查看完整版本: 皎皎 -【一輩子暖暖的好】《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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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19 AM

  030 愧疚(上)

  臉上的傷在柳長華的良藥下一日之內就有了大幅好轉,可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原以為跟鄭憲文的關係像石頭一樣牢不可破,但事實證明,這石頭也是中空的,完全不可靠。她憋著一口氣,不想跟鄭憲文道歉;但實際上也根本沒機會遇到他。

  有時候柳長華叫她去吃飯,飯桌上也從來不見他,問起來都是說他最近太忙。

  柳長華就歎氣:「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若聲要在外面住,憲文也不回來。還是小緹好啊,一直留在爸媽身邊。」

  鄭柏常不以為然:「孩子大了,自然不想跟父母一起住。孟緹以後也是的。」

  「只要我爸媽不趕我,我肯定不搬的。」孟緹說。

  「你爸媽哪捨得趕你,」柳長華說著就給她盛了碗湯,「他們再也找不到這樣聽話的女兒了。哎,要是小聲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

  孟緹抿嘴笑了笑,看著只有三個人的飯廳,悵然若失。

  在鄭家吃得酒足飯飽後回家,就接到了父母打回來的電話。孟緹自然報喜不報憂的,只說自己保研的事情很順利,孟思明笑了幾聲,連聲說好,又說:「但是學習還是不能放鬆的。」

  孟緹連連點頭,想起他在電話那邊看不到,趕緊補上一句:「爸,我這次沒給你丟臉吧。」

  她還是對高考的事情耿耿于懷,孟思明笑著搖頭:「傻孩子啊。丟臉都沒什麼要緊,你好好的就行。」

  孟緹心裡一陣暖流慢慢趟過去,整個身體都暖和了。

  孟緹提到王熙如的事情,說如果她明年去美國後,請他在美國的時候多多照顧。

  以前在孟徵面前提過王熙如好幾次,他對這個姑娘也有所瞭解,「嗯」了一聲,「原來通知書都到了。你同學很厲害。」

  「是啊。」只要是跟王熙如有關,孟緹都是不遺餘力的誇獎。

  她興致很高,誇了一長串,孟徵就問:「她離開後,你不會難過嗎?」

  難得孟徵居然會問這麼感性的問題,孟緹堅持吃驚得握不住話筒,「啊」了一下才說:「難過是肯定有的,但那是告別時候的事情。現在不用還透支,我只為她高興啊。」

  「既然王熙如都可以選擇出國,你為什麼不行?我可以幫你聯繫學校。」

  孟緹很乾脆地拒絕,「我還不想出去。」

  孟徵似乎預料到了她的拒絕,停了停說:「總之,你考慮一下,反正還有半年你才畢業。」

  雖然鬱悶的事情很多,好事也不是一件都沒發生,例如獎學金總算在大半個學期姍姍來遲。有錢總是好事,相比之下臉上腫痛都不算什麼大事了。

  到了週末,腿基本痊癒,臉上的腫脹也消了,週末時孟緹拿著上課的筆記和王熙如的獎學金去了醫院。

  幾天不見,王熙如的情況大有好轉,複健上了軌道,杵著拐杖可以沿著走廊散散步,還可以去花園逛逛。孟緹和她兩個人坐在醫院的陽臺上,裹得嚴嚴實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說著班裡同學的情況。

  在醫院的日子不論怎麼悠閒也總是難過的,不過王熙如總能找到自娛自樂的辦法,看書做題——她是真把學習數學當成了樂趣,加上她母親的監督,維持著十分規律的作息。

  兩個人正聊著天,王熙如的母親卻對孟緹使了個眼色。孟緹找了跟藉口跟著王熙如的母親來到走廊,問:「阿姨,怎麼了?」

  王熙如的母親面有憂色,指了指走廊盡頭:「小孟啊,那個男生你認識嗎?」

  順著她的手指看出去,丁雷站在走廊盡頭的門口前不停轉圈;那麼高一個人,突兀得好像平地上立起來的會移動的棍子,格外惹人注意。

  「我認識,」孟緹頓時沉下了臉,「他來幹什麼?」

  「哎,起初是送東西,水果啊花啊什麼的。但這幾天都像幽靈一樣的在病房附近打轉,我好幾次看到他扒著門口看,怪嚇人的。」

  孟緹心裡波濤起伏。王熙如對丁雷一直是客客氣氣,因為怕得罪他後惹事,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她的事情後,王熙如對丁雷一反常態,也不知道丁雷到底記恨了沒有。

  「他有沒有對熙如怎麼樣?」

  「這倒沒有。他帶著一堆東西來探病,我也不好趕他走,我有兩次看到熙如罵他。他也聽著。小孟,熙如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是男朋友嗎?」

  「不是的,阿姨,」孟緹沉吟,「別擔心。我去跟他談談。」

  現在不比那天晚上的情況,孟緹定了定神,把手機捏在手裡,打聽好了醫院保安處的電話才朝他走過去。走廊並不長,但也足夠丁雷轉身過來並且看清她了。孟緹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丁雷散亂的眼神在掃到她身上時一下子就直了,恍恍惚惚地就像一個夢遊者。他雙手握在一起,看來脫臼的胳膊已經接上了。

  孟緹提高警惕:「你又想幹什麼?鬼鬼祟祟地當偷窺者?」

  丁雷一瞬間揚起了拳頭,渾身炸了一下,好像貓科動物被挑逗時的反應,但他很快克制了情緒,聲音還是粗糲的:「我不是,我是來看王老師的!」

  「咦,叫王老師了?」孟緹是真的很驚訝,頗有成就感地想,那天晚上他真是被趙初年教訓得夠慘,以暴易暴的確有著非常好的效果。但始終不敢完全相信他,頓了頓才說:「要去見熙如當然可以,不過你先跟我保證,不要玩什麼花樣。」

  丁雷表情十分僵硬,緊緊咬住腮幫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皺著眉頭,惡狠狠盯著她。

  孟緹覺得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如果自己也瞪他,這談話就沒法進行下去了,於是問了句:「你手臂接上了嗎?」

  一提到手臂,他表情立刻變了。此時有風從視窗吹進醫院的走廊,他明顯瑟縮了一下,緊張地四下查看。

  孟緹估計著他不敢再鬧,平心靜氣地開口:「他現在不在這裡。」

  這話丁雷情緒放鬆下來,糾結的濃濃劍眉也舒展了片刻。孟緹現在才發現他雖然個子高其實還是個孩子而已。其實丁雷長得並不壞,皮膚是很健康的棕色,眉宇間還有些英挺,露出一點孩子氣的表情。

  孟緹對他雖然戒心沒去,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裡,沒什麼可擔心,指了指最近的一排座椅:「坐下吧,我問你一點事。」

  丁雷很快地掃了她一眼,又梗著脖子看向走廊的牆壁,硬邦邦地問:「什麼話?」

  「你不願意坐那就站著吧,」她心裡動了動,問他:「你真的擔心熙如?」

  丁雷點了點頭,支支吾吾「嗯」了一聲。

  「為什麼?她只是補習班的老師而已。」

  孟緹問得直接,他臉卻紅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下巴底部燒了一把火,那絲殷紅慢慢從下巴擴展到了整張臉,棕色皮膚於是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像在紅墨水裡浸過,但看上去不再殺氣凜凜和強硬。

  「我覺得她上課上得很好,比我見過的所有老師都好,」丁雷垂著頭,猶猶豫豫說出來,「我數學成績那麼差,可聽了她的課,那些題目都會做了……她很聰明,跟她說話感覺很舒服,我真的很羨慕她……」

  孟緹歎口氣,說:「你跟我過來。」

  兩人來到王熙如的病房門口,隔著門上的玻璃看過去,異常熱鬧的病房,大約四五個人都在探望臨床的病人,還有兩個小孩子在房間裡跑老跑去;在這喧鬧的場景中,王熙如面沉似水,端坐在病床上,背脊筆直,以移動小桌為書桌,拿著筆伏案計算,好像這裡是學校的自習室。

  孟緹瞥一眼丁雷的側臉,不輕不重地說:「你如果能以她為目標的話,就應該好好學習。」

  丁雷絞著手指,想推門但是又不敢,像千百年的頑石一樣沉默著。他是個藏不住表情的人,想什麼都寫在臉上。

  孟緹心思一動,一把拉開門,把他推進了病房。

  他愕然回頭,瞪著孟緹:「你幹什麼?」

  「何必偷偷摸摸,有什麼話就說清楚,跟我過去。」

  這麼多年的朋友,孟緹很清楚王熙如進入學習狀態後真是雷都打不動的狀態,走過去後拿手在她面前一晃,說:「我帶了人來看你。」

  王熙如抬頭,看到孟緹時後展顏一笑,可那個笑容在瞥到丁雷後硬生生的收住了。她把手裡的鉛筆摁在計算本上,取而代之是尖銳的話語:「我不是讓你滾嗎?看到你這張臉就噁心。怎麼又來了?你又想幹什麼?」

  丁雷瑟縮了一下,腳步移動著就要後退。

  見狀孟緹哭笑不得,這麼個大男生在王熙如面前好像條虛弱的小狗一樣,那種暴戾的性子不翼而飛,連脾氣沒了,只餘下看人眼色的本領,時刻高度謹慎,情況不對就打算逃竄。

  「熙如,別生氣,我帶他來的,」孟緹說。

  「你還真善良,」王熙如沒好氣,「臉上的傷都好了?」

  「天天在醫院裡當遊魂也不是個事情,」孟緹在病床邊坐下,握住王熙如的手心,「嗯,熙如,雖然我可能看走眼,但我覺得,也許他現在吸取了教訓,大概改了一點。」

  王熙如嗤笑了一記,輕蔑十足,明顯是對著丁雷的,然後才一句一頓地開口:「改?真的會改嗎?你那些豬朋狗友怎麼辦?」

  丁雷訥訥說:「王老師,我不敢了。」

  王熙如有種重拳沒處使的感覺,只說:「我告訴過你,你對我不滿可以沖著我來,但不要對我的朋友。雖然我也不能對你怎麼樣,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會原諒你。」

  「嗯,我不會了,」丁雷聲音都在發顫,「我會考上大學的。」

  王熙如嗤之以鼻,「等你考上後再跟我說,反正說大話也不要錢的。」

  丁雷臉色青青白白,嘴唇動了動想說話,但什麼都沒說出口,又很快垂下頭去;不再說話,朝王熙如鞠了個躬就垂著頭轉身離開了。高大的男孩子,長腿寬肩的,偏偏耷拉著腦袋,怎麼看都是灰心喪氣的模樣,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孟緹站在病房窗口,看著他的背影穿過馬路,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慢慢的回頭,「我算看出來了,他很喜歡你吧,恨不得拿你的話當聖旨。」

  王熙如異常疲憊:「被這種人喜歡,會短壽的,大腦裡好像缺了根筋一樣。」

  「只有這樣,才不會不可救藥吧。」

  「如果他真的學好了,我真是謝天謝地了。只要他別找你的麻煩就好了。」

  「應該是不會了。」

  「那就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20 AM

  031 愧疚(下)

  孟緹吃過午飯後就離開了醫院,她走到公車站,順手買了份報紙才上了公車。

  報紙的週末版總是比平時的稍微好看了一點,中間還有著若干張大幅的樓盤廣告,漂亮得簡直可以直接去參加攝影展了;孟緹凝著眉心看著廣告下方「升恒地產」幾個字,又想起了趙初年,心裡驀然一動。

  扔下廣告,看了幾眼新聞,很快翻到了文娛版,照例是八卦新聞,各路明星出場上演分分合合,有些意氣風發,有些黯然神傷,看著也頗熱鬧。

  不過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則新聞吸引過去,某知名導演表示要范夜的小說《故國》改編成電影,並且正在全國範圍內廣泛甄選男女主角。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太驚人的新聞,引起孟緹驚訝的卻是這則裡的一句話——

  「本片的編劇將由著名作家沈林擔任,他是範夜的崇拜者和追隨著,他目前正在為范夜的平生傳記收集資料。因為我們耳熟能詳的這位知名小說家是如此的神秘,他的平生對大眾而言是一個難解的謎題。這本傳記,也許會給我們來另一個真實的範夜。」

  這個叫沈林的作家孟緹之前從未聽過,不過她說到底也是理科生,雖然在理科生中她也算是博覽群書,但這個文壇——如果真真存在的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你願意,容身之地相當大,這樣介於很出名和之間的作家一抓一大把。

  一回到家孟緹就查了查這個沈林的相關資訊,得知他是個三十歲出頭的青年作家,時不時擔任一下編劇,文學期刊上定期出現他的作品,出過兩三中短篇小說集,寫過兩部電影劇本一個電視劇劇本。他應該在一定範圍內有名氣,但報紙上的「著名」二字顯然就是過譽了。他的文章,可以看出範夜對他的影響極大,字裡行間都看得到範夜的影子。

  這種相似性並不是抄襲,實際上連模仿都算不上。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其實沒什麼可比性,兩個人寫作的題材也差得多。

  可相似就是相似,十分微妙,好像一個不能訴諸於人的秘密,只有最熟悉他們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差別,好比烙印一樣印在了他的文風裡。語言文字就是作家的基因,連基因都被範夜渲染了,寫出來的東西毫無疑問落下了範夜的痕跡。

  她滾動著滑鼠查資料,有點心神不寧,那句「最後一隻白雁飛過城市上空」的句子忽然劃過腦海;這段時間因為王熙如和自己輪番受傷,那本《白雁》只看了開始幾頁就放到了一旁,很久都沒有再碰過,很自然的,噩夢也遠去了。

  也許現在應該重新拿起來了。

  尖銳的聲音忽然從樓下響起來,像是木料或者金屬劃過地板的聲音。她一驚,立刻下了樓,懷著自己的心事下到三樓,卻看到鄭家房門大大敞開,鄭若聲叉著腰站在樓道裡,指揮著兩個滿頭大汗的工人小心翼翼把鋼琴搬出來。

  鋼琴琴身已經用厚厚的半透明薄膜包裹住,但依然可以從擦得極其光亮的琴腿上看出保養的程度。鄭若聲拍著樓梯扶手,心急如焚地不斷強調:「你們小心點,先抬腿再遞琴身,千萬別擦到門,這架鋼琴很貴的。」

  孟緹傻了眼,在樓梯上楞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小聲姐?這是做什麼?你要把鋼琴搬走?」

  「搬家而已,別這麼大驚小怪的。」鄭若聲回頭看了眼她。孟緹注意到她沾了一手的灰,她打扮一向漂亮入時,現在也穿著老舊藍布衣褲,胡亂挽著頭髮,一看就是搬家中的人必有的灰頭土臉狀態。

  「另外,不是我搬家,是我哥。」

  「啊?」

  「我哥要搬出去,他這幾天沒空,我就代勞了。」

  「鄭大哥要搬出去?為什麼?」孟緹徹底糊塗了,「他在自己家裡住得不好嗎?」

  工人們已經把鋼琴從門內順了出來,三個人一人抬著一個支架,竭力使鋼琴懸空;鄭若聲囑咐這個囑咐那個,又跟著走了好幾步,看著工人把鋼琴搬走後才說:「我都在外面住,更不要說我哥了。他早就買了房子裝好了。」

  「他不是才回國兩三個月嗎?」

  鄭若聲匪夷所思地看著她,「你以為我哥這幾年在國外光讀書了?」

  孟緹隱約想起那次柳長華生日時聽到的話,似乎的確提到了鄭憲文在國外讀書時,也參與設計了一些大型的建築專案,肯定有部分收入。建築師本來就是高薪行業,再說他還有父母支援,可以買起房子也不奇怪,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她有些輕微的傷心,這麼大的事情,鄭憲文居然一個字都沒有跟她吐露過,都要搬家了居然一點跡象都沒有。

  鄭若聲顯然也這麼覺得,「看來我哥沒告訴你他要搬出去了。你們鬧矛盾了吧?難怪這幾天我哥提到你的名字臉色就難看得很。」

  孟緹垂著頭,輕聲呢喃:「他大概對我很生氣。」

  幾個工人又搬出了鄭憲文房間裡那只巨大的書櫃,搬家公司捆得嚴嚴實實;還有人抱著一隻平淡無奇的大紙箱子。

  「等一下,這裡哪裡的箱子?」

  那個搬家工人非常年輕,有點稚氣未脫的青澀,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他站住,解釋說:「在衣櫃頂上發現的。」

  「我不記得我哥給我的清單裡有這樣一個箱子啊,到底是什麼東西?」鄭若聲一把掀開紙蓋。

  孟緹就在她身邊,目光也掃了過去,一見之下,卻愣住了。

  箱子裡沒有太多東西,收拾得非常整齊,是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禮品包裝盒,看上去很有些年頭,最上放著還有數張卡片。鄭若聲隨手翻開了一張,「咦」了一聲。

  箱子才一打開孟緹就徹底明白,這是她這十多年以來送給鄭憲文的生日禮物、元旦禮物、新年賀卡等。現在想來,除了一套古建築畫冊外,送的禮物其實大都很愚蠢,畢竟是中學生,也沒有多餘的錢買禮物,東西大都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花花綠綠的賀卡,蹩腳的十字繡,還有一盒子五顏六色的紙星星——當時大概腦子真是短路,怎麼就會沒想到,鄭憲文這樣一個大男生怎麼會喜歡這樣女性化的小物件。

  不過他一直風度極好,從來也沒有說過自己是不是喜歡她送的禮物,只是笑著說「謝謝」就放到了一邊。

  原以為他早就扔掉了。

  孟緹眼眶有點熱,好一陣子沒法出聲;鄭若聲草草翻了翻,「嘖」了一聲,「你送給我哥的禮物,沒想到他還那麼小心的收著,竟然連點灰塵都沒有。回來這段時間他應該都擦過一次的。我給他的禮物早不知道被他放哪裡去了。」

  孟緹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大概是被玻璃杯裡五顏六色的星星晃花了眼。

  「好了,拿走吧。」

  鄭若聲揮了揮手,讓工人把箱子搬下去,又正了正色,繼續說下去,「我哥這麼寵你,你實在不應該惹他生氣。這麼久了他還沒消氣,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他什麼事情不順著你?」

  「是我不對。」

  自從那晚之後,她好幾天沒有看到鄭憲文了。她知道她惹他生氣了,若是以往,早就打電話過去了,但現在實在不行。鄭憲文對趙初年的成見實在太深,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化解的事情。只怕跟他一個言語不和,關係越發僵了。

  她這個反應是意料之外的,鄭若聲也有點奇怪,「孟緹,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哥嗎?他說東你都不敢往西,怎麼能跟他鬧成這樣?以前我的確不支持你們,現在嗎,只要我哥喜歡,我也沒什麼意見了。但我還是不會叫你嫂子就是了。」

  孟緹臉漲得通紅,站在樓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哥這個人啊,如果不是跟你鬧得不愉快,大概也不會這麼早搬出去。」鄭若聲重重歎口氣,「別倔強了,我把他的地址給你,你什麼時候過去找他,親自賠禮道歉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49 AM

  032 迷宮(上)

  孟緹從來沒想到這麼大了還會去遊樂園玩耍。

  昨晚想著鄭若聲的話,睡得實在不好,還夢到小時候去遊樂園玩的事情,明明起初夢見的是鄭憲文,他們坐在那只巨大的搖擺龍舟上晃啊晃,蕩得高高的,好像要飛上了雲間;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牽著她手的那個人變成了趙初年,他給她買粉紅色的棒棒糖,又親了親她哭得亂七八糟的臉,說「別怕別怕,哥哥在這裡」。

  夢做得太多,早上就異常的疲憊,腦子的某個角落還存在理智,告訴自己的星期天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沒想到八點就被趙初年從床上叫起來,理由是一會遊樂園的人就會多起來不好買票;她飛快的洗漱完畢下樓,就在學校附近的小廣場旁看到趙初年,坐在車裡對她招手。兩個人先去吃了早餐,隨後才到遊樂園,老遠看到那氣勢恢宏的大門和門前的攢動的人頭,她才明白趙初年的決定很正確。

  即使還不到九點,但是排隊的人已經有了十多位了。多半是父母帶著小孩子,氣勢恢宏的大門前實在熱鬧。

  今天確實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一絲風都沒有,金色的陽光落到地上就融成了糖漿化不開,烘托著遊人的陣陣笑聲,叫人一聽一看渾身都暖了,實在適合出來遊玩。

  趙初年找位置停車去了,孟緹就去買門票。結果不買不知道,買票後到本遊園指南,翻了翻知道現在這種主題公園的價格已經到了十分離譜的境地,隨便一個小項目都是好幾十,最熱門的某個遊戲更是上百。

  她嘖嘖感慨,忍不住跟趙初年是說:「我記得小時候沒這麼貴啊。上小學的時候鄭大哥帶來我來玩過幾次,我記得最後也就花了一百多吧。」

  趙初年翻看著印刷精美的小冊子,他也吃驚現在遊樂園價格到達了如此的地步,某種類似愧疚感的感情在胸前油然而生,皺了鴉翅一樣的眉,「我也沒想到價格居然這麼高。這樣再讓你請我就不合適了,我出錢好了。」

  這個提議讓孟緹連連擺手:「那怎麼行,說了是我請你的。」

  趙初年沉吟:「不行,我不能讓你花這麼多——」

  「沒什麼的,我獎學金好幾千呢,」孟緹站住了,打斷他的話:「趙老師你再跟我計較錢的事情我就生氣了。」

  她神色都嚴肅了,是真的在生氣了,趙初年拉著她的手,微笑:「那我不說了,好不好?」

  那時候兩個人過了檢票口,慢慢走在遊樂園的那個超大的廣場上,地上還有一群正在吃食的灰羽毛鴿子,遊人走近後它們就一展翅朝遠處的摩天輪飛過去。

  這個主題公園以冒險為主題,內容就是各式各樣的探險活動,山谷探險,秘密通道,其實也就是新主題,專案倒還是以前的那些,但是換了個包裝加上一流的環境和設施就真是不一樣了,連工作人員的素質也是極佳,遇到問題笑容滿面作答。

  趙初年指著橫穿公園的翻滾列車問她:「怕不怕?」

  孟緹雄赳赳氣昂昂地拍了拍手:「怕?我怕什麼!」

  開始玩了才知道其實這個主題公園不僅僅是為了小朋友開放的,不少比他們看起來還大的人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不愧是新修的主題公園,驚險的效果真是十足。小列車載著他們從幾十米的高空俯衝下來,腦子裡頓時浮現出「飛流直下三千尺」;坐著小車在漆黑的巷道裡瘋狂打轉直到頭昏眼花,孟緹也跟所有人一起尖叫,高速運動中冷風一股股地灌進嗓子裡,有段時間說話都不利索了。說不驚嚇是假的,明明大腦很精確地計算著速度和加速度,很清楚地自己肯定知道不會掉下去,可身體的反應完全背離了理智,該產生的情緒一樣沒少。

  可跟她一起參與了所有項目的趙初年卻一幅沒事人的樣子,除了頭髮稍微被吹亂之外,臉色幾乎沒變,甚至還在微笑著;她也不得不擺出完全沒有被嚇到的模樣,滿臉都是無所謂,沉穩地、頗有氣概地揮手,「走,下一個。」

  言簡意賅,眼神異常鎮定,邁步的節奏也十分穩健。一對小情侶一直跟他們在一組,那男生看了眼孟緹,跟自己那嚇得癱軟在地上路走不動的女朋友說:「看看人家啊。」

  女孩子虛弱得很,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瞪了孟緹一眼,聲音高了好幾度:「人家好,那你去追啊。」

  孟緹抽了抽嘴角,扯了扯趙初年的衣袖朝下一個項目進發。

  一個上午之後,最後終於歇下來,孟緹站地面時臉都發白了,腿肚子直哆嗦。玩得盡興,也嚇得夠本,這一年驚嚇的分量在這一天都用光了,也許還透支了也不一定。

  她鼻尖被吹地通紅,趙初年看著她強自鎮定的模樣,估摸著她也快撐不下去了,指著他早就看到的一家店說:「去歇一歇,再吃午飯吧?」

  孟緹樂得有臺階下,連連點頭,「啊,好的好的。」

  那家店有著尖尖屋頂,淺黃色牆壁的哥特式風格的速食屋,也賣很多精美的小點心小蛋糕,現在人還不算太多,兩個人在點了餐就找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暖融融的陽光透進來,乾燥的暖風從暖氣管吹過來,整個人立刻暖和了。

  兩個人吃著奶油蛋糕喝著熱牛奶,孟緹抱著玻璃杯暖手,看著趙初年。他穿著淺色的風衣,露出了襯衣的衣領,在這間溫暖的小屋子裡,耀眼得好像夜空裡的星星。那個穿著女僕裝的服務員眼神全都在他身上,明顯牛奶和三明治的分量明顯要足一些。

  孟緹詭異地笑了兩聲,趙初年抬頭看她一眼,把自己的餐盤跟她的換了一下。

  這下子有點哭笑不得,孟緹要換回來,可趙初年已經鎮定自若地拿著三明治咬了一個缺口。孟緹瞪眼之後自己撐不住笑了,跟他閒聊:「趙老師,其實完全看不出你這麼厲害,那麼刺激的遊戲你是怎麼坐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趙初年看著她微笑不語,想起剛剛從遊玩中時她迎著陽光的側臉,臉頰瑩然生輝,白皙裡透著色澤驚人的紅潤,因為興奮和刺激,本來就比常人大的眼睛裡更是光華流傳,有一點點光在她那雙墨如點漆的眸子閃爍,只有眨眼時才會短暫的消失,下一次出現時比前一次更亮。

  於是他停了停才說:「我只是比你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

  「比我膽子大的人可不多的,就算你比我膽子大也沒有什麼好驕傲的,」孟緹笑出來,支著頭去看窗外,感慨:「其實還是蠻好玩的,很驚險,我好些年沒這麼大喊大叫了,有一種直抒胸襟的感覺啊。」

  趙初年看著她笑了笑,說:「長嘯一聲天地開吧。下午我們換平淡一點的項目。」

  下午兩個人先去玩了所謂的暗黑迷宮。那是間黑漆漆的屋子規模巨大,從外看大概有幾百個平方,屋子的黑暗程度比伸手不見五指好不了多少,只有七八米高的頂端掛著個幾瓦的小燈泡——要借著的這麼一點微弱的光芒拿到位於迷宮中心的寶物再走出來,而還會跟妖怪厲鬼正面接觸。這實在是很艱巨的任務,孟緹聽到旁邊的遊客說,這個迷宮的成功率極低,每天最多只有幾個人可以拿到寶物。所以入口處的工作人員一再強調,有心臟病,身體不好的,膽小的,懼黑的絕對不要進入。

  兩人站在入口處不遠,就聽到不知道哪裡傳出來的尖叫聲,給這個迷宮的難度加上了完美的註腳。站在門口一眼看去,黑沉沉一片,顯得森然可怖。孟緹吸了口氣,回憶了一下電影裡的迷宮,說,「我想起哈利波特了。」

  趙初年伸出手臂:「挽著我,別走掉了。」

  孟緹挽住了趙初年的左臂,順著兩個人走入某條不能回頭的道路。忽然想起某位詩人說過的一句話,自然把人們困在黑暗之中,迫使人們永遠嚮往光明。黑暗中身體的感覺最真實,心跳的頻率,他手心的溫度,食指上還有著厚厚的繭。她聞到他衣服上有種被陽光曬過的清新味道,讓人想到森林和海洋,又像冬天雪夜歸人帶進屋裡的一股清新水汽。

  幽暗的地方往往也十分陰冷,溫度似乎也比外面也低得多,孟緹覺得有冷風鑽進脖子,他身體的氣息又實在暖和,好像暖爐一樣,忍不住朝他身上靠過去了一點。趙初年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另一隻攀過來,覆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阿緹,別怕。」

  「我不怕,我膽子可大了,不怕鬼怪不怕黑,就算半夜一個人看鬼片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趙初年用鼓勵的語氣問:「是嗎?」

  孟緹順手打開一個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的白骷髏,很高興地說起往事,「當然這話也有誇張的成分,不過我膽子確實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大二的時候我們去春遊,那座山上有個無名山谷,據說每到下雨天就有鬼怪之聲,有不少人都死在那裡還是什麼的。我還專門跟幾個男生在下雨天過去看了看熱鬧。才發現其實就是回音啦,那山谷的結構很奇特,有點像天壇的構造,回音來回撞擊,可以震盪很久。」

  「阿緹,不要這樣了,」趙初年心口一震,站住了,摸索著撫上她的臉,另一隻手臂擁緊住她,「不知道的地方不要亂去,知道了嗎?出事了怎麼辦?很多事情就是一念之差。我……我沒辦法再忍受一次了。」

  趙初年聲音壓得很低,有點沙啞和悽楚,最後那幾句話幾近懇求;他抓住她的手,固執地等她的答案;孟緹輕輕應了一聲。

  趙初年這才放了心,帶著她拐了個彎,進入了另一條黑漆漆的巷道。

  孟緹心裡卻有事,有什麼事情如鯁在喉,她心不在焉地跟著趙初年的腳步,遲疑著問:「再忍受一次?你……剛剛想起你妹妹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51 AM

  033 迷宮(下)

  趙初年片刻後「嗯」了一聲,放慢了腳步。他好像被人正面擊中了,手指微微發抖,整個人更是氣息不穩。

  孟緹後悔地直抓頭髮,輕聲問:「趙老師?我又讓你想起你妹妹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趙初年苦澀地開口:「不是的,你沒有錯,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嗯?」

  「我最後一次見到知予,是個下雨的晚上。大概是淩晨兩點的樣子,四周也是這麼黑暗,沒有月亮,我帶著手電筒,但是根本照不了多遠的地方。我著急去找醫生,她跑不動了,又不想拖累我,說坐在路邊等我……可我回來的時候,她就不見了。那時候她雖然只有五歲半,但很聽話很乖,絕不會亂跑的……」

  他記得那個晚上,是南方的梅雨天氣,綿綿不絕雨而細如遊絲,落了足足一天,但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兩個半大的孩子走在路邊的水窪旁;三更半夜,路上行人稀少,路燈大半都壞掉了,只有遠處兩站蒼白的水銀燈,仿佛有眼疾老人的一雙疲倦的眼睛,白眼仁多,靜靜看著街道。陳舊房屋參差不齊,陰森森排列路旁。

  孟緹從他長長的沉默裡聽出了許多感情,趙初年在提到他妹妹的時候,總會虛弱好像隨時都要死過去。那種難受的情緒感染了孟緹,心臟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反復揉捏,眼睛鼻子酸澀難忍,連呼吸都要停滯了。

  然而此時說什麼話都顯得蒼白無力,孟緹站住了,費力的抬起頭去看趙初年的臉,除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黑夜把一切都變成了煙霧和液漿,他的表情都看不到,連些微的情緒都融化在黑暗裡了。她從嗓子眼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什麼都說不出來,乾脆放開他的胳膊轉而展開雙臂摟住他的腰,試圖傳遞一些溫暖過去。

  這個溫情的擁抱沖散了趙初年心頭的所有抑鬱和沉重,無聲的回抱住她,他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聞到她頭髮上的花香,伸手摩挲著她的頭髮,微微笑了;「阿緹,你真的很善良。」

  「我當然是好人了。」孟緹抿嘴一笑。

  「不說這個了,」趙初年拉起她的手,「繼續走吧,也不知道找到了迷宮中心有什麼驚人的禮物。」

  「唔,別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就好,」孟緹看到前方的岔路口,扯了扯趙初年的衣服,「趙老師,這邊走。我記得我們進來後拐了兩個彎,都是朝左,再拐一次就回到原點了。就算不會原點也肯定不對。」

  趙初年說:「不是,我們拐了兩個彎,一個朝一個朝右。我出門的時候看了地圖。如果現在右拐的話,是死路。」

  孟緹言之鑿鑿:「我對方向的記憶力很好的!」

  趙初年沒跟她反駁,愉快地笑,「那就按你說的走吧。」

  結果就真如他所言,遇到死胡同了。孟緹無奈地笑了兩聲,想著自己肯定是因為剛剛因為趙初年關於他妹妹那番話擾亂了心神記錯了。可明明他好像更難過,怎麼會沒記錯呢?於是訥訥說:「那個,看來是我記錯了。」

  趙初年語氣卻分外輕鬆,聲音都是戲謔,「知道錯了吧,那就回去重走。」

  孟緹這下子真是不敢再有意見,乖乖跟著他在迷宮裡繞來繞去,一路上打敗妖魔鬼怪無數,有時候也會遇到別的遊人,因為太暗,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行走,周圍此起彼伏、一聲迭一聲的尖叫就像墨融進了水裡,看不清楚了。

  不過有一聲尖叫稍微顯得不一樣,因為隨後就響起了一個男人「有人昏過去了,麻煩來人救命」的聲音。兩個人同時站住了,眼看著都走到了中心但已經沒心思去管,孟緹皺著眉頭,竭力辨別聲音的方向:「似乎在側前方,就是咱們剛剛過來的那條路。」

  「去看看。」

  趙初年凝神聽了一會然後拉著孟緹朝左邊的岔路小跑過去,高聲說:「你們在那邊不要動,我們馬上就到。」

  原以為聽准了聲音找准了路,很快就能找到呼救的人,可兩個人在附近繞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這裡已經是迷宮的中心,能走到這裡的人不多,而圍牆又高得很,也不知道除了他們還有誰聽到了呼救。

  兩人走到一條岔路口,孟緹略一沉吟,放開趙初年,拿出手機照著路,說:「趙老師,你走這邊的路,我往這邊走看看,兵分兩路好一些。」

  趙初年一口回絕:「不行,你走丟了怎麼辦?」

  「不會的,這地方才多大?再說還有工作人員,」孟緹肯定地跟他一揮手,邁開腿朝另一條路小跑走過去,趙初年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不論找到沒找到,五分鐘後都要給我打個電話。」

  「知道了。」

  在漆黑的迷宮中,孟緹的身影很快消失;他猶豫了一下拐上另外一條路,一路辨明聲音,在兩三個拐彎之後就找到那個呼救的男人,拿著手機一照,地上躺著個年輕的女孩子。

  趙初年臉一沉,當即半蹲下去,手指準確地探到她脖子的動脈上,察覺到還在穩健的跳動,皺眉去看男人:「她嚇到了?心臟病?」

  「不是不是,她沒有心臟病,一直身體很健康,不然怎麼敢讓她進來。忽然就昏過去了,我剛剛做了一點急救措施,好像還沒有醒過來。」

  呼救的男生看到來了人,而且是個個子極高的男人,心下大喜,急衝衝地說,「我一個人弄不動她,麻煩你幫我把她扶起來,送她出去。我在左邊你在右邊。」

  地上的女孩子有些胖,而且昏過去的人特別沉,一個人弄不動也是正常的,趙初年點點頭,蹲下身從左扶起女孩,跟站在右邊的男生同時用力,一起扶起了她。

  趙初年自然是記得路的,在他的引導下,幾兩分鐘後,兩人已經看到了出口的光芒。工作人員連忙上前迎接,邊問了情況,邊從趙初年手裡接過了那個女孩子,門外,救護車和醫生已經在等候了。

  醫生熟練地給女孩給她掛上生理鹽水,進行身體檢查,趙初年略一退開,拿出手機給孟緹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卻遲遲無人接聽,趙初年心下一急,有人拉住他道謝也無暇顧及,大步朝迷宮裡走進去。

  在裡面走了不少,再打了個電話都無人接聽,最後反而是自覺地手機叫起來。孟緹在電話那頭氣喘吁吁:「我沒找到人……你找到了嗎?」

  趙初年松了口氣,「我已經把人送出去了,你在哪裡?」

  「哦,那就好,」孟緹說,「我剛剛想起我手機是震動,一直沒聽到響,趙老師,對不起啊。」

  「不說這些了,快點出來。」

  「那怎麼行,」孟緹輕快地笑了,「趙老師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找到寶物再出來。」

  「你知道路嗎?」

  「我認方向很准的,放心吧。」

  掛上電話後趙初年還有著隱約的擔憂,他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在外面站著等她出來,乾脆朝迷宮深處走過去,仔細地辨明道路,聽著聲音,然而迷宮中道路實在太多繞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孟緹,只能先行離開,重新走回到出口時,卻跟另一條路出來的孟緹在門口碰了個面,她興高采烈,抱著個小盒子。

  趙初年揚眉微笑:「你倒是比我想像的快一些,裡面是什麼?」

  「我說了我方向感很好嗎,」孟緹喜滋滋,「這個盒子在迷宮中心放著,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在暗處中呆了太久,出來看到明亮的光芒總會覺得不習慣,孟緹在陽光下站了片刻緩過來,把盒子交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且笑且歎地讚美了孟緹若干句;拿出鑰匙打開了盒子,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十多張公園的全票招待券,旁邊的人滿心羨慕,一個勁地誇她怎麼那麼好記性,孟緹笑得神采飛揚,「天生的,我方位感好得很。」

  在眾人的羨慕的目光中她頭輕腳也輕,簡直要飄起來了飛入雲端,欣喜感許久不散。趙初年忍不住笑了:「你幾何學得不錯吧?」

  「是非常不錯,」孟緹更正他,拿過招待券遞過去,「趙老師,你要不要?拿去送人做順水人情吧。」

  「你留著吧,我不要。」

  孟緹本來還想再勸,又想起趙初年不會連幾張票都買不起,抿抿嘴,把出口的勸說換成了另外一句,「那我回去拿給熙如她們吧,她腿好了就可以過來玩了。」

  「很好的主意,」趙初年微笑,「我們去坐摩天輪。」

  此時的摩天輪籠罩在陽光下十分耀眼,那一節節透明的車廂,像一串亮晶晶的水滴子掛在上面。七八十米高的摩天輪和幾百米高的大廈相比,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人就像像一個站在它底下的小娃娃。一圈將近三十分鐘,據說走到最頂端的時候可以俯瞰整個城市。

  摩天輪的車廂很小,車廂整潔,玻璃擦得相當乾淨。可容納四個人,除他們還有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和她的媽媽,年輕的母親十分安靜,小女孩很聽話,紮著兩根小辮,趴在玻璃津津有味看著地面上的人越來越小。

  輕微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來,緩緩上升的感覺不錯,好像有人搖晃著嬰兒床。長久地盯著窗外也會疲勞,孟緹很快把視線收回來,些微地困意浮上了心頭,雙眼都難以睜開。

  趙初年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她的疲憊,攬著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語:「困的話,靠著我睡一會。」

  「嗯。」

  她是真的困得厲害,頭一枕上他寬挺的肩膀就睡著了。對面年輕的母親看著他們,目光在孟緹動人的眉宇間停了停,露出個笑。趙初年也回了一個笑容,但沒有人說話,一時間車廂靜謐異常。

  孟緹中途醒過來一次,那時候摩天輪已經爬到了最高點,地面上的人都縮成了小點,遠處湖泊縮成了一塊玲瓏的藍玉,映日閃耀猶如寶石。而頭頂的天空不過咫尺距離,仿佛觸手可及。擁著她的趙初年低著頭默默無聲看著她,沒有說話實際上也無法說什麼。他眸子異常溫潤,色澤跟平日裡截然不同,那麼英俊的男人溫柔起來簡直像在謀殺;孟緹自覺心跳頓時快了一拍,重新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肩頭。昏昏沉沉時若有似無的念頭飄進了腦海,他透過她到底看到了誰,又或者是看到了別的什麼往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52 AM

  034 歎息(上)

  離開遊樂園時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偏西,陽光幾乎是貼著地面照射過來,把兩人的影子連同憤怒都拉得老長。趙初年看了看時間,說:「謝謝你請我玩了一天。去我家吧?我做飯,怎麼樣?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去。」

  孟緹想起第一次去他家時的不告而別,愧疚湧上心來,笑著點頭:「能白吃一頓我是沒有意見的。趙老師,我才要謝謝你帶我過來,今天玩得很開心。」

  「那就好,」趙初年眉目間都是難掩的喜悅,「我們先去超市好了。」

  兩個人聊著天朝遊樂場大門走去,趙初年很詳細地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孟緹不是挑剔的人,說「什麼都好,不用顧忌我」,趙初年正要說話,不過手機卻響了。

  螢幕上顯示的是全然陌生的號碼,還是接聽了。

  孟緹在他身邊站住,等著他接電話,電話裡有隱約的聲音,嘈雜得很。

  趙初年的好心情顯然被這個電話破壞掉,表情不豫,微微凝住眉頭,說了句「我一會過來」然後掛了電話,看向孟緹,表情裡無奈和歉疚兼而有之:「阿緹,偏偏遇到了意外情況。我研究生時的同學過來出差,在火車站被人偷了錢包手機,寸步難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嗎,」孟緹十分了然,「不過被偷了錢包手機是很麻煩,簡直想起來就頭大,你先去火車站吧。」

  「不,也不會這麼著急。我先送你回學校。」

  「又不是一個方向,你送什麼?」孟緹驚訝地搖搖頭,「火車站本來就人多,你同學肯定很著急了,別讓人家等著。我自己搭公車回去就好。」

  公車站就在遊樂場大門外左側幾十米的地方,並不遠,趙初年看了看,稍微放下心,伸手整了整她的衣服:「阿緹,回去路上小心點。」

  「好像車子來了,我不多說了,再見。」

  孟緹跟趙初年道了別一路小跑過去,敏捷地跳上了公車。公車在城市裡轉了圈,路過市中心的某站時卻忽然想起昨天鄭若聲給她的地址,他買的房子所在的社區,一時衝動就下了車,試探著找上門去。

  她心裡有數,如果不快點跟鄭憲文說清楚,拖得越久兩個人關係就越來越僵了。

  她其實並不抱任何希望,沒想到竟然一路順利。沒有保安攔住她,大廈的大門也是敞開。一鼓作氣走到了門口。摁門鈴時也只是試試看,沒想到門很快就打開了,暖氣和眩白的光芒撲面而來,這間屋子光線極好,孟緹一瞬間只覺得刺眼,片刻後才看清鄭憲文。兩個人都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對方,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鄭憲文相當驚訝她現在在這裡,一怔之後說:「阿緹,你怎麼來了?」

  聲音裡沒有任何喜悅。孟緹站在門口尷尬得要命,硬著頭皮說:「鄭大哥,小聲姐說你搬出來一個人住了。我想來看看你,跟你道歉。」

  鄭憲文對她的道歉置若罔聞,皺著眉頭:「來之前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我手機沒電了……」

  鄭憲文「嗯」了一聲,依然矗立在門口,沒有請她進屋的意思。

  他臉上的不快清清楚楚,絕不是歡迎的模樣。鄭憲文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動他的東西,孟緹咬了咬唇,跟他道別,「鄭大哥,你忙吧,我先走了。」

  鄭憲文微微點了點頭:「好,我有空了跟你聯繫。」

  孟緹勉強笑了笑,鄭憲文這次的生氣真是大了,這麼幾天了依然不給她好臉色。她黯然的欠了欠身,就要離開,卻被屋子裡傳出來的清脆女聲叫住了。

  「小姑娘你等一等。憲文,怎麼不請人進來坐一坐?」

  孟緹愕然的抬起頭,只看到鄭憲文身後站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從一片白光裡走出來。她看上去跟鄭若聲一樣大,五官明媚,打扮得十分得體,穿著高領的白色毛衣和深色牛仔褲。

  鄭憲文神色不豫,低聲問:「你怎麼出來了?」

  被問到的女人輕輕快快的一笑,大方而有得體,「我聽到說話聲就過來了。沒想到你都不讓人進屋,我實在看不下去。」

  說完又看向孟緹,對她招手,滿面都是笑容:「我猜你就是憲文常常說到的那個孟緹小妹妹了吧?快進屋吧。」

  孟緹連連搖頭:「不,不了,你們聊。」

  「快進來,別客氣。」

  情勢如此,鄭憲文也不好再說什麼,側了側身,從鞋櫃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墊上,返回屋內。那個年輕的女人則沒有挪位,抱著胳膊笑眯眯站在玄關,等著孟緹換了鞋,笑著拉過她的手一起進屋。

  這樣熱情和自來熟的人,孟緹之前從未遇到過,等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後,她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是……」

  她自我介紹:「我叫宋沉雅,是鄭憲文的朋友。」

  孟緹連忙說:「啊,你好。」

  她這時才有空打量鄭憲文的這套屋子,總面積大小不知道,但客廳非常大,裝修得非常漂亮,昨天鄭若聲搬的那架鋼琴靜靜放在客廳轉角的臺階上,大概是因為鄭憲文沒有來得及打掃的緣故,包裝還在。孟緹很想保持禮貌,不要左顧右盼,可眼睛始終不夠用,架子上的青花陶瓷,牆紙的紋路和顏色,連桌子的顏色跟屋子的風格都如此搭調,在夕陽的光芒中異常溫暖。

  「屋子不錯吧,」宋沉雅笑道,「果然是建築師的屋子。」

  孟緹詫異地側頭過去,看著她:「呃,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是心理醫生,猜人在想什麼是我的拿手本領。」宋沉雅始終面帶微笑的,主人般的給她斟茶倒水。那麼熟練的姿態,肯定跟鄭憲文關係匪淺。孟緹匆匆忙忙到了謝,掩飾情緒的喝了幾口水,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然後才發現茶几上居然有厚厚一遝書和雜誌,看題目都是《兒童心理學》、《兒童記憶》、《記憶的缺失和誘導》等,一看就是極其專業的書籍。她想著自己肯定是看不懂的,也沒有多加留心,可目光隨意掃那唯一一本本攤開的書頁時,才發現也不是那麼難懂。

  那是數行用紅筆圈起來的字。

  「有人認為,孩子從來不會撒謊,他們能夠準確地回憶他們大部分的過去經歷,而且,他們接受暗示影響的程度決不比成年人更甚。

  但更多心理學專家的研究認為,年幼兒童通常不能對幻象和現實作出分別,他們極易受到暗示,而且,他們實際上不可能對過去的事件提出可靠的證詞。與年長兒童和成年人相比,年幼兒童更易於受到暗示影響,也更傾向於產生記憶歪曲。……

  年幼兒童及額葉受傷的患者所表現出的記憶虛構,為我們提供了令人震驚的證據表明,對往事的某一回憶的主觀經驗,可以同時既是令人確信不疑的,又是完全錯誤的……」

  書被猛然左側伸過來的手合上了,書頁併攏間迸出一陣風。

  孟緹抬起頭,看到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的鄭憲文探身過來,拿過書隨手放在那一大堆書裡,隨便插了進去。兩個人的視線不期而遇的對上片刻。

  想起他那麼忙,孟緹詫異地開口:「鄭大哥你原來對心理學有興趣啊。」

  鄭憲文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很輕鬆適宜的表情:「書都是宋沉雅的,我隨便翻翻而已。」

  「噢,這樣。」

  宋沉雅拍了拍那遝書,漫不經心翻了翻:「對,書是我的。今天過來拜訪憲文的時候,就帶過來了。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兒童心理學。」

  「噢,」孟緹沒話找話,「那一定很有趣吧。」

  「一般來說心理學都很無趣,甚至是悲哀的。」宋沉雅搖搖頭,收攏了手裡的書,略帶歎息開口,「尤其是對兒童而言。」

  孟緹對這個啞謎不明所以,「呃?」

  「兒童時代是一個人最重要的階段之一,兒童的心理也是最微妙和單純的。一點點小事都可以改變一個人。兒童的心裡發展就像種子的生長一樣,稍微風吹草動就會破損,甚至連記憶也不真實了。」

  這話題越來越遠了,孟緹聽得茫然無措;鄭憲文不做聲地看了她們片刻,呼出一口氣來,搖搖頭笑了:「又開始賣弄了。這樣的專業知識她不懂的。」

  孟緹臉上一熱:「是啊,宋醫生,對不起,讓你對牛彈琴了,我確實不懂的。」

  宋沉雅拉過她坐到自己身邊,慢慢收住了笑容,「那我們說一個實際的案例好了,剛剛我就在跟你鄭大哥討論這個案例。怎麼樣,你願意聽嗎?」

  孟緹連連點頭,「當然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53 AM

  035 歎息(下)

  「我導師以前接過一個案子。這個案子是員警送過來的,要求我導師給一個控告自己父母的二十歲女孩做心理評估。女孩言之鑿鑿地說自己小時候被父母嚴重地虐待過,因此很困擾。長大之後也不敢接觸任何人,並要將父母告上法庭。她關於虐待的描述十分真實和生動,每次說起來都聲淚俱下;但我導師找到她家做調查時卻發現,她父母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而所有的鄰居都作證說她父母對她簡直是溺愛,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的虐待。」

  「啊?這是怎麼回事?」

  「是很奇怪吧,」宋沉雅說,「最後我導師在一系列調查研究後才發現,女孩的那段記憶是虛假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曾經目睹過鄰居的孩子被父母嚴重虐待,毒打致死的事情;那時候她就受了刺激,長大一點後又為自己沒辦法幫助這個可憐的鄰家孩子而自責,然後不由自主把鄰居孩子的經歷轉移到自己身上,因而產生了這段可怕的虛假記憶。」

  孟緹著急地追問,「後來怎麼樣了?」

  「告自然是無法立案,可是她對於自己有沒有受到虐待的事情,依然保持懷疑態度,」宋沉雅歎了口氣,「我導師這樣優秀的心理醫生也不能讓她完全打消疑慮。她的腦子已經一鍋粥,實在無法糾正。」

  孟緹迷惑不解,「那怎麼會這樣呢?」

  「所以我說兒童的記憶很脆弱的,」宋沉雅搖頭。

  孟緹了然地點點頭,「心理醫生的工作看起來確實不輕鬆。」

  「這倒是。」

  宋沉雅展顏一笑,拿過身邊的挎包取過一張名片遞給她,拉起她的手,「心理學還是挺有趣的。就算你不喜歡心理學,也不會妨礙我們成為朋友是不是?小緹,歡迎以後找我玩。」

  「噢,好。」

  孟緹拿過名片看了看,她果真來頭不小,是本市某心理諮詢中心的執業心理醫生。那麼年輕漂亮,事業就這麼出色,確實惹人羨慕。孟緹悄悄瞄著她,再看鄭憲文,兩個人的的確確十分般配。

  閒聊時孟緹發現宋沉雅十分健談,天文地理都知道一半。如果她說到興頭上,其他兩個人一句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鄭憲文對她的言論不發表什麼意見,在她發表了對當代兒童的心理亞健康狀態的一席話後,才說了句:「別的心理醫生說得少,聽得多;你恰好相反。」

  宋沉雅送給了他一個白眼,不屑道:「高明的心理醫生不需要用沉默來裝深沉和理解。」

  眼看著天色漸晚,宋沉雅很愉快的建議三個人一起出去吃晚飯。孟緹拿不准兩個人的關係,但從今天下午的狀態來看,兩個人的關係比她想像的深得多,她不論如何也不想去當兩個人中的燈泡。

  更何況兩個人之前,毫無疑問討論著某個十分重要的問題,討論過程因她的忽然到來而中斷了;此時如果再去打擾就顯得太不知人情世故了。宋沉雅跟她客氣,鄭憲文卻沒有多餘的表示,也沒有多加挽留,大概是希望她自己知趣吧。她於是以異常堅決的口吻地跟兩人在社區門口告辭了。

  宋沉雅拍拍她的肩膀:「好吧,那我們不留你了。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孟緹「嗯」了一聲,拿定了主意,轉了轉身子正對著鄭憲文,深深鞠了個躬,「鄭大哥,那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起了。」

  說完也不給鄭憲文開口的機會,實際上都不敢看他的臉,一轉身就快步離開。

  宋沉雅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慢慢收斂了所有的笑意;直到她的背影融化在馬路對面的初上的華燈裡才側頭過來,卻看到鄭憲文依然凝視著她消失的那個方向。在今天的最後的一摸微薄光芒,英俊得好像油畫裡的人物,五官線條明朗,因為陰影的投射,帶著銳利的冷峻。

  那麼一張臉和表情,直直往人心口撞過來。

  她怔了片刻,忽然就笑了笑,伸手在他面前一揮,「好了,人走了。」

  鄭憲文恍若未聞,緩慢的擰過頭去看她,「你怎麼看?」

  宋沉雅微微一笑,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履行承諾,請我吃飯吧。然後再慢慢說。」

  這次不請自來的登門拜訪顯然卓有成效,那天晚上一回到家,就接到了鄭憲文的電話。他言簡意賅得她道了歉:「那天晚上,我不應該沖你發脾氣。」

  孟緹有些微的恍惚,上次鄭憲文的「對不起」,是三年前拒絕她的時候說的。她正在廚房煮麵條,無意識攪了攪鍋裡,「不是的,是我不好。」

  鄭憲文停了停,才說,「我是嫉妒。」

  孟緹沒有聽懂,「咦」了一聲。

  「我以為這三年過去,一切還沒有變,我們的關係還跟當年的你一樣,」鄭憲文說,「我只是沒想到你已經長大了。自然會認識別的男人,而我也不那麼重要了吧。」

  孟緹好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關了火,費力地擠出一句話,「鄭大哥,你不要這麼說……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你喜歡趙初年?」

  「沒有的。鄭大哥,你想多了,」孟緹手撐在灶臺上,想起在遊樂園的總總細節,心口就像被針刺到一樣疼痛,她努力把這種無所謂的情緒拋開,說下去,「他啊,只當我是他妹妹的替身而已。他看著我的時候,根本就是在看另一個人。我覺得他……很可憐。」

  「是嗎。」

  然後鄭憲文不再提起趙初年,而孟緹更是存心的回避。好像前幾天晚上的那次爭吵就這樣消彌於無形之中。

  掛上電話後,孟緹把鍋裡的麵條撈出來,配了調料,一邊吃一邊拿起桌上的報紙,再次看到了關於範夜的小說改編成電影的那則新聞,她放下碗筷,從書房裡找出了那本列印版的《白雁》——自王熙如出車禍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她壓根都忘記看這本書了。順著摺印,她把書翻到上次看到的章節,回憶著前面的部分章節講述了什麼,又重新看起來。

  還有十公里到達鎮上時,大巴車熄火了。

  寒冬臘月,冰雪掛在道旁的枝頭上,司機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才垂頭喪氣通知一車人:因為天冷雪大,前後的路都不好走,大概三、四個小時後,修車的人才會來到。

  他們坐在最後排,聽到這個消息也只是微微吃驚。她想了想,示意他可以下車了。她向來自力更生,「於其等待著三四個小時,我們不如走過去,翻過這座山就到了鎮上。」

  他同意:「好的。」

  她背著那個還在沉睡的嬰兒,而他則拿著行李,他們的兒子,那個六七歲小男孩蹦蹦跳跳跟在一旁,天上還有稀稀疏疏的細雪,因為沒看過雪,興致特別高,經常指著道旁的花花草草問是何名。

  那是座無名的山,不太高,雪並不大,但蒙住了山頭。滿山積雪竟無一人踩踏,蕪蕪雜雜的野草從雪被下探出頭來。道路蜿蜒曲折,像一節節白色的蛇。道旁的楊樹凍僵了,褐色的枝幹在寒風中哆哆嗦嗦地顫動。

  他們都把全副精神用在對付那些狹窄的羊腸小徑上,留下一串串腳印,就恰似來客拜會的安靜客人,送給這座山的名帖。

  她忽然開口,「我當年離開家的時候,也是個冬天。」

  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提起往事,他就問:「你多少年沒回家了?」

  「七年吧,也許八年,」她笑了笑,聲音含混而悲傷,「我以為一輩子都回不去的,沒想到還是回去了。」

  她的手溫暖而潮濕,他就像撫摸鮮花一樣撫著她的手,用安撫的語氣問下去:「你當時為什麼要離開?」

  「我跟你說過沒有呢。我父母很早就過時了,一直寄住在舅舅家裡。我舅舅家有個表兄,大我兩歲吧,他出了意外死掉了,」她停了一會,控制著語氣,「大家以為是我害的他死掉的,我沒辦法在鎮子裡呆下去,所以就離開了。我那時候高中都還沒有念完。」

  「他是怎麼死的?」

  「掉進河裡淹死的,我當時在他旁邊,」她說了句,伸手朝遠處指了指,「那條。」。

  這次的談話前所未有的艱難,他感覺到了迷蒙,和一些輕微的恐懼。這是不確定的環境帶來的。

  他們翻過了小半座山,站在山脊上,可以看到穿過山谷的那條河流。遠遠俯瞰過去,一彎細流而已,曲曲折折,岸邊的沙灘上是蒙著晶瑩的晴雪,日光下閃耀著,異常溫柔。看不出任何吞噬過人的證據。

  他又問下去,「然後呢?」

  她沒有直接回答,微微笑了,仰頭看了看天色,卻說:「這附近有座隱秘的古寺,你要不要去看看?」

  ……

  書看完時,麵條已經徹底冷掉了,而她就吃了幾口。

  這本《白雁》秉承了枯槐一貫的風格,連主角的姓名都沒有出現。就小說的標準而言很普通,但實在迷人,有種獨特的懸疑味道,文字風格更像是範夜。

  故事主線就是故事的男女主角回老家探親,然後女主角提起了當年離家出走的往事,一點點的,如同剝皮一樣揭開傷痕累累的往事。故事開始於寒冷的冬天,也結束於那個茫茫的冬天。故事的結尾餘音悠長,孟緹看了若干次,都能背誦下來。

  離開的時候,大片大片灰白的雲朵擋住了日光,抹去了湛藍的天空,好像一屏從天而降的帷幕,整個時間和空間都是它的領地。

  整個北方都在下雪。雪花落在慢悠悠的從天空墜落,落在了一家四口的肩膀和頭髮上,還落在寬闊的北方平原上;落在草木凋敝的山林間,所有的山林都臣服於它;緩緩飄落在平穩流動的河流中,一點波紋都濺不起地消融。那消融是有聲音的,「啪啦」一聲,是春天的呼吸,也是寬恕的歎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01 AM

  036 溫暖(上)

  大四上學期總是變動最多的時候。在孟緹和王熙如先後有了去處後,楊明菲也成功的過五關斬六將,則拿到了去西部北疆支教的名額,當天晚上就請興高采烈表示請相熟的同學來了,雖然不少同學忙著最後的複習考研,但楊明菲人緣不錯,大部分人還是很給面子的來了。

  孟緹大學這幾年,除了王熙如之外,另一個朋友也就是楊明菲了,十分為她高興。男男女女六七個人,聊天說話簡直不亦樂乎。

  楊明菲喝了點酒,支著下巴,跟孟緹笑,「等我回來就是你師妹了。」

  孟緹大笑,拍她的肩膀,信誓旦旦:「我會罩著你的。」

  時機正好,孟緹把主題公園的招待券拿出來,很快就被人哄搶了個乾淨。楊明菲看著華麗的招待券,笑得別有深意:「熙如在醫院裡,你老實交代,跟誰去的?從來沒看到一個人去主題公園玩的人啊。」

  「哦,跟朋友去的。」

  「老實交代吧。性別,姓名,」楊明菲玩笑,「可沒見到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啊。你這樣,不是讓系裡的暗戀你的人傷心嗎。」

  孟緹啼笑皆非,很快放下筷子,搖了搖頭站起來:「我上選修課去了,大家慢慢聊。」她雖然在吃飯,也在留心看著時間。

  一桌人哄笑:「那怎麼行,還沒問出來呢,逃了像什麼話?」

  楊明菲撇撇嘴:「別為難人家了,大家還是要知情識趣一點吧。趙初年老師的選修課,她怎麼會逃呢。」

  她把「趙初年」三個字念得格外綿長,仿佛是個極其高深的名詞;孟緹只能裝作聽不見,在哄笑聲中迅速離開了飯店。

  離開飯店已經時近七點,冬天黑得又早,她就像平時一樣,迎著陸續亮起來的路燈往教學樓騎車過去。《白雁》中的一句話「夜色濃郁,路燈像螢火蟲一盞盞亮起」猛然跳入了腦海,不由得微微笑了。

  她想,大概是最近看這本書的次數太多,以至於不少句子都耳熟能詳;而且最妙的是,看範夜的書,終於不再做噩夢了。

  思緒剛剛一轉,就看到了目標縮在的教學樓,還有站在樓前的趙初年。他迎著馬路,背對著門,正在跟人聊天。

  仔細打量,今天穿著半長的淺褐色風衣,整個人高而修長,側面看,肩膀形狀異常美好。手裡拿著課本和裝講義的資料夾,路燈光芒落在他臉上,明暗分明。趙初年從來都是貼著上課時間進教室的,不會遲到也不會早到,現在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

  孟緹鎖了車,朝教學樓大門過去,很自然跟趙初年來了個正面接觸,她打了個招呼:「趙老師。」

  趙初年側了側頭,對她略一頷首。

  現在不是寒暄的好時候,孟緹抬腳就離開。沒想到趙初年面前那個人轉身過來,他有一對發亮的眼睛,又笑眯眯回頭問趙初年:「這是你學生?」也不等他回答,自來熟地對孟緹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朱建明,是你們趙老師的研究生同學。」

  朱建明比趙初年矮了一點,戴著眼鏡,手裡抱著個黑色的電腦筆記本,皮膚特別白,長得很是斯文,很像文科男生的模樣。

  孟緹笑著跟他客氣招呼:「呃,你也好。」

  朱建明隔著眼鏡打量孟緹,驚訝的光芒一閃而過,又側頭看了看趙初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遺憾地開口:「當時把來平大的名額讓給你,我現在還真有點後悔了。」

  趙初年維持著剛剛那種淡淡的笑容,「你在研究所也不錯吧。」

  一開口才知道他嗓子竟然沙啞了,孟緹詫異地看了一眼:「趙老師,你嗓子怎麼了?」

  「這幾天課實在太多,還幫人帶了幾節課,」趙初年揉了揉額角,看向朱建明,「你現在很輕鬆,完全不必羨慕我。」

  「你自找的,」朱建明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當初是誰非要跟我交換來著。」

  孟緹本來想著要走,朱建明異常熱情地又把目光轉了過來,「小姑娘你是平大的學生吧?你們學習氣氛也不錯啊,學校挺漂亮的,比我幾年前看到的好像要漂亮一點。」

  既然他是趙初年研究生時期的同學,明明他自己的學校比平大還要更有名氣一點。孟緹客氣地說:「還好吧。」

  「真是花木絢麗,環境清幽。」

  本來只是簡單的招呼,現在卻變成不得不聊起來的局面。孟緹看了趙初年一眼,他也是一副頭疼的樣子。孟緹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伸手指了指路邊的梧桐:「冬天了,葉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哪裡稱得上花木絢麗?」

  「小姑娘,你還真是不給我臺階下,」朱建明倒是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孟緹。」

  「好名字啊,哪個緹?」

  孟緹正要開口回答,趙初年看了看時間,拍了拍朱建明的肩膀,示意他回頭,「好了,別纏著人家。你帶電腦回賓館,我下課後過去找你。」

  朱建明收起了剛剛的說笑神色,緊張得眉毛都皺起來了,「這也沒必要,我在學校裡我找個地方坐坐等你下課吧。我論文都在電腦裡,明天就要演講了,早點修好我好安心。」

  「也好,」趙初年在裝講義的文件袋裡翻了翻,抽出一張卡遞給他,「這是我的圖書證。你去圖書館坐一下,等我下課。」

  「好。」

  孟緹看著他走遠,才跟趙初年一起走進教學樓,趙初年說:「他這人很大大咧咧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介意。」

  孟緹靈光一現,「啊,他就是你那個在火車站被人偷了錢包證件的同學?」

  「對,是他。」

  「他電腦壞了?」

  「嗯,所以找到學校讓我修電腦,電腦三天兩頭壞,真是沒辦法。」

  兩人閒聊著走上樓梯,孟緹忍不住笑了,「朱建明既然是你研究生的同學,也是文學的研究生吧。我一直以為這種讀書人訥于言訥於行,結果完全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啊。」

  趙初年笑了笑,他笑聲很低,隱約可以聽到嘶啞的破音。孟緹擔憂起來,「趙老師,你的嗓子不要緊吧?一會還有一個半小時的課啊。」

  「沒什麼,別擔心,」趙初年伸手正了正她的書包,「到教室了。」

  話雖如此,但一上課起來,孟緹就知道趙初年的嗓子確實不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沒什麼」,文科老師上課都是靠說,需要的就是滔滔不絕。他嗓子是真的沙啞了,聲音益發沙啞,通過話筒放大若干倍後簡直不忍卒聽。孟緹坐在教室的後排,越發覺得坐立不安。

  第一節下課後孟緹就離開了教室,騎車去了學校附近的藥店買了潤喉藥又匆匆趕回了教室。藥店跟學校有一定的距離,孟緹悄悄從教室後排潛會座位的時候第二節課已經開始很久,趙初年低沉的嗓子愈發讓人覺得不能聽,連連貫完整的聲音都說不出來。

  他大概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抑或是實在口不能言,放下課本,提前下課。

  現在十二月底,時近期末,不少同學留在教室上自習,同時又湧進了許多人。

  孟緹知道趙初年的行情一直不錯,但沒想到關心他嗓子的人還是超過自己的想像。她在教室裡等了若干分鐘,才等到圍在他身邊女生陸陸續續散去。他似乎不堪其擾,支著額頭歎了口氣,慢慢收拾講義離開;孟緹抓著書包從後門沖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他,跟他並肩而行。

  孟緹注意到不少人都在打量她跟趙初年,不過她也不在乎,微微抬起頭,側頭去看他,青鬱鬱的頭髮搭在前額,嘴唇有些發幹。

  她把剛剛買的藥塞在他手裡:「我爸媽一般都吃這種潤喉藥,效果特別好。」

  趙初年不知所措,有些言語不能地呆呆看著她,輕聲問:「阿緹,下課的時候你去買藥了?專門給我買的?難怪你第二堂課遲到了。」

  「是啊,你聲音都這麼啞了,我聽著實在替你難過,」孟緹點點頭,把自己的水壺壺蓋旋開遞過去,「趙老師,你先喝點水。」

  趙初年在孟緹的目光下喝了水,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阿緹。」

  「不用客氣,」孟緹搖搖頭,有點憂色,「老師要保護好嗓子,稍不容易就成咽炎,我爸媽就是的,幾十年的慢性咽炎了。」

  趙初年微笑著,也不說話。

  兩個人邊聊邊離開,孟緹說:「趙老師,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的。你為什麼要當老師?以你的家境,哪怕不用工作都可以錦衣玉食得過得很好。根本不用受這個苦啊。」

  趙初年不以為然:「做什麼不辛苦?傳道授業解惑,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也是,」孟緹莞爾,「我爸媽也說,看著桃李滿天下,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沒白活。」

  兩個人來到路上,孟緹知道他要去圖書館找朱建明,正打算告辭,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照理說應該在圖書館上自習的朱建明出現在對面的道路上,他胳膊下夾著電腦興沖沖地一路小跑過來,拍了拍趙初年的肩膀,很是得意:「我來得巧吧?剛剛過來你就下課了。呃,孟緹同學,又看到你了?」

  孟緹笑著點點頭。

  趙初年把手裡的水杯還給孟緹,又把潤喉藥塞進衣兜裡才回答他:「你可以等我過去的。」

  「唔,在圖書館呆太久,忽然就餓了,我們還是先去填了肚子再說,」朱建明眸子轉了轉,笑眯眯地說,「初年,我可是丟了錢的人,請我吃頓飯也不過分吧。」

  「我已經借了你錢了,」趙初年略微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又問,「你要吃什麼?」

  「火鍋最好。」

  孟緹嚴厲反對,「不行,換一個。趙老師嗓子不好,最近都不能吃辣的。」

  朱建明「噢」了一聲,仔細打量著孟緹,饒有興趣地開口:「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個關心你的學生了?真幸福啊。」

  趙初年眼裡暗光一閃,「你扯太遠了。」

  朱建明摸了摸下巴,旁若無人地說下去,「難怪當時不顧老闆的熱情挽留,不論如何都要我把名額讓給他,來平大任教,不惜幫我打點關係,啊,原來是有溫柔體貼的美女學生在這邊等你啊。」

  孟緹臉一紅,別開目光忙忙說:「不是的,關心趙老師的人蠻多的,我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實際上現在就有不少下課的同學看著他們,自然少不了女生。朱建明環顧四周,笑了:「你們趙老師桃花運一直挺旺盛的,我們幾個師兄弟哪個不羨慕啊。」

  孟緹撇嘴,這點何必他來提醒呢,只看每次上課時前排的女生情況就明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03 AM

  037 溫暖(下)

  趙初年顯然沒有被這樣的恭維擊倒,瞥他一眼,不露情緒地淡淡開口:「朱建明,你不想修電腦了?」

  「這就不對了,你別威脅我嗎,」朱建明的語氣雖然還有玩笑的意思,但看上去似乎的確被威脅到了,臉上的皮膚都繃緊了,「同窗之誼按下不表,好歹我也幫你寫了那麼多論文嗎。」

  趙初年面無表情,「別亂說話。」

  一旁的孟緹心裡盤算著另一件事,她真的有點詫異。如果趙初年只是想追求成就感當老師,那麼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並不用拘泥于平大。而他的母校在全國數一數二,比平大的知名度的確高出了一截。

  她扯了扯趙初年的衣袖,問出來:「說起來,趙老師,我還真不知道你來我們學校任教有這一層淵源呢。」

  在燈光下她看到趙初年神色陡然一變,本來平靜的眼神直視朱建明,銳利得宛如刀鋒,但那尖利的神色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甚至還露出個看不清情緒的笑:「我是本市人,回到家鄉工作也沒有什麼不對吧。」

  聲音平和,可聲音分外沙啞。

  朱建明滿臉追憶:「噢,當時你跟我要推薦的時候可沒說是為了回家吧,我倒是記得你以前你有次說過能不回來肯定不回來的。」

  「幾年前隨口說的話,怎麼能當真。」

  「那時候是挺早了,我記得剛剛認識你不久吧,你跟老闆說的這話,」朱建明了然地點了點頭,對孟緹詭秘地眨眨眼,「孟小姑娘既然那麼擔心你們趙老師,也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你們趙老師可有錢了,讓他請你吃大餐。」

  孟緹又無奈又好笑地想,我吃過他請的大餐真是太多次了,但這話不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禮貌地笑著打算拒絕,沒想到趙初年先給她解決了麻煩。

  「她就不去了,已經很晚了,」趙初年說,「咱們隨便去吃點就好。」

  孟緹「嗯」了一聲,再一次叮囑他不能吃辣和刺激性食物,才走到道旁取了車回去。

  很快孟緹就發現,自己的願望和實際的情況背道而馳。趙初年的嗓子一點都沒好轉,電話裡聽起來還是那麼糟糕,還隱約有著加劇的態勢。孟緹十分憂心,三番兩次地勸他好好保護嗓子,他也只是笑著敷衍過去,並不以為意的樣子,讓她別擔心太多。孟緹沒法不擔心,坐在講臺下,聽著他用沙啞的嗓子劃重點,看著他靠潤喉藥和毅力才能撐下一個半小時,心裡真不是個滋味,恨不得立刻把他從講臺上拉下來。

  她很清楚,每到期末,總是學生受苦老師也受苦的時候。學生要準備考試,老師更是忙得不歇腳,課程多,學生自然也多,除了上課之外,每門課都有不少答疑——以趙初年受歡迎的程度,加上從不拒絕學生的口碑存在,孟緹用頭髮都能想像出,有趙初年在的教室辦公室,會出現怎麼師生和諧的盛況。

  果不其然,當她帶著藥走向文學遠的老師辦公室時,還在門口就被嚇了一跳。

  答疑問題的學生幾乎擠滿了並不大的辦公室,而其中不少學生都圍在趙初年身邊,女生尤其多,準確的說是把趙初年的辦公桌完全圍住,完全是眾星捧月的架勢。而門口的她連一個背影都看不到,只能依稀聽到幾句「趙老師,這道題考試會不會考到」「趙老師,文學史好難學啊」之類的聲音。

  她猶豫了一會,把那袋子藥交給了坐在門口顯然沒有趙初年那樣熱門的路吟,托他轉交,才轉了個身走了。

  下了臺階沒幾步,卻跟匆匆忙忙上樓的朱建明碰了面。他依然抱著那只招牌式的筆記本,滿目的憂色。

  兩人視線一對上,他很快露出笑臉,「啊,孟小姑娘又碰見你了,出來的時候我還在想會不會遇見你呢。我們真有緣分啊。」

  孟緹抿嘴樂,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朱建明,只好模糊帶過,「呃,你電腦又壞了?」

  朱建明十分沉痛的點了點頭,鬱悶地歎了口氣,「是啊,忽然就黑屏了,再開機就死了。沒辦法,只能來找趙初年了。」

  孟緹想了想,「趙老師現在很忙,不然把你的電腦給我,我幫你修吧。」

  朱建明吃驚,「你會修電腦?」

  孟緹撇嘴,心說我爸爸可是電腦學院的教授,修個電腦這種小事我能差到那裡去,「還行吧。」

  「你不是文科生?趙初年的學生?」

  「呃,我學數學,趙老師是我選修課的老師,」孟緹指了指文學院外的小花園,「過去那邊坐吧。」

  於是兩個人就坐在文學院門口的小花園裡修電腦。畢竟是冬天,花園裡草木殘破,幾棵高大的冰冷冬青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態勢,樹葉上掛著一點霧凇,反射著點點白光。石桌石椅在寒風中置放太久,剛坐下來渾身立刻像掉入了冰窟了,又冰又冷。孟緹朝手上呵了口白氣,打開電腦,這次開機順利無比。

  「這不是沒有壞嗎?」

  朱建明大為不解,「為什麼在我手上就開不了機呢。」說著就惱火的拍了鍵盤一下,「這破電腦,我才剛買沒多久啊,只知道給我臉色看,在別人手裡都是好好的。」

  孟緹關了機,又開機,重複數次都很順利,證明了這電腦顯然不像它主人說的那麼壞得那麼誇張。

  她關上電腦,「我估計是你的使用方法不對。」

  「趙初年也這麼說過,」朱建明很陳懇,「我也沒覺得用得很誇張啊。」

  跟不懂數學的人談統計學很痛苦,跟不懂電腦的電白交流更是白費勁,孟緹很瞭解,不打算跟他繼續分辯,莞爾一笑,叮囑他,「嗯,總之小心點用吧,筆記本更是要注意保護。開機後儘量不要晃動。」

  她唇形很好,不厚不薄,紅潤得好像帶露的花瓣;彎成了新月形,笑起來嘴角微揚,白皙的臉頰上,小小的笑靨若隱若現。在大冷天裡看到這樣的笑容,朱建明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下意識開口,低語一句。

  「難怪趙初年那麼喜歡你啊。」

  說的聲音很輕,孟緹卻聽到了,臉一熱,「你說什麼啊。」

  既然已經失言,朱建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才說:「呃,你聽到了?我這張嘴巴真是藏不住話啊,當我沒說過好了。」

  孟緹哭笑不得,「你都說了好不好。」

  朱建明把筆記本抱在懷裡,抬頭看了會天,才用斟酌的語氣徐徐說,「我說的是實情。跟趙初年同學也四五年了,從來沒看到他對女孩子像你這樣好的。」

  「那是怎麼回事?」

  孟緹心說我就見過你一次,你怎麼就得出了這個結論,實在太沒道理了。但她沒有反駁,鬼使神差地問,「他對女孩子是怎麼樣的?」

  她問話的時候眼睛亮得好像兩粒黑珍珠,難得被美女這樣注視著,朱建明假咳一聲,摸了摸下巴,不由自主端起了架子,慢條斯理開口。

  「他女生緣一直很好。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他,尤其是我們學院的院花,那叫一個才貌雙全美麗大方,追他足足半年,可他躲得遠遠的。我們嫉妒得眼睛都綠了,都覺得他腦子一定有問題。」

  孟緹詫異地「噢」一聲,「他那麼生人勿近啊?」

  「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冰山,他很有禮貌,」朱建明斟酌著用詞,「這麼說,他從來不主動接觸女生,但女生請他吃飯或者出去玩,推辭不掉的情況,付錢的都是他,也僅此而已。該做到的事情他做得很合適,除此外,別的就不用談了。」

  曾經的趙初年的形象漸漸浮出水面,孟緹說:「他現在似乎也是這樣。」

  「不一樣,」朱建明搖了搖頭,但卻沒有進一步說下去的念頭,轉了個話題,「總之,他跟我不一樣,我研究生的時候已經開始上課了,他則是從來沒進過課堂。所以他非要到你們學校來當老師這事,讓我們挺吃驚的。我當時還嚴重懷疑他能不能當好老師,現在看著,幹得還不錯嗎。」

  「很多學生都喜歡他。」

  「那就好,」朱建明夾著筆記本站起來,「我還是上去跟他打個招呼,我明天就回去了。」

  孟緹頷首,「嗯,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透露的這番話,讓孟緹忍不住上了心。

  她回到教室上自習,準備即將來到的期末考試,還時不時的想朱建明的話,不得不承認,她能認識趙初年真是極大的巧合。她想了想,去走廊給趙初年掛了個電話。

  他過了很長時間才接電話,大概是學生使他費力淘神;嗓子還是沙啞的,孟緹把托路吟把藥轉給他的事情說了一次。

  「還沒有。你來了怎麼不找我?」

  「圍著你的學生太多啦,」孟緹叮囑,「記得吃藥啊。」

  「我一直在吃的,沒有用。」

  正說著,趙初年那邊一陣嘈雜,孟緹打消了說下去的念頭,很快掛了電話。坐在座位上了想了想,拿好車鑰匙,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書包和書就回了家,路過農副產品市場時,買了幾斤雪梨才興高采烈回家。

  結果在樓下剛剛遇到下班回來的柳長華,孟緹欣喜地打招呼,「柳阿姨。」

  柳長華有點驚訝,「阿緹,你今天回來得很早嗎,不上自習了?」

  「今天有點事情,所以早點回來了,」孟緹說,「柳阿姨,我剛剛想請教你,冰糖雪梨要怎麼做?以前鄭大哥嗓子疼的時候,您做過一次,非常好吃的。」

  兩個人並肩上樓,柳長華簡單地說了說做法,怎麼樣切去果核,加入多少分量的冰糖蜂蜜,微波爐煮十分鐘等等,孟緹一字一句地在腦子裡記下來,最後才重複了一遍,直到她確認無誤。

  這番話說完,兩個人已經進了鄭家的客廳,柳長華從冰箱裡取出蜂蜜和冰糖遞給她,又問,「阿緹,你今天怎麼想起問我這個了?誰咳嗽還是嗓子不好?」

  孟緹靦腆一笑,「忽然心血來潮,想做做看。」

  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柳長華心裡微訝,但卻沒有再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14 AM

  038 出院(上)

  回到家忙了一個小時,在三個失敗的案例後,終於蒸好了一份尚能入口的冰糖雪梨,才給趙初年打了個電話,確認他還在學校加班。然後才把自己的勞動成果裝入多年不用的保溫飯盒,下了樓,騎車穿過學校,到了文學院。

  不願意把工作帶回家的後果是,趙初年經常一個人留在學校辦公室忙到深夜。到了年終,學校的各種考核下來,也大會小會無數。辦公室裡雖然有暖氣,但是到了夜晚,不論多暖和的暖氣總顯得分量不夠,他一個人在辦公桌前奮戰的身影看得孟緹心裡微微發顫。

  孟緹在門口站了一會,才躡手躡腳走進去,越走越近,也看清楚幾個小時前拿來的藥就放在他的手畔。她叫住了他,把保溫飯盒放到桌前。

  雖然事先知道她要來,沒想到來得這麼迅速。趙初年又驚又喜地放下筆,「阿緹」兩個字才說出口,目光又掃到飯盒,「這是什麼?」

  「冰糖雪梨汁,你嗓子不好,多吃點這個,潤喉的。」

  說著,孟緹旋開盒蓋,甜美的雪梨香氣和滾燙的白熱蒸氣頓時溢出。在霧氣裡趙初年的表情不太真切,一雙沉沉的黑眸光閃爍著星空才會有的銀芒。

  他迅速低著頭看了看保溫杯,沙啞著嗓子,「你為了我做的?」

  孟緹臉一熱,「呃,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嘗了嘗,還是可以的。趙老師,你別嫌棄啊。」

  「我怎麼會嫌棄。」

  趙初年忙忙說了一句,另一隻手伸出,拉過他背後的一把椅子,一用力扯到了孟緹身後,「阿緹,不要站著,你坐下。你看著我,我馬上把它全吃掉。」

  雖然在竭力裝作鎮定,但孟緹也認識他好幾個月,還是可以看出他藏在肢體語言下的手足無措。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趙初年這樣不知所措,心裡微訝,「到底有多久沒有人好好地關心過他」這樣的念頭頓時閃過腦海。她抱著椅子後背坐著,一時間也是浮想聯翩。

  孟緹在保溫杯裡放了勺子和叉子,趙初年十分給她面子,毫不客氣地用勺子喝了汁,叉子叉好切成小片的蒸梨,「咦」了一聲,稱讚,「味道很不錯,不甜不膩。」

  勞動成果被誇獎總是讓人喜悅的,孟緹抿嘴一樂,「那是啊,我跟柳阿姨要的獨門配方。只要你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

  趙初年卻好像不確信,「是嗎?」

  「當然了,我說話算話的。」孟緹豪氣地哈哈一笑。

  趙初年微微笑了,「嗯」了一聲,吃了口梨,表情很認真,「我記住了。」

  兩個人就不再說話,他吃著梨,孟緹只著下巴,默默看著他,心裡無比滿足,比考了滿分還讓人喜悅。

  教學樓外的自行車軲轆聲也漸漸大起來,還飄來幾句突兀而高亢的歌聲。應該是教學樓關門了,為了期末考試忙得團團轉的學生們下晚自習回宿舍了。

  眼見得他吃的差不多,孟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趙老師,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熙如這段時間在醫院裡,沒有什麼時間複習。她本來是陪我上選修課的,雖然過不過都不要緊……但是,考試的時候,萬一沒考好,還是高抬貴手吧。」

  趙初年失笑,放下空空的保溫飯盒,「我知道的。王熙如現在情況怎麼樣?我這段時間太忙,沒有來得及去醫院看她。」

  「她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劇烈的體育活動還是不能參加,其他都沒問題,」孟緹松了口氣,「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吧。」

  「什麼時候出院?」

  「預計的是下周。」

  「那就好,到時候我去接你們。」

  「算了吧,你事情那麼多的。」

  「你不要忘了事故是誰引起的,這點小事是應該做的。」

  「這麼說也是,」孟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牆上的大鐘,「趙老師,都十點多了,可以下班了。你家又住得遠,這些做不完的事情明天再弄好了。」

  「好,一起走吧。」

  趙初年依言而行,把批不完的試卷卷起來放入櫃子鎖好;又起身拿過的衣架上的棕色長風衣穿上,回頭時看到孟緹已經收拾了保溫桶。

  兩人穿過文學院那長長的走廊,結伴下樓。走廊裡是聲控燈,一盞盞應聲而亮,把兩人的影子照得老長。

  孟緹說,「我以後每天都給你送一次,直到你嗓子好轉為止。」

  趙初年沒有答話,站住,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擁她入懷。那是個最溫暖的擁抱,偎依的,感動的,還有真實。沒有人說話,在那短短的數十秒沉寂中,燈光悄然消失,黑色潮水般覆上來,孟緹貼在他的胸前,想起那天在遊樂園的迷宮裡,他也是這樣抱著她,輕輕訴說著關於趙知予的事情。

  她有些恍惚,安靜地等著下文。有溫柔的東西——那應該可以叫做吻的事物,隔著劉海,輕輕落在了她的額頭。

  在這樣的安靜的氣氛中,她幾乎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又聞到了他大衣上的清爽味道,感受到他的心跳,那麼溫暖的懷抱。可能以後的很多年裡,她都會想得起這個擁抱。

  這次沒有趙知予,只有她。

  此後連續的好幾天,她都準時在晚上把冰糖雪梨給趙初年送過去。他們有了一種默契,每天晚上都會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見面,然後趙初年就一點點的把她送來的甜膩食物完全吃掉。也不知道是藥還是她的冰糖雪梨汁,總之真的有了效果,趙初年的嗓子一天好過一天。

  孟緹有時候到了老師辦公室也就不願意再挪窩,期末時,現在去占位子上自習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就在趙初年身邊的位子上,看書複習。反正現在王熙如不在學校,她在哪裡上自習都是一樣的。

  有時候做題累了抬起頭來,也會撞上趙初年的目光,兩個人聊上幾句,疲勞頓消。

  趙初年有時候也會看她的筆記,雖然他是文學老師,但理科功底猶在,甚至可以說相當不錯,雖然在計算能力上不怎麼樣,不論是數論還是分析,原理都很清楚,孟緹甚至都覺得,只要他去突擊幾個月,也許水準甚至會高於她。

  孟緹忍不住感慨:「趙老師,你真是太聰明了。」

  「謝謝你的誇獎。」

  「沒有,絕對沒有,」孟緹說得很誠懇,「我認識的聰明人很多的,我哥啊,鄭大哥啊,都是很聰明的人,可我覺得,你跟他們比起來,也許還要厲害一點。我覺得你挺像哈代的,或者羅素?」

  趙初年微微笑著,「這高帽子會壓死我的。」

  顯然人家要謙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孟緹抿嘴笑了笑,猛然想起曾經的某節選修課,饒有趣味地問:「趙老師,你為什麼改學文科?純文學是很難靠興趣維持下去的。我記得那次某次課上,你說是被人影響了?」

  「我以為你知道呢。」

  孟緹「呃」了一聲,試探開口:「範夜?」

  趙初年放下批改作業的筆,頷首,「是啊。大三的時候看到他的作品,然後就著迷了。研究生就改了方向。」

  「網站也放棄了?」

  「那時候網站發展得如火如荼,我要放棄其他人也不肯的,大家堅持了幾個月,然後實在無能為力,恰好有人要買,就賣掉了,還算合理的價錢,算是人生第一桶金吧。」

  「真是可惜了,」孟緹很遺憾。

  「沒什麼可惜的,人的選擇是很平常的,」趙初年微微一笑,「不過是走上了另一條路而已,看到了另一種人生,也未嘗不好。」

  孟緹想了想:「也是。我能理解,文學自然有其妙處在裡面。我最近在翻來覆去地看《白雁》,說不出多好,總是捨不得丟下。」

  趙初年問她:「現在還做夢嗎?」

  「沒有了,」孟緹說,「每看一次好像都能發現點什麼新的東西。我沒辦法很好的形容。第一次看覺得懸疑,第二次讀覺得憂愁,第三次覺得又充滿了希望,但這部小說,是我目前以來最喜歡的。」

  「他的一生很具有悲劇色彩,這本書就是在他生活最幸福的那段時間寫的,其中一句話你還記得嗎,‘那些蛛絲馬跡,一時的感悟,還有那些陳年舊事,都在他心頭湧動,花草的生命氣息多麼甜美,他終於可以看清時間和生命’。」

  孟緹慚愧:「我的感受到底不能跟你想比。其實,我……實在不記得這句了,我看書還是太潦草了。」

  趙初年回以溫柔得讓人可以沉溺下去的微笑:「不記得也不要緊,如果對你而言很沉重,不用記住也沒有關係。」

  孟緹想了想:「他的書我還沒有全部看完,你等我看完後再跟你討論吧。」

  「好。」

  牆上的鐘響了一下,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歷來都是現在這個時間離開辦公室的,孟緹收拾了一下飯盒和書包;趙初年也把卷子啊等等鎖進抽屜裡,關掉辦公室的燈,然後出了門。

  這一層都是老師辦公室,黑沉沉的看不到人影,趙初年反鎖上門。

  開燈實在太麻煩了,孟緹在黑暗中忽然「嘿嘿」笑了,「趙老師,你知道這棟樓的鬼故事麼。」

  「什麼?」

  「你是新老師,不知道也不足為奇,」孟緹變了個聲調,陰寒寒地講起鬼故事,「很久很久之前,本樓曾經吊死、跳樓、淹死過好幾個學生。因此傳說這棟樓每過晚上十一點,就會有鬼魂出沒,來收自己生前的腳印噢。」

  趙初年啼笑皆非,「你哪裡聽來的?」

  孟緹板著臉,手在空中虛弱的漂浮,聲音毫無溫度,「尤其是在六樓,經常可以看到白白的影子出沒,不止一個同學看到過,就像床單一樣,沒有根基地飄在空中,飄啊飄啊……還伴隨著腳步聲……啊,那是什麼聲音?」

  在她刻意製造的陰冷氣氛中,忽然響起的腳步聲也就顯得十分突兀,更突兀的是應聲而亮的盞盞廊燈。

  孟緹再怎麼膽大也嚇得聲音都變了;趙初年一把摟住了她,鎮定地帶著她轉了個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15 AM

  039 出院(下)

  被燈光晃得眼睛疼,孟緹眯了眯眼睛,在趙初年懷裡轉了個身,朝著身後的腳步來源看過去,只看到鄭柏常提著包站在走道上,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自己和趙初年。

  「你們……這是?」鄭柏常皺著眉頭。

  好像通電的電燈,遲鈍很久的大腦忽然反應過來。

  孟緹低下頭,看到趙初年的雙手還圈在自己肩上。明明剛才都不覺的尷尬和不好意思,氣氛頓時不對了,她臉「唰」的一熱,迅速一閃,對鄭柏常勉強一笑,哆哆嗦嗦開口:「鄭伯伯,那個,好巧。」

  趙初年表情鎮定,微笑不改,看著鄭柏常的眼神也沒有絲毫退縮,「院長,孟緹給我送點東西過來,順便找我答疑。」

  鄭柏常還是皺著眉頭,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該看到的都該看到了,沉著聲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到底是在行政崗位上幹了多年,必要的時候的確氣勢驚人;這話聽不出憤怒還是惱火,但不滿的意思十足。鄭柏常在孟緹心中,是有半個父親的地位,被他批評真是讓她五臟六腑都開始打結,腿肚子有點輕微的抽筋,如何接話都忘記了。

  趙初年微微一笑,朝他走過去,才欠了欠身回答,「一直都是的。這段時間,我們經常在一起討論文學作品什麼的。今天這樣也只是巧合。鄭院長,您怎麼也現在才下班?」

  面前的年輕人十分鎮定,鄭柏常想起他進學校這半年的表現,也的確不是不可靠的人。臉色緩和一點。他瞥一眼躲在他身後低著頭的孟緹,在心裡評估兩個人的關係,臉上卻什麼都沒有露出來,「我在看份檔,走得遲了一點。」

  「年終了,事情很多吧。」

  兩個人說這話就很自然地邊聊邊下樓。短短的臺階很快走盡,很快來到樓下,月色驚人,校園的柏油馬路凝固在地上,就像是一條條靜止的河流。

  趙初年回頭,對她放鬆的一笑,「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晚了,你跟鄭院長回家吧。」

  他語氣平和,完全不覺的這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語氣就像鎮定劑一樣,孟緹「嗯」了一下,也自己緊張成這樣也確實沒什麼必要。她深呼吸,跟趙初年道了別,又跟鄭柏常一起離開了。

  原以為這一路上多半會被追問,結果鄭柏常沒有多說什麼,問她學習緊不緊,最近怎麼不來家裡吃飯;至於趙初年這個人,好像已經被他拋到腦後了。只是最後到了教職工宿舍樓下,他才鄭重其事開口,「小緹,我記得這個年過去,你就二十二歲了。」

  孟緹提心吊膽地等了一路,好容易聽到一句關鍵的話,連忙點頭,「是啊。鄭伯伯。您要說什麼?」

  「二十二歲的女孩子,談個戀愛也不奇怪。你比起其他的女孩子,要懂事多了,」鄭柏常說,「趙初年倒是很可靠的年輕人,你們談戀愛我不會反對,不然當時也不會想著介紹給小聲了。想必你爸媽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要稍微注意影響。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撞到,被別的老師看到,總是不太好。」

  這個世界上不是看起來親密的男女都是男女朋友,但在外人眼底總會多少有些曖昧,鄭柏常會這麼以為也不奇怪。孟緹又是無奈又是感動,連忙解釋,「鄭伯伯,我知道的。不過我跟趙老師,不是談戀愛的。」

  「好了,不用跟我辯解什麼了,你鄭伯伯我雖然年紀大了,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鄭柏常揮了揮手,拿出鑰匙開門,「總之,談個戀愛也沒什麼丟人的,你也不用緊張。他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孟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含糊地「哎」了一聲,才上樓回到自己家。鬱悶地把保溫飯盒放在茶几上,人朝沙發上一躺,也不開燈,剛剛在幽暗走廊的那一幕再次浮上心頭。

  害怕的時候有人陪在身邊,十分溫暖。

  週末的時候她去醫院接王熙如出院。本來預計的是後天出院,不過因為家裡忽發的急事,王熙如的母親昨天回了家,再也沒有人管王熙如,她就嚷嚷著要出院了。

  她在醫院住了兩三個月,攢下了一大堆東西,現在正是冬天,衣服厚而沉,還有她的書,足足塞滿了一個箱子,三個旅行包。收拾完東西,王熙如就兼道別。王熙如人緣很好,兩個月醫院呆下來,醫生護士,附近的病人都熟悉了,道別都用了半個小時。

  孟緹馬上就給趙初年掛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想請他過來幫個忙兼送王熙如回學校。不過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一聲低低的動物呼嘯聲。

  趙初年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請求,此時也是。他沒有多餘的話,一開口就是,「有時間,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孟緹遲疑了一下:「趙老師,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郊外的馬場。」

  孟緹不想打擾他,「那算了,我就是問問你週末做什麼。」

  趙初年說,「你難得主動給我打電話,阿緹。」

  孟緹正想開口,電話那邊有人說了句「初年少爺,董事長叫你過去」,聲音不大,但是很高,應該是有人在遠處叫趙初年。

  「我沒什麼事情,趙老師,你忙吧。」

  趙初年頓了頓,「好,我一會打給你。」

  掛上這種無效的電話,孟緹對王熙如攤了攤手,「那沒辦法了,我們自己回去吧。」

  王熙如同學腿好了,整個人神清氣爽,臉上都是光彩,「我早說了我不是病人啦,不用麻煩別人了。」說著試著提起一個包在手裡掂量了兩下,「完全不重嗎,我臥床兩個月,真是有精力沒處——」

  說著她看到了門口,那個「啊」字忽然就斷掉了。

  孟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丁雷愣頭愣腦地站在門口,遲疑不定。

  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沒看到丁雷,王熙如本以為他不會再出現,此時看到,出院的好心情破壞殆盡,立刻冷下了眉目:「你來幹什麼?」

  丁雷小心翼翼的走進來,那謹慎的樣子就像走路聲音太大,怕踩到了地上的螞蟻。他悄悄打量著王熙如的神色,低聲問:「王老師,你要出院了嗎?」

  王熙如不想理他,淡淡「嗯」了一聲,側頭叫孟緹,「我們走吧。」

  丁雷「呵呵」笑了幾聲,顯得心情很好,「出院很好。我幫你提東西吧。」

  說著還伸出手來,王熙如一驚,避如蛇蠍的後退幾步,「不用,你不要擋路我就謝天謝地了。」

  丁雷的臉色立刻暗淡下來,整個人立刻矮了下去。剛剛伸出去的手就尷尬地停在了空中,收回也不是。那個樣子,就像只被遺棄的大型犬,看上去也十分可憐。

  孟緹心裡琢磨了一下,叫住丁雷,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另外一個行李箱和行李包,「拿這個吧。幫我們提到醫院大門口。」

  「啊,好。」

  丁雷忙不迭點頭,到底是男生,提著行李依然走得飛快。王熙如落後一步,皺眉看著孟緹,「你這是做什麼?」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他,我也不想,」孟緹放輕聲音,「但我覺得還是不要刺激他好,又鬧出事情來怎麼辦?反正還有半年咱們就畢業了是不是?」

  王熙如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實際上丁雷不但幫著把行李提到了門口,還幫她們打了輛計程車,放好行李箱。

  王熙如還是不肯跟丁雷說話,打了個電話給母親,說她們在醫院門口等,自己坐上了計程車,又叫孟緹也上來;孟緹示意司機和她稍等,看了眼丁雷對頷首道謝。

  「嗯……沒什麼。」

  丁雷搖搖頭,視線在王熙如身上停留了一會,又看到孟緹身上,神情猶猶豫豫,想說什麼有欲言又止。

  孟緹端肅表情:「你要說什麼?對不起,如果是跟熙如有關,我沒辦法幫你。」

  「呃,不是的,跟王老師沒有關係。我想問問你……」

  「你問吧。

  「那個……那天晚上的事情,真是對不起。我很不對。」丁雷朝她鞠了個躬。

  道歉雖然來得晚了兩個月,但總比沒有強。並且是那樣的誠摯,沒有半點虛假。孟緹展顏一笑,大姐一樣拍拍他的肩膀,「沒什麼。那些壞毛病,你能改了就好。」

  「嗯,」丁雷仿佛像下定天大的決心那樣一點頭,「那天晚上幫你那個男人,是姓趙嗎?」

  「沒錯,」孟緹不動聲色,「為什麼這麼問?」

  「我前幾天看到他了。」

  孟緹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消失殆盡,警覺如同火苗一樣燃起來,「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想什麼。」丁雷很吃驚孟緹為什麼這麼問,顯得局促不安。

  孟緹放慢聲音,盯著他那張並不老成,還稍微有些緊張的的臉,「丁雷,上次的事情我不會跟你計較。但他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人,他那天跟你說的話每個字都是真的,沒有一點誇張。」

  「我知道,我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丁雷臉色有點發紅,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顯然肩關節脫臼的痛苦讓他記憶猶新,「我……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好像沒辦法再說下去。丁雷吸了口氣,看向計程車裡的王熙如,「王老師,你出院我真的很高興。」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到底是運動型的男孩,手長腳長,一下子就沖過了馬路,消失在馬路另一邊。這通毫無意義的話讓孟緹哭笑不得,搖搖頭上了計程車。

  回到學校自然又是一番忙碌,孟緹和楊明菲在宿舍裡幫著王熙如收拾衣服和書,又幫著換了幾個月不睡的床單枕套。

  畢竟其他人都去上了自習,相對而言,現在也就她們三個人最輕鬆。

  忙的正不亦樂乎,王熙如卻問,「阿緹,你過年怎麼過?」

  「不知道呢,大概去鄭大哥家過年吧。」

  王熙如說:「你家人都不在國內,也沒有什麼親戚,去我家過年怎麼樣?」

  孟緹驚訝,「啊?你家?」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玩嗎?再不去,下次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了。」

  的確,孟緹的確對王熙如的家鄉充滿嚮往。她是一有機會就出去旅遊,但西北對她來說還是很遙遠,且從未涉足的地方,吸引力非常巨大。

  「我倒是願意啦,」孟緹想了想,「可這是過年啊,我一個人外人在你家,會不會不好?」

  「誰說你是外人?我爸媽恨不得拿你當女兒呢。再說我家親戚也很好客了,」王熙如笑眯眯,繼續邀請,「我媽昨天回家前千叮萬囑要我邀請你去呢,她很想當面跟你說的,又怕你有其他安排,讓我來探探你的口風。」

  孟緹說:「那我就去打擾了啊。」

  王熙如笑著抱了下她,「求之不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22 AM

  040 應城(上)

  王熙如家在應城,是中國幾千個小城市中的一個,完全不是什麼太出名的地方,但勝在歷史悠久,據說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建了城。一個地方的食物的好吃程度往往和歷史成正比的,於是在她的描述中,她的家鄉有著無數美妙的食物和秀美的山川,這對於南方沿海地區長大的孟緹而言,有著極強的誘惑力。

  有了對寒假的美好期盼,考試周都顯得不那麼難過了。畢竟是春運事情,火車票的事情稍微有些麻煩,兩個人的計畫是,如果買票不方便,就乘坐飛機回去;但運氣不錯的是,王熙如的某個同鄉因為有事沒辦法回家,於是讓出了一張火車票。

  一切確定下來,孟緹興致勃勃地通知每個可能關心她寒假去做什麼的人。

  先告訴了父母寒假出門,他們倒是很放心。孟家的父母認識王熙如,也非常喜歡這個聰明的女孩子,孟緹跟著她回家過年,不成什麼問題。

  掛上電話就下了樓,敲開了鄭家的房門。若她不去王熙如家,肯定這個年就在鄭家過了。但自從那天晚上被鄭柏常看到她和趙初年在一起,孟緹在鄭家兩位長輩面前,總覺得有些輕微的尷尬。畢竟趙初年曾經是他們心頭的乘龍快婿,而他乾脆地拒絕鄭若聲,跟她也很難說沒有關係。加上鄭憲文對趙初年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所以,她現在只希望越少跟他們打交道才好。

  她簡單將事情一說,鄭家的長輩對她去同學家過年沒有多餘的意見。有意見的是剛剛跨進屋的鄭憲文。這也是孟緹在他搬走後第一次在這間屋子裡看到他。

  問明瞭事情,他立刻表示了不贊同,態度非常強硬,「千里迢迢去朋友家過年?還去一個月?到底是別人家,肯定會不習慣。王熙如父母我見過,很踏實,的確很好客。夏天去玩一段時間可以,新年確實不合適。」

  這其中的道理孟緹自然也是想過的,忙著解釋說自己和王熙如的父母都很熟了等等。

  鄭憲文換了件外套,拿起桌上的一份報紙遞過來,「我訂了冰燈節和歷史文物展的票,你不是很想去嗎?」

  他說的是春節前後市里的一系列大型活動,近來在報紙上渲染得如火如荼;尤其是本次大規模的文物展,展品都是藏在全國各大歷史博物館的壓箱底的寶貝,還有不少近幾年從別國拿回來的國寶和大量的敦煌文物,可以說一票難求。

  孟緹看著印在報紙上精美的青銅器,感到心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有輕微的動搖,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就像武器對男孩子,美麗衣服對女孩子的誘惑。

  她艱難的思索了好幾分鐘,才下定決心:「鄭大哥,我也很想去……可是我答應熙如了……」

  這樣都沒能誘惑得了她,鄭憲文有些意外,一瞬間表情僵硬,但終究沒再說什麼,說了句「看來你們的友情比我想像的還好,那就這樣吧。」

  那之後鄭憲文沒再提及寒假,但孟緹還是坐臥不安,她再次愧對他的心意,簡直呆不下去,她以明天的期末考試,自己還要去上自習為名匆匆告辭了。

  她也的確去上了自習,不過先去找了趙初年,把去王熙如家過年的計畫告訴他,趙初年短暫地一思索,問她:「她家在哪裡?」

  「她家在西北的應城啊,」孟緹說了地名,看著他微訝的模樣,「趙老師,你不知道這個城市嗎?曾經也是歷史名城。」

  她看到趙初年慢慢挑起的眉梢,已經預料到趙初年會說什麼,大概也是跟鄭憲文的話八九不離十。畢竟在這兩個長她六歲的男人面前,她不過是個啥都不會只能被他們保護的妹妹而已。

  但接下來,他的回答讓她大跌眼鏡。

  趙初年沉吟片刻,微笑綻開在唇邊,「那也好,跟朋友一起過年也是不錯的,你好好去玩吧。」

  他嗓子基本恢復了,聲音低沉清晰。孟緹睜大眼睛看了他一會,才如夢初醒地笑了:「啊,好的,好的。總之,趙老師,我會打電話回來祝你新年快樂。」

  趙初年瞳孔裡全是她的影子。

  「好的,我等著。好好考試。」

  考試很是順利,不論是孟緹還是王熙如。考完的當天晚上,兩個人就乘上了火車。這是她第一次在春運時坐火車,那種盛況遠比電視上看到的驚險刺激。進了臥鋪車廂就好多了,對床是王熙如同省的老鄉,幾個年輕人一路說說笑笑,用打牌打發時間,也不寂寞,二十多個小時一晃而過。

  應城是小巧的城市,坐在公車上半個小時就可以從城市的最南走到最北,或者從最東走到最西。但因為近些年風沙治理頗見成效,綠化做得好,街道十分整潔。

  大街小巷的花園裡都種植著常綠的冬青,跟孟緹想像的還是截然不同。又因為新年到來,街道上到處張燈結綵,大大小小商場都在進行各種各樣的促銷活動,採購年貨的人群絡繹不絕。從熱鬧上看,跟大城市也不逞多讓。

  王熙如的父親來火車站接她們,三個人打車回家。

  王家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住在工廠社區裡靠邊的一棟老樓裡。環境比起來孟緹住了二十年的大學自然是差了很多,但屋子收拾得很整潔,王熙如的母親為了迎接女兒和女兒的朋友,早做好了一桌子菜等她們回家。

  大學本科階段最後一段寒假生活正式開始。

  王熙如將地主之誼發揮到了極致,帶著她走遍了應城的主要街道,吃了一路具有地方特色的小吃。尤其是一種富有地方特色的柿子餅和鍋盔,真是她的大愛,可以一口氣吃到飽。

  王熙如從來沒見過她吃起東西來這樣可怕,連連勸:「柿子餅不能多吃的,會拉肚子。」

  孟緹哪裡肯信,還是一口氣吃到飽,結果很自然的遭了殃,腸胃翻江倒海了一整天。

  那之後就學得聰明多了。

  畢竟是過年,王熙如家親戚相當多,叔叔姑姑舅舅姨媽算下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恰好王家的父母都是雙方家庭的長子長女,相應的,王熙如的弟弟妹妹也多了。

  在這一群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中,王熙如完全是標準的孩子王,這些弟弟妹妹中調皮的也為數不少,她直以來成績都好,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加上這次拿到了世界著名大學的入學通知書,遠近的人都來取經,探討學習經驗等等;基本上除了陪著孟緹出門,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人來客往的招呼狀態中渡過的。孟緹總算了悟她為什麼當老師可以當得這麼好。

  看著她很有耐心地給上高中的表弟補數學,告之學習方法,孟緹深有感觸,悄悄笑她,「難怪你可以把丁雷那種火藥桶也可以管得服服帖帖。」

  王熙如「哼」了一聲,「不要跟我提這個人。」

  「就算我不提,你也應該可以想到吧,」孟緹說,「丁雷以後估計是個大麻煩。」

  「到時候再說吧。」

  實際上不需要等到以後,當天晚一點時間孟緹就接到了丁雷的電話。

  孟緹納悶他怎麼把電話打到自己這裡,隨後才想起王熙如一回家就換了手機號,而王熙如家中的座機號碼顯然也不是丁雷可以隨意打聽到的,自己就成了他的首選目標。

  她想了想,把手機轉交給了王熙如,用眼神示意她是否接電話。那時候好容易王家的客人都不在,兩人坐在屋子裡看電影,雖然有點被打擾,但王熙如還是接了。丁雷就像個定時炸彈,見面的時候可以批兩句,見不到好像火氣也會小一點。

  丁雷在電話那邊報了自己期末考試的分數,王熙如異常吃驚,連一直以來的惱火都消了大半,顯然,對學生而言,時間用在哪裡很明顯的反映在分數上。

  她於是簡單誇了一句:「不錯。」

  丁雷聲音還是有點忐忑和可憐兮兮,「王老師,我會改掉缺點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不會再對你朋友做什麼。」

  到底即將過年,王熙如心情輕鬆,側頭看到孟緹愉快吃零食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麼重話,胡亂地「嗯」了一聲。

  丁雷心花怒放,連續「啊」了好幾聲,激動得連話都不會講了。

  王熙如歎了口氣,說了句「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認真讀書吧」就掛了電話。

  往嘴裡扔了顆豆子,孟緹轉頭看著她,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搖搖頭,露出個唯有對方才了然的笑意。

  寒假這段時間過得真是很愜意,不想一個人住時每天操心吃什麼,幹什麼,王家的父母對她這個原來的客人周到到了十分。只要高高興興地玩,什麼都不用擔心。王家人人來客往很熱鬧,孟緹本來也是個喜歡熱鬧的,除夕前後,家裡更是鬧翻了天,熱鬧勁簡直是把天都要掀翻了。

  平生第一個在別人家度過的除夕熱熱鬧鬧地過去了。

  新年剛一開始,王家人就回了鄉。冬天的鄉村景色殘破而殘破,坐在公車裡,可以看到一塊塊凍結的湖面飛馳而過,道旁的白楊樹站得筆直。

  王家是那種非常傳統的大家庭,保留著不少當地特有的古老民俗,例如在正月裡給祖輩人上墳燒香等等,跟著他們一大家人一起行動,除了偶爾聽不懂的方言外,也別有趣味。

  回來的時候,跟今年第一場春雪不期而遇。像梨花一樣的細雪讓城市變得迷離起來,遠處的樹木隱隱約約,宛若淡筆寫意的水墨畫。從小到大,孟緹也沒有看到幾場真正的雪,興奮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興奮也總會散去的。幾個小時的大巴車讓她昏昏欲睡,乾脆裹緊了衣服,睡了一覺。中途醒來幾次,只看到雪珠漸密。最後一次醒來的時被王熙如告知,回到市里了,十分鐘後就可以到家了。

  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下了雪車速很緩,隔著貼著小雪粒的玻璃窗看出去,屋簷和地上已是白茫茫一層白沙,街上行人甚少,因此那個穿著咖啡色大衣,高挑修長的背影就顯得尤為突出。

  其實看得不是太清楚,可那個水墨畫一樣身影依然讓孟緹下意識地吃驚,驚得從座位上彈起,頭撞到了計程車頂,一瞬間眼前金星亂飛。

  王熙如拉她坐下:「怎麼了?」

  「啊,沒什麼。」孟緹搖搖頭。

  「要到了,準備下車吧。」

  進了屋孟緹還是覺得心裡忐忑,找了個藉口說下去商店買點東西,先下了樓,從社區後門離開,順著馬路一路找尋。

  暮色上來,因為是正月初三,大部分店面都關閉著;雪花漸漸大了,接上行人相當少。在路上邊走遍尋的看了一路,涼意也很快從腳底浸上來。孟緹後悔自己出門時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打算折返回王熙如家,一個轉身,恰好看到對面馬路上的那個高個子男人。

  這次絕對不會再是錯覺了。她徹底呆住,然而對方已經朝她走了過來。

  趙初年穿著咖啡色的大衣,一排扣子全開;下面是白色的薄薄套衫,雙手插在衣兜裡,微微笑著,穿過人行橫道,邁著穩沉的步子朝她走過來;直至來到她面前,卻也不說話,先伸手輕輕拍掉了她頭髮和肩上的雪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23 AM

  041 應城(下)

  他手很暖,隔著頭髮都能感受到那種溫度。孟緹聲音發顫:「趙老師……你,你怎麼在這裡?」

  自兩人分別後,沒有哪一次再見面中隔了這麼長時間。趙初年微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她這個年過得不錯,精神十足。

  「我想看看你,就過來了。」

  孟緹仰著臉,心裡感動又詫異:「怎麼來的?你怎麼知道熙如家住址的?」

  「學生資料上都有的,」趙初年整了整她的衣領,「應城地方不大,不難找。」

  「你來了……多久了?」

  「今天上午的飛機,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中午到的應城。」

  孟緹「啊」了一聲,心裡什麼滋味都有,「我昨天跟熙如回她老家去了,才剛回來一會。讓你久等了,趙老師。」

  她在寒風中呆了一會,圍著條紅格子的大圍巾,下巴都遮住了一半,襯得鼻尖有點輕微的發紅;趙初年摸了摸她的臉,果然冰冷的讓人心疼。

  「去我住的酒店吧,就在附近。」

  「好,我要先通知熙如,我跟他們說我出來買點東西而已。」

  她出門時兩手空空,好在趙初年隨身帶著手機,她給王熙如打了個電話,簡單的說了一下碰見趙初年的事情,王熙如做夢都想不到趙初年來了自己家鄉,簡直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吃驚,當即驚呼出來:「他到底得多喜歡你才會在大年初三一早就趕過來見你啊!」

  孟緹臉一熱,因為緊張渾身都在出汗,甚至都不覺得冷;趙初年就走在自己身邊,她也不敢多說,囫圇說了句「我晚一點回來」就匆匆掛了電話。

  趙初年就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裡,離王家二十分鐘步行距離。酒店樓下就是餐廳和咖啡廳。孟緹是因為剛從鄉下回來,在車上顛簸了一路,早就餓了;而趙初年這一天也是飛機汽車周轉,都餓了,於是一進酒店大廳,兩個人就先去了暖意融融餐廳吃晚飯。

  上菜還有一段時間,趙初年先點了幾樣小點心,那精緻的樣子是前所未見的;孟緹吃了一小塊,贊了兩聲,抬頭就看到趙初年的面容,眉眼都是笑意,五官被橙色的壁燈一照,有著別樣的神采。

  那麼英俊的男人露出這樣溫柔的笑容,太具有殺傷力,孟緹覺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很快沉沒在他的笑容和溫柔裡。她微微別開視線,說:「趙老師,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你在路上,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趙初年扯過餐巾,隔著餐桌擦了擦她嘴角的酥餅粉末,才回答,「我怕給你帶來不便,本想著明天再聯繫你,今天現在城裡轉轉,看一看。」

  「你這麼遠的過來……」

  她嗓子發緊,音都不准了;趙初年微微愕然,停在她唇邊的手掌往下一挪,握住她搭在桌上宛如玉雕般的手,「阿緹,我很想見見你。」

  他的感情毫無保留地體現在了期盼的聲音中。

  孟緹抬頭看他,她面前這個英俊的男人,她的這位老師,毫無希望地追尋著妹妹的影子,在某種意義上十分可憐,甚至是悲慘的。雖然這個人從外表到氣質,都完全跟「可憐」這兩個字沒有關係。

  側過頭去,看著玻璃上自己的臉,忽然就很想知道,這張臉,到底有幾分之幾像趙知予。

  腦子如同著了魔,裡翻來覆去都是王熙如那句「他到底得多喜歡你」的驚叫。她手指一圈圈的攪著圍巾的垂穗,鼻子發酸,輕聲問:「趙老師,如果你找到了你妹妹,還會對我這麼好嗎?會不會不再理我了?」知道自己的問話愚蠢,連底氣都沒有了。

  顯然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趙初年怔了怔,前一秒還在微笑的那張英俊的臉,忽然就消失了所有的表情,他眉心慢慢打結,深如古井的眸子暗了一圈,又帶上陽光下冰尖的亮度:「阿緹,你怎麼這麼說?」

  孟緹咬著唇:「我該怎麼說?」

  趙初年的五官很硬朗,不苟言笑時帶著強勢的淩厲,尤其是這樣刻意的壓制情緒。眸子裡什麼色感情都有,震驚、意外、茫然、什麼都有。他站住了,但手上的力量卻大了起來,緊緊覆住她的手,手心都有些輕微的發燙,連那些些微的汗意都要燒起來了。

  這些所有的細節孟緹怎麼會錯過,他的愕然和反應都在她的預計之內。對他而言,關於趙知予真是深埋在地下幾千米的地雷,不,甚至是核武器,平時瞧不出任何端倪,可一旦碰到,後果真是難以想像。

  這次才是真的後悔,他千里迢迢過來看她,而她又提起他的傷心事。孟緹勉強笑笑,垂下了視線,「趙老師,抱歉……我隨口說的,你不要理我……你當我腦子被門——」

  聲音戛然而止。

  在她有任何動作之前,就被他抱住了。完全不知道趙初年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的,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他懷裡了,他一隻手臂壓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臂貼在她柔順的頭髮上,壓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像是取暖的姿勢,契合得非常完美,好像她是最溫暖的暖爐。

  孟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受到自己的大衣在他套衫上些微的摩挲聲;還聽到他的聲音充滿力度,好像在說著世界上最虔誠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宛如金石之音。

  「不會不理你,我們不會有什麼變化,」趙初年說,「阿緹,你不要想太多。我永遠都在你身邊,只有這件事情,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變化,記住了嗎?」

  這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甚至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擁抱,也是重得讓她直不起腰的承諾。但不論怎樣,這個開始就錯誤的話題能以這樣收尾,已經是最好不過了。

  「我知道的。不會再亂想了。」

  趙初年長長松了口氣,如釋重負,放開她重新落座。即使知道自己對趙初年有影響力,但沒想到大到這個地步。

  孟緹讓自己展顏一笑,僵化的室內空氣頓時轉暖。她尋思著開口說點有意義的事情,送菜的服務員及時解救了她。

  這段時間在王熙如家都是吃的王熙如母親做的家常菜,雖然還是一個菜系,可具體的味道絕對是不一樣的,別有風味。

  趙初年看到這些頗具地方特色的菜肴,往往都要研究一會才會動筷,孟緹則以一副「老江湖」的樣子一一詳細介紹,甚至還能說出兩個小典故來。

  她說到「明陽的廚師」時趙初年失笑:「你這短時間光顧著吃了嗎?怎麼這麼瞭解?」

  「我的的確確就光顧著吃了。」

  她在寒假在食物方面收穫頗豐,說起種種見聞,簡直是眉飛色舞,趙初年當老師的水準孟緹不敢輕易下結論,但是當聽眾絕對可以拿到滿分,大部分時間微笑不語,聽著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點不耐煩的神色都沒有,眼神裡有的全是鼓勵,偶爾插一點話,使得話題能夠更繼續的進行下去,好像兩人間的師生關係顛倒了。兩個人邊吃邊聊天,結果一頓飯愣是吃了足足兩個小時,看時間時才給自己嚇了一跳。

  趙初年慢悠悠地發表意見:「阿緹,你剛剛說了這附近的好玩的好吃的,但你知不知道這附近還有一座應山寺?」

  「啊?那是什麼地方?很有名嗎?」

  趙初年眉梢微挑,「有名?曾經是的,現在沒有什麼名聲。就在應城市朝北一百多公里的應山上,我覺得或許你有興趣,那是唐代的寺廟。」

  孟緹睜大眼睛。

  唐代的建築能保留到現在非常難得,真正的唐寺建築一旦發現,就立刻會被嚴加保護,古建築專家輪番前去考察和修復。跟著鄭憲文久了,建築學上的某些基本的東西她還是知道的,但是在孟緹的知識範圍內,從來沒有應山寺出現過。

  「你不知道不奇怪,因為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毀得就只剩下一半了,那個地方在山上,路難走,但是風景相當不錯,」趙初年傾著身子,問她,「願意去看看嗎?」

  這個寒假她本來就是帶著吃喝玩的想法出來的,哪有不應之理,孟緹當下點頭,「去啊,去啊。我很有興致的。」

  趙初年笑容溫暖,「那就明天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27 AM

  042 古寺(上)

  透過車窗玻璃看看出去,高速公路旁草木凋敝,清清冷冷,一點點沒有化盡的殘雪懶洋洋的躺在地上。平整的田地一眼看不到盡頭,三三兩兩的鄉村小屋如同電影膠片那樣翻卷著滾過去。明明跟昨天從鄉下回來看到的景色相差無幾,可看上去,不知道為什麼,就顯得柔和多了。

  早上看到趙初年開車來接她時,孟緹很是吃了一驚。他解釋說為了出行方便,所以租了車,過年的時候,回鄉探親的人格外的多,而大巴車人多得要命,會有總總不方便之處。所以趙初年租了車,請了位有經驗的司機開車送他們去應山寺。

  剛剛下過雪,地上濕滑,司機開車開得很慢和謹慎。她收回視線,看了看前排的司機,又側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趙初年,他正潛心研究膝蓋上的交通地圖。孟緹也湊過去,挨著他的頭看了看,地圖上縱橫交錯。

  這樣複雜的地圖使得孟緹想起昨晚的那副色澤斑斕的撲克牌,「撲哧」一聲笑了。

  趙初年基本看的差不多了,折好地圖放在一邊,問她,「笑什麼?」

  「昨天晚上我們不是玩牌了麼,」孟緹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可鬱悶了。王熙如那個弟弟打牌太厲害了,我們輸得鬼哭狼嚎的,好在後來贏回來了。」

  「你們玩什麼?」

  「拖拉機,拱豬什麼的,」孟緹說起牌局,「誰說學數學的玩牌好啊,我跟王熙還真是不行。我們都挺懶得計算,一切行動聽直覺。」

  「下次我教你,玩牌雖然需要考運氣,但其實也還很簡單。」

  孟緹不甚確信地看著他,「呃,你很厲害?」

  趙初年仿佛想了想,才氣定神閑開口,「我基本沒有輸過,只要記牌就可以了,如果下次玩牌,我當你的參謀。」

  孟緹點頭,「好。」

  車子最後實在應山寺所在的應山山門初停住時,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陰霾了一個上午的天氣變得透明起來,太陽從雲層後路出紅彤彤的臉,路邊榆樹紙條上掛著的殘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應城附近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只有視線的盡頭會存在一兩處低低的丘陵,還有幾處小小的屋子,大概是個小鄉村,因為距離遠,神色並不分明,仿佛淡墨畫出來一樣水墨山水圖,純粹寫意,細節並不真切。

  而在這蕭索,甚至可以說荒涼的平原後方,矗立著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應山。那基本上是一座睡著了的山,所處極其偏僻,仰頭看去,寒山冷樹,石塊嶙峋突兀,沒有亭間,也瞧不到任何人影。

  孟緹醒過來的一瞬間,陡然看到這樣一座高山,那種奇峰突起的感覺讓她愣是呆滯了幾秒,才笨拙的從趙初年懷裡坐起來,下了車。

  趙初年提著那個裝滿零食礦泉水的布袋下了車,又跟司機說,請他去附近的鎮子上吃點午飯,然後三個小時後開車回來接他們。

  那位沉默寡言的司機點了點頭,對兩人揮揮手:「好好玩。」

  車子很快絕塵而去,消失在拐角的叢林後,孟緹總算明白趙初年來了一大堆食物的用意了。

  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趙老師,你是帶我這個大人來春遊嗎?」

  趙初年拉過她的手:「走吧。」

  雖然已經是正月,可春天還是遲遲不至。這一片山林依然屬於冬天,無聲的沉默著,天空明朗、湛藍無邊。凜冽的風從遠處吹來,有節奏的擊打著林中的一排排栗色樹幹。因為天氣寒冷,樹被凍得瘦瘦弱弱。

  道路其實也有兩三米寬,是最原始的泥土路,高低不平得厲害,看得出很清晰的車輪碾過的輪胎痕跡。趙初年解釋說:「前幾天這裡下了場雨,車子一直都上不去。昨天又下了雪,我估計就更上不去了,果真如此。應山寺就在就在半山腰,走上去大概一個多小時。」

  孟緹詫異,「走路沒有關係的。趙老師,你剛剛來吧,什麼時候把這些細節打聽清楚的?」

  「只要有心,總會問到的。」趙初年眨眨眼,說得輕鬆。

  兩人並肩而行,說笑著,沿著盤旋的山路一步步的走上去。山路都凍僵,也不知道通到哪裡。孟緹也不在乎,跟在趙初年身邊。她從小到大雖然養尊處優,但也絕不是會叫苦的人,大部分時候都能自得其樂。

  這條粗糙的公路每千米都會有快簡陋的指示牌,落標都是考古隊。

  「沒想到還有考古隊都在,也不知道發掘出什麼好東西。」孟緹充滿嚮往。

  「據我所知,才開了個頭而已。」趙初年說,「過幾個月再看成果吧。」

  長時間的行走,身體很快的熱了起來。她想脫大衣被趙初年制止,只好退而求次的挽起袖子散熱,然後抬起一截蓮藕似的胳膊,朝附近的低矮灌木中的某一處指了指。

  「那是什麼?」

  趙初年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好像是碑,過去看看。」

  這附近的還算平坦,長著一地野草和小小的灌木;灌木枯萎,只剩下栗色的小枝條,野草偶爾從地上探出一點頭,那塊長長黑色的長方形碑石就歪歪斜斜地生長在地中,用手指一拭,文字基本可辨。小小一塊石碑讓這座本來沒有溫度的應山忽然鮮活起來。

  孟緹蹲下,吹了吹碑石上的灰,一個字一個字辨認起來。

  「……林泉糾合之勢,山川表裡之制,抽紫岩而四絕,疊丹峰而萬變。連溪拒壑,所以控引太虛。潮將旭日爭光;都城百雉……」

  她停了停,伸手撫摸石碑,吹風日曬千年的石碑冰冷而厚重,不以外物為喜為悲。帶著沉重的歷史印記,顯得木訥和沉穩。

  「趙老師,這個字念什麼?」

  趙初年從她頭頂上彎下腰去,因為殘缺不全辨認了一會,才說:「估計是甍,屋頂的意思。」

  孟緹磕磕絆絆地接著念下去,「神姿滿月,疑臨石鏡之峰;眾馥揚煙,似對香爐之嶽。信可下清人境,上配天都……呃,這個是?」

  「桷。韓愈說,細木為桷,就是這個字。」

  孟緹「唔」了一聲,很受教地點頭,「趙老師你不愧是文學博士呢。你覺得這篇碑文怎麼樣?我覺得文采斐然,還寫得蠻好的。」

  「還是駢文,有六朝遺風,」趙初年說,「估計是南北朝隋唐時期的碑了。」

  「啊,那是珍貴的歷史文物,怎麼就這樣扔在地裡呢?」

  「考古隊人手不夠,估計還在發掘寺廟裡的文物。這碑也在這裡一千多年,多幾天也沒有關係的。」

  她念完了整篇碑文,拿出照相機將這塊石碑前前後後的照了個遍,方揉了揉蹲得發麻的雙腿站起來,就被趙初年握住了手。

  「好看的在上面。」

  「嗯,」孟緹歪著頭想了想,「趙老師,你真是百科辭典,跟你在一起什麼都知道了。」

  趙初年側頭,目光眷戀地在她臉上停住,微微笑著,連唇線是溫暖的,「所以,那就跟我在一起吧。」

  孟緹抿著嘴「嗯」了一聲,任憑趙初年握住握住她的手,同時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指。陽光從身後照過來,照出了挨在一起的兩個倒影。

  到達應山寺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卻是欲飛如雲的的獨特飛簷,然後一拐彎,首先看到吃驚山中居然有這樣一塊大平地,再看到了那座古老而高大的寺廟,比她想像的應山寺大得許多,牆身漆黑,門窗可見隱約的朱紅色,森然肅穆;最前方的外牆是塌毀了一大半,散了一地的磚塊和腐木。

  孟緹震驚,「啊」的一聲叫出來,「好高!」

  「的確非常高。」趙初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座寺廟的真身,效果遠非電腦上的圖片可比。

  寺廟周圍是一圈高大的樹木,走進了才發現,有些樹粗得兩個人都合抱不過來,百年歷史應該少不了。有風吹過樹林,落下窸窸窣窣的雪。

  她在路上就脫掉了大衣,現在才覺得冷,趕緊重新穿上;趙初年伸手把她被壓在大衣下的頭髮取出來,又握住她的手走向穿過樹林,踏著石板小路走向寺廟旁的密林之中。

  「啊,趙老師,這是去哪——」話沒出口已經明白了,「考古隊住在這裡啊。」

  密林中原來有個一面是牆,三面是房的古老院落,青磚墁地,週邊的幾棵大樹老老實實的罩著院子,簡直是渾然天成的天棚。

  入口處有的木門旁則豎了塊藍底白色牌子,寫著某大學考古隊。

  孟緹這時才恍然大悟,「趙老師,這不是你母校嗎?」

  「對的。」

  推門而入,小小的院落裡有個天井,擱著木板,有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正把被子鋪在板上篩,陽光落下來,暖意融融。

  孟緹「咦」了一聲,那年輕人已經回過了頭,發現他們,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喜色,叫了一句「表哥」,朝他們奔了過來。

  在這樣的窮鄉僻壤居然也能遇到熟人,這件事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這樣莫名的狀況讓孟緹摸不著頭腦,扯了扯趙初年的衣袖,「啊?你認識?」

  「認識,」趙初年回答,「我姑姑的兒子,程璟。」

  孟緹一樂,體會了一把醍醐灌頂的感覺。難怪他胸有成竹,原來是有人接應。

  程璟是個很熱情的年輕人,估計比她大不了幾歲,先誇張地跟趙初年擁抱,說了句「你們果然來了啊」;又在孟緹完全不設防時,剛剛看清他眸子裡淺藍色的光一閃而過,同樣給了她一個誇張的擁抱,「你就是孟緹?初年說要帶你過來,我等你們好久啦。」

  他實在是很熱情,孟緹簡直被他的擁抱摟得喘不過氣,好容易他放開他,才有了餘地說話,「程大哥,你好。」

  程璟笑容可掬,眸光在她身上盤桓不去,連連點頭,「初次見面,你也好。」

  被打量的同時孟緹也在打量他,面前的年輕人穿得非常樸素,渾身上下灰撲撲,但一張臉卻明朗得好比現在的太陽,雖然跟趙初年一樣五官輪廓都很深,但從感覺上,跟趙初年完全不一樣,一個是溫潤的玉石,一個是明亮的寶石;程璟的鼻樑非常挺非常直,眸子的顏色則介於藍墨之間,轉眸之間光彩灼灼。

  在這樣富有歷史氣息的地方,看到一張明顯帶著「非我族類」的臉讓孟緹覺得相當有趣。她睜大眼睛:「程大哥,你是混血嗎?」

  顯然這個問題對程璟而言已經是被人問過一百萬次的問題,他哈哈一笑,「看出來了?我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

  大概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吧,何況話一多,就可以發現他的普通話其實不甚流利,孟緹抿著嘴角,沒再問什麼。

  趙初年拍拍他的肩膀,「進屋去吧,我們還沒吃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34 AM

  043 古寺(下)

  進屋後,孟緹知道了這間院落的來歷。大概修建于清朝時,當時應山寺已經衰敗多年,根本無人記得,有個行游的僧人無意中發現這座古廟,想要在此終老,於是到處化緣,修好了這座小院落。在他去世後,這廟宇更無人踏足了,直到去年被人發現,然後來了考古隊。

  而程璟的身份說起來也很複雜,他本來是留學生,到國內學習歷史,很快癡迷於考古,進入了大學的考古隊來了應城。現在全隊人都回家去過年了,而他也因為自己的愛好跟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根本不打算回家;而回到大學宿舍或者清清淡淡的過年遠不如在這裡陪著滿屋子文物來的有趣——而且這些文物也需要人管理和保護。

  程璟一邊介紹著這座寺廟的背景知識,一邊用爐子給他們倆煮面。屋子本就不大,放了三張並排的床鋪,堆放了大量的史料後,狹小得無法轉身;電燈光芒微弱,電烤爐則亮得讓人心生暖意,頗有「經窗燈焰短,僧爐火氣深」的感覺。這樣一張華麗的臉在這間連磚頭都有幾百年歷史的屋子裡出現,不得不讓人產生一些的「人生如戲」的感覺。

  他應該是可以像趙律和或者趙初年那樣坐在溫暖的屋子裡看著窗外雪花飛舞,孟緹不得不佩服程璟吃苦耐鬧艱苦樸素的本領這一點上,他也的確更像是勤勤懇懇的中國人。

  程璟很快就煮好了一鍋麵條,分在三個碗裡。他做飯的本領相當出眾,孟緹把飯碗吃了個底朝天,再美滋滋的喝了一杯茶水才飽了。

  寺廟裡發掘出的文物就在隔壁的房間,一樣一樣裝在木格子裡,整整齊齊,程璟寒假時的工作就是把這些文物分門別類,拍照,標上編號。

  孟緹看不出什麼所以然,只是欣賞這些精美的文物,有幾件特別精美,三十公分高的小鐘,深褐色鐘身上流淌著烏金般的色澤,上面鐫刻著看複雜奇特的文字,字跡清晰可辨。

  趙初年頷首,說:「是梵文。」

  程璟讚不絕口:「真是很漂亮。」

  「漂亮其次,」趙初年說,「一千多年後還光潔如新,技術和工藝讓人歎為觀止。」

  「秦劍也是,」孟緹說,「工藝很好。」

  趙初年顯然比她瞭解文物,跟著程璟聊起古文物,動輒引經據典的。

  有時候她分一點心神去聽兩人聊天,覺得程璟的水準還遠不如趙初年,連一些簡單的古文都讀不太懂,但一腔熱情簡直就是十足的赤金。

  他們站在窗前聊天,趙家的基因確實很不錯,看著實在賞心悅目。趙初年微微笑著,側臉精緻得像藝術館裡的雕塑。

  程璟隨後側過頭,對她招手,「我們去看寺廟吧。」

  寺廟古老而幽深,充盈著外人無法窺探的神秘和未知。千年前那些念禱和鐘聲,在戰亂後不再響起,被遺棄在時間的縫隙裡。而建築的木頭經千年而不朽,如同冬眠的動物輕巧綿長地呼吸,默默地站在那裡。所有的古跡都會有一種沉重的歷史氛圍,大殿頂那麼高那麼深,震得人好長時間不能言語。人間千年急促而過,唯有此地被時間遺忘。

  三人繞寺一周,除了殿后禪房的一棟危樓,其他地方也都看過了。

  然而本來愜意的遊賞不知不覺地就有了變化,到底是什麼時候覺得不對勁呢。大概是看到泉邊的那塊巨石時。墨綠色的巨石大約屬於花崗岩,像是勺子攪亂頂部的蛋糕,深陷泥中,紋絲不動,約有兩三米高,背靠兩棵參天柏樹,清澈的泉水從其下潺潺流過;青苔貼著水中巨石生長,像少女的頭髮一樣柔軟和纖長,在水中輕輕掃著。

  她落後一步,把耳朵貼上長滿青苔的牆壁,泉聲從青磚之中傳來,好像動物的呼吸。青磚上有著的紋路細膩,可以看出異獸的輪廓。

  似曾相似的感覺就那麼彌漫上來,好像散在空中的大霧,在什麼時候來過這裡。

  孟緹凝搖了搖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困惑越發大了,甚至有點焦躁起來。她似乎要想起什麼,但那點線索就像蜘蛛絲一樣,纏繞上來,又斷裂。

  她沿著牆角跟倒退若干步,又不甘心地回去,

  她些微的煩躁感染到了另兩個人,趙初年跟程璟對視一眼,問她:「怎麼了?」

  「我覺得似曾相識。」

  趙初年微笑:「你什麼時候來過?」

  「也不是來過……」孟緹咬著唇,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巨石,「那塊石頭我有那麼一點印象。」

  她凝著眉心,在自己的記憶中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搜索重播,猛然一個轉身,朝古寺背後走過去。下了雪,石板鋪就的林中小徑濕滑,她險些摔倒,好容易站穩,進入了那棟殘破的危樓中。

  院子裡長著一顆巨大的丹桂樹,沒了枝葉,顯得有些肅殺。其下靠著一塊古老的匾額,寫著「古寺唐造」四個大字,下麵附著一行小字:「有丹桂一株,此枝霜骨,閱數百年至咸豐丙辰,甲申重修後桂苗複生,今高已五尺。」

  看到這塊牌匾,孟緹總算想起來了,猛然一個轉身,趙初年面帶微笑就站在她身後,醍醐灌頂,叫出來:「我想起來了!《白雁》裡提到過這個地方。」

  她聲音很高,回音捲動山林,樹葉沙沙作響,雪一簇簇從高枝墜落,被低枝彈開。紛紛揚揚,濛濛如霧如霰。

  美景刻不容緩,孟緹揚起手裡的相機,「哢哢」將四周拍攝下來。

  趙初年含笑:「總算想起來了。」

  「原來你帶我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孟緹又是好笑有是恍然,「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那不就沒有驚喜了嗎。」

  「要是我一直都發現不了呢,還會被蒙在鼓裡呢。」

  「你肯定能發現的。」

  孟緹「撲哧」一笑,「你對我也太相信了。」

  趙初年含笑不語,兩人只隔了一臂的距離,他伸出手,手指從她頭髮上輕輕擦過。

  門口的程璟並不值得他們高興是為了何事,拍了拍手,「好了,你們倆先出來,這樓比較危險,新年過了才有人來修復,到時候再來看吧。」

  這下再看這座廟就有了別樣的意味,光是單調的風景總是不夠迷人,而被文學一渲染。花草樹木因為被文字侵染過有了別樣的意味,所謂人文景觀。

  「不過我一直以為是虛構的地方呢,想不到是真的。」

  「都是真的。」

  「嗯?」

  趙初年定定看著她,才說:「枯槐名下的不是小說,都是自傳,也都是真的。」

  孟緹在心中默默咀嚼著這段話,仿佛理解了什麼,睜大眼睛,好長時間沒有說話,才問:「那條河也在嗎?」

  「在,一會下山的時候我們站在山上看看。」

  下山時已經是傍晚,他們跟程璟道別,然後一步三送的下了山。趙初年問他要不要跟著一起走,他很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

  陰霾了整天的太陽露出了蒼白的臉,渲染得雲朵都帶上異色,潑墨般的灑下來。站在山脊口俯瞰,那條河就像《白雁》裡所寫,安靜的躺在寬廣的平原,成為大地上永久的標誌。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汽車正在山下等待,車廂裡十分溫暖。

  孟緹說:「程璟還真是認真。」

  在一天的山路奔波之後,孟緹困意在呵欠後排山倒海的襲擊過來,她很想說一句什麼,可趙初年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伸手摟住她,輕輕壓在自己肩頭。

  「阿緹,你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睡一會這個提議實在太美好了,她完全不能抵抗誘惑。既然跟趙初年都這麼熟了,她也不再跟他客氣,閉上眼睛,不消兩分鐘,呼吸聲就十分均勻了。

  枕著肩膀的姿勢其實並不舒服,趙初年摟住她的腰,在儘量不驚動她的前提把她些微放平,扶著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整個蓋住她,收回手臂時,手指輕輕拂過她長長的睫毛,才拿起書看起來。

  前排的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有所觸動,歎了口氣。

  趙初年知道這位憨厚的司機沉默寡言,不是多話的人,這也是他雇用他的原因,這一聲歎息讓他非常意外,抬起眸子問:「汪師傅,你歎氣什麼?」

  汪師傅搖了搖頭,才說:「現在的年輕人,像你對女孩子這麼細心認真的,不多了。」

  趙初年低頭看了自己懷裡的人,她呼吸均勻,睡得實在太熟。夕陽的光覆蓋在她的臉上,在眼瞼下投下一片半月形的陰影。他於是微微笑了,很小心的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額角,凝視那張面孔,清晰地開了口。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除了對她好,還對誰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10:35 AM

  044 暫別(上)

  新年一過,寒假就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飛馳而過。

  孟緹跟著趙初年把兩百公里之內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個遍。趙初年比孟緹想像的會玩和挑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短時間內對應城周邊環境這麼熟悉,某次無意中在他隨身攜帶的書裡發現了好幾本導遊相關的圖書時,這才恍然大悟。

  春雪之後,所去之處都人少且極美,偶爾孟緹也能找回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都是在《白雁》裡提到的場景。

  寒假的時間本來就不長,這樣晃晃悠悠,每天都有節目的渡過,一眨眼就到了返校的時間。老師總是要比學生報到,趙初年在應城呆了一個星期才提前返回。

  孟緹和王熙如則延後回校。回去的一路和來時大不一樣,依依不捨,對家的想念,對新學期開學的鬱悶。在火車上她跟王熙如都不約而同的在聊天中感慨:這一回來,大學四年就走到了盡頭,同學們也像風箏一樣,各自離開了。

  回到學校後,兩個人一個人回了家,一個人回了宿舍。她離家近一個月,早已積了灰塵無數,於是挽著袖子系上圍裙,打掃了足足一個下午才略略得到喘息。樓下鄭家歡聲笑語,不斷開門關門的聲音傳來;又看到宿舍樓到處張燈結綵,才想起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

  本來一路都不覺的寂寞,此時才覺得四周那麼空蕩蕩的。

  她想了想,放棄了擦玻璃的打算,帶著應城的許多特產下了樓。

  果然鄭家非常熱鬧,親戚朋友來了許多,客廳裡電視聲音樂聲,打麻將的,總總不一而足,就像這世界上任何一個歡樂圓滿的大家庭。大部分親戚她都是認識的,但也就僅僅是認識而已,其他人對她笑著招呼一句「小孟來了」,就又把注意力收回。

  這個時候鄭憲文才看到她,揉了揉眉心,從麻將桌上抬起頭,嘴角一揚,笑意就從眉梢蕩漾開,「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中午的時候,我打掃屋子忙了一個下午。」

  「路上順利嗎?」

  「嗯,反正是火車嗎,我基本上都是睡過來的,」答話間孟緹走到他身邊看牌,「鄭伯伯柳阿姨呢?」

  鄭憲文凝神看了她一會,她稍微有點旅行的疲倦,但還是容光煥發,想必如同她在電話裡所說的,這個寒假過得不錯。他略微放了心,隨手打掉剛剛摸上來的那張麻將牌,「我媽在廚房做飯,我爸在學校開新學期發展研討會去了。」

  「啊,」孟緹叫出來,「鄭大哥你打錯牌了,你的自摸啊!」

  鄭憲文一愣,才發現果真如此,搖搖頭失笑,「難得贏了一次,居然還把勝利拱手讓人。」

  鄭若聲坐在他的另一側看牌,表現的相當不滿,「哥,我不得不說,你的水準真是夠差的,你除了送錢還幹什麼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小聲。憲文是這屋子裡所有人收入最高的,他不掏錢難道還讓我們這些長輩出血嗎,實話說我今天就是來贏他的錢,」話音一落,對面鄭憲文的小姨就推倒了牌,竟然是清一色,她顯然也很滿意自己的手氣,「各位,你們是不是啊,」

  「小姨你手氣好,我真是不能不服,」鄭憲文笑著站起來,拿出錢包塞給放到鄭若聲手裡,「你來替我打吧。」

  鄭若聲依言而行,但還是撇了撇嘴,朝孟緹揮了揮手,對她露出了戲謔的笑容,「阿緹,還是你面子大啊。」

  鄭憲文一笑,伸手彈了彈自己妹妹的額頭,拉著孟緹到了沙發上坐下,開始仔細問起她寒假的見聞,具體過的怎麼樣等等,關心之情溢於言表。孟緹心情也不錯,連忙把抱在懷裡的應城特產放下,笑眯眯地說起來,唯獨隱去了趙初年來看她這節。

  「枉費我為你擔心了,原來你玩得這麼高興。」鄭憲文聽完,不痛不癢得出這個結論。

  「我又不是小孩子,」孟緹忍俊不禁,「真的是挺好玩的,尤其是應城古寺,高大雄偉,一千多年了結構基本還在,純木質結構,連顆釘子都看不到,漂亮得不得了。」

  「我在建築學報上看到過相關的新聞,因為是一則小新聞,沒有多留心。」

  「肯定的,」孟緹說,「我當時就想,如果鄭大哥你在那裡,一定會有很多感觸的。」

  「好,」鄭憲文頷首,「什麼時候有了空,也去看看。「

  牌桌旁一片喧嘩,笑語聲此起彼伏,聽上去好像是鄭若聲一個不小心鬧了烏龍,多了張牌;兩人的談話短暫的打斷,待略靜後孟緹站起身來就要告辭。

  鄭憲文沒想到她接近吃飯的時候才要走,驚訝:「你又打算跑哪裡去?晚上就在這裡吃飯吧,今天元宵節。」

  孟緹搖了搖頭,「不了,我已經跟同學們約好了。」

  鄭憲文無奈:「王熙如?你們兩過了一個寒假還不夠?」

  「不僅是她,還有系裡的同學,七月初我們就畢業了啊,難得今年元宵節大家都來學校了,所以想聚一聚。」

  「現在想跟你吃頓飯都這麼難,到底是長大了,」鄭憲文終於搖搖頭,「去吧。」

  等的就是這兩個字,孟緹猶如拿到了赦命,跟滿屋子人打了個招呼才離開了,拿了車一路朝女生宿舍騎過去。

  今年的元宵節來的遲,擦著二月的尾巴三月的頭小心翼翼的過去,氣溫不復嚴冬的寒冷,綠芽貼著冬眠的樹幹長出來。

  晚上跟王熙如一起吃飯時,也忍不住大發感慨:「哎,親戚多真好,你們家,鄭家都是這樣的,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好熱鬧。」

  「也還好,各有各的麻煩,」王熙如實事求是,「我們家鬱悶的事兒也挺多的。」

  「總之比我家是好多了。我們家就沒什麼親人,我一個姑姑在我記事之前就去世了。」

  這件事王熙如倒是前所未聞,「啊?是嗎?」

  「是啊,好像是病逝的,好像是白血病吧,總之我記不清楚了,」孟緹放下筷子,支著頭緩慢的回想和敘述,「我爺爺奶奶是表兄妹,算下來是近親結婚,所以生的孩子問題不少,得病很可能有遺傳的原因。」

  王熙如睜大眼睛:「啊?那你呢?」

  「我沒事,」孟緹看到她那麼憂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爸媽帶我檢查過兩次,我挺好,沒什麼可能的遺傳病因,嗯,我哥也是。畢竟我們都第三輩了,應該不妨事的。」

  「那就好,」王熙如松了口氣,「我可不經嚇。」

  說笑間,兩個人從食堂的窗戶中看出去,滿月正懸於天際。白茫茫的月光,靜悄悄躺在地上。

  王熙如說:「明天就要上課了啊。」

  孟緹說:「嗯。」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下去,也就是說,她們還可以在一起的時間,只有最後的半年——不,只有四個月了。

  寒假的隨意散漫告了一個段落。新學期一開始,自然也就忙了起來,兩個人都跟著宋章漢做畢業設計,難得找到那麼聽話又能幹的學生,任務比起一般學生而言重,課題也相對較難。王熙如還要忙一點,還要忙著申請簽證,準備材料等,平穩地有秩序地發展,幾個星期飛快而過,就像每一個平凡的春天。

  當然,最好的消息也在三月中旬的某個早上姍姍而來。

  孟緹抱著被子,都還沒睡醒,就被那通床頭的電話吵醒了;大清早打電話的除了父母和哥哥,一般而言不會有別人。

  打電話的是母親,向來好脾氣,說話都不肯大聲的張余和教授此時也非常激動:「小緹,你嫂子生了個兒子。」

  「我要當姑姑了」這個想法跳入孟緹的腦海,興奮「哎」了一聲,頓時睡意全消,「啊,多重?母子平安嗎?」

  張餘和在電話那頭詳細地說著細節,母子平安,顯然高興得不得了。不過這也難怪,畢竟一開始因為孩子胎位不正,起初還不打算要,現在生了個健康的男嬰,真是讓人高興。唯一讓人遺憾的是孟緹的嫂子孔文君在生產後身體非常虛弱,所以老兩口還要在美國多呆半年,等她調養好身體。

  孟緹握著電話,撲到電腦前開機,「媽,我也想看我侄子啊。媽媽,你去把電腦打開,讓我看一看視頻嗎。」

  「小緹你還是那麼急性子,孩子還在醫院呢,我是回來做飯的,」張餘和的微笑在電話這頭也可以感受得到,孟緹仿佛看到了媽媽溫暖的笑臉,「一直想跟你說這個。你們大四也沒什麼課,你論文指導老師是宋漢章吧,跟他請幾天假,過來玩幾天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護照她一直是有的,就是辦個探親的簽證需要兩個星期,孟緹開始思考去美國的可能性。

  「你哥屋子很大,這裡也是住得下的,」張餘和說,「小緹,我跟你爸半年沒看到你,也很想你了。長這麼大,你可從來沒離開我們超過十天的。」

  孟緹眼眶有點發酸,「我也很想你們啊。」

  「那就過來吧。」

  當天她去跟宋漢章請假,宋漢章倒是吃驚了一會才說,「哎,孟徵都當父親了啊,去吧,早點回來就是了。」

  探親簽證辦得倒是很順利,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都沉浸在興奮之中,整個人就像此時的季節一樣燦爛明亮。跟趙初年碰面的時候,他就說:「喜形於色這幾個字形容你,真是太對了。我好像很少看到你這麼高興。」

  「那是我親哥哥嗎,」孟緹太過興奮,「跟別人又不一樣的。」

  「是嗎,」趙初年微微一笑,「的確是親哥哥。」

  新學期開始,兩個人的關係比以前更好了一些,雖然孟緹不再上他的選修課,但見面的機會反而比上學期更多了些,差不多每兩天就會見見面,吃飯聊天等等;週末的時候,兩個人都比較清閒,則經常一起去書攤淘書買書,也是一種樂趣。

  接觸的越多,也越瞭解這個人。趙初年對她永遠是春天般的溫暖,在她面前,感情藏得很好,但孟緹依稀感覺到他語氣之下那一點點不為人知的黯然,就安慰他,「趙老師,如果你跟我哥一樣也結婚生孩子——」她硬生生頓住了話題,忽然感覺難以為續,還是咬著唇,堅持把話說下去,「我……我也……」

  好在趙初年沒有注意到她聲音裡微妙的顫抖,側頭對她溫柔一笑,「我們今天就不去書店吧,既然當姑姑了,總要送禮物吧。」

  孟緹揚眉一笑:「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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