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皎皎 -【一輩子暖暖的好】《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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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58 AM

  015

  那席話一直在孟緹腦子裡徘徊不去,然後才想起自己借了書這麼久再次忘記還給他。實在是前段時間寫論文太忙了。她的生活高度自律,也算是個理智的人,再怎麼喜歡某本小說,也不會因此而玩物喪志。

  第二天她就帶著從趙初年那裡借來的《驚雷》和《白雁》去複印了一下,轉身就去了文學院。她在網上查了查趙初年的課表,知道他下午還有課,現在這個時候肯定還在學校。

  十月走到了尾聲,樹葉開始變黃和脫落,天氣已經有了深秋的寒意。作為全國排名前十的綜合性大學之一,學校裡的教學樓各有氣派。和數學學院大樓相比,文學院顯得很浪漫,文氣俊秀。外種植的楓樹抹著一層金色陽光,異常耀眼。孟緹熟門熟路的進了大樓。

  趙初年和幾個年輕的講師共用一間辦公室,是在文學院的幾個大的辦公室裡,她上到二樓,伸手敲了敲走廊邊半掩的門。

  明明屋子裡有人壓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可遲遲沒人開門。

  孟緹從半敞的門裡看過去。辦公室並不大,也一覽無餘。趙初年和另外一個男人站在她視線盡頭的某張桌子旁邊,低聲交談。

  趙初年還是慣常的休閒打扮,白襯衣外罩了件淺色的擋風外套,襯得手長腿長;他微微低著頭,慢條斯理翻著桌子上的某個資料夾,顯得悠閒散漫。

  他對面的那個男人本來模樣還算英俊,穿著剪裁十分合適的西裝,現在五官盡數扭曲,大概是咬著牙齒,臉部肌肉緊繃,目不斜視的眼睛裡全是燃燒的火焰,看上去就好像一顆即將要爆炸的定時炸彈,隨時可以把趙初年炸成齏粉。

  孟緹微微皺起眉頭,那個人實在不太像學校的老師。

  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趙初年還是一貫的淡定,可那個男人卻猛然一捶桌子,憤怒男聲猛然在辦公室炸響,「你他媽不知道是哪裡撿回來的野種,居然想騎到老子頭上去!」

  就像有人在那個聲音裡放了把火,充滿了讓人震驚的憤怒和力度。不過那股憤怒也就僅僅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屋子裡安靜了片刻,似乎是發脾氣的人中氣不足,為了逞能吼了一句後,後面連話都說不出來。

  好像窺見了某種不該窺見的秘密,孟緹一時都愣住了。趙初年還是那種沒表情的模樣,完全不為所動,嘴角以極緩的速度挑上了一絲莫名的笑紋,張張嘴說了句話,那個男人臉色巨變若干次,一捶桌子,朝門口走來。

  真是沒挑對時間。孟緹剛剛提起腳要閃人,沒想到門卻被人「呼啦」一聲拉開,那個年輕男人殺氣騰騰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狠狠一摔木門,「哐當」撞在鎖上,震動得整條走廊都在嗡嗡直響;孟緹雙耳發麻,站在門前略微一愣,竟然忘記了讓路。

  因為有人擋住了去路,男人煩躁而憤怒,陰沉著臉朝她一揮胳膊,仿佛是趕跑什麼討厭的蚊子蒼蠅。看上去是輕描淡寫的動作,力氣卻大得驚人,孟緹感覺冷風從臉上刮過,一陣大力襲來壓住她的肩膀,打得她踉踉蹌蹌,朝後連退好幾步,先撞到了肩膀,後腦勺也在牆壁上磕了兩下。

  其實這些都是一瞬的事情。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金星亂飛,孟緹憤怒地抬起頭,剛剛想憤怒地指責「你打到了人難道道歉都沒有一句,連基本的禮儀都不知道嗎」,可那人早不見了,她只聽得到皮鞋踩得地板咚咚有聲,在整個樓梯間一層層迴響,給摔門聲加上了完美的註腳。

  孟緹揉著後腦勺,氣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自己怎麼遇到這麼個不懂禮貌的人渣;一瞬間破口大駡甚至殺人的心情都有,可卻在看到趙初年三五步從辦公室沖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沒了脾氣,他很著急,大概臉都變了顏色,孟緹還沒看清楚,就被他摟住了肩膀。

  趙初年是被門的響聲驚動了,出來看到孟緹扶著頭站在門外,聯繫到各種聲音,嚇得臉都變色了,當即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隻手隔著頭髮,謹慎而仔細的摸著她的頭頂,急促地問:「阿緹,撞到哪裡了?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啊,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因為太緊張,連邏輯都沒有了。

  趙初年的手在她頭髮間活動的感覺讓孟緹心裡泛起古怪的感覺,她側了側身子想從他的掌心下躲開,可惜整個人被他攬住根本躲不了,只能抬起手撥開他的手,但怎麼比得過他的力氣,只好說:「還好,現在沒剛剛那麼疼了,不用去醫院。」

  趙初年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感覺到寬慰,還是很緊張,半抱半扶的把她拖進門內,按在椅子上坐下,「撞到頭了不是小事,讓我看看,現在頭暈嗎?」

  「剛剛是有點暈,現在沒事了,趙老師,你實在太小題大做了。」孟緹要站起來,被他一隻手壓在了凳子上,動彈不得。

  她頭髮又柔又亮,並不是那種純黑色,在中午的光線中泛著淡淡的栗色。她紮著很高的馬尾,趙初年小心的解開皮筋放塞到她手裡,才發現原來她的頭髮比自己想像還要長一點,好像蔓延過脖頸的絲綢。他看著她的後腦勺,低聲問:「你是來找我的嗎?怎麼事先不給我打個電話?」

  「是啊,」孟緹分散了注意力,才散去一點的怒氣凝聚起來,「沒想到一來就遇到這種倒楣事。趙老師,那個人是誰啊。」

  趙初年眸子裡光芒一冷,手指一點點分開那柔軟如絲的頭髮:「對不起。我會讓他給你道歉的。」

  「趙老師你認識她?」

  「是,」趙初年言簡意賅,「他是我堂兄,趙律和。」

  孟緹納悶,「他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吧,來學校幹什麼?」

  「自然是找我的麻煩,」趙初年小心摁了她頭上的幾處,「這裡疼不疼?這裡呢?」

  「不疼不疼,不過他——」孟緹扯玩著手裡的皮筋。她不是多管閒事的人,硬生生把「為什麼找你的麻煩」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的感覺就好像生吃了雞蛋一樣不舒服,猛然收住的痕跡如此明顯,趙初年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停住了手說:「他是我大伯的大兒子,是名正言順的長孫,可惜爺爺不喜歡他,比較偏愛我這個沒爹媽的孫子。但是家產只有那麼多,所以我們一直存有芥蒂。」

  他解釋得很清晰,孟緹卻聽得頭皮發麻,抽了抽嘴角,不掩驚奇和好奇地笑起來:「你說得很像豪門恩怨啊。」

  「這跟是不是豪門沒有關係,只是人性而已。就算只為了蠅頭小利,也會發生兄弟鬩牆的事。」

  孟緹「嗯」了一聲,然而兄弟反目到底不是什麼好事,她自己兄妹和睦,不是太能理解這種同室操戈欲致對方于死地的激烈感情,想著說什麼妥當的話安慰他,卻訥於言辭。

  她在肚子裡打腹稿,趙初年卻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思緒,聲音繃得緊緊的,「阿緹,你頭受過傷?還是做過手術?」

  「啊?沒有啊。」孟緹納悶。

  趙初年盯著她的頭頂,「你頭上有條五六釐米長的疤痕。」說著指腹穿過她的頭髮,小心翼翼的從那道舊疤痕上掠過去,「這裡,感覺到了嗎?疼嗎?」

  「開什麼玩笑啊,我腦袋上怎麼會有疤,」孟緹根本不信,伸手朝頭頂探過去,趙初年抓住她的手指,引導她摸到了那道疤痕,「我摸著很正常啊,哪裡有疤了?是胎記吧?你肯定看錯了。」

  「我不會連胎記和疤痕都分不出來,仔細看上面還有縫合的痕跡,」趙初年沉吟片刻,斟酌著開口,「不過大概是很老的傷了,顏色都淡了。但在當時肯定是很嚴重的傷痕,而且還是額葉上方。難道你這些年都沒有感覺到疼痛或者不適?」

  孟緹撇嘴,剛認識起就領教了趙初年小題大做的本領,現在果然更瞭解了一點,「沒有,我一直很健康,當然也很聰明。我腦袋從來也沒疼過。趙老師,你不要說得那麼嚴重。」

  趙初年沉默了一會,用手指慢慢梳理著她的頭髮,用考量地語氣開口,「把皮筋給我,我幫你把頭髮紮起來。阿緹,也許是我多心了,但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你家人不在國內,後天是週六,我來接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孟緹抽了抽嘴角,從凳子上跳起來,「完全沒必要。」

  雖說人是跳起來了,可頭髮還抓在人家手裡,頓時扯得她呲牙咧嘴,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趙初年被她的劇烈反應驚到,頓時松了手,輕輕攏了攏頭髮,揉著她的後腦勺,「對不起,很疼嗎?」

  沒來及的說話,門吱呀一響動,另一位年輕老師走了進來。

  他是跟趙初年同時進大學的另一位年輕老師路吟,也就二十多歲,剛剛吃了飯回來,手裡還拿著只飯盒。因為酒足飯飽,他心情看起來十分好,笑嘻嘻地開口:「趙初年,沒想到你還幫人梳頭啊,你女朋友?怎麼之前不通知一下。」

  趙初年還沒來得及說話,孟緹臉漲得通紅,一把把頭髮從趙初年手裡奪出來,高聲說:「不是!我是學生,來找趙老師有事的!」

  「我理解的,師生戀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路矜說,「不過都是大學生了,也沒什麼。稍微注意點影響就好。」

  孟緹幾乎要吐血,這個人自說自話的水準真是太高超了,認定了什麼就是什麼,竟然竟然完全聽不進她的話。

  回頭看了看趙初年,他對她攤手一笑,臉上也是很格外無奈的表情:「路吟,我們沒什麼,別誤會。」

  「哎,是嗎?原來不是你戀人啊,」路吟打量一陣孟緹,很遺憾地對趙初年點點頭,「我剛剛想誇你眼光不錯呢,小姑娘很漂亮,配得上你。」

  孟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承認否認都不好,唇動了幾下,乾脆徹底閉上,轉了個身,胡亂地抓了抓頭髮重新綁好。趙初年在這個時候展現了良好的風度,對著同事表情愉快地微笑著:「我倒是希望我眼光可以一直不錯。」

  孟緹想起父母說自己當老師時候的事情,忍不住在心裡感慨,現在的年輕老師怎麼一個比一個開放。辦公室的大門又被推開,接二連三的老師都吃了飯回來了,孟緹哪裡還敢在呆在這間辦公室裡,抓起書包就跟趙初年告辭走人。

  果然忙中容易出錯,走到門口時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記了本來的還書目的,但又不想現在返回辦公室給老師們取笑,想著乾脆約等下一次見面了。

  正午陽光新鮮燦爛,三三兩兩的學生騎車飛馳而過。孟緹走出大門的一瞬,被陽光曜得眼花;眼角餘光注意到停在路邊的某輛車忽然發動了引擎,飛馳而去。

  居然有人在大學校園裡這麼囂張跋扈,孟緹微微皺起眉頭,然後才想起那個端坐于車中的人,和那一閃而過的側臉,面色陰沉,眸光陰晴難辨,正是趙律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05:32 PM

  016 白雁(上)

  雖然孟緹對自己頭上的傷痕並不在意,但趙初年似乎上了心。接下來的幾天,孟緹在學校裡碰到過他幾次,他都有心無心的談起這個話題,中心都是勸她跟著他去醫院檢查。他的誠懇就和孟緹覺得自己十分健康,不想去醫院的想法一樣堅定,領教過那份堅決後,趙初年終於不再提及。

  那是正是中午,他下午還有課,沒時間多談,歎了口氣就離開了。

  在第一節上課後,王熙如第一次跟趙初年離得這麼近,瞧著趙初年的背影,吸了口氣直感慨:「哎,近了看,好像更帥了。唔,為什麼你總能遇到帥哥?你那個鄭大哥也是。」

  孟緹「哈哈」笑了幾聲:「我運氣比較好嗎。」

  「我看也不怎麼好,不是表白被拒了嗎,」王熙如笑眯眯,「話說回來,你頭上怎麼有舊傷?聽趙老師的語氣好像很嚴重。」

  孟緹擺手,「談不上什麼嚴重。我可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問題當然最好,」王熙如說,「問問你父母怎麼回事吧。」

  「等他們打電話回來了,我再問問看吧。」

  「這才對——」

  聲音被手機鈴聲打算,戛然而止。王熙如從書包裡摸出手機,一看到號碼就皺起眉頭,作勢欲掐,但猶豫幾次後,還是拿著手機煩躁地說話。她脾氣一向很好,講電話的時候都是細聲細氣,溫柔可人,這樣無奈的表情孟緹還是第一次見。看來王熙如最近似乎過的也不怎麼如意。

  一通電話說了十多分鐘,直到兩人走進教室才告一段落。兩個人坐下,孟緹捅捅她:「怎麼了?為什麼那麼鬱悶?」

  「我帶的那個輔導班的一個高三的學生,死纏著我問題。」

  上課時間未到,上自習的人也寥寥無幾,她們兩人坐在空曠的前排,小聲說話也沒關係。

  「你哪有那麼多時間理他啊,你就是個輔導班老師,哪裡負責那麼多,」孟緹為她不平,「讓他去問他數學老師啊。」

  「我說了,」王熙如捏著拳頭,「他也不肯,我經不住他纏,給了手機號,就更麻煩了。」

  「咦,這麼主動,被小弟弟瞧上了,」孟緹笑容詭異,「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王熙如王老師。」

  王熙如淡定地看她一眼,一幅大量能容的樣子。

  孟緹覺得她可能沒聽懂自己的意思,於是補充:「師生戀。」

  「我剛剛還沒說你呢,」王熙如反駁,「我跟他是師生戀,你跟趙老師,趙初年算什麼?」

  孟緹睜大眼睛,手裡的筆跌落在了桌子上,濺出了點點墨水,「你說什麼?」

  從來不知道王熙如這麼伶牙俐齒。被人抓住了把柄就是現在的感覺,無地自容,臉也不可抑止地熱起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說了,但一時間訥訥,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連為自己辯解都說不出來。趙初年對她,確確實實太周全了,無可指摘。

  一瞬間被審問者變成高高在上的審問者。王熙如神氣活現地嗤笑一聲,指了指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你跟趙老師那點事,還想瞞我嗎?我不過就是接了學生的幾個電話,哪像你,電話短信沒斷過吧,一起吃飯都吃了若干次了吧,連你頭上的舊傷都知道。」

  「那個,舊傷是湊巧發現的,我們恰好很知己,很志同道合。」

  王熙如托腮,頗有風度地拿手指敲了敲桌子,「知己?騙誰呢。別辯解了。承認跟趙老師有關係又不丟你的臉,反而讓人羨慕,例如我就不介意跟他傳緋聞。交代吧,你們怎麼好上的?前段時間忙著改論文,沒時間問你,現在說吧。」

  「什麼好上的,說的那麼難聽,」孟緹乾笑了幾聲。

  「若要人不知啊,除非己莫為,」王熙如歎口氣,「你漏洞太多了。我們天天在一起,總會發現紕漏的。前幾天晚上你們一起吃飯了吧,被楊明菲看見了。她回來繪聲繪色的描述說,趙初年那雙迷人的眼睛就沒離開你身上,簡直是要把人看融化了,不是情侶簡直沒人信。」

  孟緹只好不說話了,深深感慨自己引火焚身的本領,嘆服王熙如轉移話題的功力真是爐火純青。

  王熙如覷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趙老師挺不錯的,人那麼帥,心底也挺寬厚的,又關心你。」

  話音一落,王熙如的手機忽然就震動了,王熙如看一看號碼,立刻皺起眉頭;孟緹可算抓住機會了,試圖反擊回去:「你還是解決掉自己的麻煩再說吧,嘿嘿,小心人家找到學校。」

  王熙如捏著手機扶著額頭,連跟她還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似乎最後兩個人都不沒能討得對方的便宜,但王熙如的話確實讓孟緹心中起了不安。他的手指穿過頭髮的感覺依稀還在,是極其溫柔的撫摸,像是溫暖的水漫過頭髮,或者微風的力度。她扯了扯頭髮,想著如果傷疤如果真像趙初年說的那樣嚴重,她又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上完自習回到家後已經是十一點了,站在樓下看到鄭家客廳燈火通明,先回去放了書包就去敲門。她知道鄭柏常和柳長華向來睡得早,現在還在客廳的人多半就是鄭憲文了。他最近忙著設計,早出晚歸,果然一問才知道,他也剛剛回來不久,應該是吃了宵夜才回來的。開門之後就跌坐電視對面的長沙發上,像是覺得客廳的燈太亮,拿手蓋住了眼睛。西裝扔到一旁,襯衣解開了幾顆扣子,深藍色的領帶解了一半,歪歪斜斜掛在脖子上,襯衣下的鎖骨隱隱約約。

  走得近一點,就能聞到他身上還帶著酒精和食物的香氣。孟緹詫異:「你喝酒啦?」

  鄭憲文對她的來訪毫不意外,手還蓋著眼睛,「今天設計圖全部完成,這是我回國第一個設計項目,自然喝了一點。」

  孟緹比他還興奮:「啊,恭喜啊。完成就好。是什麼樣子的商業大樓?」

  「過兩天給你看圖紙,」鄭憲文揉揉額角,「阿緹,給我拿杯水。」

  「好的。」

  孟緹很快拿著溫度適宜的水杯放到他手裡,又從衛生間洗了條熱毛巾出來,幫他擦臉。他看來是喝了不少,臉頰都是紅的,被酒液一激,眼睛亮得嚇人。真是劍眉星目,眸光投射到哪裡,她的臉就熱到哪裡。

  回來後第一次跟他這麼近距離,他的呼吸掃過了她的臉。孟緹沒來由的想起了三四年前的某一個相似的夜晚,那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也是剛剛完成某項設計,喝醉了酒被人送回來,躺在沙發上打盹不願意起來,彆扭得像個才上高中的大男孩。恰好鄭家父母都不在,她就像個小丫鬟一樣跑來跑去地服侍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正一直以來她都是他的小跟班。

  照顧他洗臉喝水之後,孟緹幫他脫衣服脫鞋,本想著幫他擦身子,這時他猛然睜開眼睛,一把拉她入懷,把她壓在身下,眼睛還是一樣的亮,一句話不說捧住了她的臉,吻了上去。

  那時候的孟緹完全蒙住了。她是暗戀鄭憲文若干年,看過了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忍不住想,暗戀其實也並不需要讓他知道,自然做夢都沒想到跟他接吻。

  雖然那段時間鄭憲文身邊的確沒有女朋友,但之前他身邊從來不缺人,從高中開始就是如此。孟緹還記得,經常有漂亮的女孩子在樓下等他幾個小時,還是她去告訴鄭憲文有人來找他才不緊不慢下樓去。鄭憲文的每個女朋友都是國色天香知書達理我見猶憐,對比得她就像是路邊的圓滾滾的醜小鴨或者歪脖子樹一樣難看,絲毫不敢存著覬覦之心。

  可沒想到鄭憲文居然吻她,並且極有耐心,舌頭一點點舔著她的唇,熟練地撬開她的牙齒,跟她的舌頭卷在一起。酒精讓他有點沒有分寸;也讓孟緹昏頭轉向,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是無意中掉入什麼電影場景中。漫長的唇舌交纏後她整個人都傻瓜掉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震驚,就像塊被格式化的硬碟空白著,或許還有幾條壞道。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很想問問鄭憲文這算是什麼,可鄭憲文卻趴在她身上睡著了,臉貼著她的臉,唇蹭著她的脖子,表情十分安靜。

  鄭憲文她認識了一輩子,是極有自製力做事也很有分寸的人,有過那麼多女朋友但沒有一個真正找過他的麻煩。他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像會酒後失德胡亂吻人的人。於是她沾沾自喜地想,鄭憲文那麼吻著她,也不會完全不喜歡她吧,忐忐忑忑地思考了好幾天,最終才敢鼓足勇氣去告白。

  這重重的前塵舊事讓她雙手都哆嗦了,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的臉和形狀優美的唇。

  「好了,我自己來,」鄭憲文看見她握著毛巾的手指直顫,嘴角的笑意不穩,歎了口氣,放下喝空的水杯後從她手裡拿過濕毛巾,拉住她的雙手坐到自己身邊,「阿緹,這麼晚了有事吧?」

  孟緹這下子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迅速點點頭問:「是想問一點事情。鄭大哥,我的頭小時候受過傷嗎?」

  鄭憲文「嗯」了一聲,前傾了身子,把毛巾慢慢擱上茶几,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孟緹指了指後腦勺,背過身去,自己撥開頭髮,摸索了一陣:「大概是這裡吧,我看不到,不清楚。這裡有道疤嗎?」

  順著她手指的滑動,鄭憲文看清楚了她頭上的傷疤,五六釐米長,依稀有著縫合的痕跡,顏色已經很淺了,但跟頭皮的顏色還是不太一樣。可想而知當年受傷時的痛苦。

  他伸手覆在傷疤處,手心的熱度隔著頭髮傳過來:「是有條傷疤的,還不小。是不是最近疼起來了?」

  「沒有呢,不疼也完全沒感覺,」孟緹無所謂的搖頭,轉身過來看他,「無意中發現的。但我一點也不記得什麼時候腦袋受了傷,估計著應該是我讀小學以前的事情,鄭大哥你記得嗎?我那時候天天跟著你轉。」

  鄭憲文慢慢呼出一口氣,大約是在思考。但很快,他疲憊地搖了搖頭,像是覺得頭暈,起身去倒水:「大概有這事吧,大概也沒有。你小時候喜歡到處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摔的了。我有點糊塗,完全沒有印象。」

  他喝酒喝得太多,看來是真糊塗,走路的時候身形都有些晃悠,個子高的人搖搖晃晃實在惹人擔心,人影在屋子裡亂晃;在飲水機前方更是頭暈得厲害,水沒能入水杯,反而順著拇指滴下來。孟緹看得一驚,心裡想著幸好這水是涼的沒有燒開,立刻搶過去扶起他到沙發上坐下。他半躺在沙發上,微微眯起眼睛,側過身子,用帶著點點星光的眸子盯著她。

  孟緹臉上的熱度再次攀升,哪裡敢直視他的眼睛,微微偏了偏視線,注意到他眼瞼下有新月形的淺淺陰影。

  他累成這個樣子,孟緹不忍心再用自己的小事打擾那麼疲憊的他,「不記得也沒什麼要緊,我就是順嘴一問,不是什麼大事。鄭大哥,你去洗個澡好好休息吧。」

  「嗯。」

  「那我上樓了。」

  「阿緹,」鄭憲文叫她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去了,舊傷應該是痊癒了。不會有什麼大礙的,你不要別放在心上。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立刻就告訴我。」

  孟緹莞爾:「我知道的。」

  鄭憲文靠在沙發上,闔上眼睛,點點頭。

  他那個樣子讓人擔心。孟緹其實是想扶著他去床上坐下,但當年的事情陰影猶在,實在沒了勇氣,隔著門縫最後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帶上了門。

  回到家後她還不想睡覺,翻著前段時間寫論文時用的參考資料打發時間,電話倒是響了。一般情況都是父母打電話回來,但這次,打電話過來的人卻是孟徵。

  孟徵這些年平均兩年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呆得時間都短,有一點閒置時間也是忙這忙那,各式各樣的聚會一個連著一個,以至於每次跟這位哥哥可以說的話都很少;兩三週一次的電話聊天裡也就是例行的問候了,你們身體好不好,嫂子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工作忙不忙等等。

  大概是年齡差距實在太大,孟緹其實跟孟徵其實共同語言不太多。在她最初的記憶中,他已經上了高中了,然後去了外地上大學;在最簡單最日常的回憶裡,他在數學學院叱詫風雲時,她才剛剛開始學兩位數的乘法;他出國深造的時候,她才開始學四則運算。

  孟緹驚喜地道了好:「哥哥,你今天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不忙嗎?」

  孟徵說:「今天我休息。」

  「爸媽怎麼樣?大嫂呢?」

  「他們陪文君出去散步,十分鐘後應該回來了。」

  孟緹這時才發現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忙問:「哥哥你感冒了?」

  「不礙事,」孟徵切入正題,「剛剛憲文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發現頭上有傷痕,問我知不知道原委。」

  印象中孟徵總是忙碌不堪,往往兩三個月也聽不到他一句話。沒想到孟徵現在忽然關心起這樣的小事,孟緹心裡很是詫異的。印象中孟徵不是這麼細膩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身上總有一種傲氣和清冷的氣質。孟緹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看到他什麼時候情緒激動過。就連上飛機的前一刻,他也是那副沉穩的讓人覺得天塌下來也頂得住的表情,伸手擁抱父母和妹妹。

  「鄭大哥啊,真是,」孟緹心裡溫暖,鄭憲文也好,孟徵也罷,不論怎麼說都是關心她的。心裡的溫暖擴散開來,身體都熱起來,「我就是順便問問他而已,他還告訴你了嗎?真是小題大做。」

  「這不是小題大做,是謹慎。」孟徵把話說得一板一眼。

  還是孟徵一如既往的說話風格和態度,孟緹在電話這邊吐了吐舌頭,「嗯,我知道。」

  「你是五歲多快六歲時摔的頭,」孟徵說,「在學前班時跟同學玩遊戲,腦袋撞到教學樓轉角的磚頭上,當時流了不少血,老師把你送到了醫院。」

  孟緹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我不記得了。」

  「你那時太小了。」

  孟緹握著話筒,撇嘴,「反正上小學之前的事情基本都不記得了。」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記得,」孟徵問她,「阿緹,你怎麼發現頭上有傷的?」

  因為距離感,孟緹對孟徵滿心的敬意,在某種程度上比鄭憲文還要尊敬一些。她本就不善說謊或者找藉口,略微猶豫後把自己撞了頭,趙初年查看傷勢的發現舊傷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孟徵。

  孟徵聽罷,沉吟著開口:「趙初年?是新來的老師?」

  語氣清清淡淡,什麼都聽不出來。但到底是兩兄妹,孟緹雖然覺得自己根本不瞭解他,還是隱約覺得自己的兄長心裡或許有一絲不快,連忙補充:「他人很好的,柳阿姨都很喜歡他,還打算把小聲姐介紹給他。」

  「希望他靠得住,」孟徵不再多言,「你一個人在國內,凡事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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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05:34 PM

  017 白雁(下)

  因為孟徵的電話來帶的興奮感長久不散,而此時又不想看書,孟緹在櫃子裡翻了翻碟,撿起了《訪客》的電影版看起來。

  《訪客》是范夜最有名的小說,如果說在這本小說之前他只是中等知名度的作家,那之後他就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由於小說實在太紅,自然而然的有電影公司買下了版權,拍成了電影,是當年的大製作,導演是重量級的,製作班底陣容豪華,男女主角是當時最炙手可熱的明星。

  小說改編成電影總會損失掉許多東西,往往會引起無數原著粉絲的口誅筆伐;但這部《訪客》的口碑卻相當不錯,評論家難得保持了一致意見,都認為劇本沾了小說的光。

  小說本身十分精彩好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容貌極其俊秀的年輕人,他精於騙術,有著優秀的直覺,憑藉絕佳的外貌、風趣的談吐,淵博的知識,機敏的急智,還有魔術師的手段,騙過了一個個富商和千金小姐。他騙的東西千差萬別,鑽石、珍珠、名畫、古玩等等,都不致命;而且被騙的人,往往意識不到自己珍貴的藏品早已不見,還在惦念著他曾經的好處。直到一對機敏的富家兄妹發現他的伎倆,跟著展開了異常艱苦的鬥智鬥勇過程,最後年輕人被送進了監獄,可兩周後,年輕人卻從監獄裡消失了,哥哥大發雷霆的回到家中,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和妹妹流下來的信,有人回來告訴他,妹妹跟那個年輕人私奔了。

  這篇小說十分考究,研究的也很多,範夜沒有花太多筆墨去寫那些被年輕人盜走的奇珍異寶,但是書中那找不到任何瑕疵的細節使得有些評論家認為,他在小說裡提到的那些貴重的物品都是他曾經見過的,由此可見范夜必定出身於有錢人家。

  於是另一個矛盾呼之欲出。通篇都隱含著諷刺和嘲笑,借助那個年輕人的口吻,把所謂的有錢人上流社會諷刺得連地上的渣滓都不如,某些小細節的描寫甚至帶著惡意。

  看完電影孟緹還沒有回過身來,平生第一次有了徹底探究範夜的欲望,不是以前那種泛泛的瞭解。她回屋開了電腦,打開流覽器開始搜索相關資訊。其實早就知道搜索的結果——跟他的盛名不符,網路上關於他的消息永遠都是千篇一律的;跟他本人相關的資訊一點也看不到,看不到照片,查不到出身和來歷,更無從知道他的本名。

  既然網頁搜索不到,孟緹又進了幾個資料庫,一一搜索下來,找到了不少與範夜有關的論文,都是文學評論,依然看不到他本人的消息。好像這個人是憑空外星球掉下來的,沒有出身,沒有來歷,連公告他的死亡都是出版社而不是家人。

  他寫了十幾部小說後無聲無息的去世了,一丁點人間的凡塵都沒有帶走。

  那個晚上孟緹再次陷入到光怪陸離的夢境裡去,她在夢裡和以往的帶入自身角度不同,是俯瞰出現的。

  她觀摩著範夜的生活。

  他晝伏夜出地寫作,寫得累了,就喝一口濃濃的茶,沒有墨水了,就穿過陰暗小巷出去買墨水。雨仿佛還要下。地上很滑膩,空氣濕漉漉的,潮潤得象沾了水的棉花,連被雨浸泡後的苔蘚味道都那麼清晰。

  因為睡得不沉,她很早就醒過來,去湖邊背單詞,然後去食堂吃了頓早飯,總算回復了一點精神,才精神抖擻的去上課了。

  一天倒是過的平靜無波,除了楊明菲同學湊過來地問她跟趙初年的事情。

  孟緹覺得解釋很麻煩,但還是不能不解釋:「明菲,我只是跟他借了幾本書而已。」

  楊明菲點點頭,壓低了聲音:「我還正擔心你們有什麼關係,正想提醒你呢。我昨天下午出門,在附近的醫院門口前看到他和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在一起,兩個人擁抱了一下,他拉開車門,彬彬有禮請那個女人上車。他開著那車名貴得很,怎麼都上百萬,哪裡是窮老師可以買得起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明菲驚訝於她的遲鈍,搖了搖頭:「你看趙老師長成那樣,肯定某些有錢的中年女人願意在他身上花錢的。」

  孟緹總算知道什麼是人言可畏以訛傳訛,嚴肅了表情:「不是的,趙老師不是那種人,明菲,你不要亂想。這一點,我可以拿我的人格保證。」

  楊明菲也很單純,只是比別人更善於發現八卦,聽到孟緹這麼說,吐了吐舌頭:「啊?我誤會了嗎?抱歉。」

  孟緹拍拍她,「你那個支教的名額怎麼樣了?」

  「不知道呢。」楊明菲苦著臉。

  說的是去西部支教的名額,整個學院裡有兩個名額,孟緹的專業就一個。支教為期一年,回來直接保研。在傳說中,支教學生去的北疆雖然偏僻,但風景極美,所以從大三下學期開始,對這兩個名額有興趣人數還不少。楊明菲成績算中等,但強項是能說會道,能歌善舞,跟系裡院裡的老師上上下下關係極好,因此希望挺大。

  當天課程結束之後,孟緹再次去找趙初年還書。考慮到昨天的事件,事先先打了個電話問情況,趙初年那時候正和一群年輕老師在外面吃飯,於是約了當天晚飯後在辦公室見面。

  跟王熙如吃了晚飯,兩人就在食堂門口分道而行。一個離開學校去輔導班上課,一個則去圖書館上自習,直到趙初年打電話給她。

  到底是秋天了,日短夜長的規律正在發揮著作用,離開圖書館時天黑得都眯起了眼睛。孟緹進辦公室的時候,其他老師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趙初年一個人還在辦公室批改學生的作業,走筆如飛,一揮而就,本子翻得刷刷直響。

  孟緹當即就黑了臉問:「你改得這麼快,有沒有看清楚他們寫了什麼?」

  「內容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麼,我主要按照字的好壞給分。」趙初年說著又扔了兩個本子過去,仿佛那本子是燙手的山藥。

  就算他速度那麼快,也只改完了一半。他主要上大一大二的課,還多半是大課;孟緹在心裡默算了一下他的學生總數,深深覺得學校果然不遺餘力地壓榨年輕老師,趙初年也真是不容易,委婉地建議:「你可以帶回家去批改啊。」

  「我不把工作帶回去。」

  「那你這樣得幹到什麼時候啊,」孟緹咋舌,她拿過一份作業看了看,立刻欲哭無淚,「這是中文系的學生?連我都知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是《論語》裡的啊,他們怎麼連這個都搞不清楚?」

  趙初年忍不住微笑,「阿緹,不要拿你自己為參考標準,實在是遠高於平均水準了。」

  「謝謝你的誇獎,」孟緹拖過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攤攤手,「趙老師,給我個學生成績表,我幫你謄成績。」

  「不用了,你等我幾分鐘,我就可以把這個班的作業看完。」

  「放心好了。我是熟練工,從小幫我爸媽謄成績了。咱們分工合作吧。快點解決了你也快點回家。」

  她執意如此,而這種小事也沒什麼好計較的,趙初念也沒有不應允的道理。於是兩個人一個批次工作,一個謄分數,偶爾閒聊幾句。

  很快的孟緹抄完了一個班的成績,猛然想起自己來這裡的意圖,從書包裡拿出《驚雷》和《白雁》還給趙初年,「謝謝你了,趙老師。」

  趙初年拿過書放進抽屜,「這兩本看了嗎?」

  孟緹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趙初年關切地看著她:「擔心看完之後做繼續噩夢?」

  「呃,怎麼說呢,是在做夢,不過跟以前的又不太一樣……我發現我好像有點理解他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看他的書了,每部都要仔細想一想,需要消化一段時間。」

  「消化的情況如何?」

  「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看了《訪客》的同名電影,覺得真是好看啊,」孟緹說,「然後忽然感受到一些隱喻。」

  「例如?」

  「你看小說的結尾,在那幕華麗的大戲之後,一切變得空空蕩蕩,」孟緹說,「我查了查他的資料,覺得他是個很矛盾的人,期盼被認同但不被認同,鄙視富人卻又擺脫不掉陰影。他懷念過去卻害怕失去現在。不過,作家本人就是無數矛盾的集合啊,有著複雜經歷的人才能寫出深沉而多變的作品。」

  趙初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很準確。」

  「臨時的一點感想吧。」孟緹抿嘴笑了。

  「如果你要更深的瞭解他,我隨時可以為你回答。」

  孟緹卻搖了搖頭,「謝謝你,趙老師,不過,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他的世界對我來說太沉重了,也許我沒辦法接受。」

  趙初年表情黯淡了一瞬,也不強求:「你什麼時候想好了就來找我。」

  「嗯。」

  她把最後一個分數抄在名冊上還給了趙初年,又回了圖書館去上自習。

  或許是因為王熙如不在的原因,也有些心不在焉,乾脆先回了家睡覺。作息跟她平時差距很大,半夜的時候忽然醒過來,再也睡不著,在床上翻滾了幾個來回,最後赤腳跳到地上,翻出了自己複印的那本《白雁》。是的,雖然跟趙初年信誓旦旦地說「不想瞭解他」,但還是放不下。

  孟緹想,這位已經去世的作家是多麼的高明啊,就像死諸葛算計活司馬一樣早已算計好了她,他用奇妙的文字布下了天羅地網,不容分說地將她一次次帶進夢裡。她就是被蜘蛛絲網住的昆蟲,在文字編成了蜘蛛網中激動和戰慄。

  殘秋的風剛剛滾過去角落,初冬的第一場雨就來到了,澆得天地間木落草衰,萬物凋零。落日餘暉中,最後一隻白雁飛過城市上空。它無力地噰噰嘶叫,孤獨地振翅飛翔,去往一個不知道盡頭的遙遠南方,滑落在漸行漸濃的暮色中。

  夜幕沒有給人以等待的色彩,不留餘地地黑沉下去,冰冷的寒夜到了。

  小閣樓上窗戶像半張開的嘴,呵氣成霧;玻璃上貼滿白霜。窗戶背後的房間狹小得宛如鴿子籠,又或者是個狹小的手工作坊,四壁伸手可及,牆釘上掛著幾條繩索,晾著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衣物,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有。牆上貼著舊報紙,桌上、床上是散落的紙片,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

  空氣跳蕩了幾下,趿拖鞋的聲音一下一下地近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抱著孩子的男人走進來,拉上窗簾,從書桌下拖出炭盆烤火取暖,朝裡吹了口氣,暗紅的木炭堆裡立刻蹦出極亮的火星;鐵架子上的掛著的小水壺似乎忍受不了這個熱度,嘶嘶作響。

  熱氣徐徐上升,近近地迫在眉睫,男人滿意的歎了口氣,他懷裡的嬰兒放在床上,拉過印花的棉被蓋住那個睡得香甜嬰兒,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男人俯下身,吻了吻嬰兒的面頰,走回書桌前。那張桌子又破又舊,佈滿深淺不一的劃痕,宛若步入古稀的老人。漆片剝落大半,餘下的部分晦黯發黑,連沒有人知道它本該是什麼顏色,也沒人知道它最近是什麼顏色。一張桌子雜貨鋪般的,堆著高高的稿子,密密麻麻的字跡;還有大堆的參考書,字典辭典,莎士比亞,唐詩宋詞,都是極舊的書,高高一摞,露出殘缺不全的邊角。

  他從混亂的稿子裡翻出幾張紙片,讀了起來,然後提起鋼筆寫了下去。火盆裡的炭火偶爾炸「噗」一聲,炸出一丁點火星,很快湮滅於空中。

  門鎖處響起幾聲金屬的碰撞聲,那是鑰匙在鎖孔裡旋轉的脆響。木門很快被人推開,年輕女人推門而入。她提著好幾個袋子,裹在笨重的大衣裡,跟那削瘦的身體並不相稱。

  她像一朵被荷葉包圍住的蓮花,小小的臉微笑著,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書桌前的男人回頭,放下了筆,離座而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41 AM

  018 車禍(上)

  孟緹被電話吵得從冰冷的閱讀裡驚醒過來。她定了定神,放下《白雁》,才拿過手機,摁了接通鍵,那邊說話的是一個從未聽過的男聲:「請問你是孟緹同學?」

  「啊,我是。」

  「你的朋友王熙如遇到了車禍,麻煩你過來中心醫院一趟。」

  孟緹從床上彈起來:「什麼!什麼?車禍?她有沒有什麼事情?」

  「你暫時可以放心,我們剛到醫院,她沒有什麼大事,神智很清晰。」

  「啊,謝謝你,」孟緹的手開始抖,「我能不能跟她說句話?」

  孟緹的心完全揪著,片刻後電話那頭的人換成了王熙如,孟緹要哭了:「你怎麼回事?」

  王熙如聲音虛弱:「阿緹,你先過來再說。」

  一掛上電話孟緹就開始換衣服,然後抓了挎包收拾了一下,翻出父母留下的幾張銀行卡,當時說的是應急的時候用,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然後拉上門就往樓梯上沖下去,因為太急基本上沒看路,想著這麼晚了也不會有人在樓梯上上上下下於是橫衝直撞地奔下臺階,結果沒幾步就撞到了人。

  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太心急撞到了晚歸的鄭憲文。他應該也是才回家的樣子,臉色微微有點潮紅,身上還帶著些微的酒氣和格外濃郁的海鮮香氣。那香氣熏得她幾乎要暈掉,不過此時哪裡顧著這麼多,點點頭急衝衝說了句「鄭大哥你回來啦」就要繼續以驚人的速度往樓下狂奔。

  鄭憲文看她裹得嚴嚴實實,頭髮還散著,很像剛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模樣。心知她肯定有急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朝自己懷里拉過來,「怎麼了?」

  孟緹掙扎兩下不得,就拉著她那人是鄭憲文也覺得惱火,急匆匆地說:「我去醫院呢,熙如遇到了車禍。」

  鄭憲文一驚,反而拉著她上了幾步臺階,一邊開門一邊扭頭表情嚴肅的命令:「等我換身衣服跟你一起過去。車禍的後續很麻煩,大半夜一個女孩子出門不安全。」

  「不用了,我打車過去就行。鄭大哥你好好休息吧。你也累了。」

  孟緹再次掙脫他,她也實在沒心情在大半夜的跟鄭憲文糾纏;鄭憲文瞥她一眼,甩開她的胳膊,進屋前冷冷扔下一句:「你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頂嘴了?」

  一句話噎得孟緹半死,沒時間跟他多說,癟了癟嘴就把臉轉到一邊,心說我為你好不想讓你麻煩,你為什麼不聽呢。但也不敢真走,站在門口跺了兩下腳,愈發心急如焚,回頭一看,鄭憲文已經出來了。

  他換了件外套,那種海鮮味道頓時散去了。他走過來,然後拉著她下了樓,從宿舍後門門離開。

  天氣有些涼,他握著她的手仿佛怕她走掉一樣,站在路邊招手計程車,又說:「我喝得有點多,不敢開車。」

  孟緹點頭:「安全最好。不過鄭大哥,你怎麼又喝酒了?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今天見了大廈的投資方,我是主要建築師,躲不掉,不得不去應酬了幾杯,」鄭憲文揉了揉額頭,也是頭疼得無處消解的樣子。

  大半夜並不難打車,道路寬敞十分好走。計程車司機一路狂奔,二十分鐘不到就到達醫院。一到醫院問了情況,終於在外科大樓找到了剛剛入院的王熙如,在急診室裡,醫生護士圍在她身邊檢查。

  醫院的味道永遠不會讓人愉快,所到之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愁容滿面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從來看不到笑容的醫生和護土,但他們相互交換著默契的眼光。王熙如臉色慘敗,因為疼痛整張臉扭曲得不像話,眼瞼下都隱約發青,臉頰也有了幾處細小的擦傷。她的衣服褲子剛剛被剪下來換了病號服,扔下來的衣服上沾著血。

  孟緹握著她的手,手心冰冷,她也著急,一疊聲的安慰:「熙如別怕啊,我在這裡。」

  王熙如虛弱的點點頭,死死抓住她的手,動了動唇,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大概是這個動作牽動了傷口,一瞬間臉上血色盡失。

  孟緹知道她的意思,連忙安慰:「我暫時不告訴你父母。」

  同屋的還有一位元大叔,看上去情況比王熙如好一點,躺在那裡,抓著一位護士的袖子,破口大駡:「他媽的小兔崽子,他在哪個病房?老子現在就要去揍死他!以為開這個好車就了不起啊!喝醉了還是嗑了藥,這麼沖進路中間,要死自己滾去死,別拉人下水!」

  護士輕言安慰:「你安靜點,等身體好了再去教訓也不遲。」

  一位年長的醫生摘下口罩,示意其他幾人把王熙如送到急救室;到目光在鄭憲文和孟緹身上一掃,最後停在鄭憲文身上:「你們是她的朋友?」

  鄭憲文摟住孟緹的肩膀,竭力平緩下她不停的發抖,點頭:「對,醫生,她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還在檢查,估計是胸前瘀傷和小腿骨裂,還有好幾處擦傷。具體的情況等片子出來再說。總之別擔心,雖然相比其他幾個人重一些,但比起很多車禍來,並不是太嚴重。既然你們來了,先去交了費用吧。」

  鄭憲文松了口氣:「沒有性命之憂就好,」又問,「在哪裡交費?」

  「一樓大廳。」

  孟緹這時才緩過來,深吸兩口氣,又點點頭,說了句「我去」,又問:「到底是怎麼受傷的?當時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醫生搖頭,「交警一會就到,到時候他們也會過來。」

  孟緹定定神,轉頭跟鄭憲文說:「鄭大哥,你等我下,我去交費。」

  「一起去吧,也不費什麼事情。」

  因為半夜的緣故,大廳裡比白天少了很多人,也不用排隊;光鑒可人的地板上,稍微大了一點力氣就會砸出腳步聲。鄭憲文拿出卡要墊付,孟緹一驚,哪裡想讓他付錢,連忙阻止:「我這裡有的。我帶了一堆卡出來。先不論賠償,我們至少還有保險的,可以賠付大半,不用麻煩你再周轉一次了。」

  大廳很空曠,兩個人都壓低了嗓子說話,鄭憲文搖頭:「我怕你沒錢。」

  「你以為爸媽沒留錢給我?」孟緹露出個進醫院後的第一個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寬慰鄭憲文還是自己。

  付款的時候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收款的電腦忽然壞掉了,長而古怪地叫了一聲之後就黑屏,收款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大概實在不擅長電腦,孟緹指點了好幾次,摁這個鍵那個鍵,可她怎麼調試都不好,孟緹盯著那黑螢幕,聽著硬碟風扇傳來的古怪嘶叫聲,覺得頭頂都在冒煙。

  「你們這是什麼破電腦啊!收這麼多錢,還在關鍵時候出問題!還有你,連個安全模式都進不去!」

  收款的女孩子不樂意了,上了一晚上夜班沒想到還被人指責,沒好氣的說:「你怎麼說話的!也不是我讓它壞的是不是。」

  鄭憲文拍拍她,隔著窗戶對上夜班的女孩說:「你這台電腦看起來要休息睡覺了,換一台收款吧。」

  鄭憲文的笑容極具殺傷力,就像這個寒冷晚上裡的一道光芒,年輕的女孩子頓時覺得情緒被安撫下來,依言換了台電腦,這下子總算把錢交上去了。

  孟緹本來都怒了,聽了這句覺得實在氣不起來,冷著臉把卡給了過去。

  墊付了一部分醫藥費後,兩個人才走上去,空空蕩蕩電梯裡沒什麼人,孟緹說著又神經質的自言自語,沮喪的一頭撞上了電梯牆壁:「中午晚上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熙如那麼倒楣啊……哎,骨裂啊,那得多疼啊,多長時間好不了啊……」說著又震怒起來,想起公車司機的那番言論,憤憤踢了電梯門,「那肇事者為什麼還活著!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她陷入了某種自說自話的狀態,聽的鄭憲文只想歎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拍了兩下說「稍安勿躁」,拉著她出了電梯。

  走廊裡十分熱鬧,比他們剛剛下樓時熱鬧多了。兩位負責的交警也來了,還有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婦女和一對中年夫妻,看上去都是傷者的親朋好友。醫生對鄭憲文和孟緹點頭,示意他們過去:「這是那個受傷大學生的朋友;現在人基本上齊了。你們可以談談看。還有那個小車司機的家屬剛剛也已經來過了,不過似乎有事臨時走開了……啊,來了,他們把喻副院長一起叫過來了?」

  一群人順著醫生的目光,同時回過頭去,幾位家屬都是咬牙切齒,兩位員警則松了口氣。

  結果看到情況的他們吃了一驚。來者堪稱浩浩蕩蕩的隊伍,五六個人,走在最前面中間的一位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帶著眼鏡,面無表情,從他行走的氣勢看來,他毫無疑問是這群人的主心骨和關鍵人物;他左邊是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孟緹心說這大概就是那個喻副院長了,右邊確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人,趙初年。

  這是個什麼狀況,孟緹傻眼了,大腦完全無法消化。鄭憲文也忍不住吃驚,說:「怎麼是他們?」

  趙初年看到她也吃驚了一下,幾步奔過來上上下下打量她:「阿緹,你怎麼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熙如出車禍了,」孟緹有點明白了,冷淡回應,「趙老師,你又怎麼在這裡?」

  「跟你一樣,」趙初年說了一句,又轉頭看那個表情陰沉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說,「大伯,這是我的學生,其中那位被撞傷的大學生也是我的學生。」

  男人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看了眼交警,低沉地開口:「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話氣勢逼人,加上身邊那幾位同伴跟班,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因此哪怕聲音並不高,但落到每個人耳朵裡都跟鼓點一樣,有了個明確的概念。員警咳嗽了一聲,「好吧,既然大家都在,我們就談一談事發經過,明確責權。」

  自然不會有異義。孟緹費了一會功夫才弄明白王熙如是怎麼遇到的車禍和受的傷。

  王熙如在補習班上完了課,跟平時一樣搭公車回學校。這個時候的公車已經沒什麼人了,整輛車上就兩個乘客,再加一個司機只有三個人。公車走到淮中路時,遇到了紅燈略微一停,在等變綠後重新發動起來,朝左的岔路拐了個彎。

  這時不知道哪裡沖出來的轎車就撞了過來。公車司機是老司機了,反應迅速,及時的拐了個彎,才避開直接相撞,小車直接撞上了公車尾部。王熙如恰好坐在尾部的角落,這一撞愣是把她從汽車後排直接撞飛到了前排,造成了骨裂和擦傷,手機同時四分五裂;公車司機和那位乘客都受了輕傷,小車司機因為有安全氣囊的保護,除了輕微的腦震盪,也沒受什麼大的損傷。

  而那位肇事者的確是酒後開車,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高得嚇人,並且就是趙初年伯父趙同訓的兒子趙律和了。

  孟緹想起前兩天在趙初年的辦公室的驚鴻一瞥,火苗一下子就起來了,冷冷瞥一眼趙同訓,心說你怎麼能教出這個極品的兒子,沒好氣地嘲諷:「趙老師,原來撞人就是他啊,前兩天推我不算,今天撞車險些害得熙如骨折,真是好得很啊。你們說怎麼辦吧?別想糊弄過去。」

  說到最後,刻意提高了聲音,果然趙同訓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冰冷,一點暖意都看不到。孟緹渾身一僵,忍不住想,這個男人到底是用什麼做成的,居然會有這麼銳利的眼神。

  鄭憲文不明白她話裡所指,但那滿腔怨氣是聽得一清二楚,摁住她的肩膀輕聲寬慰:「阿緹,冷靜點,這個時候,口頭上的便宜沒用,」說完平靜地,就事論事地對著趙同訓和趙初年開口,「既然肇事者是趙律和,也是升恒趙家的人,那應該一切都好商量了。」

  趙初年露出個不置可否的笑容,看著孟緹,在她和鄭憲文相握的手上停了一會,才點頭說:「阿緹,別擔心。會給你和王熙如說法的。」

  說到「說法」兩個字他抬起頭來,看了其他兩位受害者家屬,表情異常真摯。

  趙同釧身後大概是秘書模樣的人跟他低語幾句,他聽罷略一思索,點點頭:「我兒子引發的事故,我代他向各位賠禮道歉。醫療費我們會全部負責。至於精神損失費也會賠償給各位。喻副院長,醫療的事麻煩您了。」

  他說最後這句時已經把臉轉向了那位喻副院長,後者點頭:「那是自然的,趙先生。」

  兩人說完這話,轉身就離開了,兩人身後的隨從自然跟著離開,只留下了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他自我介紹說姓劉,是趙同訓的秘書,然後也沒有多話,直接跳到賠償一事。他還真不愧高級人才,處理事件井井有條,從頭到尾態度都好得無可挑剔。至於賠償的數位,實在是很合理甚至可以說的上慷慨,本來還憤憤不平的其他兩位家屬頓時平息了怒火。

  顯然兩位交警也這麼覺得,松了口氣,相較於其他的車禍事件,這件車禍事件處理得又快又迅速,各方都沒有怨言。

  連孟緹都覺得賠償數字實在是沒法挑出問題,想找茬都找不到;張了張嘴又閉上,但還是不甘心,可趙同訓已經離開了,只有把矛頭對準趙初年:「那熙如連課都上不了,又怎麼辦?」

  趙初年看著她:「她不是還有你這個好朋友嗎?」

  孟緹不做聲,冷淡地別過頭去不看他。兩位交警很快就做好了登記走人,趙初年跟那位劉秘書低語數句,他會意地頷首,迅速收拾好檔離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43 AM

  019 車禍(下)

  走廊上的人剛一散去,包括司機和另一位受傷的乘客被人從房間推了出來,唯獨王熙如還在急救室。

  孟緹真是心急如焚,原地來回打轉。趙初年去了走廊盡頭的售貨機買了兩罐熱飲,給了鄭憲文一罐,剩下的一罐遞給她,孟緹眼皮不抬,手都沒動一下:「我不要。」

  趙初年有些無奈:「你這是遷怒。」

  「不是。」

  雖然嘴上否認,她也知道這樣的行為極其幼稚,純粹的遷怒。開車撞人的不是趙初年,實際上這次事件能順利解決也許一定程度是因為趙初年的面子,不過她總忍不住想到,如果王熙如再傷得嚴重一點又怎麼辦。聽到事件經過後才後怕的勁頭猛然湧上來,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掀翻了。心情糟糕,態度也實在好不起來。

  孟緹皺眉,「你怎麼不去看看你那個堂兄?他住在哪裡?」

  「他轉移到了特護病房,我跟伯父下來之前已經看過了,」趙初年好脾氣地解釋,「你也聽到醫生說了,他因為腦震盪,在昏睡。」

  孟緹想起陪在他們叔侄兩身邊的那位喻副院長,心知趙律和肯定轉移去了最好的病房,甚至還有最好的醫生,心情陰暗起來,看一眼趙初年,嘴角扯出一個笑:「昏睡啊。醒得過來嗎?」

  「應該明天醒。」

  孟緹「哼」了一聲,「居然還會醒。」

  話出口前其實情緒還是克制了的,些微的怨憤和一丁點的幸災樂禍到底倒沒能全部藏住藏,細心的人自然能聽出來其中那「怎麼不撞死」的意思。趙初年眸子一閃,神色如常;鄭憲文卻變了臉色,凝眉:「孟緹,這麼大了反而不知道知禮識度?我是這麼教你的?」

  他從沒這麼嚴厲的教訓過自己,孟緹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在別人家人面前說這種「咒人死」的話,怎麼都是不禮貌的。

  她垂下頭看著趙初年的鞋說了句「對不起」,找了張離兩人很遠的椅子坐下,根本靜不下信心,轉頭看著走廊盡頭發呆,揉了揉臉提精神。自然是一片黑,窗戶虛掩著,冰冷的風灌進來。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落在趙初年眼底,他皺了皺眉,看著鄭憲文:「你沒必要說得這麼重。阿緹只是氣極,我並不介意。」

  「你不介意是你的事情,但不等於她連這些做人的道理都不知道。」

  身後的門動了一下,醫生推著王熙如出來了。

  幾乎是下一秒,孟緹就從凳子上彈起來,奔到床邊。她腿上上了夾板,胸前也上了藥,醫生給她打了鎮痛劑,鎮痛劑看上去讓她陷入了昏睡,但並沒有緩解她的疼痛。平躺在病床上,臉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眉心痛苦地糾結著,移動病床每前進一步,整個人似乎就抽搐一下。

  醫生護士把王熙如送入病房,小心的安頓好。孟緹坐在病床旁發怔,眼睛漲的發酸,小心的緊了緊被子,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她本想在醫院裡守著一宿,著等她醒過來,醫生說沒有必要,以鎮定劑的分量,不到明天中午不會醒過來。

  看著她沒有絲毫離開的念頭,趙初年勸說:「阿緹,先回去吧。」

  孟緹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依然目不轉睛看著王熙如恬靜的睡臉,用自言自語的聲音說:「我很喜歡熙如,她對我真的很好,你都想像不到。我寧可自己受傷也不希望她受這種苦。」

  那樣靜謐溫暖的場景,不論是趙初年和鄭憲文都不忍心打擾,兩個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的離開的病房,站在門外,借著病房裡橘色的燈光無聲地看著。

  趙初年有所觸動,低語:「她們的感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一些。」

  鄭憲文跟他距離並不遠,夜晚醫院的走廊十分安靜,這話倒是一個字不落的落在他的耳朵裡。於是聽不出語氣地開口:「阿緹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朋友。王熙如應該算是她第一個好朋友。」

  趙初年仿佛不理解:「沒有朋友?她怎麼會沒有朋友?」

  病房裡還有其他病人,兩個人說話聲壓得隱約而低沉。

  鄭憲文想起她小學初中時的模樣,那時候她很胖,整個人十分不靈活,笨手笨腳,參加什麼活動都會被人笑話;雖然模樣還不算討厭,但絕對不會有人喜歡跟她做朋友;高中後朋友多了些,但大概是曾經的陰影還在,那些同學似乎總到不了她心裡。

  趙初年聽完這番話,臉色難看了幾分。看他的反應,鄭憲文更加證實了心中的預感,沉默了一會。

  孟緹從病房出來,再次來到走廊才發現趙初年和鄭憲文站在門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臉上都有稀薄的困倦,看神色是在等她出來。鄭憲文在這裡是必然的,於是看向趙初年,極客氣地問,「趙老師,你怎麼還沒走?」

  「我在等你,送你回家。」

  鄭憲文說,「我會送的。」

  「我覺得多一個人不是壞事,」趙初年說得異常誠懇,「現在也不好打車了。」

  這樣的邀請實在難以拒絕,孟緹還是猶豫,求助地看著鄭憲文。

  鄭憲文念頭一轉,客氣了兩句,「那就多謝了。」

  三個人去了醫院的停車場,看到趙初年的車,鄭憲文也不是全無感慨,搖搖頭才說:「今天看到你之前,我真是沒想到你是升恒的人,也沒想到趙同訓是你伯父。」

  孟緹剛剛就覺得這個名字異常耳熟,但一時半會還真是想不起來,好像在霧水裡游泳,就問:「升恒是什麼?」

  鄭憲文歎口氣,想著她還真是對社會上的事完全不瞭解,於是解釋:「本市最大的房地產集團升恒,我手上那棟商業大廈就是給他們設計的。」

  孟緹總算是懂了,「鄭大哥,那你認識他們了?」

  「趙律和的話,幾天前有過一面之緣,因為大廈方案的事情。」

  孟緹抽了抽嘴角,費力的把臉別開看向遠處。雖然之前已經知道趙初年非富則貴,還是沒想到居然來歷這麼大,而且繞老繞去,跟鄭憲文拐彎抹角的扯上了關係,一瞬間覺得時空倒錯,世界原來這麼小。

  回程的時間不長,孟緹一路上盡力克制自己才沒睡過去,因此還在車子裡就跟趙初年道了謝,車子一停穩就迅速拉開車門準備上樓,走幾步後才發現鄭憲文並沒有跟上來,而是還坐在車子裡跟趙初年交談;她稍微等了等,才跟他並肩朝宿舍樓道口走過去。

  夜色濃重,萬籟俱寂,又刮起風來。遠處的樓房若隱若現,象沒入一個黑沉沉的深潭裡。兩個人都是修長身段,一高一矮,看上極為般配。趙初年看著兩個人閒聊著走向宿舍樓,沒忍住,搖下車窗,出聲叫住了她。

  孟緹退回幾步,走到車旁,聽到他說:「阿緹,我堂兄的所作所為,我真的很抱歉。你生氣我很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遷怒我。」

  孟緹抿著嘴,身體還有點顫抖:「我後怕,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看上去冷靜多了。趙初年問,「你通知她父母了嗎?如果她父母有什麼意見和要求,都告訴我們。」

  「……還沒有。」

  「你應該儘快通知她的父母。」

  孟緹有些為難,「不行啊,我答應她暫時不告訴她父母的。」

  「她現在雖然已經是成年人,還是在父母的庇護下。她這次受傷不輕,受傷情況也需要父母知道,沒有兩個月時間沒辦法徹底痊癒,這麼長的時間,你們瞞不了家長,」趙初年說,「你既然那麼關心她,那麼站在她父母的立場考慮一下,是願意等過兩個星期才知道女兒出車禍還是一開始就坦誠以告來得好?」

  孟緹猶豫不決,求助地看了眼鄭憲文,發現他也微微頷首表示同意,「你的確應該告訴她父母。朋友的作用不僅僅是在困難時的庇護,也需要直言。孟緹,你一個人是照顧不過來的,就算有同學,大家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的,未必有那麼多時間。明天去醫院勸一勸她,讓她有數,然後再通知她父母,最好她父母能來一個人專門照顧。」

  「可是她家家境很普通,家裡還有身體不好的老人。不然她不至於這麼辛苦的去當補習班的老師。」

  孟緹有點跟他們都說不清楚的感覺,趙初年就不要說了,他大概都數不清楚自己的錢;鄭家也是相當殷實,鄭憲文收入極高,大概很難理解那種父母兩人供養一個孩子和兩位老人的困難之處,「平市消費水準那麼高,她家不是本地人,如果父母來長期照顧,負擔很不小的。」

  「這都是小事,」趙初年搖了搖頭,「所有的費用都應該由我們負擔。升恒有幾處酒店,有一處就在醫院旁邊不遠,她父母來了可以直接住進去。阿緹,這樣你還有意見嗎?」

  完美的提議,周到的考慮,孟緹輕輕點頭:「好,謝謝。謝謝你。」

  「等她父母到了,記得聯繫我。」

  「嗯。」

  趙初年對他微微一笑,慢慢升上車窗,將車子掉了個頭,這才走了。

  在外面站了一會,冷風灌進脖子和耳朵,孟緹反而有點清醒,一個晚上的焦灼過去,大腦迴光返照似的清醒,她跟鄭憲文上樓梯,一疊聲的跟她道謝。細想起來,如果不是他在,這一晚上她也許脾氣發作過無數次了。

  鄭憲文卻一直凝眉不語,心事重重的樣子,送她進了她家門後,卻沒有立刻下樓,問:「你跟趙初年究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孟緹那時候正從飲水機接了水喝,不解回頭看過去,「什麼?」

  鄭憲文說:「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孟緹老老實實地說:「這學期一開學啊。」

  「他很喜歡你。」這句話卻不是問句了,是篤定的陳述句。

  孟緹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鄭大哥你誤會了,不是這麼回事。趙老師只是老師而已。」

  「那是你對他,不是他對你。」

  孟緹放下水杯,最後一個動作沒做好,滾燙的水星子飛濺在她手上。她知道趙初年對她是好得不正常,沒有老師會對學生這麼好。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到今天晚上的若干細節浮現在腦海,趙初年的音容笑貌簡直像錄影帶一樣刻在她的腦海,連他笑起時微微上挑的眼尾都那麼清晰。她詫異自己為什麼記得這麼牢固,也為他這麼無聲無息融入她的生活而震驚。鄭憲文照顧她十多年,在某些事情上的細心程度都不如他。

  她咬了咬唇,求助地看著鄭憲文,「我該怎麼辦?」

  鄭憲文站在客廳的燈光下,影子在地上濃成一團,他說:「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我說什麼你都會相信,都會照做嗎?」

  孟緹傻傻地點了點頭。

  鄭憲文笑容溫暖了一點,就像小時候一樣,伸出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小心地親了親她的額角,「阿緹,我無法建議你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影響到你的選擇。這些事情,你要自己想清楚再決定。你長得這麼漂亮,有人喜歡你並不是壞事。但趙初年不一樣,你要注意防備一些,多留個心眼。他毫無疑問是個聰明人,很有可能比你我想像的還要聰明,我不希望你失了先機,或者是被蒙在鼓裡,明白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49 AM

  020 丁雷(上)

  孟緹第二天上了半節課,然後花了點時間去跟老師,代替自己和王熙如請假。眾人只知道王熙如人緣也不錯,笑傲數學學院,怎麼都想不到她也會這麼倒楣的出車禍。老師不無允許假期,同學們則自發組織起來湊了錢,準備趁隨後兩天的週末去醫院探病。

  同學們那麼關切,孟緹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別人上課的時候,她回到王熙如的宿舍,簡單的收拾了幾套她的衣服,還有她常看和正在看書,還有她的電腦筆記本,本來以為東西不多的,居然愣是塞滿了一隻大大的旅行包。

  這麼大的包沒辦法放在自行車後座,她琢磨著怎麼帶著包去醫院,手機響了,是趙初年打來的電話,問她在什麼地方,他馬上過來接她。

  孟緹覺得不對,問:「趙老師,下兩節課你似乎有課吧。」

  「我找了人代課,」趙初年重複問題,「你在哪裡?」

  孟緹不論如何都不想他現在過來,立刻說:「我已經在車上了,嗯,就快到醫院了,不用麻煩你了。」

  「是嗎,」趙初年靜了一會,說,「那好吧。」

  她走一路喘一路的把包從宿舍拎出來,平時騎車也就三五分鐘的路,因為走走停停,愣是費了十多分鐘才拎到了校門口,又在校門口,等了片刻後才打車去了醫院。

  中心醫院算是市里的幾個規模較大的醫院之一,下了車還需要在醫院裡兜很大一個圈子才能到病房。孟緹提著包十分費勁穿過醫院前那個偌大的花園,到了病房。

  雖然她十分心急地趕來醫院,不過王熙如的麻醉藥效猶在,還沒有醒;她剛剛想松一口氣,卻看到病房角落那只沙發上坐著看報紙的趙初年。她楞在當場,一瞬間竟然有種說謊被抓現行的感覺。

  趙初年從報紙上方對她露出個意義不明的笑,不緊不慢地問:「什麼車子這麼慢?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

  趙初年是在辦公室視窗邊看到孟緹的。

  他一早就到了學校,以連請若干頓飯的代價麻煩路吟代他的課,然後回到文學院收拾書本,期間給孟緹打了個電話被拒絕,片刻冷不防的從窗戶看下去,卻看到她拖著個笨重的大包,費力笨重的一步步朝校門挪過去。趙初年想,原來不知道孟緹也會說謊話的。

  時間太倉促,連個謊話都編不出來。孟緹僵在原地,勉強笑了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像有人扇了她一個耳光,臉火辣辣的熱起來。

  好在趙初年不打算給她帶來更多的難堪,沒有繼續問下去,一手扔下報紙,站起來:「暫時不用著急。我問過醫生了,王熙如可能還要幾個小時後才醒。阿緹,既然我們都在醫院裡,跟我去照MRI吧,我已經聯繫好了醫生,現在去就可以直接照,不會費很多時間。」

  孟緹抬起頭,有點茫然,「MRI?」

  「你頭上的傷,我始終不放心。」趙初年耐心安慰,簡直把她當做了未入學的孩子。

  孟緹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思維,原來他還惦記著她頭上的舊傷。一時間無奈居多,壓低了聲音簡單的拒絕,「趙老師,我說過了啊,我不去。」

  趙初年凝起眉頭,「你還因為王熙如車禍的事情遷怒我?」

  「這次真不是。」

  他明明已經很不耐煩了,還是強忍著不悅,「阿緹,別刻意跟我唱反調。你平時不願意去就算了,現在人都在醫院裡,順便過去檢查,十分鐘的事情,不太麻煩。」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久以前就開始謀劃這個事情了。孟緹一言不發的走到醫院走廊,等趙初年跟出來之後才開口:「趙老師,我真的不是要跟你唱反調。我明明好好的為什麼要去照核磁共振?好像我明天就要死掉了一樣。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你別自作主張,干涉我的生活行不行啊?」

  話一出口就知道說得太重,但是想收回也來不及了。果然看到趙初年表情一點點難看起來,愈發冰冷,陰沉得好像每年這個季節的天氣;偏偏他的聲音異常平穩,一點波瀾都感覺不到,因此也就顯得毫無感情,又或者是被她氣得吝於付出一點情緒。

  「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既然你不去,我也沒辦法強迫你。等王熙如醒了後,你問問她需要什麼,只要我們能提供的,都會提供。」

  趙初年扔下這句隱含震怒的話後就摔手而去,孟緹不敢再看他。依稀覺得身邊刮過了一陣風,送來他身上青草的氣息。

  她定了定神,盡可能的把這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情拋之腦後,回到病房照顧王熙如。她拿過毛巾幫她擦了擦臉,去醫院的食堂打了點粥,就安心的坐下看書做題,等著她醒過來。旁邊病床上的病人也還在睡,一時間屋子靜謐異常,走廊上時不時傳來腳步聲和移動病床上。

  有時候側頭看看病房裡的花園,雖然天氣漸冷,但草木茂盛,仿佛在歌唱一般。

  王熙如在午飯後才醒過來的。孟緹其實並不善於照顧人,還是照顧簡單的洗漱一下,又喂她喝了點粥,在她臉上的擦傷處抹上藥,等她精神好一點,才握住她的手,把昨天她入院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次。

  王熙如聽著她說起這些事情,深知她昨天晚上過的不甚如意,她知道自己不用跟孟緹客氣的,可看著她大大的黑眼圈,眼眶還是紅了。

  聽到這麼多細節,歎了口氣,但表情看上去還是輕鬆的:「人到倒楣的時候,走平路都會栽跟頭。好吧,我的人生經歷又豐富了一次。」

  孟緹問她:「昨天晚上你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我記得你上完課也不過九點吧,回來也就一個多小時。」

  王熙如說起這件事就忍不住地咬牙切齒:「才一下課就被人纏住了,被個學生拉著脫不了身。」

  「誰?」問完了卻靈光一現,「啊,是那個一直給你打電話發短信的學生?」

  「是啊。」王熙如咬了咬唇,狠狠的點頭。

  若是平時孟緹也許會笑話她兩句,現在王熙如的樣子看得她心疼,實在沒了情緒,把手機遞過去:「你的手機摔成片了,學校那邊我已經通知了,用我的手機跟你父母家人聯繫一下。」

  「我爸媽?」王熙如撥浪鼓一樣的搖頭,動作太劇烈扯動了胸前的傷口,「不行不行,我媽那個人不經嚇的,聽說我出了事,非哭死不可。」

  孟緹就把趙初年昨晚勸她的那番話依樣畫葫蘆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次,最後提到不用擔心費用,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王熙如反復的思量著,苦笑:「趙老師都考慮得這麼周到了,我也不能說什麼了吧。」

  「對的,」孟緹說,「而且我覺得父母的接受能力未必像你想像的那麼差,對他們有信心一點。」

  王熙如輕輕「嗯」了一聲,滿臉感慨,「我沒想到那個撞人的司機居然是趙老師的堂兄,居然來頭這麼大,這麼有錢。真人不露相啊。」

  孟緹歎口氣,「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我也沒想到。」

  「大概也因為你跟他的這層關係,賠償的事情這麼容易解決。」

  「這個我覺得不會,趙家大概只是想把這件事情壓下去而已。反正他們有的是錢,無良的地產商,呃,我聽鄭大哥說,據說升恒趙家還有其他產業,」孟緹搖了搖頭,然後振作起來,「不論怎麼說,有錢總比沒錢好,你也不要去補習學校那邊兼職了,反正這筆錢也夠用了,就算在國外也可以用一陣子了。」

  王熙如露出個蒼白的苦笑:「嗯,我知道的,也不能真去告他啊。民事調解的最後結果還是賠錢。凡是總要向好的方面想吧,只是錢再多有什麼用啊……實在是疼啊,昨天晚上,疼得我恨不得死過去算了。」

  孟緹心下惻然,眼眶都紅了。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探身過去,不觸動傷口的抱住她。

  她那樣難過,王熙如也後悔自己把話題說得沉重了,勉強笑了笑,拍拍她的後背,「阿緹你實在太貼心了,你對我這麼好,我都想娶你了。」

  孟緹一個沒忍住,笑得跌坐回椅子上,說著「嗯嗯」,王熙如有心情開玩笑就好。

  緩過來之後,王熙如先給補習學校那邊打了個電話,三言兩語的說完,求助地看了她一眼:「麻煩你去一趟補習學校那邊,幫我拿一下這個月的工資吧。」

  腿傷就是這樣,看似不太嚴重,不過會導致行動不便。孟緹把她的書和筆記本全放在她一隻手可以夠到的地方,連連叮囑她給父母打電話後才離開。

  補習學校坐落在某棟高層大廈裡面,占了兩層,環境並不差,是個願意讓人呆在裡面的地方,因為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十分安靜。

  孟緹按照王熙如的說明先找了趟負責人,是個戴眼鏡的中年老師,姓馬,對王熙如十分欣賞,先是惋惜運氣不好出了車禍,然後讚不絕口誇讚她的水準。

  「當時她來應聘的時候,我看她只是個大四學生,還不願意用她,她給我看她大學四年的成績單,我說成績不能說明可以當好老師,她聽了二話不說,當即就拿起高三的數學課本隨便給我講了一節,嘖嘖,真是不錯,生動活潑,思維靈活,還貼近生活,有些老資格的老師都不如她。」

  孟緹跟著他去財務處領錢,順便看了眼教室,比普通學校的教室條件是好了許多,窗明几淨,大約二十套桌椅,條件倒是無可挑剔;進入耳中的是對王熙如的贊許,繞是起初心情不好,也慢慢好了起來。

  「她自己也經歷過從不喜歡數學到喜歡,所以很知道怎麼可以激發學生的興趣,也知道他們想聽什麼不想聽什麼,」孟緹說,「您看她也不像死讀書的樣子吧。」

  「這倒是的。」

  很快拿到王熙如的這個月的錢,用信封裝著,她清點了一下,簽了個字就打算走人,卻沒想才走幾步,被走廊上的喧嘩堵住了去路。

  引起喧嘩事故的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滿臉英氣,半邊肩膀上掛著只松垮垮的書包,在這樣的天氣裡只居然穿著一件短袖T恤,腳上則是一雙白色的球鞋,整個人熱氣騰騰的,看起來似乎剛剛運動了一場。

  他現在就攔住了補習學校的某位工作人員,惡狠狠的表情,一幅要吃人的模樣:「把王熙如的資料給我!她是哪個大學的?」

  孟緹怔了怔。

  工作人員似乎也很無奈的樣子,很懇切地說:「同學,我們不能透露她的個人資料。你可以打她手機找她本人。」

  「我打過了,根本沒有人!昨天晚上起就打不通電話了!」

  孟緹抽了抽嘴角,終於明白王熙如頭痛的根源了。估計這就是那個一直纏著她的那個牛皮糖一樣的學生。

  看見男孩渾身散發著火焰,一幅不達到目的不甘休的模樣,孟緹想了想,走過去打斷兩人的談話:「我是王熙如的同學,你有事就問我吧。」

  年輕男孩頓時轉身過來,眼睛就亮了:「啊,是嗎是嗎?她在哪裡?」

  工作人員大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連忙說:「對的對的,你問她吧。」然後迅速的撤回到房間裡,順手就帶上了門,似乎還可以聽到鎖門的聲音。

  孟緹歎口氣,跟男孩點點頭:「那我們出去說罷。」

  她是心平氣和,可那個男孩實在是著急,一路都在追問,尤其是在孟緹說了句「她出了車禍」後,整個人更是像吃了火藥的豹子,連她補充說「不是很嚴重」都聽不下去,同樣一個問題可以翻來覆去的問個幾十次,大概因為著急偏偏嗓門還不小,整個電梯都充滿他蘊含火藥的聲音,劈裡啪啦,好像隨時都可以炸起來。

  孟緹脾氣再好被他吵得頭痛,也顧不得電梯裡的其他人,劈頭蓋臉地吼回去,「你大呼小叫幹什麼?你有十八歲了吧,還跟個孩子似的要不到糖果就要哭要鬧!不是你,熙如會出車禍嗎?」

  男孩頓時懵了,就好像本來圓滾滾精力旺盛的皮球一瞬間被戳破,電梯裡三三兩兩的人看過來,目光帶著現代人慣常有的看熱鬧的探究。電梯門「叮咚」彈開,炫目的光線傾斜進來。人群流出電梯,又有人擠進來,孟緹冷哼一聲,誰也不理地擠出了電梯,果然聽到身後的急促的跑步聲,一隻手鐵箍扣住她的肩膀。

  「喂,你等等!你還沒告訴我王熙如怎麼樣了!」

  孟緹釘子一樣在原地站住,慢慢把身子轉過去,看了看自己肩上那只手,骨節突出,十分有力,養起臉看看男孩英氣的臉,露出個笑:「你叫我喂也就算了,王熙如怎麼也當過你的老師,你就這麼沒大沒小嗎到處亂喊人嗎?」

  男孩比剛剛沉著了一點,已經不為她的氣勢所逼,窘迫也只是一閃而過,反而加大了力氣扣住她的肩膀,繼續用一種堅毅不拔的神情盯著她的臉,說:「你先告訴我王熙如怎麼樣了我再放你走。」

  孟緹感覺到肩上的刺痛,她也不著急,慢慢眯起眼睛,朝大廳某個方向看了一眼,揚起另一隻能動的手臂,對著男孩身後的某個方向招了招手:「保安大哥,麻煩你過來一下,有人恃強淩弱,嚴重威脅了我的人身安全。」

  她聲音略略抬高了八度,勝在悅耳清越,恰好正是下班的時候,在這棟大廈上班的白領陸續看了過來。從身形的大小和和男孩憤怒的臉、緊繃的手腕來看,的確是男孩用粗魯無禮的辦法挾持女生。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鬧的是那一齣戲,還有部分人認為是男女朋友鬧彆扭,但已經足夠激起民憤了。

  實際上不等保安過來,已經有人開始大聲譴責了:「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

  「有話好好說,兇神惡煞的幹什麼,好像要吃人一樣。」

  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是需要有本錢的,最起碼的是臉皮厚。男孩似乎還沒修煉到可以被眾人批評而面不改色的程度,臉一點點的變紅,但死活不肯放手,惡狠狠盯著孟緹,一遍遍地重複說著:「你不能走。」

  孟緹再一次感受到了王熙如的煩惱,這種場合下還不肯放手,真是夠難纏。

  保安很快走過來,問:「什麼事情?」

  孟緹指了指男孩,鎮定地說:「我被這個人纏上了,他不肯放手。」

  保安很瞭解的點點頭。面前的女孩子的確非常漂亮,電視裡女明星都不如她好看,被人纏上實在是太正常了,不足為怪,只是沒想到這麼年輕的男孩也幹起這種勾當。保安正義感頓生,清清嗓子,手撫上了懷裡的警棍,嚴厲地看著面前的男孩。

  「放開她,我對欺負女人的流氓一向不客氣。」

  男孩大概一輩子都沒被人當做流氓,渾身顫抖了好幾下,臉龐上怪異的戾氣頓生,揮著一隻拳頭對保安大吼:「老子不是流氓!你給我滾遠點,小心老子對你不客氣!」

  保安一愣,怒氣頓時上來了,也不說話,拿著對講機找人。

  男孩再次把注意力轉到孟緹身上:「你別蒙我!你說你要告訴我王熙如出了什麼事情,我才跟你下來的!」

  孟緹瞥他一眼,淡淡開口:「你這個表情算什麼回事?看上去恨不得一口咬死我。我是答應告訴你,但求人之前要先懂禮貌,不要張牙舞爪大呼小叫,必要的時候低下身子,」說話間察覺到肩上那只手松了松,迅速的退開數步,然後跟幾位趕過來的保安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一挑眉毛,揚長而去。

  站在大廈外隔著玻璃朝大廳看過去,男孩被保安圍住,氣的暴跳如雷。

  孟緹忍不住笑了。這番教訓讓她覺得自己十分有做教官的潛力,十分快意,滿面笑意地乘公車回了醫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51 AM

  021 丁雷(下)

  給父母打了電話之後,王熙如覺得異常疲倦,靠著靠墊喘息不停。想著父母在電話裡的震驚和焦急,心裡忍不住的酸楚。護士扶著她靠床坐好,她笑著道了聲謝謝。手裡握著孟緹留下來的手機,直到手機外殼開始發燙才慢慢放下。

  麻藥的效力慢慢過去,一陣一陣的疼痛從小腿上傳來,好像肌肉和骨頭正在打架,用這樣的方式嘲笑她這個無能為力的主人。

  王熙如咬著牙跟疼痛鬥爭,忽然聽到門「吱呀」一聲,抬頭一看,趙初年拎著水果籃抱著只插著鮮花的花瓶走進屋子,徑直朝自己走過來。

  想起孟緹早上那番話,王熙如擠出個笑招呼:「趙老師。」

  趙初年走得近了,把水果籃放在她床邊,又放下那只花瓶,淡淡的幽香頓時飄散過來。

  「你這是……」

  趙初年陳懇地跟王熙如鞠了個躬,「你也許聽孟緹說了,害你變成這樣的是我的堂兄,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引起了事故。實在很抱歉。等他稍微好一點,我大伯會讓他親自來向你道歉。」

  香氣馥鬱提神,回味悠長,王熙如覺得疼痛散了不少,也恢復了一點精神,「趙老師,麻煩你了。你不用跟我道歉,不是你撞的我,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趙初年看著她一動就立刻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立刻摁著她的肩膀:「別動。」

  王熙如只好不動了,趙初年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那一籃子水果,「你喜歡吃哪幾種水果?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乾脆全買了。」

  王熙如感動之餘也有些頭痛,這麼多水果撐死她她也根本吃不了,放在病房肯定是要壞掉的。不過別人都送上門了,也不好拒絕,只能說:「趙老師你太客氣了。」

  趙初年微微垂了垂目光,歎口氣,「我這個堂兄有時候是飛揚跋扈不聽人勸,對不起。」

  豪門子弟或多或少都有這個毛病,王熙如也不是不知道。說實話,對肇事者的怨憤也不是沒有,憤怒地時候恨不得連他的家人一起詛咒,可看到趙初年那張真摯的臉,因為熬夜也些微有些疲倦的模樣,也實在恨不起來,心裡某個角度甚至還有些感動。畢竟做錯事的不是他,反而還要幫著處理後續的事情,也很辛苦。

  王熙如無奈:「吃一塹長一智,我只能這麼想了。」

  趙初年拿起一隻梨問她喜不喜歡,王熙如點點頭,他從籃子裡抽出一隻小小的水果刀,慢慢削起皮來,跟她閒聊。

  「說起來,孟緹不在嗎?早上我來看過你一次,那時候她剛來。」

  「她去我兼職的學校拿我打工的工資了,我現在什麼都幹不了。」

  「你們的感情很好,一般的姐妹兩都沒有你們這麼深的感情,」趙初年說,「昨天晚上我看著都很感動,真是很惹人羨慕。」

  「是啊。」王熙如微微笑了,「沒錯,能在大學時候認識這個朋友,我真是再無遺憾了。」

  趙初年眸光微微閃動,並不掩蓋自己對這個話題的興趣,「嗯,孟緹是很善良。她說寧可自己受傷都不願意看到你躺在病床上。」

  「真是傻姑娘,」王熙如闔上眼睛,溫暖地笑了,「別人對她一份好,她就回報十分。」

  趙初年用循循善誘的語氣引誘她說下去,「是這樣嗎。」

  王熙如隱約猜到趙初年想問什麼,也想聽到什麼,笑了笑,睜開眼睛問:「趙老師你喜歡她嗎?」

  趙初年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直接的問出來,心裡感慨這個女孩的聰明果然不僅僅表現在成績單上,她身上的確跟一般人有不一樣的地方。他也跟著微微一笑,很坦蕩地承認:「是的,我很喜歡她,她實在太像我妹妹了。」

  「啊?」王熙如也一愣,沒想到裡面還有隱情,吃驚地都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你妹妹?你有妹妹?」

  「是的,」趙初年面露追憶之色,「我有妹妹的,我唯一的妹妹。」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到她手裡,用低沉緩和的嗓音說起妹妹,整個人都沉浸在另一種精神狀態裡,宛如百煉鋼立刻變為繞指柔。那是無法矯飾與偽裝的感情。

  「我妹妹比我小了快六歲。大概十五六年前,我們因為一場變故失散了,這些年我都在找她。」

  王熙如腦子裡問題一個接一個,也問詫異出來,「十六年前?那你妹妹不過幾歲吧,小孩子樣子變得挺大的,你怎麼判斷誰是你妹妹誰不是?世人皆知孟緹是孟教授的女兒,絕不會是你的妹妹啊。」

  趙初年垂下目光,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削梨的動作也停滯了,長長的果皮晃悠悠垂在空中,拖到了地面。病房忽然變成了冰窖,而他則因為寒冷,人都被凍僵了,動彈不得,只有睫毛細微的抖動著,像是昆蟲扇動著透明的翅膀。陽光從窗外照射過來,畫筆般雕出了他眉目間的陰影。

  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王熙如竟然有點挪不開視線。

  他把削好的梨放在遞到王熙如手裡,才在她飽含憐憫的目光下開口,「我知道的,我這大概是移情作用。只是看到孟緹就忍不住想起我妹妹,總想把最好的東西全都給她,補償這麼多年她的辛苦。」

  王熙如低聲歎了口氣,她並不會勸人,也知道那些不痛不癢的關懷只是在對方傷口上再撒一把鹽,於是也沉默了。

  孟緹回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晚了,中午的時候她已經把醫院摸熟了,在醫院外買了些水果、鮮花才進了病房。

  王熙如坐在床上,小桌上放著筆記本,因為胸前的傷,她姿勢十分古怪,但聚精會神的狀態,完全沒注意到她回來了。

  孟緹走過去看了一眼,她正在看一篇英文論文;滿螢幕都是複雜的矩陣,她把水果放在床邊的小桌上,笑眯眯地打招呼:「我買了水果回來。」

  「已經有了,」王熙如被打斷了思路,看清楚來人是孟緹後下一瞬間露出開心的笑容,「買什麼啊,你破費了。」

  孟緹這才發現地上那只大得驚人的水果籃和櫃子上的那只青瓷花瓶和瓶子裡的漂亮百合花,明明她離開前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這些是誰送來的?」

  「趙初年老師,」王熙如側了側身子,正對她。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孟緹有點失語,片刻後才「哦」了一聲。

  王熙如靠著墊子,表情也有些困惑:「他先是因為他堂兄的事情跟我道歉,謝謝我不計較什麼的,最後跟我要走了銀行帳號。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真是很完美了,弄得我都不知道說什麼。」

  孟緹點點頭:「他是很周全,百密不疏那種。」

  王熙如仔細端詳著她的五官,「他還問了問你的事情。」

  「問我?」

  「你猜他說什麼,」趙初年走後王熙如睡了一覺,疼痛散了不少,精神比起下午更好了一些,「他說你很像他失散的妹妹,所以他很喜歡你,對你特別好。」

  這倒是前所未聞。孟緹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他失散的妹妹?」

  「對,他就是這麼說的,說起他妹妹的時候,他真是黯然神傷的樣子,我看著都替他難過啊。他啊,大概是把你當感情的替身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錯以為我是他妹妹的,兄妹應該都很像吧,你看我跟他哪裡像了?」

  孟緹有點哭笑不得,同時心裡某個角落終於慢慢放下心來。原來趙初年只是認錯人了。

  「也不能這麼說,你跟你哥哥就完全不像啊,真要比起來,你還是更像趙初年一點,至少你們都是雙眼皮,」王熙如搖頭,「雖然你的確不是他妹妹,他也很清楚自己找錯人了。你沒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那麼英俊的一個人黯然神傷……哎哎,看得我好難過。要讓學校的女生看到他這樣,估計爭著搶著當他妹妹寬慰那顆受傷的心啊。」

  孟緹眼珠子一轉,「妹妹是沒有的,弟弟卻有一個啊。」

  「嗯?」

  孟緹嘿嘿笑起來,「我今天可是幫你好好教訓了一下那個經常打電話過來纏著你的學生了,」說著想起離開時候看到他被保安生拉活拽帶走的模樣,微笑變成了大笑,「那孩子實在太不懂禮貌了,不教訓他一頓他大概一輩子都不知道分寸吧。」

  王熙如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你做了什麼啊!」

  孟緹眉飛色舞地把下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尤其不忘形容他的臉色:「那個青青白白的樣子啊,估計恨死我了。」

  王熙如的臉本來就蒼白的臉失去了最後一縷的血色,呻吟了一聲。

  孟緹以為她身上疼,一驚,站起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你說的是丁雷?」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個子很高,看上去像是鍛煉過的。」

  王熙如看起來好像就要哭了,「你以為我一直容忍、不敢惹他的原因是什麼?他成績很差,脾氣暴戾,是他們學校的老大難,打架鬥毆什麼都幹。他已經參加過一年的高考了,沒考上,所以他父母才送他來補習學校。他是我見過最小心眼最睚眥必報的人,我親眼見到過一次,一起上課的同學,有人稍稍頂撞了他幾句,他下課後就帶人把人打得半死;還有一次,只因為一言不合,他在路邊給了個女生一耳光。」

  孟緹凝眉一想他今天的行為,果然是飛揚跋扈囂張得很,於是慢慢冷笑一聲:「這種人就應該好好教育。」

  王熙如咬牙,憂色形於色,「我擔心他對付你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孟緹不以為意,拍怕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別擔心,我也不是傻站著讓人欺負的類型是不是,只要在學校裡,我都土霸王地頭蛇,誰敢欺負我啊,哈哈。」

  她笑得有點刻意的張狂,略微疏解了王熙如滿心的憂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55 AM

  022 距離(上)

  週末的兩天過得異常熱鬧,週六那天班上的同學三個一群兩個一伍都來看王熙如。大四上學習本來是最繁忙的時候,複習的准備考研的,找工作的實在是太多,同學們還抽出寶貴時間前來,不能不讓人感動。年輕的面孔聚集在醫院裡,充滿朝氣,又那麼陽光,病房裡熱氣騰騰。雖然這份熱鬧開心跟醫院低調的氣場不和,但好歹也是個調劑,說說笑笑,連帶著通病房另一位骨折的病人都心情好起來。

  同學們湊了錢,買回來帶來了一大堆王熙如吃不完的水果,最後在王熙如的勸說之下把買來的東西都帶了回去;前腳送走了最後一批同學,連輔導員和團委的老師後腳也來了。兩人都是來探病兼關懷的,帶來了系裡老師的慰問,還幫著解決了保險的問題。

  那一份份深深淺淺的情意,不論如何都是叫人感動的。王熙如心情很好,身上的病痛似乎都消失了。

  王熙如的父母是周日清晨坐火車到的。她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穿著打扮相當樸素,看上去就是很節省的人。從西到東,從北到南,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坐得兩個人疲乏不堪,五官跟王熙如頗有相似之處。大概是因為出門的時候著急,連行李都沒怎麼帶。

  王熙如的父親看上去有些顯老,鬢角的頭髮有些斑白;母親跟王熙如模樣十分相似,兩人沒有多說什麼話,就一臉憂色的說要去醫院看看。

  孟緹領著兩個人朝外面的汽車站走,說:「伯父伯母,你們別太擔心。」

  王父不善言談,用帶著濃濃的口音的普通話道謝:「謝謝你啊,孟同學,這麼大清早的過來,麻煩你了。」

  王母有些局促,借著清晨的晨光仔細地打量她,想起女兒說她父母都是大學的教授,果然好教養,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姑娘,「熙如總跟我們說起你,今天總算見到了。小孟,你對我們家熙如真是好啊。」

  「沒事,我們是好朋友,」孟緹說,「其實她對我更好的。」

  不過也實在沒時間跟他們客套,雖然只是清晨,但火車站門口依然人來人往,已經很有中午人山人海的架勢;孟緹英勇無比地搶到一輛計程車,然後招手讓王熙如的父母過來。

  上計程車後孟緹總算送了口氣,跟司機說了地名,跟王熙如父母說笑兩句,拿起手機給趙初年打電話。按號碼的時候其實是有點猶豫,週五那天那麼尷尬地被他抓到說謊的現行,最後還跟他鬧得不歡而散,簡直像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因此這兩天一直避免跟趙初年聯繫,直到現在沒辦法才勉強打了電話過去。

  結果是意料之外的手機關機,她繃緊的心臟頓時放鬆下來,隨後感受到了更大的憂鬱,從來沒遇到過他聯繫不上的情況,而自己也沒他家裡的電話。轉念一想,現在時間還早,也許他還在睡覺也不一定。不管怎麼說,現在去醫院是最要緊的事情。

  一家人在醫院裡相見,確實讓人感動的事情。王熙如的母親看著她臉上的擦傷和裹著石膏的腿,眼睛都紅了,好在沒有眼淚下來,抓著女兒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通,說了好幾句「怎麼這麼瘦了」才放下心來。

  然後孟緹介紹了王熙如的醫生給他們認識,帶著他們去醫院食堂吃了頓早飯,又給帶了王熙如帶了粥回來。

  一家人安安靜靜地用家鄉語說著話,時不時的露出笑容,王熙如的母親一口口地喂王熙如吃早飯。孟緹悄悄離開病房去走廊,再次給趙初年打了個電話,手機依然不通。這個時候已經快九點,他怎麼都該起床了,她懊惱在原地打轉,益發後悔自己沒他家裡的號碼。

  週末的學校肯定沒有人,她皺著眉頭想了想,走到隔壁的醫生辦公室問那天晚上給王熙如急救的馬醫生:「請問趙律和先生住在哪間病房?」

  她態度彬彬有禮,馬醫生有點驚訝:「你幹什麼?」

  「我只是找他問個電話號碼,」孟緹說,「您看我像去鬧事的樣子嗎?」

  醫生笑了笑,就她瘦而單薄的樣子,的確不像是去鬧事的,反而讓人擔心她會不會被欺負。醫生帶著她走到窗口,指了指遠處的某棟樓,「他住在那邊的特級病房,不過,你去了未必看得到他。」

  「嗯,試一下吧。」

  所謂的特級病房果然不一樣,孟緹滿肚子腹誹,見個人還要預約。總台護士打了內線電話進去問了問,期間孟緹憤憤地把臉別到一邊,盯著牆紙上的花紋,半晌後那邊才回話,她才得了許可進去。

  她按照護士的指引上了樓,腳步放得極輕,最後才到病房,抬起手臂叩了叩門。很快有人開了門,卻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兩鬢斑白,面容很是和善。

  孟緹說:「我找趙先生。」

  她笑著點頭,讓開門:「請進吧。」

  進去後才發現完全是賓館一樣的房間,除了淡淡的藥水味道,簡直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裡是病房。裝修得十分精美,還不失整潔,常用的家電一樣不缺。窗簾拉到了一旁,早上的陽光透過玻璃滲透進來,融化在地上。大概還開了暖氣,屋子裡溫暖得她幾乎要出汗了,保守估計比走廊上的溫度高了好幾度。

  想起王熙如的房間,不免怒火中燒,又有些感慨,果然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連病床都比一般的病床更氣派一些。趙律和坐在那張床上,悠然吃著早餐。他除了腦袋上纏著繃帶,一時半會看不出跟正常人有任何不同。

  做好心裡建設後她才跨前一步:「趙先生你好。」

  趙律和抬起頭看她一眼,放下了勺,扯過面巾紙擦了擦嘴角,露出了一點點笑容,用驚人的禮貌開口:「請坐。雖然我不認識你,不過你是今天第一個來探望我的客人,不論怎麼樣我都很感謝你。」

  孟緹沒想到趙律和居然會這麼有禮貌,倒是嚇了一跳,見鬼一樣看著他,眼睛睜得圓圓的。

  趙律和微笑了一下,看向她身後說「吳媽,我不吃了,麻煩收拾一下」,然後等著她的吃驚的勁頭過去,態度親切而友好,「我不知道你在吃驚什麼,不過我猜你找我有事,那請說吧。」

  一旦沒有了孟緹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暴怒的氣息,就能看出趙律和的長相實在不錯,及時頭上纏著繃帶都還稱得上容止有度。孟緹迅速收好驚訝的臉,清清嗓子說:「我是王熙如的同學,」這個名字讓趙律和有點茫然,見狀孟緹迅速補充,「王熙如就是在這次車禍中,你撞傷的那個大學生。我叫孟緹。」

  「啊,是嗎,很抱歉。」趙律和微微欠身,但這個欠身的動作做的也不甚利索,但足夠讓孟緹看到他睡衣下帶著淡淡血絲的繃帶。

  正在收拾碗筷的吳媽一把扶住他,用叮囑的口吻說,「阿和你不要亂動,忘記醫生怎麼說的嗎,臥床靜養!」

  「吳媽你別擔心,我沒事,又不是紙做的,耐得住磨,」趙律和舒展眉頭,看向孟緹,「我今天早上才醒過來,現在腦子其實還是一團糟,有時還會幻聽,就像一堆蜜蜂在蜂房裡同時扇動翅膀的那種聲音,不過今天早上好一點了。」

  這話形容得十分巧妙,文學性十足,孟緹都覺得自己耳朵裡也要嗡嗡起來了。

  「所以我也沒來得及問詳細的情況,聽說已經處理好了。對你的同學,我真的很愧疚,她傷得重不重?」

  「小腿骨裂,胸口受到了撞擊有一點內傷。」

  「什麼時候可以痊癒?」

  「問題不太大,休養兩個月就會好。」

  趙律和松了口氣,「沒大事就好。真出了事我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不論怎麼樣,我會盡力補償給你同學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說的就是這個情況,孟緹困惑,這個趙律和給她的印象前後反差實在太大了,上次在文學院的老師辦公室撞見他時,他明明就是個飛揚跋扈的男人,怎麼現在變得比誰都有禮貌。難道是車禍把他的腦子撞壞了?當然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納悶地開口,「你父親已經補償了。」

  「那就好,」趙律和微微頷首,「等我好一點就親自去道歉。不過既然不是補償的問題,你找我的原因是又是什麼?」

  「那個,我是問你知不知道趙老師,嗯,也就是你堂弟趙初年家裡的電話。」

  這個名字好像石塊投入池塘,濺起了奇特的化學反應,趙律和本來平和的臉上有片刻的扭曲,溫文爾雅的態度也消失了片刻,眼底多了一層可以說戒心和防備的情緒,然而這些情緒又更像是表面的東西,其下的微妙情緒則已經不是她能讀懂的。

  「你找他做什麼?」和剛剛的語氣已經判若兩人。

  孟緹說了說王熙如的父母的事情,又補充了一句,「他的手機關機了,我一時半會也都聯繫不上,所以過來問你知不知道他家裡的電話。」

  趙律和嘴角挑起一絲模糊的笑紋,那裡面暗藏著無數的譏諷和嘲笑,極其刺眼。「哦,原來他還做好事啊。我還真應該對他刮目相看了。」

  孟緹片刻無語,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鬧得這麼難看,真是水火不容,不忌憚外人的存在,明擺著撕破臉。

  她認真地看一眼趙律和,「趙先生,你不要這麼說他,趙老師人很好。」

  趙律和對這個話題仿佛有了興致,「怎麼個好法?」最後的「法」字拉的又高有長,十足的玩味,聲音好像帶著尖銳鉤子,從皮膚上割過去,絕對不會讓人舒服。

  孟緹完全不想搭腔,一開始就知道這對兄弟間的問題極大,絕不是她一個外人能插手的和多話的,忍了又忍,發現自己的修養遠不如想像的那麼好,還是說:「至少車禍的那天晚上,我聽說他是最早到醫院裡來看你的人。」

  趙律和忽然歎口氣,語氣包含憐憫,「他恐怕只是來看我是不是死了吧。你還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接觸他的人都會知道他的為人。你一個人的意見說明不了什麼。」

  孟緹不想再跟他就這個問題談下去,很快地轉移了話題:「趙先生,我們不說其他了。我來只是想問問趙老師家的電話而已。」

  吳媽正在把各種碗碟放進那只保溫飯盒裡,一聽這話,放下手裡的工作,「律和,初年少爺住的是以前二少爺的那棟屋子吧?那裡的電話我記得張助理那裡有,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

  「不用了,我可以處理。吳媽你先回去。」

  「好的,我中午再過來。」

  門被帶上後,趙律和對孟緹頷首,伸出手指敲了敲病床上的小桌,表情裡什麼都看不出來,「這件小事不用擔心。孟緹,麻煩你把電話給我。」

  孟緹從床頭櫃拿起電話的話筒遞到他手裡,同時看到他手臂上也纏著一圈圈的繃帶。其實她很難對他產生同情,覺得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過看到他渾身都捆著繃帶,明顯地受傷也不輕,那股子恨意奇特地消散了不少,安心地站在原地聽他打電話。

  這時侯才發現趙律和手臂並不十分靈活,剛剛吃飯的時候他用的左手還算正常,可因為電話線的長度,接電話沒辦法用左手,只能用右臂舉著,下臂十分無力貼在身上,全靠上臂勉勵支撐。他處理事情很乾脆,三言兩語交代了事情;其間問了問孟緹王熙如父母的名字,最後放下話筒,有點疲倦地對她笑了笑,「我已經交代過了,讓他們住進附近的麗景酒店,距醫院也就幾百米,你知道那裡嗎?」

  「嗯,知道。」

  每次來醫院或者離開的時候都會看到麗景酒店,相當氣派一棟大廈,外表看上去就很不俗,在一堆高樓大廈的建築中十分醒目,印象中不是四星級就五星級的。

  趙律和繼續說:「你帶你同學的父母過去,讓他們出示身份證就可以入住了。我已經交代了關經理,會給他們特別的關照。」

  「好的,我知道了。」孟緹客氣疏離地道了謝,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心情也輕鬆下來。

  「不足掛齒的小事,這也是我應該做的。」趙律和微微頷首,話卻說得極其誠心。

  孟緹欠欠身就要離開,不料剛剛一側身子,就被趙律和從後面叫住,「趙初年當老師當得怎麼樣?」

  孟緹完全拿不准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趙律和嗤笑了一記,「是嗎?喜歡他的恐怕也只有女生吧。」

  孟緹心下不豫,一句一頓開口,「他是好老師,課很多,帶的班級也很多。每天批改的作業都是一大堆,每天早上一到學校,就馬不停蹄得忙到晚上八九點才能回去,有時候週末都不能休息,其他的老師都沒他那樣盡責。但我從來沒聽到他一句抱怨,在學校裡人人誇。」

  「他自己要當老師,也沒有人逼他,」趙律和伸手撫上胸口,皺眉低聲喘息了一會,問她:「孟緹,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點眼熟。」

  當然眼熟,孟緹憤憤地想,上次把我推到牆上撞得我眼冒金星的難道不是你嗎?虧你還好意思說我眼熟。然而她不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靈光一現後,換了個話題:「趙先生,趙老師有個妹妹嗎?」

  趙律和驚訝於她為什麼說起這事,凝神看她一眼。站得筆直的女孩子,不卑不亢,容貌十分出眾,就像古典仕女圖裡的美女,在這件病房裡一站,好像陽光從門口照了進來。他見慣了各種美人,也忍不住覺得面前這個比他見過的大部分年輕女孩子都漂亮得多。

  他仿佛想起了什麼,記憶深處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但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玩味地看她一眼,「據說是有一個,但是被人拐走了。這麼多年不見人,應該是早就不在了。」

  「據說?」

  「我沒見過,也只是聽說,」趙律和觀察她的神色,「據說我小叔離家出走那些年裡的確生了個小女兒,不過我二叔最後只帶回了趙初年一個,所以,我沒有見過這個妹妹。」

  孟緹輕輕「噢」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欠欠身就離開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趙律和沉思片刻,手指下意識敲著桌面,輕微的疼痛從指尖傳來,慢慢擴展到手臂,因為疼痛他微微蹙了眉頭,但很快又舒展了表情,拿起枕邊的電話,撥了號碼。

  「呂秘書,幫我查一個人。她叫孟緹,是趙初年在平大的學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8:56 AM

  023 距離(下)

  當天晚一點時間,孟緹就帶著王熙如的父母去了麗景酒店。這段時間並不是旅遊旺季,但某個協會的某個重要的會議在酒店召開,大廳裡人來人往,熱鬧不堪,那聲音簡直要把人的耳朵都震破了。因為喧鬧,酒店那本來高雅尊貴的氣氛也淡去了不少。

  這樣讓人頭痛的環境,更不要提已經坐了幾十個小時火車的王熙如父母。孟緹讓他們坐在沙發上等了等,自己去問大堂前臺,在緊張的間歇問了忙得團團轉的前臺小姐:「請問關經理在嗎?」

  前臺小姐也從忙碌裡回答了一句,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男人:「他剛剛帶客戶上樓出去了,一會回來,黎經理在。你有什麼事情跟黎經理說也是一樣。」

  那個黎經理的銘牌上寫著黎正君,看起來年紀不大,孟緹不知道這件事情能不能解釋清楚,硬著頭皮說:「是趙律和先生讓我來找關經理的,他說讓我同學,王熙如的父母住在這裡。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讓他們兩位過來辦一下手續。」黎正君頷首,打斷她的話。

  沒想到這麼快就解決這件麻煩的事情,簡單的登記之後三個人就跟著他上了樓。果然趙律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房間環境不錯,黎正君也完全展現了服務行業從業人員的最高水準,面帶微笑,體貼細心,完全不用他們操心什麼事情。

  在客房轉了一下,孟緹總算是放了心,說:「謝謝黎先生。」

  黎正君微笑:「趙初年先生兩天前就跟我打過招呼了。」

  孟緹迷惑:「不是趙律和?」

  「不是,」黎正君說,「好了,二位慢慢休息,住多久都沒有問題。我去大廳處理事情了,有事就請撥內線叫我。」

  他離開之後,王熙如的父親看了看房間,這間屋子比一般的標準間大一些,還有個大陽臺,城市風格一覽無餘。做事實在太周到,實在是讓人連找茬都找不到理由,他歎了口氣,「能有地方住,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王母握住孟緹的手,再三道謝:「小孟,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那麼累了。我聽說你們學校跟醫院蠻遠的,你們課也多,以後就不要常來了,學習要緊啊。」

  孟緹立刻說:「沒事的。」

  王熙如現在有了父母的照顧,孟緹安心下來,搭公車回學校。因為困倦無比,結果在車上都睡著了,坐到了終點站才被司機叫下來,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體再搭上返程的公車坐回學校。她也不是萬能的超人,這幾天已經把所有的能量耗幹了,但那股疲累確實實實在在沁入到了骨子裡面。

  睡醒了已經是晚上了,這時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去洗澡,洗完澡後人精神了一點,哪裡也不去了,在廚房裡翻出了包速食麵聊以果腹。

  吃完後她打了個電話去醫院問了問王熙如的情況,得到一切都好的回答後,再次給趙初年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後,她想起前兩天的不愉快,言語格外的小心,完全是照著禮儀書般的用詞,謝謝他給王熙如的幫助。

  趙初年平淡地說了句「不用跟我客氣」,又問,「你今天去見了趙律和?為什麼不找我?」

  「對的,是見了一面,」孟緹詫異他消息的靈通,並無意瞞著他,「我今天早上怎麼都聯繫不到你,我本來想去問問他你家裡的電話,他就直接打電話聯繫了酒店。」

  「今天是我的疏忽,聯手機什麼時候沒電都沒發現,不過,」趙初年沉默了片刻,「前兩天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父母要過來?週五那天我們在醫院也碰見過,這兩天你隨便什麼時候找我都可以。不過你一直沒給我電話,我幾乎以為你不想見我,或者說避開我了。」

  孟緹握著手機的手在出汗,她知道自己的臉是滾燙的。其實現在趙初年連發怒都算不上,但每個質問都像是釘子一樣楔入心口。這段時間趙初年對她的照顧一一回想起來,她艱難地補充:「避開?沒有啊,我……我只是……」

  趙初年聽出她的踟躕和慌亂,壓低聲音苦澀地歎氣,「你不願意照MRI就算了,只是我這個人就那麼讓你不高興嗎?看到我都討厭嗎?」

  孟緹咬著唇,手心都是汗,「我,我不是的……」

  趙初年靜了靜,轉了話題,「阿緹,我不願意讓你為難,只是實在不應該去找趙律和,你以後最好離他遠一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兩兄弟在對對方的憎恨上倒是驚人的一致,連說法都相差無幾,也不知道有什麼刻骨的仇恨,憎恨對方到這個地步。

  孟緹有點不知茫然沒吱聲,趙初年淡淡開口,「記住了嗎?」

  「我是肯定不會再去找他的,」孟緹搖搖頭,「不過早上你堂兄也說了類似的話。不過我看他跟我想像的不一樣,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你的意思,難道不通情理的是我?」

  即使隔著聽筒也能感覺到趙初年聲音冰冷起來的僵硬和不快。孟緹深悔多管閒事,兩個人的關係不論多好,某些禁區也是不能越過的。她也知道有些仇怨一旦深起來之後是沒辦法化解的。她緘默片刻,調整好情緒後才說,「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一個外人是不應該多說什麼。」

  她頓了頓,在這個電話變得進一步不歡而散之前迅速開口截住了話斷,「總之今天謝謝你,晚安。」

  她回到書桌前坐下,伸手推開窗戶,目光所見,夜色中萬家燈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00 AM

  024 意外(上)

  習慣兩個人一起吃飯上課上自習後,孟緹很快認識到,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日子是寂寞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圈子。

  尤其是在食堂吃飯時,真是顧左右而扼腕,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系裡其他幾個女生都要准備考研,學基礎學科的女生,只要成績還過得去,考研容易一點。

  她兩天去一趟醫院,把複印的筆記轉交給王熙如。其實作為王熙如同學而言,大四這幾門課對她來說並不成問題。孟緹有時候都在懷疑她大腦的構造是不是跟一般人不一樣。明明一個系的,王熙如看得津津有味的論文不少她都看得一知半解。

  差距橫在那裡,不承認都不行。

  很快保研的政策下來,孟緹的事情相應地增多,見導師,選專業,各種手續毫無波瀾的辦下來,一點意外都沒有;這幾天最激動的事情莫過於從美國寄來的王熙如的錄取通知了,並且還是她最心儀的其中一所學校。

  孟緹當即就逃掉了下午那節並不太重要的課,帶著信封就去了醫院。

  王熙如怔了怔,手裡的書都掉在地上了。她哆嗦著雙手拆開信封,果然一份藍色的大學通知書安靜的躺在裡面,同申請的獎學金也得到了通過。

  孟緹抱著她就親了一下:「恭喜恭喜。」

  這是王熙如入院以來聽到的最好消息,蒼白的臉上竟然都有了些血色。她手抖了幾下,眼淚都要下來了,還是忍住,回抱她:「謝謝你,阿緹。」

  一家人實在是高興,經過醫生同意後,推著張輪椅推著王熙如出門在醫院附近據說是最好的一家飯店吃了頓飯。

  讓人驚訝的是吃飯的時候遇到了鄭憲文和趙律和。她起初看到的是趙律和,還在心底納悶他為什麼不在醫院裡躺著有居然閒心跑出來吃飯,隨後就看到他身邊那個人居然是鄭憲文,後面還有好幾個人,無不衣冠楚楚。估摸著是鄭憲文的同事和趙律和的副手。兩個人在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裡十分顯眼。

  鄭憲文穿著一身深色的西裝,孟緹跟他認識了這麼多年,他什麼樣子都見過了,甚至連他沒怎麼穿衣服的時候都見過,偏偏從來沒見過鄭憲文穿西裝的模樣,他沒有打領帶,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孟緹隔著數張桌子,看著他跟同事微笑的模樣準備走上二樓包廂,竟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叫住他。

  倒是鄭憲文先發現她的,他已經走到了二樓的臺階上,跟同事和趙律和低語了幾句,在孟緹詫異的目光下,趙律和跟他一起走下來。

  鄭憲文先是很自然地問了王熙如的病情怎麼樣,又跟王熙如的父母打了聲招呼,最後才看向孟緹,問:「你們怎麼有空出來了?」

  孟緹頓了頓後才說:「熙如拿到大學的通知書了。」

  「哪所學校?」

  孟緹說了校名,鄭憲文轉頭看向王熙如,誠摯地道謝:「恭喜,很能幹。」

  兩個人因為有過一面之緣,也不用客氣,王熙如抿嘴一笑:「謝謝你,鄭大哥。」

  孟緹等鄭憲文跟王熙如閒聊完後才問:「鄭大哥你怎麼在這邊?」

  「下午的時候我和幾個同事過來看這附近的工地現場,新大樓由我們設計,恰好遇到了也在那裡查看工地的趙先生,順便就在這裡吃飯了。」

  孟緹於是看向跟著鄭憲文走過來後就沒說話的趙律和,有點吃驚。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是個工作狂,腦袋都沒好就跑出來工作了。

  趙律和誠摯地跟王熙如和她的父母道歉,倒也完全不避諱,說是自己撞了人,把責任完全推到自己身上,保證以後會改正云云,一席話說得感人肺腑。王熙如的父母也是老實人,既然女兒的傷可以養好,而對方賠償了那麼多,現在又真誠地道歉了也只能苦澀的笑一聲,認命了。

  兩個人說完話就上樓去了。王熙如的父母知道趙律和是撞了女兒的那個人,卻不知道鄭憲文是誰,雖然他做了自我介紹但要從一個名字判斷一個人還是太難了,問女兒,「那個鄭先生是誰?也撞了你?」

  王熙如解釋:「不是的不是,阿緹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大哥,是個建築師。我受傷那天,他也來看我的。現在大概是工作關係跟那個趙律和有聯繫吧。」

  「哦,這孩子看著就挺能幹的。」

  遇見鄭憲文是那天晚上第一個插曲,第二個插曲應該就算是侍者送來的一瓶紅酒和一個精緻的小禮盒。沒有誰點了酒,幾個人面面相覷,侍者面帶笑容地解釋:「這個禮盒是趙先生送的,說表示歉意;紅酒是樓上的鄭先生請的,他說喜事臨門,自然要以酒慶賀,祝王熙如同學學業進步。」

  王熙如抬頭看向樓上,當然沒有人,只有朱紅色的欄杆醒目。她跟孟緹對視一眼,就問:「這兩樣東西可不可以退?」

  「酒已經付錢了,至於這個禮盒,我們也只是轉交而已。」

  孟緹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脫離她的想像,略一沉吟後抬頭看侍者,說了句「酒的話,開吧」,又看王熙如,示意她打開盒子看看是什麼。

  結果不看不要緊,一看一桌人都驚訝了,盒子裡靜靜躺著一串銀光閃閃的珍珠項鍊,看上去就怎麼都不會便宜。王熙如的母親連連搖頭,「熙如,收好,讓人退回去。」

  王熙如根本不需要母親強調一次,立刻讓侍者拿回去,又說:「應該給我的賠償我會收下,但那已經足夠了,這件禮物我不會接受。」

  她態度異常堅決,侍者無奈,為幾個人斟好紅酒後離開。走到二樓,敲了敲包廂的門,待到同意後進屋,彬彬把禮物退還,又把話轉述了一遍。

  趙律和微微一頷首,示意旁邊的秘書收下,稍微中斷了一下討論大廈設計和建築問題,看了鄭憲文一眼,且笑且歎:「你預料得很准的,王熙如還真的不肯接受。我本來是誠心的表示歉意。那天晚上我實在是失策,喝得太多,醉得很了。」

  鄭憲文說:「趙先生,孟緹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交的朋友多半跟她的個性差不多。」

  「確實很有傲氣,」趙律和頷首,「據說是趙初年的學生,似乎我堂弟對她蠻好,很讓我吃驚啊。」

  說得好像話裡有話,暗潮洶湧;鄭憲文是絕不會在意人家兩兄弟糾葛的人,沉吟著接了句話:「趙初年對孟緹是非常不錯,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一般而言,老師都很喜歡阿緹。」

  趙律和支著頭,表示同意:「確實是個很聰明很美麗的姑娘,不卑不亢,連我都很喜歡。第一面就見到就覺得很親切。」

  鄭憲文心裡咯噔了一下,面孔上還神情自若:「趙先生,你對阿緹的讚美我就代她收下了。」

  他這話說得綿裡藏針。趙律和的花心風流是出了名的,在無數流言中,他的女性關係極其混亂。據說他很有能力,目前在升恒內職位不高就是因為他身為董事長的爺爺對他亂搞男女關係極度不滿之故。不論他的長輩怎麼對他不滿,但到底身份還是在那裡放著——爺爺是董事長,父親是總經理,從來也沒人敢得罪。

  鄭憲文自信也有傲氣,更有出眾的能力,不會去依靠或者討好誰;不過說到底他比較是建築師,此時還代表了設計院,搞得太難看實在不好,不鹹不淡回他一句,阻斷他可能對孟緹的心思就行。

  趙律和沒料到他這麼回答,微微笑了笑:「你很回護那個小姑娘。既然如此,鄭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要對孟緹多看顧留心一點,那個小姑娘實在太單純。」

  事情牽扯到了孟緹,鄭憲文下意識上了心,「留心什麼?」

  「趙初年。」

  鄭憲文眉梢跳動若干下,想起孟徵打給他的那通電話,沉默不語。

  趙律和根本沒有喝酒,卻拿著酒杯晃了晃,別有深意地凝視杯子裡酒液的光芒,「我以前以為他不喜歡女人,或者更準確的說,他不喜歡任何人。我堂弟這個人,絕不會因為女孩子長得漂亮就會去刻意地追求和討好。男人對女人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會不知道,總是期望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趙初年要的,就絕不僅僅是男女之情。」

  鄭憲文凝起眉頭,開口正要說話,趙律和被身邊的呂秘書叫住了,秘書對他使了個眼色,遞給他一隻手機,輕聲提示:「是董事長。」

  趙律和神色頓時就變了,站起來跟滿桌眾人頷首示意,拿著手機離開了包廂。

  片刻後他才回來,對滿桌眾人抱歉一笑:「爺爺來醫院看我了,他知道我從醫院偷跑出來,大發雷霆。沒辦法,我現在回醫院了,大家好好吃。」

  「啊,慢走。」

  他離開後,鄭憲文若有所思,他身邊的同事,也是設計院的副院長倒是笑了:「趙律和說起來也很飛揚跋扈一個人,提到他爺爺就像老鼠看到貓,讓他往西他都不敢往東的。」

  鄭憲文側頭過去,沉吟著開口:「趙律和的爺爺,升恒的董事長,我記得是叫趙伯光?他是個什麼人?」

  「趙伯光,聽過他名字的人不少,真正知道,或者說見過這個人的不多,他也從來不接受任何記者的訪問,」副院長說,「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傳奇人物,不依靠祖業,回國發展,白手起家,起初是做貿易,發展大了改地產,眼光精准,也有說法是狠絕。這幾十年一直順風順水。」

  鄭憲文若有所思。

  副院長感喟得很,「你看看他把升恒發展成了什麼樣子就可以了。我也是在好幾年前參加某個酒會的時候見過他一面,那時候他七十歲吧,看上去跟五十來歲的人一樣。這幾年更少露面了,大概也是身體不好,公司都交給大兒子處理了。」

  「他們一家人看上去矛盾不少。」

  副院長頓了頓,發現一群同事都湊了過來,一幅興趣盎然的模樣,催他說出下文,於是搖頭笑了,好整以暇說下去:「似乎目前還好。趙家的老爺子三個兒子死了兩個,只剩下一個老大,就是趙律和的父親趙同訓,父子倆一樣有冷酷的手段,再加上一個能幹的趙律和,自然是長子獨大了。嗯,還有個女兒,二十幾年前就移居國外了。」

  「原來如此。」

  副院長也是鄭憲文在學校的導師,深知他不是關心這些八卦的人,笑語,「難得你對趙家有興趣。」

  鄭憲文搖頭:「只是隨便問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01 AM

  025 意外(下)

  孟緹和王家三口吃了飯又回到病房裡,興高采烈聊了很長時間孟緹才離開。她們兩個人總是不缺話題,任何話題都可以聊得很契合;加上兩個人都很高興,聊起來就沒個盡頭,其他人也插不了嘴;最後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了,這才依依不捨地告辭。

  因為實在是心情太好,晚上喝了點酒,雖然不是使人昏頭轉向的量,但足以讓身體發熱,走過醫院的花園穿過大門時,腳下有些無法控制的飄忽。

  儘管心裡有一絲王熙如即將離開的遺憾,但說到底還是高興的。她帶著莫名的感慨環顧四下,卻些微一怔。

  醫院外的停車場上,有一輛似曾相識。她驀然站住。其實車子潛伏在背光的暗處,窗戶反射幽暗的光,車廂黑黝黝一片,無法分辨。她的目光從光滑的外殼挪到車牌上,倏然一驚。毫無疑問,這是趙初年的車。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躲到樹後,隨即才想起他應該不會在車內,頓時松了口氣,從樹後站出來。在夜晚,車子褪去白天的鋒利,像個沉睡的豹子。

  孟緹想,大概他是來醫院看望趙律和的吧,雖然他們兄弟不和,但也未必是全不關心。

  她繞過停車場,走上了公路。華燈初上,漫步街頭,看著各種顏色的燈光把這個城市的五臟六腑也攪得沸沸騰騰,三三兩兩的行人結伴而行,神色匆匆,猶如步行於某部電影中。

  忽然有人從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住她。

  「喂,你等等。」

  聲音中的生硬感讓她覺得熟悉,於是站住,皺眉轉頭過去,看到了熟人。身後那個大個子的男生背對著路燈,臉上的表情並不真切,一雙眸子卻猶如火燭。

  孟緹瞥他一眼,那一丁點醉意蕩然無存:「丁雷?」

  丁雷陰沉沉地開口:「我有事找你。」

  「那就在這裡說吧。」

  「大街上不方便,附近有家咖啡店,我們去那邊。」

  丁雷身上那劍拔弩張的緊張感讓孟緹心生警惕,王熙如那天的話響在耳邊,孟緹微微退後了一步,「對不起,我對你要說的事情沒興趣。如果你要找我,明天來大學。」

  說完轉身就要走,可怎麼都沒有料到,一雙手從後襲來捂住了她的嘴,那動作是如此的純熟,一丁點聲音都沒讓她發出來;她感覺到大事不妙,身後去摸衣兜裡的手機,就被丁雷反扣住了雙手,迅速的拖入路邊兩棟樓房間的某條小巷。

  孟緹幾乎是被他半拖半拉的帶走,步調實在很難跟丁雷的步調保持一次,整個人踉蹌不穩,幾乎沒什麼時間去看周圍環境的變化,只能隱約感覺到他們穿過了大概兩三百米的小巷子,最後才停下來。

  丁雷這時才放開手,狠狠踢了她的小腿一腳。孟緹跌跌撞撞前行幾步,險些摔倒。好容易穩住平衡,環顧四下,才知道竟然已經被丁雷帶到了廢墟之中——巨大的拆遷工地一眼望不到盡頭,看不到任何人煙,半拆遷的房屋早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粗糙抽象的立體圖案;地上的水泥板鋼材散了一地,兩頰龐大的機械停在路邊,就好像怪異而笨重的巨獸;一盞路燈在遠處幽幽的閃亮著,仿佛在宣告在一個森然可怖的氣氛裡,幾乎不用任何加工就可以去排恐怖片或者懸疑片。

  這完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環境。然而環境本身並不是最可怕的。

  時間猶如停格般靜止了。

  下一瞬間,丁雷揮了揮手,另外兩個的人影從各個方向暗處浮出來,在燈光下漸漸露出痕跡,堵住了她可能離開的每個方向。

  兩人的面孔並不清楚,看上去跟丁雷一樣高大,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孟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定,然後直視丁雷,冷冷開口:「丁雷,你要做什麼?窮極無聊,想學電視上的黑社會綁架人嗎?但就算是黑社會,也不會聚集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人。」

  丁雷暴跳如雷,沖過去抓住孟緹的外套,揚起手就要打下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硬生生收回那一掌,改把她扔出去:「你讓我被當成流氓!我今天就給你點顏色看看!」

  孟緹後退幾步,感覺到小腿重重擦過地上的水泥板,疼痛頓時輻射開;她倒吸了口涼氣,冷著臉看向丁雷:「你知不知道現在的行為算什麼?你好好說句話,開誠佈公的談一談又能怎麼樣?你長這麼大了難道沒人教過你暴力不能解決問題?我起初認為你還有一點對熙如的關切之情,好歹把她當成你的老師。可你呢,就這麼對她的朋友?」

  有人怪笑起來:「丁雷,這女人膽子還蠻大的嗎。」

  聽聲音還是個年輕的男孩,孟緹朝說話人看過去,說:「其實我覺得你們膽子更大,也不知道你們滿十八歲了沒有,大概當少年犯也不夠格了。有句話你們知不知道,人笨不要緊,跟對了人才是王道。跟著丁雷一起來欺負手無寸鐵的女生,你們大概很有成就感吧?」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覺得聽到什麼最驚人的笑話一樣。

  「還挺伶牙俐齒的,不知道用刀在她臉上劃上幾道她還能說不說得出話來。」話音落下,孟緹竟然真的看到那個人從懷裡抽出把雪亮的尖刀,她只看到刀片反射的光芒和那刺耳的笑聲,呼吸都顫抖起來。

  「我覺得劃臉不好,」陰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孟緹轉身過去,冷不防卻被人擒住了下巴,她看到猥瑣的臉和色迷迷的眼睛,「長得這麼漂亮也實在是難得,不如先讓我玩玩再說,也不知道上了床還是不是這麼會說話。」

  士可殺不可辱,孟緹總算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沒想到活了這麼大,第一次被這麼猥瑣地男人人這麼輕薄,熱血湧上來,她忍無可忍,一腳踢過去,在那個人放開手的一瞬間推開數步,抓起地上的半截磚頭就砸了過去。

  那個人反應居然很快,險險地避過,聲音卻不由自主高了幾分:「媽的,也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這麼帶勁。」說著伸手就要抓孟緹的肩膀。

  孟緹腿一軟,丁雷臉色難看起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誰讓你動她的,你他媽的看A片看多了!」

  孟緹小步小步往後退,同時看到最後那個男生對這兩人的紛爭似乎沒什麼興趣的樣子,站在原地玩著刀子好整以暇得觀看戰況。

  粗話髒話一摞一筐地說,似乎也沒了忌諱;孟緹趁幾人不注意,悄悄俯身抓了一把石頭,縱身跳上廢墟,按照直線距離奔跑,廢墟堆的盡頭就是丁雷帶他進來的小路。

  速度就是生命,一咬牙壓下所有的恐懼心,忍住腳疼,從磕磕絆絆的廢墟山丘上穿過去,只聽得腳步聲真真逼近。

  她個子修長,腿也很長,跑步速度很快,雖然比起專業運動員差了很多,但百米成績在院裡的運動會上也是拿了獎的。可現在情況不對,一旦跑起來才知道剛剛小腿的撞傷遠比她想像的嚴重,而她身上的書包此時也成了負擔。

  她跳下最後一塊水泥板後一回頭,果然看到幾個人影一前一後的追過來,她一揚手把手裡的石塊扔出去,繼續回身狂奔;小巷子遙遙在望,加快了腳步。

  人太心急就難免顧首不顧尾,都沒有想到居然踩到了水窪,腳下一滑就超前摔倒在地,在些微的路燈下,她眼看著地面朝自己眼前逼近,手摁向地面,迅速的一側頭,右臉就跟磕磕絆絆的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整張臉頓時熱辣辣地疼起來,耳朵都在鳴叫,牙齒不慎咬破了嘴唇,嘴裡都是鹹鹹的味道。

  好容易支著手臂坐起來,回頭一看,黑色中丁雷和他的同夥的不過幾米之遙。

  無可抑制的恐懼襲擊上心頭,她在壓迫的絕望和渾身的疼痛中再一次掙扎著要站起來,可那根本就是無用功,身體太疼,所有的勇氣都用完甚至透支了,渾身鼓不起任何力氣,那一瞬間絕望得恨不得死過去;可下一秒,不知名的力量從手臂上傳來,有人從後抱住了她的雙臂,扶著她站起來。

  這個晚上已經驚嚇夠多,但還是感謝那個幫助她的人。她咬著唇,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看到月光下趙初年的臉,五官分明,英俊猶如神邸。

  孟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眼淚頓時就滾下來,可嗓子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聲音已經不聽大腦的使喚了,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鬆手。

  趙初年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拭去她的臉上的泥土,又從大衣裡掏出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的血跡,又扶著她在路邊的殘缺牆壁上坐下,一展手臂脫下半長的黑色風衣「唰」一下展開,披在她身上。

  孟緹怕冷似的抓著大衣的領口,無聲地看著趙初年。

  趙初年摸了摸她的臉,柔聲說:「阿緹,別怕,乖。你先等我一下。」

  他轉身朝著孟緹的來時路走過去,看著剛剛追過來的丁雷以及他的同夥,眸光是徹底冷卻的,在幾人的面孔上來回掃了一次,以絲毫沒有溫度的語氣開口:「是你們幾個找她的麻煩?」

  丁雷一遲疑,沒有說話。

  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年輕男人個子很高,穿著白色的襯衣,好像在黑暗中發光一樣。雖然看不太清楚臉,但從他一步步走路過來的姿態也知道他絕對不是好打發的神色。他的聲音聽不出怒氣,冷到極致,但恐怕也是怒到極致,狠到極致了。

  有人不耐煩起來,冷笑:「從哪裡滾出來的就給我滾回去,老子——」

  話音未落就被人扇了兩個耳光,聲音是如此的響亮,讓所有人都驚呆了;丁雷更是目瞪口呆,他自認為是打架高手,可根本沒有看到這個男人是怎麼移動同夥面前,又是怎麼出手的,茫然側頭,只看到同夥被打得站不穩,踉踉蹌蹌後退了若干步,這麼黑的夜晚,居然也可以看到他兩邊的臉迅速的紅腫起來,鼻血正大滴大滴地濺落地面。

  丁雷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但他也是不肯示弱的人,絕對不會在強敵面前說出半句軟話,一咬牙一拳就朝趙初年打了過去。這樣宛如市井流氓間的鬥毆看在行家眼底自然是毫無章法,趙初年側身閃開,一隻手扼住他的手肘,另一隻手輕巧扣住他的肩胛骨,幾個手指一用力,清脆的「哢嚓」一聲和丁雷高聲的慘叫同時響起。

  孟緹坐在斷牆上,目瞪口呆看著丁雷抱著軟軟的右臂癱坐在地上,聽著他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她呆若木雞,從來不知道趙初年居然有這麼好的身手,簡直是從武俠小說中提到的高手,幾秒之內局勢全變。

  她腦子發昏,可目力還是不錯,閃過的刀光劃過眼前,她驚慌失措地立刻叫出來:「趙老師,你左邊那個人有刀!」

  趙初年哪裡需要她提醒,在看到刀光的一瞬間抬起一腳踢了過去,這一腳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一聲悶響和骨骼的「哢嚓」聲之後,就只看那人重重跌落在幾米後的地上,刀子也斜斜的飛了出去,大概是撞到了石塊,撞擊聲音異常悠長。

  丁雷不叫了,坐在地上吼:「你他媽到底是誰?」

  「你們幾個給我聽好,」趙初年沉聲說了這句,語氣微妙地一頓,閒庭信步般踱了幾步,彎腰撿起地上的刀子,閑閑地吹了吹刀鋒,走回來在丁雷面前緩緩蹲下;月光照在刀背上,反射進丁雷的眼睛,他忍受不了地轉移了視線。

  趙初年神氣自若,扼住他的下顎把他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用刀身敲敲面無血色的丁雷的臉,不緊不慢繼續說下去,「看在你們還年輕不至於太無可救藥的份上,我今天先饒過你們。小混混行徑立刻給我收斂,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欺負弱小,那怕是只路邊的流浪貓,我都會找出你們所有欺負過的物件,把你們送到監獄裡去,判個三五年。至於讀書,那是一輩子都不用再想了,哪個學校會要坐過牢的犯人呢?」

  「當然這只是最光明的手段,至於讓你們殘廢癱瘓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你們這樣三天兩頭打架的人,什麼時候出點事故都是正常的吧。如果想試試半身不遂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大可以繼續囂張跋扈下去。反正你們已經是父母的恥辱了,所以我猜,不會再介意給父母添一輩子麻煩的。畢竟養兒不教父母之過,對不對。」

  孟緹一瘸一拐地走到趙初年身邊,從遠處看著地上那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又看看趙初年的側臉。她絕對不同情他們,也隱約覺得趙初年這番話豈止是威脅,讓人肝膽俱裂都是可能的。

  趙初年站起來,隨手一扔刀子,貼著丁雷的鞋子釘入地上,入地寸餘,給這驚心動魄的一個晚上加上了完美的註腳。

  趙初年轉身過來,跟孟緹的視線恰好對上。她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恐懼,更多的是驚訝。趙初年一把打橫抱她起來,朝小巷入口走出去。

  孟緹何嘗被人用這麼親密曖昧的姿勢這麼抱過,一時間身體和大腦同時僵硬了,理智不知道從那個角落跑出來,指揮著她的四肢掙扎了一下。

  掙扎完全無效,趙初年反而抱得緊了些,低下頭,鼻尖蹭著她柔軟的頭髮,溫柔地低語:「別動,乖啊。讓我抱抱你,你的腿好像傷到了。」

  他衣服和身體都有好聞的味道,孟緹覺得自己幾乎都要睡過去了。明明有著安靜而乾淨的氣質,為什麼剛剛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那樣一通話。

  孟緹仰頭去看他。抱著她的這個年輕男人鼻子高挺,直視前方,下巴微微有些揚起,曲線有一種令人心折的弧度,在夜色中透著淡淡幽藍。顴骨下有著淡淡的陰影,像一道經久不散的刻痕。他有著濃而細長的眉毛,顏色比竟然比此時的夜色還要深上一點,像是夢境一樣深刻的顏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04 AM

  026 月夜(上)

  走出小巷子才發現,趙初年的車就停在巷子外面的公路上,車窗上被貼了許多黃色的罰單。

  他在幾個路人詫異的目光裡放下孟緹,拉開車門扶著她上了車,完全不著急開車,自己坐到駕駛席,先開了暖氣,又探身過去,用自己的風衣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才從衣兜裡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中心大道這邊有幾個學生受了傷,請馬上拍救護車過來。詳細地址是……」

  在車子中重新落座後孟緹的正常思維才慢悠悠地回來。看著他掛了電話,孟緹擔心起那幾個孩子的傷勢,趙初年出手似乎不太輕的樣子,正想開口詢問,趙初年先說了:「他們不會有大礙,我下的手心裡有數。」

  孟緹傻傻地「哦」了一聲:「那就好,我怕萬一那幾個高中生真出什麼問題……」強烈的後怕讓她大腦發昏,話都說不完整,「趙老師,如果今天不是碰到你了嗎……我……我真不知道……」

  趙初年默默伸出雙臂擁住她靠向自己,頭壓著她的左肩,仔細地梳理她的頭髮。

  「阿緹,對不起。我來得太遲了。」

  他胸膛也微微震動著,每個字都是最好的鎮定劑。

  「……嗯。」

  趙初年無聲無息的擁抱她很久放開。他的懷抱異常溫暖,孟緹實在不想離開,蜷了蜷身子,縮在車座裡,輕聲問:「趙老師,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剛從醫院看了趙律和出來,就看到你蹦蹦跳跳的在路邊走前面走,又跟一個男生說話。我本來想叫你,不過接了個電話,就幾十秒,抬頭的時候卻看不到你了,」趙初年頓了頓,「前幾天王熙如跟我說過你可能得罪了她在補習班的一個學生,所以我很擔心,下了車找了找,在巷子裡兜了好幾圈終於看到你跑出來,又摔倒了。」

  說完他伸手過去,擦拭過孟緹的嘴角,那裡還凝著一點猩紅的血。

  「謝謝你救我,那天的事情,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孟緹垂下視線,有點不敢看他。

  趙初年發出一聲近乎歎息的感慨,「阿緹,我不會跟你生氣。」

  「我不想跟你鬧不愉快,」孟緹絞著手指,「我不想去照MRI,因為沒有必要。我真的沒事的,我問過我爸媽還有鄭大哥了,他們都說我腦子沒什麼事情。」

  趙初年「嗯」了一聲。

  孟緹把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喃喃自語。

  「哦,我也真是,算是犯小人了吧。我那天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惹了這麼瘋子神經病,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這個社會又沒有,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平時只看到她的活潑可愛,無助成這樣則是前所未見。趙初年覺得自己心臟被人惡劣的揪住,氣都喘不過來。這種事情,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

  他寬慰她,「今天被我這麼一嚇,他們大概一輩子也不敢再恃強淩弱了。這種十幾歲的小混混,多半是家庭不幸,又被電影小說影響後才變成這個樣子,其實是沒有什麼膽量的。一次被打怕打狠了,很長時間都會夾著尾巴做人。別擔心,我平時也會找人盯著,一次教訓不夠再教訓一次。」

  「這樣就好了。」

  孟緹松了口氣,拿下趙初年的外套檢查了一下,說:「趙老師,今天晚上謝謝你了。那個,我身上都是泥水,弄髒了你的衣服。車子也是。」

  「沒關係,不要跟我客氣。」趙初年很快發動了汽車。

  此時才很慶倖醫院跟這裡不遠,兩個人在急診室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孟緹主要是臉上的幾處擦傷和小腿的撞傷,看起來驚人其實沒有大礙。醫生很快開了幾種藥,又在醫院略略清洗了臉,護士擦傷了藥膏之後,兩個人才離開了。

  衣服是早就不能見人了,但誰也不會關心這個。街道上大幅的商業廣告和各種招牌的霓虹光管,把夜空映照成一片彩虹。

  孟緹頭靠著車窗沉思了一會,抬起眸子看著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臉,連額角都有擦傷,忍不住哀歎一聲:「我跟熙如怎麼那麼倒楣,真是難兄難弟了,也不知道同學們明天問起來說什麼。」

  趙初年發現自己不能不承認這個事實,一笑置之,「這到也是。」

  孟緹回頭去看他,「趙老師,你到底是跟誰學的功夫?」

  「從師不少,主要是爺爺要求的。」

  「你爺爺?」

  趙初年放慢車速,神色有點遠,側頭看到孟緹好奇的模樣,明明臉上到處是傷,怔了怔。他不願意讓她失望,又怕自己分了心神。把車子停穩了才說:「我是十一二歲上下才回到趙家的。回來的時候獨自一人,自然被人欺負。所以就開始學防身之術。國弱則百事衰,更遑淪個人?」

  孟緹看著他,不知道如何開口,隔靴搔癢的安慰沒有必要。但現在就有些明白他跟趙律和之間的恩怨從何而起,也隱約明白了他對他的妹妹為什麼念念不忘。童年時代的心裡創傷往往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猶豫了一會,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個,你有個妹妹吧,我真的跟她長得很像嗎?」

  「趙知予。」

  「嗯?」

  「我妹妹,她叫趙知予,」趙初年聲音溫柔,好像念著世界上最美的詩,「知識的知,給予的予。」

  孟緹低頭沉思,片刻後頷首,「這是個很好的名字。」

  只可惜,名字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趙初年看了她很長時間,好像被燙到那樣,無聲地把頭轉向一邊,垂下了視線,沉默了一會,說:「你們很像,她……」又是艱難的一頓,「今年應該跟你一樣大了。」

  剛剛像切蘿蔔一樣教訓那丁雷那群人的趙初年忽然變得柔軟起來,「跟你一樣大」那幾個說到最後,聲音都在一抽一抽地發抖。有那麼一個瞬間孟緹懷疑他是不是要哭出來了。她忙忙地安慰,「別傷心啊,趙老師,你妹妹她一定活著的。」

  「……嗯。」

  「那個,」孟緹猶猶豫豫開口,「不介意的話,我當你妹妹好了。啊,我不是說我可以取代她,我肯定不如你妹妹的……但如果你把我當成趙知予心裡會好過一點,我不介意的。趙老師,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她知道這個提議十分愚蠢,也有些不經大腦,可在趙初年那種深沉的悲哀下,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不提出這個建議。

  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趙初年那麼難過的樣子她此生絕對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趙初年過了一會才對這句話有了反應,摸摸她滿是擦傷的臉,輕輕笑了:「阿緹,謝謝你的安慰和憐憫。不說其他了,我送你回去。」

  車子很快開到學校。

  眼看著教職工宿舍樓在望,趙初年沒有把車開到樓下,停在了宿舍區外的小廣場邊上。孟緹很明白的他的心態,說到底兩人還是要在這個學校呆下去,總是要低調一點才好。

  路燈照進車廂,孟緹正要感謝趙初年送他回來,結果卻吃驚地看到他熄了火,拿好車鑰匙扶著車門回頭跟她說:「走吧。我送你進屋。」

  「其實也就幾步路了,趙老師你先回去休息——」孟緹看到他被那件自己弄髒的外套,想到可以回去把他的衣服弄得稍微乾淨一點,於是猛然剎住話端,輕微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孟緹的腿現在倒是好多了,起初的疼痛過去,現在剩下麻木的鈍疼感,好像冷得過頭痛覺都不那麼敏銳了;臉上的擦傷更敏感,迎著風持續地疼痛著,沒有任何中止的信號,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頓。

  疼痛使她微微蹙著眉頭,趙初年立刻問:「臉上還疼?」

  孟緹搖了搖頭:「還好。」

  側頭看到趙初年關切的眼神,一時間也恍惚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妹妹還在的話,有個這麼關心她的哥哥,是多麼幸福。

  回了家,屋子裡的溫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宜人的溫度中,臉上的鈍疼感散了不少,孟緹招呼趙初年進屋,伸手去開了燈。在燈光下現在才發現客廳亂糟糟的,簡直一塌糊塗,窘迫地回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趙老師,屋子被我弄的很亂……你不要笑我。」

  趙初年正在好奇地打量屋子,「沒關係的。」

  這是他第一次來她家,格局自然和樓下鄭柏常家差不多。一百多平米的屋子,或許是因為父母都是理工科教授的原因,裝修得規中規矩,大理石地板,電視的樣式有點老,不及鄭家的素雅,牆壁有著溫暖的黃色,光影錯落有致。

  客廳中央擺放著套一圈木沙發,前面的漆木茶几上堆了一遝書,攤開個厚厚的筆記本;趙初年翻了翻那堆書,幾乎都是數學相關的資料。

  孟緹走進書房,從趙初年手裡取過書包扔在桌上,長呼出一口氣來,定了定神,回到客廳,開了飲水機燒水,說:「趙老師你隨便坐,不要客氣。」

  「我知道,我不會客氣的。」

  說歸說,趙初年卻沒坐下,站在沙發前仔細看著牆上的大幅家庭照,「這兩位是你父母,這個戴眼鏡的是你哥哥嗎?看日期是五年前照的?」

  「嗯,對的。這是我上高二的時候照的,」孟緹站到趙初年身邊,指著照片興致勃勃地介紹,眼神明亮,笑容如昔,再不見剛剛的陰霾。

  「你身邊的人是?」

  「啊,我嫂子,」孟緹興致勃勃介紹,「那時候我哥第一次帶我嫂子回家,呃,那時候還不是嫂子,我叫她文君姐。我哥跟她是留學時候認識的,新媳婦上門我爸媽很高興,來特地把隔壁樓的汪伯伯請過來照的,他是專業攝影師。」

  照片大概寬三四十釐米,足夠大小,五個人的表情都很輕鬆。背景是春光燦爛的花園,趙初年很快辨認出就是樓下的小花園;孟家的父母坐在最前面的兩張籐椅上,五十多歲的人不會年輕到哪裡去,表情很是溫和,一看就是高級知識份子;後排中間是一個五官清俊戴著眼鏡的男人,自然就是孟徵,他右手邊那個留著齊肩短髮的俏麗女子毫無疑問是他當時的新婚妻子,他們感情看上去很不錯,她很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孟緹站在孟徵的左手邊,穿著寬鬆的娃娃衫,那時候的她還有點虛胖,典型的蘋果臉,線條圓潤豐滿。

  趙初年自顧自地微笑起來,「你那時候很像壁畫裡的唐代仕女,芙蓉如面柳如眉。」

  孟緹試圖撇了撇嘴來展現對他恭維的不屑,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只好立刻收斂表情,淡定地回答,「不用這麼委婉的,直接說我胖不就好了。」

  趙初年看了眼她,目光再次回到照片上,「阿緹,你是胖是瘦,我都不在乎。」

  因為太累太困,孟緹整個人都陷在沙發裡,眼神有點迷茫,喃喃說:「怎麼會無所謂?誰會喜歡胖姑娘。其實這張照片的我已經瘦了很多了,小時候更是難看得很。」

  趙初年在她身邊坐下:「上次你說給我看你小時候的照片,現在可以給我看看嗎?」

  「嗯,你等一下。」

  她去書房拿了本大相冊出來遞給趙初年,「我跟我哥的照片都在基本上這本裡面。不過我的照片不是很多,我不喜歡照相。」

  「我慢慢看。」

  「在這之前先換一下衣服吧。」

  孟緹把趙初年帶到了另一間臥室,拉了燈打開衣櫃,解釋說:「這是我哥的房間,衣服也都是他的,也都是乾淨的。趙老師,你外套上有些泥點子,你先脫下來,換上件你喜歡的衣服。趙老師,你把衣服留在這裡,我明天送去乾洗。」

  她平時沒在意過趙初年穿什麼,只依稀覺得他喜歡黑白二色,衣服很少重樣;從她剛剛摸著那件風衣的絕佳質感來說,絕對不會便宜。上選修課的時候,也曾聽到其他女生挖空了所有的褒義形容詞,來評價趙初年的外表衣著。

  趙初年看著衣櫃,衣服掛的整整齊齊,都偏深色系,是外套的常見模樣。一望可知衣櫃的主人非常有條理,聯繫到照片上那個戴著眼鏡看似沉默寡言的年輕男子,這個素未謀面的孟緹大哥的形象立刻生動起來。

  孟緹看著他遲遲不挑出衣服,自己動手取了件雙排扣的褐色風衣,一揮雙臂呼啦啦展開,踮起腳尖披在他身上,「我哥的衣服雖然沒你的好,樣式也有點老,但還是很暖和的。趙老師你不要嫌棄啦。」

  「不是,我怎麼會嫌棄,」趙初年迅速穿好大衣,「不是說觀屋可以知人嗎,我想,你哥哥是個很有條理的人。」

  趙初年穿孟徵的衣服比較合身,孟緹滿意地笑了,「這話有道理。我哥哥很有憂患意識,是那種恨不得把自己的人生畫成格子,做成框架的人。」

  「好像很成功。」

  「是啊,我哥那叫一個聰明啊,」孟緹笑得眯起眼睛,但臉部皮膚卻被扯疼了,立刻收了笑,蹲下身抱出衣櫃下方的木箱子,打開蓋子,「你看,這裡面都是他的獎狀。」

  各種各樣的獎狀,從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到各種競賽的各種級別的獎,哪裡是獎狀,完全是一箱子驕傲。

  趙初年翻動著那些獎狀,聽不出感情的「嗯」了一聲,「他的確很能幹,不過對你,壓力就很大了吧,處處都要跟他比較。」

  孟緹搖頭,「不是,如果要這麼比較我簡直可以不活了。從小到大,我身邊的這些人,我哥,鄭大哥,小聲姐,哪個都比我聰明能幹。我最好的朋友熙如都比我厲害得多。我爸媽對我沒有任何高要求,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成績好不好,平安長大就好了。」

  她一幅很想得開的樣子。趙初年摸了摸她的臉頰,頷首,「阿緹,你去洗個澡吧,出來後我給你上藥。」

  身上的確早就是髒兮兮的,孟緹也表示同意:「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07 AM

  027 月夜(下)

  洗完澡後人都輕鬆多了,換好暖和的衣服,大致吹幹了頭髮才浴室出來。

  趙初年坐在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看著那本相冊。他穿著孟徵的衣服倒也還合身,青鬱鬱的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中指插在正在看的相冊中間,好像讀著一本回味悠長的小說,很長時間才翻過一頁。趙初年坐姿非常標準,脊背挺得筆直,不協調地僵硬著,整個人好像在沙發上生根發芽,連動彈都忘記了。他是如此地入迷投入,根本就沒發現她站在身邊很久了。

  孟緹輕聲咳一下,「趙老師,相冊有這麼好看嗎?」

  趙初年如夢初醒地抬起頭,目光深邃,卻沒有說話。客廳的燈光本該是靜止的,也忽然在他臉上流動起來,最後蔓到脖子和喉結,渾身流淌著清冷的氣質。

  從他剛剛要相冊開始,孟緹心裡就有數,他雖然是在看她的照片,看她這些年的成長軌跡;可心裡想的,除了趙知予不會有別人了。

  趙初年修長的手指在相冊上輕輕劃過,在某張照片上點了點:「這是你的照片嗎?」

  孟緹彎腰掃了一眼,是個抱著巨大布絨熊的小女孩,熊擋住了大半個臉,路出一隻眼睛和光滑的大腦門。

  「是我啊,大概兩三歲吧。我媽媽說我當時哭著喊著要這只熊,不得已給我買了,我拿到熊後很高興,抱了足足一個星期都不鬆手呢。」

  一瞬間趙初年神色莫測,好像被石頭驚擾到的湖面,但很快趨於平靜;他低下頭去,目光停在另一張照片上,「這張也是?」

  「是啊,我的一周歲照。」

  「你跟小時候相比,樣子差很多。」

  「這是很正常的,小孩子什麼都看不出來,我哥也是這樣的,小時候和長大完全是兩個人啊。而且我起初太瘦,後來太胖,」孟緹翻了一頁相冊,「趙老師你不要笑我,不論哪一種都很難看就是了,所以我也沒有什麼照片。」

  趙初年沒有繼續看下去,疲憊地搖搖頭,手指頭動了動,慢鏡頭一樣緩緩合上相冊,好像全身最後一份力氣被抽走了,連抬頭都沒了力氣。

  屋子裡靜得嚇人,燈光晃了晃,好像要熄滅了。孟緹從他手上抽走相冊放在茶几上,在他面前半蹲下,握住他的手:「趙老師,我知道你在看什麼。你別難過。剛剛我的話是真的,我不介意被當做趙知予的替身。不過我可能做得不好,但如果你看著我會高興一點的話,我都會陪著你。」

  好像被子彈擊中了心臟,趙初年怔怔看著他許久,很長時間裡視線抓不住一件實物,孟緹的眸光閃爍,匯成一條閃爍的河流。

  她瞳孔裡全是自己的影子,她的那雙小手包住自己攥成拳頭的雙手,趙初年覺得指尖都在顫抖,聲音也不受自己控制,他從嗓子眼擠出一句:「阿緹,真的嗎?你真的願意陪著我?」

  不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句普普通通的話讓他受到這麼大的震動,他那麼欣喜,震驚,好像不可置信。孟緹心裡那個本來就堅定的念頭更加堅定,她一字一句地開口:「直到你找到你妹妹為止,我都會陪著你。」

  趙初年沒有再說任何話,抽出雙手,輕輕擁抱住她,在她額角蜻蜓點水的一吻。

  「阿緹,你做你就好了,不用當知予的替身。你們雖然很像,可我不會認錯。」

  那是個很輕的吻,沒有就像羽毛劃過脊背,疑惑是微風拂過面頰,輕得沒有重量,好像怕傷害到到她,帶著契約似的虔誠。

  屋子裡怎麼會這麼安靜,孟緹想,那個吻明明是沒有聲音的,怎麼在我的身體裡產生了回音呢。

  他很快放開她,端詳她片刻,跟照片上的那個起初瘦骨嶙峋,後來胖得好像充氣氣球般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樣,她整個人比小時候瘦了一圈,身段修長;而臉部的大輪廓光滑,小線條棱角分明,介於瓜子臉和鴨蛋臉之間,多一份太胖,少一分太瘦,一分一毫都恰到好處。

  真的是一張很美的臉,可惜現在那張臉已經變得有點滑稽,在醫院上的藥膏在洗澡過程中自然已經被洗掉了,明亮的燈光下那麼多的擦傷纖毫畢現,好像精美瓷器上的裂痕,細碎而雜亂。

  趙初年拿過茶几上的藥袋子,「我給你上藥。」

  治療擦傷的藥是透明的黃色小軟膏,塗在傷口上會來十多分鐘的刺痛,不過相比起王熙如的痛苦來說,也不算什麼。

  趙初年的手不小,但做這種細緻的事情居然做得很好,下手比醫院的護士還輕,沾著藥的棉簽從臉上輕輕的擦過去,好像螞蟻在臉上爬過去,微弱的刺痛後一陣清涼。

  趙初年隨後又處理了一下她腿上的傷口,澆了一點紅花油,然後用繃帶在小腿上捆上兩圈就大功告成。

  孟緹伸手壓了壓繃帶,捆的力度正好,不緊不松,她放下褲腿,跟趙初年道謝。

  趙初年搖搖頭,又伸手指了指客廳對面的書房:「我剛剛看到書房裡有架揚琴,阿緹,你還會演奏揚琴嗎?」

  「會一點吧,小時候學過兩年,」孟緹有點不好意思,「我沒什麼音樂天分,不像鄭大哥那樣音樂天分很高,恐怕現在我只會最簡單的曲子。」

  「哦?我可不可以點播?」

  看到趙初年期待的眼神,孟緹想了想走到書房,一把掀開蓋住揚琴的幕布,抓起兩隻琴竹夾在手指中,另一隻手從琴架下抽出本曲譜翻開,回頭問:「你要聽什麼?」

  趙初年自然跟著她來了書房,整個人嵌在打開著的門框裡,作為背景的客廳燈光耀眼,像一副超現實的四維畫面。

  「什麼都好,不過我記得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聽過音樂系有人演奏過一曲《春江花月夜》,」趙初年說,「調子宛轉悠揚,你彈奏這個怎麼樣?」

  「真是為難我了。你怎麼選這麼難的?我好幾年沒摸過琴了,」孟緹伸手摸了摸那些粗粗的琴弦,用指甲敲了兩下,「不過也算巧合吧。就《春江花月夜》我還有點印象,初中時我用這首曲子參加比賽,練的次數是最多的。你讓我先試一下音,看看能不能想起來。趙老師,你在沙發坐著吧。」

  「好,洗耳恭聽。」

  到底是久不摸琴了,生疏的一聽可知。演奏揚琴一靠記憶,二靠琴感。可她的記憶好像生銹了,次次擊錯,手指顧不過來;學理科太久,腦子裡除了公式還是公式,音樂是什麼都快忘記了。她本來也不是樂感很強的人,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順暢地演奏,一日不練就手生,還要費神的去看譜,擊出的樂曲不是跑調就是結結巴巴,就像沒有潤滑的嗓子,或者是半夜怪叫的鳥兒。

  很長時間後才稍微順起來。在那偶爾流暢的音符裡,孟緹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眼前浮起的畫面——

  春江潮漲,江海難分,明月東升,光照萬里江海。漁船停泊江岸,雁聲劃破長空;江岸的石塊被流水沖刷千百年,抹去了所有的棱角。那隱蔽的縫隙中卻有生命,那是在春雨中滋長出碧綠的嫩芽。

  待到一曲終了,孟緹才松了口氣,回頭去看趙初年:「趙老師,我彈完了……」

  聲音戛然而止。趙初年靠在沙發上,竟然已經睡著了。孟緹簡直是愣住了,他居然可以在這麼糟糕的配樂中睡著並且還睡得很好,那需要何等強韌的神經。

  認識趙初年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他完全處於被觀察的角色。

  他整個人都陷在沙發裡,身體微微傾斜靠著沙發後背,雙手隨意地擱在腿上,手指微微彎曲著,貼著沙發。他平時經常微笑,此時收斂了笑意,一派平和,好像她剛剛演奏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一樣。或許是因為那份平和,面孔上甚至有一種奇異的光輝。

  孟緹實在不願意攪人清夢,但不能讓他就這麼睡下去,輕輕搖了搖他,「趙老師。」

  看見趙初年疲憊地睜開雙眼的一瞬,她簡直要被愧疚擊倒:「趙老師,你困了?想睡覺去我哥的臥室裡睡吧,沙發上太涼。」

  趙初年的目光迷茫了片刻,很快清醒過來,一怔之後局促地道歉,「我睡著了?真是抱歉啊。你演奏得很好,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要再給我帶高帽子了,我知道自己的水準,」孟緹完全不信,啼笑皆非地搖頭,「不過,現在已經不早了,也該休息了吧。你今天晚上就別回去,那麼遠的,就在我家住吧,睡我哥的房間好了。」

  「不,你一個女孩子單身在家,讓人看到不好。」

  也是這個道理,說起來也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確確實實惹人嫌疑。孟緹有些為難,「你現在這麼困,開車沒法讓人放心啊。」

  這次趙初年倒是從善如流,打了個電話,聽他的意思是讓趙家的司機來接;孟緹也放下心來,兩個人閒聊數句,趙初年再次叮囑她記得擦藥後才下了樓離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16 AM

  028 暗潛(上)

  休息對傷口有奇特的作用,有時候可以不治而愈,例如王熙如臉上的細小擦傷在睡一覺後就消散不少;有時候卻可以使外傷更嚴重,例如孟緹。

  第二天,她本來只是擦傷的右半邊臉以誇張的速度腫起來,跟食堂的包子一樣,皮膚緊梆梆的難受不說,連穿毛衣吃飯說話都有困難,整張臉氣球一樣,連右眼都睜不開了。她站在鏡子前小心翼翼的摁了摁腫起來的地方,皮膚上立刻凹下去一個個小坑,長久不散。唯一慶倖的就是腿好多了,走路雖然有點瘸,騎車沒有大的問題。

  她早出早歸,躲躲藏藏地避開熟人。卻沒想到剛走到樓下,就跟下班回來的鄭憲文來了個照面。結果鄭憲文一個健步就走到她面前,沉著臉,「你的臉怎麼了?」

  「那個,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一開口才知道臉腫了,說話時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雖然並不太疼,但足以讓聲音異變,好像電腦處理過的聲音。孟緹知道自己的樣子極其難看,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昨天自己的遭遇,化繁為簡提綱挈領地說,「昨天晚上從醫院回來,出了點事,摔到了,臉撞到地上。哎,不但五體投地,臉也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她臉上的傷的確不像是被人砸的,紅腫的地方上看到沙石劃過的印記整齊,塗著亮亮的藥膏,看上去有點可憐,還有種輕微的滑稽感。鄭憲文這才略微放了心。

  「以後小心點。這個擦傷還在臉上,要是臉有什麼問題怎麼辦?」

  孟緹擺手:「開了藥了,醫生說不出一個星期就會好,不會毀容的。」

  鄭憲文這才放了手。

  女孩子無不愛美,她也不例外,恨不得縮在家裡不出去;但課不能不去上,尤其是今天要去院辦辦手續簽字等等,於是就腫著這樣一張有礙觀瞻的臉出門去了,回頭率極高。不論走什麼地方都有人看著。孟緹在學院裡也是有名人物,傷了臉,遺憾的人實在很多,尤其是男生,總是看她一眼就很不忍心唉聲歎氣地別過頭去,雖然他們似乎都掩飾了再掩飾,可那股遺憾始終還在。

  所以說,美貌寓於凝視者的眼中,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她自覺早就過了為容貌自卑的年齡,但不是完全不在意。青春期的時候她也把容貌看得很重要,也曾經很羨慕鄭憲文那些美麗動人的女朋友,大概是那些年把所有的自卑心都耗盡了,現在反而有些坦然,當再胖一次好了。

  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躲開眾人的盤問,能不出門最好還是不要出門的好,那天課後又去了趟醫院。

  因為工作原因,她父親幾天前就回去了,就剩下王熙如的母親照顧她,到底是自己的母親照顧,知根知底的,王熙如心情也挺好,身體康復得很快。

  正在對著電腦寫論文的王熙如一見到她的臉就驚得花容失色:「你怎麼了?」

  「稍安勿躁。天要下雨,我要摔跤,也是沒辦法的,你不要激動,容我慢慢道來。」

  孟緹告訴王熙如大致的情況,同時讓她當心丁雷和好好養病。

  王熙如開始捶床,恨得直咬牙:「他果真找你麻煩了!還好趙老師在啊,阿緹,如果你真出什麼事情,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沒事,我受的傷哪有你重呢。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王熙如覺得背上都是冷汗,因為後怕一伸手抓住孟緹,「還好我記得告訴趙老師了,讓他多看著你一點。」

  孟緹正想問她這事,「我還想問你,你為什麼告訴他?」

  王熙如掙扎了下身子,拉著她坐下,才說:「雖然你不放在心上,但丁雷那個人我實在沒辦法放心。你大大咧咧,不把我的勸告放在心上,你的家人也不在身邊。其他人我暫時聯繫不上,也只能想到趙老師,你們都在學校裡。雖然他是把你當成他妹妹,但關心是真的啊。」

  「關心的的確確是真的,」孟緹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啊,天生就長得很喜慶嗎。看來我這輩子,真是很有當人家妹妹的潛力啊。」

  「這倒是,你那個鄭大哥就不要說了,趙老師也是,一個兩個都當你是妹妹,」王熙如表示強烈同意,「不過所謂的哥哥和情郎之間又不是不會變質,有時候也會轉換的。」

  「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就是了。」

  她的玩笑緩解了王熙如的憂慮,王熙如盯著她瞧了一會,默默別過臉,猛然歎口氣:「我忽然想起了諾德。哎,對稱啊,對稱是多麼重要的數學概念。果然是美的來源啊!」

  孟緹恨不得咬她一口:「雖然我左右臉的確不對稱,我一點都不希望你用我來打比喻。」

  王熙如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腫起來的半邊臉,「你這麼好的皮膚,如果真留下個什麼疤痕怎麼辦?」

  「醫生說沒事,我的體質似乎也不怎麼留疤痕的。」

  王熙如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看我額頭上的傷,小時候被玩竹子被割傷了,現在還是看得到。你這麼漂亮,傷到臉了就太遺憾了。所以,阿緹,平時謹慎一點,好嗎?」

  孟緹抱住她的胳膊輕輕搖晃,「我知道了。」

  「以後你也別來了,腿也是一瘸一拐的,」王熙如命令她,「下次來醫院的時候我要看到你的臉恢復正常,聽到了沒有?」

  「嗯嗯,好。」

  一直以來,所有的朋友裡,只有王熙如會這樣無條件的誇獎她鼓勵她。明明自己出了車禍躺在病床上起不來,心裡想的,掛著的依然是她。這份情意,她不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餘下的幾天內,隨著那越來越腫越腫越誇張的臉,她經受了大量目光的考驗。在所有人中,趙初年顯然是最關心他的,再三叮囑她千萬別忘了擦藥。

  平時只要有空,兩個人都會找機會在碰個面,起初還有個理由,例如還衣服,送藥等;後來趙初年不在找任何理由,中午的時候必然課打電話給她,如果她中午有空就中午一起吃飯,晚上有空就在一起吃晚飯,如果都沒有空,那必然也會碰面。

  這個學校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定好一個地方碰面不是難事。相比之下,可怕的流言反而是更讓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的事情。雖然孟緹覺得她和趙初年之間不論如何都算不上師生戀,但看在別人眼底恐怕就跟鐵板上的釘子一樣確鑿無疑。而且群眾的觀點往往十分樸實和頑固,不論當事人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在校園裡結伴而行的時候,也會遇到認識他們的同學,兩個人也都神色自若的應對過去。值得慶倖的是,同學們畢竟都是成年人,什麼沒有見識過,接受能力也很強,再不會像初高中生那樣一驚一乍了。

  那段時間趙初年領著她走遍了學校附近大部分有名的飯店,每次都不重樣,有煲湯的,有燉粥的,還有補身體的。每一家都各有特色,滾燙溫暖的食物進入胃裡,全身的筋骨一點點被燙得發軟,然後鬆散開來。

  孟緹心裡很清楚,明明晚上他還有選修課上,但還是抽出時間陪她吃飯,這份心意,讓她心口臉頰都在發燙。她有時候覺得,如果趙知予還活著,肯定是早就被趙初年嬌慣壞了。趙初年對她的用心和周全到了驚人的地步,如果物件是趙知予,恐怕寵得更是沒有底線。

  週末的時候,趙初年接她出去吃飯,這次選的地方不在學校附近,他壓根就帶著她直到市中心,是城市的繁華地段,商場林立。

  傍晚的陽光貼著地面照過來,在光滑的地磚上反射光芒,孟緹看到了某家奢侈服飾店櫥窗裡模特的衣服,稍微誇獎羨慕了幾句,趙初年就立刻把車停在路邊,拉著雲裡霧裡的她下了車,走近店裡,讓店員拿下那套衣服給她試。

  孟緹楞楞看著趙初年,費力的思考我到底什麼時候表現出一定要買這件衣服的情緒呢,一時間茫然了,有點不知所措。

  趙初年不明所以:「你不是很喜歡嗎?」

  孟緹把衣服還給店員,拉著趙初年走出店裡。他們站在冬日的路燈光芒下,孟緹嚴肅地問他:「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嗎?」

  趙初年神色不變,說:「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都可以。具體的,你說說看。」

  孟緹頭疼,沒好氣地指了指他停在路邊的車:「你的車,你的房子,能給我嗎?」

  「你要的話沒什麼不可以。」

  說完這話就真拿出車鑰匙要塞到她手裡。

  孟緹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用啼笑皆非的目光打量趙初年的神色;趙初年從容鎮定,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趙初年那雙眸子閃動的輝光是隱隱的興奮,孟緹一瞬間有種錯覺——他等著她說這句話很久了。

  孟緹扶額,好笑又無奈:「趙老師,我們要談一談。」

  「嗯,」趙初年點點頭,拉著她拐進了附近的飯店,「我們先坐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4 09:18 AM

  029 暗潛(下)

  到底是週末,那間裝修精緻的飯店人已經很多了,趙初年找,不必像以往那樣吃了飯就匆匆趕回學校,也有了足夠的時間說話。孟緹在心裡斟酌著如何開口,趙初年仔細打量他,沒有什麼食欲,面帶憂色:「阿緹,好幾天都過去了,怎麼你的臉還沒有好?明天再去醫院看一看吧。」

  「唔,再等等吧,其實沒事,就是看著嚇人,」孟緹不利索地開口,「我知道我現在有礙觀瞻了。」

  趙初年搖搖頭,「不是的。」

  孟緹看著他誠摯的表情和真誠的憂色,心底微微一歎,指著自己誇張的臉問出來,「趙老師,如果我上你第一節選修課時是現在這個樣子,你大概就不會主動跟我搭話要電話了吧?」

  趙初年愕然,「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驚訝成那個樣子讓孟緹堅信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這個念頭,她有點迷惑,側頭看著他:「趙老師,我不相信你妹妹會長成我現在這種豬頭樣子……」

  孟緹這話半真半假,大部分是玩笑的意思。沒想到趙初年在聽到「你妹妹」三個字的時候仿佛都被凍住了,那抹愕然就硬生生地凝固在了眼底,嘴角也抿成了一條線,仿佛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無所適從。

  「抱歉,趙老師,我沒有拿你妹妹開玩笑的意思,」孟緹說,「但這個問題實在沒辦法回避。」

  「你有什麼問題,我都聽著。」

  他一幅聆聽的模樣,好像師生關係顛倒過來。孟緹覺得有點微妙的荒唐,她給他倒了茶,輕聲開口:「趙老師,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你破費。我知道你的經濟條件應該是超過我可以想像出的程度,但是我不希望總是你花錢。」

  孟緹說的是這幾天的事。兩人接觸太多,在一起吃飯次數太多,總會不可避免的牽扯到金錢關係。她好幾次提出自己付帳,趙初年根本不留給她機會,好幾次她悄悄地地要去結帳,卻被告知已經早已經付帳了。某次她多了心,趁著去洗手間的時候跟服務員要了帳單,看到價格的時候眼角愣是跳了好幾下。

  她覺得自己跟趙初年陷入了奇怪的怪圈裡。那天她在感動之下說出可以當他妹妹的替身這句話時,完全沒想到以後會有這麼多麻煩。如果她以趙初年的妹妹自居,絕不應該跟他計較所謂的金錢,但這樣好像變成了她占趙初年的便宜;如果她用錢跟他劃清界限,趙初年又會一臉難過,心如死灰的模樣。好像她不論怎麼做都是錯的。

  趙初年壓根沒想到孟緹在大好的氛圍裡說起錢來。他聽完她的話,反問:「你跟孟徵鄭憲文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要跟他們算錢嗎?」

  孟緹拿著勺子攪著碧綠的茶水,清澈得就像人的眼睛:「他們不一樣的。我到底不是你妹妹啊。」

  趙初年表情異常沉靜,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黑玉般的眸子裡似乎都迸出了一點異樣的褐色色澤,「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其實什麼意義都沒有?」

  「不是的不是的,」孟緹捶了捶自己的額頭,懊惱的想自己撞的是臉不是腦袋啊,可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於是立刻補救,「如果在外人眼底,恐怕只會認為我利用自己跟你妹妹長得很像,就占你便宜吧。」

  「我沒有這麼想過。」

  孟緹握住他的手,「趙老師,我真的不願意跟你說起錢啊什麼的。但你看,我們兩的差距就橫在那裡的。從小我爸媽就教我潔身自好,不貪他人財物。」她頓了頓,在腦子裡搜刮了一句古文來證明她的話是多麼的擲地有聲,「有句話說,何必曰利,唯有仁義而已。」

  「這句話應該我跟你說才對。」

  趙初年說完這句,在孟緹的注視中,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不過,阿緹,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就是怕在錢上欠我太多是不是?我們先別談這個了,等你獎學金下來了再說吧,我記得快了吧?」

  「呃……是啊。」

  「那就行了,到時候請我去遊樂園好了,我知道市內新開張了一家冒險主題公園不錯。」

  孟緹納悶:「啊?你喜歡遊樂園?那裡是小朋友最喜歡的遊樂園吧,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成年人去遊樂園裡很不協調嗎?」

  「我不覺得不協調。找個週末去吧。等你的臉上的淤腫稍微好一點。」

  簡單的一句一錘定音地宣告了這個話題的結束,也堵住了她所有的話。服務生送來他們點的菜,趙初年興致很高的一一介紹給她,之前的話題,再也無人提起。

  因為這段時間臉腫得太難看,又因為保研事情確定暫時可以放鬆,她完全不想去自習室被人參觀,在學校門口跟趙初年道了個別,回了家學習。

  回到家後還想了想今天晚上跟趙初年的談話,她真沒想到趙初年原來這麼有童心。想著不覺好笑起來。

  在家裡看書的效率就是不如在自習室,氣氛也差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原因,很快就覺得疲憊,想休息一下後再看看書做做題,卻聽到了敲門聲。時間也不早了,鄭憲文和柳長華站在門外,提著大小不等的兩隻袋子,鄭憲文手裡還端著一隻砂鍋。

  孟緹立刻迎兩人進屋。

  鄭憲文一看她就皺眉:「這麼幾天了怎麼臉還是沒好?」

  孟緹扭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柳長華指揮鄭憲文把砂鍋放進廚房的冰箱裡,又用標準的醫生眼神盯著孟緹的臉研究了一會,搖搖頭:「你這個孩子,爹媽不看著就摔成這樣。你的皮膚雖然好,也太嬌氣了,小時候連擦紅汞藥水消毒都過敏,現在還好點,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柳長華忽然頓住語氣,歎息地看著她,「過好幾天了吧,前幾天憲文就說讓你來拿藥,你這孩子也不來,結果臉上的淤血到現在還沒有消。」

  柳長華拿過塑膠袋,一隻裝著蘋果桔子,另一隻則裝了些藥。她取出包裝樸素的藥品來,遞給孟緹:「這個是中成藥,效果比你現在那個應該好一點,你擦擦看。」

  孟緹感激涕零:「謝謝您柳阿姨,您對我真好。」

  「你爸媽不在,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你也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柳長華面帶笑意的說完這句,臉色忽然一變,嚴肅地盯著她,那眼神是標準的長輩看著犯錯的晚輩,「所以,小緹,你不要在你爸媽出國的時候,做什麼不好聽的事情。你到底是女孩子啊,別人傳起話來不好聽。」

  孟緹一頭霧水,「啊」了一聲,求助地看著一旁的鄭憲文。鄭憲文看起來也有些驚訝,皺眉:「媽,你說什麼?」

  柳長華表情異常嚴肅:「前幾天晚上你是不是帶個男人回來了?」

  孟緹頓時想起趙初年送他回家的事情,尷尬地點點頭。雖然是這裡住的都是高級知識份子,說起來不是教授就是副教授,但一個人的眼睛也不會光盯著書本不放,人多自然嘴雜,稍微一留心就很自然地發現東家長西家短,確確實實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我也是今天才聽到有人說起,傳得很不好聽,說勾肩搭背摟摟抱抱什麼,還說那男人跟你進了屋就一直沒出來,」柳長華鄭重其事開口,「雖然現在社會開放,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晚上出去玩,但是,社會有一些道德觀念,還是要嚴格遵守的。你可不能在你爸媽離開之後就帶男人回來。」

  孟緹輕輕點了點頭,不打算辯解什麼,這個時候提到趙初年絕對不是個好主意。趙初年和鄭若聲的事情讓這位一直看著自己長大的鄰家阿姨再一次感覺到失望,而她和趙初年的事也沒辦法只用三言兩語說清楚,與其讓人誤會,不如緘口不言。

  柳長華交代完藥膏怎麼使用站起來要離開,鄭憲文說:「媽,你先走,我跟阿緹說幾句話。」

  「好。」

  柳長華走後鄭憲文先帶上了門,用格外嚴肅的眼神盯著孟緹,有點不明所以,看著他發怔。

  鄭憲文坐在沙發上,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孟緹,淡淡開口:「阿緹,那天送你回來的人是不是趙初年?」

  孟緹舔著嘴角,沒有立刻回答。不過眼看著鄭憲文臉色陰沉下來,不得不連忙補充:「鄭大哥,其實是我受了傷,他開車送我回來的。」

  到底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怎麼會不知道她簡單話語裡藏著的大幅刪節的內容,鄭憲文不耐煩更生氣孟緹瞞著他,一拍茶几,震得茶碗發顫。鄭憲文厲聲說:「那天晚上,我在飯店碰到你的時候還好好的。你還騙我只是摔了一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伴隨著那一聲震動,孟緹只覺得自己的心口也顫了一下。她長這麼大,從來沒看到鄭憲文這麼生氣,身上的那股怒火幾乎要燒了房子。孟緹不敢再瞞,一五一十的說了經過,鄭憲文聽完沉默了一會,但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她的臉,臉更陰鬱了,「當時為什麼不叫我?」

  「情況太忽然了,我根本沒時間打電話……」

  「趙初年救了你之後為什麼不打給我?難道我不能送你回來?」

  孟緹啞然,咬著唇沉默不語。

  鄭憲文越發生氣,「第二天早上我問你怎麼了,你還要瞞我!」

  怒氣像狂風暴雨壓過來,孟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條件反射瑟縮起來。

  「你被人盯上了他恰好出現救了你,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就這麼巧吧,」孟緹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愕然地看著他,「鄭大哥……你這話難道是在懷疑什麼?」

  「趙初年這個人你瞭解多少?」鄭憲文聲音尖銳,幾乎有了咬牙切齒的力度,「我讓你跟他保持距離,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聽?」

  「不,我不是不聽的……你的話我怎麼會不聽,」孟緹咬著唇,「鄭大哥,你為什麼這麼不喜歡趙老師……」

  鄭憲文語氣毫無溫度:「你才這麼大,說到底,你懂什麼?你們又是什麼關係,居然這麼辯護他。阿緹,你不會沒有察覺到,他對你根本不是老師對學生的照顧,一開始就是沖著你來的。」

  「我知道,」孟緹訥訥開口,「他跟我說過了,他說我很像他的妹妹,所以對我特別好。」

  「妹妹?」鄭憲文一怔,臉上的怒意好像被個瓶子吸走了;他慢慢在心裡咀嚼這個詞若干次,很快又冷了眉目,「很多男人都用妹妹當藉口的,你知不知道?」

  「他沒有騙我。再說,為什麼他不能有妹妹?你也有妹妹啊,」孟緹深吸一口氣,不徐不疾地跟他解釋,「鄭大哥,是這樣的。他妹妹從小跟他失散了,怎麼都找不回來。那麼小的女孩子會遇到什麼事情,他大概每天都在被這個問題折磨……」

  鄭憲文猛然一拍茶几,劇烈的聲音讓孟緹驚恐得睜大眼睛。聲音太響,蘋果桔子從袋子裡滾到地上;茶杯上虛掩著的蓋子也晃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鄭憲文的神情瞬息萬變,宛若風雨欲來。胸口起伏,像有頭妖怪在他身體下蠢蠢欲動。他說話聲音一直穩重,即使發脾氣也是克制著語氣;此時聲音好像水衝破了堤壩,忽然高了好幾度,刺耳地冷笑一聲:「孟緹,你這麼大的人了,這麼蹩腳的藉口你也信?」

  孟緹愕然,震驚地看著他。鄭憲文一直風度很好,從來不會大聲訓人,小時候的她不論多麼愚笨,一道題反復的錯,他也沒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孟緹垂下視線,劉海蓋住眼皮,只有聲音異常清晰,「鄭大哥,我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我不覺得他在騙我,他對他妹妹的感情,很真摯,是絕對裝不出來的。趙老師對我很好,我不想……也不會傷他的心。」

  「孟緹,你是不是覺得人不如新?」

  「啊,不是的。」

  鄭憲文搖了搖頭,「霍然」站起來,一言不發大步走向門口。孟緹怔怔站在屋子裡,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和門被拉開的聲音,然後一句生硬冰冷的話就傳了過來。

  「既然如此,我就不說什麼了,你好自為之。」

  門「唰」地一聲被帶上了。孟緹勾著頭,看著茶几上的那袋子藥和腳畔的那只蘋果,覺得大腦一片混亂。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的確很想沖出去跟鄭憲文道歉。起爭執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在她有限的感知裡,她甚至都沒想到自己還能跟他頂嘴。

  時過境遷,她到底也不是當年的孟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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