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sevenleft -【異界魔弓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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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4:58 PM

第一百零四章 美救

    對眾人一視同仁,對少數人推心置腹,對任何人不要虧負。

    ——莎士比亞

    ======================================================

    斯文和繆拉猜想,那個看起來就很陰沉冰冷的老者交給他們的,絕對不會是什麼輕易完成的任務,幾乎可以確定,收集一萬個惡靈那樣的事情,是需要他們兩個用命來換的。

    可是他們沒想到,這個任務完全就是十死無生。

    「斯文,你是馬人!」繆拉一聲驚呼,還來不及細想,就對著眼前破洞地板中想要鑽出來的惡靈射了一箭。

    地面上平整的白耀石地面被下面掙扎的惡靈砸出好幾個洞口。最開始,斯文和繆拉勉強還可以利用那顆黑色的圓球挨個收服惡靈。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地上破裂的地方越來越多,湧出來的惡靈也一茬接著一茬,在互相撕咬中前進,逐漸將兩個人活動的空間包圍,縮小縮小再縮小。

    繆拉將自己的學生護在身後,馬人被他頂著站在立柱的凸台上,自己拿著惡靈珠擋在他前面。

    被一個惡靈咬在腿上,連著腿上的褲子咬掉一塊肉,繆拉低低痛呼一聲,手中的惡靈珠砸向那個准備爬上來的惡靈的腦袋。

    黑光閃過,抱著繆拉的腿准備咬第二口的惡靈化作一道黑煙,被吸入惡靈珠中。

    「斯文,趁著這時候趕快休息一會兒吧。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過兩個小時,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作為老師。繆拉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原則。在真正的危險來臨時,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學生,直到自己徹底筋疲力盡。不管他的學生到底是馬人,還是別的什麼種族,這是他的底線。

    「老師。你真的沒問題嗎?」

    斯文四個蹄子踏在一個受難者雕像下的高台上,舉起背後的弓箭。一箭射倒了一只想要從柱子後面爬過來的惡靈。箭袋中的箭支根本經不住他消耗,不到半個小時,斯文揉著磨出血泡的手,將空空的箭袋對著遠處的惡靈狠狠丟了出去。

    這些惡靈就像迅速繁殖的濃綠色霉菌,不斷不斷從白耀石地板的裂縫中爬出,向繆拉和斯文擴展,迅速侵蝕整個大殿。

    咬了兩大口干糧。斯文也不和繆拉客氣。他站在石柱下面,假寐了兩個小時,稍微緩過來了一點。繆拉則守在他身前,確保沒有惡靈沖得離兩個人太近。

    聽到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斯文猛得睜開眼睛,迅速沖下高台,一腳踢翻了幾個只剩下半張臉的惡靈,將繆拉托舉著頂上石柱的雕像,掛在荊棘籐環上。

    繆拉舉著惡靈珠的右手臂上血肉模糊,從破爛的袖口中。可以看見被咬斷的青筋和臂骨。不僅是手臂,他身上很多個地方的肉,都是被惡靈生生撕咬下來的。他忍耐著,沒有高喊。也沒有尖叫,只是咬著牙忍著,想要自己的學生多休息一會兒。

    這位游俠導師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只是憑著自己最後的本能死死抓住手中的惡靈珠,任憑斯文怎麼掰也不松手。

    老師,我欠你一次。

    斯文左手一個手刀,砍在繆拉後頸上,又費了點勁,將繆拉手裡的惡靈珠扣了下來。他扯下繆拉身上僅剩的幾塊完好的布,草草替他扎了一下傷口,死死地夠著,將繆拉系在一個雕像的胳膊旁邊。

    這一系列動作,斯文做得非常快。馬人將繆拉剛好塞入一個荊棘環中,抹了一下他腹部滲出的血,「老師,我依舊相信,你不會就這麼死掉的。命運的火,並沒有熄滅。」

    斯文摘下臉上一直戴著的眼鏡,雙眼閃過一道爆芒。精致的銀邊眼鏡被他單手捏了個粉碎。

    四蹄有力地站在完好的一塊白耀石地板上,斯文握住惡靈珠,目光灼灼地盯著急不可耐向他撲上來的惡靈。

    強健地白色後退抬起,斯文一腳揣穿了一個打算咬在他屁股上的惡靈。單手揮出,有力的強拳將另一個惡靈甩成兩瓣。

    「如果你們以為,馬人只是如此簡單的話,那也太小看我們了!」

    斯文低吼一聲,頭發無風自動,像流竄的火焰一樣筆直升起。白色馬身上的鬃毛也轉向一種鮮明的橘紅色。他下半身的四個蹄子轉為金色,每次踐踏都在白耀石地板上磕得錚錚響。斯文的雙眼在此時也變成了銳利的金色,閃爍著灼人的光芒,死死盯著圍住的成片惡靈。

    沒有智慧的惡靈根本不管斯文變成什麼樣,這些純粹惡念形成的實體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和恐懼。

    一個只有半顆腦袋的惡靈縱身一躍,騎在了斯文背上,張大那口黑綠色的尖牙,對著斯文的後頸咬了下去。

    「卡嚓——」

    沒有預想的大塊血肉,斯文被咬到的地方堅硬無比。惡靈崩掉了自己的一口牙。他的身體,就像真正的鑽石一樣,硬得惡靈連斯文身上的一根馬毛都咬不下來。

    「你竟敢,你竟敢騎在我背上!」

    斯文的聲音低沉壓抑,整個身體顫抖著,明顯是暴怒的前兆。

    馬人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猛地將他背上的惡靈揪下來,憤怒地扔了出去。他的前蹄重重地踐踏在兩個惡靈身上,將地面的惡靈又踩死好幾個。

    「找死!」

    斯文抓起一只惡靈,幾乎是以對撞的方式將惡靈塞入惡靈珠,在大廳中沖撞奔跑,瘋狂地弄死一只又一只的惡靈。他跑過的地方,被清出一道空地,不到片刻,又被其他惡靈填滿,密密麻麻占據每一寸土地。

    惡靈幾十只幾十只地撲上來。抱住斯文的腿,張大嘴咬在他的四肢,胳膊和身體上。斯文毫不留情地一甩。將惡靈甩了一地,手中惡靈珠閃過片片黑光,那些膽敢冒犯他的惡靈就都被吸入了惡靈珠。

    斯文咬著牙。金色的眼睛凶狠地盯著入目所及的每一個惡靈。他四蹄敞開奔跑著,又踢掉了幾只准備爬上石柱偷襲繆拉的惡靈。單手揚起,將惡靈腦袋砸得粉碎。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斯文不斷清理著大廳中的惡靈。他眼中的金色在逐漸散去,他像火焰般沖天的頭發也開始恢復本來的顏色。握著惡靈珠的手臂酸麻得都快失去了知覺,看著源源不斷爬出地面的惡靈,一種無法抑制的淡淡絕望蔓延在斯文心頭。

    又兩個小時過去了。

    斯文早就變回了自己本來的馬身,長著四個蹄子的他,連爬到柱子上躲避危險都做不到。他只得退守在神殿最中央的女神像下面。利用高大的神像擋住自己身體的一面,減少些惡靈偷襲的可能性。

    手中的惡靈珠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斯文沒法計算自己到底殺死了多少個惡靈,有沒有一萬個。可是看這個情況,再多殺一百個,對他來說都是無比困難的事情。

    斯文已經在喘粗氣了。汗水順著馬人白色的身體一滴滴下落,在他身前匯成一小片水灘。他臉色慘白,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猛烈蹦跳的心髒讓馬人的身體抽搐得難受。

    一個惡靈抓住這個機會,屈膝一沖,一口咬在斯文肩頭。它的牙齒扎破了斯文的衣服。深深扎入他的肌肉。惡靈扭頭一撕,一大塊肉就從斯文的身上脫離。

    「啊!」

    斯文痛呼,手中惡靈珠一砸,那個偷襲的惡靈又被吸入其中。

    他的肉。連著一小片衣服落在地上。惡靈們扭打爭搶著,將那塊肉吞入腹中。斯文捂住自己的傷口,又後退了兩步,疲憊痛苦難忍。

    「喀拉喀拉喀拉」大殿裡突然劇烈晃動,所有雕像都在崩塌,粉碎。昏迷的繆拉被布條捆住,勉強沒有掉下來。斯文卻連最後背靠的女神雕像都沒有了。那座巨大的石像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灘粉末,最後消散於空中。

    沒有雕像的阻擋,他身後的惡靈也迅速撲過去,填補那一片空白,盯著斯文的背影躍躍欲試。

    「繆拉老師!」

    血流不止的斯文吸了一口氣,對著遠處石柱上掛著的繆拉大喊一聲。聽到聲音的繆拉幽幽醒轉,很虛弱地看著幾乎是埋在惡靈海裡,只剩下半個身子能看見的斯文。

    「繆拉老師。我要死了。」斯文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繆拉也哀婉地歎了一口氣。到了這個時候,他再說什麼堅持鼓勵的話,都是沒用的。兩個人戰斗了這麼久,精神和身體早都到了極限,能用的都用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斯文又被一個惡靈咬下來了一塊腿上的肉,他想要用後蹄踹翻那個惡靈,卻發現自己的腿連抬一抬都費力。

    「繆拉老師,我撐不住了。不幸的是,你可能是下一個。」斯文的身體搖搖晃晃,他拍了拍自己,從口袋裡摸出那枚泥球偷偷塞給他的戒指,准備對著繆拉丟出去。

    「老師,如果你能逃出去,麻煩把這個戒指交給夏洛。拜托你了。」

    斯文幾乎是揮著手臂上的全部力量,對著繆拉將戒指丟了出去。戒指剛剛脫手,他就身子一軟,雙眼發黑,倒入了惡靈群中。

    「唰——」

    紅光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頂住了斯文的身體,將他又從危險邊緣拉了回來。

    「既然是你的事情,你還是親身完成得好。怎麼能隨隨便便將東西給別人,這麼不負責任呢?」

    梁小夏單手一抓,將那枚飛得還不是太遠的戒指捉了回來。單手攙著已經昏過去的馬人,臉上掛著捉狹的笑。

    昏迷的斯文手一松開,惡靈珠順著滾落在地板上,滴溜溜轉了一圈,被梁小夏又好奇地撿了起來。

    「你們這麼欺負我的人,是不行滴~」

    梁小夏語氣唏噓,豎起食指。在空中對著惡靈們搖了搖。那些惡靈看到她,也仿佛真的懼怕一樣,向後退了半步。和梁小夏自動拉開一片空白的距離。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梁小夏臉上閃過一片銘文陣。

    白耀石地面同樣閃過對應的銘文,巨大的窟窿從地板上裂開。之前還張牙舞爪的惡靈們。全部被扔回了流動紅色巖漿的海洋。

    整塊白耀石就像是有生命的物體,在裂縫處慢慢生長。愈合,終於又變回了那光潔雪白的樣子。

    「在我沒有想好怎麼處理你們以前,你們這些惡靈還是安全的。不過,你們還是趕快祈禱我永遠別想到的好。遺棄荒原的風,刮了這麼久也該停了。沒完沒了的,大家都覺得很煩。」

    梁小夏手指頭做攪拌的姿勢,倒著對地面轉了兩圈。白耀石地板下,紅色的巖漿就像被一支看不見的攪拌棒摻和了兩圈,又吞沒了一大批惡靈,將它們的身體燒成芥粉。

    繆拉掛在石柱上,睜大眼睛,從上面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英雄救美了啊,真好…」

    繆拉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乍逢這樣的巨變,他在驚詫中終於忍不住長長松了一口氣,難得地笑了笑。長得像女子一樣秀美的臉綻放出一個笑容。卻沒想到一個沒抓穩,從石柱上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真的只剩下一口氣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不讓人省心。」

    梁小夏趕緊將吃力抱著的馬人放下來。跑到繆拉跟前,拉著他的手,將自己體內的綠色霧氣分一點點給繆拉,吊住他的氣,待他呼吸平穩下來,又匆忙念唱起四級的治愈術。

    遺棄神殿是整個遺棄荒原不禁魔的地方,梁小夏有了身體裡多種力量的幫助,才十分勉強,磕磕絆絆地唱完了整個法唱咒,白光閃過,繆拉身上的傷才慢慢愈合,勉強撿回來半條命。

    自己果然是沒有法唱的天賦啊,尤其是這種涉及到光系和治愈術這樣的法唱術,看來只適合泥球那樣純潔無暇,心思單純的小姑娘。

    梁小夏扶著頭歎了一口氣,纖細的指尖戳在昏迷的馬人腦門上,戳得他昏迷的腦袋搖搖晃晃的:

    「你就會給我惹麻煩。看,打架打得連眼鏡都丟了!」

    銘文陣上紅光閃過,三個人又消失在了大殿中。

    舊的神像已毀,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個單眼眨著的小精靈雕像,她吐著舌頭,對著白色的地板做鬼臉,看起來俏皮又可愛。

    ……

    梁小夏坐在床頭,右手大拇指上隨便套著一枚花樣華麗,紅寶石鑲嵌的玫瑰造型金戒指,膝蓋頭放著一摞厚厚的信,看樣子是才翻閱完畢不久,尾指還夾在幾張羊皮紙中間,沒有來得及抽出來。

    她小拇指淡粉色的指甲蓋,恰好指向一行字,「…梁小夏,你要小心費恩身邊的老人…」

    梁小夏對著牆上銘文陣散發出的微弱燈光,將信又一次翻開,從頭到尾細細讀了一遍。這一次她讀得很慢,不放過信上的每一個字母,每一個細小的折痕或者符號。

    拜智慧之腦所賜,她在看過這些信的第一遍,就完完整整將信裡的內容記憶了下來。再讀一遍,也不過是為了放空頭腦,扔開一些潛在的,先入為主的,可能將她引入歧路的想法。再次重新梳理信的內容,甚至是寫信人當時的狀態,心情。

    「福爾摩斯什麼的,還真是辛苦啊!」

    梁小夏抽出這一堆信中較舊的一封,手指輕輕擊打在一個信中的單詞「復仇」上,最後閉上眼,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和鼻梁。

    遺棄之地的風沒有停歇,甲蟲怪物也一如既往地在暴風後來打劫光顧,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悄悄的,誰又知道遺棄之地已經易主了?

    石室上的粗布門簾被揭起,長老穿著一身土紅色大袍子,大踏步走了進來。

    「你帶回來的那兩個人已經醒了,他們兩個想見你。」

    長老揉著自己的紅色衣襟,在傳話完後沒有離開,似乎有些話想說。

    「好的,謝謝你。我這就過去。」

    梁小夏低頭將信全部收回手上的戒指中,這枚泥球通過斯文帶給她的。還是一枚比較稀少的空間戒指。裡面只有十個立方,地方不大,塞一些小東西和信件。還是可以的。

    該說泥球聰明,還是該說她傻?她利用費恩不設防的心理,不斷出入他的書房。偷出來一封又一封的文件,這樣膽大包天的事情。讓梁小夏連想想都覺得吃驚。泥球,那麼乖的一個孩子,總是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的小女孩,現在居然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說她傻,泥球連《人類社會生存指南》翻都沒翻過,就這樣冒冒失失踏入玫緹斯了。難道她不知道,這枚費恩送的空間戒指所代表的含義嗎?一個男人。沒事干會送女人戒指?泥球真的缺乏常識到一定程度了,對人類的社會習俗幾乎毫無所知。

    梁小夏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她寧可泥球改名換姓在南薇過著苟且偷生的生活,也不希望泥球生活在費恩這只豺狼眼皮子底下。

    「費恩,我能攪和你一次,就能攪和你第二次,這一回,不弄死你,我也得讓你吐二兩血,走著看吧。」

    梁小夏心裡演繹了一遍費恩的慘狀。面色如常,理了理衣衫,確保衣服上沒有粘灰後,起身准備跟著長老一起出去。

    「怎麼了。你有什麼事要說嗎?」

    長老就像一堵高牆,站在梁小夏面前,也不移步,也不吭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你已經是遺棄荒原的主人了,對不對?你根本沒必要和我說謝謝。」

    長老脫下長袍前襟,露出自己紅褐色的胸膛。他像紅土石板一樣的胸肌上,烙印著整整一大塊上古銘文陣。這塊陣不太像遺棄居民自己給自己紋身的作品,更像是某種烙鐵直接燙在身體後留下的灼傷,扭曲的褐色花紋爬滿了他胸口的肌膚。

    梁小夏呆了一下,她認得出來,長老身上的銘文陣和她繼承的銘文陣很像,完全同出一脈,只不過長老的陣要簡單很多,也要死板一些,似乎只有某幾種特定的功能。比如,知道荒原的易主,知道遺棄神殿的位置等等。

    她有種預感,接下來的談話不會太美妙。

    屋裡沒有椅子,長老盤腿坐在長條紅石上,勉強算是坐凳子。他身高比梁小夏高很多,坐下來,視線恰好和她平齊,距離也無形間拉緊了些,這讓長老能夠很清楚地看清她臉上的每個細節。

    梁小夏轉身又坐回到床頭,銘文陣的光只照亮她一半的側臉。微弱的燈下,她耳朵上那層細細的絨毛都被放得清清楚楚,淡金色的頭發近乎透明,肩膀放松下垂,脊背也沒常見時挺直,微微彎著靠在床頭,圓圓的眼睛卻專注而認真地盯著長老。

    「您看,您是我的朋友——別急著搖頭,不要忘記,您已經收過我的金銀了——我嚴格遵照矮人的傳統,和您交朋友,在這件事情上,請不要懷疑我認真的態度。而我認為,在朋友相助時,每個人都不應當忘記說‘謝謝’。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不是嗎?」

    必要的時候,梁小夏又拿出了精靈優雅空靈的那一套修辭,誠懇地和長老雙眼對視,小小的一雙手,緊緊握住長老那雙粗大的手。

    「嗨,我自己是什麼種族都不知道,也許我有矮人血統,也許沒有,紅風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這樣的我,你又何必用矮人那套規矩來要求我?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們的主人的話,咱倆就不是朋友。從沒聽過和主人做朋友的——眾神在上!那不合規矩。」

    長老快被梁小夏繞暈了,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雙手急忙要從梁小夏手中掙脫出來。

    「怎麼,您不願和我做朋友嗎?」梁小夏的神色有點委屈,眼睛裡熒光閃爍,仿佛有液體在流動。

    「該死的,腦子壞了才不會和你這樣漂亮又強大的小精靈做朋友。」長老連連搖頭,最終像是明白了什麼,非常長地哀歎了一聲。

    對面這個聰明的小精靈,一直在引導著話題,將整個對話引向另一個方向。長老淳樸,善良。卻並不缺乏智慧。

    「耀的眾神,他們到底怎麼了?」

    梁小夏沒有立刻回答他。她從臂環裡拿出一個煙斗,慢條斯理地裝上煙草。點燃,塞入長老手中。

    「試試吧,這東西叫煙草。味道很不錯。」

    飄渺的煙霧在石室中緩緩升起,長老被嗆了兩口後。就喜歡上了那種恍恍惚惚的,讓人放松又迷醉的味道。

    心裡的疑惑卻並沒有得到解決,就像一大塊沉入水中的石頭,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煙霧中,對面小精靈的面目也有些模糊了,只剩下一雙眼睛。有神地盯著他。一紅一綠,兩種截然不同的艷麗顏色逐漸占據他的所有心神。

    隨著煙草逐漸燃燒到盡頭,他心裡那塊巨大的石頭又逐漸浮出水面。不像是沉下去的巨石,浮上來的,是整面的黑色暗礁。

    煙斗中,細小的暗紅色火點隨著他最後一口吸氣猛地亮了一下,最終化為一塊灰白色的粉末,煙也盡了,隨著余味裊裊散盡。

    長老的雙眼蓄滿了淚水,他紅色的長發和胡子隨著眼淚的滑落輕微顫抖著。他竭力壓抑住自己想要撕心裂肺嚎叫的沖動。哭泣無聲,卻真的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悲慟。

    「眾神已逝。」

    仿佛為了堅定他內心的那個猜想,鏡月走了進來,說話聲還是那樣低沉的。輕輕的,像提琴般優美。這句話傳入長老耳朵中,就像一把鋼刀,鮮血淋漓插在他胸口一樣殘忍。

    長老用粗壯的古銅色單臂遮住自己的眼鏡,眼淚不停地從手臂間流出,順著毛發滑落到胡子中。他大快步高仰著頭,捂著臉走了出去。

    果然不是一次令人愉悅的談話,她的直覺是對的。

    梁小夏歎了一口氣,她不信神。她從出生到現在,沒聽過一丁點關於神的消息。更別說光明神教或者天使那類東西,在這個世界,統統不存在。

    精靈信奉月亮,人類信奉太陽,矮人信奉他們自己打造的一尊叫做黃金女神的雕像,暗精靈信奉黑暗和月食,種種種種,一切的跡象都表明,普卡提亞的眾生,是不相信神這種聽起來十分虛無縹緲的存在的。

    可神又是存在的,或者說,存在過的。看吧,遺棄神殿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過這不妨礙梁小夏理解信仰崩塌時的感覺。這就像有人突然告訴她,她不是父母親生的,而是撿來的,好死不死還是仇人的孩子一樣。神信者的感受,只會比這個更糟糕,不會更好。

    這也是她為什麼拖拖拉拉跟長老在這邊磨蹭了半天的原因。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神殿無主時,長老可以理解為眾神因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沒有理會他們,這和神殿易主的性質,完全不同。

    易主,只能說明,梁小夏是新晉位的神,或者,眾神已死。前者明顯不可能,那只有後者了。

    「鏡月,你傷著長老了。」梁小夏玩著手指頭,有些郁悶。她已經在盡量減少影響了,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

    「我只是說出事實。」鏡月臉上沒有表情,可梁小夏就是感覺,他好像不太高興。

    梁小夏接過鏡月懷裡一大捧的暗綠色蟲殼鎧甲,開始翻看。

    這些都是狼頭人就著新一批甲蟲怪物的收獲趕制出來的。可以看出來,狼頭人手藝不錯,雖然這些東西和他毛茸茸的大腦袋一樣,邊角上有些毛糙,花紋也不如精靈們制作得精細,可上面的每一個銘文陣,都是貨真價實的。

    梁小夏抽出一把匕首,對著其中一件鎧甲用力一劃。鎧甲上銀色的銘文陣閃過,連細微的刻痕都沒有留下。

    「菲林說,你要的那些空間裝備,希望能再給她三天時間。」鏡月坐在梁小夏身邊,開始玩她還不算長的頭發。手指挑起來一縷,不斷帶著她的頭發在他指頭間轉圈。

    這是鏡月的新毛病,他似乎已經習慣長期扮演發帶的角色了,閒下來的時候,總是拉著梁小夏的頭發玩個不停。

    「不著急。讓菲林慢慢做,這筆生意,以後將會有長期合作的趨勢。」梁小夏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任由鏡月拉著她的頭發玩去了。她知道他沒什麼意思。只是很不習慣自己的腦袋總是一只手被動來動去的,這很打擾她思考。

    趕快出去吧,離開遺棄之地。出去以後。她就給鏡月派任務,讓他忙得團團轉。

    ……

    繆拉昏迷了好幾天,身上被惡靈啃掉的肉也開始生長了。

    在遺棄荒原這個簡陋的地方。治療條件很差,幾乎是在他醒來的同時。繆拉就被幾個遺棄民眾看護著,不斷灌味道不好的蟲腿肉湯。

    同時,幾個人扒光了繆拉的衣服,拿著奇怪的筆,給他身上繪制各種銘文陣。

    這些銘文陣在剛開始繪制的時候很疼,就像小刀刮在皮膚上,弄得繆拉抽冷子直哼哼。繪制好了以後。卻又很熱,讓他出了一層又一層汗,身上的傷口也終於生肉結痂了。

    「法陣、多吃、硬扛、睡得香。」

    這是遺棄的居民僅有的醫療方法。

    善良的罪民後代秉持著遺棄荒原通用法則,沒黑沒白地輪流照顧繆拉。繆拉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和這些總是笑著的,長相怪異的人手舞足蹈交涉了半天,才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意思。

    馬人斯文在主僕契約的幫助下,在接觸時可以得到一小部分來自於梁小夏的幫助。加上他的身體素質本來就比人類好,所以只是虛弱了幾天,就能下地行走了。也幸免於難,不需要在自己雪白的馬身上刻上銘文。

    令梁小夏驚奇的是,斯文居然也會上古精靈語,雖然說得帶些詭異的地方口音。可論流暢程度,要比梁小夏強多了。

    沒有眼鏡的遮擋,斯文雙眼的精光再也擋不住了。梁小夏進入另一個石屋的時候,斯文正在燃燒一小捧像干花一樣的東西,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什麼,看一眼床上躺著的繆拉,念上一小段,再看一眼繆拉,再念一小段。末了,雙眼再炯炯有神地閃爍兩下。

    繆拉則看起來有些空洞,雙眼空空地盯著石室的頂端,一大片除了紅色巖石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發呆。

    「他是馬人,你是精靈,那我又是什麼?」繆拉一時間無法接受環境如此劇烈的變化,聲音喃喃的。

    一個月前,他還站在講台前給梁小夏和斯文上課,一個月後,他被長相怪異的異族圍繞,躺在床上,全身畫滿了奇怪的花紋,身體開始不斷湧出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

    這一個月,簡直,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繆拉緊緊閉上眼睛,再睜開眼,還是看見站在他面前,笑得燦爛的梁小夏,長長的雙耳一動一動的,看起來活潑又可愛。

    「老師,別這樣看著我,你的眼神怪怪的。」梁小夏坐在繆拉的床邊,掏出一張空白的精靈契約,拿著筆「刷刷」書寫起來。

    她還是挺欣賞繆拉的,不過沒必要為了一個壽命短的人類就簽訂麻煩的主僕契約。馬人有契約的價值,這個價值她在繆拉身上可沒看見。梁小夏算盤打得賊精,寫好精靈契約後,將筆放入繆拉的手心,幫他把手握了起來。

    「這是什麼?」繆拉拿起那張契約。奇怪材料的紙上面寫滿了他不認識的文字,左右看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梁小夏想要他做什麼。

    「老師,這只是個簡單的,讓你重回家園的保證書而已。」梁小夏單手托著臉,眉眼彎彎,「您只需要保證不洩露關於這裡的一切,回去順便提攜提攜我的冒險小隊,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啦!怎麼樣,很簡單吧?」

    看著繆拉有些猶疑的神色,梁小夏又補充了一句,臉上的笑容卻笑得像個小惡魔:「當然,您不簽也可以。我想,這裡的人們會十分歡迎您與他們開始新的共同生活,那必然是極其美好的。」

    梁小夏在說到「美好的」時候加重了語氣,繆拉很靈醒地將目光從契約上移開,看了她一眼。

    「斯文,這樣的東西,你簽了嗎?」繆拉問他曾經最喜歡,現在最神秘的學生。

    「老師,我不用簽。我整個人都是她的了。」

    斯文燒完了手中的干花瓣,端起一杯水,又潑在上面,成功地將那團灰和成了奇怪的不明物質。沒有了眼鏡,有些看不清,腦袋貼得近近的,對著那團水灰混合物研究起來。

    滿意地收起來繆拉簽下的契約,看到她身後的斯文一副「果然如我占卜所料」的表情。梁小夏開始細細盤問起來兩個人之前遭遇的事情,拿著小本子,時不時記下來幾筆,還反復叫停,要求斯文或者繆拉重新更加詳細地敘述。

    「這事情,聽起來很復雜。」梁小夏在其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她在幾個人名下面重重劃了幾道線,現在幾乎可以確定,當時繆拉和斯文遇到的,就是泥球,費恩和另外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和兩位傷病號告別,梁小夏在紅巖山洞的廣場上找到了鏡月。這位上古精靈正在沉迷地研究大石板上那一個個刻著的名字,不太高興受到打擾。梁小夏才不管那麼多,她拖著鏡月一起,紅光一閃,又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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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2 PM

第一百零五章 吸收

    以死來鄙薄自己,出賣自己,否定自己的信仰,是世間最大的刑罰,最大的罪過。寧可受盡世間的痛苦和災難,也千萬不要走到這個地步。

    ——羅曼,羅蘭

    ======================================================

    第三次來到遺棄神殿,梁小夏才真正有機會慢慢研究這座新掛在她名下的財產。

    遺棄神殿上的銘文陣在她的指示下又顯現了出來。這些紅色花紋緩緩流動著,不像是真正刻在神殿上的,倒像是紅色的投影,清晰而又穩定地流過白耀石地板,流過白色的現在已經是空蕩蕩的石柱,流過梁小夏的雕像和她的本體。

    上古精靈銘文陣,完全可以當做另一種單獨的語言體系來研究。因為繼承了銘文陣,梁小夏朦朦朧朧懂得一小部分使用方法,卻不能從本質上改變銘文陣,以達到改變整個遺棄荒原的目的。

    她半跪在白耀石地板上,對著銘文陣比比劃劃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頹喪地把手中的銘文筆一扔。

    「耀精靈大人,交給你了。我搞不定。」

    眾神的銘文陣比普通銘文陣更加難懂,梁小夏看得沒有任何頭緒,揉了揉眼睛,將擔子撂給鏡月,轉而跑去研究那二十六個惡靈立柱了。

    她雙腿盤著,手隨意支著腦袋,坐在立柱跟前,大眼睛觀察裡面那些黑色的小螞蟻。也許是她的錯覺,這二十六個立柱中。有幾個立柱裡的惡靈似乎比其它的要少一些,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看著這些惡靈,梁小夏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掏出來臂環中黑色的惡靈珠。傳送到其中一座惡靈看起來最少的惡靈殿,像玩積木的小朋友一樣,操縱地板裂開一個小縫。惡靈們推搡著一只一只擠出來。梁小夏也不嫌煩,用惡靈珠一只一只吸收。看起來就像是惡靈們排著隊。自願送上來的。

    梁小夏掏出來一本書,一邊看,一邊分心吸收惡靈,身前站著一個土元素使僕,看到不乖亂跑的惡靈,就一拳上去將之砸成小餅餅。

    這個小小的珠子還挺能容的,總共吞吃了整個惡靈殿裡將近八分之一的惡靈。珠子吸收了這麼多的惡靈。黑□□的沒有一點光澤。

    梁小夏正打算再次抬手,手中的惡靈珠碰到一只惡靈的頭頂時,卻沒將那只惡靈吸收進去。

    「這是到容納極限了?」梁小夏眨眨眼,眼看著惡靈珠上逐漸凸起一個暗藍色的火焰紋樣。

    手中的珠子很不安分,晃動著想要從梁小夏手裡跑出去。梁小夏緊緊捏住它,拿出時俟,笑著對著上面泛著一絲黑氣,近乎透明的自然融塑晶石說:

    「時俟大人,開飯了。」

    惡靈珠和自然融塑晶石貼在了一起,黑色的濃流從珠子中噴湧而出。全部進入了融塑晶石內。梁小夏很是沮喪地發現,那麼多的惡靈,進入融塑晶石後,也不過是另一條細細的黑線。

    惡念什麼的。比起死亡之氣,還是差一些呀。

    整顆惡靈珠被抽得近似發灰,梁小夏很擔心它會不會裂開。她還指望著這顆珠子能夠多用幾次呢。

    當珠子變成一種淡淡的灰色後,梁小夏強制性打斷了惡靈珠中黑色氣體的傳送。將惡靈珠交給土元素使僕,指揮它開始重復枯燥無聊的再吸收過程。

    ……

    黑色的安息森林裡,走在前面的老者毫無征兆,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森林中夾雜枯枝碎葉的土地。

    「老師,你怎麼了?」

    費恩走在他身後,臉上掛著恭謙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笑,詢問老者。泥球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老者自己念了兩句,立刻恢復平靜,轉過身對費恩囑咐:

    「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惡靈珠就要傳送回來,表示那兩個人類游俠已經順利的完成了任務。傳送的過程卻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打斷,他和珠子之間的聯系也被抹殺了,在遺棄神殿,有誰能有那種力量?

    神。

    神的面前,眾生都是渺小的。

    老者無法確定自己偷吸惡靈的行為是不是惹毛了神。因為神的想法是不可猜測的。從人的角度去揣測神的意志,很愚蠢。

    他現在,也只能祈禱那罕見的遺棄的神沒有發怒,或者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將他追殺到天涯海角。

    「老師,惡靈珠還沒收回來呢?咱們就這麼走了?」費恩有些無法理解老者的行為,開口詢問。

    老者手中的骨杖向地上一砸,兩道黑色的細繩從虛空中伸出,緊緊捆住了費恩的身體。費恩捆在其中,疼得大聲痛呼。祈求地看著老者好一會兒,後者才動作遲鈍地將召喚出的繩子收了回去。

    「記住,沒有惡靈珠,也沒有祭祀的冒險者。我們也根本沒來過安息森林。

    聽、懂、了、嗎?」

    老者的聲音陰森森的,被釋放的費恩痛苦地跪在地下,揪著老者黑色的長袍,臉色慘白,不停地點頭。看到這一幕的泥球又向後退了幾步,手捂著胸口竭力壓下自己害怕的情緒。

    ……

    紅巖大廳中,長老呆滯地跪在紅色巨大石板前,雙眼空洞,瞳孔散開,像一具沒有生機的木偶一樣,盯著一個點發呆。在眼淚流干後,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天一夜了。

    他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不敢說出口。他怕自己一說出來,事情就成真了。

    「敬愛的眾神啊?指引我吧!指引我啊!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長老痛苦地用自己的腦袋撞石板,巨大的石板紋絲不動。他的頭卻撞得暈暈的,額角破皮出血。黏著他紅色的頭發逐漸干涸。

    死了會不會好一點?是不是死了,就不用再痛苦?不會再絕望與煩惱?死了,就能回歸眾神的懷抱。得到解脫和安寧?

    長老躺在膈人的紅色石頭地板上,腦子裡胡思亂想。他迷糊中覺得,外面一刻不停刮著的狂風。好像,是小了一點?

    錯覺吧。

    長老閉上眼。重新感受了一會兒,仔細體悟著傳入耳朵中,任何一點點細微的變化。

    「長老!長老!——」

    一個族人大呼小叫地進來,拉起躺在地上的長老的胳膊,不停地提著長老的身體想將他拖起來。

    「長老,快去看看——快出去看一眼——」這個族人還沒說完,更多的族人又沖了進來。圍著長老大喊著「風停了——長老——風停了!哦!真是難以相信,眾神保佑!」

    族人們在最初的驚詫過後,熱淚盈眶,跪在風沙地面上,對著天空自發地跪拜起來。

    長老被大群人簇擁著,走出大廳,步入紅褐色的沙漠中。

    這樣的風,嚴格講並不算停。風還是在不停地刮,拂過他的臉頰,帶著紅沙。穿過他的頭發。可比起他從出生起就忍受的狂風,好了實在太多了。

    這樣的風,至少不會再把他六歲大的孩子卷跑,也不會暴怒地掀翻巨石砸在他的家上。如果遺棄荒原以後刮得都是這樣讓他能夠直著身體前進的風,他就太感謝眾神了!

    感謝眾神……

    眾神已經離他們而去了。長老看著有熄弱情勢的紅風,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手無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們沒有神了,可是他現在有了一個小精靈。雖然看起來年幼,實力卻強橫無匹,也聰慧善良。

    他是不是能夠期望,自己的後代,遺棄的後代,有新的神來指引?

    ……

    梁小夏拿著碎裂的惡靈珠,和寶石淺墨色的時俟回來時,就看見長老像一堵真正的紅色小山一樣,一動不動矗立在巖洞門口,一看就是在專程等她。

    長老的眼睛亮閃閃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瘋狂的攫取和企盼。被一個壯漢這樣注視,梁小夏只覺得自己心裡毛毛的。

    「感謝您為遺棄的人民平息了紅風。您的功德,我們將世代銘記。」

    長老身體九十度彎曲,非常誠懇地給梁小夏鞠躬。

    梁小夏感覺,長老的額頭都快貼著地面跪下來了。

    「你這也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梁小夏趕緊將長老扶起來。

    這樣的大禮她受之有愧,惡靈珠被她用壞了,二十六座惡靈殿裡的惡靈也才被她吸收一多半。狂風漸小,可終究還不能算完全停止。

    「…何況,這風並沒有完全停下來。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做到這些。我沒法改變銘文陣帶你們這些族人出去,也沒法殺滅那些甲蟲怪物。只能時不時地提供些物資給您。這讓我實在是慚愧…」

    作為遺棄荒原新的領主,梁小夏計算了一下自己口袋裡的錢,她可以時不時地送些新鮮食物水源進來,但是想要完全養活得起近千號人,還是有些吃力。

    好在他們手藝不錯,能做很多實用的銘文陣小東西,這些小玩意,賣出去應該也很吃香。

    「只要還有希望,我們就永遠不會失望。」

    長老再次恭敬地彎腰,手錘在胸口向她行禮。

    好吧,好吧。

    梁小夏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劃在她旗下的這麼多人。她偷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一言不發的鏡月,她是不是可以期待某天鏡月將這些銘文陣都研究透了,將遺棄荒原打造成為像世外桃源一樣的樂土?

    又停留了三天,梁小夏帶著塞滿了一大包的空間裝備和鎧甲,勉強能夠下地行走的繆拉,還有斯文,在長老和族人的送別聲中,離開了這片永遠刮著紅風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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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3 PM

第一百零六章 堵門

    人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野獸。不幸的是,想扮演天使的人卻扮演了野獸。

    ——《思想錄》帕斯卡爾

    ======================================================

    紅色的上古銘文陣突兀地出現在安靜的森林中,趴在樹坑中打盹的銀狼看到這一片紅光,警戒地站起身,弓著背,身上的狼毛豎起,對地上的銘文陣呲牙低吼,施放威脅警示的信號。

    紅光突然強烈起來,銀狼害怕了,夾著尾巴,嗚嗚叫著,遠遠逃開它眼中這未知的東西。

    閃爍的紅光又重新暗了下去,銘文陣中,梁小夏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裡,深深吸了一口混著泥土味道的空氣,讓肺裡充滿新鮮濕潤的味道,又長長地將體內的濁氣呼了出去。

    終於出來了。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天亮了沒有。

    梁小夏抬頭看了看森林中被密葉遮蓋的天空,露出雪白的脖子上,一條造型別致的項鏈。那條細細的自然融塑晶石鏈子上,多了一個梭子型水晶吊墜。仔細看去,吊墜切面整齊,包裹著上古精靈特色鑲邊的暗紅色晶石中,褐色絮狀物質圍繞一個核心緩慢轉動,形成一個小小的,橢圓形的規則漩渦,十分奇異。

    梁小夏揪起自己脖子上的鏈子看了看,這顆顏色入不得她眼的墜子就是遺棄之地。將一個世界融入小小的墜子中,這樣無法想象的事情,也只有眾神才能辦到。

    繆拉的傷還沒有全好。他掙脫開攙扶自己的斯文,半跪在森林的土地上,用手指捻起一點土。湊在鼻子跟前仔細嗅了嗅。

    「森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

    「嗯。這次我們回去。可不會像來的時候那麼幸運了。」

    梁小夏單手撫摸著一棵粗大的老橡樹,通過體內綠色的霧氣和樹們交流著。殺戮左眼中。蒸騰向上的紅霧也沒有了,森林中壓抑的嗜血氣息減弱了很多。

    這也意味著,居住在森林中的怪物又開始活動了。

    梁小夏輕輕打了個哈欠,從包裡摸出來好幾瓶人形藥劑,自己服用下去後,又給斯文扔了兩支。

    她操縱著自然融塑晶石,將臉變得圓了一點。鼻頭大一些,臉頰上多一些淡褐色雀斑,這一些細小的變動,立刻將梁小夏從一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看起來矮矮的,憨憨的,有些傻氣的小胖妞。

    繆拉手上的弓箭丟了,斯文失了眼鏡後,准頭下降了很多。三個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森林中,盡量避開一些群居的或高級的怪獸,遇到實在沒有辦法繞開或者臨時撞上的。就靠梁小夏的箭解決。

    三人在森林裡兜兜轉轉,繞路避過好幾處怪物的據點,消滅一窩幽暗龍蠅,干掉幾只沼澤土蟒。遠遠看見一只雙足飛龍(蜥蜴類,假龍)小心繞開後,梁小夏一行終於在兩個星期內,重新回到安息小鎮。

    繆拉幾乎是直著沖進校長辦公室,沖著埋在文件堆裡的熊皮大漢擺了擺手,

    「嗨!史東,我回來了。」

    熊皮大漢史東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半靠在辦公室門口的繆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白臉?!你給老子死哪去了?怎麼搞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指的,是繆拉滿臉的紋身一樣的暗藍色花紋,連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上都有。

    「一言難盡。」

    繆拉苦笑,他也覺得自己在安息分校待了這麼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唯有這次經歷最為凶險。

    熊皮大漢也不管那麼多,他快步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一不注意,桌子上堆的文件被他「嘩啦嘩啦」帶倒在地,他也不在乎。

    史東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走到繆拉跟前,眼睛有些酸,狠狠向他胸口錘了一拳。

    「咳咳——咳咳——史東,你的文件掉了。」繆拉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完全,被熊皮大漢這一拳砸得有些站不穩。

    「小白臉就是小白臉,囉囉嗦嗦煩死了。老子的文件還要不到你管,趕緊回去管你游俠班那幫兔崽子去。總校新派來的游俠導師是個雜碎,光會教些垃圾。你的那幫小王八蛋天天抗議,都快鬧翻天了!」

    史東嗓門奇大,伴著嘴唇的開合,還不時有唾沫腥子飛出來。他動作倒是輕柔,也不管梁小夏和斯文還站在身邊,像抱小嬰兒一樣將繆拉端在懷裡,粗壯的胳膊攬著他的腰,還不時地輕輕晃一下。

    繆拉紋滿了銘文陣的臉被史東這一下搞得通紅,他拳頭捶在大漢胸口,對方卻紋絲不動,

    「史東你這個老混蛋,快放我下來!」

    「你逞個屁的能,傷成這狗屎樣子了還不閉嘴!」

    真是美人配英雄啊。

    梁小夏努力繃著臉,面無表情,盡量忽視辦公室裡的一幕。可她看到繆拉快紅到底的臉色,就是止不住地想笑,眼角上挑,嘴角像神經了一樣不停抽搐。

    「看什麼看!給老子上課去!別想在我辦公室裡渾水摸魚!」史東也看到了梁小夏和斯文怪異的表情,對著她們兩個又吼了一聲。

    「老師,我眼鏡壞了,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斯文還待解釋兩句,被梁小夏拽著揪走了。

    他們老友重逢,肯定有很多話想說,再待在這裡打擾兩位學院大佬,她會遭天譴的。

    至於繆拉怎麼圓謊,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有一個老師頂在前面受調查,梁小夏只需要安心地扮演可憐的小學徒,打醬油就好。

    「史東,我的宿敵天賦覺醒了。」

    繆拉掙扎了半天都沒從熊皮壯漢的胳膊裡掙脫出來,他最後也只能無奈地任對方去了。

    「嘿。這是好事兒呀?趕緊跟老子說說,你的宿敵是啥?」

    「惡靈。」

    ……

    「斯文,你去配眼鏡吧。咱們晚上在酒館匯合。」梁小夏在斯文第十一次將走廊上的柱子看成自己,對著它說話時,推著他的後背將斯文趕進雜貨店。

    她是不是得考慮給斯文搞一瓶治療眼睛的藥水?

    梁小夏先去公會裡交了這次的任務。

    任務完成時間遠遠超過了期限。斬殺森妖的任務沒有證據,只能算失敗。七個任務。算上獎勵,違約金和滯納金,梁小夏一共只賺了五枚金幣。

    數著手上可憐巴巴的五個小金圓片,想到空間裡剩下沒多少的各種藥劑和干糧,又想到掛墜裡嗷嗷待哺的一村子人,梁小夏撅了撅嘴,她沒想到自己也有為錢犯愁的一天。

    錢啊錢。真是個討厭又可愛的小東西!

    重回學校,梁小夏在游俠系裡沒有找到西婭,轉身去盜賊系找德姆,也沒找到。不僅是這樣,甜甜和康斯坦丁都不在自己的班裡。問了他們系裡好幾個同學,均被告知這幾個人很久都沒來上課了,再詳細地問,他們都表示不清楚。

    最後,還是戰士系裡一個和康斯坦丁關系不錯的男生,隱晦地表示。康斯坦丁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已經准備辦理退學手續了。

    自己住的地方早就換了房客,甜甜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梁小夏按照以前西婭留下的地址,走到小鎮的偏街上。停在一棟挺精致的二層小木屋前,稍稍猶豫片刻,拉起門上的木環,「碰碰——碰碰——」扣響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死板的女生,她僅僅將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警惕地盯著站在門外的梁小夏:

    「你找誰?」

    女生態度防備,很不友好地盯著梁小夏看。

    「請問,西爾維婭是住在這裡嗎?」梁小夏表情柔和,臉上掛著可人的笑容詢問。

    「你找她做什麼?」女生因為梁小夏的笑稍微放松了一點,可語氣中的不歡迎態度,還是赤裸裸地晾在她面前。

    「我是西婭她們小隊的隊長,來找她有些事情。姐姐,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裡嗎?」梁小夏這副臉蛋圓圓,笑起來看著有點傻,很能降低人無形中對陌生人的警惕心。

    「你?」對面的女生不太相信,這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小姑娘會是隊長,「她們小隊的隊長不是早死了麼?你真的是她們隊長?」

    看到梁小夏很誠懇的點頭,女生猶豫了一會兒,說:「既然你是她的隊長,那正好,西婭欠我了五個金幣。你把她欠的錢還了,我再告訴你她在哪裡。」

    勉強算是小富婆的西婭什麼時候混到這份上了?梁小夏有好幾種不費一分錢就撬開對方嘴巴的方法,可她不願意浪費時間,腦子裡淡淡的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促使她趕緊找到西婭,問清楚小隊現在的情況。

    女生隔著門縫收了五個金幣,倉促指著街道盡頭那片蓋得亂糟糟的小木棚,「第二個拐彎的地方,你走到頭,那個成天門口堵著人的地方就是。」

    「碰」一聲響,木門急不可耐地又被女生關上了,門板差點撞到梁小夏額頭。

    順著女生的指示,梁小夏挪步走向那個小岔道,還沒走到盡頭,就聽見一陣高聲叫罵。

    二三十個人圍在巷尾一棟歪得快塌掉的木屋前,瘋狂砸門,嘴裡不干不淨地罵個不停。

    「康斯坦丁,你這個該死的雜碎,開門!給我滾出來!聽到沒有!」

    整個木屋都被砸得不停晃動,領頭的一個壯漢對著門不停捶打,「我知道你在裡面!別給我裝孫子!滾出來,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後面跟著的一大群人也附和著不停的罵,什麼難聽罵什麼,外圍還有一大群看熱鬧的冒險者。梁小夏從這些人的話語中聽到了康斯坦丁的名字,德姆的名字,心裡暗自點頭,看來她要找的人就在這裡了。

    「這位大叔,這是怎麼回事?」梁小夏問一位站在圈外看熱鬧的人。

    看熱鬧的人看到梁小夏的樣子。以為也是哪家跑出來看熱鬧的孩子,不太在意地隨便和她聊了兩句。

    「安息森林冒險者遇害那事,你知道不?死了一千多人。屍體都不完整。聽說那個木屋裡的冒險者是唯一活下來的。要我說啊,他們也是倒霉,明明好心交了失主的遺物。還給公會帶了消息,獎勵還沒到手呢。就被其他受害者的家屬堵上了,非要給個交代不可。大部分死難者的家屬還都比較通情達理,可這世上,有講理的,也有不講理的。唉——都還是學生,現在被那群失去理智的人攪合得連學都上不成了。」

    看熱鬧的大叔歎了一口氣,看梁小夏聽得認真。無意間又有些得意洋洋,也不管他身邊這位小姑娘聽不聽得懂,繼續說道:

    「這群戰士都是沒腦子的,他們也不看看,幾個學生組成的隊伍能有那實力嘛。巡林員都死了五十多個呢。這伙人呀,一部分是些想要撈好處的無賴,想從這事情中搾點油出來,另一些是受害者家屬,被煽動著亂找出氣筒,聽說這些家屬背後還有靠山。這事兒,復雜著呢。」

    大叔偷偷指了一下堵門的人,覺得自己話有點多,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堵門的人叫罵聲連綿不絕。一個人拍門拍累了,再換另一個人上去對著木板門死命地拍。

    「大哥,要我看,把這爛門砸了算了。我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鬧事的人裡,一個人唯恐天下不亂地提出這個點子。

    就在鬧事的人准備暴力破門時,

    「吱」一聲,木門開了,西婭一身火紅,面色嬌狠,單手叉腰,擰著眉對著這幾個人喊道:

    「我說過了!康斯坦丁今天不在!那件事我們也解釋過了,你們要討說法,到公會去討,別整天堵在這兒鬧!該說的我們都說了,該交的我們也都交了,這事情跟我們再沒關系了!」

    「喲,沒想到康斯坦丁那個雜種屋子裡還藏著個小美人!這不是西婭姐姐麼!」一個鬧事的人嘴裡油腔滑調,嬉皮笑臉地上前,手直接對著西婭飽滿的胸脯摸了過去。

    「碰」一聲,一個白色的光彈從木屋中飛了出來,正中砸在他手上,讓他的鹹豬手痛得又縮了回去。

    屋子裡又走出一位漂亮美女,一身樸素的白色法袍,五官精致,自然的卷發披散,才施法完畢的法杖還沒有放下來,正是甜甜。

    「你嘴巴給我放干淨點!不然我就拔干淨你身上的毛!」甜甜變了很多,潑辣得不像個治療師,杵著法杖站在西婭旁邊,面色不善地看著鬧事的一群人。

    「呸!給臉不要臉!」手上被砸了一下的冒險者直接甩手,打算扇甜甜一巴掌。手掌卻被甜甜躲了過去,扇了個空。

    沒有人能夠扇我,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扇我!

    甜甜心裡一黯,一法杖狠狠敲在冒險者頭上,「庫伯,看好你的狗!」

    「媽的!小婊子,你罵誰是狗!」

    冒險者朝地上吐了一口,掏出腰上別著的短劍,眼色不善,打算給她點顏色看看。

    「退回來!」

    這些人中間,領頭一直沉默的壯實男子開口了。冒險者聽到他的話,有些悻悻然,眼光又在甜甜和西婭的臉上和胸口流連了一會兒,不甘地退了回去。

    「西爾維婭,我知道你們隊長死了,你很難受,我能理解。」庫伯盯著西婭的臉,緩慢開口。

    「可是我哥哥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戰士系的天才,勇敢強大的英雄,我最崇拜的哥哥,死了!死了,你懂嗎!沒有身體,沒有頭顱,只留給我一根手指頭!這叫我怎麼接受?!」

    「不僅僅是我哥哥,他、她、他…他們的親人都死了…」庫伯的手指挨個指過一群人,「這事情,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我知道勉強你一個女孩子不太紳士,可是我哥哥死了,死無全屍。所以,讓那套騎士精神滾蛋吧!你叫康斯坦丁出來,我必須和他把這事說清楚。」

    「我已經解釋了幾百遍了:你哥哥的死和我們沒關系!你到底想干什麼!」西婭聽到庫伯的話,鼻子酸酸的。她曾經的老師。曾經的隊長,全都下落不明。大家都認定他們已經死了,她不相信。卻想想都覺得難受。也許當時,她應該再堅持一下,拉住夏洛。不讓她走。

    「我不信這事情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死無對證,你們想怎麼說都可以。誰知道事實究竟怎麼回事。既然你們不肯開口說實話,那就別怪我無情!」

    庫伯卸下背上背著的劍,雙手緊握,劍尖對准西婭,竟是准備在小鎮裡就動手。圍觀看熱鬧的人「呼啦」一下向外散了好遠,一個個都不想殃及魚池。

    「大哥——大哥!算了,對女孩子動手不好。」最開始被甜甜教訓的冒險者眼珠一轉。賊兮兮地湊到庫伯跟前,

    「…人死不能復生,咱這樣為難兩個姑娘,死去的大哥知道了肯定也不會高興。要不讓她們賠一筆錢算了。一萬金幣,算到每個人頭上也不多,幾十個金幣,我好歹能給亡親買副像樣的棺材…」

    冒險者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眶紅紅,對庫伯說話的聲音不大,可也不小。

    兩個姑娘聽了都氣得發抖:「一萬金幣。你這是獅子大開口!我們根本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

    冒險者搓著手,眼神淫邪,臉上卻故作為難之色:「沒有金幣啊——那不如這樣,兩位美女加入我們暴力豺狼小隊怎麼樣?也算是替逝去的人贖罪了。」

    薄薄的法師袍包裹著西婭和甜甜的身材。隱約露出兩人凹凸有致的曲線,潑皮冒險者看得眼睛發紅,身上一陣燥熱湧動。

    將這倆人拉入自己的小隊,到時候怎麼做,還不是他說了算?

    看熱鬧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小的聲音:「她們如果不願意賠錢,又不願意加入你們小隊該怎麼辦?」

    甜甜聽了,眼睛一亮,這是第一個願意支持她們的人。

    「對!我們該解釋的都解釋了。想讓我們賠錢,或者加入你們小隊,不可能!」

    「呸!不行也得行。沒錢就陪咱兄弟幾個樂呵一晚上,這事才算完!」冒險者和他們磨了半天,沒想到兩個美女軟硬不吃,他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又露出自己的本質。

    庫伯聽到他嘴裡的話,不太高興地皺了皺眉,心裡暗想:「也許這事情真的和他們沒關系。這兩個人,不過和自己一樣,是個無辜的受害者罷了。」

    「算了,我再去公會問問。等康斯坦丁回來,我會再來找他的。」庫伯手一揮,帶著一小部分人自行離開。

    只剩下另一大群冒險者,不懷好意地盯著西婭和甜甜。

    「我爺爺可是安息小鎮的商會會長,你們自己掂量。」打頭的冒險者待庫伯走了,開始迫不及待地擺家譜,他知道西婭的父親是做生意的,就不信她不怕。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粗暴地打斷了。

    「小妞,我勸你還是老實點。我舅舅是第四軍團的首席法師,乖乖跟我們走,你也能少受點苦。」

    這些堵門的人裡,另一個長著倒三角眼的瘦子也站了出來,一身盜賊裝扮,斜斜地一杵,流裡流氣。他稍稍有些示威地瞪了一眼第一個跳出來冒險者,眼神立刻又開始在西婭和甜甜身上逡巡,對先下手哪個頗有些猶豫不決。

    「哈哈,一群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笑死人啦!」人群中,那個小小的聲音又冒了出來,比第一次更加清晰突兀。

    「誰?是誰在背後鬼鬼祟祟的?給我滾出來!」

    倒三角眼的盜賊明顯比第一個要橫,他直接抽出別在身上的匕首,對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甩了出去。

    他舅舅軍團法師的地位,幾乎可以讓他橫行大半個艾格瑪瑞亞。和法師抗衡,那是自找死路。這些普通民眾,隨便殺一個兩個,他們連屁都不敢放。

    「叮」一聲,匕首被弓箭隔住了。

    人群中走出一個背著弓,看起來有些憨傻的金發小姑娘。梁小夏歪著頭,蠻可愛地將匕首圈在指尖轉著玩,眼角的余光盯著這個盜賊。

    「對於你們這樣的人渣,只有一個方法——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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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5 PM

第一百零七章 揍人

    自視甚高只會給自己的脖子套上絞命的繩索,殘暴和狂妄自大卻會遞過來一把鋒利的斷頭閘刀,死得又快又廉價。

    ======================================================

    走出來的人,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胖妞。她背著一個大弓,五官平平,臉圓嘟嘟的,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個子也不高,看起來又老實又好欺負。

    第一個跳出來的冒險者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個敢於出頭的小胖妞,她身上沒有貴族族徽,衣服式樣也普通,沒有僕人跟著,看來並不是那些吃飽了撐著,滿世界到處游歷的貴族子弟。

    冒險者很有把握,他認得安息分校全校前二百米任何一個需要躲著的優等生,那麼多耳熟能詳的人物中,也沒這麼一號人。看來,真的是某家還沒認識到生活險惡,正義感過於強烈的普通小姑娘,說不定連背上背著的弓,都是從家裡偷出來的。他很懷疑這小胖妞能不能把弓拉滿一半。

    倒三角眼的盜賊想得更少,他隨隨便便瞥了一眼,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他認得出來,小胖妞背上的弓是把好弓,不說弓的花紋和樣式,光是中間那顆巨大的不明材料的晶石,就很讓人眼饞了。這樣送上門的肥羊,不宰還真的對不起上天的恩賜啊!

    舔了舔嘴唇,又瞄了一眼木屋前的兩個少女,盜賊覺得,果然是快到秋天了。該收獲了。

    「頭兒!」

    甜甜一把拉住了小胖妞的胳膊,仔細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半天。

    她認出來了,認出來那把弓。認出來那頭輕盈的淡金發,可對方平平無奇的長相,和她的印象相差太遠。難道夏爾小姐有個妹妹嗎?

    西婭作為法師。直覺比甜甜准很多,她幾乎是第一眼就確定。這是梁小夏無疑,不管人再怎麼變,眼神是不會變的。她不會認錯那雙晶亮的,狡黠的,卻總是讓人看不清想法的眼睛。

    兩個少女,一左一右將梁小夏夾在中間,就像終於找到主心骨一般。淚光盈盈,抓著她的胳膊不肯松開。梁小夏無奈地踮起腳尖,摸了摸甜甜的頭,又拍了拍西婭的手背,跨兩步上前,站在盜賊對面。

    「頭兒,別——別去——」

    甜甜拉住了梁小夏的袖子,頓住她的腳步。作為曾經的伯爵家二小姐,現在無權無勢的小小治療師,甜甜比任何人都明白權勢的可怕之處。她不希望夏爾小姐因為她,再一次卷入權力爭斗的漩渦。

    「嘿,你剛剛敲他們那一杖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打了就打了,別想那麼多。你看戲就好。」

    梁小夏再一次甩開甜甜的袖子。走入戰圈。

    她手底下的人,誰敢動,就打到他爬不起來為止。

    「這就是你們的隊長?你開玩笑呢吧?」

    「哦——媽媽,媽媽你在哪兒呀?媽媽我要吃奶——」盜賊捏著臉,聲音又尖又細地學著小姑娘喊叫,惟妙惟肖。

    「——媽媽,媽媽我好怕呀——」他的樣子,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可這人群中的笑聲還沒停止,就被一聲慘叫打斷了。

    梁小夏出腳非常快,眾人還沒看清,第一個冒險者就被她飛起的一腳踢在臉上,倒在地上,還沒有等爬起來,又被她一腳跺在肚子上,「啊」地慘叫一聲,趴在地面上開始不停地吐。

    黃白渾濁的殘渣從冒險者口中一股一股吐出,梁小夏捏著鼻子,最後一腳,腳背狠狠抽在那個冒險者兩腿中間。

    眾人仿佛都聽到了低黯的碎裂聲。

    冒險者像殺豬般捂著自己身體,不停嚎叫,衣服上沾滿了自己吐出來的污穢。聲嘶力竭地叫了好一會兒,最終兩眼一黑,疼得暈過去了。

    這小姑娘真狠!

    梁小夏半掩著口鼻,待木屋前不愉快的氣體散去後,淡淡一笑,看起來很憨,說話的聲音甜甜的,音量也不高。

    「我做事情,很講究條理和順序。先來後到,這點不能亂。」

    圍觀的人群中,男人們看著死趴著,一動不動的冒險者,都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身上一陣冷風飄過。

    梁小夏不是心黑絕情的人,可是對方實在讓她找不到能原諒的理由。腳尖輕輕挑著暈過去的冒險者身體,梁小夏看清了對方臉上印著的鞋底印,滿意地笑了一下。

    沒有要你的命,已經很客氣了。

    「有點本事,我倒是小瞧你了。」

    倒三角眼的盜賊抽出匕首,長舌頭在匕首的刃上舔了舔。一雙眼睛陰欒地盯著梁小夏。對方身法不錯,速度也夠快,可是和他比,差得實在是太遠。背著弓,應該是游俠吧?在兩人距離不到二十米的情況下,盜賊很有把握將這個小姑娘一擊必殺。

    「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吧。」

    盜賊單手握著匕首,身形快到幾乎化作殘影,向梁小夏猛撲過去,銳利的匕首尖直抹梁小夏的脖子,動作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好快!至少是五級盜賊!

    梁小夏眼睛一瞇,身體後仰,盜賊匕首的白光在她上面十厘米的地方劃了過去。她雙手撐地,一個後翻,腳背快速踢在盜賊的耳根,踢得他腦袋「嗡」地一晃,站立不穩。打斷了盜賊本來想要變向扎下來的匕首。

    這盜賊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水。梁小夏的動作身形並沒有盜賊快,可繼承了智慧之腦後,她的戰斗分析能力比之前強了很多。

    站立不穩的盜賊准備向左跨一步,穩住身形,卻沒想到後翻的梁小夏踢在他耳背的腳沒有收回,順勢卡上他的脖子,雙腿夾著他腦袋,直接把盜賊甩了出去。

    「彭!」

    盜賊的身體砸在小木屋的牆上,砸得木屋搖搖晃晃。盜賊卻沒怎麼受傷,他迅速站起來,抹了一下脖子,惡狠狠地盯著梁小夏,身影一虛,進入了隱形狀態。

    如果對方是個法師,盜賊會擔心她用顯影術迫使自己現形,可對方只是個游俠,一個反應速度稍微能快一點點的游俠而已。隱身中的盜賊步伐不停快速變換,在木屋前的空場游走,他很自信,那個小胖妞不可能看出他的隱形,他在隱形上的天賦,可是連作為法師的舅舅都肯定過的。

    梁小夏並不擔心盜賊的隱匿。她的殺戮左眼開啟後,隱匿中的盜賊就像黑暗中一塊燒紅的人形烙鐵般明顯。他全身蒸騰的殺意和惡意非常好的勾勒出一個人形輪廓,這個人形不停跑動,跑動,離她越來越近。

    不對!對方的目標不是她,是她背後的西婭和甜甜!

    首先鉗制住可能使用顯影術的治療師和法師,甚至進一步脅迫梁小夏投降,這盜賊好算計!

    不太願意過多暴露自己實力的梁小夏思考了一瞬間,想到自己臂環裡一件被遺忘了很久的東西,狡黠一笑,背在身後的手上多了一瓶藥劑。

    迅速預判出盜賊下一步要踩踏的地方,梁小夏貼著地,將那一瓶藥劑扔了出去。

    淡淡水晶紫色藥劑在陽光下折射著透亮的動人光芒,塞著塞子的玻璃瓶「咕嚕咕嚕」在有些不太平整的地面快速滾動,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盜賊想要收腿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腳踩在了瓶身上,將盛著藥劑的玻璃瓶踩了個稀爛。同時,一股微不可查地風吹在了他身上,盜賊一驚,自己的五感突然靈敏了很多。

    「卡嚓」一聲,隨著瓶身的破裂,淡紫色煙霧蒸騰升起,隱匿的盜賊身影立刻顯現,那個身影正半彎著腰,捂著胸口,對著地面不停地干嘔。

    「唔——嘔——嘔——」

    腐爛的,厚厚的,油膩膩的味道撲面而來,就像硬生生地參入兩大桶豬油膏的軟滑黏液,無法絞斷,在身體裡打滾、攪動,將腸胃糊在一起。

    周圍和隱匿盜賊靠得近的人也忍不住,弓著身子吐個不停,其他靠得遠的,死死捂住口鼻向後不停地褪去。

    迎面吸入氣體最多的倒三角眼盜賊已經跪在了地上,吐得眼淚鼻涕橫流,膽汁盡出,恨不得將自己的內髒都挖出來,將那股黏滑的感覺甩個干淨。

    一個梁小夏偷偷扔出去的二級法唱術,敏銳嗅覺,再加一瓶藥劑,徹底讓盜賊失去了戰斗能力。

    「頭兒,那是什麼東西?太惡心了!」

    甜甜和西婭雙手死死捂著只剩下眼睛了,可還是無法阻止那股淡淡的惡心氣味在身體周圍縈繞。

    給自己施加了閉氣術的梁小夏面無表情地站在中央,她能告訴大家,那是她制作失敗的人形藥劑嗎?看來自己在藥劑學上的天賦,也很有限啊!

    光是聞著都這樣了,不知道真的喝下去,該會是什麼感覺?嗯,以後可以找個人試試。

    倒三角眼的盜賊已經吐得快虛脫了。他單手捂著嘴,想把嘴中控制不住流出來的口水和胃液壓回去,可這些液體還是從指縫中不斷滲出來,腸胃抽得發疼。這股縈繞在他身上不肯散去的味道,足夠惡心他一生!

    盜賊顏面掃地,臉色發白,他惡狠狠盯著梁小夏,拿出一張法術卷軸,雙手「嗤啦」一扯,大聲咆哮:

    「死!給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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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6 PM

第一百零八章 轟殺

    錯誤的人,錯誤的事,堅持到頭還是錯誤。

    ======================================================

    竟然是法術卷軸!

    在安息小鎮附近混的都是些有眼力的冒險者,瞪大眼睛看盜賊從懷裡掏出來的卷軸。蜥蜴皮卷軸非常好地被圈在一起,外面纏著的兩道紅線表明這是一張二級卷軸。

    一張至少五百金幣的二級法術卷軸!一張能夠瞬發二級法術的卷軸!

    看熱鬧的冒險者最開始還暗自嘲笑趴在地下吐的盜賊,再看到他撕破的卷軸,想到他口中的身份高貴的法師舅舅,齊齊向後又退了四五步,給戰斗中間的人騰出一大片空地。

    就連著跟他一起來鬧事堵門的人都難掩緊張害怕的神色。對上二級法師,可能會像對上一場海上風暴,只要能夠屹立不倒,等法師耗干了元素之力就能生還。可對上一名拿著二級法術卷軸的盜賊,完全就是瞬間被閃電包圍,無法反抗。

    一陣陣規律的元素波動從卷軸上傳出,梁小夏頭頂上空迅速凝聚起一片綠雲。

    強酸箭雨!

    「西婭,甜甜!躲起來!」梁小夏對身後的少女急速喊了一聲,扭頭盯上了不遠處的盜賊。他這是明著想要毀她的容,用更加惡劣的方式教訓她。

    不得不說,梁小夏真的開始有點生氣了。

    綠色的酸雲三秒內絕對會形成,被法術鎖定的梁小夏快跑兩步,轉眼站到了盜賊面前。綠雲同時跟著她移動,形成一道道箭狀綠液。迅速朝她臉上砸了下來。

    梁小夏一個翻滾避過最先落下的一支酸液箭,單手一抓盜賊的衣領,將他提起來反扛在自己背上。

    「嘗嘗你自己做的菜吧。白癡!」

    不用箭意和法術,姐照樣玩死你。

    被雙手反鉗的盜賊眼睜睜看著三十多道密集的酸箭落在自己身上,他無力地掙扎著。淒慘喊叫著。強酸箭雨威力並不太大,卻也將他的臉燙出來好多紅綠色的膿皰。衣服同時被腐蝕破好幾片。灼熱的痛感讓這盜賊失去了理智,他淒慘地喊了一小會兒,就沒聲了。

    這就死了?

    梁小夏詫異,強酸箭雨形成的酸液箭威力不算太強,只是腐蝕性很高。這個二級法術很多時候只是法師們專用的「給點顏色看看」,燙掉身上幾塊皮肉而已。這盜賊沒想到這麼脆弱,連這個都扛不住。

    梁小夏剛松開手將背上的盜賊扔下來。對方突然又撕了一張卷軸,一團藍紫色電球瞬間打在了梁小夏身上。

    又是一個二級法術!電爆法球!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梁小夏連躲都來不及,胸口被電爆法球轟了個結結實實,一下子倒飛出去兩米。

    「下賤的貧民!低劣的冒險者!該死的小賤人!和我作對,你就得死!」

    盜賊捂著自己被燙得全部起泡的臉,陷入一種接近崩潰的狀態,嘲弄地看著面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小夏。

    盜賊俯下身去,就要從她身上將時俟拿起來。手指輕微觸碰到弓的瞬間,肉眼不可查的一絲黑氣纏著到了盜賊的指尖上。

    「嘶——」盜賊手指猛縮了一下,食指上被劃破了一個小口子,一滴鮮紅的血珠從指尖滴出來。

    「這是什麼怪弓?」盜賊心裡納悶了片刻又重新將手伸出去。眼看著那把弓就要入手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梁小夏迅速一個翻身,盜賊還沒看清,一束藍色的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她手上還握著半截撕破的卷軸,拍拍衣服上粘的土,冷冷一笑: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有卷軸?」

    這次來看熱鬧,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精彩啊,周圍觀戰的人心裡都在暗想。

    旁觀的人也看了出來,梁小夏手裡撕毀的卷軸居然是三級法術卷軸,帝國軍團長實力相當的三級法術卷軸啊!那三道纏在卷軸上被扯斷的紅線,死死扣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盜賊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瞪著那道沒入體內的藍光。他的舅舅是二階頂級,能給自己的都是二階卷軸,三階法術到底什麼樣,他連聽都沒聽過。

    他來回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感受了一會兒,發現自己身上一切正常,心跳依舊,屁事都沒有一個,心裡暗暗大喘一口氣。

    「這也算法術?你別以為隨便卷個破卷軸,弄三根線一纏就是法術。」度過了最開始擔驚受怕的那幾秒,盜賊又恢復了滿臉挑釁嘲諷的樣子,看梁小夏的眼神,就像盯著一只自不量力的螞蚱。

    「我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法術卷軸!」

    盜賊猙獰一笑,從懷裡掏出來一沓卷軸,一張一張撕碎,對著他對面的梁小夏不停轟過去。

    火球,電爆,風刃…十幾張卷軸十分鍾內就被盜賊撕了個干淨,各式各樣威力巨大二級法術交錯閃爍光芒,照著梁小夏身體猛烈沖擊。

    第一道法術是二階低級法術束縛之繩,省略了三十秒吟唱准備時間的束縛繩幾乎是在一瞬間從地面冒出,纏上梁小夏的身體,將她嚴實捆了起來。

    盜賊看到對面被捆縛得完全無法動彈的梁小夏,正想得意地笑一下,就發現自己的腳下,閃過一片藍光,一模一樣的束縛之繩把自己捆死,沒有智慧的繩子勒在他的腿上,腰上,甚至是臉上。元素之力形成的繩子摩擦他的皮膚,蹭得他生疼。

    對面的小姑娘還是穩穩站在地上,嘴巴一張一合做出口型,無聲地對他說:

    「自作孽,不可活。」

    三級法唱術,鏡像反射。

    一個非常冷門又實用的戰斗型法術。能夠在三十分鍾內復制出鎖定目標發出的所有二級及以下法術,並轟擊在攻擊者身上。

    這個法唱術主要針對的就是法師型攻擊者,可是因為使用條件太狹隘。瑪塔基尼只給了她兩張這樣的卷軸——沒有一個法師會站在原地傻乎乎等藍光擊中他,並堅持完畢最先鎖定的六秒。也只有這種對法術一知半解的盜賊,才會上這樣的當。

    他被算計了!盜賊瞬間就明白了梁小夏弄出來的法術。他雙眼睜大。恐懼地看著兩個同樣的火球分別向自己和對方飛去,各種絢爛的二級法術緊跟火球之後。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臨死前的盜賊瘋狂決然,一雙倒三角眼凌厲地看著她,就算是死,他也要這個不知好歹膽敢得罪他的人給他陪葬!

    「轟轟轟轟——」法術一個不落,全部砸在兩個人身上,卷起滾滾煙塵。空氣中仿佛有一面無形的鏡牆,完完全全將法術對稱演繹出來。地面上的碎石塵土飛卷而起,迷了眾人眼。

    煙塵漸散,盜賊被轟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不停嘔血,軀干和四肢傷口密布,衣不遮體。

    梁小夏也被轟倒了,身體飛得比第一次還要遠,重重砸在身後的木屋上。破舊的小木屋先後被砸了好幾下,「吱吱」搖晃,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支撐不住,全部轟塌。

    「頭兒!」甜甜和西婭急得都快瘋了。

    更大一片塵土隨著轟塌的木屋揚起,灰塵中。梁小夏單手一撐,在眾人仿佛見鬼了的注視中又站了起來。

    這種程度的轟擊。幾年前和苦棘對戰的時候她就習慣了。

    她看了看衣擺袖口被刮出來蹭破的衣服,皺了皺眉,大大方方抽出來一條披風,披在自己身上。

    「怎麼會?怎麼會?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

    盜賊躺在地上,瘋狂完全被驚恐取代。沒有人能夠在這麼多二階法術的轟擊下扛下來一點傷都沒有。他自己能僥幸逃過,還多虧了佩戴舅舅給的護身符。

    「我不是魔鬼。還有,你弄破了我的衣服。」

    這件衣服是母親給她縫的,她雖然沒穿過幾次,也不代表別人就能隨便弄破它。法術打在她身上,都被自然融塑晶石吸收了,可是余震擊打在胸口,她還是很疼的。能夠忍受,不代表她必須就得忍受。胸口的自然融塑晶石裡充滿了各種元素,水火光電混亂地在她胸前游走,又鈍又麻。

    「不,不,你不要過來。我是艾德塔克,第四軍團的馬道爾塔克是我舅舅。你殺了我,我舅舅不會放過你的…」盜賊捂著胸口,蹭著地面一點點向後挪,看到梁小夏有恃無恐的臉色,慌亂開口:「…不僅是你,還有你身後的這些人,我舅舅都不會放過的…」

    梁小夏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對,對,還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就算能躲得過我舅舅,他們都躲不過,我舅舅會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挨個殺死…你放過我,放過我,我保證不追究今天的事情…」

    梁小夏最後一腳踹在了盜賊胸口。盜賊狂噴一口血,終於停止了呼吸。

    「你還不值得我動手,我也沒興趣知道一個死人的名字。」

    區區一個法師團的二階法師而已,她只不過想要低調一點,不被費恩追查。不代表她真的能夠忍受別人威脅到她頭上來,還是以她親朋好友為名。

    天!真的死人了!

    在冒險者聚集的安息小鎮,打架斗毆像家常便飯一樣隨處可見。可安息小鎮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能打死人。誰破壞這個潛規則,誰就得被踢出小鎮。

    堵門的其他人和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也不管找茬看戲訛錢了,能跑多遠跑多遠,能裝多無辜就多無辜。被巡邏的森林巡邏員逮住,追究起來,他們這些看戲的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西婭和甜甜非常有默契地一邊一個,同時抓住梁小夏,帶著她就准備往外跑。

    「別急,你們先讓我換一身衣服好不好?」梁小夏披風裡還套著破衣服,粘了一頭一臉的土,她迫切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打理自己。

    最後,在兩位少女極度不贊同的眼光中,梁小夏大大方方地找了鎮上一家旅館,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新的束身連衣裙,慢慢悠悠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木屋塌了,咱們得先找到康斯坦丁和德姆,安頓下來。我還得帶你們去接斯文。走吧,接下來的事情還不少呢。」

    梁小夏恢復了本來面目,頭發濕漉漉頂著水珠出來,就看見西婭和甜甜手拉著手坐在一起,身邊還放了一個小行李箱。

    「頭兒,能夠見到你,我真高興。可你還是趕緊跑吧,你殺了人,巡林員是不會放過你的!這裡有兩件換洗衣服和一些干糧,馬車已經在外面等了。我身上錢不多,這四十個金幣你先拿著用。趕緊走,巡林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我想辦法幫你拖一會兒…」

    西婭還是那樣,非要一口氣把自己想的說完不可。甜甜在她旁邊不停附和點頭,焦急神色顯而易見。

    「我母親在這個旅館當廚娘,你從後門走,她會幫你掩飾的。」甜甜等西婭說完了,拉著她的手就向旅館後面的廚房走去。

    西婭和甜甜的法杖都不見了,梁小夏看到這裡,心裡微微感動,被甜甜拽著卻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動。

    「頭兒,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夏爾小姐,哦,夏爾小姐。你趕緊走吧!」

    梁小夏捏了捏兩個少女的臉蛋,無辜地把雙手一攤,「我又沒殺人,為什麼要走?」

    「明明不是你殺了…」

    看看她現在,皮膚白皙,臉型細長,眼睛杏圓明亮,五官精致,淺米色的連衣裙合體地貼身修飾,臉上掛著樣板式的得體笑容,根本就是哪家出來的貴族小姐!

    除了一頭同樣顏色的頭發披散著外,她和那個圓臉小胖妞竟然再無半點相像。

    甜甜立刻明白了梁小夏的打算,她拆下自己裙邊的一條蕾絲,剪成兩段,挑起梁小夏左右兩邊兩縷頭發,一邊系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幫她繼續整理衣裙。

    西婭仍舊顧慮,「頭兒,這想法不錯。可當時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咱們在一起,我們又認了你隊長的身份,聽到的人肯定不在少數。我怕他們沒這麼容易相信…」

    梁小夏笑瞇瞇的,

    「那家伙實際上是被自己的海量卷軸害死的。只是走個過場而已,面子上能說得過去就行。哦,到時候你們兩個要記得否認這件事——放心吧,我們有靠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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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7 PM

第一百零九章 事畢

    我知道你終有一天要走,我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好在你離開時能夠傷感少一點,至少學會獨自站立。

    ======================================================

    巡林員隊伍這次處理事件的反應出乎意料地慢,當梁小夏都開始考慮要先吃晚飯還是先接斯文時,三十來個巡林員才姍姍來遲地包圍了梁小夏所在的旅館。

    「大人,幾位大人,就是這裡。那個殺人的冒險者就在裡面。」堵門群眾之一的某個見習法師一臉諂媚地在前面引路,後面跟了三個男人,魁梧高大的安溪分校校長,方臉大胡子的安息鎮長,以及帝國這次專門負責調查事件的一個年輕特派調查員。

    史東臉色很難看,一臉的「老子被打擾很不爽很不耐煩,不要惹我」表情,大胡子安息鎮長兼小鎮公會會長則擰著眉,看起來心事重重,最後一位年輕的特派員臉上倒沒什麼表情,他順了順自己打了發蠟齊齊向後的背頭,鄙視地掃了一眼跑在前面點頭哈腰的法師。

    「你,過來。那個鬧事的小隊叫什麼?」特派員掏出一塊法術懷表看了看時間,開口問到。

    「回大人,叫‘來杯麥酒’,就是他們隊長打死了艾德塔克,我親眼看見了的。」聽到見習法師的話,幾個大佬同時皺起了眉。

    這小隊的名字,在事件調查報告上出現了不下六十次,現在又出現在這裡。鎮長一個頭兩個大,他已經警告過死難者家屬了別鬧事了。沒想到還是出了事。在特派員來調查的節骨眼上,這不是添亂麼!

    史東也是一愣,再看向見習法師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善了。特派員聽到這裡。眼睛眨了眨,「你把事情的詳細經過敘述一遍。」

    這是不容拒絕地命令口吻,見習法師偷偷瞄了一眼對方手裡那塊鑲滿了珠寶的法術懷表。笑得愈加恭敬,詳細地將整個事情全部都說了一遍。

    口齒清楚。條理分明,就是心術不正。這是聽完了法師的敘述,所有巡林員下的統一結論。

    「好了,沒你事了。下去吧。」

    特派調查員沒什麼表示,見習法師有點失望,悻悻然回頭看了一眼,最後還是下去了。

    旅館一樓的大廳裡沒什麼人。老酒保在櫃台後百無聊賴地拿著一塊半黑的抹布擦著台面,一條老獵狗躺在門廳曬太陽,梁小夏坐在硬邦邦的原木椅子上,喝著飲料,間或三兩句小聲地和甜甜和西婭討論著什麼。

    「夏洛,你——」史東的大嗓門還沒開口,就被特派調查員搶先一步走上前行禮打斷了話。

    年輕的調查員行了一個典型的艾格瑪瑞亞官方禮,雙眼恭敬地低垂著,頭顱微點。這個禮誰也挑不出錯,可坐在對面的三個小姑娘既不是官員。也不是貴族,他怎麼會如此正式?史東和鎮長都有些吃驚。

    「不知三位小姐,哪位是夏洛小姐?」調查員雖然是詢問,眼睛卻一直盯著梁小夏。他的詢問,只是一種保險起見的確認。

    「我是。」

    梁小夏看著調查員領子下別著的白玫瑰小徽章,會心一笑。

    ……

    事情完全在梁小夏預料中,除了本來對她就不太了解的鎮長之外,其他兩個人完完全全倒在了她這邊,明裡暗裡幫她說話。

    最後事件也被定性為了意外,梁小夏所在的來杯麥酒小隊懲罰性從二級降為一級,又罰了梁小夏二十個金幣。

    「…同時,鑒於‘來杯麥酒’小隊在這次調查事件中積極配合的表現,特頒發‘公會特殊貢獻’獎章給你們,並提升小隊等級至三級…」

    現在梁小夏的名字,也掛在鎮長那邊了。

    在鎮長和史東離開後,梁小夏和特派調查員單獨會談了不到半個小時,將森林裡發生的事情有選擇地匯報了些,看著他滿意地記錄了半本子的資料,裝進一個密封的皮箱,急匆匆地登上馬車離開。

    她拆開手裡密封的信,一目十行地讀過去,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對著甜甜露出一個小小的狡黠笑容:

    「明天開始大采購!」

    在森林邊緣的小溪邊,梁小夏和甜甜找回了正在釣魚的康斯坦丁和采野菜的德姆。

    兩個少年面色有些發黃,一看就是很長時間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見到梁小夏,很是高興了好一會兒,又有些靦腆地邀請她一起分享烤魚晚餐。

    梁小夏看了一眼烤架上那條不到二十厘米的魚,揉了揉德姆的紅頭發。領著兩個男孩進了和斯文事先約好的酒館,剩下的隊員已經在等了。

    斯文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他戴上眼鏡後,溫文爾雅的外表很能博得女性的好感,康斯坦丁和德姆也很敬重這位游俠系第一名,幾個人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

    酒足飯飽後,斯文拿著一副法師紙牌,給兩個少女算命,德姆喝得有點多,腦袋歪著趴在桌子傻笑,康斯坦丁吃撐了,捂著肚子在簡陋的小包廂裡來回走。梁小夏則靠座在窗邊,不停在羊皮紙上寫著什麼。

    「頭兒,咱們小隊這次也算因禍得福,三級啦。哦,天啊!三級的來杯麥酒小隊,這還不到半年呢。我那個種土豆的老爸要是知道了,非得高興死。現在我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吧?」

    德姆的臉幾乎快和頭發一樣紅了,玩著手裡那個‘特殊貢獻’小徽章,很滿意地將它別在胸口,不自覺挺起胸膛。

    梁小夏一笑,接著德姆的話說,

    「是呀。暴力豺狼小隊的隊長被廢了,幽影獵鷹小隊的五級盜賊被宰了,這次啊。我們想不出名都難了…」

    德姆聽到梁小夏的話,酒醒了大半,志得意滿的氣息瞬間全滅。

    「…暴力豺狼是三級小隊。幽影獵鷹四級。兩個隊伍加起來至少四十人。還有這兩個人的親人,朋友,同學…聽說還有個了不起的法師舅舅什麼的…」

    梁小夏每說一句。隊員們的臉色就難看一點,她卻恍然不覺。最後還補充了一句:

    「…對了,你們的房子也被我撞塌了。」

    眾人沉默。

    實力,歸根到底還是實力太弱。

    康斯坦丁捏緊了拳頭,有些後悔自己今晚奢侈吃喝的行為,這些吃的換成錢,夠他買一把普通長劍了。德姆又將胸口的徽章摘了下來,收進口袋裡。西婭在掏自己的口袋。想從中翻出來一枚銅幣,卻一無所獲。甜甜和斯文坐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了,不早了,我開了房間,大家先回旅館睡覺吧。」

    ……

    半夜,梁小夏的門被敲響了。

    甜甜穿著白天那身法袍,卷發松散著,有些不安地站在門口,看著比她矮半個頭的梁小夏。

    「怎麼了。還沒睡嗎?」

    「嗯,我看你房間燈一直亮著,就過來了。我睡不著,想找你說說話。」

    「進來吧。」

    這種提供給冒險者的旅館。條件並不太好。

    房間狹小,燈光昏暗,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簡易木桌。說是木桌,只是一塊大木頭隨便刨兩下弄出來的木板支架,通常被旅客用來放行李和雜物,桌面上刷一層清漆,勉強遮住亂七八糟的刮痕。

    現在,木桌上放著幾張紙,一支筆插在墨水瓶裡,一本書攤開在桌面上,書頁旁邊空白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記滿了讀書筆記。

    甜甜坐在床邊,發現床頭放著一只兔子熊,順手抱在懷裡,又接過梁小夏遞上來的熱水,喝了一口,將兔子熊又緊了緊,有種淡淡的好聞味道在鼻尖縈繞,她吸了吸鼻子。

    「說說吧。」

    梁小夏看著甜甜漸漸放下一身緊繃的防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盡量顯得成熟溫和。

    「…媽媽要結婚了,她想嫁給旅館裡的大廚。他是個鰥夫,可對媽媽和我都很好...上個月我看到了一個熟人,那人是家裡原來的馬夫,我不知道她認出我沒有。爸爸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感覺自己好笨,學了兩個月了,只能發出一個小小的光亮術,甚至還不如班上最差的同學…隊伍裡大家都很照顧我,可我根本就是個拖油瓶,什麼都不會做,只能站在大家身後…」

    甜甜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邊說邊哭,眼淚斷了線一樣不停地掉。梁小夏只是在旁邊聽,不發表任何看法。這個小姑娘善良,堅強,對同伴忠誠,可也有脆弱和迷茫的時候,她現在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耐心的好聽眾。

    最後,甜甜抽噎著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條翠綠色細發帶,「夏爾小姐,這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梁小夏手摸在頭上頓了一下,想起來被自己扔去干活的某精靈,接過甜甜的發帶,「謝謝,我很喜歡。」

    她雙手捧著甜甜的臉,「不要猶豫,不要懷疑。堅持你自己的腳步,不要停下。做你自己就好,記住了嗎?」

    「嗯。」甜甜抹干了眼淚,大大地笑了一下,「我會努力的,我想保護大家!夏爾小姐,我會保護你的!」

    「好,我等著你保護我。」梁小夏將甜甜塞進被窩,給她又墊了一個枕頭。

    「夏爾小姐,我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甜甜的大卷發全部散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半個腦袋在被子外面。

    「睡覺!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梁小夏給她掖了掖被角,繼續坐在小木桌前看書,寫了一整夜。

    第二天集合,小隊眾人似乎都沒有休息好。德姆頂著黑眼圈上街,果然發現了幾個站在角落,盯著他們不懷好意的冒險者。

    梁小夏視若無睹,在調查員離開前,這些找茬的人還不敢明目張膽地來。她給隊員一人發了一張單子和一袋錢,要求大家分頭將單子上的東西買下來。

    最後,她給了斯文一張最長的單子,「這些是你要買的,錢就從你欠我的裡面扣。」梁小夏沒忘了斯文還欠他一筆錢,游俠系第一名,誰都不信那家伙會一貧如洗。

    單子上的東西很多,白天采購傍晚集合,連最熱衷購物的西婭走得腿都快斷了。她幾乎買光了藥劑店裡面將近一半的藥劑,還有各種各樣價值不菲的法術材料,煉金材料和其他東西。康斯坦丁扛著一大摞皮甲站在小鎮入口,德姆跟在後面背了一袋子武器,連甜甜都提著兩大袋東西。

    買得最多的是斯文,他直接趕著一輛拉貨的馬車出來:「我要得太多了,米店老板連馬車都送我了。」

    梁小夏站在小鎮入口,身邊站著游俠導師繆拉,繆拉嘴角破了,一頭長發有些松,精神倒是不錯,正在和梁小夏商量著什麼。

    「頭兒,你要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德姆咋舌,小盜賊心裡盤算了一下,他們幾個人幾乎花了將近五萬金幣,除了一些高級的魔法武器和煉金器材以外,幾乎搬空了鎮上每家店。還有那些糧食,頭兒是要開店嗎?一次性買下這麼多糧食和種子?

    「嗯,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咳咳,我正式宣布,來杯麥酒小隊為期兩個月的特別訓練,現在開始!」

    一隊六人扛著東西,沿著小路離開了安息小鎮。

    附近的小樹林中,一個游俠伏地身體,悄悄問:「老大,他們這是要做什麼?我們還要不要跟下去?」

    「跟,為什麼不跟!出了小鎮,咱們怎麼下手都無所謂。荒郊野外,魔獸成群,死幾個人再正常不過了。」領頭的老大是一個穿褐色袍子的光頭法師,正瞇著眼看遠處的一行人。

    「可是老大,後面那個游俠好像是安溪分校的老師啊,能下手嗎?會不會出什麼麻煩?」

    「唔,先跟一段,看看情況再說。」

    梁小夏走到差不多見不到人時,將隊伍采購的這些東西全部收入了自己的空間裝備,背對著埋伏的人冷笑了一下。

    空間裝備!

    光頭法師迅速盤算,市場上最便宜的空間裝備只不到半個立方,開價一千金幣都買不到。看對方手上的,明顯是容量超級大的空間裝備,至少價值三萬金幣!光頭法師的眼睛亮得嚇人,似乎是在想到什麼後,又有點沮喪,對他身邊的游俠吩咐:「去請和咱們關系好的幾個隊伍,說一下聯手的事。但是別跟他們說裝備的事,你嘴巴給我閉牢點!」

    「唉,知道了老大!」游俠一點頭,閃身鑽入後面的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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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7 PM

第一百一十章 特訓

    「你不可能用理性擋住黑夜,必須用火。」

    ——《靈魂騎士》

    ======================================================

    從幾個人邁出安息森林小鎮第一天起,梁小夏就開始實行特訓計劃。

    避開專為旅人和馬車通行的道路,梁小夏專找人少樹多的地方鑽,每天會給隊伍指定一個方向筆直前進,隊員們需要爬山,涉水,親自握著短刀和木棍走出一條路來。山林中少無人煙,遇到懸崖峭壁,還得德姆攀著繩索上前開路,康斯坦丁挨個背著兩個姑娘攀巖荒山,斯文背著口糧和輕裝行禮跟上,梁小夏和繆拉一路墊後,甩手大爺一樣邊走邊神游,什麼都不管。

    「還是缺乏鍛煉啊。」

    梁小夏歎了一口氣,這才走了三天,隊員們都已經顯得有些吃力了。西婭白天渡河的時候沒站穩,差點被沖走,被隊員們撈上來後就受了些驚嚇,半夜開始發燒。甜甜什麼也沒說,可看她走路的姿勢,也知道這個新生的治療師腳底肯定磨破了。不算斯文,康斯坦丁是目前隊伍裡素質最好的,他的任務也最重,得背行李,背隊友,還得不停給大家打氣。

    今晚的前半夜是斯文和梁小夏值夜,一明一暗,梁小夏在明處,斯文躲在暗處。

    梁小夏坐在篝火前,撥弄裡面的木炭保證火焰不熄滅。這對她沒什麼用,自然融素晶石吸收的那堆元素還在胸前游走。輕微散逸出的一點都夠烘得她暖融融的。火焰卻能夠很好地警示和威懾夜間在山裡出沒的野獸,保證隊伍成員的安全。

    閒著也是無事,梁小夏在火上翻烤著一塊番薯。斜眼向遠方的大樹上瞥了一眼,斯文就蹲在那裡,藏匿得很好。別說是在黑暗中。白天就算有人從樹下走過,都不一定會發現他的身影。

    「精靈主人。後面跟著的尾巴越來越多了,就這麼放手不管嗎?」通過主僕契約,斯文能夠和在一定距離內的梁小夏做心靈溝通。

    「讓他們跟著吧,咱們這一路還長,有個伴也不錯。」

    梁小夏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這伙人能夠忍多久了。她鍛煉自己隊伍裡的人,後面跟蹤的人也不會過得多愉快。渡河,爬山,一樣都不能少。

    「最終目的地是達拉姆嗎?」他們的方向很好判斷,梁小夏捨棄了所有能走的大路,幾乎是以直線向艾格瑪瑞亞都城達拉姆開進。

    「嗯。」

    梁小夏也不奇怪斯文能看出來,繆拉應該也猜到了。

    「可是,精靈主人啊,以他們現在的速度,別說兩個月了,一年都不一定走得到。」

    「慢慢來吧。溫水煮青蛙,只是冒險小隊特訓,不是訓練刺客,也不是軍隊。我不想一下子將他們壓垮。」

    「青蛙是什麼?」

    「和你一樣。某種四條腿的動物。」

    「……」

    收到昂撒寫的信後,梁小夏一直保持著一個比較愉快的心情。時俟還沒有蘇醒的跡象,可詛咒的威力已經在逐漸顯示了。就在她一邊烤番薯一邊給時俟唱兒歌的時候,繆拉出來,坐在梁小夏的身邊。

    「傷怎麼樣了?」梁小夏掰開烤得差不多的番薯,分給繆拉一半。

    「好很多了。就是現在這樣子,出去誰見了都會嚇一跳。」

    繆拉苦惱地看了一眼自己滿身的上古銘文。他已經聽梁小夏介紹過這東西的用途了,可是他自己半點不會用,只覺得自己飯量越來越大,每天睡不夠,力氣和速度也都在逐漸增長,苦惱了一陣,後來想想,應該也不是壞事。

    「夏洛,我知道你來歷不簡單,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不過,我能不能求你幫我個忙?」繆拉咬了一口番薯,臉色微微有些紅。不知不覺中,他不再將梁小夏當成一個學生,而是一個能夠和他平等對話的人,甚至隱隱還有些敬意。

    「說吧,我想先聽聽。」

    她就知道,繆拉主動提出來跟著她對小隊特訓,應該是有事情找她的。就是不知道是哪方面了,她心中已經有了好幾個猜測。

    「嗯,我想,你也許有能力,送我去上次那個神殿,我想去殺惡靈。」

    梁小夏想了很多,卻沒想到繆拉提出來的要求是這個。

    想要增加實力,方法很多,最快的就是向自己求教,沒什麼一個精靈在這方面懂得多。繆拉見識過惡靈的威力,應該不會采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才對。他的復仇心理就那麼強嗎?比她們精靈還要厲害,在惡靈殿吃過一次虧後,打算不死不休了?

    繆拉看著梁小夏瞪大的眼睛,左右又看了看,確定不會有人偷聽到他講話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宿敵天賦嗎?我們人類游俠專有的天賦技能。游俠在擊殺一定數量的同一種生物後,會有機會覺醒宿敵天賦。當確定了宿敵後,對該種生物的殺傷威力會增大一定比例…」

    梁小夏立刻就明白了繆拉的打算,

    「你的宿敵天賦覺醒了,因為宿敵是惡靈,需要進入惡靈殿擊殺更多的惡靈來升級強化?」

    宿敵天賦,梁小夏聞所未聞。她生活在精靈族群中,雖然看了很多書,但是對人類的了解還是太少了。這種天賦技能,繆拉在課堂上也從來沒講過,看來,還真的是屬於比較機密的事情一類。

    「…嗯,這件事情,其實我應該在畢業以後再告訴你的。不過你不是人類,沒什麼關系…」

    繆拉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他的學生,實際上每個畢業的人類游俠都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宿敵這麼回事,並不清楚宿敵天賦是需要一定擊殺數才能覺醒的。他的老師也是這麼教他的。沒人敢想,這事情要是傳開了會怎麼樣。會不會有的學生為了覺醒而有目的地選擇宿敵。

    梁小夏也明白了繆拉的顧慮。在安息分校中。什麼樣的宿敵最好找?人類,同學,甚至同伴。殺掉一定數量的同伴。就能獲得對敵人更高的傷害。在更高的實力誘惑面前,不能指望人類的道德對其約束多少。

    「如果我沒有猜錯,繆拉老師。這個宿敵天賦,對選定宿敵的同系生物或近親生物。應該也有一定傷害強化。」

    單一宿敵,即使傷害能夠翻一倍,可實際上還是很狹隘的。繆拉如果不再次進入惡靈殿,他這輩子對上惡靈的概率幾乎不到百分之十,冒著生命危險追求這種技能提升,實在是不劃算。但是如果他的宿敵天賦同時能夠殺死亡靈、怨靈等等和惡靈一樣能量化生物,就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了。

    保守估計。繆拉在惡靈殿殺死了至少一百只惡靈,看來,天賦覺醒的數目也不能低於這個。

    「還有,繆拉老師,您的宿敵,應該也不限於一種吧?」

    梁小夏每沉默一會兒,就會說出幾句關於宿敵的推測。繆拉驚詫,她只是根據自己說的話,就幾乎將宿敵天賦摸了個透。他不知道對面這個看起來是個小孩的精靈實際上有多老,可對方的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梁小夏有了維斯的智慧之腦後,推判准了很多,她看了繆拉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得即使不算全對。也八九不離十了。

    繆拉看梁小夏都猜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隱瞞,

    「…宿敵天賦在覺醒以後,就可以主動強化了,一般分為初級,中級和高級。初級對宿敵的傷害能夠加強一倍,中級五倍,高級我不太清楚,估計至少十倍吧。除了傷害強化以外,游俠還會對宿敵出現各種排斥反應,比其他人更容易發現宿敵的存在。不過,游俠最終能有幾種宿敵我也不知道,我想三種比較有可能…至於擊殺數目,宿敵不同,數目也不一樣。當時我殺惡靈最後昏迷了,也沒細數,三百個,大概還是有的…」

    看來,繆拉對自己的天賦技能了解地也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自己的推測和摸索。

    「…除了游俠,別的職業還有像這樣的天賦技能嗎?」梁小夏繼續問,這種人類天賦技能,應該不止一種才對。可是她到人類世界這麼長時間,才見到繆拉這樣特殊的一個。

    「…法師我不知道,法師們都有自己的圈子,那一派對消息把守得都很嚴。戰士的天賦技能是激昂,盜賊的天賦技能是虛無,治療師的天賦技能似乎是守護,煉金師和刺客不知道有沒有天賦技能。覺醒這種天賦技能實在是太難了,我在安息分校教書好幾年,一共也只見過五個人有天賦技能。」

    聽繆拉講,這種天賦技能是與生俱來的,每個人類生來都帶,可是覺醒困難,選擇了職業,專攻一種,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夠覺醒。天賦這種事,本來就是很玄奧的存在。

    繆拉絮絮叨叨給梁小夏講了好幾個小時,最後表示,如果她想知道更多的話,只能去東部大陸尋找答案。那邊的人類國家似乎對天賦技能有更好的研究。

    梁小夏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情報,象征性地囑咐了繆拉兩句,將他傳送進了惡靈殿。

    紅光閃過,繆拉消失在篝火邊,快得像是錯覺。

    遺棄之地現在在她手中,可梁小夏還沒有完全掌握,不包括自己,她每天只能傳送一個人進去。也沒辦法將裡面的遺棄原住民接出來,遺棄山洞中那塊刻著罪民姓名的大石板上似乎也有某種禁制,阻止她隨意將人帶出。

    第二天,全隊繼續上路,只是繆拉不見了。

    走在最前頭的盜賊德姆有些緊張,頻頻向四周望,感覺很不安。這種不安從離開小鎮開始就一直存在,他一直安慰自己是錯覺,可一路上感覺越來越強烈,現在甚至壓抑他到了一種呼吸氣悶的程度。

    「頭兒,我總覺得有人一直跟著咱們。」德姆無法,只得找梁小夏尋求幫助。

    「嗯。沒錯。一會兒我去引開他們,你帶著大家繼續向前。」

    梁小夏估計,後面那些尾巴最多能忍到今天半夜動手。地圖上顯示前方十二公裡處有個山谷。正是適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見血的傭兵不是好傭兵,死掉的敵人才是好敵人。她的訓練,到今天才算正式拉開序幕。接下來他們的路能走多遠。就看今天了。

    「斯文,幫我看著點。不到關鍵時刻,不要出手。」梁小夏在心裡給斯文吩咐了一句,趁著隊伍休息時,逐漸和大隊拉開距離,遠遠落在後面。走不到兩個小時,就和隊伍徹底分開。

    後面跟蹤的隊伍,負責追蹤的游俠仔細查看了痕跡。他們跟蹤的目標明顯是一隊菜鳥,痕跡掩蓋都做得馬馬虎虎的,只是走了個形式。

    「老大,那個游俠導師不知道哪裡去了。前面隊伍也分開了,您看我們是不是也分別追蹤?」游俠跟了一會兒就退回來匯報消息。他們在這破山溝裡跟了好幾天了,實在是不耐煩了。

    光頭想了一會兒,始終沒有丟掉自己身為法師的謹慎:「把消息給豺狼的頭也說一聲。告訴他們,咱們隊伍人少,追那個脫隊的小姑娘,讓他們追剩下的人。戰利品各分各的。豺狼不會拒絕的。」

    「可老大,那兩個漂亮姑娘就這麼讓柴狗那小子占了…」追蹤的隊員都不太甘心。

    「你懂什麼!那游俠導師不見了,說不定就是在哪裡藏著等埋伏呢。釘子讓他們碰去,咱們幽影獵鷹只要弄到了空間裝備。換成了錢,到時候什麼樣的女人你找不來。」

    光頭法師心裡也微微不甘,可他作為法師本身就欲望寡淡,對他來說,幾個美女還不如一件像樣的法袍或者珍稀法杖來得實在。

    他的幽影獵鷹在安息森林已經混了好幾年了,隊伍裡人少,可個個都是精英,現在盜賊死了,他怎麼也得從這件事上把損失撈回來。

    梁小夏向東走了幾公裡,側耳聽了聽,不遠的地方有水。後面跟著的人只有六個。她有點失望,本來以為自己能引開更多的人呢,這樣小隊的人壓力能小一點。幸運右耳微微發熱,皮膚下面,細小的血管裡面,金色的血液快速流動。

    她預感有好事情要發生。

    嗖一聲響,梁小夏頭偏了一點,箭支從她身旁掠過。幾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前後左右將梁小夏圍在其中。

    「不用瞞了,把你身上的空間裝備交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光頭法師不停吟唱,手上凝聚起一條紅色的游蛇,懸浮在空中對著梁小夏嘶嘶吐著蛇信子。游俠舉著弓箭從旁邊對准她,前後三個戰士卡住她進退位置,舉著重劍。

    梁小夏看了一眼樹冠,一個刺客隱匿在裡面。

    「你們是暴力豺狼,還是幽影獵鷹?」

    她不緊不慢地打量著對面的光頭法師,吟唱和元素調用都挺熟練的,應該是突破二階挺久了,這樣的人實戰經驗都很好,有點頭疼。

    「我是獵鷹,幽影獵鷹的隊長。別廢話了,把東西交出來,不要妄想有人會來救你。」獵鷹不欲與梁小夏磨蹭,打算先給她點苦頭,手中的火蛇直直對著她飛了過去。

    梁小夏單手一接,硬吃掉了這條火蛇。轉身兩個短音吟唱,那條火蛇融入更多火元素,粗了一圈,又對著光頭法師飛過去,擊在他身上,一下子就將光頭法師轟飛了。

    「你還是叫禿鷲比較合適。」

    梁小夏閃身避開側面戰士劈砍,一腳踢在他下巴上,彎腰將戰士甩出去,反身三箭,射死想要開弓的游俠,退兩步側身,手中凝聚出一團紅色電流,隔空電擊在第二個戰士身上。最後前沖兩步,一掌按在戰士臉上,瞬間輸出融塑晶石中的元素之力,「彭」一聲炸爛了他的臉。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就像事先彩排好了一樣,沒有一點多余和拖沓,一分鍾不到就將所有人都打趴在地下。

    躲在樹上的刺客看得卻心驚肉跳。他只想著防備對方的可能扔出來的卷軸,沒想到這人隱藏得太深。他們這回是踢到鐵板了。隔著樹葉間的縫隙,他看見對方取出一柄匕首,從隊長開始。在每個人的胸口又補了一刀,臉上完全不見殺人後的恐懼和慌張,甚至還在笑?

    梁小夏在笑。是因為左眼看到黑色的霧氣,順著她的手臂流向時俟中間的晶石。斷斷續續融入其中,雖然量小得可以忽略不計,可這畢竟是個好現象。

    「看了半天了,不下來玩玩嘛?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呢。」梁小夏站在樹下,瞇著眼,笑吟吟的。不用保留實力無所顧忌地出手,就是暢快。

    刺客見情勢不對。閃身就跑。梁小夏右手上凝成一個高速旋轉的魔法彈,這個簡單的零級法術現在看起來十分恐怖,巨大的像皮球一樣的魔法彈不是白色,像調色盤一樣融了各種顏色,其中還有電光游走。

    刺客握著匕首,看到她手上的魔法彈跑得更快了,還從懷裡摸出來一支信號箭准備發射求救。

    魔法彈正中砸在了刺客後背上,生生砸得他打斷了一棵小樹苗,連著破碎的內髒噴出一口血。梁小夏慢慢走到他身後,看著刺客說:「這個魔法彈。是你的同伴送我的紀念品。我不喜歡,現在給你,下了地獄記得幫我還給他。」

    他睜大雙眼,掙扎著想要拉下信號箭後面的引線。梁小夏俯下身,替他拉下引線。紅色的閃光球竄向天空,在樹林上炸裂,光照數十公裡。刺眼的光亮映在刺客眼裡,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山谷中,兩端的出口都被堵住了。麥酒小隊試著沖擊了好幾次都被打回來,堵住他們的,正是暴力豺狼和另外一只隊伍,三十多個人,完全將他們封死在裡面。

    康斯坦丁舉著劍,大吼一聲,頂在前面,抗住兩個戰士的同時攻擊。西婭站在後面,不停吟唱,壓搾著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凝聚出她能想到的所有法術。德姆臉上多了一條很深的傷口,端著一把連弩向企圖靠近的人不停射擊。甜甜空著手,終於凝聚出一個小小的微創治療術,卻不見任何喜悅。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將法術丟向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一拳砸向戰士之一,長劍削掉了對方半個腦袋。自己背上卻被劈了一劍,他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大喊著頭對頭撞向對方,將對方撞痛後單手揪住他的衣服將敵人扔了出去。

    實力!實力!我要變強!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在這個地方!

    德姆將匕首叼在嘴上,臉上流血的傷口顧不得處理,小盜賊快跑著沖向豺狼隊的幾個治療師中間,抬手連弩射死了兩名正在吟唱的治療師。

    我要活下來!我還有想要保護的人!我不能死!

    西婭連續吟唱,頭疼得都要炸開了。她身體裡的元素之力已經被抽得一干二淨,卻還是堅持著催動法術。兩枚魔法彈脫手而出,砸中對方卡在路中間的一名游俠,自己卻因為極度透支,全身都在抽搐。

    我想當法師的夢想還沒有實現!我還有家人在等我!我不能死!

    甜甜被一名身材高大的戰士反手捏住了手腕,她一口狠狠咬在戰士手背上,一膝蓋又頂在對方腿中間,趁著戰士痛苦捂體時,抽出防身的匕首,猛插入對方太陽穴。

    我殺人了!可我還有沒完成的願望!我要獨立!我要變強!

    斯文站在遠處的樹上,監視著山谷裡的一切。看到小隊隊員遇到危急的,就抬手一箭射出。少數對多數,二級小隊對三級小隊,這場完全沒有勝算的戰斗,就是小隊隊員們的剝皮場。蛻了殼,他們便真正邁向成熟,不蛻殼,下一步就是死亡。

    梁小夏在逼他們成長。可她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點?一個小時過去,他們一共殺掉十人,還剩二十多個,可看隊員那樣子,也不像能堅持太久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有一個會昏過去。

    想到梁小夏總是笑得甜甜的樣子,斯文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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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08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進步

    若能不斷獲得新生,偶爾死去幾次也未嘗不可。

    ——《死者代言人》

    ======================================================

    鈍劍破甲,接近兩個小時的鏖戰,麥酒小隊成員全部快到極限了。對面的暴力豺狼小隊也有些驚訝,這個名不見經傳,完全是靠好運氣才升上三級的小隊,沒想到打起來這麼橫,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勢。

    暴力豺狼小隊的隊長站在山谷口,有些頭疼。本來只是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占點便宜,卻弄得自己的隊員死了好幾個,可就這麼退了,他們小隊的臉,今天就要丟光了。死掉的隊員也得撫恤,這筆錢,無論如何都得從對方身上搾出來。

    躲在旁邊大樹上保駕護航的斯文推了推眼鏡,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只剩下五支箭的箭筒,苦笑一下。梁小夏再不來的話,他也得下去和敵人拼肉搏了。

    康斯坦丁卡在谷口,憤怒地瞪著對面站在一群人後面的暴力豺狼小隊隊長,恨不得生生吃了他。手上的劍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把了,他現在這劍還是從一個被自己捅死的戰士手中搶來的,手背上蹭得全是血,康斯坦丁太陽穴突突地跳,滿臉通紅,一劍又砍向想要沖過來的游俠。

    對面,暴力豺狼小隊的隊長不緊不慢地端起手上的弓,隔著人,瞄准了揮砍的康斯坦丁。

    「小心!」

    德姆在後面看見了對方隊長的動作。大喊一聲,顧不得眼前的敵人,手中的弩箭直接調轉方向。向藏匿於人後的暴力豺狼隊長射了出去。

    噗一聲響,箭支同時扎在康斯坦丁肩頭,對面暴力豺狼的隊長一個翻滾。躲過了德姆射過來的箭支,卻被一個小火球當頭砸中。怒呼一聲。

    「殺!把他們都給我殺干淨!你們都是廢物嗎,連這幾個人都對付不了?媽的,臭婊子,敢用火球轟我?!」暴力豺狼的隊長吃了一枚小火球術,手死死捂著半邊又燒又腫的臉,終於忍不住暴怒地喊了出來。

    西婭竭盡全力施放了最後一個火球,搖搖晃晃。

    「爸爸。這是我打得最准的一個了,當法師真好。」腦中最後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皮膚白皙的少女雙眼發黑,倒在了地上。

    康斯坦丁折斷插在肩膀上的箭,傷口血流如注。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不能退,咬著牙,又向前邁了一步,撐劍格開對手劈過來的劍招。德姆在他旁邊配合,匕首迅速劃過對方喉嚨。自己動作慢了半拍,又被一箭射在腿上。

    甜甜握著匕首,站在昏迷的西婭前面,臉上髒兮兮的。表情卻凶厲狠辣,像一頭擇人而嗜的母豹,眼睛死死盯著她面前企圖靠過來的人。

    對面的法師個子瘦高,一會兒短短的念唱,手中凝聚出一個小小的水球,對著甜甜拋了過去。他眼神淫邪猥瑣,似乎是在幻想白衣少女濕身的美妙場面。

    「不要站在原地等別人打。」

    想起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甜甜也顧不得狼狽,身子向前面的土地上一撲,躲過了水球,手中的匕首也戳了出去,正扎在法師大腿上。

    她是個小菜鳥治療師,可為了保護同伴,她願意後半輩子用血洗手。

    甜甜像著魔了一樣,撲在法師身上,匕首一刀一刀不停扎在對方胸口,肚腹,肋骨上。頭發上,臉上都染了血,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快,直到將法師扎得死透了,都還沒有停下來。

    「這女人瘋了!」

    在法師身後本想要撿便宜的盜賊向後退了好幾步。他看著甜甜亂糟糟的頭發,通紅的雙眼和那張猙獰的,不再秀美的臉,心裡懼怕不已。

    暴力豺狼小隊的隊員打得也有點怕了,他們隊伍平時在安息森林裡經常撿落單的冒險者或者人少的隊伍下手,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方只有幾個人,卻已經殺了他們隊伍裡快一半人了。這幾個人,每個人都像頭狼,就是森林裡那種眼睛綠森森的,盯得人毛骨悚然,咬人發狂,不死不休的狼。

    豺狼隊長接過隊員遞上來的面巾,敷在自己臉上。面巾粘著藥粉,碰到燒傷的臉蜇得厲害,隊長心裡的邪火也愈加旺盛。

    「都退回來,把他們趕到山谷裡去。放火燒死他們!」

    死這麼多人,今天這買賣鐵定虧了。這些頑固的東西,也別想再活下去了。

    康斯坦丁幾個人被壓著打,圈子越縮越小,逼著背靠山石,退入山谷。

    「不好,這幾個人想放火!」斯文在大樹上見到這伙人舉著火把開始堆柴,不再猶豫,准備閃身跳下樹。

    突然,天邊紅光爆閃,巨大的紅色光球在遠處的樹林間升起,瞬間紅芒掠過所有人的臉。

    暴力豺狼的隊長眼神一凝,綠色信號表示得手,黃色表示請求支援,紅色,紅色表示,他們遇到了無法抵抗的危險。

    「計劃失敗,獵鷹遇到麻煩了,咱們快撤!」

    豺狼隊員們雖然不清楚隊長為什麼放棄了眼前的大好形勢,轉眼就要撤退。可那天空中紅得耀眼的光芒,看在每個人眼裡,都是一陣心悸。

    暴力豺狼退走了。

    斯文跳下樹,剛准備回到隊伍中,卻差點被康斯坦丁一劍迎面砍中。戰士已經分不清敵我了,只要是見到有人靠近就會攻擊。

    另一邊,甜甜紅著眼睛,雙眼無神,完全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對著面前的一片屍體發愣。德姆捂著腿上的傷口,臉上一片黑氣蔓延,卻還是倔強地拉著西婭的手。

    斯文繞到背後。打昏了康斯坦丁,將戰士背在背上。

    精靈主人這次可是逼得有點過了,一劑猛藥啊。還得他來收拾殘局。

    斯文歎了一口氣。開始打掃戰場,掩埋屍體。

    普卡提亞的三弦月,當三個月牙同時懸掛在天空時。梁小夏迎著夜風,像散步一樣姍姍來遲。

    「幸好這片樹林裡沒什麼野獸。不然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堆骨頭了。」斯文也沒另尋去處,就在山谷中簡單搭了帳篷,看到梁小夏,嘴角勾著笑了笑,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地說了一句。

    梁小夏沒顧得上他,徑自一人掏出一塊繃帶,向上面倒了點水。一圈一圈纏在自己的右手上。手掌中間一道翻開皮肉的口子,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斯文聲音平靜無波,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緊張。

    「嗯。」

    梁小夏點了點頭,在篝火暖色的光照下,甜甜地笑了笑。

    時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意識,可詛咒已經切切實實在恢復了,她手上這道傷口,就是在善後的時候被時俟割出來的。

    真的是,又甜蜜又愉悅的痛啊。

    梁小夏將背在身後的時俟放在自己腿上仔細撫摸。銀色纏花金屬弓身,弓柄兩側。向外開著的刀刃已經不見血跡,她眼看著時俟一點點將自己白色的血吸進去,頗有一種割肉飼鷹的感覺。

    「精靈主人,我晚上占卜了一下。隊伍接下來應該不會再遇到什麼危險了。就是不知道放走的那些人會不會招來麻煩。」斯文坐在石頭上,看著月亮說。

    「不用擔心,那些人我都處理了。」梁小夏回答斯文,手掌不自覺地摸在了腰間的飾帶上。

    搜刮來的裝備法杖都可以用,至於屍體嘛,喂甲蟲怪物好了。遺棄荒原的蟲子最近數量可是下降得厲害,制作裝備已經有些供不應求了。

    梁小夏今晚沒有再給時俟唱兒歌,轉唱一首斯文連歌詞都聽不懂的歌曲,曲調又平又慢。斯文在旁邊認真聽著,內心逐漸寧靜。身上夏末秋初的燥熱也淡了。

    這是梁小夏記憶裡的一首《普庵咒》,記不住是從哪裡聽來的,她也不懂歌詞意思,只記得能夠平氣化煞,驅惡散邪,希望對時俟有用。

    歌聲飄入空中,混在風裡漸漸散了。梁小夏唱得並不出色,聲線也沒有那麼飽滿高昂,圓潤的女聲中還帶著淡淡一抹沙啞,聽起來像是上了年頭的老樂器,蒙著一層灰,在弦上卻見清亮。

    一歌唱完。梁小夏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時俟上的黑色霧氣依舊在弓裡緩緩流動,卻比之前好了很多,不會再狂暴地左沖右突。

    「精靈主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這幾個人類如此在意?」

    斯文總以為,梁小夏不過是個善良聰明,有時候有些狡詐的小精靈而已。可現在再看她,斯文越來越看不透了。梁小夏似乎有很多張臉,深沉的,謙和的,機靈活潑的,動人可愛的,他從不知道心思純徹的精靈居然會有這麼多種性格,矛盾又協調地存在於一個人體內。

    「斯文,你信命,命運是局棋。可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當棋子。」

    梁小夏能說什麼?

    她不能告訴斯文,在這些正直善良的伙伴身上,她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時間是精靈的磨刀石,將一切珍稀美好的東西都磨得褪色,卻讓她因為有了智慧之腦,隨著時間讓記憶中枯萎的鮮花反倒重新嬌嫩鮮活。

    隊員們在山谷中休息了三天,有梁小夏的傷藥和勉強能夠施展初級治愈術的甜甜配合,大家都恢復得差不多了。

    「你沒看大哥當時多勇猛,一劍就將那個戰士打趴下了。那人我還在咱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榜上見過畫像呢!和大哥比,我可差遠啦,勉勉強強才射死兩個游俠和一個盜賊。」

    「別吹啦,德姆大英雄,你的臉掉地上啦!」

    「西婭,我沒吹,你當時是沒看見,不信你問甜甜。甜甜不可能騙你的。」

    「德姆,我早上給你占卜了一下,你今天可不怎麼順!」

    「斯文你這個神棍又在裝神弄鬼了——哎呦。誰把石頭放這裡咯小爺的屁股!」

    「德姆,你褲子開啦!喲,還是紅色的襯褲!」

    「頭兒。連你也笑話我!」

    德姆捂著屁股,大紅臉閃入小叢林。

    這幾個人成熟了很多,雖然還是嘻嘻哈哈地鬧著。可梁小夏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已經種在他們心裡。開始生根了。

    之後的特訓更苦了。

    康斯坦丁得背著行李,一邊跑一邊躲西婭扔過來的法術彈,保證法術不會打在背後的口袋上,打爛他們一天的口糧。西婭在後面邊追邊吟唱,法術彈以每分鍾兩個的速度脫手,元素之力耗淨後再由德姆背著前進,進行冥想。德姆得排開梁小夏設下的所有陷阱。給隊員們查出一條安全的路,還總是著了梁小夏的道,一中陷阱,身上就會飄出來股怪味,吃飯的時候也會被西婭趕得遠遠的。

    斯文在最後背著箭,以固定的速度前進,看到視野內的隊員就會射箭,逼著他們不停向前趕。最狼狽的時候,康斯坦丁和德姆都得背著人不停向前跑,誰都不想被射中腳後跟。

    所有受了傷的人。都得由甜甜這半吊子水平救治。她現在每天能夠發出的微創治愈術只有兩個,為了趕得上隊伍頻繁受傷的需要,只得努力學習采藥和繃帶包扎,彌補自己的不足。出來前連火都不會生的嬌小姐。現在已經能動手做飯了,甜甜可以面不改色地剁掉野禽腦袋,拔毛去髒,麻利將肉切塊下鍋,煮出一大鍋的飯。

    到了晚上,隊員們常常是累得連氣都不想喘,大口大口咬著手裡的肉塊,吃飽了倒頭就睡。

    「哦,不——又是臭氣。」德姆靠在樹干上想休息一下,卻不小心觸發了陷阱,一身綠色霧氣繚繞,臭不可聞。

    西婭趕緊退得離他好幾步遠,握著手杖,警惕地看著周圍的樹林。一個月的訓練後,梁小夏開始不定期偷襲,給隊伍的訓練雪上加霜。她們現在總是保持高度警惕,生怕她突然跳出來偷襲。

    「頭兒就是個會笑的魔鬼!」德姆抱怨著,拉著西婭就跑,他和梁小夏近戰對上,總是會被狠狠修理打趴在地上,一點兒都不手下留情。

    一支羽箭從樹林中射出,插在她們身後的草地上。

    「趕緊走,斯文也來了!」西婭顧不得臭,趴在德姆背後,聲音穩穩地吟唱起元素護盾法術,給兩人罩上一層保護。

    「彭!」又是一箭,砸在元素護盾上,護盾擋了一下,立即破滅。

    「西婭,頭兒為什麼總是問你時間?她是不是缺塊表?」背著西婭前進的德姆早就習以為常了,腳下跑得飛快,還能有氣力聊天。

    「這是法師的訓練技能。為了掌握施法節奏和吟唱時間,每個法師都必須有時間感,准確到能說出幾分幾秒才行,這樣施法的時候才會更有把握。頭兒說我必須把自己練成會走路的懷表,才算合格。」

    西婭從德姆背上躍下來,總讓他背著她也不太好意思。這段時間訓練下來,西婭的體質已經好很多了,自己能趕得上德姆一半的速度了,一口氣跑半個小時也不太累,比她法師系的同學強很多。

    「噓,我看見康斯坦丁了。」

    西婭伏低身體,手中迅速凝起一個火球,朝著在前方不遠處河邊的康斯坦丁扔了過去。

    戰士正在喝水,突然感覺到腦後生風,迅速轉身一劍劈出,將那枚火球對半砍開。破碎的火球重新化為火元素,消散在空氣中。

    「嗤」,又一支箭射了出來,這回射向的目標是康斯坦丁。他一個翻滾,抓起身邊的包裹,掉頭就跑。

    「哼,算他跑得快。再打中一次,我就能從頭兒那換一身新的法師長袍了。」西婭撅著嘴,嘟囔了一聲。

    「我的大小姐,快走吧。再不走咱們連晚飯都沒了,你知道頭兒是多狠心的。」德姆繼續追跑上去。

    樹林盡頭的草地上,梁小夏正在給繆拉包扎。他來回進入惡靈殿已經六趟了,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第一回進去不到一天,就滿身是傷,奄奄一息地爬出來了。現在已經能在裡面堅持三天三夜了。

    若他身上沒有上古銘文,幾條命都不夠這麼折騰。

    梁小夏搖搖頭,給繆拉受傷的胳膊又換上一層繃帶,懲罰性地又將他扔回遺棄之地。那裡的人可是好客得很,絕對會歡迎他的到來。

    遺棄荒原狂暴的風小了很多了,只是時不時還有甲蟲怪物來襲擊。

    梁小夏帶過去的糧食和水大大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上次進去看的時候,菲林已經開始建造屬於自己的房子了,雖然都是紅色的條石搭起來的,粗獷簡陋,可畢竟是向著文明又邁了一步。

    荒原的人,什麼都缺,書籍,材料,種子,工具,礦石,大家像好奇寶寶一樣,拿到任何一件東西都會摸摸看看,研究半天,稀奇古怪的問題層出不窮。梁小夏總是得口干舌燥地解釋一大堆,到最後她也頂不住了,一個人落荒而逃,將語言不通,壓力更大的繆拉扔在那邊繼續開化人民。

    他不是老師麼?還是讓他來做本職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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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魚兒水中漂 於 2015-11-30 05:14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請客

    不是因為身處何處何種情境,而是因為精神世界,讓人或高興或悲傷。

    ——羅傑,萊斯特蘭奇

    ======================================================

    當山道間的樹葉全部披上紅黃相間的外衣,第一片落葉在風中盤旋,落在梁小夏肩頭時,來杯麥酒小隊終於看見了他們的目的地。

    達拉姆,艾格瑪瑞亞王都,就在這條寬闊綿延的頓河對岸。秋雨細密無聲地落下,頓河河水已顯得渾濁,青灰色如同魚鱗般圈出起伏的曲線,看似平穩,實則湍急地流向遠方。對面,小小的民房就像河灘邊的卵石,高高低低堆在一起,在正午有些陰霾的陽光中,飄出一片炊煙。

    梁小夏站在樹梢上手搭涼棚看向遠方,她眼力好得甚至能看到達拉姆暗紅色的城牆,和城牆上來回移動的一群小黑點——那是巡邏的哨兵,比上次她離開時,多了將近五倍。

    兩年了,她來到人類的土地上已經兩年了。好像經歷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做。

    梁小夏捏了捏拳頭,復又松開。不知道父母過得好不好,自從離開後就沒收到他們的音訊。

    她想家了。

    梁小夏從樹梢上躍下,招呼後面的隊員跟上,一起去渡口租船渡河。看到她臉上極淡的復雜表情,隊員們各有所思。

    「頭兒,你瞞得我們可真緊,家住王都也不說一聲。我不管。必須請客,請我們吃好吃的才行。」西婭穿著一身嶄新的暗紅色法袍,更襯得少女肌膚雪白。笑著抱怨道。

    「行,沒問題。我帶你們去吃達拉姆最好的菜館,然後我們再去看最有名的歌舞表演。怎麼樣?」梁小夏知道經過兩個月的訓練,這些隊員也該放松一下了。新一階段的訓練。也可以在達拉姆開始了。

    「頭兒你也太小氣了,一家菜館怎麼行?至少要吃一星期才行。達拉姆是不是有挺多貴族?就是那些昂著頭,手背在身後,總是挺著大肚子的人?和他們一起吃飯,多不自在啊!」

    「就你話多,有得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的。」西婭一拳敲在德姆上臂。能夠躲開卻沒躲的德姆揉了揉胳膊,明顯樂在其中。

    康斯坦丁兩個月裡瘋狂長了三厘米多,身材也越發壯實,穿著緊身皮甲,背著輕裝行囊。戰士毫不費力地揮舞了一下手上握著的重劍,上面還沾著幾滴綠紋長臂猿的血液。「咱們就穿著這個,這樣進城會不會太招搖?」

    衣服當然是要換的,梁小夏輕輕拍了拍心思重重的甜甜的後背,後者正望著河面,擰著眉思索。在看到梁小夏輕微搖頭後,釋然地點了點頭。

    不僅是甜甜,還有滿臉紋身的繆拉和她自己,都得稍微遮掩一下。招搖進去。總是會遇到麻煩的。

    一路渡河進城都很順利,守城衛兵問他們要檢察官開具的通行證時,梁小夏隨便交了幾枚銀幣,就被放行了。

    市政廣場外隔著兩條街,一家隱匿在繁茂樹林裡的四層酒店,半遮半掩露出幾個干淨的落地窗。二樓從不對外開放的賞景露台上,四角栽著巨大的觀賞盆栽。長青盆栽修剪得齊整平滑,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植物香氣。拼織的淺紫色短毛毯墊在長桌下,原木桌椅鋪著潔白餐布,邊角不起眼的地方全部手工金線繡滿了一朵一朵小花。

    麥酒小隊圍著坐了一桌,如同餓虎撲食一樣搶著桌上的飯菜。

    隊伍裡的女孩子還能勉強保持著儀態用刀叉吃,可每叉子下去都叉著整塊肉,張口就咬。游俠導師繆拉吃得最快,手下的叉子不停地動,將食物向嘴裡塞。康斯坦丁戳了三叉子,一盤特調小香芹蘆筍面就沒有了。德姆專挑貴的吃,每次出手都插中一塊魚肉,嘴巴邊吃還邊說個不停。

    同志們這樣你爭我奪,與其說是惡壞了,不如說是苦怕了。特訓最開始,兩個姑娘還拉不下臉來爭食,結果當晚就餓了肚子。到後來,梁小夏每天都在給他們減口糧,隊員們只得自己在山林裡打野味填肚皮。往往甜甜一烤壞了肉,整個小隊都要挨餓過夜,第二天訓練依舊。第四十天的時候,他們就像一大堆蝗蟲,看見什麼都想吃,見到地上的草都要拔起來塞到嘴裡嘗嘗味道。晚餐的時候也不再顧著面子,若不是看火燒著,恨不得把爪子伸到鍋裡搶吃的。

    梁小夏則完全沒有同情心地看著這一切,想當年,雷諾就是這麼整她的。她還滿身粘著泥漿在森林裡找不到洗澡的地方晃蕩了一個星期呢,那才叫真的無法忍受。

    「頭兒,這就是達拉姆最好的菜館?看起來也就這樣麼。不過這可比甜甜的手藝好多了。老天,我再也不想吃連咬都咬不動的肉了!」

    「德姆,你要死啊?!再說我做得難吃,下回我就往你傷口上撒鹽!」

    「別,別,甜甜姐,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別掐我了,松手,疼~疼~」

    「甜甜,別聽他的,你做的挺好的。當然,也還有很大提升空間。」康斯坦丁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沒想到達拉姆最好的菜館這麼小。這下我回去以後想炫耀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小盜賊還以為自己能看到牆上鑲嵌著寶石黃金,桌椅都是水晶,富麗堂皇的大酒店呢。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小餐館,看著遮遮掩掩的,房子也不大,一路過來都是一個個閉著門的包間,沒什麼看頭。也只有這菜的味道,和他的想象匹配。

    負責分菜的侍者根本插不上手,聽到德姆的話,臉上又抽動一下。能來他們這裡吃飯的,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隨便打個哈欠,都能讓達拉姆刮過一陣冷風。不說別的,光是這紅頭發小個子吃的那盤子魚,就能頂得上普通人一個月的花銷了。

    最好的菜館,服務人員的素養也很高。侍者腦子裡天馬行空,臉上卻看不到任何鄙夷的情緒,雕像一樣完全無視面前越堆越高的餐盤。直到梁小夏輕輕招招手後,才轉換為啟動模式,站在梁小夏跟前,恭身聽她吩咐。

    「麻煩你,再上五盤奶汁橘子燒大蝦,四瓶65年的酒,還有一杯特調玫瑰露,謝謝。」

    她手上握著餐巾,不小心身體移動時打翻了水杯,清水流在桌面上。侍者本能地伸手去扶,被同樣緊張扶水杯的梁小夏握住了手,短短一瞬間,觸碰後又松開了。

    「哦,真對不起。」

    「沒關系,我來處理就好。您稍後。」侍者端著傾倒的水杯出去了。

    斯文坐在梁小夏旁邊,鏡片底閃過一道光,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水。

    右手搭在桌面上,四指無意識地輪流敲打桌面,梁小夏在梳理大腦中雜亂的信息。

    第三軍團長斯格拉切赫,對母親多蘭別有用心的那個將軍,在爆出和親生女兒有染後,不知得了什麼怪病,在病床上已經昏迷兩年了,怎麼都醒不過來。這事情,怎麼琢磨都感覺挺像父親瑪塔基尼的作風,是不是他給斯格拉切赫下了什麼咒?

    晚上見到父親,問問就好了。

    失去老將軍斯格拉切赫做主心骨,第三軍團被伯奇接管,他最近還和柯西莫親王走得很近,兩個人頻頻一起露面,幾個軍團也在頻繁友好演練,恨不得變成穿一條褲子的親切盟友。

    這事情有好,也有壞,王都中謠言滿天飛,都在傳柯西莫與伯奇的法師母親卡門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尼赫邁亞已經很長時間沒在公眾露面了,所有的事物都由他的兒子昂撒接管,代理他父親處理政務。看來小胖子昂撒的能力還不錯,能壓住場面沒讓他父親生病的事情影響到三個軍團的勢力聯合。

    最低調的還是諾厄老頭,梁小夏在侍者的記憶中搜了一圈,將侍者在工作時聽到的客人們的談話篩了兩遍,都沒找到一丁點關於諾厄的消息。這老頭還真沉得住氣,也不知道打算憋到什麼時候。

    梁小夏手握著杯子,杯中的水見底了。艾格瑪瑞亞現在完全裂成了兩塊。同樣都有三個軍團,伯奇的優勢更大些,和柯西莫又結成了聯盟。昂撒勢力較弱,在達拉姆的明面上氣勢較弱。畢竟,讓一個年輕人挑起將近半個國家的大梁,他還是有些力不從心,能勉強讓尼赫邁亞的老手下信服,已經很好了。

    侍者又進來了,遞給梁小夏一支白色的玫瑰花骨朵,潔白的花瓣濕漉漉的,看起來像是剛摘下來不久。

    他終於來了啊,不用她買單了。

    梁小夏點點頭,帶著斯文離開了二樓的露台,隨著侍者穿過走廊,掀開走廊盡頭巨大的掛毯織畫,沿著織畫後小廳中的螺旋樓梯向上,最後來到了一個插滿了鮮花的私人會客廳。

    純色布藝沙發上,一個全身灰色騎裝的男人正坐在那裡,有些焦急地看著門口方向。他在看到梁小夏後,欣喜地站起了身。再看到她身後跟著的斯文,又輕輕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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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14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幕後

    政治無道德。

    ——馬基雅維利

    ======================================================

    昂撒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瘦了很多,臉頰不復鼓脹圓胖,甚至開始向著凹陷的方向發展。眉弓深沉下壓,下巴向上翹著,已經有了幾分他父親冷傲孤僻的影子。他灰騎裝上的扣子沒有像時下流行的那樣解開一兩個露出裡衫,而是緊緊扣死到脖子上,袖口也以同樣的方式扣住,暗銀色衣扣和袖口襯托得整個人都像一塊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這樣一個男人,脊背挺直,被客廳的鮮花簇擁著站在沙發前,如同油畫裡突然潑進的黑色顏料,格格不入。他的冷硬直接撕破了小客廳中的閒適溫情。

    「夏爾小姐,自從上次一別,我無時無刻不再期待著再次與您的單獨會面。」昂撒還是昂著頭,雙眼緊盯梁小夏的臉,突然微微笑了出來,嘴角的兩個小坑和溫暖的米色壁紙揉在了一起。

    「精靈主人,受您的影響,我看不出他的命運。不過,他會是一個好國王的,這是性格,也是命運。」

    斯文隱秘地給梁小夏傳了這麼一句話,獨自離開,留下梁小夏和昂撒單獨會面。

    「他是我新收的隨從,你不用擔心,他不會亂說什麼的。」梁小夏不清楚昂撒對斯文的敵意是從哪裡來的,不過她在盡量弱化昂撒的感覺。

    「抱歉,失態了。我最近實在是太累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有些過度緊張。這不,安息森林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王都裡幾乎是一團亂。伯奇那邊兵馬調動頻繁。我每天得像趕演出一樣,跑好幾個地方,實在是分身乏術。有時候一天下來。連一口熱湯都喝不上。」

    昂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子向後面的沙發倒去。半個身子陷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中,看起來真的是累壞了。

    「累的話,你隨時可以放棄的。以你現在的實力,沒必要非坐在那個位子上。哦,到時候如果你決定爭那個位子的話,血腥黑金寶劍記得還我。」梁小夏握著小勺子,攪了攪杯中甜膩的花茶。看著茶杯中漂浮的一片片花瓣,用勺背將花瓣又壓入水中。

    「不行!」

    昂撒立刻坐直了。他接手父親的勢力總共一年多,卻已經深知政治斗爭中的你死我活,在這個惡劣的角斗場,停下來就是死,連一個喘息的機會都是吝嗇,安逸的退休更是愚蠢的妄想。

    「放松,放松~我這不是來了麼,給你解決問題來了。你今年還不到二十五歲吧?在人類中,你已經算是非常優秀的了。別總是給自己太多壓力。

    想想吧,如果順利的話,三十歲之前,我就能夠稱呼您為‘榮耀國王陛下’了。和那個相比,現在的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關於血腥黑金寶劍,你想好了嗎?」

    昂撒知道梁小夏指的是什麼。

    他如果想要以王室流落在外的繼承人身份繼承王位,就意味著他必須撇清自己和父親尼赫邁亞的血緣關系。

    尼赫邁亞是有名的將軍之子,少年天才,已故先王後的幼弟,在他的血統上不能做文章,如此一來,只能說昂撒是秘密在外寄養的繼承人,和他只有名義上的養父子關系。

    「我——我不知道。」

    昂撒的身體又倒入沙發中,連頭都後仰著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倒懸巨大花燈的天花板,雙眼中淨是迷茫和掙扎。

    昂撒驕傲,不屑於欺騙和背叛。在他的眼裡,使用血腥黑金寶劍,他角逐王位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同時也背叛了父親,背叛了他真正的血統。從記事起,昂撒就想超越父親,想要擺脫父親的陰影,可他真的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去獲得成功,這是恥辱,也是污點。

    想到父親,意氣風發,冷硬堅毅的軍團首長,面對刺客襲擊,即使受了傷也一步不退的父親,流血搖晃,身板仍挺立僵直的父親,昂撒第一次覺得,他的父親是無法超越的。這種感覺,也許只有他當了父親以後,才能體會吧。

    現在,十四歲就從軍事學院畢業的帝國天才,最年輕的軍事統帥,鐵血驕傲的國家英雄,他的父親,尼赫邁亞,像個還沒長大的小朋友,每天坐在地上看畫冊,要吃糖,要每天纏著昂撒讓他講故事,睡覺前需要哄,吃飯要人喂。父親的身影依舊高大,卻脆弱得像個嬰兒,需要呵護和撫慰。想到這裡,昂撒更是心力交瘁。

    這樣的父親,他實在不忍心再去傷害了,可除了使用血腥黑金寶劍,再想要向前一步,只能拼軍隊,以實力硬碰硬,染血屠城,你死我活。讓他的手下,父親辛苦培養的軍團去做自己爭權的墊腳石,不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想這麼做。

    「昂撒。人類的國度有一種說法——好的政客不需要良心,你聽過這句話嗎?」

    梁小夏的話,拉回昂撒的思緒。他望著梁小夏的臉,手指捏緊了身下的沙發。難道說,她也認為他該這麼做嗎?事到如今,確實已經別無選擇了。

    「這不是游戲,不是小說話本,也不是英雄傳記。我們是真的活在這裡,活在當下的。現實就是,為了得到一些東西,你必須用更大價值的東西來交換。我不知道你想要當國王的願望有多強烈,作為精靈,我也無法理解你們人類對於權力和地位的渴望是從何而來。我知道,你們需要一些手段,一些見不得光的,擺在台面下的方法來解決問題,比如暗殺,比如投毒。比如造謠和制造意外。隨著這些手段,人的良心也需要交換出去一部分。這是無法避免的規則,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這麼做。」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需要底線。你的驕傲是我所欣賞的,驕傲的人心裡總是繃著一根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條線可能很低很低。比道德低得多,可這條線始終存在。這也是為什麼我選擇了你,而不是伯奇,我從來就沒在他身上見過這點。

    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是很可怕的,在不太遙遠的將來,一個沒有底線的國王會更可怕。受他的影響,他治下的民族。他的國家,也會變得無法無天,不知收斂。而這種沒有底線的狂妄——恰好是末路的開端。」

    昂撒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思考,在選擇,一室沉寂。末了,昂撒拍了拍自己的臉,顯得精神些,堅定而執著地看著梁小夏。

    「不用血腥黑金寶劍了,我決定了。對。就是這樣,我不用了。」

    下了決定,昂撒像解脫了一樣,端起他面前一直沒有碰的茶杯。猛喝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只能和伯奇硬碰硬了,希望他會像以前在學校裡賽馬連敗一樣,這一次也輸給我。你放心,寶劍我會還給你的。」

    「不,別急。寶劍還有用,它是你的底牌,當然也可以變成你的殺手鑭。」

    「這有什麼區別?底牌和殺手鑭是一回事吧?」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梁小夏掏出一張紙遞給昂撒。昂撒打開後匆匆讀了起來,目光隨著一行一行字的移動,逐漸明亮,臉上的頹喪凝重也在逐漸消失。最後,他手上的信在閱讀完畢後,自動燃燒,化成一片粉末散在茶幾上。

    「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可是,你覺得真的這能行嗎?」

    「我也無法確定,不過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還是有的。」梁小夏又從臂環裡摸出一個小鱷魚徽章,給昂撒扔了過去。

    「拿著這個去拜訪你們王都水底下一直潛著的那條鱷魚。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你自己了。人類的內部事務,我不想參與太多。」

    昂撒了然地點了點頭,將鱷魚徽章收好。

    「對了,你信裡說的費恩退兵是怎麼回事?這事情對我們精靈來說很關鍵,詳細講講。」梁小夏解決完昂撒的問題,就該解決自己的問題了,她真正關心的還是玫緹斯的情況,通訊不發達,她對費恩關於戰爭的計劃幾乎一無所知,已知的這些,還是靠泥球偷偷傳遞出的消息分析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不是退兵,只是暫緩進攻,這是我一個月前在那邊埋的探子收到的消息,你看看。」

    費恩拿出腳下放的公文包,拿出一支普通的羽毛筆,拆開筆桿後,抽出其中的小紙條遞給梁小夏。

    黃金城已經被打下來了,這是個壞消息。費恩的第一騎士兼先鋒軍統領漢尼拔將黃金城圍堵了三個月,城內米糧斷絕,大部分矮人戰死,小部分從密道中竄逃,離開黃金城逃入西晶森林。黃金城已成人類攻打精靈部落的先鋒大本營。

    小信箋上只寫了聊聊數筆說明情況,梁小夏可以想象,城主金剛當時必定是站在城頭,指揮著矮人們將鐵水從城牆上澆下去,阻擋漢尼拔軍隊的進攻。三百多黑矮人對一萬士兵,金剛定是凶多吉少。不知道金木那個傻小子怎麼樣,不知道送她空間臂環的金機還活著沒有。梁小夏心下黯然。

    打下黃金城後,人類進攻的腳步就被絆住了。原因主要有三個:第一個,軍隊面臨的一大片連路都沒有的原始森林,隨著森林植被的瘋狂生長,玫緹斯先鋒軍手上的地圖也變得厲害,地圖上很多坐標都覆蓋變化了。人類先鋒軍必須重新派探子探路。第二個,進入新一年的秋季,再過兩個月就是冷冬,完全不適合人類作戰,黃金城所在沙漠背靠的海洋也開始進入凍期,運兵和供糧到時都會被阻斷。第三個,費恩正式貼出了布告,他將在明年一月春季,冊封玫緹斯的王後,停戰以示其仁德寬厚。

    「仁德個雞大腿。」梁小夏心裡暗罵一聲。將手裡的小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沒有找到新的信息,抬頭問昂撒:「還有別的消息嗎?再沒了?」

    「你手上的就是原稿了。這是埋伏在玫緹斯的探子弄到的消息。至於費恩的遠征軍那邊,隔著海洋,信息很難傳過來。我也沒有更多的辦法。」

    「好吧,謝謝你。這對我來說是很寶貴的消息。這份原件。我就帶走了。」梁小夏收好小紙條,似想到了什麼,又對昂撒囑咐了一句。

    「昂撒,不到萬不得已,別和伯奇真的短兵相接。我總覺得,費恩的暫時性休戰,未必沒有在打你們的主意。」

    「你是說——」昂撒聽到這個。眉頭立刻又皺緊了。前狼後虎,費恩如果真的有什麼打算,也是個麻煩。

    「別太擔心,」梁小夏拍了拍昂撒的肩膀,她希望艾格瑪瑞亞的局勢能夠將費恩的視線拖住一陣子,可她也明白,短暫的休整之後,將是更加瘋狂的卷土重來。「對了,我還有禮物送你,這雙護腕很不錯。上面的陣法能夠防御一些虛弱詛咒和操控類法術,你穿在身上,還能提提精神。」

    梁小夏又拿出一對硬殼護腕,掌寬暗紅色殼上繪滿了詭異的花紋。在燈光下轉動時反射低調的紅光。

    魔法護甲!

    昂撒的眼睛幾乎都快粘在這對護腕上邊了。

    他不是法師,可不代表他是個無知的白癡。這對護腕不是普通的煉金師做的魔法護甲(雖然那東西也很貴),而是一對法陣護甲!

    所有的法陣都是需要法師親手繪制的,當法師到達三級以上後,法陣才能有一半的成功率,法陣護甲對材料的要求之高,操作之精細,嚴苛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境界。

    伯奇的母親卡門,就是一個三級法師。她身上的法袍就是一件法陣護甲,一件耗費整個法師團三年,捕殺二百四十四只熔巖蜥蜴,法陣刻畫失敗二百四十三次,最後只繪制成功的一件法袍,又稱血染火蜥法袍。那件袍子,是名副其實由法師和戰士的血換來的,十二個日夜不停流轉的法陣,能夠完全防御三級以下任何法術,完全稱得上法師極品。

    此時此刻,一件從前只能由他遠遠看著的法陣護甲,就這麼敞亮地擺在茶幾上,就在他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護腕上互相穿插嵌套的法陣花紋,精致繁復,看不到片刻,昂撒就覺得眼花繚亂,揉了揉眼睛,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這真的是給我的?你確定?你,你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嗎?」

    昂撒拿起那對護腕,手都在抖,手指觸及光滑的法陣表面,冰涼的感覺沿著指尖傳遞進他心中。褪下雙手的袖子,將護腕緊貼著皮膚扣好,清涼的感覺立刻沿著護腕內部蔓延全身,多日的疲勞也清洗一空。真的是法陣護甲,他心中的最後一點懷疑也煙消雲散了。

    「這是你做的嗎?」

    昂撒這麼問,心裡已經確定了。梁小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的神情,看在他眼裡更是一種帶著謙虛的暗暗肯定。

    想到這裡,昂撒激動得都站起來了,隔著茶幾恨不得將梁小夏抓到自己懷裡。他現在無比後悔當時向她求婚時沒有再多盡些力,沒有再堅持些打動她的心。

    「我這裡還有兩件,一件是甲胄,一件是頭盔。看你也用不上,我就自己留著了。」梁小夏很滿意昂撒快要瘋掉的表情,心裡偷偷樂了樂。

    「什麼!還有?!賣給我,都賣給我。你說多少錢都行!錢你看不上的話,我拿別的東西換也可以。」

    「昂撒,我也知道這兩件東西的價值,這是珍貴之物,不是錢能夠衡量的。既然這樣,還是以物易物來換好。都是朋友,總是錢呀錢的,聽著不舒服。」

    「你想換什麼?」昂撒立刻警覺了,他還沒忘記自己上回才答應了梁小夏三個條件。

    「沒什麼,換一些書,糧食,還有生活用具,我總得做些未雨綢繆的事情。行嗎?」

    幾乎是在梁小夏話音剛落,昂撒就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然後在看到她掏出來的一張長長的詳單時,又變了臉色。

    單子上的東西,多得不勝枚舉。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應有盡有,從種地耕田用的工具。到家禽飼養的飼料,到氣候觀測用的儀器。到搭建房屋的木材沙子,甚至昂撒還在上面找到了「兒童啟蒙玩具——七十套」這樣一條。

    所有這些東西,加起來剛好滿足一個市鎮的人口需要。昂撒眼睛一行一行掃過詳單,手上摸上了自己光亮的額頭,她這是要干什麼?

    「又上當了。」昂撒粗略一算,這些零碎的東西,加起來也至少五十萬金幣了。更不論她還要「皇家貴族學院圖書館所有藏書拓本」,那整五層共二百萬冊的藏書,珍本文獻無數,全部拓一遍,一千萬金幣都擋不住。

    「前頭這些東西,都沒什麼問題,」差不多是建設一個城鎮的花費,昂撒答應得很爽快,「可是這最後一條,這個——」

    「不著急。慢慢來。前面那些先弄,最後的書可以不急著要,十年八年的沒關系,我等得起。」

    梁小夏又掏出兩件裝備。看著昂撒驚喜並痛苦壓抑自己的臉色,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太厚道?臂環裡明明已經有近百套了,卻只拿出最差的三件給昂撒,對方還像撿了寶貝一樣愛惜得不行。

    昂撒抱著三件法陣護甲(實際上是銘文裝備),緊緊窩在自己懷裡不撒手,恨不得今晚就跟這三件裝備一起睡。

    有了法陣裝備,即使他沒有自己的法師團,也能稍微和卡門的第四軍團抗衡一些。可惜夏爾小姐不能給他更多了,否則他有信心,憑借著這幾件裝備,組建起一支完全不遜色於卡門法師團的軍團。

    「昂撒,有空的話,我帶你去見見我父親吧。我走的這段時間裡,你見過他了嗎?」

    「令尊?我一直無緣拜會,你能提供這個機會替我引薦,深感榮幸啊。」

    這位精靈小姐的父親,應該也是精靈吧。昂撒之前遞過幾次帖子,都沒有得見,現在能跟著梁小夏得見真正隱藏在幕後的人,昂撒感到一陣興奮。

    「今天可能還不行,今天還有事情麻煩你幫忙。改天你抽個時間,正式拜訪一下吧。」梁小夏捏著茶杯細細的把手,喝完了最後一口茶,在艾格瑪瑞亞貴族習俗中,表示談話將結束了。

    「什麼事情?」才到手三件盔甲的昂撒心情良好,答應事情爽爽快快的。

    「今天和我一起來吃飯的都是我的傭兵小隊成員,樓下的單買了。你再找個人,帶那幾個人玩上兩個星期吧,我可能顧不上他們,只能丟給你招待了。」

    這是小事情,昂撒點點頭,表示沒問題。餐館是他手下的產業,吃飯是小意思,在達拉姆王都,好玩逗樂的地方他也知道一些。夏爾小姐沒有要求他自己親自接待,那就派一個手下招呼一下好了。

    「還有一點,」梁小夏將腦袋湊到昂撒跟前,小聲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在昂撒表示聽明白後,她起身離開了房間。

    「夏爾小姐——」

    坐在沙發上,昂撒叫住了已經准備跨出門口的梁小夏。

    「什麼事?」

    梁小夏不解,難道昂撒還有什麼重要事情忘記交代了嗎?

    她站在小會客廳的門口,半長的頭發松散的披著,比身後的幕簾看起來還柔順。面上是易容過的,頂著一張平平無奇,過目即忘的臉,個子依然瘦小,卻比之前見時長高了一些。這細微的區別,不細心的人是觀察不出來的。她整個人立在那裡,穿著暗綠色的長衣長褲,遠遠看著自己,就像一株綠色的,倔強生長的植物——昂撒不知道自己腦子裡為什麼會這麼想,可他就是覺得,面前這位精靈,更像一株還未結出花骨朵的小樹——也許是火焰鈴蘭,也許是金盞。

    「不,沒什麼——我只是忘記告訴你,費恩可能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了。」

    「謝謝你。」

    昂撒低著腦袋,右手插在騎裝的口袋裡,五指摩挲著裡面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只有他自己知道,盒子裡,靜靜躺著一條鑲嵌碎鑽的,暗藍色法蘭絨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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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1-30 05:15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歸燕

    恐懼是人性中無法避免的一部分,利用得好,也可以成為磨刀石。

    ======================================================

    這一餐整整吃了兩個小時,小隊在未入傍晚時進入餐館,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有些暮靄之色,灰白的天色抹著一道紅霞,夜色始生,冷熱的風交替吹拂,卷起片片秋葉,在樹梢倔強地顫抖。

    吃飽喝足的隊員們站在石板鋪就的大街上,都有些昏昏欲睡,康斯坦丁捂著嘴巴打了個呵欠,德姆連連點頭,西婭拉著甜甜的袖子,半瞇著眼,看起來也是疲憊不堪。斯文還是老樣子,戴個眼鏡跟在眾人後面,不聲不響的望著夜空,時不時甩一下自己扎起來的馬尾辮。

    隊員們這種無精打采的樣子一直持續到了月亮升起,坐在租來的大馬車上,所有人都東倒西歪地睡著了,只有梁小夏一個人,睜大眼睛,半靠在馬車窗邊吹著夜晚帶有一絲燥熱濕冷之氣的涼風,手捂在胸口,眼睛又亮又圓的看向窗外。

    貝隆坡47號,莊園高牆附近的小路上,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附近來回晃蕩,看到路頭駛過來的馬車,便隱藏在樹叢裡,遠遠潛伏觀望。

    馬車直接駛進了莊園大門,閉目假寐的斯文睜開眼,不著痕跡的打量莊園內的景致,還有他身邊精靈主人有些壓抑卻無法掩蓋的雀躍神色。

    前庭花園浸泡在黑暗中,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所有的景色似乎都披上了一層白色的霧。連莊園內的大屋都只浸泡在夜色白霧中,顯露一個不太清楚的輪廓。

    從大門進入,如同一瞬間從黑夜跨入白晝。飽滿充足的米黃色光線照射得人有些睜不開眼,暗綠色的牆面滾著銀色細籐花,地板上沒有鋪任何織物。深色原木拼接,毫無縫隙。走在上面。任何一個細小的腳步聲,都會「卡嗒卡嗒」放大數倍。

    隊員們一瞬間全醒了,頗為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東張西望。

    除了甜甜以外,來杯麥酒小隊的成員都是平凡出身的窮苦孩子。

    德姆的父母是鄉下種地的農夫,康斯坦丁的父母去世得早,小時候全是靠著嫁給雜貨店老板的姐姐養的。西婭家裡有些錢,父親在好幾處地方都有房產,可比這種住在達拉姆貴人區的高門大戶,還差了很多。

    越是打量大廳中的擺設,隊員們越感到不自在。

    廳裡沒有任何一件黃金白銀的擺設或者珠寶制品,只有書,靠著整整半面牆的書,書架上間或放一兩件裝飾品,或者以架台支起好幾盆盆栽植物,綠油油的葉子從花盆中自然伸出。還有隨意散落在書架前的籐蔓織椅。鋪著成套的絲織坐墊和靠枕,暗紫色的薄面奇異地和棕黑色書櫃遙相呼應。

    整棟房子,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學術和藝術氣息,沒有暴發戶般自顯富庶的張揚。只有深沉而舒緩的沉澱。

    大廳偏西鋪著一整張的織毯,一架華麗的黑色三角鍵琴前,一位身著秋葉紅色連衣裙的女子背對著門口,手指緩慢的在琴鍵上游走,紅棕色的頭發高高盤起,松松散散垂下來一縷,搭在肩膀上。

    在她的旁邊,一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中年男人,靜靜站在琴旁邊,欣賞女子的奏樂,他下巴緊緊向內收斂,鼻子高挺,同樣黑色的長袍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若不是手臂時不時的伸出,指點女子的琴法,絕對會被誤認為搭配著琴擺放的一尊黑色大理石像。

    在這樣的環境中,隊員們的局促不安更加明顯,就像一群被趕入廳堂的雜毛山雞,手足無措。

    再怎麼看,大家都還是一群不到二十歲的孩子,之前生活在遠離城市中心的安息小鎮,生活上雖然有些小波折,可心境遠比不上真正的成年人老練沉穩。

    這種局促,在見到房間真正的主人,梁小夏的父親瑪塔基尼時,達到了一個頂端。

    瑪塔基尼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嚴肅氣息,有一種讓人無法生出反抗之念的崇敬。這種氣勢,完全讓幾個小隊成員老老實實的,連東張西望都不敢了。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緊張害怕得恨不得全部縮成團抱在一起。

    跟在隊伍最後的繆拉看到這一幕,心裡暗自搖了搖頭。他們雖然膽氣已經被練出來了,實力也在提高,卻還是少了一股氣,一股真正世家名門不動如山的氣質。僅僅一個照面,這些年輕人在氣勢上便完全被壓制住了。

    看來安息分校還是格局太小了,這樣的學習也許能夠找到幾個好苗子,培養出一批人才,卻絕不可能真正教育出改變一個時代的中流砥柱。

    也許,他這趟回去以後,應該再和史東好好談談。

    「父親,母親,我回來了。」一進大門,梁小夏便展開了笑顏,勉強克制著自己行了一個禮,之後直接撲進了多蘭懷裡。

    「夏爾小寶貝,你這一去好久都不回來,連信都不寫一封,是不是都把媽媽忘了?虧媽媽還養了你這麼多年,沒良心!」多蘭嘴上嗔怪著,臉上掛著笑,將梁小夏緊緊摟在自己懷裡,抱了又抱。

    梁小夏狠狠嗅著母親身上混著果香的甜味,腦袋在她懷裡蹭了蹭,軟軟的,好舒服。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急急忙忙擺脫了母親的懷抱,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站直。

    這人丟大了,梁小夏臉色微紅,偷偷瞥了一眼瑪塔基尼,見他沒什麼表情,復又松了一口氣。

    「唉,我說,那是頭兒的母親嗎?看著可真年輕。」德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身邊的斯文。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還沒說完,便在一道凌厲視線的注意下啞了聲音。冷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瑪塔基尼向前邁了一步,就是這一步,讓小隊所有成員齊齊向後退了半步。麥酒小隊已經開刃了。每個人手上也都背了一兩條人命,卻仍抵不住對方逼人的氣勢。就像站在一座黑色的鐵山面前一樣,壓不過對方的勢頭。

    「看來,你的小隊,也不過如此。」

    這話很難聽。

    瑪塔基尼的聲音冷冷的,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一眼掃過眾人的臉。

    隊員們聽到這話,臉色全變了。他們沒想到,頭兒的父親居然是這樣一個不好相處的人,這句話,在砸他們的臉,更是在削梁小夏的面子。

    幾乎是硬頂著壓力,所有人都又向前邁了一步,仿佛要證明自己並不是膽小怕事的懦夫,也為了給頭兒把臉面撐起來,臉色通紅,一臉堅持。

    康斯坦丁邁的步子最大。幾乎快越過梁小夏,和瑪塔基尼面對面站了,德姆的步子最小,卻還是向前邁了一步。臉色和頭發憋得一樣紅,脊背挺得直直的。甜甜和西婭的臉上依舊不好看,卻是毫不猶豫地跨了一步,堅定地跟在梁小夏身後。

    瑪塔基尼面無表情,勾著的嘴角似乎在嘲弄,他輕微向前傾身,逼向對面的康斯坦丁。

    巨大的壓力幾乎形成實質,康斯坦丁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害怕,只是本能的覺得,對面這個容貌冷峻的男人,能夠毫不費力地殺死自己。在對方面前,他再怎麼反抗,再怎麼掙扎,都像螞蟻一樣脆弱。

    梁小夏也很緊張,通過殺戮左眼,她看見一股濃濃的殺意從父親的身體中散逸,直逼對面的康斯坦丁,巨大的紅色殺氣就像一張網,緊緊將對面的小隊成員籠罩起來。如同紅色的鉛雲,壓在每個人頭頂。

    她從來不知道,殺意原來是可以操縱的。她也不知道,看起來更像是個學者的父親,認真起來會是這麼恐怖。旁觀的梁小夏能夠清晰看見,這些紅黑色的殺意就像一根根無形的鋼針,直接扎在小隊成員的皮膚上,試圖鑽入他們體內。

    康斯坦丁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齒開始打顫,全身肌肉顫抖,他的身子都有些軟,全身發虛,臉色灰白。戰士仍舊逼著自己直視對方的雙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又給他找回來幾分意志。

    殺意突然散了。

    瑪塔基尼側了側身,單手摸在梁小夏頭頂,輕輕拍了一下,「好好招待你的小客人,」轉過身又對著面前眾人點了點頭:

    「我是瑪塔基尼,西摩曼,她的父親,這座莊園的主人。希望諸位能夠在此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倨傲,倨傲到了極致。

    小隊成員們大喘一口氣,憋成深紅的臉頰慢慢恢復正常。大家都覺得,比起剛才的威懾,他現在這高人一等的樣子,已經算得上是和顏悅色了。

    站在最遠處的繆拉也松了一口氣,他在惡靈殿不斷擊殺惡靈,對這種惡念氣息的抵抗非常強,可即使是這樣,他也覺得很不舒服,就像水淹沒到胸口一樣氣悶心悸。

    望著瑪塔基尼沿階而上的黑色背影,繆拉突然明白了,梁小夏拉著整支小隊到達拉姆的意圖。

    侍女傑娜上了一整盤的花色點心,還有現沏的茶,加了濃濃的糖和奶,可除了梁小夏以外,大家幾乎都沒什麼心思喝茶,心不在焉地或望天或盯著地面發呆。

    「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洗澡水也放好了,你們早點休息吧。不要害羞,小伙子們,還有這兩個漂亮的姑娘。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和我說,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千萬不要客氣。」

    和瑪塔基尼的嚴寒相比,多蘭就像春日暖陽一樣可人,聲音溫柔慈祥,聽得小隊成員感動得差點掉眼淚。

    「精靈主人,原來你是生活在這樣‘水深火熱’的環境中的,真讓人意外。」斯文饒有興致地看著多蘭,和梁小夏進行睡前的‘神交’。

    「我自甘之如飴。」

    梁小夏回了這麼一句,挽著多蘭的胳膊走了。客房不夠用,她今晚要和媽媽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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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8:59 A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萌志

    當我們只遇到逆風行船的時候,我們調整航向迂回行駛就可以了;但是,當海面上波濤洶湧,而我們想停在原地的時候,那就要拋錨。當心啊,年輕的舵手,別讓你的纜繩松了,別讓你的船錨動搖,不要在你沒有發覺以前,船就飄走了。

    ——盧梭

    ======================================================

    清晨,一只藍翅鳥兒撲稜著翅膀,掠過二樓窗口,停在屋簷上,探著腦袋四處尋食,好奇地向窗內望了望,沒有找到面包屑和小蟲後,轉身飛走。

    屋內,梁小夏站在落地鏡前,單手撩起額前的頭發,有些不自在地看著自己現在的模樣。

    鏡子裡的小姑娘,穿著一身休閒高腰月白色連衣裙,淺灰色緊腿褲繃在腿上,使雙腿顯得細弱無比,蹬著淡金色和頭發相配的小皮靴,後面還有一個侍女在為她平整領口的一條條絲帶。

    她的臉頰,已經脫離了兒童時期特有的圓潤與豐腴,愈顯修長,眉毛和頭發一樣,都是淡淡的顏色,皮膚是白皙的淺粉,顴骨還不太明顯,看起來明顯營養不良。

    「夏爾小寶貝,在外面讀書,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看你瘦成這個樣子。」多蘭端著一杯果汁進來,遞給有些懊惱的梁小夏,順手揮退侍女傑娜。親自為梁小夏整理起來領口一大堆煩亂的裝飾花邊。

    梁小夏仰著頭,連喝兩支人形藥劑。又迅速端起果汁一飲而盡。

    她的血液力量逐漸強大,上古精靈血脈在身體裡不停流動,一支人形藥劑已經有些壓制不住了。過去她每天喝一支就夠,現在一天必須喝四支,才能保證自己不露出馬腳。

    「是啊,在外面可吃不上媽媽做的餡餅和蛋糕,哦,真是太好吃了,想到這個。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梁小夏不著聲色地拍了一記馬匹。

    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拒絕別人對她容貌和廚藝的贊美,她的母親也一樣。

    果然。多蘭聽到她的話,眉開眼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沒再追究梁小夏擅作主張卸下來的搭配服飾的兜帽——艾格瑪瑞亞貴族那可笑的垂穗睡帽。

    「小寶貝嘴可真甜,真會說話。也不知道是遺傳誰了——你爸爸可不是這樣的人。」

    多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紅紅的,單手撫摸自己的臉頰,眼睛亮閃閃的,分外動人。

    哦。不。

    母親大人這樣無意識放電。簡直是一種無差別殺傷。

    梁小夏有些智商退化地抱著多蘭蹭了蹭她的臉頰,暗想父親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眼光毒辣,找到這麼個大美人做她母親。

    「去見見你父親吧。他在等你了。還有你帶回來的那個矮人,你想好怎麼安置了沒有?你父親雖然沒說,可我感覺他似乎不太喜歡那個矮人。」

    多蘭親了親梁小夏額頭。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見父親。」

    梁小夏也是一陣陣頭疼,任誰放個不講衛生的瘋子在家裡敲敲打打,都不會有好脾氣。

    父親瑪塔基尼沒說什麼,也算是在默默支持她了,可梁小夏不能真的就將金錘扔在這裡一輩子,少不得,還得給這個愛闖禍的矮人安排個去處。

    要不,將他扔到遺棄之地好了,來個鍛造「技術交流」?

    還有傑娜,梁小夏不知道她知道多少自己的秘密,若傑娜到了契約期限選擇離開,也只能殺她滅口,或者囚禁她一輩子。

    梁小夏一愣,她怎麼會這麼想?她的心已經變得這麼冷血了?

    傑娜並沒有做錯什麼,兢兢業業服侍她。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就要了她的命,剝奪她的自由,會不會有點過分?

    來不及細想,梁小夏已經站在了走廊盡頭的書房大門前。

    最後一次檢查自己的儀表,抻展裙擺上的一條折痕,梁小夏定了定臉,平復情緒,敲響了書房大門。

    「願月之清輝永在,願卡爾納英靈長存,我的父親。」

    「先祖保佑你,夏爾。」

    梁小夏老老實實站在書桌前面,天已大亮,書房裡的燈還開著,看起來他的父親又工作了一夜。

    瑪塔基尼放下手中的文件,抬頭看著長高了一點的小精靈。

    他四十歲左右才開始長個,小夏爾二十歲便開始生長了。要不要給她做個檢查?是不是上次受傷後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怎麼樣,這次去上學,有收獲嗎?」

    瑪塔基尼的思維幾乎是一分為二在使用,一邊和梁小夏交流,一邊不動聲色地分析她身體裡殘留的能量造成的影響——希望不是某種少見的衰老症。

    梁小夏看到父親眼睛裡柔和的光芒,放松了很多。

    「嗯,這次出去,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

    梁小夏一五一十地將組建小隊,斬殺森妖,突破箭意,被傳送陣意外卷入遺棄荒原,最後接受傳承的事情,全像倒豆子一樣交代了,只抹去了其中所有關於鏡月的存在。

    聽到自然融塑晶石的事情後,瑪塔基尼的眉角不明顯地抽動了一下,聽到梁小夏和隊友面對成群的森林怪物圍攻,意外領悟了箭意境界後,十分欣慰地淡淡笑了笑,在聽到梁小夏後面的敘述時,臉色越來越平靜。

    最後,他在聽到梁小夏繼承了遺棄荒原,成為新的主人後,非常反常地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喜悅,沒有驚訝,甚至還有些嚴肅。

    梁小夏因為敘述過於激動的雙頰染著一抹紅。興奮地給瑪塔基尼講她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滔滔不絕。聲音也因為興奮而比平時高,語調輕快地上揚,帶著難掩的自信。

    「…這些是給父親的禮物,希望父親喜歡。」

    梁小夏在書桌上放了兩套銘文陣的法袍,這法袍還是她命人特地做的,還有一個皮箱,打開的皮箱中分門別類,一個小格一個小格裝滿了藥草和材料,一個空間裝備。最後一個小盒子,打開絨布盒面。裡面靜靜躺著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自然融塑晶石。

    梁小夏站在書桌前面,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幾乎用了快兩個小時。

    當她滿懷欣喜和小小的期待,呈上自己帶給父親的禮物時,看到的,卻是他一張冷凝嚴肅的臉。

    「夏爾,我不得不承認,不得不說。你很努力。」

    開頭一句話。如同一桶冰水,直接淋在梁小夏頭上,直接澆滅了她的喜悅。

    父親的眼光很冷。這是她每次犯錯誤後最常見的眼神。語調低沉冰寒,緩慢浸入她的耳朵,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我也不得不說,你的運氣很好。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矮人打造的幸運天平,我想,屬於你的那一座天平,幸運的一端,上面肯定壓了一座金山,而厄運的那一端,空空如也。」

    梁小夏的手無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右耳,在耳背後局促不安地撓了撓。

    「實際上,今天你能夠活著站在這裡和我對話,我已經很驚訝了。

    在那麼多愚蠢的,自作主張的行動後,你沒有丟了性命,還將自己意外獲得的東西,當成了對自己成績的肯定,洋洋得意地將這些東西拿出來,作為自己的戰利品炫耀。看來,你已經非常習慣理所當然地,將運氣也視作自己實力的一部分了。

    我想,上次的受傷,你並沒有學夠教訓。你並不像我期望的那樣,反倒在錯誤的道路上,更加堅定地向前跑了幾步。

    你讓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梁小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復又慘白,冷汗淋漓。

    父親最後輕飄飄這句話只是一聲低歎,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腦袋上,一下子將梁小夏說懵了。父親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她做錯了什麼,都沒有下過這麼嚴重的結論,這樣的話,堵得她委屈難過。

    為什麼要這麼說她?難道她做的一點都不對嗎?梁小夏憋著想冒眼淚的感覺,眼睛紅紅的看著父親。

    瑪塔基尼雙手交握,搭在嘴前,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鼻梁和雙眼。

    那雙眼,含著擔憂,含著關心,定定注視著她,看得她又一陣錯愕。

    是啊,她若不是運氣好一點,怎麼還有今天?

    在安息森林的那麼多次冒險,都是堪堪擦在危險的邊緣,經歷的每一場戰斗,都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面,不管是森妖,森妖之母,森林銀狼,惡靈,都是因為她好運地恰在那一個點,做對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她有了成績了,她突破了箭意了,她是一地之主了,這樣她就得意了,高興了,趾高氣揚地以為自己算個人物了,看人的時候也高人一等了,不由自主得覺得自己本事了,有能耐了。

    甚至,她帶著這種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心態,炫耀到父親面前,顯擺似的將東西弄出來。

    這些東西裡,有多少是她真的憑自己的本事弄出來的?

    沒有,一件都沒有。

    沒有一個是她真正靠自己本事賺來的東西。

    梁小夏又羞又難過,她低著頭,默默站在父親面前,為自己的錯誤而感到窘迫和羞恥。

    好運氣,終究會有用完那一天的。

    右耳一陣陣發熱,她突然感覺,接下來,她不會再如此地順利了。

    瑪塔基尼也很頭疼。

    夏爾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小事情上不用怎麼管,一點就通,什麼東西都學得快,膽大心細,比同齡的小精靈看起來要懂事得多。

    這看著沒什麼毛病,實際上心裡還是藏著一口氣,一股覺得自己超人一頭的優越感。他不知道夏爾這種優越感是從哪裡來的。也許是生來就帶著的。可這樣的優越感,直接給她的學習和研究帶入了一股燥氣。沉不下心做事情,靠著小聰明一直混,少一股穩氣。偏偏運氣還好,總是能化險為夷。

    可這個問題,已經埋得更深了,不再解決,他的小夏爾以後肯定會走上一條更加陡峭的道路。

    他只能這樣連著根將問題挖出來,暴露在她面前,讓她自己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雖然一時疼痛。總好過一世錯誤。

    「對不起,父親。我錯了。」

    梁小夏低著頭,咬著嘴唇,臉紅紅的,全身一抖一抖的。晶瑩的水滴,一滴一滴打在書房的地毯上。

    瑪塔基尼歎了一聲,從書桌後走出來,將梁小夏抱起來,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小精靈的後背。語調前所未有地舒緩。

    「夏爾,世界呈現在你眼前的,和世界的本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比如,你眼中的斯格拉切赫,只是一個好色貪鄙的人類,一個僥幸當了軍團長的小人。可是你不知道,斯格拉切赫是一個高階劍士,和人對敵的時候能夠連續發出劍氣斬,一劍劈城。他還有兩張保命用的惡魔召喚卷軸,可以以失去一部分肢體為代價,召喚出一頭地獄惡魔。

    這樣的人,你有信心打得過嗎?」

    梁小夏捏著父親的衣服,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

    「父親,斯格拉切赫的昏迷,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我去他家拜訪的時候,撞見了一些‘計劃外的東西’,然後我就給他喂了一劑群體催眠藥劑。」

    這「拜訪」肯定不會像父親說的那樣輕描淡寫。梁小夏太了解父親謀而後動的特質了,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手段逼著斯格拉切赫將藥劑吃下去的。

    「那他知道這是父親做的嗎?」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若他不知道是我做的,我做這些的意義也就缺失了。」

    瑪塔基尼也是精靈,秉承精靈的光明復仇藝術。

    他還記得自己站在斯格拉切赫面前,對方驚恐又憤怒的神色。

    他給了斯格拉切赫選擇的機會,二選一,斯格拉切赫選擇了留下一條命,可丑聞也蓋不住了,老將軍英明掃地,從此徹底退出了政治角逐的圈子。

    「所以,夏爾,不要被你的運氣蒙蔽雙眼,也不要小看你的敵人。若人人都是簡單易敗的,這世上,也就沒有戰爭和陰謀了。你長大了,我能教給你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剩下的,都需要靠你自己在經歷中慢慢體悟。」

    「嗯!我明白了,父親!」

    梁小夏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到心裡去了。然後又不好意思地啞巴了,她從小到大,從來沒和父親這麼親密過,坐在瑪塔基尼腿上,有些不安地扭來扭去,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好。

    「夏爾,你有理想嗎?」

    瑪塔基尼按住懷裡小家伙的腦袋,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理想?」

    她沒考慮過。重生以來她都沒想過這個在前世小學課堂出現的問題。

    那時候她怎麼回答得來著?

    科學家——明顯討巧,又隨大流的答案。

    還沒出森林前,梁小夏的理想就是長大,趕快長大了學好知識,跑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當戰爭的端倪出現後,她的理想就是保護族人不受傷害,滅了費恩那個王八蛋。後來又加上遺棄之地的一大家子人,她的理想也多了一條,養活這些人吃飽飯,過上好日子。

    這一生有理想嗎?梁小夏眼神中透著迷茫。

    「父親,你的理想又是什麼呢?」

    靠在他懷裡,梁小夏感覺到了瑪塔基尼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他摸了摸梁小夏的腦袋,說了一句讓她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直無法忘懷的話。

    「過去之理想已死。現在,我只想守著你和你的母親,能夠全家平安健康,生活幸福就好。」

    梁小夏沒再開口,靜靜想著自己的事情。

    父親有很復雜的過去,她現在不能開口再問了,在幫不到他的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嘴,保持沉默,記在心底。

    平安健康,說著像是吉祥祝福的話。可梁小夏知道,在這亂世,父親想要做到這點,又是有多麼地困難。

    這一點點樸素微小的願望,就像大海中的一只小舟,隨時有可能一個浪打過來,傾覆沉沒。

    她呢?

    她不僅希望保護父親母親,還希望自己的族人不受到傷害,能夠寧靜平和地這樣生活下去。

    一直以來,她都像個小蒼蠅一樣,趕到哪裡算哪裡,能做什麼做什麼,從沒有真正全盤計劃過自己的目標和想法。

    精靈女王陛下的自守,族人的改姓遠離,黃金城的告破,人魚盟友的破裂….

    事情一件一件劃過她的心頭,每件事都在她眼前閃過,她卻連參與改變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模糊的理想,逐漸在梁小夏心裡清晰起來。

    是的,她需要真的把責任扛起來,真的傾盡所有去博取,為了愛她的父母,為了她愛的族人,她要的東西,更多,更多。

    更強的實力。

    更大的財力,

    以及更多的權利。

    她不甘再藏匿在羽翼之下了,她必須由幕後轉向台前。

    「父親,讓我幫幫你吧。讓我們一起守護我們的珍寶,好不好?」

    梁小夏從瑪塔基尼腿上下來,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

    秋風掃過,大片的黃葉紛紛落下。

    寒冬,第一次真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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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00 A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劫持

    你越沒有心肝,就越升高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擊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當做驛馬,把他們騎得筋疲力盡,到了站上丟下來,這樣你就能達到欲望的最高峰。

    ——《高老頭》

    ======================================================

    佛拉利昂皇家劇院,又稱黃金噴泉劇院,坐落在離貝隆坡不遠的一處高地上。

    金色的方形建築穩穩坐落在遍黃的林道樹木後面,廊柱高聳,拱形大窗和粗大的金色條石精密組合,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扔在高坡上的純金方形珠寶盒。

    兩條巨大的,錦帶一般的噴泉從房頂噴出垂落,接近百米的距離,使噴泉進入水池時砸起高高的浪花,在戶外的燈光照耀下,一滴滴飛濺起的水珠,全部都被照成了可人的金白色。

    歌劇院的大門正對著的,便是佛拉利昂大街。道路兩邊的店面全部用的是透明的大落地玻璃窗,干淨可人的如同不存在的玻璃窗中,各式各樣的珠寶首飾、昂貴服裝、家具配件、甚至連魔法裝備都陳列其中,只是為了滿足貴族們那「小小的虛榮心」。

    這裡的店員沒有肥得像屠夫一樣的身軀,也沒有尖酸刻薄的如同棗核一樣的臉。穿著工裝的漂亮姑娘和精神小伙子會站在櫃台後,用希冀的眼神掃視每個在街上走過的潛在客人。這裡的街面也很少人,只見馬車。一輛又一輛車在車夫的驅使下。風行馬兒踏著小碎步子,拉著馬從寬闊的街面上駛過。主人偶爾會在某個店面前停留一下,由店員招待著進入貴賓廳落座。

    長長的千金街一直延伸到了河岸邊。

    不知是哪個商人,別出心裁地使用一艘精美的小船做了第一家在水上經營的商店。使用一艘二層的小船,擺出很多商品,供顧客挑選。後來者紛紛效仿,大量的小艇聚集在此處,幾百艘游船,有餐館,有酒店。還有各式各樣的,只針對會員開放的小俱樂部。不定期開船入河,招待貴族們來一場小小的酒會兼河釣比賽。與西岸混亂喧囂的大量貨船和勞工相比,這裡完全是另一種不同的風格。游客可以選擇從碼頭的棧橋進入喜愛的店鋪,也可以選擇租一艘小小的擺渡船,配著一名口才不錯的擺渡小伙,乘著緩緩起伏的河波和空中鷗嫗的叫聲穿梭在小艇的夾縫之間。

    佛拉利昂劇院和佛拉利昂大街,恰到好處地組成了這樣一種景象——巨大的黃金盒子順著傾斜的山坡,流出一條金色的融河。直灌入對面真正滾滾流動的大河中。

    西婭臉趴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正半張著嘴巴,聚精會神地盯著展台內的一對小珍珠耳環看——以十六顆小鑽石圍邊,不用問價格就知道很貴的一對耳環。

    「西婭。走吧,該走了。天都快黑了,再不走我們可趕不上演出了!」

    甜甜拉著西婭的袖子,盡量將她向著遠離玻璃窗的方向拽,在兩名少女的身後,小隊的男士們站在石板大馬路上,無所適從。

    旁邊陪游的向導倒是很理解,掛著親切卻不令人反感的笑容,對著西婭說:「西婭小姐如果喜歡的話,可以進去看看。試著戴一下,說不定效果會非常令人驚艷。」

    「哦,那算了。咱們還是走吧,去看表演吧。」

    一聽到向導的話,西婭立刻熄火了,她的荷包不足以支撐起一顆想要瘋狂購物的心。

    只有德姆在後面很有心事地偷偷向著向導問了一下大概的價錢。

    商店內,隔著半透紗簾的最後邊,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貴族女子目不轉睛地全程看完了玻璃窗外發生的事情。

    「那幾個人是誰?」

    女子單手捏起一顆托盤中的果仁,纖細的指頭捏著送入嘴中,她總覺得那幾個人的一個看上去有些眼熟,厭惡的眼熟。

    「回萊茵小姐,我也沒見過這些客人。不過他們身後跟的那輛馬車我認識,以前昂撒少爺乘過這輛馬車到我們店裡買東西。」

    「哦?昂撒的客人?」女子又泯了一口茶,「去,將他們看上的東西端過來看看。」

    女子纖細的手指撿起托盤中的耳環,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看來昂撒的客人,品位也不怎麼樣。」

    ……

    坐在馬車裡,德姆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似乎有些抱怨今晚的行程安排。

    「這歌舞劇有什麼好看的,我小時候跟著老爹去附近鎮子的市集也看過一回。特貴,一張門票就要一個金幣,裡面一群人唱唱跳跳的,也不知道在演什麼東西,兩個小時看下來,連杯水都沒得喝,看得人昏昏欲睡的。要我說,還不如像昨天一樣去看斗獸表演呢,或者像前天一樣,咱們去看戰士武斗,都比這個有意思。」

    紅頭發小個子非常不習慣地拉了拉領子,他也很討厭身上這些羅嗦的裝束,看歌舞劇還得換衣服,麻煩得要死。

    隊伍裡其他幾個人興致也都不高,幾個人都覺得這種聽起來就沒意思的東西,簡直是浪費金錢又浪費時間。

    「今晚的歌舞劇,演出的是天琴音樂團,這也是達拉姆頂級樂團。光是為了烘托出舞台效果,就請了五十名法師學徒。更別說上演的是史詩故事《塔麗娜公主和火龍》,中間還有戰士和惡龍搏斗的表演。已經連著演了五場了,場場爆滿。女主角塔麗娜公主也是由最近人氣正旺的女歌劇演員蘭卡思加圖出演的,聽說她身上穿的那套演出服,就價值三萬金幣…」

    昂撒給小隊派遣的向導最會察言觀色。看到隊伍裡的人情緒都不高,立刻滔滔不絕地開始誇贊晚上的演出。不到片刻,便成功將所有人的積極性都喚起來了。

    在進入劇院之前,幾人還感歎了一下劇院門口巨大的雙懸瀑布,連一直跟在身後沉默的馬人斯文都很有興致地伸出手接了兩滴飛濺出來的水珠。女孩子們更是覺得這夜色下的劇院如夢如幻,像一座巨大的黃金城堡,讓人挪不開視線,提著裙子繞著兩個水簾瀑布轉了好幾圈。

    「站住!」

    小隊幾個人正要入門,聽到身後一聲女子的高喝,頓住了腳步。叫住他們的是一個穿著金色華服的女子。手腕,耳朵。脖子上帶著大顆大顆寶石飾品,連衣服上都珠光閃閃,眼神凌厲地向面前眾人走來。後面跟著一長溜的劍士和僕人,規規矩矩排成兩列。

    「這人我們認識嗎?」

    小隊的成員迷茫地看著她,只有甜甜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變了臉色。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萊茵伯爵家的大小姐,甜甜小姐。

    「請問這位小姐。我們認識你嗎?」

    梁小夏不在的時候。康斯坦丁自覺擔任起代理隊長的責任。王都貴族遍地走,他不是怕事,卻也不想給梁小夏添麻煩。對方看著來者不善,他也必須保護好小隊的成員。

    「這位是萊茵伯爵家的小姐,第四軍團少爺伯奇的未婚妻。」昂撒派來的向導十分機靈,在康斯坦丁旁邊三言兩語地就交代清楚了對面女子的身份。

    「萊茵小姐,您看。這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不如我們改天找時間再聚會?」向導也知道昂撒少爺和伯奇不對付,可今天不宜多生事端,掛著笑臉盡量和顏悅色地對女子說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甜甜大小姐一點面子都不給,冷著臉對著向導就是一通呵斥。

    她也沒將小隊的成員放在眼裡,轉身走向了臉色已經變得灰白的甜甜。

    「我真沒想到,你還有膽子回來。你以為換個妝容,就能瞞過所有人嗎?嗯?」

    女子一揮手,後面跟著的劍士齊刷刷地向前沖起,舉著長劍,將小隊所有人都圍了起來。

    「把這個賤人給我帶回去!」

    「你們要干什麼!」

    康斯坦丁伸手向背後摸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沒有佩劍,無比後悔自己為了看一場歌劇,將自衛武器卸了下來。

    小隊成員根本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面的女人將甜甜抓走,全體擋在她面前,將甜甜圍在後面,和對面包圍的劍士形成對峙。

    這一幕,似乎從前發生過。

    甜甜咬著嘴唇,望著隊友們直挺的背影。

    從前,擋在她身前的是一個瘦小的女孩,現在,擋在她身前的,是一群可以托付後背的同伴。

    從前,她懦弱,膽小,小心翼翼地逃避,逃避。

    現在,她想試著拿起自己的武器,和伙伴們戰斗在一起。

    甜甜撥開身前擋著的眾人,直挺挺站在了姐姐對面,理直氣壯地看著她。

    「這位小姐,我不認識你。請不要耽誤我們看演出。」

    「家族之恥,你以為自己換個妝容重新回來我就認不出你嗎?可你骯髒的,惡心的聲音,一點都沒變。你和你那個下賤的母親背叛了父親,背叛了整個伯爵府,應該活活被打死。甜甜,和我回去,不管你有什麼樣的理由,作為叛逃家庭的逃奴,都是死罪一條。當然,你如果想繼續站在這裡給伯爵府丟人現眼,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還有這賤人身邊的人,肯定是她的幫凶,都給我抓起來!」

    「彭!」

    一個劍士上前抓住甜甜的胳膊,被旁邊的康斯坦丁一拳打在臉上,打倒在地。德姆也毫不客氣,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把匕首,握在手上,對著對面的人削過去。

    斯文解開袖口的扣子,將長袖折起來,露出小臂。直拳狠打劍士的肚子,從他手裡搶過一把劍。

    「今天這事完了以後。你得解釋一下。」斯文望著被一拳打得倒在地上的劍士,扭頭對甜甜勾勾嘴角,露出個與平時氣質完全不符合的惡劣笑容。轉身沖入了前面大堆的人。

    劇院門前頓時亂作一團,眾人戰做一團。

    「抓住他們!抓住他們!他們想要襲擊我,肯定是敵國派來的刺客!」

    大小姐聲音慌張,臉上的表情卻鎮定得很,站在湧上去的大群僕人身後,慢悠悠扇著折扇,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

    我看這回。還有誰來救你。襲擊軍團長未婚妻的逃奴,就是昂撒親自來了。這件事上他也別妄想說情。

    ……

    伯奇最近過得很順利,出乎意料外的順利。

    他站在家族的收藏室中,靜靜欣賞對面牆上掛著的百年名畫。

    畫面上的少女半蹲在河邊汲水,手中的黑陶灌沁在河水中,烈日下,汗濕的金色秀發垂下一縷,粘在胸前暴露的雪白皮膚上,畫中的少女只露半邊臉。輪廓起伏有致。微卷的睫毛,翹起的嘴唇,完美勾勒出屬於女子特有的未成熟時的年輕美好。

    「少爺。需要我將這幅畫掛到客廳裡嗎?」跟在伯奇身邊的僕人問,有眼色的僕人早就看出來,他們少爺喜歡這幅畫。

    少爺半個月前將這幅畫買回來後,幾乎每隔幾天都會來藏品室看一眼,有時候只是匆匆看一小會兒。

    有時候,會像今天這樣,端一杯酒,站在畫前久久不動。

    「不,把這幅畫取下來吧。」

    他不喜歡皮膚過白的女子,這種蒼白的不健康的膚色,如同他幼年時記憶缺失的母親一樣,一個直白不討人愛的,連睡覺時間都在自己實驗室裡度過的女人。

    皮膚發白的女人,都冰冷無情,不懂情趣。小時候推開他懷抱的母親是這樣,記憶裡,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也是這樣。這畫作,和那個討人厭的小姑娘有點像,更像她長大後的樣子。

    伯奇之所以喜歡這幅畫,不過是因為這是他從昂撒手中搶來的東西——拍賣會上的戰利品。他喜歡昂撒當時無可奈何失望放棄的那種懊喪表情。

    那一瞬間的表情,給他帶來了長久的愉悅。

    現在,他有了新的替代品。這幅畫也可以丟棄了。

    伯奇在僕人吃驚的眼光中,拿起一把金色的小剪子,用剪子將畫像緩慢地剪成兩段。然後一片一片又剪成殘缺的,更小的碎片。

    少女不完整的雪白的臉散落在地面上,一雙棕色長靴,慢慢踏在了上面,在畫布上留下一個腳印。

    他成功接管了斯格拉切赫那個老頭的全部勢力,幾乎沒有遭遇到任何反抗。至於他那已經聲名狼藉的女兒,曾經的貴族學院之花,伯奇一直很討厭她。莉莉總是以未婚妻的名義管著她,她的手伸得太長了,總希望他身邊沒有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所以,他不介意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再澆上一瓢油,推一推城裡的流言,將她推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一個即將成為國王的人,不需要強大的妻族來指手畫腳,他們只要留下自己的勢力,就可以默默退場了。

    伯奇連著喝酒的水晶杯都扔在了地上,杯子摔得粉碎,惶恐的僕人跟著後面灑掃。他連看都不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轉身走出收藏室。

    收藏室外連著一個休息室,幾張躺椅擺在侍女雕像之間,明亮落地窗前,上好石材打磨的國王棋棋盤方正地放在桌面上。未下完的棋子光滑亮澤,頂端鑲嵌著海藍色寶石和珍珠,藍色和白色相間的兩方棋子盤中交錯,無聲廝殺。

    這盤棋已經下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伯奇坐在柔軟的椅子上,拿起盤中一顆藍色棋子,仿佛不認識它一樣,盯著它仔細觀察。

    悄無聲息,一個黑影出現在伯奇身後兩米的地方,單膝跪地。

    「主人,已經確認過了,沒有問題。」

    「那就好,記住,消息決定不能漏出去。」

    「接頭人已經被殺了,主人放心。」

    「下去吧。」

    一瞬間,黑影消失在原地。伯奇嘴角輕蔑一笑,蔚藍的雙眼瞇成一條縫,將手上的棋子從窗戶口丟了出去。

    現在,他只差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光明正大發起攻擊的機會。

    配著重劍的劍士邁著大步,從屋外跨入,見到坐在椅子上的伯奇,頗有些猶豫,在這一瞬間的猶豫後,他向伯奇行了個禮。

    「伯奇少爺,出事了!」

    「艾倫斯,你的稱呼用錯了。」

    劍士聽到伯奇的指責,有些尷尬,又有些憤怒。

    這個連劍都舉不起來的紈褲根本連老軍團長的毫毛都比不上,他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若不是老軍團長昏迷不醒,現在哪輪得到他在這裡指手畫腳?

    劍士憋著一口氣,重新行了個禮。

    「對不起,伯奇團長。請原諒屬下的錯誤!」

    伯奇擺擺手,表示不再追究這件事。「什麼事讓你這麼大驚小怪?」

    「伯奇團長,您的未婚妻,萊茵小姐被劫持了!」

    「什麼?!」

    伯奇也很驚訝,什麼人這麼有膽量,直接在達拉姆撒野,劫持他的未婚妻?即便他對那個女人沒有一點好感,也不能允許有人這樣公然抵抗他!

    伯奇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昂撒,難道是他派人做的?

    「劫持萊茵小姐的並不是本地人,似乎是從外地過來的。一共三男兩女,都是生面孔。不過,他們乘坐的,似乎是昂撒少爺的馬車。」

    嗯?

    伯奇眼睛一亮,站起身向外迅速走去。

    「聽我的命令,第三軍團戒備,今晚准備全面調動,一定要把這些歹徒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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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03 AM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蟬

    但他是這麼一種人,打個比方說,在電閃雷鳴開了鍋的時候,他敢在暴風雨中穿著濕銅甲,站在山頂上大喊「神都是混蛋」,引得閃電劈向大伙兒。

    ——《碟形世界之魔法的色彩》

    ======================================================

    「駕!」

    德姆坐在馬車前面的橫板上,雙臂向上一抖,捆馬的長韁繩在空氣中擺出一個迅速凜冽的弧度,辟啪一聲打在風行馬身上。

    馬兒疼痛嘶鳴,四蹄撒開向前奔跑,白色的鬃毛順著風的方向向後飄動,後面拉著的華麗轎廂也因高速的震動在石板路上不停顛簸,「卡嗒卡嗒」震得人心煩。

    「德姆,我來吧,你去守著車後面。別讓人爬上來。」

    斯文單手一撐,身子輕盈一甩,便坐在了德姆身邊,接過他手裡的韁繩,也沒怎麼用力甩,左手提著韁繩拉直,右手輕輕摸了摸幾匹馬身上雪白的鬃毛,手指在馬背上緩慢撫摸,嘴裡低低不知在念什麼。

    拉車的四匹馬仿佛有靈性般,歪著腦袋看了一眼斯文,烏黑的大眼睛閃過一道五彩流光,打著噴嚏,鼻孔粗粗噴出幾股熱氣,昂起腦袋向天嘶鳴。馬兒向前沖了幾步,同時向前高高躍起。

    前方不到兩米處,隨意拉來的障礙和石墩在劇院大門口處組成一道防線。十幾個劍士俯身捉劍,站在防線後面死死盯著對著他們沖過來的馬車。

    風行馬動作整齊一致。拉著馬車幾乎飛起,迅速劃過空中,越過了前方半人高的隔離欄。

    欄桿後,一個舉著雙手劍的劍士正正被馬蹄踏在肚子上,踹倒在地,馬車也因為踏上了這個意料外的人形障礙,落地不穩,車廂的左輪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下。

    匡當!

    車輪與石板撞擊,重重彈起。車廂裡的人身體不受控制,也向上飛去。窗戶中飛出幾聲女子的尖叫後,又恢復了安靜。

    馬車速度也因為這一震,變得慢了一些。

    德姆也被這一震差點掀翻下去,他半個身子懸在空中,下身沒有落腳點,僅僅靠著單手死死抓著車上的扶把才沒有掉下去,驚出一身冷汗。

    「斯文,你會不會趕車?!差點把小爺我嚇死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便被打斷了。

    包圍圈後枕戈待旦的劍士一把抓住德姆還未收回的小腿。攀著他的腿准備爬上車頂。德姆嘴裡咬著匕首,身子又被向外抻出去些,雙腿不停踢騰。眼看著就要從馬車後面掉下去,車窗側面飛出一個小火球,砸在劍士臉上,吃痛的劍士雙手一松,從車上滾了下去。

    馬車向前不停沖突,撞開好幾個攔在面前的士兵。

    斯文拉著韁繩身體一側一閃,一把長劍跟著砍在他身後的車架上,他單腳一踹,又踢下去一個想要爬上來的士兵。

    德姆站在車後面,看誰想上來對著就是一拳,整個人的身影如一只靈巧的猴子,在車後面上躥下跳,將想要爬上來的劍士扔下去。

    西婭探出身又向外連續扔了幾個最初級的元素彈,扔完之後,轉回頭看車廂內其他人。

    康斯坦丁胸口斜劈了一道傷口,衣服被劃破了,傷口並不深,血卻不停向外流,染紅了小半個衣襟。

    甜甜雙手掌心泛著白光,正捂在那道傷口上不停治療,她臉上的汗水也因為體內元素之力的輸出而涔涔下落,大眼睛微微垂著,秀眉緊蹩,一頭漂亮的卷發也有些亂。

    「甜甜,別勉強,湊合治一治,把血止住就行。這點小傷,特訓的時候都不算什麼。」

    康斯坦丁嘴唇有點白,說話聲音還是底氣十足,他也看出來,甜甜已經很吃力了。一個幾個月前才正式開始上課學習的治療師,現在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希望她千萬別力竭之後暈闕,要是那樣,他一個受傷的,再帶著個昏迷的,想跑都跑不了。

    車廂一角,萊茵大小姐發絲蓬亂,衣衫不整,臉上蹭了些灰,雙手被撕破的衣物反綁著,嘴巴裡也堵著一塊緊緊揉著的皺巴巴的布,恰好和她袖口缺失的一片布料對上號。

    因為之前馬車的震動,堵住嘴上的布有些松動,萊茵大小姐迫不及待地用舌尖將干澀地布頂出去,吐出布後連氣都沒顧得上吸一口便破口大罵:

    「你們這群惡棍!流氓!強盜!放開我,快點放開我,聽見了沒有!」

    「甜甜你這個賤人!婊子!狗娘養的!天生的下賤東西!伙同強盜劫持你的姐姐,你不得好死!…」

    「甜甜!」車廂外,傳來斯文平緩的聲音,「把她嘴趕快堵住,她惡心到駕車的馬了!再說下去咱們的馬就跑不動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車廂內響起,萊茵小姐的半邊臉迅速泛紅,腫起,叫罵的聲音也因為被打懵了不知所措戛然而止。

    甜甜雙手背過去,揉了揉因為用力過度打得發麻的手掌。

    在感覺到不太難受後,她對著已經愣住的姐姐輕輕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當著她的面,緩慢地,將左手食指上戴著的那顆治療增益戒指旋轉到手心內側。

    少女細膩沾血的手掌上,戒指上的白水晶完美切割成多層稜面,每一個稜面都泛著月色寒光,看起來又溫柔又冷冰,和甜甜臉上的笑如出一轍。

    看到甜甜臉上的笑容,萊茵小姐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接著罵出口的話。

    「好姐姐,你的聲音太聒噪了。

    若我再一激動。扇在你的小臉蛋上,刮出幾道花紋。可就不太美妙了。」

    這甜蜜愉悅的口吻,和惡毒的內容,簡直是他們頭兒的完美翻版!

    隊員們互相望著,會心一笑。

    這笑容看在萊茵伯爵小姐眼裡,更像是某種邪惡計劃的啟動暗號。

    萊茵小姐瞳孔放大,突然猛烈掙扎,手腳不停亂踢,腦袋死命探出窗口對著外面大喊:

    「救命!救命!——

    快來救救我!我在這裡!」

    西婭迅速竄起,一個手刀砍在萊茵小姐脖子後面。拖著她軟軟倒下的身體,揪著她的領子。厭惡地將這位毫無風范的大小姐扔在車廂地上。

    「這不就完了麼!我早說過該將她打昏過去的。嘴裡不干不淨的,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

    西婭又從萊茵小姐的身上撕下一條布,將她的嘴堵了個結實,拍了拍手,

    「甜甜,有這麼一個姐姐,不知道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小隊成員已經從甜甜口中大概知道了她的出身經歷,更堅定了要站在她身邊保衛到底的決心。

    馬車在歌劇院前的千金街上飛馳。猛力沉重的行雲馬蹄踏得街道上的石板都有些松動翹起。

    夜晚冷清無人的寬闊大街上。一陣喧囂。大群士兵舉著火把,在馬車後跑步追趕。喧囂的聲音此起彼伏。

    德姆半趴在車頂向後方遠眺,正後方傾斜的大街上。緊追著他們的士兵像噴湧的巖漿一樣遠看緩慢,實際迅速地流動。繞著佛拉利昂歌劇院兩端不斷向下湧動。

    除此以外,城裡,遠處,更加黑暗的幾個方向,隱隱約約中,一條條火光閃動,像赤炎蛇一般緩慢朝著他們游動。

    「追兵越來越多了!現在怎麼辦?」

    德姆看著遠處幾乎燒成白晝的火把群,心思重重。

    他們最開始只不過打了不到二十個侍衛和劍士,想將甜甜安全帶走而已,沒想到現在有這麼多人來追捕。最開始堵著他們的,不過是一些老爺們養的護衛,拳腳身手都很一般,用的武器也不怎麼樣。

    可後面追著他們的,明顯是正規軍,火把將士兵們銀色鎧甲下的徽章照得清清楚楚。三把豎直的劍插在一面盾前,圍繞百合和紫色籐蔓,正是第三軍團的標志。

    完蛋了。

    德姆焦躁地使勁搓了搓自己的紅頭發。

    肯定是給頭兒添麻煩了,而且還是捅破天的大麻煩。

    車裡面,西婭和甜甜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小隊所有人都眉頭緊鎖,西婭洩憤地又踹了一腳躺在車廂裡昏過去一動不動的萊茵小姐:「都是你這個害人精!」

    「大哥,要不我們棄車脫身,先找到頭兒再說?」

    德姆腦袋探進來,對著康斯坦丁建議,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主意了。他們幾個在達拉姆人生地不熟,想要安全脫離出去,難如登天。

    「不行!」

    康斯坦丁連想都沒想就否決了這個方案。

    一旦被人發現他們和頭兒的關系,肯定會連累到她和她的家人,頭兒已經對他們很照顧了,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這件事情,只能靠他們自己解決。

    「斯文,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康斯坦丁聲音提高八度,幾乎是在吼著問前面駕車的游俠。

    斯文的來歷一向神秘,比他們看不清身份的頭兒也不逞多讓,這個時候問問斯文,說不定會有好方法。

    這個時候,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嗯,」斯文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我覺得咱們可以去下面的河岸街躲避。」

    好主意!

    全體隊員心裡都拍手稱贊斯文的精明。

    千金街下面的河岸街都是船,成百上千艘小船擠在一起,黑黝黝一大片,魚龍混雜。小隊成員下午在那邊用餐時,已經領教過了裡面錯綜復雜的船和船之間的舢板及水路,不是在其中特別熟悉的人,肯定會被繞暈。

    他們只要能想辦法甩開跟蹤士兵的眼線,到時候隨便在哪個船裡一藏。總能躲上一陣子。最不濟,還能駕著小船直接逃跑。雖然逃掉的可能性也不大,卻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隊員們正要誇贊,斯文又開口了。

    「我剛剛占卜了一下,抽到的是厄運與對抗牌,說明咱們幾個是在劫難逃。剛巧,牌面的死神下面有一條河。大概這就是命運的指示吧。」

    全員暈闕。

    車廂上面咚咚咚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跑過去了。不一會兒馬車前就傳來德姆氣急敗壞的聲音:「斯文,你這個老神棍!騙子!小爺我要掐死你!」

    「放手——放手——死了,真的要死了——我死了。就沒人給你駕馬車了。」

    「你這個敗類!都這個時候了還撥弄小爺我脆弱的神經!」

    嬉鬧聲沖淡了車廂裡剛剛才升起的凝重氣氛。馬車在大道上奔馳,左搖右晃。冷風中飄來一陣陣少男少女的笑聲,回旋在燈火通明的夜空中。

    通!

    馬車被再一次高高顛起,重重落下。

    車裡的人都死死抓著扶手,猛地震了一下。

    「也不知道這是頭兒從哪找的馬車,這麼顛都不散架。我的屁股都快裂了!」

    西婭扒著車框,揉了揉疼痛的屁股,看也沒向外看,從窗戶又扔出幾個冰彈。

    「大家抓好!河岸街馬上到了!」

    規律的「喀拉喀拉喀拉」聲音響起。這是馬車壓在不太結實的長條木板上所形成的震動聲。

    空氣中的腥鹹味道更重。裹著冷意的風高高卷起斯文和德姆的頭發,鷗鷺高昂的叫聲遠遠傳來。

    一切跡象都表明馬車已經跑上了碼頭棧橋。

    馬車漸漸停了。

    西婭當先下車,對著棧橋口扔出一個最簡單的酸液濺射。綠色的酸水潑在棧橋上。腐蝕著本來就有些潮濕蛀爛的木頭,騰起一陣陣白煙。

    康斯坦丁捂著胸口的傷口,奮力單手一揮,砍斷了腐朽得已經變老的木板。斷裂的木板落入水中,沉悶的噗通聲後沉入河底。

    甜甜扛著她昏迷的姐姐,跟著德姆的背影竄入夜色中黑蒙蒙的小船群。

    斯文最後一個下車,在幾匹馬屁股上拍了拍,馬兒依戀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嘶鳴奔跑,拉著空蕩蕩的車廂,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夜色深沉,河面上幾乎沒有什麼燈光。一艘艘二層的小船拉著帆布面,蓋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一兩個看店面的伙計,在船艙中呼呼大睡。

    小盜賊德姆眼尖,從河上多如繁星的小船中,找了一艘相對靠外卻不起眼的小棚船,毫不費力地打昏了船上的伙計,將可憐的小伙計用順手抄過來的漁網捆得結結實實,塞入船艙底。

    藏身的小棚船有兩層,是個河鮮餐館。二層風景姣好的位置放滿了桌椅,一層是吧台和廚房,底層倉庫堆滿了原料和各種調味料,還有一些生活雜物。

    德姆翻了翻小伙計的櫃子,找出兩套工作服,還有一條不知是屬於哪個舞女的連衣裙。趕忙換下自己身上不方便行動的衣服,穿著小伙計有些髒舊的衣服從艙底走了出來。

    「德姆,干得不錯,你找的這可真是個好地方。」甜甜從吧台後面摸出來兩瓶高濃度的燒酒,撥開康斯坦丁的外衣,又撕下一條自己干淨的白襯裙,沾著酒抹在戰士受傷的胸口。

    烈酒疼得康斯坦丁直咧咧,牙關冷颼颼的,還得忍著不發出聲音。

    「忍著點,」甜甜也心有不忍,頭兒教過她這個方法,說能殺菌消毒。甜甜當時沒聽懂,只知道應該對康斯坦丁有好處。

    「伙伴們,」斯文掀開棚子走了進來,「情況不太樂觀。只有一小部分兵分去追馬車了,估計他們很快就能發現馬車是空的。剩下的人已經開始搜索這裡了,雖然人不多,但是他們人數還在增加,我估計咱們拖不了多久。」

    康斯坦丁脫掉身上因為沖突已經變得破爛的外袍,穿著簡單的內襯白衣,紅色的血液逐漸停止滲透,將胸口染成一片參了酒液的粉紅。

    「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戰士拿起身邊堆的布條,舉著之前慌亂中不知道從誰手裡奪過來的劍,掂量了一下——劍有點太細了,用不順手——單手一圈一圈將布條纏在握著劍的手上,最後嘴巴咬著打了個死結。

    「按這個情況看,不出一個小時,他們就能搜到這裡。咱們早做准備吧。」

    一瞬間,每個人腦子裡都閃過種種念頭,卻終究什麼都沒再說。

    西婭靠在吧台後閉目養神,甜甜開始將船上貯藏的酒挨個拿出來,拔出瓶塞,倒出一部分酒,撕扯自己的裙擺,往裡面塞絨布條。康斯坦丁握著劍,坐在繩索緊縛的船頭,劍刃就在粗粗的絞繩上搭著。

    德姆喝了兩杯水,吸了一口氣,貓身上了小船二樓,窩在陰影裡透過船欄桿間的小縫監視外面的動靜。

    斯文下入船艙底,坐在大堆貨物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艙底的活舢板,他得提放有人鑿船底。

    船艙裡,沒有人說話,時間流逝地很慢,連空氣似乎都快靜止了。

    每個人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甜甜和西婭閉著眼睛抓緊時間冥想,為之後可能爆發的沖突多攢點力氣。

    咚咚!

    咚咚!

    咚咚!

    艙底突然響起木板敲擊的悶聲,所有人都跳了起來,握著臨時的武器,緊張地沖入下艙。

    「誰!」

    康斯坦丁喉嚨裡低低一吼,劍尖直指通向水底的舢板門。西婭手上迅速凝起一個冰彈,在手中高速旋轉,蓄勢待發。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顫動的艙底門,屏氣凝神。

    「我!送快遞的!」

    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船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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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03 A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脫殼

    總有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是你不想面對的。

    ======================================================

    停在水面上的小艇隨著河波輕輕擺動,即使是下層的倉庫也擋不住開口處不斷灌入的冷空氣,還有隨著空氣一起進來的吵雜喧囂,不停鑽入耳朵。

    包圍他們的士兵已經在挨個搜查船只了,夜間看店的店員茫然惶恐的聲音,士兵大聲呵斥罵罵咧咧的聲音,推搡和爭吵的雜音,低沉的詛咒和抱怨…

    聲音在一點一點,靠近他們。

    康斯坦丁攥緊手上握著的細劍,手心滿是汗水,指根緊緊貼在劍柄上,小幅度地來回握緊。

    德姆半弓著身子,反手持匕,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伏低身體准備撲向面前的舢板門。

    甜甜眼睛睜得大大的,額角劃過一滴汗水。

    「好了,打開舢板吧,」戰士喉頭滾動,正准備給予致命一擊,聽到舢板下那聲莫名其妙的回答,又扭頭看了看嘴角明顯掛著笑,一臉輕松的斯文,暗暗喘了一口氣。

    「德姆,趕快把舢板打開,不然,你可能會有麻煩。」

    「什麼麻煩?」德姆重新將匕首收起,打開舢板,扭頭問康斯坦丁和斯文,還沒等後者回答。頭上就挨了一個濕漉漉的爆栗。

    「想要憋死隊長的隊員,可不是好隊員!」

    船艙底的昏暗光線中。大量水珠向上飛起,透明的水滴向外飛濺,包裹著其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尾巨大的白色海魚躥出水面,帶起的水花打了周圍人一身。

    這條大魚長著一頭淡金頭發,一縷一縷濕著貼在頭上,衣服也浸滿了水分,緊緊貼在身上,凸顯出那小巧又充滿韌性的身軀。以及還不太明顯的,隨著身體起伏的玲瓏曲線。以及一雙修長纖細的,劃過一道道水珠的雙腿。

    她皮膚白皙,嘴唇也因寒冷變成了淺淺的有些透白的粉,大大的眼睛正捉狹地看著艙裡的隊員們,在暗得有些朦朧的船艙底格外明亮。

    小隊成員見到這一幕,臉色都有些輕輕的燒紅,同時慶幸夜色的掩蓋,讓他們不至於太丟人。

    「咳。這可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快遞員。」

    黑暗中。不知是誰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們這回弄出來的動靜可真大,碼頭都被封死了。我只好潛過來,幸好河水不是太髒。」梁小夏單手摘掉插在頭發裡的一根水草。一把擰住衣角,一捧水從手指縫間流出,滴滴答答淋在船底的木板上。

    西婭最是活潑,見到梁小夏就要沖上去抱住尖叫一番,卻被康斯坦丁捉住了胳膊。

    「頭兒,你來這裡做什麼?」康斯坦丁一臉嚴肅,這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不知道,怎麼還來蹚這趟渾水?

    「當然是給你們送快遞來了。」

    梁小夏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捋了捋頭發上的水,坐在船艙的一個木箱上,開始從臂環中向外掏東西。

    他們早就知道她有空間裝備了,梁小夏自從安息森林回來後,也沒有刻意隱瞞過。

    甲胄、重劍、匕首、法袍、十字弓、法杖…

    小隊成員們的慣用裝備都被掏出來,挨個擺在地上,隊員們也不客氣,還沒換衣服的急忙脫下那身中看不中用的禮袍,各自裝備起來。拿到趁手的武器後,信心也仿佛回來了些。

    「給,這瓶是你的。」

    眼尖的梁小夏看見了康斯坦丁胸口的暗紅,又掏出一瓶療傷藥劑給他遞過去。

    「哦,謝謝頭兒,」康斯坦丁接過藥劑,擰開瓶蓋正要喝下去,突然想起來被打斷的沒說完的話,「頭兒,我是說你趕緊走,別讓這個牽連你的父母!」

    提供給他們住的地方,招待他們吃喝玩樂,雖然梁小夏的父親看起來很凶,可是人家畢竟做到了身為主人所應做的待客之道,康斯坦丁決不願意梁小夏一家因為他們的事情受到牽連。

    「那你就不怕牽連你的家人?」梁小夏反問,直接說得康斯坦丁無言以對。

    他怕!他怎麼能不怕?!

    他自己一個窮小子,有點天賦進了戰士班,被通緝流亡都是小事。可他的姐姐,肯定會因此受到牽連,丟了生計,說不定還會被關押坐牢。不僅是他,德姆、西婭,他們的家人都會受到隨之而來的抓捕和麻煩。

    看著康斯坦丁變了幾變的臉色,梁小夏拍了拍戰士的肩膀,輕松地調笑著:

    「你們替甜甜出頭的時候,都沒想到這個,怎麼現在又想起來了?好了,別想那麼多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況且,我已經在這裡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這是只有隊長才需要思考的嚴肅命題。還有,甜甜,你也別想太多了。咱們是一個隊伍,有事情本來就該一起扛。」

    「頭兒——」

    康斯坦丁喉頭有些哽咽,叫了一聲後,有些喪氣的一拳重重砸在了旁邊的木箱子上。箱板在重拳猛擊下開裂,裡面黃色的調味粉不停流出。

    「好了,好了。雖然我真的沒有嘗試過做通緝犯,也很想嘗試一下當亡命天涯的歹徒的滋味。不過我估計,這回我的小願望還是會落空的。機會就是一尾滑溜的魚,想抓到它可難的很,」梁小夏拿出時俟,背在背上當先上了船甲板,「先讓我看看你們這些‘窮凶極惡的罪犯’劫持的人質吧。要知道,上次分別之後,我可是很久都沒見過她了。」

    ……

    平日夜晚寧靜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母親懷中安眠的嬰兒一般安詳可愛的河岸街,正處在一片混亂的雞飛狗跳之中。

    士兵們舉著長劍。拿著火把,三人一組,動作野蠻粗暴地掀開一個個灰黑色的油布幕簾,還不待裡面睡得迷糊的守店人反應過來,便推搡他們沖入小艇中,將船裡面掀得一團亂,再匆匆趕向下一個。

    艾倫斯穿著盔甲,騎在一匹體格健壯的棕色疾步馬上,臉色陰沉地看著整個河岸街。

    「還沒有找到嗎?」

    他單手握著馬鞭。在身側輕輕甩動,越來越不耐煩了。看著夜晚的火把燃燒的黑煙。艾倫斯眼皮子突突地跳,眼角的青筋也一抽一抽的,他總覺得,今晚會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在戰場上隨著老將軍斯格拉切赫沖殺陷陣所鍛煉出的敏銳直覺,從沒有一次出錯。

    「稟告艾倫斯少將,我們已經追到那輛馬車了。車是空的,裡面沒有人!」

    士兵握著火把,大聲回稟追捕結果。

    「那族徽呢?車上有沒有族徽?」

    艾倫斯更加關心這個問題。這也是來前伯奇叮囑過的。一定要找到能夠將這伙凶犯和昂撒聯系在一起的證據。

    「呃,沒有族徽。馬車上的族徽,似乎已經被卸走了。」

    「廢物!」艾倫斯馬鞭一甩。抽在士兵身上,疼痛的士兵冷哼一聲,咬著牙不敢叫出來。

    「給我搜,從外向內包圍。他們一定還藏在這裡面!一定要把這伙人給我揪出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艾倫斯心裡越來越急躁,王宮那邊還在等消息,他必須趕快搜出個結果。

    本以為只是一群小賊,不會費多大力氣就能抓到,沒想到這伙人這麼難纏,躲在這些商船店鋪裡面,一點馬腳都不露。

    看著吧,他總能把這些老鼠揪出來的!

    指令層層下達,士兵更加賣力地掀開一個個小艇,三分之二的船只都已經搜索完畢,船頭甲板上站著惶然的守夜工人或船老板,頗為心痛地看著自家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店鋪。

    「嗯?」艾倫斯在河岸邊,敏銳注意到遠處一艘不同尋常的小船。吵嚷的聲響早就驚醒了人,這艘小船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跑出來看情況。

    「你!去,過去,帶著人去搜那艘船!」艾倫斯招呼來身邊一個封鎖碼頭的士兵,馬鞭一指,正指向那艘寂靜無人的小船。

    「遵命!」

    士兵也很聰明,聽出他話裡的透漏出的意思,帶著整整十個人,向著那艘船沖了過去。

    第一個士兵前腳踩在小船的甲板上,還沒有站穩,眼前黑影一晃,臉上一疼,被打入水中。

    「在這裡!他們在這裡!」

    後面的士兵大聲喊著,聲音在冷空氣中格外引人注目,所有追蹤的人聽到他的叫喊,精神都為之一震!

    黑影將第一個人打倒後,一匕首砍斷了系在船上的繩索,拉起水中的鐵錨,小艇便順著蕩漾的水波離開擠擠挨挨的河岸,向河面的方向滑動。

    你跑不了!

    逃犯終於暴露,艾倫斯一喜,對著身後的人吩咐:「封鎖河道!調弓箭手過來!還有,想辦法讓人靠上船,把萊茵小姐救下來!」

    「是!」

    全身黑衣的人握著匕首,臉緊緊包裹在黑色的頭套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動作快得讓人捉不住,騰空三個連踢,又將一個企圖跳上船的士兵踢入水中。借著反作用的力量,在空中一個翻滾,重新落在甲板上。

    「別想跑!」

    追捕隊伍中,一個胸口別著徽章的重甲劍士大喝一聲,雙腿猛蹬,從岸邊高高躍起,騰空跳躍的高度幾乎四米,如同一塊巨石,狠狠砸向甲板。

    從這樣的力量和速度看,這個劍士至少有五級!

    船離河岸已經有接近十米遠了,這樣的距離普通士兵根本跳過不來,可這五級劍士根本沒將這點距離放在眼裡,雙手握著劍,當頭就向黑衣人劈下去。

    「去死吧!」

    劍士心頭狂喜,仿佛已經聽到了劍入肉骨砍出的鈍聲。只要抓住了這個逃犯,他的功勞肯定跑不了!勳章、金錢、權利。光明美好的未來正在向他招手!

    劍刃帶起的風已經卷起對方的衣角了,劍士控制不住地激動。卻忘記看看自己腳下黑色的河水。

    彭!

    黑影舉著船槳,後發先至,木頭船槳劈在劍士腰上,打得他身子一歪,前沖的方向也偏了一點,噗通落入水中。沉重的抽打,連手臂粗的船槳也砸捨了,黑影看了看手裡斷掉的半截木棍,將之扔入水中。

    小艇燃著黑色的煙。快速向河中心開進。黑影站在船上,望著遠處騎在馬上的艾倫斯。單臂伸出,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大拇指向下的姿勢。

    那一瞬間定格的姿勢在光暗交錯的河面上格外清晰,甚至挑釁的手指,也因為倒影在篷布上的影子,被完全放大重現。

    「混蛋!混蛋!」

    艾倫斯快被氣炸了。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他在第三軍團這麼久,從沒遇到這樣無法無天的人!

    不將帝國的威嚴放在眼中,我會讓你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去!征調附近可以動用的船。一定要把她給我堵在河面上!就是撞。也得給我撞下來!」

    二層小艇沿著河流向下游開動,黑影擺脫追捕後,重新回到船艙內。小船尾部再次燃起木柴的黑煙,船速加快向黑夜中奔去。

    艾倫斯下馬,登上了最大一艘追捕船,一點點逼近河面上的小艇。

    小艇再怎麼跑,也跑不過大船。

    果然,沒過太久,蓋著油蓬的小艇便被堵在了河中央。前後左右二十多條船上站滿了手握弓箭的士兵,箭頭直指中心。

    「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艾倫斯奪過副手握著的弓箭,對著小艇的甲板就是一箭射出。箭支飛過河面,斜插在小艇外的甲板上,尾羽顫抖。

    這是警告!再不束手就擒,下次就該這些逃犯的腦袋迎接箭矢了!

    寂靜…

    河中間的小艇沒有任何回音,仍然自顧自向前行駛,最後沉悶一響,撞在一艘阻攔的大船上。

    小艇四側捆綁油蓬的滑鎖松動,嗖一聲落下,巨大的油蓬落入水中,露出被蓋住的二層。

    「給我上!」

    士兵們亟不可待地踏上小艇,跑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人抓住了沒有?」艾倫斯也踏上小艇,撥開二層堵著的人,看到士兵空出的包圍圈裡,一條白色人形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

    昏迷的女子一絲不掛,長發半遮著臉,豐滿的胸脯和修長的腿完全暴露,凹凸有致的曲線在火把的照耀下被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皮膚上因寒冷而起的小疙瘩,羞恥的毛發,都被周圍的士兵看在眼裡。

    「怎麼辦?抓不抓?」士兵們都有些傻,沒想到沖上船,沒抓到逃犯,卻找到一個裸女。一些血氣方剛的男子看到這香艷一景,禁不住就有些騷動。

    「抓個屁!這是萊茵小姐,那是你能抓的?!」知道內情的士兵低喊一聲,卻沒想到這一聲如同投入馬蜂窩的石頭,讓士兵們一下子炸開了鍋。

    「天啊?!這就是咱們要救的萊茵小姐!」

    「嘖嘖,貴族女子長得就是好,這皮膚白的,奶也大——」

    「這萊茵小姐真可憐,也不知道受了什麼羞辱…」

    士兵之間壓抑的小聲議論根本逃不過艾倫斯的耳朵,他滿臉血紅,額頭的青筋全部暴起,對著士兵憤怒地大喊一聲:

    「都給我滾!滾!遠遠地滾!今天這事誰敢議論,我就要他的命!」

    狠!真夠狠的!

    這一手玩得狠,相比較這個,艾倫斯寧可這伙劫匪直接殺了萊茵小姐再陳屍河中。伯奇那小子的未婚妻被羞辱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會怎麼暴走呢。

    艾倫斯太陽穴突突跳,一手抓起旁邊士兵的領子,

    「去給我拿漁網撈!全面封鎖河岸!我就不信那幫王八蛋還能變成魚給我游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聽到了沒有!」

    艾倫斯咆哮著,嘴巴大張,口水噴了旁邊士兵一臉。他嚇得臉色慘白,連滾帶爬地下船去組織打撈。

    其余士兵唯唯諾諾地看著艾倫斯,低著頭,互相之間交流著男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暗笑,面子上仍舊唯唯諾諾,老老實實離開了船艙。

    「少將,這萊茵小姐怎麼辦?」

    士兵們都下船了,最後跟在艾倫斯身邊的士官悄悄詢問長官的意見。

    「怎麼辦!怎麼辦?自己看著辦!誰想娶她誰就去收拾,我不管!」

    艾倫斯氣得頭發都豎起來了,馬鞭對著士官就扔了過去,想讓他背黑鍋?沒門!他已經夠倒霉的了。

    士官挨了一砸,斜眼偷偷看了一下甲板上昏迷未醒的女子,嘖了嘖嘴。

    可惜了。這麼好的身材。可名聲也臭到底了,他可不想碰。

    士官一走,幾名膽大留到最後的士兵猛撲上去。那些有軍銜在身的貴族老爺看不上萊茵小姐,可他們這些平民不在乎。聽他們的意思,誰救了萊茵小姐誰就能娶他。

    這可是伯奇少爺的未婚妻!地地道道的貴族女人。更何況,娶了她就有貴族爵位了!

    「我的!」「你松手,她是我的!」……

    士兵們眼睛通紅,你爭我搶,在甲板上打成一團。

    接近五十艘小船在河面上灑開,士兵們抱著一捧一捧帶著倒刺的漁網被不斷撒入水中。緩慢流動黑色河水的寬闊河面被攪和得不停翻滾。再奮力拉上來一堆裹著淤泥、垃圾和幾只小魚小蝦的網。

    最小的月亮正是下弦月,從黑暗中升起,劃過夜空再落下,天邊已經開始泛白。艾倫斯咬著牙,站在河邊看了最後一眼,翻身上馬。

    「全部撤退!在城裡灑通緝令,城口盤查,每人兩萬金幣,全面懸賞通緝!一定要把他們給我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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