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sevenleft -【異界魔弓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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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0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換日(1)

    果敢無戰不勝,剛毅無征不服。

    ——大仲馬

    ======================================================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最黑暗的時候。

    河岸街經過一夜的搜查追捕,店鋪老板們都沒了做生意的興致,看著店內被士兵掀翻砸毀的商品和櫃台,哭喪著臉歎氣,在船尾最顯眼的地方掛出「今日停業」的小木牌,自認倒霉去收拾小艇中的狼藉。

    誰也沒注意到,河面中央突然出現的一個小黑點,噗通一聲落入滾滾流動的波濤中,連水花都沒濺起多少,再無聲息。

    ……

    王宮議事廳,三盞巨大的粉金色水晶吊燈亮得刺眼,以白色為基調色散出的七彩光芒完全掩蓋窗外黑夜中的星辰,看得久了還會有些眩暈。再有兩個小時,初生朝陽的第一道光芒便會透過大開面的窗照耀在議事廳盡頭高大的王座上。

    這裡,便是艾格瑪瑞亞最高的政治殿堂,政策和陰謀的絞殺場。

    寬闊的議事廳裡,坐滿了人。幾乎達拉姆能夠說得上話的,有爵位在身的,有名望夠資格的,全部都坐在王座下手,一眼望去,各色垂穗帽子齊聚一堂。

    往日此時,這些勳貴們還在床上和夫人或者某個不知名的情婦打滾,今日,他們全部一反常態,毫無怨言地坐在華美但絕對稱不上舒服的圓背椅子上,壓低聲音與附近的人交換看法。黑色的絡腮胡子,灰色的山羊胡子。煙味,香水味,低低的咳嗽聲。衣袍簌簌的摩擦聲,壓抑的交談聲,組成王國歷史上最早也最特殊的一次晨會。

    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張柯西莫親王簽發的緊急議事函。

    看來,久久空懸的王位。今日會定下來了。

    伯奇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椅背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不少,可以看出來,他坐的正是第三軍團長之位。這位英俊的金發男子正在閉目養神,左手邊屬於第二軍團長的位子還是空的,右手邊坐著他的母親,無時無刻不在冥想。追求力量的一個女人,穿著自己的紅色法袍,手握法杖,此時表情復雜地看著他,臉上有擔憂,有欣喜,也有蝕骨般的隱痛。

    咯登——咯登——

    這是一種底部非常硬的軍靴才能發出的踏步聲。大理石地板和硬質鞋跟相互碰撞,一聲一聲打亂了議事廳裡的氣氛。

    伯奇睜開眼,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終於來了。

    黑色的粗頭軍靴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靴面光滑珵亮。筆挺的暗紅色騎裝長褲軍衣,昂撒揚著下巴,煙灰色的眸子冷凝地看著在座眾人的頭頂,眉弓深壓。鮮紅的嘴角緊緊抿著,嘴角下掉,目空一切地慢慢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看到那個狂妄的傳奇將軍——尼赫邁亞。

    驕傲,不屈,頑強不倒。

    昂撒和他的父親相比,還是有區別的。如果說尼赫邁亞是一頭成年的,凶猛的不容侵犯和挑釁的猛虎,森林之王般逡巡自己的領地,咬死每一個入侵的人。那麼穿著他父親軍裝,竭力骨氣勇氣面對挑戰的昂撒就像一頭才在叢林中站位腳跟,有了一點點地盤的青虎,必須刺著牙在一場又一場廝殺中爭取自己的地位。

    至少,沒有人再認為他是達拉姆年輕一代中的紈褲。

    他如此,站在他對面的伯奇也如此。

    曾幾何時,兩個斗馬賭博,在學院裡總要一爭高下,為了些許小事斗得臉紅脖子粗的年輕人,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各自成為軍團之長,角逐他們最後的一盤賭局——王座和生命。

    「昂撒,」伯奇微笑著上去,單手擱在軍團長象征的佩劍上,「你遲到了,大家都在等你。」

    「緊急議事函是只有國王才能簽發的,我收到的這張中並沒有任何國王的名字。正式的例會,應該還有一小時二十五分鍾開始。所以,我是早到了。」

    昂撒從口袋裡抽出緊急議事函,瞇著眼睛看了看,又將函帖折好收了回去。「如果不是懷著對先陛下的敬意,我是不會來這麼早的。當然,我也是來看看,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頂著國王的名義發帖。」

    火藥味十足。和他的父親一樣狂妄。

    「是麼?最大的犯人在這裡賊喊捉賊,這可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有諷刺意味的笑話。」伯奇臉上笑意不減,笑容中卻透著一股冷颼颼的味道。

    「昂撒團長,請問,您對我的未婚妻萊茵小姐被歹徒劫持,怎麼看?」

    「你的女人愛勾搭誰,不關我的事。也許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該問你自己才對。」昂撒錯開伯奇的阻擋,坐在屬於父親的軍團長位置上,看到伯奇已經有些發青的笑容,繼續說到:「怎麼,你懷疑這件事是我指使的?你有證據嗎?」

    證據?證據!

    伯奇心裡暗自咒罵一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懇請柯西莫調動緊急議事函,為的就是將昂撒緊緊控制在眼皮底下,防止他在自己獲得證據前破壞。

    現在,只需要等了。等他能拿到反戈一擊的證據,昂撒就算是森林裡最凶的虎,他也能拔掉對方的牙。網已經撒下去,到收獲的時候了。

    伯奇絕不承認,在面對昂撒的一瞬間,看著他堅硬不可動搖的身軀,自己的內心有些細微的怯懦。

    「怎麼回事?!」昂撒才坐下,復又站起,對著大廳裡大喊,「議事廳裡連倒水的人都沒有嗎?誰管著王宮內務的?國家養著你們都是吃干飯的嗎?!連活都不會干了!」

    話中明顯另有所指,傀儡皇帝病逝後,掌管王宮內務的一直是柯西莫親王。昂撒今天來這麼一下,也是准備要動真格的了。

    「對不起,對不起,昂撒團長——」

    他這麼一吼叫,立刻有一個端著水壺和精致水晶杯的侍女上來,給昂撒倒了一杯水。小侍女個子不高,被這麼一嚇,手抖得哆哆嗦嗦的,倒進來的水三分之二都灑在了杯子外面,一臉恐懼卑怯,看起來已經快哭了。

    昂撒並沒有去碰杯壁已經濕漉漉無法拿起的那杯水,他盯著倒水的侍女,「你叫什麼名字?」

    小侍女嚇得手都在哆嗦,臉上卻泛著有些羞惱的喜色,偷偷瞥了一眼端坐在正位上穿著血褐色軍裝的男人,小聲回道:「回昂撒團長,我叫迪利亞。」

    「迪利亞是吧。帶我去最近的休息室,我想歇一會兒。」昂撒完全沒有將旁邊一直盯著他看的伯奇放在眼裡,自顧自向外走,手上還牽著那名叫做迪利亞的女子,大步向外邁出。

    王宮議事廳旁邊有很多小房間,有簡易的小床和沙發,備給議事的大臣們休息。不過也就是個擺設,是國王體恤下屬的一種彰顯,沒有大臣和貴族會真的用到那些小房間。

    看到這一幕的貴族大臣們啞口無言,有幾個原先附屬於尼赫邁亞的老臣更是搖了搖頭。伯奇已經由紈褲向正經的政客轉變了,沒想到昂撒卻變得如此急色,帝國未來堪憂啊。

    伯奇皺了皺眉,旁邊的人詢問:「團長,要不要阻止他?」

    「不,派人盯著就行了。他一旦和那個侍女分開,就把那女人扣下來。千萬不能讓她傳出去消息!」

    「屬下明白!」

    王宮已經在他的掌控下了,除非昂撒能插上翅膀飛走,否則休想逃過今天。

    ……

    昂撒幾乎是動作有些粗暴地拉著侍女,進入休息室,將侍女甩在沙發上,反手鎖上休息室的軟門。

    「說!你是誰!」

    這個侍女來倒水時腳步穩健輕靈,小跑著進來,水壺中的水卻穩穩的,別說不灑出來,就是連輕微的晃動都沒有,平得像一條恆定的直線,這絕對不是長期訓練能夠解釋的。更何況,她臉上裝著羞澀,眼睛裡卻沒一點動情的意味。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女人絕不會是一個來歷簡單的小侍女。

    「喲?被看出來了?」女子端坐起來,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可惜已經晚了!」

    侍女從腿側掏出一柄匕首,從沙發上彈起,猛地扎向昂撒。

    昂撒一驚,大意了!

    他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自己又沒有戰力,這不是找死麼。

    驚慌中的昂撒急忙扭身去開身後被反鎖的休息室門,腦後的勁風劃過,他頭一偏,匕首便扎在了門板上。昂撒狼狽地一個打滾,躲過第二擊,抓起茶幾上的花瓶,連著瓶子裡的插花一起扔向對方。

    「這擋不住我!」

    侍女單腿一個側踢,花瓶便在空中被踢得粉碎。昂撒繼續抓起身邊的東西扔向她,卻都被她靈巧躲開。

    侍女盯著他,陰森一笑。

    「說遺言吧,你沒多少時間了。」

    昂撒此時也無比後悔,他籌謀計劃了那麼多,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敗在一個女刺客身上。咬咬牙,露出雙手那對銘文護腕,格擋住刺客扎向胸口撲來的一擊。

    護腕閃過一道光芒,卡嚓一聲,刺在護腕上的匕首也斷了。女刺客被撞得翻了個身,倒在已經傾倒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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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1 AM

第一百二十章 換日(2)

    暴風雨將要在那一天,甚至把一些槲樹吹倒,一些教堂的高塔要倒塌,一些宮殿也將要動搖!

    ——海涅

    ======================================================

    昂撒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呼吸還未平穩下來。他看了一眼自己雙腕上完好無缺的護腕,護腕上銘文陣的光芒不停流動,斷裂的匕首甚至沒在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不行,還不到放松的時候。

    昂撒喘著氣,撿起身邊斷掉一半的匕首,朝著沙發前倒著的刺客走過去。

    屋裡動靜這麼大,門外的站崗的士兵已經察覺到不對了。昂撒深吸一口氣,衛兵不可信,必須靠他自己。

    秉著氣握著半截匕首,昂撒幾乎使出全身力氣,一手扎向侍女胸口。

    嗤——

    匕首扎在已經傾倒的沙發坐墊上,割破珍貴的獸皮,露出其中的填塞物。昂撒卻不敢再有別的動作,只因為一只白皙手捏在了他的喉嚨上,輕輕收緊。只要他稍微有點動作,對方的指尖便會直接捏破他的氣管,讓空氣和血液一起倒流入肺部。

    「呼~不逗你玩了。」名叫迪利亞的侍女五指張開,在昂撒已經白得死灰的臉上拍了拍,冰涼的指尖帶來一絲奇異的顫栗。

    一手摘下頭上棕灰色的假發,窩在發套中的淡金色頭發看起來還很潮濕,侍女雙手在臉上搓了搓,露出一張昂撒熟得不能再熟的臉。

    「我還以為不會露出破綻呢。你眼力真好,看來那對銘文護腕還是挺有用的。」梁小夏看著昂撒有點呆的表情。淡淡一笑,努努嘴示意他已經被拍打得砰砰響的門。

    「昂撒團長——昂撒團長——您還好嗎?」士兵們已經在砸門了,整個鎖住的門連帶門框都不停顫動。落下一層框架上的粉灰。

    「沒事,你們去執勤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出來。」昂撒提高聲音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拉著梁小夏站起來,「你演得可真像。這一手差點嚇死我。」

    「想不驚動人混進王宮,我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梁小夏又把頭套戴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整理一番,手指在臉上揉搓一陣,又變回了那個羞怯的有兩分姿色的侍女迪利亞。

    「你的小隊那邊怎麼樣,都處理好了嗎?」

    「應該沒問題。我安排了人接應他們。只不過為了多拖些時間,用了點小手段。伯奇要是知道了。別說殺了我,估計吃了我的心都有。」

    梁小夏眉毛一挑,擠著眼睛做了個鬼臉。

    遺棄之地的銘文陣還未掌握,每天只能帶一個人進去,想要一下子帶所有人離開根本就不可能。她之前搗鼓出大動靜,引著艾倫斯的士兵在水上堵她,又剝了萊茵小姐的衣服吸引人注意,無非就是為了給從水底潛走的隊員們打掩護。當然,她這麼對待萊茵小姐,也未嘗沒有替甜甜報復他們一家的意思。

    「如果伯奇發通緝令的話。我會幫你想辦法的。」昂撒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後果,然後又澀澀地抿了抿嘴,「前提是我能活過今天。」

    「嗨,別說這麼喪氣的話。你現在不還好好的嗎?該不會我這麼一嚇唬。你就腿軟了吧?」

    「怎麼可能!我們家族的人,不會有膽小怯懦之輩的!」

    「嗯,你不膽小這點我的確看出來了。單獨一人就敢面對不明身份的人,十分膽大!」

    梁小夏這麼一說,昂撒更是一陣後怕,想到之前的驚險,背心出了一層薄汗,在騎裝內又悶又黏,臉上也嫣紅一片。

    「所以嘍,未來要當國王的昂撒大人,請您務必想辦法多些自保的手段。要麼去學習武技,要麼多些其他的防衛。不然,被我這樣的小毛賊一戳,噗嗤一聲,小命就玩完了。」梁小夏語調輕松,臉上卻是難得的正經之色。

    她用自己的行動,給昂撒上了活生生的一課,在他心裡畫下重重一筆。

    「嗯,我記住了。謝謝你。」昂撒非常誠懇地對著梁小夏鞠了一躬。

    這個有著小姑娘面容的人,和他的生活鮮有交集,甚至態度上,也總保持著她詼諧輕松,深究起來卻不冷不熱的味道。只是在關鍵的幾個地方,偏袒他一些,讓昂撒在感激之余,又有些失落。

    這樣的失落,在他度過筋疲力盡的一天後,躺在空蕩蕩的床上,冷意加身,徹夜難眠時,更顯得難以忍受。

    一個微笑的,小小的身影,已經如同夢魘般,徘徊在每個寧靜的夜晚,偷偷潛入他的夢境,腐蝕掉了他的心。

    「走吧,咱們待得也夠久了。我還等著見伯奇那張暴跳如雷的臉呢。」梁小夏理了理衣裙,手指對著正在發呆的昂撒晃了晃,成功將他拉回現實。

    「等一下。」

    似乎有些東西,再不抓住,他就要永遠失去了。

    「嗯?」梁小夏回頭,看到昂撒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盒子,取出一條寬暗藍色絲帶,系在她的假發上。

    昂撒不知道怎麼開口,看到屋子裡一片狼藉後頓了頓,臉色平平地說道:「總得做些掩飾,不然不好解釋。」

    「哦。」

    梁小夏也沒想太多,只是對昂撒帶著一條絲帶有些奇怪,他總是隨身帶著些小禮物來打賞女人嗎?

    昂撒此時也很後悔,沒想到自己說出了那樣一句話,聽起來天衣無縫。可也是對她的折辱,再偷看梁小夏的臉上,發現她並未有不悅,暗暗松了一口氣,罵自己一聲笨蛋。

    等到他當上國王,掌握了一切之後。他就真的有底氣站在她面前了。至少,他有了高一層的身份後,心上的人能稍稍動搖一點。他就很滿足了。

    昂撒暗下決心,打開了反鎖的房門,又恢復到目中無人的驕傲模樣。帶著侍女迪利亞邁步出門。

    兩邊執勤的士兵偷眼望向不大的休息室內,暗暗咋舌。

    休息室裡看起來好像台風過境——沙發向後翻倒。正對著大門露出黑色的底部。幾把椅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歪斜。破碎的花瓶碎片比比皆是,花枝散落,地毯上一片深深的水漬,茶幾破裂,斷了兩條腿勉強搭在地上。

    莫不是那侍女不答應,昂撒團長用強的了吧?

    再看侍女小臉紅紅,頭上扎著一條長長的絲帶。昂撒團長整齊的衣衫上有幾道褶皺,不復之前筆挺,執勤的士兵又偷偷笑了笑,看來是得手了。

    說不定,這小侍女就要一飛沖天了。

    「看什麼看!都給我站直了!」

    昂撒發現士兵偷偷打量喬裝過的夏爾小姐,心裡不太高興,對著士兵訓斥一番,又轉身對著她喊:「還不快跟上!」

    雖然是訓斥的話,語調中淡淡的柔情,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來。

    昂撒演技也不賴麼。

    梁小夏努力憋出通紅的臉。提著裙子小跑跟在昂撒後面。

    當士兵想起長官將她扣下的吩咐時,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見到離又歸來的昂撒,饒是伯奇再好的耐性,也有些忍不住了。在看到昂撒依舊是那張毫無愧懼。目空一切的樣子後,伯奇憤怒得眼眶通紅,咬著牙,雙手都在輕微顫抖。

    你就是這麼瞧不起我麼!

    滿廳等待的貴族大臣也有些怨言,接近兩個小時干坐在這裡,還不能打瞌睡,誰都會不耐煩。更何況昂撒是明目張膽帶著人快活去了,簡直視王權威嚴如無物。他的父親尼赫邁亞當年都沒這麼膽大!

    伯奇「呼」一聲起身,身上的衣袍帶起一陣風,將昂撒堵在了議事廳的正中央。

    他已經受夠了昂撒的高傲了,他憑什麼?!

    開戰吧!咬死他!撕扯他!撕下他的臉!將他踩到泥裡,永世不得翻身!

    「昂撒,你不要太過分!你以為王宮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你家!」伯奇一言,說出了大臣們的心聲,議事廳裡的老貴族們心頭一快。更有幾個屬於他那一派的人站在伯奇身後給他助威。

    看伯奇暴怒的樣子,他應該已經知道事情的結果了。

    梁小夏跟在昂撒身後偷偷瞥了伯奇一眼,吐了個舌頭。

    貴族視名聲高於生死,她把萊茵小姐就這麼給扔出去,相當於把伯奇全家族的臉面剝了個干淨,繞著達拉姆開始全城跑動。不出一個月,全艾格瑪瑞亞的人都會知道伯奇團長的未婚妻曾被一群士兵看光。

    這還是基礎版本,梁小夏也無法保證,以廣大群眾豐富的想象力,這個事件最後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流言毀人,勝於刀劍。

    伯奇手臂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要一拳打在昂撒肚子上。昂撒還是揚著腦袋,彈了彈自己的軍褲,就像上面有灰一樣,厭惡地瞥著伯奇。

    「萊茵伯爵家的大小姐昨晚被人劫持了。歹徒…歹徒劫持人質進入河岸街,最後在頓河上逃逸。昂撒!你敢說這件事情和你沒有一點關系麼!沒有你的幫助,憑著區區幾個人,這伙歹徒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伯奇克制著自己的怒氣,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言語卻極盡巧妙,既撇清了自己和萊茵小姐的關系,擋住未來可能沾上他衣袍的髒水,又質問昂撒和此事的關系,上來就以審判者的形象出現。

    「第三軍團越來越廢物了,幾個賊都抓不住。這種屬於巡城防務的事情,不歸我管。還有,證據——我再說一遍——證據。沒有證據,就別在這裡亂喊叫!

    議事廳是商議國家大事的地方,這種瑣碎的小事情還不值得在這裡商議。伯奇,咱們同是軍團長,職位平級,請你說話的時候注意態度。」

    昂撒又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沒再看伯奇一眼。

    「怎麼不算小事,那是我的未婚妻!」伯奇在心裡怒吼。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卻無法反駁昂撒的話。如果萊茵小姐不是昂撒的未婚妻,只是一個伯爵家的女兒,這樣的事件雖然惡劣。卻遠遠達不到提上議事廳討論的程度。

    軍團之長的未婚妻,和伯爵家一個未出嫁也沒有爵位在身的大小姐,兩個身份之間跨了至少兩級。可這區區兩級。便是天與地的距離。

    「好——好——」

    伯奇忍著氣,雙手一拍。身後的隨從遞上來一個大箱子。他將箱子打開,取出其中的寶劍,高舉空中,有些猙獰地笑道:「你說我無禮?

    現在,我以艾格瑪瑞亞王位繼承人的名義正式命令宣布,撤去你第五軍團長職務。」

    伯奇手上的寶劍通體漆黑,劍刃和劍柄均是暗金色。細密的花紋似乎刻在劍底,鋒利的邊緣泛著暗金色冷光,雙稜形水晶劍造型。

    不是血腥黑金寶劍,還能是什麼!

    議事廳裡的貴族們通通站起來,抻著脖子向伯奇的方向望去,想要將血腥黑金寶劍看清楚些。

    這把開國之劍,梟首之劍,一直是王室秘寶,封存在王宮帝陵中,誰都沒見過。上面繪制有血緣法陣。非王室血統甚至是血統稍微有些不純的王室旁支,都無法觸碰寶劍,否則會受到殘酷的黑金詛咒。

    「沒錯,真的是血腥黑金!」一個胡子花白。戴著金條紋垂穗帽子,已經一把年紀的老貴族顫顫巍巍地湊在伯奇身前,盯著寶劍打量了半天,最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看來是真的了。伯特萊姆大人的話,肯定是不會錯了。」

    已經離開座位,擠在一起的貴族們聽到老頭的話,紛紛點頭。那個白胡子老頭是管理宮廷禮記的典儀官,常和一些宮廷文獻打交道。在場的所有貴族中,也許只有他知道幾百年前的開國寶劍長什麼樣。

    那麼,能夠舉起血腥黑金寶劍,又不受到任何詛咒反噬的伯奇,毫無疑問的,應該是具有王室血統了。

    「伯奇,伯奇,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卡門站在伯奇身後,在看到他舉起血腥黑金寶劍,說出那些話後,臉上白得沒有一絲人色,痛苦得搖搖欲墜。

    卡門身邊的貴族們都在偷偷打量這位「帝國第一法師」,臉色譏誚。沒想到帝國的美人是這麼不檢點的一個人。在丈夫過世後,先是和柯西莫親王不清不楚,現在連兒子都有王室血統。天曉得這位女法師還有多少裙下之臣,說不定她的法師團,都是她私養情人的地方。

    還以為真的是有本事的天才法師,沒想到不過是個靠姿色上位的流鶯罷了。

    鄙夷、猜測、蔑視,貴族們肆無忌憚地眼光在卡門身上停留,議事廳裡每個人都不說話,眼神中流露出的意味,卻比破口大罵更可怕。

    卡門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眼光,女法師顫抖著,握著自己的法杖,情緒激動得她周身的元素之力都有些紊亂。空氣中似乎有一張透明的膜,在女法師身邊流動,扭曲著她周身的景色。

    「伯奇,回來,把劍放下來。你不是什麼王位繼承人,身上也沒有該詛咒的王族血統。」

    卡門死死拉著伯奇的衣袖,臉色淒婉,聲音中既有低暗的哀求,又有無法掩蓋的心痛。

    「母親,別再隱瞞了。現在王國正是混亂之時,我不能再忍受那些啃噬國家根基的小人為非作歹了。母親,王國需要我。請你體諒我。」

    伯奇輕輕掙開母親頓住的衣袖,義正言辭地說道。

    聽到他的話,卡門眼中的淚水「刷」地流下來了。她難以置信地一邊搖頭,一邊踉蹌後退,身體周圍的元素之力更加狂暴,不停有微小的氣爆聲辟啪響起。最後,卡門看著伯奇一步不讓的神色,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團長!團長!」「母親!」

    伯奇和卡門身後的隨從同時叫著將她扶起來。看到母親臉上掛著的滿面淚水,絞痛的臉色,伯奇捏著拳頭,咬了咬呀。

    對不起,只要我能夠當上國王,你就是王太後了。到時候。我會補償你,千倍百倍地補償你,讓今天嘲笑你的這些人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圍觀的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一點端倪。卻都沉默著沒吭聲,冷眼看著這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

    又一個女人的名譽,毀在了政治博弈中。

    老頭子伯特萊姆卸下臉上卡著的單片鏡。思索了一會兒,對伯奇說:「伯奇團長。請問柯西莫親王現在在哪裡?這件事太重要了,我們需要一位王室內的見證。」

    他一直是柯西莫親王一派的,雖然承認了血腥黑金寶劍的地位,卻覺得這件事實在是駭人,需要柯西莫親王回來了以後再確定。況且,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皇家內部事務,由皇室的人在場主持。是最合理不過了。

    「怎麼,難道你懷疑寶劍的真假?」伯奇轉身盯著伯特萊姆,語意森森。

    「不,不敢。只是親王大人怎麼到現在都沒有來,我有些奇怪…奇怪而已。」

    伯特萊姆年紀大了,被伯奇這樣冷冷一威脅,腿有點打顫。腦子裡卻劃過一絲不對勁,這麼重要的例會,又是柯西莫親王親自簽發的緊急議事函,怎麼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昨夜全城通緝搜查。柯西莫叔叔去監察了,估計一會兒就到,諸位稍安勿躁。」伯奇直接按輩分叫起了近稱,更是在不斷確定自己的身份。

    「諸位大臣。不用再懷疑了。也許你們並不知道,五百年前,聖勇先王陛下開國的時候,手握的血腥黑金寶劍,並不是這一柄劍,而是一個統稱,」伯奇站起來,依次掀開身後隨從捧上的盒子,「真正的血腥黑金寶劍,一共有五把!這是只有正統王室繼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一眾貴族大臣驚詫!

    從沒聽說過血腥黑金寶劍原來不止一把,實際上,這些貴族中很多人都只聽過「血腥黑金」這個詞,連它指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次看見開國御劍。伯奇這麼一說,再展示出實物,更增加了可信度。

    「可是——可是——」伯特萊姆還有些猶豫,他依舊希望等柯西莫親王來了以後再做決定。

    「只有我知道血腥黑金的秘密,只有我能握起寶劍而不受詛咒,伯特萊姆大人,你還在猶豫什麼?難道你想謀逆嗎?」

    握著寶劍的伯奇直接將劍尖指向伯特萊姆的喉嚨,老貴族一個激靈,跌倒在了地上。暗地裡,和伯特萊姆同時站在柯西莫親王一派的大臣們,都打了個哆嗦,再閉口不言。

    舉著寶劍,伯奇和場中所有的人挨個對視,眼神冰冷,似乎誰敢跳出來反對,他就立刻用寶劍誅殺此人。

    「伯奇團長!伯奇團長!不好了,柯西莫親王遇刺了!」

    議事廳中正當冷場時,一個衛兵提著長戟,匆匆忙忙跑進來,高聲呼喊。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就在,就在,外面…親王陛下遇刺了!」衛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半天也沒說全。伯奇旁邊的隨從將他一拍,「快,快帶我們去看看!」

    還沒等一干大臣反應過來邁步出門,兩個小兵就抬著擔架進來了。整個擔架被血染得通紅,鮮艷的血隨著士兵的小跑一滴一滴落在議事廳地板上,被後面的士兵一踩,拖出一條長長的血帶。

    擔架上面,一個鼓起的大肚子,穿著鮮艷長袍,看起來有些臃腫的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正是柯西莫親王。

    柯西莫親王肚腹上割開好幾道傷口,胸口上的傷最重,深可見骨,血流不止。喉嚨也被人生生捏碎了,血肉一片,不斷冒出的血液染紅衣襟,順著擔架下的布流出。

    伯奇湊上前看,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柯西莫親王「呵——呵——」不斷喘氣,張著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抓著伯奇的袖子,揪了一陣,掙扎著想要說什麼。最終沒了力氣,兩眼一翻,斷氣了。

    「誰!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在王宮內行刺親王陛下!」伯奇又驚又怒,舉著血腥黑金寶劍揮舞,仿佛要砍死空氣中隱匿的凶手。

    周圍的貴族們也嚇破了膽,他們在議事廳裡呼風喚雨這麼多年,卻第一次看到議事廳裡出現死人,死掉的還是目前國內身份最高的柯西莫親王。議事廳裡所有人都心驚膽戰,驚恐地向四周望去,生怕下一刻,就會出現一個刺客,悄無聲息地帶走他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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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2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換日(3)

    忍,就是把傷害的刀子埋藏在傷口裡。

    ——《靈性之思》

    ======================================================

    柯西莫親王前胸的傷口還未凝結,血汨汨向外流,皮膚也開始漸漸呈現出死者特有的青灰色,帶著血絲的渾濁雙眼沒有閉合,瞪得大大的。溫度一點一點離開屍體,死者散發出的難以名狀的輕微腐臭逐漸顯現。柯西莫親王附近的人,都下意識皺了皺眉。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邊,偷眼瞧著擔架上已經死去的柯西莫親王。

    刺殺親王的一定是個匕首專精的高手刺客。對方先捏碎了柯西莫的喉嚨,然後才慢悠悠地,像貓咪戲弄老鼠一樣,不斷在柯西莫身上刺出傷口,給他放血。

    若不是柯西莫體型肥胖,身上的血也多,估計還沒被抬進議事廳就斷氣了。他一身的肥膘,也只將他的生命延長了不到五分鍾。

    能夠在士兵眼皮子底下干脆利落殺人,這樣一個高手,很可能已經隱藏在議事廳裡了。梁小夏的手指閃過一道紅色電弧,朝著坐在椅子上的昂撒又靠近了幾步。

    親王突然遭難猶如一股強冷空氣,反向扭轉了所有貴族的思考能力,推動議事廳提前進入嚴寒的冬季。

    貴族大臣們心揪得緊緊地,從頭冰凍到腳,艱難地挪著步子向議事廳大門移動,想要離開這個多事的地方。沒有派別的一些小貴族們已經不關心誰來當國王了。和那個至高王座相比,他們更關心自己的性命。

    伯奇身後的幾個支持者都沒有動。同時保持沉默的,也只剩屬於昂撒派系的大臣,還有已經抖得十分誇張的伯特萊姆。

    「都不許走!衛兵!把大門給我閉上!事情沒有解決前,誰都不准離開!」

    伯奇一聲令下,議事廳的七十二面雙開大門全部閉合,手執長劍和長戟的士兵卡在門外,將所有想要離開的大臣封死在裡面。

    伯奇揪著抬擔架衛兵的衣領,使勁搖晃他:

    「說!你當時都看到什麼了!」

    看到柯西莫親王的死亡,伯奇心裡其實暗暗有些竊喜的。

    在他打敗昂撒後。怎麼名正言順地繞過柯西莫親王繼承王位,也是一個問題。他本想等到將昂撒除去再考慮的,現在居然有人比他更著急。正好,替他踢掉這個絆腳石。

    可面子工作。他還得做足。而且。不找出凶手,他自己也如鯁在喉,誰知道那個刺客下一個要殺死的是誰?

    「我…我當時正在執勤。親王陛下帶著隨從,正穿過議事廳中庭外的那條長廊。伯奇團長,我真的沒看清是誰,只有兩個黑影,他們動作太快了。繞著親王陛下幾圈後,大人就倒在地上了。但是。我從親王陛下的身上,發現了這個。」

    抬著擔架的衛兵手上還沾著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遞給伯奇。

    這是一枚倒鑽石型金屬小徽章。伯奇用手指抹掉徽章上的血跡。

    五條彎曲的銀線,繞著一把雙刃劍,劍尖向上,仿佛托起了一陣風,帶著劍刃直刺雲霄。左右兩邊,白色的忍冬花將劍身高高托起——正是第五軍團的標志。

    「昂——撒——!」

    伯奇幾乎快將這枚小徽章捏變形了,他聲音陡然升高,大喊一聲。走到坐在位子上沉默的昂撒面前,將這枚小小的徽章伸到他眼皮底下。

    「你還有什麼要說!劫持萊茵小姐的人中,就有一個黑衣刺客。刺殺柯西莫叔叔的,也是黑衣刺客。現在連你的軍團徽章都出來了,你怎麼解釋?!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嗎?!膽敢刺殺王族!昂撒,我要賜你死罪!」

    昂撒在伯奇拿出血腥黑金寶劍以後,一直保持著沉默。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冷冷看著這一切發生,沒有伯奇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憤怒,甚至連些許的激動表情都沒有。

    伯奇冷哼一聲,你就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多久。

    昂撒慢慢抬頭,看著伯奇:「你想讓我說什麼呢?說我派人刺殺柯西莫親王,還要傻乎乎的留下個罪證?伯奇,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沒腦子,這是對我的侮辱…」

    「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挑釁王族也就罷了,甚至喪心病狂派人劫持萊茵小姐,殺害柯西莫親王,將我們的王都變成你罪行累累的惡場。昂撒,你的罪孽只有用地獄的火才能燃燒干淨!我絕不允許你玷污神聖的議事廳,我將執行王室之權,送你下地獄!」

    伯奇轉身拿起一柄血腥黑金寶劍,劍尖直直刺向昂撒的臉,昂撒正欲躲開,卻被坐在他旁邊的第六軍團長巴裡按住了胳膊。

    「居然是你!」

    昂撒眼睛緊緊瞇起來,瞪著他旁邊的巴裡。這位父親的好戰友,最忠實的支持者和維護者,原來一直都是裝的。

    巴裡繞在昂撒背後,雙手像鉗子般緊緊箍住昂撒的胳膊,將他困在椅子上,臉貼在昂撒耳朵邊,低低說了一句:「昂撒,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父親的。」

    「巴裡,你要做什麼!」

    同樣是尼赫邁亞支持者的第七軍團長盧卡見到這一幕,猛地站起來撲向巴裡,卻被一直站在巴裡身邊的侍衛反手鉗制,按在地上不停掙扎。

    「巴裡你瘋了嗎?!你這樣對得起將軍嗎?!他可是將軍的兒子!你想讓將軍絕後嗎?!巴裡!混蛋!快放開他,停下!聽見了沒有…」

    巴裡對盧卡的怒吼置若罔聞,仍舊牢牢按住昂撒的雙臂,讓他動彈不得。

    伯奇嘴角裂開一個得意的弧度,雙手平握著血腥黑金寶劍,一寸一寸對著昂撒的喉嚨遞出,壓低聲音對著昂撒說:

    「怎麼樣,沒想到吧?你辛苦拉攏起來的勢力,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呀——昂撒,謝謝你替我找到了劍。明年的今天,我會去你的墳墓上看你的。」

    黑色的劍尖離昂撒的喉結只剩不到十厘米了,伯奇舔了舔嘴唇,胳膊肘猛地向後拉起,再向前刺出。

    「昂撒,再見了!」

    就在這一瞬間,伯奇看到昂撒突然抬起頭,對著他挑了一下嘴角,嘲弄一笑。

    彭——!

    站在昂撒身邊的梁小夏順手抄起高腳茶幾上的水壺,一壺打在巴裡的頭上。

    銅和玻璃組合的精致水壺砸在後腦勺上,破裂變形,帶著紅色的電弧,直接將巴裡電倒在地。箍著昂撒的椅子也倒了,昂撒跟著摔在地上。伯奇一劍刺出過猛,力收不回來,也倒在了地上。

    梁小夏一腳把巴裡踢到一邊,將昂撒扶起來,對著他笑了笑。

    後排的兩位軍官一沖而上,將巴裡綁了起來,第三位軍官從懷裡抽出一柄短劍,在眾人還反應不及時,迅速殺死拷著盧卡的侍衛,又退回到昂撒身邊。

    看來,這三個人,都是昂撒安排的後手。

    昂撒撐著站起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低聲對梁小夏說道:「謝謝你了,雖然沒有你我也能解決。不過你的方法顯然快了許多。」

    伯奇倒提著劍,手撐著地板站起來,扶著身旁的侍衛站立,望著眼前在得意淡笑的昂撒,氣不打一處來:「昂撒!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謀逆!你以為就憑這你身後這些人,今天就能離開這裡嗎?!」

    「伯奇,你還是老樣子,給鉤就咬,一點都沒變。」

    昂撒恢復鎮定,單腿翹著,腦袋微側,看著舉劍的伯奇大呼小叫,就像在欣賞小丑表演,雙手輕輕拍了拍表示恩賜般的贊揚,「只有聯合巴裡這點,讓我很意外。當時我一直以為盧卡才是叛徒。怎麼樣,我給你的寫的便條,你看到了嗎?」

    「什麼便條?」伯奇一驚,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巴裡和他聯合,多方打聽後從昂撒那裡盜出寶劍,難道說,這都是他設好的局嗎?

    「沒錯,是我設的局。」昂撒仿佛能看出來伯奇在想什麼一樣,順聲答到。

    他想起在夏爾小姐父親的書房裡,瑪塔基尼說過的一句話:

    「為了要使一個大人或小孩極想干某樣事情,只需要設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昂撒遵照瑪塔基尼的建議,將寶劍周圍的警戒弄得非常復雜。果然,稍微露出一點風聲,伯奇就有些坐不住了,在竊取血腥黑金成功後,完全沒有懷疑其真假,急不可耐地向他發難。

    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對手。

    伯奇和他一同長大,他太了解這個性格如同國王棋一樣的人了,開始布局時小心翼翼,步步試探,到收尾時卻愛用凌厲的殺招,想要將對方一網打盡。他太急功了,總是在最後關頭忍不住,導致前功盡棄。

    「伯奇,看你手上的劍,對,就是你正握著的血腥黑金。雙手分別握住劍托和劍柄,順時針旋轉,會有意外的驚喜。」昂撒五指對貼,難得對著伯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伯奇驚詫之下,雙手握著劍柄旋轉,寶劍的龍椽手柄旋轉分離,露出的內端劍身上,攥刻著一小行斜體字:

    「致伯奇,

    我知道你很喜歡血腥黑金,所以我精心制作了這把紀念品給你。雖然它不是真的,可仍舊有一定收藏價值,希望你喜歡。

    ——曾經的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3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雙殺(1)

    有人時常聽見形容野獸般的殘忍,其實這對野獸很不公平,也很委屈;野獸從來不會像人那樣殘忍,那樣巧妙地、藝術地殘忍。

    ——陀思妥耶夫斯基

    ======================================================

    伯奇丟下手中的劍,從隨從托著的盒子中瘋狂抓出下一把,擰開手柄。每一把劍上,都有這樣一行字。

    一把,兩把,三把…直到最後一把。

    伯奇眼睛瞪得都快突出來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一行小字,似乎他這樣瞪視下去,那行黑色的暗刻斜體字就能從劍上消失一樣。

    他抓著劍,雙眼通紅地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坐在椅子上微笑的昂撒,一動不動。

    五分鍾,或許更久…

    伯奇突然笑了。

    笑聲最開始很低,是一種小小的,壓抑住的「咯咯」聲,之後越來越大,到最後,伯奇將手中的劍「匡啷」一聲扔在地上,捂著腰,哈哈大笑。

    「真是精彩,精彩絕倫——哦,是的,昂撒。我承認,我輸了,這步我輸得很徹底,」伯奇用手指揩掉眼角溢出的淚水,撥了撥自己的金發,重新揚起頭,「可是那又怎麼樣呢?聖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我也不過是一時不查,受到小人的蒙蔽罷了。你不要忘了,即使我沒法證明自己是王室成員,我也依舊是第三軍團長。你沒有權利定我的罪。而昂撒你,可還背著好幾樁罪惡的血案呢!

    我丟了一個子。可我贏得了整個棋局。」

    伯奇雙手響亮一拍,大量的劍士和法師魚貫湧入議事廳,舉著武器,將昂撒派系的人層層包圍起來。突然湧入的士兵使得議事廳格外擁擠,貴族大臣們紛紛離開座位,向後退去。

    昂撒終於從椅子上站起來,掃視一圈包圍他們的人,這些人中大部分是第三軍團的精英劍士團,還有第四團中的法師。領頭的兩個重甲劍士,則是負責王宮安全的禁衛軍。

    看來,伯奇早就開始蠶食柯西莫親王的勢力了。

    「伯奇,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不要忘了。我們是貴族。」昂撒捏緊了拳頭。質問站在他對面的伯奇。

    他們是貴族,從幾百年前艾格瑪瑞亞開國起就延續下來的貴族。他們學習貴族禮儀,彬彬有禮。雖然有些時候跋扈且仗勢欺人。可是,貴族的尊嚴和貴族的臉面,是他們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作為一個貴族,他們寧可在決斗中犧牲性命,也不允許給自己的家族背上污點。

    伯奇現在明目張膽地將大量士兵引入議事廳,以強硬軍事手段來處理。可以說是行了一步險棋。他把自己的家族榮耀和尊嚴放在了賭桌上,去博取王位。

    「這又怎麼樣呢?殺了你。我仍舊是贏家。作為未來的國王,鏟除王城內的小人,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伯奇英俊的面孔扭曲邪笑,看起來有些猙獰「只要我能登上王位,只要你死。沒有人會知道今天這裡發生過什麼,我諒他們知道也不敢說出去。」

    「咳咳,咳咳…」伴隨著一陣咳嗽聲,對峙的冷場瞬間被打亂了。諾厄坐在輪椅上,由隨從推著從大門入內,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像在公園遛彎一樣完全無視了議事廳裡亂糟糟的場面,枯瘦的老手舉起來,對著滿廳的貴族打了個招呼:「老頭子我還以為來晚了呢,沒想到正趕巧了。」

    梁小夏狠狠瞪了推輪椅的年輕人一眼,是拉法爾,那個讓她討厭的暗精靈!拉法爾似乎有所感應,同時回望梁小夏,眉頭擰緊,眼神中迸發出厭惡的光,俯身對著諾厄低低說了兩句。

    伯奇看到諾厄出現,臉色一變,在下一刻立即回復正常。他所有的計劃中,唯一不在掌控中的便是這個行將就木的第二軍團長,他手上握著血影,卻一直沒有顯露過任何實力。

    正是因為不清楚,所以忌憚。

    諾厄的手如同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老眼渾濁,皮膚松弛,臉上還有幾個老年斑。可包括梁小夏在內,沒人把他當做一個要死的老頭子,伯奇更是如臨大敵,一聲令下,他的軍隊順勢將諾厄和他的隨從也包圍起來。

    「年輕人,火氣別這麼大。」諾厄舉起手,整個手臂在胸前極細微地顫抖,缺乏水分和養分的老皮箍在手背上,不過引人注意的,卻是他食指上戴著的一枚鱷魚小戒指。諾厄眨了眨眼,戴著戒指的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把劍,原來這個小戒指還是個空間裝備。

    「看,血腥黑金寶劍,又一把!真是令人驚訝,不是嗎?伯特萊姆大人,您願意替我鑒定一下這把劍嗎?」

    諾厄頂著所有人注視的眼光,將血腥黑金寶劍塞入伯特萊姆手中。吃驚的伯特萊姆微張著嘴,握著寶劍來回看。

    「我也沒有見過真正的血腥黑金寶劍,這把劍和那一把居然一模一樣!不過從寶劍成色上看,這把明顯要久很多,至於那一把,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是才做了沒多久的。」伯特萊姆鑒定完畢後,雙手托著劍,小心翼翼地將劍又還給諾厄。「恕我冒昧,諾厄團長,請問這把劍您又是從哪裡得到的呢?還有,劍上怎麼沒有詛咒?」

    「血腥黑金寶劍,從來都只有一把。象征至高王權的寶劍,也只需要存在一柄。鷹翼先陛下破除了劍上的詛咒,在臨終前將其賜予我。和這柄劍一起的,還有一封遺詔。」諾厄的聲音溫柔舒緩,裡面有一種讓人信服的穩定力量。

    鷹翼先陛下是死掉的傀儡小國王的父親,達拉姆的幾個大臣都知道,鷹翼先陛下在世的時候。和諾厄關系極好,所以。賜給他一封秘密詔書,也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梁小夏站在昂撒旁邊,低眉順眼,嘴角卻勾了勾,諾厄老狐狸才是真正的演技一流,一個人,將一群機智狡猾的大臣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諾厄從懷裡取出一封很老很舊的牛皮封袋,從裡面抽出一張發黃的羊皮紙,念完了遺詔上的內容。在大段大段的廢話過後。遺詔只有一個內容,若王室空虛,諾厄可以憑著這把劍,決定王位繼承人。

    「…所以。老朽我認為。新任的國王陛下,應該具有一切正直的勇者所應具有的品質,勇敢。無畏,智慧,頑強。這些高貴的品質,恰好都體現在一個人身上了,這個人,才是永照大地的太陽賜給我們的真正國王!」

    諾厄吃力地按著輪椅的扶手。在隨從的幫助下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走了幾步。「昂撒,你願意成為艾格瑪瑞亞的新一任國王,拯救國家於危難之中嗎?」

    「是的,我願意。」

    昂撒半跪在地板上,壓抑著激動,接受了諾厄賜給他的血腥黑金。

    真正的血腥黑金,終於在他手中了!他終於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國王!

    諾厄帶頭鼓掌,站在昂撒身後的人也都跟著鼓掌。可大多數議事廳裡的大臣都呆愣在原地,還沒有反應過來。伯奇臉色鐵青,身邊的侍衛也沉著臉。

    掌聲稀稀拉拉的,在議事廳裡回蕩。

    「演得挺好。不知道排練過幾遍?」伯奇嗤笑一聲,「很可惜,你們審時度勢的能力實在是太差!這局棋下得太久,我已經膩味了。」

    「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伯奇一下令,戰士們便朝著包圍圈中間的幾十人沖過去,諾厄倒是很鎮定,坐在輪椅上,他身後的隨從瞬間化成一道殘影,將企圖靠過來的劍士全部斬殺。

    昂撒也被三個護衛夾在中間保護著,抗住四面八方砍過來的刀劍。

    包圍圈外的貴族大臣們按著腦袋抱頭向外逃竄,門外伯奇安排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打開的門扇中,十幾道黑影竄入,在寬闊且擁擠的議事廳裡左右穿梭,手起匕落,和穿著重甲的劍士打做一團。

    噗噗噗,血花濺落,兵器相交乒乓不絕,十幾個刺客竟然和近千名劍士打得平手。

    這就是諾厄的血影嗎?伯奇不斷向後躲避,盡量站在法師身後。沒想到神秘的血影是一個刺客團。十幾人的高級刺客轉瞬間就殺死了好幾個普通士兵,只有幾個四階以上的劍士能夠擋住血影的攻擊。

    法師團的法師為了防止刺客偷襲,圍成緊緊一圈,念起二級法術炎陽護身,灼熱的火焰在法師身上熊熊燃燒,卻完全沒有灼傷他們自己的身體和衣物。熾熱的火焰圈將伯奇圍在中間,全面擋住了刺客的攻擊。幾個刺客想要破開炎陽護身,卻都在接近法師時被嚴重燒傷,繞著法師圈奈何不得。

    伯奇和昂撒都奈何不了對方,混亂的戰斗陷入僵局。

    梁小夏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人類法師的團隊作戰方式,她提著裙子,一腳踢在一個士兵的膝蓋上,將士兵的腿反向踢折,望著門外不斷不斷握著武器進入的士兵,不禁懷疑伯奇是不是將整個軍團都調入王宮裡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這樣沒完沒了下去,她們即使能擋住伯奇,也得被拖死。梁小夏看了一眼昂撒,從對方的眼中讀出同樣的擔心。她不再猶豫,抽出時俟,對著法師團最外延的法師射出凌厲一箭。

    噗——

    銀白色光箭成功射倒燃著火焰的法師,梁小夏還沒待射出第二箭,後面又一個法師頂上來,補上第一個法師的空缺。

    第一個被射倒的法師搖搖晃晃一陣後,又站了起來,就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念咒,站回自己的位置。

    「怎麼會!難道那一箭沒射中?」梁小夏也很驚異,仔細看去,第一個法師的胸口還在向外噴血,他卻完全沒有感覺,雙眼空空的。不停念咒加強身上的炎陽護身。

    再去看圍成一圈的其他法師,每一個都和第一個被射中的法師一樣。表面看去沒什麼,只是覺得沉默寡言一些,再細致觀察,不難發現這些法師動作僵硬,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樣沒有一點光澤,木木的站在原地只知道念咒。

    「糟了!這些法師被控制了!」昂撒也發現了問題,這些法師不怕疼痛,不怕傷害,被刺客刺中之後。完全沒有痛苦的表情。

    梁小夏緊張地望著那些行屍一樣的法師。這些法師沒有神智,動作不像僵屍一樣遲緩,還保留著生前技能,不懼痛苦。這和她在安息森林裡遇到的進行人體活祭的冒險者如出一轍!

    「昂撒。麻煩大了!伯奇和費恩聯手了。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我肯定他已經和費恩聯合一起了!——小心!」

    梁小夏話還沒說完,冷氣鋪面而來,一個模糊的藍色殘影沖擊在昂撒胸口。

    轟隆——

    緊張的昂撒還沒想出對策。就被一個巨大的冰雹凌空轟飛出去。他只來得及雙手擋在胸前,身體倒飛出去幾十米,狠狠撞在了天花板上,砸碎一盞水晶燈。

    鋒利的玻璃碎片隨著昂撒的身體軟軟落下一齊掉在地面上,昂撒滿身鮮血,壓著一地玻璃渣。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想傷害我的兒子,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第四軍團長卡門醒了,憤怒的法師全身法袍臌脹,元素之力在她周身瘋狂流轉。紅色法袍上的所有法陣同時亮起,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這位可憐的母親即使被傷透了心,依舊選擇握著法杖,站在伯奇面前,死死守住可能的攻擊。手上的元素彈不停凝結,像連續發射不停的機槍,在擊倒昂撒後攻擊他身後的大臣和護衛,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又轟飛了七個人。

    情況急轉直下!

    梁小夏趕緊跑到昂撒身邊,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昂撒呼吸微弱,嘴角邊溢出一道血,看他這樣子,估計是內出血了。他手臂上的銘文陣護腕全被燒黑,殘缺的陣法掙扎著閃爍著光芒。護腕替他擋下了巨大冰雹球的冰凍傷害,卻無法阻擋扔出的冰雹球砸在身體上的物理傷害。

    梁小夏抬高昂撒的雙腿,將他拖回本方陣營,在這個混亂的時候也顧不上做太多急救,將昂撒丟給他手下的兩個軍官,握著時俟又沖了出去。

    卡門退回到伯奇身邊,雙手不停結印,手指速度快得只剩一堆模糊的幻影,一組一組音節從嘴中不停吐出,淺灰色的元素之力像一層朦朧的帶著煙塵的霧,在議事廳緩慢落下。

    梁小夏雙臂伸展,將整個弓拉到最滿,弓臂張得彎曲變形,一支粗大的銀色箭矢在弓上匯聚凝成射出。

    這是她射出的最慢的一箭,箭矢筆直向前飛去,狠狠扎穿了最先的法師,穿過他的身體後繼續向前飛,卻被第二個法師挺身擋住,連續扎穿了四個法師後,最終消失在空中。

    真可惜,只剩不到一米的距離就能殺了伯奇了!

    梁小夏懊喊一聲,耳後風起,一彎腰躲過兩柄橫削過來的長劍,劍鋒削掉了她的一小縷飛起來的假發,也削斷了綁在梁小夏頭上的絲帶,急速打斷梁小夏准備射出的下一箭。

    梁小夏背著弓,雙手撐地,雙腿分開旋轉,帶著紅色電弧的腿踢在兩個劍士的胸口。被踢中的高階劍士只是向外退了兩步,金屬盔甲上的紅色電弧卻急速擊穿心髒,刺爆兩聲,將兩名劍士電死。

    呼啦——

    空氣一瞬間粘稠了。

    「不好!是群體減速詛咒!」梁小夏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笨了許多,肌肉僵硬,動作也伸展不開,變得遲緩笨拙。議事廳中其他正在戰斗的劍士和刺客的動作明顯也慢了。很多本來身形只是一道殘影的刺客已經能看得見活動身影了。

    群體減速詛咒是一個高級的三階法術,因為面向的是無特定施法目標的范圍,施法難度非常高。施放完這個法術的卡門弓著身子,雙手捂著腹部大口大口喘氣,法袍上的法陣顏色也黯淡許多,剛才的施法抽走了她太多元素之力,差一點就失敗了。

    交戰的劍士們速度都慢了。圍著伯奇的法師們不再猶豫,停下身上的炎陽護身法術。開始念咒凝聚各種攻擊法術,向著混戰中的黑色刺客身影扔去。

    刺客們速度快,身形鬼魅,這些優勢都是犧牲了防御裝備和強健的肉體換來的。被法術砸中的刺客,身體或爆炸,或冰凍,或腐爛,幾乎毫無抵抗之力地死去。轉瞬間,綠色紅色藍色的法術迅速射出。帶著白色的破空氣流奪走了好幾個刺客的性命。

    「看啊,看啊。看看誰才是勝利者!」伯奇斜揚著頭,「只有我活著,只有我是國王!唯一的國王!臣服吧。哀嚎吧。你們不過是我手下的棋子罷了!」

    諾厄也坐不住了,老人渾濁的雙眼迸發銳利的光芒,凝視著法師群後看起來已經有些瘋狂的伯奇。剛才梁小夏和昂撒對話他也聽見了。這個熱愛國家的老人急速吸著氣,質問伯奇:「伯奇,你到底和費恩達成了什麼協議,他才肯幫你?」

    「這個嘛,」伯奇猶豫了一下,復又獰笑。「也沒什麼不可說的。反正你們一會兒都會變成死人,也不怕你們洩露秘密。我只是將遺棄山脈連帶著鑽石礦租借給玫緹斯而已。區區一個鑽石礦和一大片沒人去的原始森林。換來三十個永遠衷心於我,永遠不會違背我命令的法師。怎麼樣?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吧?」

    「你,咳咳,你,你這個混蛋!」聽到伯奇的回答,饒是養氣功夫一流,一直和顏悅色的諾厄也禁不住氣得呼哧呼哧喘氣,「這是叛國!叛國!你居然把屬於國家的土地割裂出去!你的心難道被魔鬼吃了嗎?遺棄山脈是唯一能夠阻擋玫緹斯進攻的地理屏障,你把國家的交通險要這麼拱手相讓,是想滅國嗎?!」

    恢復一些力氣,勉強撐直身體的卡門聽到伯奇的話,也扇了他一個巴掌,氣得說不出話來。

    「母親,你為什麼打我?!我沒有做錯!」伯奇捂著半邊臉,不服氣地瞪著卡門。

    「伯奇,你是想讓咱們的姓氏一輩子受人唾罵麼!和費恩做交易與和魔鬼做交易,根本沒有區別!他說不會打過來你就信嗎?你把費恩想得太簡單了!」

    「不會的,我們簽了王國和平契約的!他不會騙我的!違反和平契約的人死後都會下地獄的!他不敢這麼做!而且,他急著進攻西晶精靈去拿開啟密地的鑰匙,他根本顧不上咱們這邊!」伯奇十分自信,高聲倔強地辯解。

    仿佛是為了嘲諷伯奇的輕信,前一刻還圍在兩人身邊保護他們的法師突然脫離了伯奇的控制,全體回身,空著的手上凝結出一把魔法劍,向前刺出。

    幾十把長劍同時捅穿了伯奇和卡門的身體,卡門身著的法袍巨響一聲,昂貴的熔巖蜥蜴皮法袍如蝴蝶般片片撕裂,任由長劍穿過,插入主人的身體。

    「母親!」

    伯奇目齜欲裂,大聲喊著,眼看著卡門擋在他身前,替他受了大部分的劍,倒在自己懷裡,最後一眼,不捨的,留戀地望著他,最後慢慢闔上眼皮。

    可是他自己也被身後的法師捅入一劍,伯奇低頭看著自己,魔法劍亮灰色的劍身穿出他的胸口,大量的鮮血順著劍刃流出,滴在卡門的臉上。

    伯奇大喊一聲,流出兩行血淚:「費恩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以我的姓氏,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我的靈魂詛咒你!詛咒你蟻噬鑽心,詛咒你的靈魂永世不得安息…」

    抱著自己的母親,伯奇跪在地上,仰頭直直望著天,紅色的血淚順著眼角流入金色的鬢發,聲音漸漸小了,嘴巴大大張著,仿佛仍舊在不停地詛咒。

    戰斗中的士兵都停下來了,指揮他們進攻的頭領居然死了。劍士們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嚇了梁小夏一跳,殺戮左眼中,濃郁的黑色霧氣從伯奇嘴中蒸騰噴出,隨著黑霧的離開,伯奇的肉體迅速老化,腐爛,最後化成一灘紅黃相間的血水,只留一件浸血的衣袍,貼在大理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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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4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雙殺(2)

    人類因為不斷犯錯,最終走向邪惡,卻稱其為命運。

    ——約翰霍比斯

    ======================================================

    不,死亡的伯奇留下的詛咒已經不能再用黑霧形容了。

    梁小夏左眼血紅,瞳仁和眼白連成熾紅色一片,只剩下瞳孔一個白色的小點,驚恐地看著漂浮在伯奇留下的血衣和卡門屍體上方,不停互相絞纏的黑色絲線。

    這些飄散在空中的絲線以一種詭異的頻率彎折,不停扭曲、凝實,最後形成一團完全不透明,想要吞掉所有光線的黑色大團,近似橢圓形的黑團不時突出一個角再壓縮回去,表面的黑線牽扯掙扎,從最開始發絲般纖細,變得如同手臂般粗壯。

    其他人都看不見這詭異的黑團,他們只看到伯奇的屍體突然間化成一灘水,議事廳裡的溫度也下降了很多。站在廳裡體格健壯的劍士們打了個冷顫,脊背一陣冷風刮過。

    「這就是新生的詛咒麼?!」

    只有梁小夏一個人能夠看見這團恐怖的東西。不管是血腥黑金上的詛咒,還是殺過人後留下的死亡之氣,還是她在惡靈殿用惡靈珠收集轉化的黑色霧氣,都比不上面前這個直徑已經達四米,滿滿籠罩住面前空間的詛咒之團恐怖。

    黑暗,純粹的黑暗。它散發出的壓抑的,邪惡的。令人絕望的滅殺之感,讓梁小夏第一次感覺自己會死的。對上這個東西真的會死的。

    手在控制不住的抖,梁小夏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她艱難的想要移動,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只有跳動的自然之心中,循環流動的綠色霧氣和亂竄的紅色電流支撐著她僅存的力量。

    黑團下,殺死伯奇和卡門的法師們並沒有停下來。被下達攻擊命令的法師分散開來,不再區分陣營,開始無差別攻擊議事廳裡所有剩下來的人。

    失去首領的第三軍團劍士為了自保,不得已舉起手中的劍抵御法師的攻擊。這些訓練有素。平均在四級左右的戰士根本擋不住二級法師扔出來的爆裂火球或者大地突刺。大劍抵在胸前抗住不到三枚火球,就會連人帶盔甲被轟出去。

    已經算是死人的法師們完全是憑本能在戰斗,不畏疼痛,不懼危險。頂著劍士們的刀刃向前進攻。甚至在被砍掉雙腿後還能繼續凝聚元素之力攻擊。

    「砍掉他們的頭!」站在諾厄身前的暗精靈拉法爾大喊一聲,之後眉頭緊皺著看向法師們身後的空間,他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可是他敏銳的感知告訴他,有一個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危險在那裡潛伏。

    「父親,咱們趕緊走吧,有點不對勁。」拉法爾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梁小夏,推著諾厄的輪椅准備離開。

    「不,拉法爾。我的孩子,你留下來。跟在她身邊,盡可能幫助她。」諾厄招呼來幾個隨從,吩咐幾句後,血影們迅速撤退,昂撒手下的軍官也帶著昏迷的昂撒匆匆離開。最後,諾厄拉著極其不情願的拉法爾:

    「克制,你得學會克制。一切小心!」

    「我明白了,我的父親。」

    拉法爾半跪在輪椅邊,擁抱了一下諾厄,在老人的面頰上吻了一下,握著比普通匕首長五厘米左右的銀黑色匕首,沖入戰局。

    諾厄和昂撒的人都離開了,對戰中的劍士們也發現了撤退中的人,機靈地且戰且退,從議事廳的泥潭中抽身。不到五分鍾,大廳裡走的走,死得死,傷的傷,屍體遍地。

    轟轟轟轟——

    失去攻擊目標的法師立即將目標移向梁小夏,連續十幾個火球先後直接命中梁小夏胸口。將被恐懼束縛的梁小夏沖得在地板上連滾幾圈,壓歲十幾張椅子,最後撞在議事廳牆壁上,在平整的牆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狀大裂坑,才勉強停下來。

    「哼,軟弱的白精靈。簡直是廢物!」

    拉法爾冷哼一聲。握著匕首腳步快速移動,三四個瞬閃,躲過法師射出的各種攻擊法術,幾乎完全不受群體減速詛咒的影響,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再一刻出現時,已經欺身到一個法師旁邊,一匕首削掉了法師的半個腦袋,毫不停留地攻向下一個法師。

    「嗯?我這是怎麼了?」

    梁小夏揉著腦袋,從破碎的牆壁和椅子之間的殘渣碎片中坐起,額頭被木頭碎屑刺破,白色的血液順著眼角流下,左眼血紅血紅的,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胸口一片焦黑,偏偏像剛睡醒一樣懵懵懂懂,一臉迷茫。

    聽到響動的拉法爾抬頭,順著聲音望去。

    「居然沒死!」

    拉法爾驚呼。

    他低頭捏著自己的胳膊,小臂上有些鼓起的肌肉,結實有力。可相比人類天生就健壯的身體,依舊孱弱無比。議事廳裡這些四級五級的人類劍士,最多也只能硬抗三個火球,還必須有時間間隔。至於像她那樣在短短幾瞬連續接下十幾個火球,完全不可能。

    她是怪物嗎?連續接下那麼多火球,竟然還能坐起來?

    可惜拉法爾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叫做自然融塑晶石的東西,能夠吸收元素傷害。拉法爾也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銘文護甲的東西,能夠強力保護人不受傷害。

    梁小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站起身就看見拉法爾像見鬼一樣看著她。

    轟——

    愣神的拉法爾被一個法師從背後偷襲,一枚元素彈正中後心,帶著他砸爛了幾張座椅,倒在梁小夏面前。

    拉法爾單手撐地,抬起頭。稜角分明的臉上布滿新鮮的傷口,他死死皺眉瞪著梁小夏。猛得向旁邊吐出一口嘴裡的淤血。

    呸——

    距離太近了,濃濃的厭惡之感油然升起。

    梁小夏也感覺很不好,仿佛有一大群看不見卻嗡嗡叫的蒼蠅纏在她身邊,騷擾得她不勝其煩,看見拉法爾她就想發脾氣。

    「呦,這不是手下敗將麼。怎麼弄成這麼狼狽的樣子?嘖嘖,真是可憐啊!」梁小夏半瞇著眼,右手拉著左肩上破爛得已經快掛不住的衣袖,對著拉法爾砸了砸嘴。

    「你說誰是手下敗將!有膽子你再說一遍!」拉法爾站起來。手臂向嘴角狠狠一抹,眼神黯沉地盯著梁小夏。

    「弱,太弱了。一個元素彈就能讓你傷成這樣子,可真不夠看的。」梁小夏貼著牆壁站起身。摸出一瓶療傷藥劑喝了下去。又摸出一張卷軸,望向議事廳裡還剩下的二十四個法師,還有飄蕩在空中。黑色的光線越來越不安分的詛咒之團。

    這暗精靈還不賴,短短時間裡干掉六個二級法師。

    「被火球轟飛出去的人沒資格說我!」拉法爾又撿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單手撐著膝蓋,彎著腰站起來,也轉過身面向敵人。

    「那來比賽好了,看誰消滅得多!」

    梁小夏話音剛落。拉法爾就消失在空氣中,雙手持匕。伸展張開,旋轉兩個圈,銀光一閃,匕首鋒利的刃部同時割開兩個法師的喉嚨。整個人如同翩飛的黑色蝴蝶,在法師群中翩翩起舞。

    陰影之舞!

    梁小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階刺客才能領會的技能。這個叫做拉法爾的暗精靈到底是幾級刺客?六級?七級?陰影之舞可是相當於弓獵手箭意級別的領悟。不待見拉法爾的梁小夏也小小吃驚了一下。

    拉法爾施展陰影之舞,整個身體就像一個會跳舞的影子,帶著兩道銀線穿梭在法師之間,靈巧地避過所有法術,一會兒功夫又撂倒了四個法師。

    總共算下來,拉法爾已經殺死十二個法師了。議事廳厲害剩下十八個法師,這些失去智慧的法師憑著本能,感覺到拉法爾的危險,重新施展炎陽護身,將整個身體籠罩在火舌中,防止拉法爾近身。

    「該我了,你可以休息了。」

    梁小夏哼了一聲,向上一躍,整個身體騰空,握著卷軸的雙手用力向兩邊一撕,巨大的半透明藍色光罩從她身下瞬間展開,包裹了半個議事廳,急速落下後將包括拉法爾在內的所有人都照在其中。

    這是什麼?

    拉法爾看著頭頂照下的像鍋蓋一樣的藍罩子,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體一沉,死死被壓在地上,背上仿佛有一座大山,骨架疼得都要被壓碎了,沉重得連嘴都張不開,手指也不能動。

    雙手握著的匕首都掉在身邊,壓趴在地上的拉法爾眼睜睜看著藍色罩子像薄膜般覆蓋在整個地面上,匕首「卡嗤」一下,硬向地面嵌進去幾分。除了他不能動外,正在醞釀法術的法師們也被打斷施法,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是四級法術重力之域,在半徑不超過50米的范圍內形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空間,在此空間內的所有物體都會承受二十倍重力作用,法術持續時間一分鍾。

    梁小夏攀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雙腿勾住燈枝倒掛,身子倒掉在空中,舉著時俟,不急不慢地對著地上的法師一箭一箭射出。

    每一支銀色箭支在插入法師腦袋,將法師釘在地板上後都沒有立即消失。她一手握著弓,將十六支劍全部射完後,輕輕喊了一聲「爆!」

    微弱的,像西瓜炸裂一樣的聲音同時在拉法爾身邊響起,這些銀色箭矢的爆炸並不劇烈,甚至連法師的頭骨都只是略微炸裂出縫隙而已。細細的銀色箭矢沒有炸掉法師的頭,卻成功炸碎了法師們的腦子。

    拉法爾腦袋側貼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他眼看著離他最近的一個法師,腦袋裡的血液和腦漿沖擊著將他的雙眼眼球擠壓噴出,正打在拉法爾額頭上。失去雙眼的眼窩只剩下兩個血紅的眼窩,隱隱能見到其中被炸爛的神經,還有五官中被擠壓出的血柱,順著鼻孔和嘴角在改變後的重力作用下不斷向下流。

    太惡心了。

    拉法爾想要別過頭,在差點把脖子弄斷後,只能退一步閉上眼,不去看他身邊的法師。

    抽出太多精神力的梁小夏掛在燈枝上有些眩暈,身體搖搖晃晃,腿一軟眼看著就要掉下來,冰涼的智慧之腦送來一陣涼意,恢復一些的梁小夏一腳蹬直,卡在燈枝間的縫隙中。

    「十六個,這回還是我贏了。」

    梁小夏單腳卡著燈,全身懸空,對著拉法爾得意一笑。她這段時間也有在自我訓練,操縱精神凝結箭矢爆炸就是其中一招,雖然爆炸威力非常小,放在人手上像個小爆竹一樣只能讓人疼一下,可炸壞人腦,還是綽綽有余了。

    蓋在拉法爾身上的藍光消失了,重力之域時效已過,拉法爾身上一輕,正准備站起來,又彎著腰噴出一口血。

    「你太卑鄙了!我絕不承認是你贏了!」拉法爾瞪著半吊在空中的梁小夏,抓起身邊的匕首對著她的臉直接扔過去。

    叮——

    拉法爾的匕首並不是想要她的命,梁小夏輕松格開,沒被卡住的腳在燈枝上一蹬,整個人在半空中輕盈一轉,五指張開撐地,蹲落在地上。

    她居然被一個暗精靈罵卑鄙了,梁小夏咧咧嘴,站起身對著拉法爾的頭就轟出一記元素彈,將他直接打暈過去。

    好了,礙眼的暗精靈也不會再晃來晃去了。

    梁小夏腿還是有些軟,看東西都是重影的,精神力透支後很惡心,雖然智慧之腦一直都在輸送涼涼的感覺給她,也不過是勉強緩解了一下而已。

    望著頭頂上黑色的詛咒之團,她還是感到恐懼和壓抑,雙手交握活動了活動手指,梁小夏猛吸一口氣——

    「時俟啊時俟,這可都是為了你,你一定要爭氣啊!」

    雙腿猛烈彎曲蹬地躍起,梁小夏一手握著時俟弓柄,一手抽動身體裡所有的紅色閃電和自然融塑晶石中吸收的火元素,一顆巨大的辟啪作響的火球在她手中凝成,對著詛咒之團中心扔去。

    電流和火焰散開游走,砸碎了已經絞在一起的黑色細線,時俟一接觸到這些分散的細線,便開始拼命吸收,梁小夏則揮舞著弓,哪裡的黑色濃密就向哪裡舞動。

    梁小夏咬著牙,看著黑線接觸皮膚後留下一道黑色痕跡,疼痛無比,差點流下眼淚。

    「呼——夏爾——好好吃哦——」一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梁小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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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7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復蘇

    光明是黑暗的左手,黑暗是光明的右手。

    ——《黑暗的左手》

    ======================================================

    梁小夏身體在重力作用下,開始向下墜去,雙臂纏繞著看不見的黑色細線,緊緊勒入肉體,疼痛的低吟伴隨喜悅的淚水晶瑩落下,她顧不上查看自己的身體,也顧不上擦眼淚,急急向地面連續打出兩顆最初級的小火球術,借著反沖的力量向上彈起,重新沖入散亂的黑色細線中。

    「時俟,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梁小夏完全忘記了手臂上已經纏滿了的黑色細線,以及那種捆縛中不斷滲入的扭曲的疼痛,只是擰著細細的黛眉,焦急詢問時俟的情況。

    生為精靈,她保留了屬於人類性格中的機靈開朗與多變,卻無法掩蓋在森林生活中,隨著時間流逝逐漸發酵醞釀的淡漠,這樣的淡漠深深埋藏在皮膚下,刻在骨髓中,沿著血管緩慢流動。她向往清風,山林,無拘無束的動物和自在的,時快時慢的生活,卻永遠不會迸發出激越的,如火焰般熾熱燃燒的情感。

    她只在意她所在意的人和事物,剩下的,都會散開手指,順著指縫任它隨風吹走。

    恰恰,時俟是她最在意的事物之一。

    梁小夏細細的手指撫摸過時俟冰涼的,金屬質感的硬弓身和上面浮刻的籐蔓,這種冰涼的觸感帶給她的。卻是最極致的溫暖享受,身體裡仿佛有灼熱的暖流在游走。燒得梁小夏一臉緋紅。

    時俟,我的伙伴,我不允許你再離開我。

    指節捏緊手上的弓,梁小夏最後一次將弓柄插入空氣中所剩不多的黑線中,弓中央的寶石就像有一個強力吸嘴,狠狠一吸,本來纏在梁小夏胳膊上想要鑽入她肉中的黑線頓時糾結不甘地湧入弓上的自然融塑晶石,與已經成為純黑色的寶石融為一體。

    水滴形的黑寶石吸收夠空氣中游離的細線後,緩慢融化。分散成許多黑色的小液滴,一滴一滴從鑲嵌寶石的凹槽部位融入弓體內部,再不見蹤影。

    腦海中的時俟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又睡去了。梁小夏手指撫摸上空空的凹槽。想著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擔心時俟過量吸收什麼東西導致寶石爆炸了。以後有好的傳導晶石也得給它找一塊,替上現在這個凹槽,說不定時俟的力量還能再強一點。

    議事廳裡只剩下一條灰線了。這條顏色淡淡的線自從凝實後,就藏在高高的王座後面。待整個詛咒之團被時俟吸收後,飄蕩著從打開的窗戶溜出,消失在陰霾的天空中。

    梁小夏正在低頭和時俟聊天,並沒有看到這條灰線,只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抬起頭向窗外看了一眼,除了大開的窗口和遠處的景色。卻什麼都沒看見,搖搖頭後又開始研究手上的時俟。

    時俟才恢復過來,傳入她腦海的精神也是有氣無力的,梁小夏掛著破爛得幾乎半裸的衣服,有些擔心地看著弓上散出來的黑氣。過去是個傲嬌小朋友的時俟大人,現在只能勉強算個小嬰兒,控制不住弓裡的詛咒之氣向外散發,梁小夏握著弓的右手一陣顫抖,指尖接觸弓面的地方,結了一層黑色的冰晶,手指一動,冰晶簌簌下落,還沒降到地面便消失了。

    再查看自己的身體,胸口黑乎乎一大片,大多是破碎的布料燒毀的殘渣。侍女服的右袖子上掛得破爛,左袖更糟——已經沒了。她的半截胳膊在空氣中晃蕩,皮膚上留下幾十道被黑色細線勒出來的紅痕,看上去更像是鞭傷。背後掛破一片,露出白色的脊背,裙角破爛,絮狀飄散,頭發中插著牆皮和木屑的碎渣,一臉的土灰。

    最可憐的還是身體內部,紅色電流被梁小夏抽得只剩下可憐的一點點,委屈地纏繞在綠色霧氣周圍,靜養恢復。給梁小夏供能的綠色霧氣也顯得更加稀薄,淡得幾乎快消失了,在跳動的自然之心中緊縮成一個小團,隨著心律上下顫動。

    真累。

    梁小夏望著自己已經和苦棘有一拼的裝束,體力不支,腳底下晃了晃,看著破破爛爛,碎了好幾盞水晶燈,滿地桌椅殘骸和劍士屍體的議事廳。心裡默默地將所有王宮議事廳列為自己的禁區。

    她一到這些地方就會發生事情,在玫緹斯就是,在這裡還是。看來自己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小人物,和這些冠冕堂皇的地方天生有仇。

    歎一口氣,梁小夏隨手從一個死掉的大臣身上扯下一件衣袍,沒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墊在手上,捏住已經昏迷的暗精靈拉法爾的腳踝,拉著他的腳,倒拖著將這唯一昏迷的幸存者拽出議事廳。

    拉法爾的臉不斷磕在地板上,斷掉的椅子上,崩壞的台階上,昏迷過去的暗精靈完全沒有知覺,任由梁小夏帶著他離開這裡。

    ……

    「呼——」

    昂撒猛然睜眼,大喘著氣。白色的陽光瞬間充斥眼簾,他睜著眼,任由模糊的景色自動調整,才看清楚眼前——華麗的,繪著彩畫的鑲金天花板。

    兩邊的大窗敞開著,微風吹著掛在窗前的薄紗,緩慢地飄起,再緩慢地落下,光線透過薄紗照在他臉上,也給外面的景色鍍上一層朦朧的邊。

    床很軟,也很大,昂撒抬抬手,看見了自己胳膊下壓著的,金色錦被上的徽章還有被腳的垂穗,緊繃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

    「陛下,您醒了。需要喝水嗎?」

    一個陌生的侍從站在窗口,看到昂撒打量著他的臉色,緊張地詢問。他還是第一次服侍這位「秋亂會議」中登基的新王,摸不清他的喜好,非常惶恐。

    「嗯,好。」

    昂撒躺在床上,任由侍從一勺一勺給他喂水——身體還很疼,他坐不起來。

    偏過頭,他看到了床頭茶幾上放著的半條暗藍色絲帶,昂撒眼神一黯。

    「這是一位不知名的人送來的禮物,諾厄大人讓我把它放在您身邊…陛下您需要我將它處理掉嗎?」

    乖覺的侍從自動答疑,看到昂撒盯著絲帶有些冷的臉色,立刻補充最後一句。

    「不需要你自作主張。」

    昂撒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威嚴,嚇得侍從差點將手上的勺子扔掉。侍從低著頭,腦袋驚恐地垂在地上,生怕下一刻昂撒就革去他的職位,奪去他的性命。

    能踩著近千條人命上台的國王,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軟弱無能之輩。

    「諾厄還說什麼了?」

    「回陛下,諾厄大人說,她已經離開了,臨走時囑咐你好好養傷,善待人民。」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昂撒捏著絲帶,疲憊地閉上眼,不再理會站在他身旁的侍從。

    「可是,陛下您身邊需要人照顧——」

    僕從的話還未說完,昂撒又睜眼看著他,滴著冷汗的僕從心裡一驚,默默地退出去,帶上房門。

    偶爾有一聲鳥叫從窗戶飄入,輕薄的窗簾還是被風吹脹,飄起,落下,漣漪般蕩漾著。寬闊華麗的房間裡,縈繞著淡淡的特調熏香味道和濃郁的藥味,名貴的古董陳列在壁腳,臥室空白的大牆上掛著畫像——宮廷畫師憑著記憶,描繪出的新任國王陛下戴著王冠加冕的樣子。就連地上的金色大羊毛毯,都在無聲訴說著臥室主人的尊貴與榮耀。

    夕陽漸落,刺眼的金光透過窗戶湧入房間,投射出巨大的方形光柱,的將整個臥室覆蓋在充足的光線中。金色耀眼得有些不真實,將臥室中的大床,連帶床上的人都刷上了金黃的漆,浸泡在金紅相間的世界中,鍍上一層毛絨絨的金邊。

    錦被中的人卻不滿意這如同加冕般的陽光,他拉上被子,將黑暗覆蓋在自己臉上。手指捏著鑲嵌碎鑽的絲帶,幾乎快刮出血。絲帶被放在高挺的鼻子下深吸,想要搾出來一些他想要的味道,在一無所獲後,他將絲帶覆在自己的嘴唇上,玫紅色的唇瓣抿著絲帶,輕輕吻了吻。

    滿室金光中,傳來一聲低啞的,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

    梁小夏再進入遺棄之地的時候,大吃一驚。

    她站在漫天的紅沙中,看著眼前月白色的,方尖柱一般戳出沙地,直沖雲霄的巨大建築,不小心扔下了手上提著的拉法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這是走錯地方了麼?

    梁小夏使勁眨了眨眼,再次睜眼,仔細打量面前的建築。

    標准六稜形,下寬上細,直線上升,刀削般的銳利尖頂,平整的建築表面。不比普通的毫無生機的慘白,整個建築都像貓眼石一樣,泛著帶著柔和光澤的白色。牆壁上繪滿了銘文陣,銀色的陣法從下向上,一圈一圈震蕩蔓延,向空中散逸。

    在陣法外,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玻璃面牆,將風沙完全格擋在建築外。背著梁小夏吹拂的風刮在建築外的防護上,又給這支純潔的白色石筍穿上一層紅紗。沿著牆壁最底端,還有一些籐蔓植物生長,小小的綠色貼著白色的牆,蜿蜒伸展,葉片輕輕擺動,欣欣向榮。

    梁小夏眼角使勁抽了抽,壓下心裡的驚詫,拖著拉法爾向這座巨大的白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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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7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塔

    藝術並不超越大自然,不過會使大自然更美化。

    ——塞萬提斯

    ================================================

    白色尖塔的大門至少有四米高,門框是銀色的雙拱曲線造型,交纏著上升,在頂端交匯出一個尖銳的角。

    沒有門扇,纖長的門框表面張著不透明的鑽色薄膜,在這層纖薄的膜上,印著幾個上古精靈文字,不停閃爍淡淡的銀光。

    梁小夏用手指戳了一下,確認薄膜可以穿透後,拖著拉法爾穿過了這一道奇異的門。

    「啊嚏——」

    空氣中有種刺鼻的味道,有點像剝青橘子皮時浸漬在手上的汁液味,摻著雨天泥土特有的腥氣,似乎還有些許海洋的味道,充滿了整個白塔,刺激得梁小夏一進來就打了個噴嚏。

    這種味道很特殊,卻不令人討厭,打了個噴嚏以後,梁小夏吸著鼻子,循著飄散的味道找源頭。

    白塔一層空曠的大廳中,漂浮著一面紅褐色石碑,正是梁小夏以前在紅巖山洞裡見到的那面巨大的刻滿名字的石碑。石碑下面則是一個六芒星狀的噴泉水池,池裡沒有一滴水,取而代之的是覆蓋整面池底的金色溶液,粘稠得完全不流動。

    石碑的正面沒有變化,背面多了一個和一間小房屋差不多大面積的銘文陣,陣法流轉著,中央開口處做成了龍魚形狀。魚嘴張著,向外不停噴吐金色溶液。一滴一滴金液在空中飛濺著。落入下方的水池中。

    梁小夏走到池邊,伸手去摸池底的金液,不小心被燙了一下,手指急忙縮回來。坐在池邊的台階上,她仰著頭看著整個尖塔內部。

    純白色牆面,綠色籐蔓和銀色花枝交替盤繞,花枝頂端浮刻著一朵一朵月光花。有的只是一個小骨朵,還有半開的花,幾近凋謝的花朵。最多的,便是大片大片沿著牆面上升的全開花朵。

    這些花朵,遠遠看過去,就像真的一樣。在牆面上輕輕晃動。一陣清風吹過,還有幾片花瓣落了下來,左右飄蕩著落在牆壁的最下方。

    白塔裡沒有台階。也沒有樓梯。十二條沿塔身旋轉的螺旋斜面直通頂層,扶手,廊柱,隨處可見盆栽與吊蘭植物,長長的枝條蜿蜒垂下,開著小小的。粉色或紅色的花朵。

    還有幾株植物結了果子,圓圓的小果實吊在枝頭。看起來誘人又可愛。梁小夏順手摘下來一枚蛋黃色的小蜜橘嘗了嘗,酸甜的汁液在咬破果皮後瞬間充滿了口腔,果肉飽滿,口齒生津。

    「夏爾大人,您回來了。」

    菲林從十二螺旋中的一條走下來,看到了站在果樹旁邊若有所思地梁小夏,恭敬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梁小夏嘴角一抽,也不知道遺棄長老和這些人說什麼了,每次這些人遇見她都畢恭畢敬的。

    雖然梁小夏名義上的確是遺棄之地的主人,可是她被這樣正兒八經地叫做「大人」,總有一種自己已經七老八十的感覺。後來梁小夏糾正了好幾次,這些人都不肯讓步,堅持這是長老的命令。梁小夏也只能躲得遠遠的,次次進入遺棄之地,都只是進入遺棄神殿,東西一放下就走,躲得遠遠的。

    菲林的大眼睛亮閃閃的,一臉希冀地看著梁小夏,唇角幾根長胡須一抖一抖。這種好像在企盼什麼的純潔眼神,只盯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菲林,你怎麼在這裡?大家人呢?紅巖山洞呢?我怎麼找不到了?」梁小夏心裡暗暗有個猜測,卻覺得那個猜測應該很不靠譜。

    「夏爾大人,這裡就是紅巖山洞呀!其他人現在在休息。看,那個就是我的新家!」

    菲林拉著梁小夏的手,高興地給她指白塔中層的一扇門,門上掛著的,還是她原來的寫著「菲林之家」的小牌子。

    「紅巖礦石全部被用來支持大廳中央的銘文陣了,我們只好用陣法的副產品重新熔煉紅巖山洞。鏡月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這些全部都是他帶領我們做的。夏爾大人,你看到這個沒,」菲林指著牆角一株開放的樹莓,「這個就是鏡月大人教我種的,他說等到下月末就會開花了。」

    菲林半蹲在地上,滿臉幸福地看著角落裡這一株在外界隨處可見的野樹莓,一臉幸福。

    梁小夏則是驚詫,滿滿的驚詫。短短三個月,鏡月就把這裡變得天翻地覆,直線和曲線的完美融合,自然與藝術的和諧輝映,隨處可見的上古精靈風格裝飾雕花,整座塔身爬滿的銘文陣,還有大廳中的黃金噴泉,鏡月的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況且,鏡月從來都不弄華而不實的東西。梁小夏覺得,這座白塔裡面,肯定還有一些深藏隱匿的功能等待發掘。

    「啊,對了,鏡月大人已經在等您了。您還是先去看看吧,我就不打擾了。」菲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偷偷一笑,施了一個禮匆匆離開。

    梁小夏順著指向塔頂的螺旋向上走,在走到第十二層時達到頂端,揭開一條暗銀色泛著星點的門簾,梁小夏進入了頂層的房間。

    暗夜星空,地板上長滿了一種她沒見過的銀色長絨草,淺綠色的葉片細長,邊緣圓滑不鋒銳,草葉上附著白色的絨毛,伏倒在地上,如同一張巨大的,天然的地毯。

    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她在玉泉長老的實驗室裡見到的各式材料,也沒有她在父親書房裡見到的滿櫃子的書。

    只有天空,草地,和一枚巨大的,梭子型棺材。棺材立在正中央。點點明亮的暗藍色與天花板上漫天的星光遙相呼應。正是梁小夏最初從墓室裡帶走後又還給他的那座水晶棺。

    夜,靜謐。深沉。

    巨大的滿月一點點從水晶棺後升起,銀色的光暈向外散開,將整個房間照得一片通明,雪青色的光芒靜靜灑下,停留在草地上。

    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月亮,能夠遮蔽半個天空的月,近得就像在她眼前,卻又離她很遠,高高懸掛在天空的彼岸。默默與她對望。

    梁小夏站在月光前,心裡清亮寧靜,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就這麼對著面前牆壁上的滿月發呆。

    「鏡月啊鏡月。為什麼你是鏡月呢?」梁小夏雙手托著腮。背靠著鏡月的棺材,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語。

    「耀的後代,十二長老的繼承人。遺棄之主,你在想什麼?」

    鏡月從黑暗中走出,赤裸的雙腳跨過被扔在草地上的拉法爾,長長的袍子,長長的頭發,面龐皎潔如對面的明月。站在梁小夏身後,聲音清幽。

    「不。沒什麼。只是贊歎一下你的作品。很漂亮。」梁小夏的目光從牆壁上的滿月收回,縮著身子靠在他的棺材上,視線移向鏡月的臉。「還有大廳中的銘文噴泉,那個就是我要的黃金轉化銘文陣吧?鏡月,真是謝謝你了,我沒想到你能做到這個程度,連著房子都給大家重新修建,還有那些花草——」

    「噓——」

    鏡月彎腰,單手覆蓋住梁小夏的嘴,手心涼涼的,很柔軟。

    他的黑色長發垂在梁小夏臉邊,掃得她一陣癢癢,暗藍色的眼睛望著翠綠眼眸:

    「你說過,希望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僅此而已。」

    鏡月的視線向上飄移,梁小夏看到他盯著自己的頭頂,心裡一慌,急忙將忘記卸下的假發取下,露出已經被擠壓得扁扁得不成樣子的頭發。

    「這個,這個…」梁小夏訕訕一笑,看著鏡月沒有表情,可絕對的,百分之百已經開始不愉快的臉,手揉著假發慌張得不得了。鏡月什麼都沒說,可梁小夏就是覺得自己好像什麼地方做錯了,惹得他開始不高興了。

    「呃…鏡月,這個是假發。」

    說出一句廢話以後,梁小夏恨不得咬舌頭,糾結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就選擇沉默了。

    鏡月也靠著棺材,坐在梁小夏身邊,接過梁小夏的假發,手指解開上面系著的半條藍絨絲帶,又交還給她。

    梁小夏捏著絲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他是生氣自己的位置被占了?想了想只能硬巴巴地岔開話題:「鏡月,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塔——這座塔還沒有名字。遺棄之主,你需要給它命名。」鏡月的手指帶著風,又蓋上梁小夏的軟發,指尖在她的發絲間穿梭,吹起一小縷一小縷淡金色的漩渦。

    享受著高級造型師待遇,梁小夏內心一陣愧疚。

    她把鏡月扔在這裡三個月,期間不聞不問,只是給他提供材料糧食和工具,他毫無怨言,不僅做好了梁小夏吩咐的黃金轉換銘文陣,還將遺棄原住民的居住地改造得精美無比,只是因為她隨口說的那麼一句感歎。

    現在還等著她給白塔命名,完全不計較自己的待遇。一種名叫罪惡感的情緒迅速在梁小夏心裡膨脹。

    「白弦,就叫白弦塔吧。」

    梁小夏頂著毛絨蓬松的頭發,撥下鏡月纏繞在她發絲間的手指,扭頭回避掉他詢問的視線,去看牆上的月亮,細長的耳朵尖粉紅粉紅的,在月光中輕輕顫抖。

    「白弦塔,是個好名字…」

    ……

    「鏡月,和我一起出去吧。」

    「嗯。」

    一大一小兩個精靈坐在草地上,欣賞眼前的滿月,寧靜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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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9 A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匣

    所有的父親都不善於表達,又善於表達。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總是做的多。

    ==================================================

    拉法爾醒來的時候頭有點懵,他感覺到自己臉上很疼,伸手一摸臉,上面纏了好幾圈繃帶,只露兩個眼睛在外面。

    帳篷裡,他躺在只鋪了一張毯子的地上,薄薄的織毯根本擋不住下面硌人的碎石,在他旁邊,正跪著一個美麗少女,手握著一半繃帶,給他仔細包扎身胳膊上的傷口。

    「你是誰!我在哪裡!」拉法爾伸手去摸總是別在腰間的匕首,卻摸了個空。他一把掙開被固定的右臂,坐起來警惕地看著她。

    「頭兒——來看看,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少女手上的繃帶被他一掙扎繃斷了,她翻了個白眼,瞪了拉法爾一眼,在拉法爾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重新抓起一條繃帶,用力扭住拉法爾的胳膊,「老實點!別亂動,除非你想自己的胳膊永遠留疤!」

    拉法爾擋開少女敲在額頭上的拳頭,被包扎的右臂卻不再掙扎,他回想起一些事情,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帳篷被揭起一角,讓他臉色變得難看的源頭走了進來,對著甜甜一笑,在看到拉法爾時臉也吊了下來。

    「胡說,我可沒有打他。這都是他自己弄的。本事不濟嘛,怪不得別人。」

    梁小夏選擇性遺忘了正是自己的元素彈才導致拉法爾的昏迷。理直氣壯地說到。

    「你找死!」拉法爾恨不得撲上去掐死梁小夏,被甜甜勉強拉住,一臉怒色。

    「你以為我想見你啊?正好,你現在也醒了,趕緊走。」梁小夏一直是個好涵養的人,但是這個好涵養的對象絕對不包括面前的拉法爾,她看見他就想揍,脾氣也不受控制地上湧。

    「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了。」甜甜收拾了一下手頭的東西。提著自己的小醫藥箱走出帳篷。這倆人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們自己處理吧。

    甜甜出去後,拉法爾反倒還安靜下來了。

    他眼睛瞇成一條縫,嘴角掛著讓梁小夏看著就覺得火大的半嘲諷狀淡笑。「你們白精靈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傷還沒好就趕人走?真是虛偽啊。原來那套悲天憫人的嘴臉都是裝給人看的。死矮子。」

    拉法爾話音還沒落,梁小夏「騰」一聲就火了,手掌中凝聚出一枚白色的元素彈。在她手心飛速轉動,打算將他第二次打暈過去。

    深吸兩口氣,梁小夏最後惡狠狠看了一眼拉法爾,閉上眼睛,散掉了手掌中的元素彈。眼神清清冷冷的,再不見半點憤怒。

    拉法爾見到梁小夏這麼快就能平靜下來。內心也是小小一歎。眼前這個白精靈,果然如父親所說的那樣。不可小看。這樣的忍耐力,拉法爾沒在任何一個驕傲的白精靈身上見過,甚至人類中能忍受的也不多,這是一種只有在他們暗精靈身上才能見到的特質。

    「拉法爾,激將法對我沒用。我不知道諾厄把你硬塞給我是有什麼打算。不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這裡不歡迎你。」

    言下之意,若是拉法爾再說不出一個留下的好理由,她絕對會把拉法爾打暈然後丟出帳篷,任他自生自滅。

    「我只是遵照父親的指示,留下來幫助你而已。」

    「算了,你的好意,我敬謝不敏。」

    梁小夏開始有一點點後悔,為了諾厄送她的兩大車書,把拉法爾收留下來。面前這個暗精靈如同傳聞中狡詐,就是不肯說實話,梁小夏考慮著是不是把拉法爾就這麼扔了會比較好。

    拉法爾一看梁小夏游移不定眼神,思索片刻,決定交出點魚餌,慢吞吞開口道:「費恩是你們的敵人吧?我可以幫你對付他。」

    嗯?

    原來症結在這裡。

    梁小夏沒有接拉法爾的話,她眼簾半垂,在小小的帳篷裡慢慢踱著步子。來回慢悠悠走了兩圈。

    「鏡月,先別說答案,讓我先猜猜。」梁小夏握著耳朵邊垂著的絲帶,腦海裡默默念道。

    拉法爾絕對不可能好心到幫助她,諾厄那個老頭也不是時常大發善心的人,他的善良都被用來幫助艾格瑪瑞亞的窮苦人民了。

    梁小夏一不窮苦,二不屬於艾格瑪瑞亞,三不是人類,諾厄不可能專門派自己手下的暗精靈來幫她,如果是交好她,像送書一樣送些東西來就成了。那麼,如果拉法爾跟在她身邊是諾厄的意願,大概可能是想要監視她,以便獲取一些情報。

    可是這種可能性不太大,拉法爾從來都是跟在諾厄身邊的僕從,從他總是跟在諾厄身後替他推輪椅看來,拉法爾在兄弟會當中的地位只高不低。諾厄也不會不知道白精靈和暗精靈的天生不合,派這樣一個人來,難道除了獲得情報外,還兼職每天惡心她嗎?

    所以,在明知道不合的情況下,還是將拉法爾向她身邊推,目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件事情又和費恩有關,梁小夏想到費恩加冕時來刺殺的暗精靈刺客,嘴角勾了勾。費恩偷了屬於暗精靈的東西,暗精靈們要尋回東西,還要復仇,拉法爾也算是一個暗精靈,看來目標也是一樣。

    就是不知道,他是和那些刺客一樣,單純以費恩為仇呢,還是想要拿到被費恩偷取的東西,來達到鞏固自己的地位或者號令其他暗精靈的目的。

    「最後一種,聰慧的小精靈。」

    梁小夏腦海裡響起鏡月的聲音,穿過發隙的暗藍色絲帶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擺動。在她臉蛋上輕輕刮了一下。

    梁小夏臉一紅,有點小得意。

    努力定平臉。坐在離拉法爾最遠的地方,她一開口就問:「費恩到底拿了你們什麼東西?」

    聽到她的問題,拉法爾一滯,有點後悔。

    沒想到他扔個餌下去,這個小精靈連魚竿都給他拽到水裡去了。

    「我不知道,我離開暗的國度已經很久了,那件事我並不清楚。」

    拉法爾語調平緩,聲音帶著淡淡的惆悵,眼睛望著帳篷的門簾。似乎是透過它在看向遠方,如同勾起了故鄉回憶的旅人。

    若不是梁小夏事前知道他在隱瞞,還真是容易被他騙過去,暗精靈果然不可信。

    「既然不肯說實話。您請便吧。」

    梁小夏起身。手裡又凝出一枚元素彈,這次是真的打算將他打昏過去,丟在森林裡了。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拉法爾雙手伸出,急忙比出一個停手的姿勢,「費恩盜走的,是德波爾封印暗匣。

    德波爾封印暗匣是我們暗精靈至寶。在地下世界已經流傳了幾萬年了。封印暗匣從來都是由地下城中每一代的暗之主母持有的,據說裡面封印的是上古魔怪。也有說是上古巨龍的。聽說只要持有那枚暗匣,就能獲得無窮的力量。我知道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好吧,暫且信你一次。」

    梁小夏散掉手中的元素彈,拉法爾暗暗松一口氣,還沒反應過來,

    「彭——」

    她單手一甩,一枚鳶尾葡萄大小的迷你火球正中拉法爾鼻梁,連著他臉上的繃帶燒掉一塊,打得拉法爾措手不及。

    「還有,這是你出言侮辱的懲罰。」

    斤斤計較的梁小夏對著拉法爾比了比拳頭,滿意地看著他坐在地上,身體開始搖搖晃晃。

    「你給我吃了什麼?」

    拉法爾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了,好幾個梁小夏的影子在他眼中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拉法爾一頭倒在毯子上,又睡了過去。

    一個簡單的一級睡眠術,法唱咒文被梁小夏融入了和拉法爾的對答中。這個簡單的小法術平時也只能用來對付意志薄弱的人,意志堅定的人根本不會受到影響。算作平時,拉法爾不可能中招,可應對他現在滿身是傷,還沒養過來的狀態,算是綽綽有余了。

    「病人就應該好好休息。」

    梁小夏吐了吐舌頭,走出帳篷。

    帳篷外的篝火熊熊,燃燒著秋日落葉和干柴,「嗶嗶啵啵」作響。

    三輛馬車車廂圍在最裡面,都是檀香將軍和他的夫人贈送的餞別禮,精致的車廂裡備著簡單的毛毯和雨具,看得出來檀香將軍和他的夫人很用心。車廂裡分別睡著甜甜和西婭,最後空下來的一個則是給守夜的人留下來休息用的。

    還有幾頂帳篷扎在篝火邊,一人一頂,梁小夏走過德姆的帳篷時,還能聽見小個子盜賊的囈語。

    離帳篷不遠的地方,八匹風行馬被拴在樹上,斯文坐在幾匹馬中間,嘴巴裡自言自語,手指撫摸著馬的脖頸,好像在和這些有雪白長鬃的馬聊天。幾匹馬脖頸低著,偶爾打個響鼻,不知道是睡了還是真的在和斯文聊天。

    康斯坦丁站在離帳篷最遠的地方,對著遠處的一塊大石拳打腳踢,拼命練功。從離開艾格瑪瑞亞後,戰士不等傷好,便開始玩命地練習武技。

    看他的樣子,突破也就在這幾天了。

    梁小夏的父親瑪塔基尼坐在篝火前,脊背挺直,腿上鋪開一張巨大的地圖,正對著火光研究。母親多蘭靠在他身旁,腦袋枕著瑪塔基尼的胳膊,昏昏欲睡。

    梁小夏看到父母在篝火前,靠在一起的背影,心裡暖暖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恭敬地垂手立在瑪塔基尼跟前。

    「父親,已經問好了。可惜他沒全都交代了。」

    瑪塔基尼放下手中的地圖,手掌壓低,對著梁小夏做了一個「等一下」的姿勢,捏了捏鼻梁,緩解眼部的疲勞。

    然後他把多蘭打橫抱起來,動作平穩,腳步輕得沒一點聲音,將她放入另一個帳篷中,又細心給多蘭蓋了被子,才慢慢退出來,重新坐回篝火前。

    梁小夏將她的猜測和拉法爾的話全部轉述了一遍,瑪塔基尼默不作聲地等她講完了,拿起身邊的地圖。

    「這是你接下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要考慮好。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瑪塔基尼將手中的地圖遞給梁小夏,手指指向地圖上一個用紫色的圈圈起來的地方,地圖旁邊還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是瑪塔基尼標注上去的說明。

    「父親放心,沒事的,我能對付得了。只不過需要好好計劃一下。」梁小夏看到地圖上指示的地方,心裡頓時有了明悟。

    瑪塔基尼看她堅持,也沒再說什麼,細長的手指拍了拍梁小夏瘦小的肩膀,又順手捏了一下,肩膀上沒什麼肉,鎖骨也突出得厲害。

    他的小精靈,還是太瘦了。

    梁小夏坐在篝火前,仔細研究地圖,開始給計劃打腹稿。

    她旁邊的瑪塔基尼站起身,從容地從自己的空間中拿出一個小鍋,注滿水,架在篝火上,手上握著一柄小刀,捏著幾根蔬菜,手指連動,開始對著鍋裡削菜。

    先是放入打底味的香料和谷物,然後是削成標准圓形的土豆,切入同等大小的蔬菜丁,又取出一瓶棕色的液體,對著湯鍋裡滴了兩滴,手裡握著湯勺,勻速順時針緩慢攪動。

    當周身彌漫的蔬菜香味已經嚴重干擾到梁小夏的思路時,她放下手中的地圖,正看見瑪塔基尼端給她的一碗湯。

    濃濃的湯裡裝滿了蔬菜,紅色和綠色配在一起,泛著勾人的香味,看起來就很好吃。碗邊上擺著一圈削成小動物形狀的土豆,小兔子、小熊、小貓頭,幾個可愛的土豆做成的腦袋湊在一起,對著梁小夏瞇著眼睛笑。

    看著碗裡,滿眼呆滯的梁小夏手裡被塞進一個勺子,她反應過來,咽了咽口水,舀起一勺濃湯,吹了吹塞入嘴裡。

    「好吃啊——」

    湯裡不知道加了什麼,鹹鮮爽口。蔬菜沒有燉煮過後很爛的感覺,反而脆脆的,吃著有種新鮮的香味。

    梁小夏勺子塞在嘴裡,幸福地瞇著眼感歎。沒想到父親做吃的也這麼拿手。

    只是看著湯碗裡的小動物頭,梁小夏笑了笑,他該不會還把自己當小孩子在哄吧?

    梁小夏吃完了一大碗,肚子吃得圓圓的,瑪塔基尼接過她手裡的空碗,一個清潔咒下去碗裡就干淨了。

    「吃完就去休息,明早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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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19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入獄

    每一種情況都有適合於它的一個特殊的戰略。

    ——安德烈.博弗爾

    ======================================================

    玫緹斯都城,城北偏西方向七十公裡,山坳中長著大片的矮樹,扭曲的枝椏絕望地伸向天空。山外面已經是十二月底了,秋末的樹葉都掉了個干淨,等待新年的大雪降臨。可這無日月的山裡的早就下了幾場小雪。雪不僅沒有化,甚至凍得更結實。

    積雪硬邦邦地覆蓋在秘密要塞的頂棚上,幾乎將整個要塞掩埋,像是白色的巨大墳包。旁邊流經的一條小河是唯一沒有凍住的地方,黑色和鐵銹色的水被小河攜帶著漂往下游,遇到拐彎的地方打個旋,消失在山坳盡頭。

    要塞裡,四百多個黑矮人沿著坐在四條並列的長條桌上,每人面前一盞發出昏黃光線的油燈,手頭的桌子上一大堆鐵質零件和一套小工具組。矮人們就著光線不斷敲打面前的鐵管、扳扭、手柄等小零件,再將它們組裝起來。

    長條桌之間的走廊上,十幾個穿著高筒硬靴的監工拿著皮鞭,來回巡視,抓到偷懶怠工或者想要私藏零件工具的黑矮人,就會將他帶到隔壁的小黑屋裡,拳打腳踢。

    「轟!」

    突然的爆炸聲從後面傳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火藥味道。後方的黑矮人有些騷動,幾個監工急急忙忙趕過去。另外一個留在原地的監工一鞭子抽在離他最近的黑矮人身上,向著整廳大吼:

    「都給我老實點!」

    長桌第三列。一個頭發剃得短短的,眉毛粗黑幾乎連城一片的黑矮人趁著監工不注意。偷偷捅了捅他旁邊的黑矮人:「這是這個月第七次爆炸了吧?不知道這回魔鬼熔爐那邊又死了多少人。這些小玩意兒真是太容易爆炸了!」

    他旁邊的黑矮人剪著整齊的小胡子和寸頭,皮膚較一般的黑矮人稍微白些,卻也不過是咖啡色。他沒有接那個黑矮人的話,手上的小錘子頓了一下,又繼續敲擊在零件上。

    搭訕的黑矮人將手中的工具放在桌上,髒兮兮的手在同樣髒兮兮的衣服上抹了一下,從桌子下面伸了出去:「認識一下吧。我叫金角,來自加爾涅森林的黑矮人部落,在這鬼地方已經待了半年了。你是新來的吧?看著面生。」

    「你好。我叫金鍾。來自卡盧加半島。」在桌子底下,金鍾迅速有力地握了一下金角的手,短暫片刻後立即松開,繼續忙碌手上的活計。

    金角一邊做活。一邊跟金鍾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聊天。再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監工現在的位置,確保自己偷懶不會被發現。半年如同牢獄一樣的生活,已經讓他很圓滑地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像一尾鯰魚一樣,滑不溜秋地很難被監工抓住錯處。

    「咱手上做的這東西叫燧發槍,據說是玫緹斯那個小國王設計的。每天敲出來將近一千個一模一樣的零件,煩都煩死了。也不知道那東西完整的是個什麼樣。」

    金角又敲出來一個小鐵片,放進長桌上記有編號的筐子裡。

    「那成品怎麼出來?」金鍾非常仔細地觀察著自己手裡的小鐵片,他想象不來那個叫做「燧發槍」的東西應該是什麼樣子。不過聽名字,感覺像是種戰爭武器。

    金角斜著眼睛瞥了一眼大廳盡頭一個關得嚴嚴實實的小屋子。「看見那個小房子了沒?門口有兩個哨兵把守的那個?咱們手裡做好的零件最後都會被送到那屋子裡去組裝起來。」

    「偷偷告訴你,我有回撒尿的時候路過那個小房間門口,借著半開的縫隙看見了裡面的情形。是個老矮人,胡子頭發白花花的,坐在那裡裝零件。就為這事,我還被那倆哨兵潑冷水倒吊了半天!嘶~冬天的水可真冷。」金角恨恨地望了那兩個哨兵一眼,又打了個哆嗦。

    站崗的哨兵冷眼看過去,惡狠狠地舉了一下手中的劍,之後扭頭對旁邊的另一名哨兵說:「老大,那矮人瞪我!」

    他旁邊稍微年長一些的哨兵說:「急什麼,晚上隨便找個理由收拾一頓就好了。別看陛下給這些黑矮人開了高昂薪水,還答應用金幣支付,那也要看這些矮子們有沒有命花。我可是聽殿下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打死一兩個,陛下根本不會在乎。對了,除了屋裡面那個。在這裡做事,你得拎得清。這叫看人下菜,小子,你還有得學呢。」

    年長的哨兵得意地訓了幾句,聽到小屋裡的咳嗽聲,又推門進去了。

    「金鈴大師,請問有何吩咐?現在似乎還沒到吃飯的時間。」

    金鈴的身子深深陷入椅子,他胡子和頭發一片雪白,黑色的皮膚褶皺著箍在臉骨上,一雙黑色的眼睛卻清澈明亮,盯著站在屋門口的哨兵。

    「我要見費恩,叫他過來見我。」

    金鈴的聲音又粗又沉,帶著不可回絕的堅持。

    「呸,陛下的名字也是你這老矮子能叫的?」哨兵在心裡默想,嘴上還是比較客氣地回答:「國王陛下已經有段時間沒來過了。等他過來我會立刻通知您的,您老別急。」

    費恩以前幾乎每個星期都會過來視察,和他討論一下東西的技術工藝與改進。現在連續幾個月都沒過來,是不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金鈴捋了捋下巴上的長胡子,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扔給哨兵:「我好幾個月都沒抽煙喝酒了,幫我帶瓶好酒,再拿兩支煙過來,剩下的錢都是你的。」

    哨兵利索地將金幣裝進口袋裡。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故作為難:「這……大師您知道。陛下不允許在要塞裡抽煙的。」

    金鈴又掏出一枚金幣。黃橙橙的小金幣在金鈴的手指上靈活地來回翻動。哨兵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一個月的薪水才五十銀幣,如果能把另一枚金幣拿到手,他就能在一天之內得到四個月工錢!

    「費恩不會在乎一個老黑矮人的小愛好的,只要你聰明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金鈴玩了一會兒金幣,又將它裝進了口袋裡。

    侍衛長咬了咬呀,諂媚地笑了一聲:「我辦事,大師您放心!」

    鐵門又關上了,金鈴摸出一張百萬金幣的簽票。撫摸著一後面跟著的一串零,低聲輕歎:「和惡魔的交易,果然做不得。」

    偷偷捏了一小撮火藥,沿著唯一開口的氣窗仔細倒了出去。金鈴又拿起手上的零件。慢慢組裝起來。

    晚上,金鍾躺在硬邦邦透著涼氣的石床上,蓋著被老鼠咬得露出棉絮的薄被子。把玩著手裡一個白天偷帶出來的小零件,凝神沉思。

    本來只是想要考察一下黑矮人在南方大陸的生活狀況,游歷游歷,漲漲見識,結果卻莫名其妙地跑到了這裡。

    進來時被剝光搜了三遍,衣服全換。頭發胡子都被剃短,還被細細摸著搜過一遍。防止藏私。

    哨兵巡邏十分頻繁,透氣窗外面的雪地裡,每隔一個小時就有士兵來回巡邏一趟,這還是因為下雪減了人手的。走廊裡面,幾乎每兩分鍾就有一隊五人的士兵從他的小隔間門前路過,硬皮靴踢在地面蕩著回響,那滋味他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嘗過了。

    早八點起床,晚十一點休息,除了每天半個小時的放風時間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自由,連上廁所都是由哨兵壓著去的。

    想出去?可以。聽金角說,黑矮人想從這裡出去,只有一條路,後面那個倒廢鐵水的小溪。腳下綁著石塊沉出去。

    上工前搜身,下工後搜身,中午吃飯前後還要搜身。金鍾捂著有些餓的肚子,自嘲地想,被那些狐朋狗友知道盧卡加戰堡的第一狂戰過著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他們會不會笑死。

    那個費恩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樣的武器能夠讓他緊張到這種程度?需要抓大量的矮人像坐牢一樣給他賣命?

    金鍾突然對那個「燧發槍」來了些興趣,也很好奇封閉小屋裡的老矮人。他不相信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類青年能夠驚采絕艷到發明一種新的武器。在他看來,這個燧發槍應該是老矮人制作的。

    那就多留一陣子吧。以他的實力,一個拳頭一個,那些衛兵根本攔不住他。可是怎麼將這麼多黑矮人都帶出去?他總不能只顧著自己跑,不管同胞死活。

    金鍾手一用力,那個小零件就被他捏成了一團廢疙瘩。單手一拍,鐵球嵌入牆裡。金鍾摸了摸寸頭,翻個身睡了。

    後半夜。

    牆角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金鍾以為是老鼠,閉著眼睛將鐵球從牆上扣了出來,對著發出聲響的位置扔了出去。

    鐵球砸在牆角,那聲響當即熄了。可過了半個小時又響了起來,隱約還伴著磚頭撬動的聲音。

    金鍾睜眼,利落地翻身下床,蹲在牆角盯著發出聲音的那塊地方看。哪有什麼老鼠?

    動靜越來越大,地面上三四塊磚凹了下去,露出一個黑糊糊的洞。金鍾聽著外面皮鞋不停踩過的聲音,睜著眼睛打起了震天的呼嚕聲,蓋過地下的挖掘聲。

    小片刻過後,地底鑽出一個腦袋,緊張地望向上面,讓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著的金鍾逮了個正著。

    一個矮個男孩,紅發,蒙著黑頭巾,瞪著眼睛,和金鍾面面相覷。

    他腦袋又縮了回去,氣急敗壞地對下面說:「頭兒,我告訴過你了,挖費恩的牆角是行不通的!咱們果然被發現了,趕快跑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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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25 A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劫獄

    你要我做什麼都行。看見這雙手了嗎?簡直就是挖掘機。你想挖到中國,我就給你挖到中國。我會像一個瘋狂的嚙齒動物一樣幫你挖洞。伙計,我必須得加入!

    ——《越獄》

    ======================================================

    「…哦,該死的,這地道可太窄了。要知道我進來前可還是個胖子呢!裡面又黑又潮濕,簡直就是死人待的地方…」德姆雙手撐著爬出地洞,嘴裡還在碎碎念。金鍾手裡握著鐵球,警惕地看著下半身還在地底下的小盜賊,打算稍有不對勁就讓他腦袋開花。

    「嘿!再使點勁,哦等等等等…我的腳好像被卡住了…別推別推,快斷了…」德姆腦袋向下看,臉上嗆起一片紅暈,金鍾瞪著他正准備詢問,德姆腮幫子一動,一個小小的銅管從嘴裡冒出,「噗」一聲細響,針尖大的小吹箭正正釘在金鍾腦門上。

    這是什麼玩意?

    金鍾捏下腦袋上扎著的黑色的針看了看。

    他感覺到自己腦袋有點暈,像醉酒以後的感覺,輕飄飄的。

    不過神智還算清醒,不至於昏睡。應該是麻藥一類的東西。

    被叮了一下的金鍾臉色瞬間變得不友善了,手裡握著鐵球「嘎啦嘎啦」響,陰沉地揪住德姆的衣領,提出他按在地上,鐵拳直接對著德姆的臉揍了下去。

    「彭——」

    結實有力的拳頭砸在德姆臉旁的地板上。將黑色的地磚整個砸進去一個拳頭型的凹陷。金鈴身體軟了軟,倒在地上。黑矮人身後。康斯坦丁扛著大劍,劍背正敲在金鈴後頸上。

    「怎麼回事?」

    響動聲驚動了巡邏的獄警,手裡抓著皮鞭的獄警迅速趕到發出聲響的囚室門口,打開鐵門上小小的透氣窗向裡觀看。

    囚室還是那個囚室,牆壁和地板坑坑窪窪,床上什麼都沒有,黑矮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從床上睡著。不小心掉下來一樣。

    「睡覺都不老實,掉下來活該!」

    獄警咕噥了一句,又闔上了小窗,吹著口哨繼續巡邏了。

    金鈴的身體動了動。向後翻過去。露出下面遮著的洞口。康斯坦丁單手一撐,當先跳出,又拉著德姆上來。「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梁小夏,甜甜,西婭,小隊的人魚貫而出,小小的一間囚室頓時擠滿了人。

    「甜甜姐。你配的藥好像對這些黑矮人用處不大,我是不是能再加點量?」德姆舌頭一翻。將小吹箭從嘴裡吐出來,手裡憑空變出一個小瓶子,坐在金鈴的床上開始對吹箭上藥。

    「最多再加二十分之七標准普卡,否則可能會死,你自己掂量著弄。」

    甜甜一頭披肩卷發,穿著寬大的煙灰色蓬蓬裙,看起來就像一個漂亮的小公主。可誰也不知道她裙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東西。她單手一揮,小小的白色光點在她指尖形成,昏暗的光線被精妙地控制在極小的范圍內,不引起巡邏獄警的警覺。

    半年多的訓練下來,她雖然還掛著見習治療師的牌子,實際上的水平已經到一級了。這種瘋狂的突破速度,如果讓別的勢力知道了,絕對能驚掉眼珠子。一個法師或者治療師,三十歲還是見習或學徒的大把大把都是,幾個月就從什麼都不會的半吊子升到這種程度,就算不是天才,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好老師是捷徑,這話絕對沒錯。

    「還有六十二秒,咱們得加快速度。還有,計劃得調整一下,甜甜,藥劑量加大三倍,西婭,看你的了。」梁小夏聽著獄警的腳步,數著拍子,壓低聲音說到。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西婭雙手結印,閉著眼睛,手心不斷凝聚青色光點,不到二十秒,小隊成員每個人的頭上,便多了一枚青色的符號。

    幾乎是在青色符號形成的同時,甜甜摸出三瓶顏色不同的藥劑,去掉瓶塞將整瓶藥都倒在地上。這幾瓶藥劑都是她在瑪塔基尼的指導下配置的,治療師總得有些自保的手段,藥劑就是其中非常好的一種。

    卡嗒一聲細響,囚室的門開了。德姆將門拉出一條小縫,當先鑽出,康斯坦丁隨後,配合著德姆去解決獄警。甜甜自己喝了一瓶藥劑,身影消失,只能看見憑空流出的藥劑順著步伐倒在地上,形成一條細細的水線。

    分工明確,分頭合作。

    聽到外面一陣吵雜的高喊,還有獄警集合奔跑的聲音,梁小夏蹲在地上,正准備將昏迷的金鍾收入遺棄之地,猛不丁地被他抓住了腳踝。

    「你們是什麼人?」金鍾趴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看著梁小夏。

    他居然沒暈過去?這下麻煩了。

    「不是敵人。」梁小夏煩惱不到片刻,紅色的電弧辟啪閃過,金鍾被徹底電暈在地上。

    單手一揮,金鍾不見了。

    梁小夏苦著臉,被金鍾捏住的腳腕有點疼,靴子上一個鮮明的五指印。她蹬了蹬腳,對著仍然在念咒的西婭點點頭,背著弓跑了出去。

    「抓住他們!」「站住!」「不許動!」

    獄警已經塞滿了走廊,還有握著長劍和長戟的哨兵源源不斷地趕來。康斯坦丁被壓在中間,一手握著盾抗住獄警的沖擊,另一手直劈牢房門,將厚厚的鐵門直接開出一條大裂縫。

    「大哥,你這手可比我快多了。」德姆收起撬鎖用的工具,沖入牢房,還沒等裡面的黑矮人反應過來,兩枚吹箭上去,就將黑矮人弄暈了。

    「走,去下一個。」德姆一眼掃過去,牢房太多了,他們得加快速度。

    康斯坦丁將盾牌向前用力一推,幾乎能推倒熊的力量砸倒了一大片獄警。單手持劍向前迅速突刺,三四個獄警同時倒在地上,身上都被開了個大血洞,看得後邊的獄警心驚膽戰,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梁小夏和康斯坦丁走的是反方向。她握著時俟,一箭對著空中射出,一道銀色箭身,黑色尾羽的詭異箭支在空中形成,自動朝著前面的士兵飛過去。她手裡握著一根細細的木簽,插在牢房門鎖的鑰匙孔中,單手來回擰了擰,牢房門應聲而開。

    「不行了,好久不練,手都生了。」梁小夏看了一下自己三秒鍾才打開的牢門,又看了一眼正驚訝地看著她的黑矮人,單手一抬,紅色閃電辟啪一聲,黑矮人便倒在了地上。

    「呼,好險,差點電死。」

    沒想到黑矮人的身體素質水平差異還挺大,她用剛剛電倒那個壯實矮人的電量電這個,差點要了他的命。

    黑矮人,黑矮人,又是一個黑矮人。

    獄警圍堵的壓力被康斯坦丁和德姆分擔去了很多。梁小夏連開好幾道門,挨個電暈黑矮人,在救了十幾個人後,被層層圍堵的獄警堵在一間牢房中。

    「小子,能闖進這裡面,膽子不小啊!」一個一看就是頭頭,個頭高大的獄警手裡握著皮鞭,站在最前面,皮鞭打在牆上,啪一聲爆響。

    「不過既然來了,就別走了。老子要拿你的人頭封爵!」獄警頭兒一鞭抽向梁小夏的臉,梁小夏身子向後一躲,躲過了這一鞭。

    「我趕時間,給你三秒鍾,放下皮鞭。」梁小夏臉色鎮定,單手一揮,抓住了鞭稍。

    「放屁!你給我松手!」獄警眼神示下,兩邊的哨兵握著劍,對著梁小夏的身體劈下去。

    「二、」

    「一。」

    皮鞭像爆竹一樣炸開了,獄警頭兒身體瘋癲抽搐,倒在了地上。不僅是他,他身後挨著的幾個獄警都身體發軟,使不上勁。

    「著火啦!著火啦!」

    不知是誰一聲大喊,身體發軟的獄警更慌亂了,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卻感覺自己像沒骨頭一樣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梁小夏從他們身上跨過走出,跑向下個牢門。

    「還有二十五分鍾。」梁小夏計算著時間,手上動作加快了三分,箭矢埋在陰影中,見到向她撲上來的士兵,就操縱著箭矢對著對方射出,很快,死在箭矢上的士兵就到了兩位數。開完最後一個牢門,梁小夏身上的電流又只剩下一絲了,她喘了口氣,跑過空蕩蕩的,卻已經燃起火的大廳,見到路盡頭的甜甜。

    隱身中的甜甜,也只有她的殺戮左眼能看見,梁小夏拉了拉甜甜的衣袖,差點將她嚇一跳。

    「天!是你啊,嚇死我了。」甜甜撫著胸口喘了一口氣,倒空了手上的瓶子,又摸出一支瓶子,開始向地下倒液體。

    「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一會兒就能弄完。不過你去走廊盡頭看看,那裡有一間倉庫,還有一個單獨的牢房,門口有幾個衛兵。」

    「好,你快去和他們匯合,我收拾完這邊,馬上過去。」甜甜和梁小夏站在火裡,卻完全不受影響,匆匆打了個招呼,繼續分開行動。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通向地下的梯子,梁小夏順著梯子下到黑暗中。地下鍛造室,裡面是一個個熔爐,此刻火焰熄滅。穿過鍛造室又向後面跑了好長一段路,洗劫了幾個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倉庫,來不及看箱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梁小夏抓著就收,又費去將近十分鍾,才將東西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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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26 AM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飛奔

    就像命運一樣,我伸出這只手,在那天到來前,一直守著你。

    ==========================================================

    木箱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邊角用上好的油皮紙密封住,外層裹著防潮的油布。梁小夏搬起最後一箱,正准備收完繼續向前的時候,倉庫後面的小門,突然巨響,滾滾的黑煙從小門的透氣窗和門下面的縫隙中滲出。

    梁小夏被爆炸聲震得嚇了一跳,捂著嘴嗆了一下。

    她計算還有三百二十六秒,怎麼現在就炸了?

    暗銅綠色的鐵門已經被炸松了,梁小夏拉了一下門把手,大鐵門應聲倒地,露出這個特殊小囚室內的滿目瘡痍。

    這…這也太凶殘了吧?

    整個囚室被炸掉了一半,通向外面雪地裡的小氣窗炸得連碎渣都不剩下。半面牆上的碎磚向外濺射,壓在白色的厚厚雪面上。冰冷的風裹著濃煙向外吹卷,黑色的碎屑在空氣中漂浮。

    這是?火藥味?

    梁小夏單手來回呼扇,捏著鼻子,驅散面前的濃煙,腳面踩在滿地碎磚和銅片上,謹慎地小步子向前。沒踏出兩步,就看到了牆角處一個被埋在廢墟中的老人。

    老人頭發花白,胡子長長,半閉著眼睛,頭上似乎是被爆炸的碎片沖擊到了,半邊臉上不停向下流血。另外半邊臉也焦黑一片,下半身被壓在一張倒塌的床下面。手裡還握著一個小小的火石。

    居然是定向爆破?

    這種精密復雜又極度危險的事情,梁小夏在前世的倒是見過。這種作業技術對炸藥用量計算、彈道計算,都有極高的要求。那時候的定向爆破人員,都是帶著安全帽,離爆破現場幾十米甚至幾百米,經過專業培訓和多年經驗的專家。

    這個老人明顯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估計是算錯了火藥量和埋藥點,小半面牆塌了壓在他藏身的床上,還有一部分砸在他頭上了。

    在一間面積不足五個平米的房間裡玩定向爆破。他還真是膽大。

    「老先生,醒醒,醒醒。」

    梁小夏不敢用電流電暈這個老人,他的身體用眼睛看的都知道是處在極端虛弱的狀態。現在這個狀況下。一道細微的電流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梁小夏摸出手套,先搬開幾塊壓在老人身上的大磚頭,之後咬咬牙。扛起床板,將老人從廢墟裡拖了出來。

    老人是個標准黑矮人。沒有腿,雙腿從腿跟處齊齊斷掉,只有身體和上半身。斷腿處包裹得很嚴實,還綁了兩圈衣物,減緩摩擦。看起來應該是斷了很久了。

    「嗯…」虛弱的老人捂著流血的額頭。緩慢睜眼。

    「詛咒之弓?你從哪弄來的?」看到梁小夏背上背著的時俟,黑矮人一把伸手抓住了梁小夏背上的弓就要奪來看。

    「您是金鈴大師?!」梁小夏倒不意外。她這次來劫獄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尋找到金鈴大師。這下終於找到了,她也能對金機有個交代了。

    可是黃金城已經城破了,不知道金機是不是還活著。

    心下黯然,梁小夏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金鈴握著指頭低喊一聲,大拇指又黑又腫。老矮人不驚反喜:「果然是詛咒之弓。唉?不對呀,你怎麼還沒死?」

    不用驗證了,這個肯定是金鈴,問的問題和金機一模一樣,都那麼不讓人歡喜。

    「留著讓你徒弟解釋去吧。」梁小夏沒好氣地嘟噥一聲,甩手將金鈴扔入遺棄之地,背著弓沖入雪地中。

    還剩四十二秒,原路折回肯定來不及了。梁小夏站在這個秘密基地外,深吸一口氣,沖著牆助跑兩步,身子向上一沖躍起,沖上最高點後又蹬了一下牆面,單手握住屋簷,身子反蹬一甩,落在了幾十米高的屋頂上。

    她的力氣還是沒有多高的增長,可是當她將綠色霧氣灌入雙腿時,跳躍能力和敏捷程度卻提高不少,放在上輩子,拿個跳高比賽的冠軍絕對沒有問題。

    「精靈主人,你來了。」斯文不知道在屋頂蹲了多久,身上積著一層雪,隨著他的站起紛紛落下。馬人沒有背弓,腰間別著一把銀色短劍,穿著緊身的乳白色獵裝黑褲,身長玉立,對著梁小夏悠然一笑,就像是來赴約的一樣。

    「你不是去接應他們去了嗎?怎麼在這裡?」

    「邊走邊說,抓緊了——」

    斯文走上前,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反身一轉,將她背在自己身上,雙手反向兜住梁小夏的腿,雙腿向前一蹬,一下子就躍出好幾米遠。

    細密的雪花垂在臉上,梁小夏摟著斯文的脖子,貼在他後背上,看著他在房頂上飛速奔跑,踩雪的嘎吱響聲被他快速地扔在後面,留下一串鞋印。

    精靈的速度,還是比不上天生擅跑的馬人啊!

    淡淡的體溫從馬人背上透出,穿過衣服傳遞入她的身體。

    梁小夏乖乖地趴在斯文背上,捋了捋斯文扎得低低的香檳色馬尾。

    細長、軟軟的,還垂下一縷不夠扎起來的在臉邊,隨著奔跑的步伐不停甩動。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文回復原型的馬樣,那時他的鬃毛是什麼顏色來著?大概也是香檳色吧。

    「大家看你沒回來都有點擔心,就派我來找你了。」斯文嘴角噙著笑,

    「因為只有我知道你在哪裡。」

    「轟隆——」

    左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一束粗大的紅光沖天而出,爆炸帶著碎屑和濃煙將屋頂掀起一個大洞。斯文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單手撐地一下後直起身繼續向前跑。雙腿交替揮動,在震動不停的屋頂上保持平衡時急沖向前。

    「轟隆——」「轟隆——」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在兩人四周響起。梁小夏腦袋一偏,躲過了帶著風嘯的半塊金屬碎片。

    碎片掠過她的臉,劃出一道極細的小口子,筆直打入屋頂的雪地裡。這時候她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塊削得非常鋒利的碎鐵片,特殊的形狀表明它原來的用途——斧頭上最尖銳的一部分。

    好險——

    梁小夏還沒喘出一口氣,又見一塊巨大的房頂對著他們兩個飛過來。斯文向上一躍,避過這塊巨大的磚石,卻沒想到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猛烈爆炸。橘紅色的氣浪夾著火焰猛撲向梁小夏。

    斯文在半空中急轉,把梁小夏緊緊壓在懷裡,眼睛閉緊,頭埋得低低的。背對火焰打算自己硬抗。

    「彭——」

    炸裂聲在耳邊響起。預期中的痛感並沒有來臨,斯文睜開眼,看到離他近在咫尺的梁小夏。單手從他胳膊上伸出。

    背後,一面巨大的半透明魔法護盾罩在他身外,將可能的傷害都擱在身外,護盾連接的支點,正是梁小夏的手臂。

    兩個人硬生生地被爆炸在空中推出去好幾米,梁小夏氣急敗壞。一臉是土的看著他。

    「你是笨蛋嗎?被稻草把腦子塞滿了?!用肉身硬抗爆炸,你想氣死我啊!?我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僕從?!」

    梁小夏氣得忍不住咆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就死掉了?難道他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鑽石做的嗎?鑽石做的也有融了的時候,這馬人沒腦子嗎?

    爆炸是在斯文耳邊響起的,他耳朵裡「嗡嗡」亂響,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見自己的懷裡,梁小夏完全沒有平時雲淡風輕的樣子,粉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臉漲得通紅,寫滿了焦急和憤怒。

    她的臉,生動、鮮活、白嫩的肌膚上粘著雪花,泥巴,還有不知哪裡蹭的土灰,眼睛亮得好像要著發光,生機盎然。就像一個完全的她,表現在了外面,擔心,焦慮,憤怒,各種濃烈的情緒柔和在一起,如跳動的火焰一樣,美麗地變化著,無跡可尋。

    「潮起潮落,雨歇月初。看來,命運的安排也不總是壞事。」

    斯文忍不住笑得燦爛,將仍在喋喋不休的梁小夏重新背起來,胳膊緊緊摟住她,單腳蹬在半空中的一片碎磚上,身子一個翻滾,跪落在地上向前跑去。

    「喂!你到底聽見我說話沒有!」

    梁小夏伸手就要去揪斯文的耳朵,想到她們精靈的習俗,硬生生將手頓在半空中,又悻悻縮了回去。

    「附近駐扎的邊防就要過來了,你還是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跑起來不一定比你慢。」梁小夏瞇著眼睛,隔著煙霧看清了遠處小路上的一溜小黑點,正在向這邊高速移動。

    「保護你是第一要位,精靈主人。簽了主僕契約,您要是死了,我也會跟著死的。」斯文完全沒有松手的意思,頭也不回地說道。

    的確,簽訂了嚴格的主僕契約,梁小夏如果死亡了,斯文也會跟著死的,除非她能在臨死前不到一秒的時間內解開契約。

    可是斯文當時保護她的時候,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斯文停了下來,站在碎裂得隨時有可能崩塌的房頂上,目測一下位置,腳狠狠向地面一跺。

    一個巨大的裂縫從他腳下裂開,斯文吹了一聲響哨,帶著梁小夏墜入烈火熊熊的房屋中,兩個人身體不受控制,繼續下墜,落入地下的大洞中。

    直徑四米的大洞輕而易舉吞噬了斯文和梁小夏。

    「接住了!」康斯坦丁一把抱住下落的兩個人,抓著就向地洞深處跑去。

    旁邊的西婭高舉的法杖也松下來,打斷了支撐的擴展法術,四米的洞口瞬間縮小,變得只有一個籃球大,很快就被隨著兩人一起落下的廢渣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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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27 AM

第一百三十章 震怒

    動輒發怒是放縱和缺乏教養的表現。

    ——普魯塔克

    ======================================================

    通向地下的簡陋地道中,一面被處理成了光滑的斜坡,梁小夏、斯文、康斯坦丁先後順坡滑下,穩穩站在地道底。

    「原來滑膩術還能這麼用?」德姆站在地道中,接住最後滑下來的西婭,對她贊揚一笑。西婭施法時間長了,微微喘氣,毫不客氣地趴在德姆背後,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駕——!」

    「頭兒,黑矮人就在那邊了。」康斯坦丁在地道中向前跑了一小段,在地下稍微開闊的地方,見到對峙中的甜甜和拉法爾,目光凶凶地對望。兩個人身邊,躺了一地的黑矮人。

    「都別打了,趕緊走人!追兵快過來了。」

    見到這個,康斯坦丁也是頭大的很,急忙出來化解。

    小隊裡面,梁小夏和拉法爾是天生的不對付,從惡言相向到拳腳相加,只要是見面就鬧,一刻都消停不下來。連帶著,甜甜看拉法爾的目光也不怎麼友善,不過通常還能保持克制,頂多算是冷漠。

    卻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這兩個人也開始起爭執了。

    「我這邊還能再裝三十二個,剩下的黑矮人你們趕緊送上車!」梁小夏對正在爭吵的兩個人視而不見,直接蹲下來開始將黑矮人向遺棄之地裡裝,她不是不想管,只是實在沒工夫。

    控制遺棄之地的銘文陣在鏡月的幫助下。已經破解了很多。雖然大部分功能還是不能用,在傳送人進出方面。她已經能每天傳送大約二百多人了。因傳送需要精神力覆蓋包裹被傳送者的體表,故傳送人數直接是和被傳送者的體積相關的。完全透支精神力的話,她能傳送二百六十個左右的矮人,換成人類卻只有不到二百個。

    除了斯文之外,小隊成員們都不太清楚關於遺棄之地的事情,大家也只是模糊的知道梁小夏有一個神秘的時空傳送陣。

    幸好她身上的秘密太多,隊員們大多都有些見怪不怪了,只有拉法爾眼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匕首。從對峙中退出來,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梁小夏。

    「斯文,」

    「嗯?」

    斯文回過頭,正看見三十多個黑矮人的身軀消失。梁小夏也有些暈暈欲墜:「帶著剩下的人出去。繆拉老師已經在外面接應了,幫我照顧好他們。」

    尾音消散,梁小夏跟著一起消失了。斯文當先扛起一個昏迷過去的黑矮人。胳膊底下還夾了兩個。

    「走吧,在追兵發現地道前,咱們趕緊離開。」

    ……

    冬日常見的陰霾天,連掛在天上的太陽都顯得冷冰冰的。樹上的葉子全部落光,只剩光禿禿的枝杈,黑黝黝的。看起來沉悶又絕望。干冷的天氣中,路上的行人將半張臉都裹在衣帽中。神色匆匆,加快腳步不在難走的戶外停留,似乎這樣疾走就能擺脫緊隨不去的寒冷。

    相比較室外的蕭條,玫緹斯的王宮裡倒是溫暖如春。漂亮的大玻璃花房中,栽滿了鮮艷的粉色薔薇。白粉、淡粉、艷粉,大大小小的薔薇花朵被帶刺的墨色枝葉頂起,柔嫩的花瓣上透明的露水滾動,墜在瓣邊,盈盈欲墜。

    薔薇花繁,葉卻不茂。搭配著薔薇花朵,大量的小葉長草間或插入花間,星星點點的小白花更如忠心耿耿的衛士般拱衛在盛開的花朵間,織出一片花山花海。

    花房中間,還擺著幾個籐編的搖椅,舒適的軟墊和精致的長羊毛毛毯鋪在其中,嫩草綠色的配套裝飾更顯得清新別致。

    最難得的是,花房中還人工開出一個小小的水池,流水淙淙從假山上落下,銀白色的水鏈注入鋪著卵石,游魚徜徉的水中,給整個花房增添一股別致的異域風情。

    費恩拉著泥球,緩步小心地向前走動,半邊臂膀虛張護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擋開一路上突出來的薔薇刺枝。

    泥球穿著紅色的絨邊大衣,膚如凝雪,臉上系了一條粉色絨布帶,遮住雙眼。少女透過鼻梁間的小縫向下偷看,卻也只能看到鋪著板石的地面。濃郁的花香不用吸鼻子也聞得見,聽到流水聲時,泥球白色的長耳朵輕輕抖動。

    「費恩,到了嗎?」少女的聲音有些惶恐。

    「別偷看,馬上就到了。」費恩又將遮住她眼睛的布條向下拉了一下,裝作無意,小指勾起順便在泥球臉上刮了一下,軟滑細膩的感覺,令他微微有些心猿意馬。

    「好了,摘下來吧。我的赫爾沙。」

    將泥球引在籐椅上坐下,費恩單手搭在長椅背上,看上去好像摟住了她一樣。

    滿意地看著泥球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罩,美麗的精靈少女看著眼前繁花錦簇,驚訝、喜悅、激動,挺直身體向前探,恨不得立刻撲入花叢的樣子,費恩便覺得,他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這座在夏天就開始籌建的花房前前後後花了將近七個月才算完成,從設計到取材,都是費恩親自過目指揮的。為了保證花房內的濕度和溫度,他還找了十幾名花匠,專職維護花房。地板上刻畫的加熱法陣,也需要每周充能兩次,光是維護花房運轉,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過在女人問題上,費恩一向大方,這次為了得赫爾沙歡心,他下了不少功夫。

    「喜歡嗎?」

    「嗯,太喜歡了。」

    誠實的少女點點頭,長長的耳朵隨著點頭的動作擺動著,大眼睛水靈靈。濕漉漉的,雙手捏著身下的坐墊。白皙的臉龐也被花房中的溫暖吹出兩片嫣紅。

    費恩拿起花籐玻璃茶幾上早已准備好的茶具,親手泡了一壺花茶,用的便是這裡摘下的薔薇花瓣。動作優雅,輕柔地加入一勺半糖,加入玫緹斯特有的香料,沖入熱水後,又套上了保溫用的暖壺套。繡著精美薔薇花紋的暖壺套緊緊鎖住花茶的溫度,卻鎖不住其中的香氣。馥郁的鮮花沁香緩慢散發入空中,給本就濕熱的花房再增一分旖旎。

    泥球盯著假山。花簇,流水,怎麼看也看不夠,直到被遞過來一杯熱茶。才下意識接住抿了一口。

    「這是你泡的茶?你還會泡茶?」泥球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費恩。後者雖稱不上行雲流水,卻也賞心悅目的動作,正好回答了她的疑問。

    費恩給自己也泡了一杯。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回答出乎意料:「不會,這是我才學的。你可是喝這茶的第一人,味道怎麼樣?」

    「還不錯。」

    泥球又喝了一口,費恩泡的茶很甜,也很香。可是和梁小夏泡的茶相比,缺少帶著植物甘澀清淡的韻味。茶湯看著也有點渾濁。淺琥珀色的茶水裡加了糖和香料,雖然用篩網過濾走了花瓣,可杯中的殘渣看起來,還比不上梁小夏泡茶中,茶葉根根倒立,鮮綠分明的賞心。

    這世上,沒有在泡茶一道上,比梁小夏更厲害的人了。喝她親手泡的茶喝了好幾年,泥球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挑剔。

    一句「還不錯」並不能讓費恩滿意,不過他什麼都沒說,連面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又推上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終於看到泥球吃得眉開眼笑,一手抓一塊薔薇狀的花式甜點,滿嘴渣滓的可愛樣子,毫不吝嗇地稱贊他廚藝優秀。

    費恩又貼著她坐近了一點。

    「赫爾沙,嫁給我吧。跟著我,我會對你好的。就像這樣,每天給你泡茶,做點心吃,一直到老,好不好?」

    費恩的聲音低低的,像琴弦一樣撥過泥球的耳朵,蠱惑誘人。

    泥球有一瞬間的恍惚,鬼使神差地就想答應他。

    「陛下,斯卡拉姆齊大人有急事稟奏。」

    侍從急急忙忙進入花房,一聲稟告,讓奏著愛情旋律的音樂在高潮前戛然而止。

    泥球手中的點心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意識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站起身,行了個禮急忙離開,費恩拉住她的胳膊,壓在她身邊低語,氣勢鋒銳:「赫爾沙,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看著可心的小未婚妻落荒而逃,費恩勾起一抹笑面對侍從,溫和的笑容下,是抑制不住的不滿。

    「出去,以後不得招令,不許再踏進來。叫斯卡拉姆齊現在來見我。立刻、馬上!」費恩撿起泥球掉下的半塊點心,在手中捏個粉碎。

    斯卡拉姆齊是費恩新提拔上來的統政大臣,臉圓圓胖胖的,油光發亮,一身黑色的衣服撐得滿滿,留著長胡須,眼角上挑,小眼睛一轉一轉,閃動精明狡猾的光芒。

    君臣簡單見禮後,費恩坐在籐椅上,低著頭,掏出一張雪白的紙片,左手捏著紙片來回折疊,手指在紙片間翻飛,不一會兒,一只小小的紙鶴便在單手中形成。精美的翅膀,修長的脖頸,雪白的紙鶴栩栩如生,更不要說,這是他單手折出來的。

    斯卡拉姆齊則有些局促,站在花房裡,看著國王心不在焉折紙的樣子,暗叫一聲「糟糕」。他是陛下的近從和心腹,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國王陛下的一些習慣他都有了解,越是這樣平靜的,放松的氣氛,證明陛下越是生氣。

    他肯定是觸到陛下霉頭了,斯卡拉姆齊不知道自己攪合了費恩悉心策劃的求婚,卻根據自己所處的花房,猜著國王大概是在美人跟前吃癟。要知道,這花房的建設,他當時也出了不少主意。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斯卡拉姆齊心思一轉,身子壓低,顯得十足謙卑尊敬:

    「陛下,海岸那邊來信,漢尼拔將軍的進攻要塞已經建設完畢了。只等明年開春就可以大舉進攻。黑矮人俘虜也抓了一百多個。全部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安置了。將軍在信裡問,後續增兵還有多少。」

    費恩本來就不太高興。聽到斯卡拉姆齊的話,眼底劃過一絲不悅,這絲不悅,恰好被斯卡拉姆齊看在眼裡,他沒有等費恩回答,接下話去:「…陛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漢尼拔將軍也是有些太急了。這個,主將在外,又沒有仗打。領這些兵又耗費這麼多軍餉。看來,漢尼拔將軍急切立功,好為陛下揚威。」

    這明褒暗貶的話,聽起來只像是隨意一說。可斯卡拉姆齊知道。費恩已經聽進去了。

    陛下還需要大量軍隊威懾正在動蕩的鄰國艾格瑪瑞亞,漢尼拔這個時候開口要兵,考慮的不過是等開春後再輸送兵力。可能進攻上來不及。

    話從斯卡拉姆齊嘴裡出來,卻成了擁兵自重的嫌疑。

    「還有一件事情,是個好消息。陛下推行的三年期國債新政進展順利,王國內的貴族大戶爭相購買,先期發行的一千萬國債已經賣空了,還超額盈余了將近三百萬。」

    「姆齊。這多出來的三百萬是哪裡來的?」

    費恩詫異,國債都是按照票面價值出售的。他最初害怕王國內貴族勢力抵抗,都打算強制出售了,沒想到居然超額完成?

    「是的,陛下,現在市場上國債券供不應求,很多貴族都出手,不惜代價高價購買。陛下,這正是民心凝聚,信心十足的表現。所以臣下特來詢問,還要在繼續發行麼?」

    「發行,再追加三千萬,看看情況再說。」費恩心底有些猶疑,想了一會兒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大概是自己多慮了。發行的國債受歡迎,軍餉和財政支出有了底氣,他應該高興才對。

    小小地拍一劑馬匹,斯卡拉姆齊低頭冷笑,有人大肆收購國債,貴族們為什麼不賣?以票面價格多出一倍的價格收購,不賣的是傻子。

    光他自己,就從這倒手中賺了將近一百萬金幣,黃澄澄的金條擺在家中的庫房裡,看著讓人心情愉悅。更別說他還收了價值三十萬金幣的一座黃金戰士雕像,那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

    貪財的斯卡拉姆齊更是不遺余力地推動國債發行,想從中搾出更多好處。反正他有錢賺,國庫也充盈了,這樣的事情,多多益善。

    可惜斯卡拉姆齊不知道,國家的國債如果全攥在一個人手中的結果。他也不可能知道這些國債是攥在一個人手裡的。貴族們都悶聲發大財,誰都把消息捂得死死的,自鳴得意地撥弄著自己心裡的小算盤。

    斯卡拉姆齊又匯報了幾件不疼不癢地事情,估摸著費恩的不悅氣息散得差不多了,取出一份密信,雙手托著遞到費恩面前,身子一躬到底。

    「臣下有罪,望陛下責罰。」

    費恩一目十行地掃完了了信裡的內容,「彭」一聲連著信砸在花籐玻璃茶幾上:

    「斯卡拉姆齊,你好大的膽子!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拖到現在才告訴我。欺下瞞上的本事不小啊!」

    「陛下息怒。」斯卡拉姆齊的黑袍子隨著身體的彎曲全落在地上,身子抖得厲害,「巡邏兵發現的時候,工廠已經全部被炸毀了,現在士兵還正在挖掘,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廢物!——廢物!——你們簡直是一群廢物!」費恩再也繃不住臉上的笑容,將自己折的紙鶴撕了個粉碎,扔在斯卡拉姆齊臉上,「去給我查!明天傍晚之前,我要見到結果。查不出來的話,你就給我卷包袱滾蛋!」

    「是,是,陛下。這就去查,這就去查…」斯卡拉姆齊汗流浹背,心驚膽戰,可心底裡還是有一絲僥幸的。

    燧發槍需要火藥,那配方是緊緊捏在陛下一個人手中的,除了他誰都不知道。所以就算被敵人偷去了燧發槍,也不過是弄到一堆空殼。

    費恩投入了大量精力建造秘密工廠,購買能打鐵會精工的黑矮人奴隸,眼看著研發成功,生產也走上了正軌,心情一直很好。

    眼看著就要收獲,冷不丁被弄得雞飛蛋打,他不暴怒才怪。

    再加上,有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襲了他看中的軍工廠,劫走那麼多黑矮人,炸了工廠後還能安然而退,連影子都不留下一丁點,大搖大擺。這是明擺著給穿著錦袍的費恩頭上澆了一瓢糞,臭了他一臉。

    斯卡拉姆齊恰好是總負責這件事的,手底下的工廠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跑了誰都跑不了他。陛下需要一個出氣筒,他也需要一個替罪羊。想到在工廠附近發現的地道,斯卡拉姆齊心思一轉,將這件事全推給暗精靈好了。

    反正陛下和暗精靈是死對頭,這是全國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誰也挑不出錯。挖地道,也是只有那些「地下的黑鼴鼠」才有的本事,推在暗精靈頭上,也不算太牽強。

    至於失蹤的黑矮人,還是上報死亡吧。只要他們不露頭,誰知道這些黑矮人是活著的還是死了?別撞在槍口上,他管這些矮子哪去了?這樣算下來,過關的可能性不高,卻還是有幾分的。

    費恩和斯卡拉姆齊心中,同時閃過一分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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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38 AM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保密

    一件事的荒謬,不能成為駁斥它存在的論據。相反,這恰恰是它存在的條件。

    ——尼采

    ======================================================

    窩在一團蓬松柔軟的被子裡,梁小夏煩躁地翻了個身,胳膊搭在軟被裡拍了拍,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緩慢睜眼。

    壁爐裡的火焰只剩下一小撮,橘紅色的火苗層次分明地在灰燼上跳躍著,房間裡昏暗溫暖,讓她迷蒙了片刻,想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後,恢復清明。

    從柔軟舒適的床上坐起來,赤腳下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伸個懶腰,她拉開厚厚的窗簾,讓冬日的陽光全部透進來,照在她身上。窗戶打開,冰寒的冷風順著縫隙吹在臉上,吹在領口裸露的皮膚上,刮得臉有些麻木的輕微刺痛。

    窗上掛著和季節不協調的風鈴,在風中叮叮作響,清脆悅耳的聲音使不知想到了什麼的梁小夏又陷入思索。

    怎麼辦?好煩啊。

    清洗一番後,松散的淡金頭發上還在滴水珠,她盤腿坐在寬闊的窗台上,任由涼氣席卷包裹身體,發帶被放在一旁,梁小夏的手指來回摩挲著從基地裡發現的燧發槍,腦子裡一團糟。

    「哎呀呀,沉睡的公主終於醒來了。小夏爾是想做什麼,一夢百年嗎?」

    一個輕佻諧謔的聲音順著門口飄入。紫色長褲,黃色襯衫。洛基身材高挑,卻像沒骨頭一樣靠在門口。背後背著自己的一對雙手劍,看樣子是才從外面回來。長著精靈俊美的臉,卻穿著怪異,尤其是衣服上裝飾的條紋,看起來就像是顏色鮮艷,形狀荒謬的深海魚類。

    「已經下午四點了,小夏爾,你還真是能睡。」懶洋洋地走近坐在窗台上的梁小夏,洛基順手關了窗戶。「四十五個小時,你冥想了整整四十五個小時。到底干嘛去了,累成這個樣子?」

    梁小夏透支了精神力搬運走一批黑矮人,她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將救治傷員的工作分派下去。幸好遺棄之地的人民善良熱心。又渴望和外界接觸。安頓黑矮人並且救治的工作還算順利。只是其中很多黑矮人長期高強度工作,體內積勞成疾,需要長期調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大部分人都不用她太操心。梁小夏和金錘忙著救助他的師父金鈴,才等老矮人情況穩定下來,又得安撫一言不發卻使勁揮舞拳頭砸牆的矮人戰士金鍾,胡攪蠻纏解釋了好半天,才勉強讓金鍾相信她不是奴隸販子,他們是經過傳送陣被送入某處沙漠。他們吃的東西沒有毒,她沒有輕視金鍾的膚色和身高的意思…

    中間。她又帶著明顯人手不足的遺棄人民打退了六撥甲蟲怪物的進攻。幸好白弦塔的防御能力很強,替眾人分擔了不少壓力。梁小夏又消耗干淨了勉強恢復一點點的精神力,將第二批黑矮人運進來,同時調進不少糧食、淡水和藥物,補充倉庫裡已經見底的補給。

    不眠不休,連吃飯都來不及,她湊合咬幾口菲林硬塞給她的干面包,喝了兩口水,腳不沾地又忙碌安排黑矮人的住處和生活,三天三夜的高強度工作。到最後,即使有綠色霧氣支撐,梁小夏也有些頂不住了。

    頭皮發麻,走路飄忽,眼睛裡滿是血絲,臉色也蒼白的可怕,喝了兩瓶安神藥劑和體力補充藥劑,才讓自己沒因疲勞過度發瘋。

    精神力見底,紅色電流見底,綠色霧氣見底,身體運轉得幾乎到了極限,梁小夏一從遺棄之地出來,急忙趕路,待到洛基家門口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兩眼一黑,急不可耐地撲上床休息了。

    「洛基,有吃的嗎?」

    梁小夏在玫緹斯沒有房子,只得住在洛基的屋子裡打秋風。洛基倒是不見怪,又端了一大盆蔬菜上來。蔬菜只是簡單得切成塊,撒了些鹽絆了絆,梁小夏吃得津津有味,真餓得狠了,前胸貼後背。

    「小夏爾,吃完了記得付飯錢。你師傅我養你一個也就罷了,還帶著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荷包吃緊啊!」

    洛基看著她吃進去一顆花菜,噎了一下。

    「行。問我父親要去。」

    梁小夏錘了錘胸口,等到菜咽下去了,又喝了一口水,不冷不熱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她們這麼一伙兒能上通緝令的人物無處落腳,全住在洛基家裡,瑪塔基尼和多蘭住在鎮上的旅館裡。

    拉法爾是玫緹斯人見之色變的暗精靈,直接在外面挖地洞睡了,也不知道睡在什麼地方。梁小夏不願領著拉法爾和大家住在一起,拉法爾更不願意掉白精靈窩裡,那比剝了他的皮還痛苦。也說不清洛基會不會趁著拉法爾睡著的時候將他五馬分屍。洛基做事情,向來隨心所欲。

    「給,這是你的份兒。」

    梁小夏吃完一盆蔬菜,遞給洛基一條金紅色的硬腰封,這是個空間裝備,裡面有一套同色系的輕戰甲,全部是銘文裝備,梁小夏不會告訴他,這是自己試手的作品。

    「哦,小夏爾長大了,會送東西孝敬師傅了。」洛基拿到腰封,沒有急著看,將腰封放到一邊,先把梁小夏抱了個滿懷,使勁揉搓她的腦袋,掙得衣服都亂了。「真是太感動了,師傅沒有白養你啊。」

    「放開我,混蛋!趕快放開!」梁小夏來回掙扎,手一抖,整一碗的菜汁扣在洛基衣服上,綠色的污漬染在黃色襯衣上,碗掉在了地上。

    看著染壞了的衣服,梁小夏剛想說聲抱歉,又將腦袋轉了過去。哼,都是他自找的。

    「沒事沒事。一段時間不見,小夏爾還是這麼容易害羞啊,真可愛。」洛基又想捏梁小夏的臉,一把被她打掉了手。

    「什麼害羞,那是氣的!」梁小夏郁悶得想掀桌子,什麼時候洛基才能稍微正常點?

    「我進來之前,你煩惱什麼呢?師傅我不介意點撥點撥你,這點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

    洛基撿起掉在地毯上的碗。收回梁小夏手中的叉子,順手得就像是做過千萬遍一樣,又給梁小夏身上加了一條披風,裹緊後。將房間的窗戶完全打開。

    在她生病的時候。洛基給她每天換藥,給她擦拭身體,給她喂飯。扶著她一步一步走路,那段時間裡,她和洛基的親密程度甚至超過了父親瑪塔基尼。洛基嘴巴賤賤的,心裡卻真的是為她好。

    呼嘯的涼風從敞開的窗口灌入,吹熄了壁爐裡的火焰。洛基解開襯衣上的扣子,毫不在意地將髒掉的襯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光著上身,肌肉分明。猙獰的傷疤橫貫胸口,他在冷風中卻無所畏懼,和梁小夏一起坐在窗台上,長腿抵著窗框,正好將她護在裡面。

    梁小夏心裡暖暖的,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扔在洛基身上:

    「暴露狂,把衣服穿上!」

    自己又從空間臂環中取出一條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冷風吹著腦袋,感覺清醒了很多。

    「是,是是,遵命。」

    洛基明顯對付著一披,拿起梁小夏放在窗台上的燧發槍,雙手捏著來回看了一會兒,「你煩惱的就是這個?這是什麼東西?」

    「不完全是。」

    梁小夏看著洛基手裡的槍,眼睛一凝。

    早在玫緹斯滿地紡織機,到處發行國債的時候,她就該警覺了。有她一個穿越的,就有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費恩可能是個穿越的,手上的燧發槍就是鐵證。

    費恩可比她厲害多了,這種復雜的武器都能研究出來,說不定再給他一段時間,費恩就能弄出來蒸汽機帶動工業革命了。梁小夏感覺到一身無力,費恩幾乎完全符合穿越小說中的描寫,智慧、俊美、有野心也有手腕。和費恩比,她還真是算廢柴一條。不會做機械裝備,不會管理國家,弄個無土栽培實驗,還和玉泉長老折騰了好幾年才有個眉目。

    告訴洛基,告訴父親,費恩是穿越人士不可小看。那她又怎麼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以瑪塔基尼的聰明程度,絕對能猜出來一些東西。

    梁小夏雙手環繞,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在寬大的毯子下,顯得身軀更小了。

    她不敢告訴瑪塔基尼,自己只是占據他女兒身體的一個普通人類。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麼做?會不會和她有隔閡,甚至棄她而去?他會不會認為她是殺死自己女兒的凶手?

    她甚至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精靈,精靈們厭惡人類是毋庸置疑的,僅僅是讓精靈們猜出一點點真相的征兆,她都不敢說出口。她會被疏遠,排擠,被趕出森林,一個人流浪。

    鏡月也是,她連發帶都不敢戴了。在看到燧發槍的那一刻,她一手擼掉了頭上的發帶,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一個燙手的火鉗。

    鏡月聰明絕頂,善於分析,天天在梁小夏頭上貼著,她想什麼都瞞不過他。鏡月瞧不起人類的情緒,也是赤裸裸的。

    梁小夏不敢想,萬一哪天鏡月發現了她的秘密,會不會殺死她?上古精靈遺物被一個無恥的人類占據了,他被系在區區人類的頭頂上當發帶,對他來講,這無異於侮辱和最狡詐的欺騙。

    她不知道曾經和鏡月的情分能不能維系住她的小命。

    也許,最好的情況就是鏡月饒她一命,然後親手剁下來她的幸運右耳,離她而去,尋找另一個合作者。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被遺忘了很久,甚至連自己都要以為自己是純正精靈的秘密。接受自然的恩賜,享受新生活中,來自於精靈同胞們的照顧和友愛,她愉悅的沐浴在陽光中,過了幾十年無憂無慮地生活。

    竟然忘記了,她的雙腳是插在泥裡的。

    蓮花再美麗高潔。也無法否認自己是從淤泥中鑽出,根莖裡塞滿了污垢。她也是。遺忘,拋棄,並不代表不存在。

    她不是個純粹的精靈。

    她的朋友,伙伴,族人,他們不會原諒她的隱瞞。他們是精靈,不允許像她這樣不倫不類的存在,那是侮辱。

    窗外,狂風大作。陰沉的黑雲大片壓下,灰蒙蒙的天空變得黑暗,悶雷聲轟隆轟隆響起,幾乎是一瞬間。黑色的鉛雲間。雷鳴閃電。豆大的雨點辟啪打下,被風卷著撩進屋內,不到片刻就將兩人坐著的窗台淋濕。掛在窗邊的風鈴被風卷得幾乎掀起。「叮叮當當」的聲音連綿響起,玻璃鈴捨幾乎快敲碎了鈴壁。手邊的發帶被風吹在了地上,落在遙遠的牆角邊,不停隨風在屋內飄卷。

    「嘩啦,嘩啦啦——」雨聲密集響起,砸在房簷上。屋頂上,地面上。冬天的雨,格外冰冷,刀一樣刮走所有的熱量。

    梁小夏的臉色白得可怕,頭發被風凌厲吹卷起來,雨點落在身上卻毫無察覺,眼睛裡寫滿了恐懼和無助,仿佛窗外的天空在下一刻就要塌下來,砸在她身上一樣。

    這是看著她長大的洛基從沒見過的表情,沒有自信的笑容,也沒有生氣時的生動。身體一縮再縮,盯著他手上握著的槍,瘦弱的肩膀在粗大的毛毯下顫抖,失魂落魄。

    為什麼,她會有整個世界就要離她而去的表情?

    「洛基,你告訴我,有沒有可以封存記憶,或者讓人遺忘的法術?」沉默了很久,梁小夏抬起頭,脆弱中帶著唯一希冀的光芒,看著洛基。

    看著洛基搖搖頭,梁小夏又垂下了腦袋。坐在大開的窗台上,她和洛基都被淋得濕透了。頭發貼在臉上,狼狽不堪。

    「我胸口的傷,是被我最信任的朋友砍的…」洛基坐在風雨裡,不知道該怎麼說,鬼使神差地開始說自己的事情。

    洛基腿縮起來,腳壓在窗台兩邊,將梁小夏夾在中間,拉起她緊捏著毛毯,關節發白的手指,輕輕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冰涼緊貼冰涼。

    細細的指尖擦過粗糙的傷疤上,暗色皮膚凹凸不平,和旁邊的緊繃形成巨大的反差。雨水落在洛基肩膀上,順著他的身體一道道滑下,沿著傷疤的紋路落在他褲子上。將紫色的長褲打濕成一片片黑色,緊貼在腿上。

    「所以,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就誰也不要說,誰也不要告訴。將它埋在你心裡,隨著你一輩子帶到棺材裡。」洛基捧著梁小夏的臉,將她的頭抬起來,一字一句地認真叮囑。

    「連你也不說嗎?」

    「連我也不說。」洛基點點頭,

    「我不會怪你的,我們都不會怪你隱瞞自己的秘密。

    每個精靈都有自己的秘密,隨著他生,隨著他死。就像植物的根系,總是深埋在地下,只有少數暴露在土壤之外一樣。這些秘密,有的會和朋友,家人一起分享,有的,則被單獨關在箱子裡,連自己都很少去觸碰。這樣的秘密,通常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或者沖動愚蠢的悔恨,只能留給自己品嘗。

    咱們精靈對待自己人,包容心總是很強的。不會去深究你的保留,也不會刻意挖掘。

    但是,不要去試,人性是試不起的,再親密也試不起。」

    洛基親了親梁小夏的額頭,柔軟的嘴唇貼在額頭上,給她祝福。將小精靈抱在自己懷裡,望著窗外雨霧遮天,拍了拍梁小夏的脊背。

    「還有,如果你真的為什麼事情很痛苦的話,就去洗澡吧,將煩惱和苦悶都隨著水沖走。洗完了,天就晴了,你也不會再冷了。」

    「好了,去洗澡吧,還有大堆的事情等你做呢。弄髒了師傅最喜歡的襯衣,害得我沒衣服穿,你得洗干淨才行。」洛基推了推思索中的梁小夏,關上窗戶,重新生起壁爐中的火焰,撿起扔在地上的碗,髒衣服,一股腦塞進她手裡。

    是這樣嗎?她可以隱瞞的嗎?

    打定主意將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梁小夏提起來的心,又松了下去。

    濕透的梁小夏渾然不覺得寒冷,捏著髒衣服,在看到牆角落下的絲帶時,咬了咬牙,慢慢伸出手,握住了絲帶。

    沒有,什麼都沒有。

    像一條真的絲帶一樣,腦海裡沒有任何訊息傳入。梁小夏輕輕松了一口氣。

    只有鏡月,她完全瞞不過。她已經做好了被殺死或者被剁掉耳朵的准備了,連求饒的說辭都想好了。

    不知道這次,他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不知道。

    梁小夏將發帶先系在手上,追著跑出去,叫住了在樓道上的洛基。

    「洛基——洛基——」

    「小夏爾,叫師傅什麼事?這麼一小會兒就捨不得我走啦?還是你就這麼不願意給師傅洗一件衣服?」洛基單手叉腰,光著上身,輕輕歪著腦袋,嘴角勾著笑她。

    走廊上沾著一溜濕鞋印,又加上了一串小小的光腳丫印子。

    梁小夏「蹬蹬蹬」跑過去,將洛基抱了個滿懷:「洛基,謝謝你。還有,小心費恩。」

    擁抱一瞬間就分開了,洛基還沒反應過來,一張髒襯衣又扔在他臉上。

    「還有,想讓姐姐我給你洗衣服。下輩子吧!」

    真是別扭又難纏的徒弟。

    洛基吹了個口哨,抓著黃色的襯衫,看著上面一大灘綠色的污漬。打定主意,過兩天再做一件綠襯衫穿好了。

    梁小夏則捏著拳頭,單手提著燧發槍回到房間裡,滿臉陰測測地開始拆卸整個槍支。

    她又多了一條必須殺死費恩的理由。

    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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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39 A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改版

    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在動機與行為之間,總有陰影徘徊。

    ——托馬斯.艾略特

    ====================================================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梁小夏第一次拿槍。

    拿起來的還是這種老古董,燧發槍——在17世紀中葉的歐洲普遍裝備,使用了接近兩百年才逐漸退出歷史舞台的槍。利用裡面的擊錘擊打燧石,撞擊產生的火花點燃火藥,推出槍裡的彈丸進行射擊。

    原理很簡單,實際上想要自己動手制作一支這樣的槍,還是十分困難的。可是梁小夏不怕,她現在有180箱,每箱分格擋完全組裝好的五支嶄新的槍,一共九百支。

    可惜火藥只有兩小箱,子彈倒是多,好幾萬顆,火藥用完了,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堆廢鐵。這種槍能夠讓不會任何武技或者法術的士兵也有一定戰斗力,可是實在不方便。整個槍長得如同一根燒火棍,為了裝填彈藥,在槍身旁還配有一根彈棍,把彈藥沿著槍管口捅進去,塞實了才能開槍射擊。

    這種前裝方法,估計熟練的,每分鍾能開四槍到五槍就很了不起了,速度很慢。

    梁小夏試著自己拉栓上膛,對著牆壁開了一槍。

    「通——!」

    被沖得差點一趔趄,槍管口冒出濃煙,梁小夏差點坐在地下。房間的牆壁上,一片圓形焦黑,牆壁被彈子打穿。留下一個黑印子。

    准頭很差,威力倒是不小,這一槍如果打在人身上。即使不死,也肯定受重傷。

    這種槍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應該有改進方法的。

    「夏爾——!你在干什麼!拆房子嗎!」

    巨大的響動引得洛基又跑回來,看著屋子裡彌漫的白色硝煙。雪白牆壁上的黑塊,哪裡還有梁小夏的影子?

    梁小夏又傳送回了遺棄之地。

    傍晚之時,正是又一波甲蟲怪物進攻的時間。遮天蔽日的甲蟲席卷而來,雙翅不停蒲扇,嗡嗡聲像蜜蜂群一樣。

    遺棄長老舉著巨大的木棒權杖,看到正巧站在甲蟲和白弦塔之間沙地上的梁小夏和鏡月,急忙向她們招手。讓梁小夏趕緊跑回來。

    強迫變回去身影的鏡月順著長老招手,獨自走進白弦塔。

    他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露面,現在也不太想看到梁小夏。

    梁小夏是跑了,卻不是向回跑,而是迎著甲蟲怪沖了過去。

    趴在地下,握住槍柄,瞄准當先的甲蟲,梁小夏扣動扳機,槍響過後,沖在地上向前跑的甲蟲被打得掀了個過兒。倒頭栽在沙石地上。

    這一槍正中肚腹,估計那甲蟲是死了。

    梁小夏皺了皺眉,她可是朝著天上飛的那只打過去的。作為已經箭意級別的弓獵手,她的准頭不可能差。看來還是這槍的問題。

    射完這一槍,梁小夏不緊不慢地小跑回去。

    「夏爾大人,你這是什麼武器?怎麼上面沒有銘文陣,這是一種新式弓箭嗎?」長老一棒子打掉跟在梁小夏身後的一只甲蟲怪,好奇地盯著她手裡的燧發槍看。

    「這個…嗯,算是一種新武器吧,不過還得改良。」梁小夏收起燧發槍,祭出時俟,幫著長老又開始了一輪防御戰爭,手中的箭支不停向外射出,兩個人倒是輕松,一邊退敵,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身後的白弦塔銀光環繞,沖在上面的甲蟲怪物全部被反彈出去,撲稜著翅膀一次又一次不甘地撞擊塔身,從塔外的保護層上掉下來,被站在下面的遺棄民眾撿漏,幾劍下去,嘰嘰慘叫兩聲便不再動彈了。

    「長老,最近情況怎麼樣,一切都順利否?我記得快到收獲的季節了吧。」梁小夏射了三十多支箭,每一支箭射出,都有一只甲蟲應聲倒地,淡淡的黑氣從箭身冒出,包裹住甲蟲的身體,不一會化得就只剩下殼了。

    「夏爾大人,還是我來吧,您在旁邊看著就好。」長老和梁小夏都尷尬一笑,蟲肉雖然不好吃,勉強也能算作口糧,在過渡期內還不能完全擺脫,梁小夏一出手,弄得只剩下蟲殼做材料了。

    「大概還有兩個日出就可以收獲了。新栽下的種子得大量澆水,抗旱和抗寒能力都很差,估計收獲不會很多。不過應該足夠大家食用。至於您帶回來的黑矮人,我們沒有辦法和他們溝通…」

    梁小夏明白他的意思,這些黑矮人也是要吃飯的,還需要分出人手照料,對於人口本來就不多的遺棄民眾而言,又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我去看看他們,剩下的事情就麻煩長老了。」

    梁小夏收起時俟,沙地上的甲蟲已經在逐漸後撤了,這裡暫時不需要她,先去看看黑矮人吧。

    白弦塔向下擴展的大房間裡,總是跟在菲林旁邊的狼頭人滑稽地向她鞠一躬,說出口的話,竟然是別別扭扭的大路通用語。

    「夏爾大人,您好,白毫狼頭向您問候日安。」

    「說得還不錯麼,這是跟誰學的?」

    梁小夏一笑,對著狼頭人胸口輕輕錘了一下,看著對方毛茸茸的臉上掛著被誇贊後靦腆的笑容,一瞬間覺得,付出這麼多辛苦,幫助建設遺棄之地,通通值得了。

    「繆拉老師開了語言課堂,每周一次,我們大家都有學。通用語名字是跟在大人您身邊的馬人起的。白毫狼頭,聽起來還挺有氣勢的,我挺喜歡這個名字。比我原本的名字——格洛德克法爾加——好記多了。」

    斯文給他起名字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動腦子?估計是看到狼頭人腦袋頂上的白毛,又看他長了個狼頭就這麼給名字了,真是偷懶。

    正說話間。老矮人金鈴坐著輪椅過來了,金錘在後面推著他,看到梁小夏。金鈴撥了一下花白的長發:「嘿,那個小精靈,終於逮住你了。快。趕快把詛咒之弓拿過來讓我看看!」

    「金鈴大師,別著急。您先看看這個。」梁小夏拿出燧發槍,遞給激動得幾乎快從輪椅上掉下來的老矮人,「這是您設計的東西嗎·」

    「錯誤啊,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事情。」金鈴突然嚎啕大哭,響聲震天動地,拿著手上的燧發槍就對著牆壁砸過去,「費恩是魔鬼。是地獄的吸血惡魔。我真不該鬼迷心竅答應他。不僅害了我,賣了我的靈魂,還害了我的同胞啊!」

    「師傅,師傅你別哭了。等我找到費恩,給你報仇。咱們把費恩塞進鍛造爐給你祭兵,或者把費恩的骸骨煉成亡兵,給死去的兄弟姐妹報仇!」金錘也跟著激動,手舞足蹈地計劃著要把費恩大卸八塊祭祖。

    「金鈴大師,您看這個東西有沒有辦法改良?」梁小夏沒有火藥配方,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她想著用銘文陣取代燧石點火推進,也不過是有個模模糊糊的方法,具體改良的方法,她自己一個不懂技術的。完全做不來。

    「我不是不懂感恩的,您救了我們這麼多黑矮人的性命,我們本應當在黃金女神面前起誓,竭盡全力報答您的。可是這燧發槍實在是不祥之物,怕是做好了流行開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金鈴不是不能做,只是還有些猶豫。

    梁小夏又扭頭看向金錘,這個小個黑矮人倒是直爽:「我銘文陣的水平不高,最近學了個皮毛,主人你得給咱配兩個幫手,這東西才能研究。」金錘揪了揪因為很久沒有洗,已經團結在一起成塊狀的胡子和頭發,最後猶猶豫豫補充一句,「我能不能只改良,不制造?我不想讓師傅為難。」

    「好,只改良,不制造。而且,我保證永生不會將這種武器用在黑矮人身上,行嗎?」梁小夏下了保證書,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褪下一直裝在胳膊上的臂環。

    「金鈴大師,這個臂環被我用了很久了,裡面的礦石也用掉了很多,現在還給你。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非常歡迎您和我一起討論武器詛咒的問題。實際上,我也有好多關於詛咒之弓的問題想要請教您。」

    金鈴一聽到詛咒之兵,眼睛一亮,什麼都顧不上了,態度也軟和了很多,緊緊攀著梁小夏的袖子,恨不得將她揪到眼前。

    「臂環你隨便用吧。救了我們出來,我也沒什麼感謝你的,這是費恩給我的簽票,一百萬金幣,你可以隨便拿著用。你如果還有什麼兵器要打造要制造的,盡管來找我,分文不取。您是我們黑矮人永遠的黃金盟友!」

    這下好,梁小夏又多了將近四百個專職鐵匠。

    她和金鈴聊了好幾個小時,交流了非常多的信息,老矮人不愧是大師,在鍛造方面既有嚴謹的技術和態度,又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和構思,金錘和狼頭人在旁邊聽著,不時從各自的角度交換一下觀點,互相啟發,都收獲不小。

    梁小夏又找到長老,和他商量了一下修建鍛造爐的事情,將遺棄之地的建設都安排妥當後,捏了捏脖子。

    「夏爾,」金鍾走路幾乎是橫著的,沉著屁股在梁小夏身邊一坐,臉色黑黑的,「你什麼時候放我們走?」

    「再看吧。」梁小夏也很頭疼,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安全的安置黑矮人的地方,黃金城已經被攻破了,現在沒有一個地方是保險的。

    「你是想讓我們在沙漠裡待一輩子?」金鍾皺眉,他話不多,比普通的黑矮人少一份喧鬧,多一些沉穩,說話的聲音又低又沉,像雷聲一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外面現在真的不安全。費恩手底下的人在到處找你們,出去如果再被抓住,我不能保證還能安全救你們出來。」

    「怕他做什麼?殺了就行了。」

    梁小夏一頓,這個看著沉穩不多話的黑矮人,原來也是一個直腸子。

    「是啊,殺了就行了。」梁小夏聲音幽幽的,握著手上的時俟。泥球和費恩的婚期通告已經貼出來了,離她准備動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我可以幫你殺了費恩,但是作為交換,你得放我們自由。」

    金鍾仍舊以為梁小夏扣著他們不放是有所企圖,矮人突然對著地板錘了一拳,砸出好大一個深坑。

    「這不是交易,你必須答應,否則我就殺了你。」

    揮了揮握緊的拳頭,金鍾灑脫地轉身離開,留梁小夏一個人原地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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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水中漂 發表於 2015-12-1 09:40 A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搶婚(1)

    強迫去愛,比讓河水倒流,時間逆行更困難,那是明知道摘下花朵也不會結果的事情。

    ===================================================

    赫爾沙左手握著藥劑瓶,右手一抖,指尖凝聚的光點又散了。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元素之力像一群受驚的小鳥一樣四散入空氣中,游離了一會兒,便再不見蹤影。

    站在少女身後一排六名侍女身形筆挺,每個都長著姣好的容貌,穿著標准紅玫瑰白侍女裙,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幾個侍女在保持接受良好訓練的站姿同時,脖子抻得長長,看著房間裡散逸的白色光點,勉強控制住不去用手抓,可眼中的好奇,難以掩飾。

    這像變戲法一樣的光點,就是法術吧?

    侍女們在幾個月裡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卻總是看也看不夠。這些白色的小精靈身形輕靈,難以捕捉,純潔得好像她們面前的少女——無法出自任何一位大師的塑造,美得幾乎難以描繪,卻真實存在,惹人憐愛。

    又一次失敗,精靈少女喪氣地垂下腦袋,將實驗台上的瓶瓶罐罐推到一邊,兩個胳膊趴在上面撐著腦袋,沮喪地盯著自己制作的半成品。

    望著藥劑瓶裡凝聚不到半瓶的乳白色液體,視線又瞥向空曠房間盡頭,豪華的公主床旁邊,鐵藝衣架上撐展開的衣物。

    金白色重工長袍,不規則曲線領口鑲嵌一圈純白的冰雪銀熊毛皮。窄袖寬口,一朵朵盛開的金玫瑰全部都是手工一點一點繡上去的,從花瓣到花蕊。金銀細線疊加得栩栩如生。寬大的袍擺上全是珍珠,銀色、淺粉色、奶白色、金黃色、淡藍色、暗藍色、錫灰色、古銅色——能工巧匠用珍珠在袍背上拼出了一幅精美准確的玫緹斯國徽,雀鳥與常青籐環繞的紅薔薇。大量的珍珠在燈光照射下泛開一圈圈珠暈。炫目至極。

    柔軟絲滑的袍子,觸感嫩得像嬰兒初生的皮膚。這樣一件華美的長袍,能夠打動任何一個玫緹斯少女未經甜蜜愛情滋潤的心髒。

    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配上可以稱得上舉世無雙的王後禮袍,嫁給的是玫緹斯少女做夢都想嫁的玫緹斯年輕英俊的國王,一切都完美得令人嫉妒。就連服侍的侍女們,都眼熱了好一段時間才冷靜下來——國王只能有一位妻子,國家也只能有一位王後。王妃卻可以有很多,她們都還有機會。

    泥球半邊臉枕在胳膊上,對著長袍發了一會兒呆,又握緊了拳頭,暗自點點頭,重新在實驗台上忙碌起來。

    這一忙,便到了天黑。

    用瓶塞封好滿滿一瓶的純白液體,平穩地放在實驗台上,泥球才意識到一直舉著凝聚元素之力的右手已經酸麻不堪了。

    「赫爾沙,我的小精靈。」費恩一臉溫柔笑容,在侍女們躬身行禮讓出的道路中,走進泥球的臥室:「你已經在房間裡坐了一天了,總得出去活動活動。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美麗的女士共進晚餐,並在餐後一起度過一段短暫卻注定美妙的讀書時光,嗯?我的未未婚妻?」

    泥球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下意識避過費恩要幫她捏拿的雙手,在他臉色不愉之前,將做好的藥劑遞給費恩,臉上漲起大片紅暈。

    費恩拔開瓶塞,一股純正的光明藥劑味道撲面而來。他先嘗了一點點,在確認沒什麼問題後,將整瓶藥劑一飲而盡。

    身上暖洋洋的,費恩勞累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臉上的黯沉之色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剛睡醒般,精神奕奕的面孔。

    「赫爾沙做的藥劑越來越好了,也許,我們未來的女王陛下,會先成為一名優秀的藥劑大師。」費恩調笑,看到泥球的臉已經漲成血紅色。

    他的小未婚妻就是這樣,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東躲西躲的,可憐的表情又讓他不忍心強迫她。每天卻像個賢惠的媳婦一樣,給他配置精靈最正宗的光明復原藥劑,費恩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像永久暫停般,青春永駐,整個人每天有用不完的活力。無論多麼疲勞,一瓶藥劑下去,又是充滿了能量。

    「費恩,我想去清洗一下,一會兒再吃晚飯。」

    泥球沒有接過侍女遞上的毛巾,也拒絕侍女跟著服侍她沐浴,一個人匆匆拿了條浴巾,閃入浴室。

    費恩一個眼神示意,侍女們沒有跟著她進入浴池,卻依舊守在門口,捧著衣物和香薰,佇立等候。

    年輕的國王陛下連看都沒看侍女們向他投來的混雜著崇拜和愛慕的眼光,一個人坐在泥球之前坐過的凳子上,饒有興致地在等待中打量實驗台上各種器具。

    玫緹斯沒有溫泉,這點被大量的花瓣和香料彌補了,浴室裡蒸騰的熱氣讓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地上的淺青色瓷磚也結了一層薄薄的水層,一只嫩白,足弓優美的腳踩在上面,留下一個小巧的輪廓。

    泥球撥開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將身體完全淹沒入水中,在水裡吐了一圈泡泡,猛得探出頭,秀發甩出一圈水花,雙手捧起一抔水,水液從指縫間流出。

    「——怎麼辦啊?留下的時間不多了。梁小夏,如果你在泥球身邊該多好啊?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想什麼呢,你怎麼總是想依靠梁小夏呢?不覺得羞恥嗎?」

    「——梁小夏很聰明,不像我這麼笨,什麼都做不好。要是她在我身邊,肯定能解決問題。」

    「——‘望向過去,永遠找不到未來’,梁小夏說過的你不記得嗎?總是靠著她。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可是,可是。我就是很想她很擔心她啊。」

    泥球撅著嘴,對著兩根手指。自言自語。

    她天生是個沒心沒肺的樂觀性子,最後長歎一口氣,又把腦袋埋到水中。在大大的浴池裡游玩起來,手腳並用。不斷向空中撩撥水花。

    一道短促又細微的響動被流水聲掩蓋了,冷風拂過,泥球一頭濕發向下滴水,不清晰的視線中,看見池邊蹲著一個人,突然大聲尖叫起來。

    ……

    「陛下,警戒法陣被觸動了。有人入侵進來了。」一個宮廷法師快步走入,話音還沒落,費恩就聽到了浴室裡傳來的尖叫聲。

    「赫爾沙,怎麼了?」

    費恩邁開腿,直接推門而入,揮了揮浴室中彌漫的水汽,好讓視線更清晰。

    「沒,沒什麼。我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到水池裡了。」泥球泡在水裡,手裡緊握一條浴巾攥在胸前。一臉慌張,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費恩。「你,你趕快出去。我還沒洗完。」

    費恩猶疑。眼神在泥球身上掃了一圈,她擋得太嚴實了,讓他連肩膀都看不見。心裡微微有些遺憾,費恩又看向了寬大的浴池。

    如果什麼人進來了,也只能躲在浴池裡了。

    費恩沒有說話,站在浴室的門口,向前走了兩步。

    泥球在浴池中退後兩步,臉上紅得都快哭出來了。

    看著她的臉色,費恩不忍,又退回原地,這次卻是在原地站了將近五分鍾,一言不發地盯著水面,直到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後,轉身離開。

    極少有生物能夠不呼吸堅持過五分鍾,看來水裡沒有藏人。

    「赫爾沙,洗好了就趕快出來,小心著涼。」費恩背對著泥球,臉上陰晴不定,聲音卻依然溫柔甜蜜,他指著門外一個侍女,顧不上對方被他強烈反差嚇到的驚駭表情:

    「薇拉,去,服侍小姐沐浴。現在開始,不許離開她半步。」

    「是,陛下。」

    戰戰兢兢的侍女雙手托著托盤,舉著已經熨燙干淨的新衣物,站在浴池旁邊,微微有些好奇地斜眼偷看浴池中滿臉是水的少女。

    水花突然濺起老高,侍女為了不被池水濺濕衣裙,向後猛退兩步,卻踩著了長裙擺,身子向後仰,手中的托盤也扔了出去。

    水滑的瓷磚地面多了一層反光的銀色油滑。

    「咚——」一聲響,侍女後腦磕在地上,暈了過去。

    池水滿溢後下降,泥球身邊,一個幽怨的人影頂著濕毛巾從水中坐起。

    背著弓,穿著緊身獵裝,淡金色長發披散,腮幫子氣得鼓鼓的,上手就捏泥球的臉,將她的臉蛋捏得變形,拉長又揉捏。

    「要不是我會閉氣術,在水裡直接就被你坐死了!你吃什麼了,怎麼這麼重?我連抬都抬不起來…」

    「梁小夏,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是你!我向月亮的禱告實現了!你真的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擔心死了啊!!」

    泥球「哇」得一聲哭出來,伸手來回摸梁小夏,捏她的胳膊和肩膀。她臉上掛著眼淚,來回確保她沒事後又緊緊摟住她,眼淚鼻涕齊齊下落。

    「怎麼還是這個樣子?還以為你至少長大了點呢。松開,衣服已經濕透了!」梁小夏脫開泥球的懷抱,勾起少女額上長發,挑著一縷給她別到耳後,又用手給她揩了揩眼角的淚水。

    她呀,永遠都長不大。

    「好了,好了,時間不多,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梁小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拉掉頭上的浴巾,認真地瞪著她,看得泥球終於從大哭變成了小聲的抽噎。

    「你對費恩,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我是說,愛上他?」

    梁小夏一臉嚴肅,她不希望聽到最壞的回答,水中,捏緊的手臂下意識顫抖。她不想做惡人,真的不想。

    「哇——」聽到梁小夏的問題,泥球又哭出來了,死死揪著她的衣袖就要向梁小夏懷裡鑽。

    幸好已經施展過隔音咒了,哭聲大得只有死人和聾子才聽不見啊!梁小夏沾著水珠的手擰了擰眉心,將光溜溜的泥球拖出已經變涼的水池,坐在台階上,給她披上一條毛毯。

    「梁小夏,我好害怕啊!!人類的世界太可怕了!!費恩要吃了我,還要搶我嫁給他,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樣眼睛發紅地盯著我。這裡沒有媽媽,沒有朋友,也沒有梁小夏。沒人給我講故事,也沒人陪我玩。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梁小夏,帶我回家!好不好——」

    泥球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水,一滴一滴墜下,眼睛擠得剩下一條縫,又難過又委屈地哭個不停,雪白的肌膚哭得暈出一層粉,在毛毯下一抽一抽地顫抖,向梁小夏哭訴。

    胳膊摟緊了懷裡的泥球,梁小夏臉色陰沉,嘴角死死抿著,眼中閃爍危險的光芒。

    「好,回家。我帶你回家。」

    ……

    幾乎全部被黑色湮沒的房間裡,費恩單手舉著一根蠟燭,微弱的火苗只能照出一個背對他坐著的輪廓,裹在黑色的衣袍裡,如同鬼魅一般,有些不真實。這個黑色輪廓身下纏著一團團極細的灰線,在空氣中掙扎扭動,親暱地蹭著黑色的長袍,在他周圍打轉,卻不敢鑽入衣物內。

    「老師,有人入侵進來了。」

    費恩躬身,向黑暗中的老者遞上一顆水晶球,淡淡的紅色在其中盤旋,正是有人入侵的標志。

    「不必理會。」

    老者轉過身,兜帽下看不清臉,袍子裡的手也被蓋住了,黑色的粗線不斷在袍中進出,他雙手如同編織一般,來回扭動,身下的黑線則不斷凝成,續上已經被消耗掉的線:「過早地收網,只會讓魚都跑掉。」

    「我明白的,老師。」費恩躊躇一會兒,「可是入侵者很有可能進入赫爾沙的房間了,學生有些擔心…」

    「後悔了?害怕那人是她的同伙?害怕她對你不利?費恩啊,你還是沒有學聰明。」

    「請老師指點。」

    「不,我不會指點你。知道什麼是錯誤,付出代價,才能知道什麼是正確。」老者手一揮,一條純黑色連帽長袍從他袖口中飄出,懸浮在費恩身前。

    「這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試試看吧。」長袍柳絮般飄展,黑色的樣式和老者身上的一模一樣,區別只是一個新,一個舊。

    「不,」看到長袍,費恩退出好幾步遠,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連連搖頭:「老師,你說什麼我都應你的。只有這點,只有這點,我不能答應。」

    「好吧,我先收著,以後你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下一次,只有你求我要的時候,我才會給你。」老者歎了一口氣,將黑色長袍折疊收好,手指點了點,費恩手上端著的燭台便熄滅了。

    「你下去吧,我要冥想了。」

    「是,老師。」費恩一身冷汗,似乎之前不久才喝下的光明藥劑全部隨著汗水蒸發走了,雙腳發軟,劫後余生一樣腳步虛浮,挪著步子,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外移動。

    每一步都無比艱難,也許他還沒出房間,老者就會改變主意將他留下。費恩恨不得爬出去,躲得遠遠的。

    「費恩,」老者在費恩一只腳已經賣出暗室,步入光明時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像陰風一樣,「你還在服用那個小精靈調配的光明復原藥劑嗎?」

    「是,老師。每天都有服用。」費恩突然被叫住,心裡「咯登」一下,待聽清他的問題後,緩慢回答道。

    「那就好——」

    老者揮揮手,大門在費恩身後自動合上,又將他擠入了燈火輝煌的光明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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