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時鏡 -【我不成仙】《連載中》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28 PM

第135章 天碑無姓有我名

  一戰雲台!

  直接宣佈與許藍兒開戰,她真是半點也不客氣啊!

  無數猜到的,沒猜到的,此刻全數靜默在了這昆吾的山腳下,這一座高高的雲台之下!

  崖山與剪燭派有舊怨!

  見愁與許藍兒有舊怨!

  這是誰都聽說過的事情!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聽到了什麼?站在雲臺上的那一名女修,竟然真的直接開口叫許藍兒出來一戰!

  簡直了!

  簡直囂張得沒邊了!

  道友,道友,你聽說過「避嫌」嗎?

  再怎麼也不能這麼明顯吧……

  早有人猜到是許藍兒,可心裏一直覺得這未免特太直白,太露骨,太粗暴了,所以對自己的猜測有所懷疑。

  可這結果一出來,簡直叫人五味陳雜。

  下面崖山眾人聽見了,也都不由得對望了一眼:大師姐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啊,更似乎……

  一點也不在意旁人說什麼。

  山腳下,有人議論開了。

  「你們說這算不算是仗勢欺人、公報私仇啊?好欺負人……」

  「仗勢欺人?仗什麼勢了?公報私仇又怎麼了?你是不是剪燭派的走狗啊?再說了,啥叫仗勢欺人?你沒見見愁仙子還是築基期嗎?」

  「可她的戰力……」

  「戰力個屁!你就說誰金丹誰築基吧!誰欺負人了啊你說!」

  「我……」

  我他媽還能說什麼?

  就算見愁只有築基期,可是那一斧頭險些把顧青眉劈死的戰鬥力,誰敢說她只有「築基期」?!

  不是欺負人?

  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有爭辯的修士險些被氣暈了!

  當然,也有人快爽死了。

  「剛剛迷霧天一節看這女人小心機一個接一個的,被謝定跟如花公子幹了還不死心,險些害得我陸美人沒通關,簡直臭不要臉!見愁仙子幹她,往死裏幹!」

  「對,幹她!」

  「……」

  滿地沸騰。

  眼見得一場好戲已經在眼前,眾人忍不住眼冒綠光,興奮不已,甚至已經有人克製不住,直接開盤:「來了來了買定離手,誰輸誰贏趕緊下注啊!抓緊時間啊!」

  一片熱鬧。

  所有人都期待著:一定會是一場精彩的龍爭虎鬥,你來我往的鏖戰!

  下方的許藍兒早就變了臉色,手握著她那一柄水藍色的長劍,只有一種沖上去將見愁給剁碎了的衝動!

  只是規則如此,見愁點了她的名要她出戰,她若不出戰,勢必失去此次晉級的機會。

  還有選擇嗎?

  沒有!

  許藍兒強忍住怒意,飛身而上,落在了雲台之上,踩著漫天漂浮的雲氣,勉強露出了笑容:「承蒙見愁師姐高看一眼,能與師姐一戰,不管結果如何,都將是藍兒的榮幸。」

  虛偽。

  又是場面話。

  偏偏見愁不大喜歡與自己看不爽的人說什麼場面話,她一點面子也沒打算給,甚至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淡淡道:「第一,我從未高看你一眼;第二,此戰,你的榮幸,我的恥辱。」

  「……」

  忽然之間……

  昆吾腳下,一片駭然!

  接天臺上,一片沉默!

  山腰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用一種看禽獸的目光看著見愁,內心之中簡直要為這樣不給面子的一句話給震撼到顫抖!

  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

  媽的智障!

  無數人簡直有一種戳聾自己耳朵的衝動!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會被群毆的!

  太無恥了,太霸道了,太不要臉了!

  又是顫抖又是激動,他們恨不能沖上天嚎叫兩聲。

  地面上,頓時人聲鼎沸!

  可剪燭派修士,全數黑了臉,全數怒了目!

  山腰上剪燭派掌門燭心那一管玲瓏的鼻子,也都在瞬間被氣歪!

  只有扶道山人拍腿大笑,險些笑出了眼淚!

  「好見愁,好見愁!天塌下來,還有我扶道頂著!怕個屁!戰個痛快!」

  聽見扶道山人的聲音,見愁心裏歎了口氣。

  儘管周圍人全數用一種驚悚的目光看著她,可她只不過是說出自己內心之中最真實的感受罷了。

  對自己厭惡的人,還費勁虛偽?

  她不想活得那麼累。

  見愁看向許藍兒,開口道:「你我之間,不必廢話,動手吧。」

  許藍兒面色黑沉如水,眼角那一顆原本顯得有幾分羸弱風采的淚痣,在她此刻的面容之下,竟也透著一種近乎歇斯底裏的猙獰。

  將手中劍握緊,空前的怒意,幾乎就要席捲去她所有的理智。

  太囂張了。

  一點也不給面子。

  她笑臉相迎,她卻直接一個巴掌拍了過來!

  崖山?

  大師姐?

  穩贏?

  統統都是做夢!

  能從謝定與如花公子夾攻之中逃過一劫,更能在狹路相逢之時算計了聶小晚、張遂與陸香冷三人,若非那兩人竟捨棄了接天臺印,贈給陸香冷,她必定能算計得此三人丟盔棄甲!

  只可惜,終究還是她功虧一簣。

  如今對上一個見愁,她勢必有輕敵之心。

  人人都好奇她在青峰庵隱界之中到底得到了什麼,只有她的師尊燭心仙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修煉《不足寶典》已有兩年餘,許藍兒敢說,自己已經脫胎換骨!

  見愁再厲害,也絕不能敵過寶典的霸道。

  這一戰,誰贏誰輸還未有定論呢!

  她臉上揚起一抹難言的笑意:「便請崖山見愁師姐賜教!」

  許藍兒話音落地,見愁的身體便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同時,一道細細的傳音,出現在了她腦海。

  「許藍兒功法怪異,恐有歪門邪道,有損人補己之能,見愁道友當小心為上!」

  是陸香冷的聲音。

  見愁聽得這一道傳音,有些微微的詫異。

  眉頭皺起,她側眸看了一眼,陸香冷站在遠遠的接天臺上,正凝神注視著她這邊,對見愁點了點頭。

  「刷!」

  背後一道劍光,在這一瞬間襲來!

  下面頓時有人罵了一聲:「臭不要臉,竟然偷襲!」

  見愁只覺頰邊一冷,那是一道水藍色的劍光,在這蔚藍天幕之下,顯得澄澈又美妙。

  閃身一避,她重重一踩腳下!

  砰!

  整個高臺之上,所有雲氣,頓時受到震動,朝著周圍流散!

  一座無限接近兩丈的鬥盤,暫態綻開,坤線根根分明,璀璨到了極致!

  這,是一座築基大圓滿的鬥盤!

  這,是一座即將突破金丹的鬥盤!

  在見愁拔地而起的瞬間,那一道劍光從高空之中穿過,消失了影蹤。

  見愁低頭一看,許藍兒持著長劍,站在方才偷襲她的位置,臉上掛著嬌俏的笑容:「見愁師姐還算是警覺呢,好歹也是師姐點了我的名請我來戰,怎可如此不專注?這樣下去,只怕不出十個回合,師姐就要敗於我手了!」

  嚇!

  好不客氣的一句話!

  下頭無數人都要吐唾沫了:這他娘才是真正的無恥啊!

  見愁淩立於高空之中,踩著那近乎兩丈的鬥盤,眼底神光聚攏,凝而不散,自有一種沖天而起的淩霄戰意。

  她聽了許藍兒的話,只難得一聲笑。

  「十個回合?」

  許藍兒面色一沉,露出一絲嘲諷來,同時透著一種陰險的算計。

  有寶典在身,越是到了後面,越是對她有利。

  只是見愁不知道罷了。

  她說的話,可不是毫無根據。

  「見愁師姐不信,盡可一試。」

  「一試?」

  見愁手指輕輕在鬼斧之上一點,頓時有一股熾熱的氣息,從鬼斧之上騰起,像是一輪紅日升起,又像是無數滾燙的鮮血忽然湧流!

  沸騰!

  她握著一柄沸騰的斧頭!

  三百丈接天臺上,夏侯赦眼底忽然射出一道鋒銳又狂熱的光芒,目光落在鬼斧之上,滿滿的忌憚與驚豔!

  氣勢,陡然拔升。

  見愁腦海之中,劃過了鬼斧斧身之上鐫刻的第二道道印,一枚一枚的道子,在她心神之中亮起,也在她腳下的鬥盤之上亮起!

  鬼斧之上,傳來那種壓抑已久的躍躍欲試。

  那是那一枚全新道印的呼喚……

  它在呼喚她,讓她使用它。

  它訴說著自己的強大,賦予了她無盡的自信。

  於是,鬥盤旋轉之間,那種澎湃的危險,越加濃重!

  許藍兒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心下一冷,幾乎就在見愁鬥盤出現,道子落成的瞬間,提劍而起!

  不管她到底要施展什麼,只要在她施展之前打斷就好!

  許藍兒忽然不是很敢確定,自己是不是能贏。

  她竭力地咬緊了牙關,兩手持著長劍,將早已經爛熟於心的剪燭派出名一招,盡數釋放!

  此刻的許藍兒,遠遠超越了昔年的自己。

  一道道劍氣聚合成通透的劍光,頓時只聽得周圍空氣發出一陣爆裂之聲。

  除卻腳下雲台,周圍的雲氣的頓時被這一劍滌蕩一空!

  聞名中域,瀾淵一擊!

  劍光澄澈無比,向著見愁奔去。

  它像是要一劍劈開無盡的深海,像是要一劍斬裂蔚藍的蒼穹!

  一出手,便是最強一擊!

  只這一個表現,足以證明許藍兒心中到底有多害怕。

  只可惜……

  在這一瞬間,一股比藍光更烈、更強的光芒,終於騰躍而出。

  那是一道紅光,慘如血,熾如陽!

  見愁斜斜持著鬼斧的手,穩穩當當,根根纖細的手指在鬼斧的漆黑襯托之下,更有一種透亮的白皙。

  亮起來了,鬼斧之上的道印。

  深紅的道子,如人鮮血染就。

  一亮起來,就像是一點火星,落入了沉寂的熔岩,於是霎時間,整個鬼斧斧身,都被點亮!

  轟!

  一股恐怖的熱浪席捲出去!

  如血一般的紅!

  見愁手中持著的鬼斧,所有的漆黑都被燒灼,成為一片濃烈而明亮的紅,所有的斑駁的鏽跡,也都在這樣的一片紅中隱沒不見。

  一柄,血紅的斧頭!

  一柄,燃燒的斧頭!

  彎曲的線條,勾勒出一種驚人的猙獰輪廓,它巨大的身軀,讓所有持著它的人,都顯出一般的偉岸。

  見愁彷彿看見了一座身如小山的巨人,將這一柄血紅的鬼斧提起,斬向前方千千萬萬的惡鬼!

  所向披靡!

  那一瞬間,一切都被觸動,一切都感同身受。

  見愁眼底,不可控製地湧出一種因強大而起的悍然與狂氣!

  她看見了!

  看見了無盡的惡鬼,看見了陰慘的地獄,看見了無盡的廝殺!

  看見了……

  那一道冰冷又熾烈的藍光,那一道中域聞名的瀾淵一擊!

  鬼斧在她手中顫抖,這一刻,與她的心意何其契合?

  妖魔鬼怪,莫隨我身。

  走狗小人,莫亂我心!

  許藍兒?

  她淡然地一笑,聽在眾人耳中,卻有一種驚雷一般的輕,與狂!

  「十個回合?鼠輩如爾,也有資格?!」

  憑你!

  敢放狂言?

  憑你!

  可在我手下走過十個回合?

  憑你!

  也想要贏?!

  縱使千般萬般手段,怎敵我,驚豔一斬!

  鬼斧掄起,如同萬鬼狂舞。

  曼妙的弧線,灑出一道令人怦然的血光。

  在崖山長輩們的眼中,這是一道久違了的血光。

  在無數觀禮之人的眼底,這是一輪驟出的——

  紅日!

  它帶著無盡的血光,帶著無盡的殺戮,帶著無盡的唯我獨尊,將天地清濁照亮,見阻擋在眼前的一切神鬼覆滅!

  「噗嗤。」

  只一聲輕響,那璀璨的瀾淵一擊,在這紅日面前,只如同青煙一樣消散!

  而站在下方的許藍兒,則僅一螻蟻,微不足道!

  見愁的眼底,一片沉靜。

  她沒有看見許藍兒,因為她已經在紅日一斬祭出的瞬間,被掩埋在了這一片血紅之中,再也尋不到半分的蹤跡。

  這一片血色,如同全新的天幕,以見愁為中心,她手中所持鬼斧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向著天地六合,無盡擴散開去!

  站在下方的所有人,懷著震撼與駭然,抬首而望。

  湛藍的天空被遮蔽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是一片血海!

  冉冉如紅日般的鬼斧,沐浴在這遮天蔽日的一片血色裏,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崢嶸而巍峨!

  扶道山人望著,只有一種仰天大笑的暢快,可在笑聲即將出口的瞬間,只化作了一種流淌在心底的悲愴。

  橫虛真人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種難言的震動。

  某個角落裏,曲正風抬首望著這一片血幕,望著持斧立於雲台之上的那一抹月白影子,亦難以發出半點的聲音。

  ……

  西海廣場,九重天碑。

  依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只有少數人駐足於那九根立在廣場邊緣的天碑之下。

  昆吾趙卓才從海上來,站到了廣場一座傳送陣中。

  他已將謝不臣的消息傳回昆吾,到了三師弟吳端手中,只是細節方面,還待面見師尊才可稟明。

  面色難免有幾分凝重,趙卓抬手間,便要啟動傳送陣。

  「天,天碑!」

  忽然一聲驚呼!

  一名正站在第二重天碑之下的修士,駭然地抬起了手指,指著最上面!

  周承江的名字,早已經在昔年與謝不臣一戰之後,消失在了玄黑色的天碑之上,取而代之的乃是如鏨銀錯金一般的「謝不臣」三字!

  可是此刻,「謝不臣」三字絲毫為動,於其上卻出現了新的兩個字!

  海風吹拂,整個廣場上一片寂靜,繼而一片沸騰。

  趙卓站在傳送陣裏,遠遠一望。

  要麼是死在了築基這個境界,要麼是已經不再此境界的第一。

  謝師弟……

  他心底,忽然如同潮水蔓延,沉沉的一片。

  佇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九重天碑,依舊用最古老的文字,鐫刻著那些如流星一般劃破夜空的名與姓。

  出現在「謝不臣」三字之上的,僅有兩字——

  見,愁!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29 PM

第136章 奇點

  死寂。

  死寂。

  死寂,是此刻的昆吾。

  山抹微雲,卻在見愁那一斧頭的餘威之中發紅。

  紅日之下,血色纏綿,帶著一種斬盡一切的壯闊。

  許藍兒早早墜落下去,生死不知。

  山腰上的剪燭派掌門燭心,霎時變了臉色!

  還在山腳下開盤賭輸贏的弟子們,手中握著靈石,吆喝的話還在舌尖上,卻再也蹦不出一個字來。

  多少人還沒來得及下注好,戰鬥便已經結束!

  無數修士都有一種做夢一樣的感覺:原以為會有一場精彩至極的鏖戰,可在結果出來的一瞬間,他們才知道,他們錯了,錯得離譜。

  見愁是要瞭解恩怨,是要借著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地將私仇瞭解。

  換到任何人的身上,只要最後能贏,都是好結果。

  可換到見愁的身上……

  她是崖山的弟子,又怎麼可能在區區一個許藍兒的身上浪費太多的功夫?

  單單說她以崖山大師伯之尊,與一小小弟子纏鬥分勝負,說出去都丟人!

  所以……

  一招斬殺!

  乾淨俐落,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許藍兒有心機有手段,卻唯獨敵不過這硬邦邦的悍然一斧!

  可憐,可歎!

  見愁持斧,望著這被她一斧頭劈出的無限紅色天幕,亦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整個人的身體,都彷彿在燃燒,都彷彿在冒出火焰。

  可是她知道,那是她熾熱的錯覺。

  「砰。」

  腳下有一聲巨響。

  屬於許藍兒的接天臺,在無主之後,自動朝著她腳下飛去。

  完美融入!

  於是,見愁眼前的視野,一下更加開闊了起來。

  巨大的接天臺從那一片紅色的幕布之中穿過,再升三十丈!

  三百三十丈,十一座!

  到了第一戰,見愁勝!

  「恭喜見愁道友了。」

  淡淡的一聲,帶著一種友善。

  同等高度,一身楓葉紅的男子站在不遠處,在見愁升到這高度的時候,便微微朝她拱手。

  是姜問潮。

  他原本有十一座接天臺,現在見愁由十而十一,自然做了他的鄰居。

  畢竟曾同行來昆吾,見愁對他印象不錯,更何況在初選之時,他還有那般驚豔的一手?

  見愁同樣拱手:「僥倖罷了。」

  接天臺上眾人聽了這話,只當是一陣風從耳邊吹過。

  到底是不是僥倖,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

  此時此刻,還能站在接天臺上的,又有幾個是僥倖?

  第一輪可能有,可等到殘酷的廝殺開始之後,所有泥沙都會被沖刷而去,留下璀璨奪目的真金。

  而見愁,便是這十數真金之中最為耀眼的一顆。

  一切彷彿都塵埃落定。

  站在山腰上的扶道山人,看著見愁的身影,只有一種老懷大慰之感,拿著雞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橫虛真人眼底也有幾分難言的感慨,正想要說話,可沒想到,那一瞬間竟然面色一變:「那是……」

  一道微微的光芒,從西南方向亮起,霎時間別這山腰上無數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察覺。

  橫虛真人終於忍不住踏前了一步:「九重天碑……」

  「是天碑!」

  「天!」

  「這是怎麼回事……」

  「好厲害啊……」

  ……

  突如其來的議論聲,而且是從山腰之上發出,霎時間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見愁忍不住轉頭看去,只看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橫虛真人忽然踏前了一步,竟然直直抬手朝天邊一揮!

  呼啦啦。

  好似一陣大風刮過,又像是直接一袖子甩開了所有殘餘的紅色幕布,將湛藍的天空擦出了一塊缺口,於是,所有人透過這一塊蒼穹的「缺口」,霎時間看見了此時此刻,西海廣場之上,那九重天碑的情況!

  「天哪!」

  「快看,快看!」

  「二重天碑第一人換了!」

  「到底怎麼回事?」

  「天,謝不臣的名字上面是……」

  ——見愁!

  站在最高處的周承江,忽然也有些怔忡起來。

  曾經,他的名字也鐫刻在那個地方,只是後來,一戰慘敗,這第二重天碑第一人的名頭便易了主。

  直到他達到築基大圓滿,成功結丹,也再沒有能從謝不臣的手中奪回這個留名。

  如今,謝不臣的名字並未消失,只是在其上多出了見愁……

  在看見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就連見愁自己,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恍惚。

  前後有數次從天碑之下經過,她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踏上十九洲大地時候所見的場面……

  人頭攢動,盡數圍在天碑之下。

  所有的修士,都站在天碑下面,仰頭而望,而在天碑之上,則鐫刻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姓,他們無一不是天碑所代表境界的最強者!

  「十日築基,謝不臣,第二重天碑第一人……」

  她也永遠記得當時這些回蕩在她耳邊的話語。

  謝不臣先她十餘日,用鮮血鋪就一條路,踏上了仙途。

  一直以來,他是見愁恨不能追得的目標,恨不能手刃的仇人。

  而這一刻……

  舊日的場景,似乎一下從記憶裏湧了出來。

  她還記得自己站在天碑之下,仰望別人名姓的場景,而如今,她的名字,便高高懸掛在那天碑之上,就在謝不臣的頭頂上!

  昔日是她站在下面看,如今是旁人站在下面看她。

  一路走來,時光匆匆,竟然還恍如在昨日。

  高空的長風從遠處吹來,似乎帶來了九頭江江水流淌的聲音,也帶來了遠處山林裏的歡歌。那一塊蒼穹的「缺口」裏,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下方沸騰的人群,無聲的天碑!

  可她心裏,卻有巨大的響聲。

  它在喊:可以,你可以!

  衣袍獵獵,見愁提著鬼斧,朝著那畫面望去,背後是十餘座高高的接天臺。

  這一刻,無盡榮光加在她身。

  萬人矚目!

  「恭喜見愁師姐!」

  下方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於是,霎時間聲浪匯成一片。

  「恭喜見愁師姐!恭喜見愁師姐!恭喜見愁師姐!」

  ……

  無數的修士,無數的聲音,全數聚集在一起,響徹雲霄,在這昆吾十一峰之間不斷地回蕩,不斷回蕩……

  見愁亦激蕩盈懷,可轉瞬間,便如白雲漂浮於青天,靜謐無聲。

  天碑上鐫刻下自己的名字,感覺是如此地新奇又陌生,她下意識地回頭朝著山腰上看去。

  扶道山人也怔怔地看著那天碑,過了好久,他才暢快地大笑起來:「天碑,天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橫虛真人默然無言,他瞥見了那九重天碑旁邊一座傳送陣裏消失的身影,已經知道趙卓就在回來的路上,只怕片刻就到。

  當下,他也不言語,臉上帶了幾分沉重,淡淡道了一聲:「也恭喜扶道兄了。」

  「山人我早就說過,我的徒弟,差不了!」

  扶道山人高聲大氣地喊著。

  即便是隔了很遠,見愁也能聽個一清二楚,腦海之中立刻回想起自己當初拜師的時候,自己師父一臉嫌棄的模樣,到如今……

  原是有些沒話好說,可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唇角的笑意竟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目光放遠了看去,下方一眾崖山弟子,個個喜氣洋洋,姜賀等人更是興奮地朝她揮舞著手臂!

  謝不臣天碑留名固然轟動,可誰也不知道當初他與周承江那一戰到底是什麼結果。

  如今的見愁,卻是在左三千小會之上,無數宗門掌門、長老和弟子的眼皮底下,施展出驚豔的一招,不但幹掉了許藍兒,更是直接憑藉這驚豔的一斧頭,天碑留名!

  一時之間,整個昆吾,盡數沸騰,甚至更甚於之前見愁那一斧頭出現的時候。

  誰都知道,昆吾謝不臣因外出歷練缺席了左三千小會,誰都知道,崖山見愁乃是眼下年輕一輩之中唯一一個可與謝不臣比肩的天才人物。

  如今崖山大師姐來了,昆吾謝不臣卻不在,多少想要看熱鬧的人失望不已?

  可是現在!

  繼謝不臣之後,見愁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天碑之上。

  這是一種另類的比拚和交鋒,誰也不會忽略各自的存在感,甚至有不少人忍不住轉過頭去,想要看看如今昆吾首座橫虛真人,到底是什麼臉色。

  只可惜,隔得太遠並不能看清。

  而隔得近的,卻只能看見一片高深莫測的平靜!

  「叫你娘的當初收了個徒弟,就得意洋洋給我發風信,哈哈哈,十日築基,好厲害啊!」

  扶道山人想起當初的種種,如今簡直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

  他揮舞著手中的雞腿,眼底放光,簡直倡狂不已。

  「結果呢?現在被打臉了吧?後來者亦可居上,更何況是我家見愁!老妖怪,當初你我左三千小會的時候就鬥了個半死,今天我叫你知道,我徒弟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

  是嗎?

  橫虛真人聽著他那豪言壯語的一片,目光不由得從見愁的身上掠過,又發現了下方已經忽然朝著某個方向彙聚而去的剪燭派眾人。

  半生不死,生不如死。

  見愁這一斧頭,固然驚豔了整個中域,可隨之而來的,卻有可能是無窮盡的麻煩。

  心底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橫虛真人瞧著這接天臺上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只回過頭來,聲音很輕:「九重天碑的規則,你我再清楚不過。」

  「你什麼意思?」

  扶道山人眼睛一瞪,不客氣地問了。

  橫虛真人道:「天碑留名者乃是本境界最強,若一個人已經在天碑之上留名,再被人擊敗,他的名字就會從天碑之上消失。若此人在此境界之內一直無人能敗,他的名字將永遠保留在這一境界的天碑上,或者……若此人突破了這個境界,成為了下一境界的修士,其名也將永留天碑。」

  「也就是說,我那十三弟子的名字還在天碑,只有兩種可能:在你得意弟子見愁的名姓落下的那一刻,我徒兒死了,或者突破了。」

  「……」

  死了,或者突破了?

  扶道山人臉色忽然有幾分難看,眯起眼睛來,恨不能用雞腿糊他一臉:「看來你徒兒被困青峰庵隱界,真是命不好,這麼早就死了。」

  「他命牌未碎。」

  橫虛真人淡淡地回了一句,側首一看,一道光芒已經朝著他飛速奔來。

  先前還在西海廣場之上的趙卓,已經直接進了傳送陣,到了九頭江邊,而後直接進入,來找橫虛真人稟報情況了。

  橫虛真人微微一笑,眼底卻有一種難言的凝重,道:「大徒弟回來,想必是青峰庵隱界之事有了一些眉目,此地之事有勞扶道兄主持,我先失陪一會兒。」

  趙卓已直接落在了不遠處,遙遙向著橫虛真人行禮。

  昆吾大弟子趙卓可是人中之龍,即便一直難以在天碑之上超越曲正風,可在諸多方面卻已經展露過自己驚人的實力。

  如今他忽然回來,自然也引起了山腰上不少人的注意。

  扶道山人面色不定,橫虛真人隨和地拱了拱手,便直接朝著趙卓走了過去,也不說話,領先兩步走在前面,一路向著山道盡頭的山頂而去。

  兩人腳程甚快,很快便不見了影子。

  高空之中的見愁,將這一幕收入了眼底。

  橫虛真人好像說了什麼話,師父的表情一下就不那麼高興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

  見愁腦海之中頓時迸現出一線又一線的靈光來,她朝著那天邊伴隨著橫虛真人消失,已經漸漸消失的畫面看去。

  謝不臣……

  人間孤島,青峰庵隱界。

  一片虛空裏,漂浮著隱界裏無數物件的碎片,像是一座虛空裏的廢墟。

  簡單的一身儒雅青袍,早不怎麼看得出原來的模樣,所有的光芒已經盡數斂去,像是這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像是他身上從未爆發過最巨大的能量。

  只有那一種懸浮於虛空之中的狀態,只怕會讓所有看見的人覺得詭異。

  臉色蒼白,沒有幾分血色。

  眉宇之間,似乎也籠著幾許慘澹。

  一切平息下來,就連身體之中無數混亂的靈氣,也終於順著經脈運行的軌跡,漸漸平靜。

  他睜開了眼睛。

  終於。

  於是,已經乖覺了的靈氣,順著他全身經脈流轉開去,霎時間在他身下凝聚成了一座巨大的鬥盤,坤線每一根都點亮,乃是世所罕見的天盤!

  只是,在看見這一座鬥盤的瞬間,謝不臣的眼底出現了三分苦、三分笑、四分莫測……

  「兩丈五……」

  境界壓製在築基期大圓滿的時候,他尚且有三丈鬥盤,誰想到竟被堂堂崖山扶道山人座下二弟子背後一掌……

  元嬰期足足高了築基期兩個境界,更何況他不是吳端,不是當初的師兄弟比鬥,會留有餘地。

  曲正風的一掌,悍然又兇狠!

  他已經受了重傷,垂死一線,強行結丹,乃是九死一生之法。

  沒料想,興許正如橫虛真人所言,他乃天眷之子……

  這樣行險竟也成功了。

  只是……

  不增反減的鬥盤,終究預示著青峰庵隱界一行的得失。

  「咳咳……」

  袖子一舉,咳嗽聲起,他霜冷般淡漠的臉上,紅白交錯,竟有一種淡淡的虛弱和病氣浮現出來。

  經脈受損,鬥盤銳減五尺,於他而言,終究是重重一擊。

  抬步,謝不臣一步邁過了虛空,竟然直接出現在了隱界之中那一座巨大的棋盤上面,朝前走去,很快便看見了隱界的大門。

  曲正風下黑手之前那一言一語,悉數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掐指一算,小兩年轉瞬即逝,左三千小會在即,不知謝師弟可也要參加?」

  「風雲際會,怎能不去?」

  「是啊,風雲際會,怎能不去?可惜了,如今我得做個惡人……」

  「惡人……」

  曲正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經登過了一人台,乃是同輩之中無人能出其右的佼佼者,對他下手,只是因為小會?

  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身為崖山弟子,對自己悍然出手,曲正風出了隱界之後,對外是如何的說辭?

  他是否知道自己的生死?

  若是知道了,又將如何應對?

  若他活著出了隱界,橫亙在崖山與昆吾之間的,又將是什麼?

  一重又一重的謎團,全數浮現在謝不臣腦海之中。

  他緩緩地停住了腳步,抬首看向這一座高達百丈的巨門!

  只要推開這兩扇巨門……

  一切都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切的迷霧,都將散去!

  謝不臣修長又蒼白的五指,極其緩慢地,搭在了那粗糙的石門之上。

  用力——

  推開!

  無盡璀璨的光芒,從這百丈巨門之上傳來,站在巨門之下的謝不臣,渺小得像是一隻螻蟻!

  可在那一瞬間,一座陣法轟然旋轉而出,鐫刻在了巨門之上。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道微光,忽然從謝不臣正前方那一道狹窄的縫隙裏洩露而出,漸漸擴散,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飄飛的微塵裏……

  「這一條賤命啊……」

  昆吾,天邊的殘影,已經消失了無蹤,曲正風負手而立,微微眯著眼,終於收回了目光。

  是時候了。

  眼簾一垂,他看了還站在前方興奮不已的師弟們一眼,沉吟片刻,又將目光投向了還站在接天臺上的見愁一眼。

  她像是天邊明麗的一道影子,淡然又從容,與其他的崖山弟子相比,顯得溫柔又包容。

  若昔日的她柔弱不堪,那此刻倒提鬼斧的她,已然是崖山一座新的榮光……

  「小會之後,曲師兄可願與我一戰?」

  「願……」

  他還記得自己的答復,可……

  已經來不及了。

  抬手,手指順著繡紋精緻的衣領,緩緩滑落,將織金長袍上的每一分的褶皺壓平。

  曲正風的目光,久久才從見愁身上移開。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的事,又像是什麼也沒想,只看了一眼擁擠的人潮,而後逆著人潮的方向,無聲無息地從師弟們的背後離開,走向了山林的邊緣。

  一個穿著破衣爛道袍的老頭兒,身子矮矮,身邊鼓著一座小小的土堆,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人。

  曲正風走了過去。

  禦山行一下看見了,想要開口。曲正風卻似乎誰也不想搭理,只隨意地擺了擺手,朝著山林的更深處走去。

  愣了好久,禦山行才一下反應過來,給了自己一巴掌,連忙跟上了。

  「嘩……」

  那一座小土堆,霎時消散無蹤。

  同時,天空之上,西海廣場九重天碑的殘影,終於也看不見一絲一毫的影子了,天幕恢復了正常的模樣。

  見愁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當日,她曾請曲正風留謝不臣一名,她好手刃之……

  如今呢?

  謝不臣到底是死了,還是突破了?

  下意識地,她的目光移向了山腳下站著的諸多崖山弟子,小胖子姜賀,花花公子沈咎,呆呆的大個子陳維山,抱劍而立的寇謙之,丹堂的小蘿蔔……

  唯獨,沒了曲正風的影子。

  記得先前,他還站在後面。

  微微皺了眉頭,見愁思索著,只怕還是要得空了再問了。

  至於謝不臣……

  回不回來又如何?

  見愁看了看手中的滿布著血紅色萬鬼圖紋的鬼斧,而後將目光投向了昆吾主峰的最高處,那一座高高在上的雲海廣場——

  縱使有萬敵在前又如何?

  她將為了這一座人人嚮往的一人台,浴血而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30 PM

第137章 有一人

  一切雜念,忽然都從她腦海之中消失,心思通明,又澄澈無比。

  看一眼周圍山水,只覺得滿眼蒼翠,都是一般的生機勃勃。

  她與許藍兒的到了戰已經終結,不管許藍兒如何去想,於見愁而言,她們兩人之間的舊怨已經終結,一報還一報,自己下手也不輕,算是討回了昔日的債。

  至於許藍兒死沒死,或者剪燭派是不是覺得添了「新仇」,那已經與見愁全然無關。

  她,問心無愧。

  其實她也有些驚異於自己剎那間的平靜。

  即便是……

  猜到謝不臣可能沒死,甚至可能更進一步。

  但是那又如何呢?

  在這樣的平靜與坦然之中,見愁盤腿坐下開始了調息,同時分心出來,看向了前方的眾人。

  到了戰,還未結束。

  眾人的注意力,也都隨著見愁盤坐下來,回歸到安靜之中,漸漸重新轉移回了小會之上。

  規則乃是強者先挑弱者對戰,接天臺數目多的修士擁有優先的決定權,見愁之後,又會是誰?

  不少人好奇了起來。

  最頂端十六座接天臺的周承江似乎有些恍惚,半點沒有動手的意思;見愁身邊不遠處的姜問潮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同樣沒有動手的意思;陸香冷天性似乎不愛與人爭鬥,這會兒也只是靜悄悄站著。

  至於剩下的……

  一個抱著西瓜猛啃,用一種懵懂眼神看著周圍的小金,滿臉寫著「奇怪你們為什麼還不開打」的表情;一個一臉陰鬱邪氣的夏侯赦,正用目光不斷打量下方剩下的幾個人,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對誰出手;一個躺在花臺上賣騷的如花公子,一雙眼睛只在下方那壯碩漢子方大錘的身上打量,眼光還朝著某些奇怪的地方放,方大錘感覺到這種目光,簡直有一種去死的衝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半點不靠譜的左流,和之前被折騰得很慘的魏臨。

  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打量著打量著,一不小心目光就撞上了,詭異地看了對方半天。

  一片沉默。

  只有可憐巴巴一座接天臺的錢缺,仰著脖子去看高高在上的那些修士們,只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真是虧本了:扶道山人說參加就要一往無前,自己哪裏敢退?

  人人都說登上一人台之後,將站在距離天最近的地方,獲得一個溝通天地的機會,興許有無盡的大機緣。

  可他懷著僥倖來一趟,屁機緣都沒看到。

  現在沒有湊齊十座接天臺的修士,簡直都像是被人放在砧板上的肉,待人家一個錯眼看上你,再哢哢兩刀給剁吧了。

  錢缺這樣想著,越發覺得自己身上肥肉不保,一時悲從中來,不由哆嗦了兩下。

  他忍不住朝後面縮了縮。

  本來就跟在跟顧青眉一戰之中被淩虐了個悲慘,現在哪裏還能禁得住一場戰鬥?

  錢缺簡直要哭出來了,眼瞧著一道又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忍不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見愁。

  見愁忽然一怔,有些沒明白錢缺的意思。

  錢缺只在下面悄悄跟她擺了擺手,接著竟然指了指十座接天臺的陸香冷,而後兩手抱起來,對著見愁拱了拱,一副哀求的表情……

  這模樣,實在是……

  太可憐了。

  見愁順著他手指眼看的方向望過去,陸香冷似乎也看見了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

  她算是明白錢缺的意思了……

  如今擁有十座接天臺的人裏,也就陸香冷一個妙手仁心,絕不會對人下黑手,而見愁似乎又與陸香冷有些交情,所以錢缺求到了見愁的頭上。

  救人救到底,更何況這不是什麼壞事。

  對著錢缺,見愁微微一笑,便轉而對陸香冷傳音道:「香冷道友,下面那一位無門派的錢缺算我半個朋友,他如今不願再繼續參加小會,不知能否請你手下留情,幫個忙?」

  「……」

  微微訝然。

  陸香冷怎麼也沒想到是這件事,她看了見愁一眼,又看了錢缺一眼,最終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所有接天臺上之人還沒有人站出來。

  陸香冷應了見愁之後,便微微一笑,兩手一張,寬大的白色袖袍飛起,她翩然地直接落在了高空雲台之上,氣度高華,只對著錢缺一比:「錢缺道友,請。」

  錢缺見狀,簡直感動得淚流滿面,慌忙朝著見愁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便連忙上臺了。

  這場景落入旁人眼底,自然不可能毫無痕跡。

  看出這中間貓膩的幾個人都說話,畢竟又不是什麼大事。

  如花公子倚在接天臺上,看著見愁的眼神,也就越發地明亮了起來。

  這一位崖山大師姐啊,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說是善良吧,對顧青眉下手,對許藍兒下手,都稱得上是殺伐果斷,半點不拖泥帶水;說狠辣吧,偏偏救了錢缺,就連陸香冷忽然之間解毒的事,只怕也跟她脫不了乾係,如今還再次幫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錢缺的忙……

  善?

  惡?

  她只是,分得很清楚很明白。

  高空雲台之上,陸香冷手持那一道紫金光芒,出手很留意。

  錢缺倒也不是立刻就放水認輸了,倒是勉力認認真真與陸香冷過了兩招,你來我往竟然也頗有幾分看點,但是相比起之前見愁與許藍兒一戰時候的毫不留情,這兩人的比鬥乃是點到為止,更有一種展示的味道。

  下方不少修士都認真觀看起來,居然也有人從中受益不少。

  畢竟錢缺重傷,沒多久便敗下陣來,陸香冷紫金光芒一撞,他退了幾步,三兩步便站穩了。

  「承讓。」

  陸香冷也一抱拳,臉上掛著端莊的笑意,很是客氣。

  錢缺擦了一把頭上的薄汗,也收了金算盤,笑著陸香冷抱拳行禮。

  「錢某自愧不如,多謝陸仙子手下留情了。看來這左三千小會人才輩出,我老錢就不來湊熱鬧了。仙子,沒別的說,他日你過西海買東西,老錢我給你打八折!哈哈,告辭了!」

  下面眾人頓時無語。

  陸香冷卻不由得笑起來,一時倒有些明白,見愁怎麼會叫自己來幫助他。

  錢缺說完話,已經直接一飛沖天,消失在了昆吾山林之間,很快不見了影蹤。

  那一座接天臺也成了無主之物,很快飛到了陸香冷的腳下。

  於是,陸香冷也終於到了見愁的身邊來。

  見愁看過去。

  兩人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是一笑,並無更多的言語。

  並非不善言辭,而是此刻的默契不需要言辭。

  到了戰已進行了兩場,未湊齊十座接天臺也還未出局的依舊有四人。

  在陸香冷與錢缺一戰之後,剩下的人似乎也都不再猶豫。

  五夷宗的如花公子隨後點選了玄陽宗的方大錘。

  那傢夥頓時就怪叫了一聲,恨不能一頭碰死,在與如花對戰的過程中那叫一個高潮,最終被無數香花掩埋,口吐白沫,悲慘認輸。

  封魔劍派夏侯赦似乎對崖山「情有獨鐘」,直接挑了崖山還有三座接天臺的湯萬乘為對手。

  湯萬乘當初也是排在智林叟《一人台手劄》前十的人物,在夏侯赦的手底下竟然沒走過十招,被他忽然請出的一柄重錘狠狠砸落!

  於是,夏侯赦輕而易舉收走了湯萬乘的三座接天臺,總共便有了十三座。

  申陵魏臨最後沒有太多的選擇,只好挑了倒楣的五夷宗新晉天才弟子陶璋,這一位見愁的老相識。

  陶璋固然厲害,可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之下,也沒能掙紮多久,一刻之後便直接被「請」下了接天臺,喪失了競爭一人台的機會。

  五場對戰已過,輸的都是先前便沒有湊齊十座接天臺的修士,堪稱被悍然「收割」。

  至此,留在場中的,只剩下了一人。

  在魏臨離開雲台之後,全場的目光,便聚集到了此人的身上。

  見愁一見此人,便微微皺了眉頭:道袍純黑,劍眉雪白,右眉的眉尾染著墨色,墨藍色的眼珠配著那深刻的輪廓,叫人一眼看了便印象深刻,是個一張異域人的臉孔。

  是在心意珠一環之內破去自己攻擊的修士,據她判斷,疑似來自北域陰宗。

  而在迷霧天早湊齊了十座接天臺的人裏,還沒出手對戰過的只剩下了四個人:左流、周承江、姜問潮、小金。

  眼看著這一輪已經到了尾聲,所有的人精神都振奮了起來。

  當然,也有人在看見這一名黑袍修士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忍不住驚呼起來:「右邊白眉染墨,這分明是北域陰宗的修士啊!竟然來咱們中域湊熱鬧了!」

  「哈哈哈,不過眼下這人也就剩下一座接天臺,只怕一般般吧?」

  「也對……」

  下面人議論了起來。

  接天臺上,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左流雖然喜歡找各種各樣的名人要簽名,留神識印記,可是這個黑袍的傢夥自己根本不認識,實在提不起興趣來。

  姜問潮從初選開始就沒有過多的出手,一直保持在一個「只要晉級就可以了」的狀態上,心意珠一節送出去三枚空的心意珠,這一次他也依舊懶得動手,老神在在地盤坐在原地調息。

  小金專心致誌地啃西瓜,眨巴眨巴眼睛,半點沒有動手的意思……

  於是,只剩下了周承江。

  他可以選擇此人對戰,也可以直接放過此人一馬。

  尋常人沒看出此人的深淺來,所以才有下面那些說此人很尋常的話,實際上……

  在周承江的眼底,此人深不可測。

  氣氛一時沉凝。

  周承江在打量對方,對方唇邊也難得地勾了一絲笑,抬起頭來看向他。

  在看見對方這一抹笑的瞬間,見愁內心頓時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周承江都還沒說話,這人竟然就直接站了起來,對著遠處山腰上的扶道山人一拱手:「久仰扶道山人大名,對左三千的規則在下並不很熟悉。請問扶道山人,若是無人選晚輩對戰,是否便輪到晚輩選人對戰?」

  「哢嚓。」

  嘴裏一塊雞骨頭,不小心被扶道山人堅硬的牙齒咬碎了。

  他眼皮一掀,終於扔了這人一個正眼:「嘖,陰宗的小兔崽子也來咱們中域湊熱鬧了啊,修為還可以嘛。你說得不錯,規則便是如此。」

  「晚輩謝扶道長老解惑。」

  黑袍青年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對著扶道山人行了個謝禮,便轉過身來,面對周承江,竟然直接一步踏上雲台!

  嘩!

  下面頓時炸了。

  「他什麼意思?」

  周承江亦皺了眉頭。

  黑袍青年道:「即便是周道友不選在下對戰,在下也會選周道友。我在師門中時,久聞師門長輩誇獎龍門道術與煉體之法,實在好奇不已,不知龍門之煉體比之我陰宗頑石煉體之法如何。今日難得有機會,能趁此盛會一番切磋,不知周道友可否給個機會?」

  說完,青年淡淡笑了起來,那帶著幾分奇異的右邊白雪般的劍眉眉梢,墨色微微一挑,是他挑了眉,頗有幾分挑釁之感。

  好大的口氣!

  真真是北域陰宗來的不成?

  這就要放狂言用自家煉體之法跟龍門一較高下?

  霎時間,不少人都有一種大牙都要笑掉了的衝動。

  「他在開玩笑嗎?龍門的煉體之法,乃是承繼自上古乃至於荒古的真龍血脈,大成之後會有真龍一般強悍的身體,便是拿法寶都捅不穿。這人多大的口氣,竟然敢跟龍門比這個?」

  「有好戲看了,哈哈哈……」

  ……

  上古近古之交,一場大亂之後,十九洲便被諸多勢力劃分出了南北中極四域,彼此之間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

  一般而言,很少有普通弟子在兩域之間走動,即便是走動也大都低調無比,生怕在別人的地盤上惹事。

  可沒想到今日這來自陰宗的修士,竟然這般高調,還要挑戰龍門?!

  真當我中域無人了不成?

  下方,頓時一片群情激憤。

  就連接天臺上,一時也是暗流洶湧。

  站在山腰之上的龍門長老龐典,面沉似水,難看極了。

  他一身白色的寬大衣袍遮住了他枯瘦但是遒勁的身體,冷哼了一聲:「如今的陰宗弟子,真是越來越狂,都跑到咱們中域來橫行霸道了!」

  扶道山人聽了,嘿嘿一笑,挑了挑眉沒說話。

  嘖嘖,有好戲看了。

  他樂呵呵地把目光投向了高臺之上。

  周承江在出迷霧天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了十六座接天臺,可以說是異常恐怖。

  甚至,若去掉到了戰這一環,以接天臺來看,他才是最有可能登上一人台的熱門人選。

  北域來的黑袍青年,也不是隨意就挑上了周承江,久聞龍門之名想要較量較量是一點,可周承江乃是實打實的戰績第一才是關鍵原因!

  這黑袍修士,要爭,便是爭個第一!

  其心,昭然若揭!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事做到這個地步,幾乎已經是明晃晃拿巴掌在龍門、在周承江的臉上拍了。這個時候不站出來,整個龍門、整個中域,顏面何存?

  周承江絕非怕事之人。

  他緩緩走到了接天臺的邊緣來,一步踏出,身形立刻下墜!

  白雲高臺雖高,可實際上周承江早有十六座接天臺,比大部分人都要高,旁人看雲台乃是仰視,他則是俯視。

  眼下這一落,真有一種自然又輕巧的風範出來。

  周承江穩穩地落在了雲台之上,看向了對方:「中域龍門,周承江,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自報家門的目的,是為了聽對方自報家門。

  「高姓大名稱不上,不過一無名小卒。」那黑袍青年似乎隨口一說,頗不在意,可誰都聽得出他言語之間那一股子若有若無的傲慢,叫人不大舒坦,「北域陰宗,唐不夜。」

  北域陰宗,唐不夜!

  無名小卒?!

  屁!

  下方頓時有曾去過北域的修士聽見,立刻在心裏罵了一聲:竟然是他!

  山腰之上,不少門派的掌門與長老,也都皺緊了眉頭。

  唯獨扶道山人半點沒在意,啃雞腿啃得歡快,連什麼時候橫虛真人重新回來了也不知道,直到橫虛真人站在他身邊了,他才「哎呀」了一聲:「回來看戲了啊?」

  橫虛真人的臉色很淡,只有最熟悉他的人能看出那一點淺淺的陰霾。

  聽了扶道山人的話,他並未接話,只是也看向了前方,目光卻並未落在那雲台之上,而是落在了十一座接天臺上的見愁身上,眼神微微閃爍。

  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於溫婉之中帶著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英秀之氣。

  見愁並未察覺到旁人的注視,眼底神光聚攏,格外專注地觀察著雲台之上的兩個人。

  既然已經相互認識,兩個人便直接動起了手來。

  唐不夜毫不客氣,手臂一抖,便有健碩的肌肉虯結而出,顯得極為有力,腳下一跺,便直接沖向了周承江,同時右手揮出一拳頭,一片彎月狀的黑色虛影頓時凝結在他拳頭之上,伴隨著這一拳頭出去!

  一拳頭,來勢洶洶!

  單單看這一拳頭的力道,周承江便知道對方果真不簡單。

  早在與見愁那一戰的「殘敗」之中,他已經知道在戰鬥之中用腦子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如今應付起來動作雖大開大合,可心裏的算計一點沒少。

  腳下鬥盤散開,道印霎時就被點亮。

  一股巨力在他手臂一抖的瞬間,直接灌注到了他的拳頭上,與唐不夜來了一個對轟!

  「砰!」

  巨大的衝擊霎時席捲開來,凜冽而駭然。

  只這一拳對撞,兩個人竟然堪堪打成平手!

  雲台之下,頓時一片寂靜。

  「砰!」

  「砰!」

  「轟!」

  ……

  撞擊聲霎時頻繁了起來。

  在經歷最初步的試探之後,周承江便直接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可唐不夜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在這樣剛猛的攻擊之下,雖有左支右絀之態,可竟沒有半點落敗的趨勢。

  戰鬥,一時陷入了膠著。

  在與見愁對戰的時候,周承江的力量並沒有這麼強,應該是他方才啟動了新的道印,單純加強了在力量方面的輸出。只有對戰過周承江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大的力氣。

  在加成的情況下,站在他對面的修士,都能與他戰成平手……

  這實力,不一般。

  「見愁道友怎麼看?」

  另一旁的陸香冷觀這戰局,不由得有幾分好奇起來。

  側頭一看,見愁正看得皺眉,她不由得輕聲開口,問了一聲。

  見愁搖了搖頭,道:「不好說。」

  不好說?

  陸香冷有些詫異:「除卻與昆吾謝不臣一戰之外,周承江對外全無敗績,又得龍門重力培養,更在之前的兩年之中躍過了龍門,領悟了真龍道印,按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見愁不喜歡把話說滿了。

  雖然……

  她也覺得周承江不應該輸。

  念頭剛一落下,見愁看著前方,便忍不住瞳孔一縮!

  「轟!」

  唐不夜直接一腿掃出!

  這一腿,雖無見愁一記翻天印掀出去時候的威勢,卻也浩浩蕩蕩,有沛然莫當之力。

  周承江早見過了更厲害的,倒不見得對這一腿如何反應,便將身子一翻,同時揉身而上,從唐不夜腿側脆弱處發起了一撞!

  肉搏肉!帶起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強力的靈力波動!

  唐不夜似乎沒想到周承江竟然有如此犀利的攻擊,更沒想到周承江的應對竟然如此自如,倒好像經歷過了很多次相同的攻擊一樣。

  在被撞之後,他一個閃神,周承江便直接一肘子撞向了他心口,對準的乃是心脈薄弱之處!

  台下頓時有無數人喝彩:「厲害!」

  「要贏了!」

  「哈哈哈,真不愧是龍門啊!」

  ……

  只因為那一閃神,唐不夜已經失去了先機!

  之前一直沒有現出敗勢,此刻卻不一樣了!

  一股鑽心的疼,從大腿外側傳來。

  同時還隱約有一種壓迫的感覺,靠近了自己的心口,唐不夜不用低頭都知道,是周承江幾乎沒有間隙的攻擊來了!

  明明萬般危險,可這一刻,唐不夜竟然大笑了一聲:「來得好!」

  「砰!」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地的同時,周承江堅硬如金鐵的肘部已經撞向了他的胸口。

  然而,想像之中的傷害,並沒有出現。

  出現的,只有一聲筋骨血肉砸在堅硬石頭上的脆響!

  哢!

  周承江堅硬的肘部,竟然像是撞在了一塊巨石之上!

  幾點鮮血,頓時濺開!

  周承江一擊不成,立刻退了回去,手肘的位置已經鮮血流淌。

  「看來,龍門的煉體之術,也不過如此。」

  唐不夜面不紅,氣不喘,臉上還帶著笑容,聲音裏帶著一種淡淡的嘲諷。

  整個昆吾主峰周圍,所有聽見這話的龍門修士,齊齊變色!

  唐不夜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渾然不覺得自己已經得罪了整個龍門,甚至還笑了一聲:「我曾打上禪宗,闖十八銅人陣而出,自問在北域煉體同輩之中無人能出我右。聽聞你龍門乃是中域橫練體修最強,倒是叫我有些失望。」

  失望?

  真是個口氣狂得不像話的人。

  並不討人喜歡。

  周承江忽然發現,打架想要打得酣暢淋漓,首先得要找個對的對手:比如見愁。

  而眼前的這一位唐不夜……

  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五根手指一點一點地收緊,一點淡淡的金光,忽然在他眉心一閃!

  只在那一瞬間,他手肘處方才撞破流血的地方,竟然也同時流淌出了金色的光芒。

  一片片金黃的鱗甲從傷處覆蓋而出,霎時間朝著他全身鋪了出去……

  彷彿被這樣的金光渲染,周承江一雙幽深的瞳孔,竟然也帶上了淡淡的金色。

  眉心處一片漣漪蕩漾而過,金鱗頓時連他面頰一起覆蓋。

  「呼。」

  伸手一拽,一身已經破了口的灰黑色長袍,就被周承江這麼一揭而下!

  熾烈的驕陽,就照耀在所有人的頭頂,也照耀在周承江的身上!

  燦燦的金光,在雲間浮動。

  所有人忽然都瞪圓了眼睛,露出一種駭然又驚歎的目光來……

  雲端之上,周承江將身體沉了下來,暗金色的瞳孔,帶著一種隱藏極深的瘋狂,身上所有裸露的皮膚上都覆蓋上了一層淡金色的鱗甲,就連臉部都是一片的金色。

  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像是披著黃金甲的怪物,又像是一頭徜徉於白雲間的巨龍!

  龍氣!

  龍鱗!

  帶著一種近乎原始的戰意與野蠻,周承江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了唐不夜的身上:「再來!」

  再來!

  話音都還在空氣裏飄蕩,周承江整個人便已經化作了一道殘影,毫不猶豫撞了上去!

  砰!

  猝不及防之下,唐不夜直接倒飛了出去,在巨大的雲台之上足足滾了好幾圈,他狠命地直接一撐,才將自己的身形穩住,牙關緊咬:「原來還是藏拙了……」

  周承江一語不發,身形一閃,便化作了一道金芒,再次奔襲而去。

  「好快的速度……」

  見愁可能是在場之人中,為數不多的早已看見過周承江施展龍鱗道印的人之一,比起之前在九頭江上一戰,周承江的龍鱗,顏色明顯深了一些,更接近金色。

  在龍鱗覆體的狀態之下,他整個人的狀態都會飆升,速度,力量,敏捷……都將遠超常人。

  而且,周承江的道印,似乎又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在那一瞬間,見愁終於還是沒忍住,手指挪下,一面看著周承江一招一式一舉一動,一面在地面上無聲地點畫起來。

  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面那一戰上面,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見愁這邊的一幕。

  她眼底有衍算的微光劃過,周承江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分靈力的流轉,都全數刻入了她的心底,越來越清晰……

  「砰!」

  強大的力量,瘋狂的速度!

  周承江再次悍然朝著唐不夜撞去,同時右手五指成爪,龍鱗顏色頓時更深一層,隱約之間竟然有如實質,變得更加真實起來,像是一隻龍爪!

  在他沖出去的瞬間,龍爪便向著唐不夜前探而去!

  唐不夜面色難得染上了幾分凝重。

  比他想的要強……

  他可已經是一個實打實的金丹後期了!

  就這樣,竟然還被一個才結丹沒一年的周承江壓製,奇恥大辱!

  原以為,將實力壓製在與周承江同境界的線上就能贏的……

  看來,終究是他輕視了!

  眼見著那龍爪探心而來,唐不夜竟然直接一抬手,猛然朝著自己天靈蓋上拍了一巴掌!

  下面不少人都看傻眼了:好傢夥,打不過你也不用自殺啊!

  這念頭,幾乎同時在眾人心中冒出來。

  可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情況便發生了——

  哢哢哢!

  在唐不夜一巴掌拍向自己天靈蓋的瞬間,竟然有一種山石破碎又重新組合碰撞在一起的聲響,一層深灰色的石質,伴隨著這一層響聲,忽然從天靈蓋蔓延而下,霎時間將唐不夜整個人覆蓋。

  他原本正常的膚色,霎時間變得像是灰色的石頭,就連頭髮都像是染上了一層霜。

  這變化只在剎那之間出現,周承江甚至還來不及反應,方才那一爪已經直直抓在了唐不夜要害的頭部。

  不管什麼境界的修士,身體壞了可以自動癒合調整,可腦袋一旦出了問題,便是大大的不好。

  所以於凡人修士而言,頭都是一樣的重要。

  可唐不夜,在這一刻竟然不閃不避,任由周承江一爪落下!

  哢吱——

  周承江化作堅硬龍爪的指甲,竟然沒能陷入唐不夜灰色皮膚之中半分!

  龍爪劃下,竟然只刮下來一道一道長長的白印子,像是在唐不夜的臉上隨意拉了兩道一樣,除此之外,別說見骨頭見血,就連皮都沒怎麼破!

  這……

  這怎麼可能?

  所有觀戰之人懵了,山腰之上的龐典駭然色變,立刻便踏前了一步,暗道一聲:不好!

  來不及了……

  周承江這一擊竟然落空,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這唐不夜,竟然留有後手!

  那一瞬間,唐不夜與周承江隔得極近,只有那麼一點點的距離。

  他緩緩地拎起了自己的拳頭……

  哢嚓哢嚓的拚合之聲越來越響,初時還是一塊兩塊石頭撞擊的聲音,可僅僅片刻之後,竟然就演變成了一片巨石洪流的聲音!

  唐不夜的整條右臂,在這一片聲響之中,竟然迅速地被無數堅硬的石塊包裹!

  一條與他身材完全不符合的右臂,就這麼出現了。

  一切說來很長,實則不過是瞬息。

  周承江還沒來得及逃離,唐不夜這看似笨重的一條手臂,卻反常地後發先至,轟然一拳印在了他胸前!

  「轟!」

  成千上萬斤的力量,全數伴隨著這一拳頭砸出!

  無數彙聚在唐不夜手臂上的巨石,瞬間如同崩潰的泥石流一樣,朝著周承江胸口傾瀉而去!

  縱使此刻的周承江有龍鱗護體,在這一股巨力之下竟然也被砸得倒飛出去,摔在了地上。

  他瞳孔之中的暗金色光芒,一下顫抖了起來,氣息也委頓不已。

  一縷一縷的鮮血,從他胸口傷處慢慢地滲了出來。

  被這鮮血一沖,原本就不怎麼能支撐得住的龍鱗顏色開始淺淡了起來。

  唐不夜提著拳頭,慢慢地朝著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的周承江走去。

  他掰了掰手指,發出「哢哢」的聲響,緊接著在周承江即將站起來的瞬間,再次一拳頭砸下!

  包裹著無數巨石的拳頭,帶著一種遠遠超過金丹初期和中期的力量,形成一種碾壓一般的滅頂之感!

  剛剛起身的周承江,在這瞬間便被砸飛出去!

  砰!

  他身體又一次重重摔落在地,鮮血灑落,周身龍鱗破碎,浸滿了鮮血!

  整個昆吾主峰,忽然一片的寂靜。

  見愁也說不出話來,還在地面上輕輕劃動著的手指,也不知因何停了下來。

  她看著淩立於高空雲台之上的唐不夜,他揮出了第二拳之後,便沒有再繼續了,因為周承江周身的龍鱗已經悉數破碎,他吐了一小口鮮血,染紅了下方漂浮著的白雲,堵著的一口氣血,才算是稍稍通暢了一些。

  擦去唇邊的血跡,周承江強撐著站了起來,要咬緊牙關才能忍住那渾身的疼痛。

  多久沒有這樣的疼痛了?

  周承江已經不記得了。

  他看著站在對面的唐不夜,喘著粗氣。

  「金丹後期,果然厲害。」

  唐不夜聽出這話裏的意思來了,只是他並不在意。

  目光放遠,前方便是山腰上無數的掌門和長老。

  這麼多的門派,放在北域是絕無可能的。

  中域,乃是傳說中的「群星璀璨之地」。

  這裏有無數林立的宗門,複雜的實力,卻以昆吾崖山二者為尊,每十年一次的左三千小會上,便會湧現出無數閃光的人物。

  可這一次,奪走所有人目光的,將是他唐不夜!

  修行十三年,金丹後期!

  這樣的速度,即便是放眼整個十九洲,又能找出幾個?

  這十年間,他走遍了北域山川河流,為了煉體,甚至還偷偷潛入了禪宗十八銅人陣,安然而出。

  北域同輩已無敵手,中域之中縱使群星璀璨又如何?

  他要以一外域修士的身份,踏天而去,獨登一人台!

  一時之間,有萬般的豪氣,撞上了心頭。

  唐不夜負手而立,自有一種卓然的信心:「中域煉體第一,迷霧天戰績第一!聽聞周道友此生少有敗績,進入金丹期之後更是戰無不勝,無往不利!如今看來,所謂中域第一,不過爾爾!」

  下方,無數中域修士黑了臉色。

  龍門之中已經有人忍不住要衝上來,將這口出狂言的北域修士打成豬頭。

  可就在那一刻,一聲大笑忽然傳來!

  「哈哈哈哈……」

  聲震雲霄,帶著一種莫名的爽直與狂放!

  那竟然是周承江的笑聲!

  他仰頭大笑,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

  在大笑的同時,這一戰的勝負,已經被他徹底放下!

  一笑,萬丈豪情!

  「第一?哈哈哈,第一……」

  第一?

  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都不知道周承江在笑什麼,甚至擔心了起來:該不會是忽然輸了,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吧?

  先前才放下狂言的唐不夜頓時皺了眉頭。

  與旁人不同,他隱約從這笑聲裏,敏銳地差距到了一絲嘲諷。

  儘管……

  只有那麼淡淡的一絲。

  見愁也聽出來了。

  或者說,她比眼下絕大多數人更清楚周承江大笑的願印。

  遠遠望著雲台之上那一道染血的身影,見愁盤腿坐著,接觸著接天臺的手指,已經收了回來,眼底衍算的光芒,也褪了個乾淨。

  心底,忽然就起了一聲歎息。

  可惜了,周承江……

  這一戰,若他有同等的金丹後期實力,哪怕是金丹中期的巔峰,也不至於是這個結果。

  「哈哈哈……」

  周承江還在笑。

  唐不夜已經忍了許久,終於眉頭一皺,忍無可忍:「你笑什麼!」

  笑?

  其實也沒笑什麼。

  周承江停下來,看著唐不夜,眼底卻露出幾分回憶的顏色來,好像是通過他,在回憶另外一個人,進行著比對一樣。

  其實,在九頭江一場夜戰之後,周承江以為自己不會再輸了的。

  沒想到……

  「井底之蛙,又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下面所有人聽了這話,都一頭霧水,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唐不夜同樣不明白周承江的話,墨藍色的眼珠裏透出一絲陰沉,站著沒有說話。

  周承江只忽然地一歎,笑容卻並未從臉上退去,反而如撥開了烏雲看見一輪金色的太陽。

  「中域之大,天才輩出,英雄遍地!我周承江,算什麼第一?同輩修士中,唐道友不是第一個擊敗我的人,也不是第一個在我金丹期擊敗我的人,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什麼?

  所有聽見這一句話的人全部傻眼了!

  這怎麼可能?

  他們都知道,第一個擊敗周承江的人乃是昆吾謝不臣,那個時候周承江只有築基期,還算不得什麼。

  以龍門的修煉特性,越到後面,戰力越強,更會因為領悟龍門天賦道印而疊加戰力,形成獨特的「越級戰鬥」,若與同輩修士對戰,落敗的可能性極低!

  可周承江竟然說除了謝不臣之外,竟然還有一個「同輩修士」在他結丹之後擊敗了他!

  你簡直在逗我們!

  而且半點風聲都沒聽到過啊!

  一片震驚之中,周承江的話語還沒結束。

  他續道:「更何況,煉體一途,即便是在中域,周某亦只敢稱自己是第二。」

  「……」

  掰!

  你再瞎掰!

  下面已經有人忍不住開始翻白眼了!

  龍門煉體是第一,周承江的肉體強橫程度,更是絕對無人能出其右的所在?

  說自己第二?

  你讓誰敢稱自己是第一啊?

  不少人覺得周承江是輸了開始瞎扯,可在接天臺上的八人,卻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周承江有多強,他們這些共同參加小會的人,再清楚不過。

  而且,看他此刻的神情,分明是對那一位「第一」的人物佩服不已。

  唐不夜更沒想到周承江竟然只認自己是「第二」,他眉頭皺得更緊,冷笑了一聲:「若依周道友此言,同輩之中竟還有人在煉體一途比道友更厲害?」

  「自然是有。」

  方才一戰,已留下暗傷。

  周承江咳嗽了一聲,慢慢將外袍披上了,臉色被風一吹,卻顯得慘白了起來。

  「有?」

  唐不夜四下裏一看,環顧一圈,頗有幾分倡狂味道。

  「既有此人,不知他高姓大名,又在何處?周道友,何不請他出來,與我一戰,較個第一的高下?」

  見愁擱在膝頭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在膝蓋上一敲,眼底露出幾分奇異之色,看向了唐不夜。

  周承江聽了,只搖頭笑起來。

  「在中域,有她一日,周某窮盡一生,也只能屈居第二;在十九洲,有她一日,唐道友只怕也只能屈居第二。道友雖強,可在周某眼中,卻還差她一線!」

  「你!」

  唐不夜不想周承江說話如此難聽,竟還斷定自己不能贏,頓時眼底霜寒。

  「哈哈哈……」

  周承江又笑起來,只將袖子一甩,竟然懶得再搭理唐不夜,直接從高臺之上躍出,化作一道驚鴻飛去!

  只有他豪爽的聲音,回蕩在虛空之中!

  「此人遠勝你我,而唐道友你,終將遇見。等你遇見了再敗於她手,自然就知道她是誰了……哈哈哈……何必著急……」

  何必著急!

  周承江的聲音,漸漸遠去,一會兒便渺渺然沒了影蹤,只留給昆吾無數修士無數的遐想……

  他?

  到底是誰?

  唐不夜站在原地,一時也有些怔忡。

  有個人,煉體強於周承江,在他之前擊敗了周承江……

  而自己,終將遇到?

  周承江還斷言自己會輸?

  轟隆……

  原本屬於周承江的十六座接天臺全數拚合到了唐不夜的腳下,托著他越升越高,成為這整個昆吾此刻唯一一座五百一十丈高的接天臺!

  十七座,北域陰宗,唐不夜!

  只在一戰之間,局面大變!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複雜了起來。

  見愁盤坐接天臺上,琢磨琢磨周承江留下的話,只有一種口裏發苦的感覺……

  不就贏過他一場而已,至於這麼坑她嗎?

  纖細的手指頭再次動了一下,在膝頭上一敲。

  一點幽微的淡淡金光忽然出現,如同一片金鱗,覆蓋在她中指指甲上,一閃,霎時又隱沒不見。

  罷了。

  見愁終究還是歇了心底想要追出去再把周承江打一頓的衝動。

  再看那落在那傲然立於所有中域修士頭頂的外域人,唐不夜,見愁眼底微光閃爍。

  唇角一勾,她眉眼間陡然溫和似水的一片。

  打敗了周承江的煉體怪物呢……

  到了戰已了,共計九人晉級。

  不知……

  第二試,會是什麼?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31 PM

第138章 第二試

  眼看著一場好戲結束,扶道山人頗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雞骨頭。

  目光一側,他一下就看見了旁邊臉色不大好的龐典,只笑了一聲:「以龍門功法的霸道,你臉黑個屁啊。老子可早聽說過你這徒兒是什麼資質了,那可是龍皇……」

  「你他娘閉嘴!」

  龐典心裏本來就一口氣,聽著扶道山人這能氣死個人的安慰話,簡直七竅都要生煙了。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想讓山人我說,我還不肯了呢!」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終於懶得搭理了。

  他伸出手指頭來,點著場中剩下的幾個人數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嗯,九個,差不多。咳咳!」

  忽然提高聲音,清了清嗓子。

  下方,所有人頓時看了過去。

  扶道山人異常自然地將雞腿骨扔到了昆吾乾淨的山道上,臉上掛上了笑容,朗聲道:「到了戰結束,第一試也正式結束,晉級者九。」

  「北域陰宗,唐不夜,接天臺十七。」

  「五夷宗,如花,接天臺十六。」

  下面忽然一片笑聲。

  如花公子的臉色,頭一次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僵硬:可惜,扶道山人是長輩,還是老古董級別的長輩。

  扶道山人半點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繼續數道:「申陵,魏臨,接天臺十六。」

  「封魔劍派,夏侯赦,接天臺十四。」

  「吃瓜的那個……」

  小金一下抬起頭來,叫他?

  「咳。」扶道山人咳嗽了一聲,想了一會兒,才道,「小金,接天臺十三。」

  合著你是連人家名字都不記得了是吧!

  見愁心頭頓時一陣無言。

  整個昆吾山腳下都有一種無語凝噎的寂靜。

  扶道山人渾然不覺得自己有多丟臉,繼續點人頭。

  「白月穀,陸香冷,接天臺十一。」

  「通靈閣,姜問潮,接天臺十一。」

  「崖山,見愁,接天臺十一。」

  「最後,左流,接天臺十。」

  九個人數完了,原本壓抑的氣氛也被扶道山人給數沒了。

  原本大家都還在為周承江惋惜,哪裏想到他直呼如花公子為「如花」,那叫一個驚悚駭然,後面還不記得小金的名字,直接以「吃瓜的」來代替……

  即便是內心有再多的感慨,這一瞬間也半點發不出來。

  這種執法長老,放眼十九洲南北中極四域,又找得出幾個來?

  勉強也算是中域特色了吧。

  眾人心中安慰著自己,卻也都不由得暗暗為終於的未來捏了一把冷汗。

  「數完了,橫虛老怪你看?」

  扶道山人拍了拍手,高高興興轉頭去看橫虛真人。

  「要不,咱倆湊個局?」

  第一試結束,自然就要開啟第二試了。

  只是湊個局麼……

  橫虛真人早先曾與扶道山人聊過了後續的關卡,如今一聽扶道山人開口,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既如此,便湊個局吧。」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湊個局?

  湊個局是什麼意思?

  見愁眼見著這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倒真有點中域三千宗門領袖的味道,之前佈局都是扶道山人一人來,現在兩人湊局,難道是要橫虛真人出手?

  第二試又是什麼樣?

  疑惑方才升起,下面便有人驚呼一聲:「快看!」

  昆吾首座,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橫虛真人,終於動手了,在這左三千小會上的第一次!

  他抬起手來,寬大的袖袍隨著他動作飄飛起來,五指虛虛朝著空中一抓!

  這一雙手,與扶道山人的手沒有什麼兩樣,一樣地蒼老,一樣的乾枯,一樣地鐫刻著歲月的痕跡……

  然而,就在他五指虛虛一抓的瞬間,昆吾上上下下,從山腰之上,到接天臺上,到山腳之下,所有人的耳邊,竟然都出現了輕微的水聲……

  那是潺潺的流水聲,從遠處來。

  見愁忍不住抬起頭來,想著那聲音的來向看去,西邊!

  整個蔚藍的天幕上,還漂浮著一朵一朵的白雲,可在水聲響起的那一刻,天邊竟然湧來了藍色的海水,由少而多,漸漸積累。

  潺潺的水聲,一變而為浪潮滔滔!

  那是從西海飛來的無盡海水,就這樣逐漸地蔓延而來,填滿整個天幕。

  漂浮在天空之上的無盡海洋!

  整個西海,都為橫虛真人這虛虛的一抓而怒浪翻湧,無盡海水被倒抽而上,形成可怖的龍吸水,蔓延到了天空之上,將那一層淡淡的蔚藍染得更明麗,更生動。

  所有人站在下面,仰視上方漂浮的大海,只有一種顫巍巍的心驚之感!

  這大海懸浮在蒼穹之上,真的不會掉下來嗎?

  見愁亦為之震動。

  在她還是凡人之事,人便言,神仙有搬山填海之能,倒轉天地之力,如今橫虛真人的這一手,豈不正是如此?

  白髮蒼蒼的老道,彷彿沒有聽見下面一片又一片的驚呼之聲,他手腕一轉,接著隨手用手指輕輕地朝著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圈,便見那無盡的海水全數朝著蒼穹的頂部匯攏。

  蒼穹邊緣的水跡,都漸漸朝著中心爬行,成為了一個大致為圓形的大海。

  近乎奇跡!

  無數人為之屏息,有一種難言的驚歎。

  橫虛真人做完這一切,便回頭看了一眼,聲音裏帶了些微的笑意:「湊個局,我湊了一手,不知扶道兄以為如何?」

  「嗯……」

  扶道山人看了看上方的情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不大在意的口吻:「還算是不錯吧,就是太高貴太冷豔了,一點也不符合咱們普通修士的需求……」

  喂!

  什麼叫「還算是不錯」?!

  無數昆吾弟子正在激動之中,沒想聽到扶道山人這樣一句話,一下瞪圓了眼睛,只覺得扶道山人實在是個敢說的。

  下面無數人暗自翻了個白眼。

  見愁卻很好奇,自家師父肯定也是要湊一手的,只是到底要如何湊呢?

  這顯然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只見扶道山人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打量著上方。

  接著他一轉身,竟然在地面上尋找了起來,最後竟然手往身上一摸,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鏟子來,就在昆吾山道旁邊挖起來了。

  當!

  鐵鏟邊緣碰到了昆吾山上堅硬的山石。

  「哎喲!奶奶的好硬!」

  扶道山人頓時就罵了一聲,氣憤地扔了鐵鏟!

  然後……

  蹲在了山道旁,直接用手將山道上的泥巴給摳了幾團出來,裏面竟然還有一條蚯蚓!

  那一瞬間,扶道山人簡直眼前放光,將那一條蚯蚓捏出來,放聲大笑:「妙極妙極,還有一條小龍,剛剛好啊!」

  小龍?

  那明明是一條小蚯蚓!

  您啥眼神兒啊!

  站在他身邊的橫虛真人,只有一點點的無奈。

  因為,只有他最清楚扶道山人的脾氣。

  這老傢夥,一手捏著幾團泥巴,竟然直接用力朝著那蒼穹之上的大海一扔!

  嘩!

  一片水花濺起。

  泥巴頓時沒入了蒼穹之海中,在接觸到海水的那一瞬間,竟然像是吸飽了水一樣,瘋狂漲大!

  所有人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無盡的海水翻湧起連天的波浪,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一團一團的泥巴,竟然變成了漂浮在海上的一座一座巨大的島嶼,並且很快地生出了樹木花草!

  扶道山人笑一聲,接著看向自己右手扯著的那一條小蚯蚓,它不斷在自己手中扭動著,像是一點也不喜歡被人捏著,又是恐懼又是慌亂。

  「好龍,好龍,不要著急,山人我不是什麼壞人……」

  「……」

  一地沉默。

  那小蚯蚓死命地甩著身體掙紮著,恨不得把肚子裏的泥巴全吐出來,噴他一臉!

  扶道山人半點也沒差距到人家的恐慌,彎起眼來,笑眯眯地。

  抬手,他看準了那穹頂上的大海某個方向,再次抬手一扔!

  咻!

  可憐的小蚯蚓,被扶道山人這一扔的巨力帶著,一頭紮入了茫無際涯的大海之中:它不會遊泳啊!

  滴答。

  像是一滴水掉進了大海。

  與這一望蒼茫的海相比,一條小蚯蚓不過渺若一粟。

  然而……

  就在它的身軀墜入深海的那一瞬間,怒浪翻騰而起!

  「吼——」

  一聲龍吟,震天徹底!

  海水起伏,沖刷著那黑色的鱗甲!

  一條蚯蚓竟然頓時化作一頭百丈黑龍。

  頭似牛,角似鹿,眼似蝦,耳似象,項似蛇,腹似蛇,鱗似魚,爪似鳳,掌似虎。

  威風凜凜,好不風光!

  長而有力的龍尾,從海水之下伸出,又在海面上瘋狂地拍擊了一下,濺起無數浪花,讓下面無數人以為浪花就要掉出來。

  可那一條龍尾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海之中。

  濺起的浪花,也向著上方倒卷而回,大海恢復了平靜。

  所有人都傻了。

  湊個局……

  抬手一抓,便能將千裏之外的西海之水吸到天上,匯成新的大海;隨手一扔,無數爛泥就能化作海中的巨大島嶼,一條小小的蚯蚓,竟然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黑龍……

  何等高妙又玄奧的術法?

  崖山與昆吾,扶道與橫虛。

  這兩人一個吊兒郎當,一個一本正經,站在同一個高度,都抬首望著上方,隱約之間,身上有無盡的榮光。

  橫虛真人歎道:「修為雖然倒退,這術法卻依舊高絕於十九洲……」

  「哈哈哈,過獎過獎。」

  扶道山人尾巴都要翹起來了,看了一眼接天臺上一個個都傻眼了的表情,尤其是見愁,頓時心裏美滋滋的,只朗聲道:「左三千小會第二試,空海獵龍,要求保有接天臺並抽得龍筋。」

  獵龍?

  扯淡!明明就是一條蚯蚓啊!

  接天臺上所有人,從唐不夜到左流,全然無語。

  扶道山人嘿嘿一笑:「第一試方過,空海生成完善亦需要一個時辰,你們在此期間可以休息,其後聽為令。可都明白?」

  「弟子等明白。」

  眾人都清楚,頭頂上這一片海,便是他們半個時辰之後的戰場,於是齊聲應道。

  扶道山人於是隨意一擺手,直接在山道上坐了下來。

  一個時辰的休息。

  不少人都直接開始在接天臺上打坐,下面的修士們卻難以平靜下來,依舊用一種震撼的目光看著頭頂上漂浮的大海。

  不管是從整個十九洲的哪一個角度看去,在這一刻,都能看個清楚。

  無數大能修士隔著廣袤的十九洲大地望去,都是無奈搖頭:一看這麼浮誇的陣仗,就知道是扶道山人又回來折騰小會了,想必不出一個時辰,有關於這一片空海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十九洲大地。

  能像他一樣折騰,也是本事。

  大能修士們頭疼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見愁這邊,目光卻從接天臺上一一劃過。

  最終,落在了最高處的唐不夜身上。

  煉體……

  永遠不會是一個修士的全部本事,一定還有更強的所在。

  不過,真的很好奇啊。

  偏偏,與唐不夜有過真正交手的,只有一個周承江。

  手指又輕輕一敲,見愁盯著自己那透明圓潤的指甲蓋看了很久,終於還是緩緩起身。

  旁邊的陸香冷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有些詫異:「見愁道友?」

  見愁回頭笑看她一眼道:「總歸還有一個時辰,我去找位故人。」

  故人?

  陸香冷有些不大明白。

  這一位崖山大師姐認識的人,似乎一點也不少。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故人」兩字的含義,見愁已經縱身一躍,如同一塊石頭一樣,從高處墜落。

  下方頓時有不少人驚訝地抬起頭來:她幹什麼?

  呼。

  風吹來,又在這驚險無比的一刻,忽然托起見愁的身體,帶著她劃過一道柔軟又自然的弧線,拋起來,投落在了遠處莽莽的裏,消失了行蹤。

  接天臺上,好幾個人注意到了這一幕,心底都免不了升起了疑惑。

  夏侯赦皺著眉,盯著那一片山林,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見愁,早已經不管旁人在想什麼了。

  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她怕再過一個時辰來不及了。

  從接天臺上飛下來之後,見愁並未落地,而是乘風禦空,在山林之中疾奔,偶爾有橫斜而出的枝椏,都被她有驚無險地避過了。

  一路向著西南而去,見愁很快就穿過了昆吾境內這一片山林,來到了之前與周承江一戰的江岸邊。

  當初乃是晚上,今日她來的時候卻是紅日高照,滿江的波光粼粼。

  江岸兩旁,一片碧色。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正是周承江。

  蜷坐在江岸邊上,看江岸對面一條小小的行船漂過,他手裏拎著一小罎子酒,剛喝了一口,忽然聽見背後有風聲,於是一回頭,便瞧見了見愁。

  見愁乘風從山林裏出來,自然地落在他身側。

  「周道友好雅興啊。」

  開口時雲淡風輕,頗有一種遇到老友的感覺。

  周承江有些驚訝,這會兒抬起頭來看著她,彷彿沒想到見愁竟然也會出現在這裏。

  他愣了好半晌,才灑然笑起來:「見愁道友不是要參加第二試嗎?」

  「你沒看見上面嗎?」見愁隨手一指自己頭頂上,空海與早不知蹤跡何處的黑龍,「扶道長老發話,空海尚需要一個時辰完善,其他人都在修煉,我無所事事,所以找你來了。」

  無所事事,這可不像。

  周承江新曆一敗,這會兒其實還沒怎麼緩過勁兒來,本想找個地方安靜坐會兒,哪裏想到正好走到了上一次失敗的地方,一時也是無言,乾脆就坐下來喝酒了。

  如今見愁找上來,他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見愁道友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直覺吧。」

  見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想,反正這麼想了,也就這麼過來了。

  她看周承江靠坐在地面上,手裏還提了一罎子酒,不由問道:「酒還有?」

  「有。」

  周承江直接從乾坤袋裏拎出來一小罎子扔給她,見她接了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草地上,一時思索了起來,便問道:「你無所事事,所以找我來了,只怕就是有事。」

  「周道友敏銳。」

  見愁微微一笑,揭了封,聞了聞酒香,便就著酒罎子喝了一口,之後才道:「莫名被周道友扣了一頂煉體第一的帽子,我這會兒也有些緩不過來。」

  「……」

  周承江一愣,接著竟然大笑了起來。

  「見愁道友自謙了,如今同輩修士之中,你若稱自己煉體第二,誰敢稱第一?」

  見愁可沒覺得自己有這麼厲害。

  她看了周承江一會兒,便道:「恐怕周道友有所不知,早在周道友與此人交手之前,我便已經與此人有過一次過招了。」

  「此前?」

  周承江沒想到,眉頭一皺,又明白過來:「心意珠?」

  微微一笑,見愁點了點頭。

  「正是心意珠一節。我的三枚心意珠裏,有一枚正是攻擊,無巧不巧落到了唐不夜那邊。這一道攻擊,周道友也曾是見過的,只是沒有在江上一戰那般厲害。」

  「蓮?」

  那一夜,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這一件事了

  周承江一問,便算是問對了。

  就是黑蓮。

  見愁伸出手來,持著酒罎子,朝周承江一舉。

  周承江亦一舉,兩人對著喝了兩口。

  見愁道:「正是那一招。只是當時,卻被此人悄無聲息地化解了,只怕除我之外少有人注意到。此人不僅修為驚人,煉體之上亦卓有成效,實在難得。不知周道友與他對戰之時如何?」

  對戰之時如何……

  經脈之上,還有隱約的疼痛。

  那一戰的時間並不長,只是帶給周承江的,卻是一種難言的打擊。

  可誰又能永遠贏下去呢?

  周承江笑了一聲,如實道:「頑石煉體之法,算是陰宗獨有。我與他對戰,也並非旁人看見的那麼簡單,他最後出現的兩拳,周圍有頑石作為護甲,這石頭有一股奇怪的吸力,會將人壓在他身上的力道全數卸掉,所以會讓人左支右絀。我輸給他,倒有一小半,是吃了不知他功法妙處的虧。」

  攻擊的力量被卸掉?

  這倒是一個很新奇的說法。

  見愁思索了片刻,卻無法想像,只能歎一口氣道:「恐怕只有我交上手了,才能明白了。」

  「見愁道友煉體之法亦是世間少有,周某雖不知到底是哪一種,可猜也知道,崖山出手,必定比陰宗要厲害。所以,周某相信,見愁道友可完勝他。」

  他們沒見識過見愁在江上一戰的風采,而他沒有見識過今日見愁亮出的驚豔一斧。

  可以說,見愁還有所保留。

  並且,誰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有底牌呢?

  周承江對見愁的信心是有來由的:「畢竟,你是打敗過我的人。」

  說得跟打敗你很光榮一樣。

  見愁心裏念叨了一句,可轉念一想:周承江可不是個萬年老二的角色?打敗了他的,是第二重天碑第一的謝不臣,是被他稱為煉體第一的自己,是此刻站在接天臺上戰績第一的唐不夜……

  打敗了曾經的第一,自己便是第一。

  能不榮光嗎?

  眼見著見愁陷入了思索,周承江猜到她在想什麼,不由笑了起來。

  「所以,能打敗我,算是見愁道友你的榮幸了。」

  「榮幸」這個詞,見愁真是聽見過太多次了。

  可唯有這一次,她竟有一種心悅誠服之感,於是她再次舉起了酒罎子,跟周承江酒罎子輕輕一碰,道:「的確榮幸。」

  「當。」

  一聲輕響。

  堪遇知交一杯酒。

  見愁仰頭便飲了半罎子酒,心中只有一股難言的暢快之意。

  周承江身上雖有傷,可修士的身體沒那麼多講究,他照樣喝得痛快,袖子一擦下巴上沾上的酒液,他看著見愁的目光裏,充滿了感慨:「換幾年前,我可不敢相信我竟然會輸。」

  見愁沒有說話。

  周承江一時也沒有說話。

  江上只有長風吹過,水聲滔滔。

  遠遠地飄來漁船上的歌聲,這昆吾外面的九頭江上,也還有凡人或者修為低微者生存的土壤。

  見愁聽著這歌聲,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只是……

  那一個在心底浮現了很久的想法,終於還是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周承江今日施展的龍鱗道印,頗有幾分奇妙之處,比起之前來,對速度和力量的增幅也更大了。

  一旦開啟了龍鱗覆身,他整個人便像是一條巨龍。

  只是她方才推衍了許久,卻依舊只差一絲才能窺破……

  就這麼一線。

  她思考了很久,終於還是將酒罎子放下,側頭過去。

  另一邊,周承江也思考了很久,也忍不住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扭頭去看對方,同時開口——

  「龍鱗道印……」

  「煉體之法……」

  然後齊齊愣住。

  周承江的眼神頓時變了,見愁望著他的目光也變得古怪起來。

  兩個人對視了好半晌,也不知怎地,竟然同時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見愁是真沒想到,她與周承江,原是一路人!

  早在九頭江上一戰的時候,周承江便發現了見愁與自己對戰之時使用的道印,頗有幾分古怪之處,卻不知見愁從何處習來的極其類似龍鱗道印的術法,讓他分了神。

  當時他懷疑無比。

  即便是在中域,偷師也不是什麼可以輕易容忍的事情。

  只是周承江並不敢確定,也一直沒有機會再用此事詢問檢出。

  沒想到,就在他想要詢問見愁煉體之法的時候,見愁竟然也主動開口問了「龍鱗道印」。

  這幾乎算是不打自招了!

  周承江心下感慨不已,可某一處心思,也不由得活絡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煉體之法呢……

  他轉過眸,看向見愁。

  此刻的見愁,也已經漸漸停了笑,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周承江。

  兩人再次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

  「不如……」

  「不如……」

  話音沒能全數落地,周承江已經讀懂了見愁的眼神,見愁也明白了周承江眼底的野心。

  兩個人相似一笑,竟然直接擊掌為盟,齊聲大笑,驚飛鳥雀一片!

  鳥兒們撲楞著翅膀,從九頭江邊,向著遠處飛去。

  昆吾後山。

  某處山坳。

  錢缺蹲在一處草叢邊,裏面躺了個魁梧的男人,身邊還放著一根長棍。

  「醒醒,醒醒!」

  手上帶了一股靈力,錢缺拍打著孟西洲的臉頰。

  本來他都要走了,只是關鍵時刻一拍腦門,這才一下想起還有個孟西洲被自己坑暈在那邊,若等他被昆吾弟子發現,少不得又是一陣麻煩。

  更何況,昆吾還是顧青眉的地盤。

  即便是為了見愁,他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於是,那一刻的錢缺竟然跑了回來,重新找到了孟西洲。

  三兩下拍下去,孟西洲醒轉了過來,睜開眼睛,竟然就看見自己面前蹲了個手裏拿著金算盤的微胖男人。

  他有些驚訝,腦子裏暈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

  孟西洲是之前被錢缺灌了太多靈酒,直接昏睡過去了,他只記得錢缺的臉:「你……」

  「醒了沒事了就好,別什麼你你你的了,孟西洲道友啊,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殺紅小界那一位前輩就在左三千小會上!」

  「什麼!」

  孟西洲所有的瞌睡瞬間醒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地上翻身起來,順手一撈長棍,兩隻眼睛簡直在發光。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錢缺翻了個白眼,「昆吾顧青眉親口證實過,現在外面就要進行小會的第二試了,你不需要出去看看?」

  「去!我去!我當然要去!」

  天!

  孟西洲簡直有點眩暈了。

  他拿著自己的長棍,心底裏一片的沸騰。

  一把斧頭,他的蓋世英雄啊!

  當下,他竟然完全忘記了跟錢缺計較自己錯過小會的事,毫不猶豫問道:「哪邊走?」

  「那邊。」

  錢缺直接一指方向,掐指一算,一個時辰也快過去了,嘿嘿,就看孟西洲是不是認得出來了。

  真希望現在顧青眉的傷勢不是很重……

  不然……

  錢缺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以後非要給這昆吾的毒辣傢夥一點顏色看看,現在就放孟西洲出去噁心她算了。

  殺紅小界裏,顧青眉根本就沒個朋友,可見愁正好相反。

  錢缺想想,心裏也是感慨。

  當時的見愁可沒公佈自己任何的身份,全程一語不發,最終還是收穫了眾人的好感。由此可見,出身和地位都不能代表一切。

  做人才是關鍵哪。

  心底感歎一番,錢缺再抬頭的時候,孟西洲已經沒了蹤影。

  「當——」

  悠長的一聲鐘響,回蕩在整個昆吾。

  前山,孟西洲前腳剛剛落地,天際便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遠處投落而來,落在了那三百三十丈高的接天臺上。

  接天臺上其餘八人,幾乎同時向著見愁看來。

  唐不夜,夏侯赦,姜問潮,陸香冷,魏臨……

  一個又一個。

  如花公子笑眯眯地看著,手指點在自己豐潤的嘴唇上,露出一副曖昧至極的眼神。

  ……

  見愁不為所動。

  下方,孟西洲的目光一一掃過,只有一種腦袋懵懵的感覺:呃……不是說前輩參加了小會嗎?眼前這些人怎麼沒一個有結實的肌肉、健碩的身材?

  看看這一個個虛弱又病歪歪的樣子……

  孟西洲頓時皺起了眉頭:前輩人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試圖從這九個人裏找出自己崇拜已久的前輩,竟也不能夠。

  錢缺後面跟上來,瞧見孟西洲不斷瞧著臺上九人看的模樣,心裏簡直要笑翻了。

  見愁還不知道下面已經來了一個棘手的傢夥,她是暫時收起了鬼斧,不過眉心之中光芒閃爍,隨時可以喚出。

  面對眾人探尋的目光,見愁並不給予任何的回應。

  她腦海裏還回蕩著之前與周承江的一番「無私交流」,頗有幾分頓悟之感。

  扶道山人已走到了前面來,一拍手便朗聲宣佈:「時辰已到,第二試空海殺蚯蚓……不,獵龍,正式開始!你等投入空海之中,落點不定,黑龍死,則本試終結!入海!」

  入海!

  伴隨著扶道山人這響亮的一聲喊,接天臺上,每個人都站直了身體。

  見愁兩手垂在身側,眉心處的光亮卻有一種震撼心魄的感覺,她微微眯了眼,向著高處的唐不夜看去:一個北域的修士,來到中域的地盤,偏偏聽扶道山人所言,這一輪其實沒有任何的規則……

  也就是說,先玩轉了的人就是規則!

  也許……

  她能玩一票大的。

  見愁收回了目光,眼見著夏侯赦等人都是毫不猶豫直接投入了高空深海,她也直接乘風扶搖而上。

  在接近蒼穹之上的空海的一瞬間,便自然地有一股海水從無盡的海洋裏分離出來,像是要接引見愁一樣,將她一攏。

  見愁整個人立刻被海水包圍,隨後眼前場景忽然一換,自己竟然像是忽然投入了一面鏡子一樣。

  天地倒轉。

  背後的天空裏鐫刻著昆吾山上的一草一木,面前卻一下變成了無盡的汪洋大海!

  一座不大的島嶼,忽然出現在了見愁視線的盡頭。

  可同時,她也看見了不遠處另外一道朝著這一座島嶼投落的人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32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6-22 10:37 PM 編輯

第139章 空海孤島

  「哎呀,真是好有緣分呢!」

  一身寬鬆的衣袍在下降的整個過程之中,鼓蕩滿了風,衣袍上繡著的各式各樣的花朵,頓時在風中盛開,帶著一種俗豔的美感。

  如、如花公子!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險些就要直接投偏了,一頭撞進海裏。

  整個空海橫無際涯,一眼望不到邊界,隱隱約約之間更有無數的小島。

  也許某個小島上,就有著自己這一關的對手們……

  可是,那麼多的小島,為什麼竟然讓一個如花公子降落到了自己的身邊?

  幾乎在看見如花公子的同時,見愁已經毫不猶豫地伸手從眉心之中拉出了一道漆黑夾雜鮮紅的影子,鬼斧霎時緊握在了手中!

  「唔……真是一點也不友好呢……」

  眼見著見愁竟然直接對自己拔出斧頭,如花公子身形一閃,已經直接落在了地上,望著同樣落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見愁,一副心痛難當的口吻。

  海島之上一片的鬱鬱蔥蔥,他們所在的位置卻正正好是一塊毫無遮擋的平地。

  見愁皺了眉頭,橫斧在身前,只道了一聲:「我們不熟。」

  不熟……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不客氣地對他說話呢。

  可是,他喜歡!

  就是這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如花公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是啊,見愁道友說得不錯,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既然我們不熟——」

  刷!

  在他拉長了「不熟」這一個詞發音的時候,一隻秀雅的手掌已經直接從寬大的袖袍之中伸了出來,一朵血紅色的杜鵑花含苞待放!

  「不如打一場吧!」

  慵懶的眼神,透著一種沒睡醒的倦意,可說出來的話,卻叫見愁頭皮一炸!

  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還美其名曰「認識認識」,這破習慣,真是比崖山還崖山!

  你是入錯門派了吧!

  見愁心下無言,握緊了手中鬼斧,誇張的曲線,頓現猙獰!

  眼見著那一朵杜鵑幾片花瓣開始慢慢綻放,她思考了片刻,就在如花公子即將出手的剎那,果斷開口:「一定要打?」

  「不然呢?」

  手中那一朵花險險就要扔出去。

  如花公子挑了眉,似乎有些沒想到,見愁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唔,跟自己想的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呢。

  原來以為,這一隻「獵物」,應該很喜歡打架,難道是自己錯了?

  見愁不知他在想什麼,只微微一笑:「如今你我二人才入空海,四望茫茫,連黑龍的影子都沒看見一點,何必在這個時候打起來?雖則如花公子乃是金丹高手,可見愁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如此下來兩敗俱傷,豈不讓他人得利?」

  ……有道理。

  如花公子看著見愁的目光,越發奇妙起來。

  見愁續道:「更何況,所謂空海獵龍,更無具體的規則。統共只有一頭黑龍,又是扶道長老的手筆,龍筋難道要斬斷了分嗎?所以,這一場空海獵龍,必定有陷阱。」

  外面,剛剛擦乾淨了手上的泥,扶道山人才把雞腿拿起來,就聽見頭頂的空海之中傳來見愁這不疾不徐的一番話……

  他瞪圓了眼睛:「好個小丫頭片子,見了這不人不鬼的傢夥,就把師父我扔到腦袋後面,還敢編排起我來!」

  這恐怕算不得什麼編排。

  橫虛真人望著頭頂那一片海,海中人不知外界天地,他們卻能將其中情況一收眼底。

  見愁……

  她的存在,對崖山又意味著什麼?

  趙卓一回,曲正風便直接從昆吾消失,據聞是要「閉關」了。

  巧合?

  一重一重的畫面,一重一重的聲音,全數出現。

  橫虛真人想起了幾個時辰前,諸天大殿之上,趙卓所言:「青峰庵隱界破損甚重,弟子不得其門而入。只是……在隱界門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說話的時候,趙卓的表情裏,帶了幾分不確定。

  他看了看橫虛,遲疑了很久,才重新開口:「像是有人在隱界門口動過手腳,不過手段高明,弟子只知是個陣法,破去了三枚陣基。師尊,此事只怕……」

  剩下的話,趙卓已不敢說了。

  關係太大。

  去探青峰庵隱界的前後也就那麼幾人,自扶道山人從隱界救回許藍兒等人後,便是謝不臣與曲正風結伴而去,再無其他人。

  曲正風修為更甚於趙卓,趙卓能發現,他一定也能發現。

  可直到趙卓去,這「手腳」還在……

  幾乎,只有一個可能。

  想到這裏,橫虛真人心底忽然添了幾分陰霾,就像是漂浮在昆吾穹頂上這一片空海一樣……

  三百年的元嬰期,忽然閉關……

  不成者,身死道消;成者……

  或恐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橫虛最終還是淡淡道:「且看看你這得意徒兒如何說吧。」

  空海島嶼之上,如花公子已經沉默了有一會兒。

  他瞧著見愁,忍不住繞著她踱步:「照你所言,空海如此兇險,那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規則,便是亂世。亂世之中,誰占先機,誰便是規則。中域左三千小會一切都好,只多了一位……」

  見愁笑了起來,在看如花公子沒動手的時候,已經知道大概安全了。

  如花公子聞言,將手裏那一朵枯萎的杜鵑碾碎了,想起先前周承江的一敗,還有那北域唐不夜……

  「不就是一北域小小修士,你怎麼——」

  戛然而止!

  不對!

  那一瞬間,如花公子腦海裏閃過了一道電光!

  有一人,強於你我,而唐不夜終將遇見……

  難道……

  「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38 PM

第140章 龍影

  「我?」

  見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聽得這一個「你」字,頓時聞出點不一般的味道來,因而感了興趣,微微揚起了聲音,開口問了這麼一個字。

  如花公子遂立刻住口。

  他望著見愁的目光變得奇異了起來:見愁的實力按理說絕對不應該在周承江之上,那麼周承江所言的那個人,是她嗎?

  海面之上吹來了腥鹹的海風,嘩啦啦的海浪聲一重又一重。

  整個空海之中,顯出一種喧鬧之中的平靜來。

  如花公子望了她許久,久到見愁險些以為他要對自己下手,他才忽然笑了一聲,又笑了一聲,最後變成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這一次輪到見愁疑惑了。

  如花公子搖著頭,似乎是覺得見愁很好玩,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玩,樂呵了很久,才感歎道:「周承江實力其實與我等無差,本公子自問不比唐不夜差了多少。周承江能遇到,本公子亦終將遇到。等真正遇到的時候就知道了。」

  心頭一凜,同時覺出幾分頭疼來。

  見愁算是明白了,鬧了半天原來如花公子是在懷疑這件事。

  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言,這件事還真沒什麼好糾結的,等到真正的「遇上」了,一切就明白了。

  只是周承江給自己挖的這個坑,也真是夠嚇人的……

  她無言半晌,才笑著開口道:「如花公子說的正是。」

  「那你的打算呢?」

  如花公子不再糾結於她是不是那個人,只開口問她。

  見愁現在不願單打獨鬥,尤其是在對手就是如花公子的情況下,此人修為詭異,自己與他相爭,只怕會被他人得利。

  所以,見愁開口道:「你我二人,結伴同行如何?」

  結伴同行?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如花公子內心有一種荒謬之感,他手指一掐,就有一朵狗尾巴草在他指間生成,然後一指自己:「你要跟我結伴同行?」

  連「本公子」都省了,而用了「我」,足可見如花公子內心的詫異。

  見愁瞥了他手中的狗尾巴草一眼,這一根草……

  「咳。結伴同行,便是至少在此刻,你我不相互算計。不知如花公子意下如何?」

  「……」

  真的是萬萬沒想到。

  如花公子盯著她,似乎在思索什麼,過了好久,他忽然一拍手,慵懶的眼睛裏透出幾絲明悟的光來:「哦,明白了。本公子魅力無邊,想來連崖山大師姐都將折服於我,真是太好了……」

  「……」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見愁聽完之後已經不知作何感想。

  空海之外,昆吾山腳,所有人見了,也都是一片罵聲:「這臉皮厚的!他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啊!」

  ……

  然而,才議論了沒幾句,見愁沉默片刻,已經重新開口:「如花公子為五夷宗同儕第一人,自然魅力無邊。」

  「……」

  這一剎,如花公子愣了……

  昆吾山腳下,也忽然一片寂靜。

  方才才諷刺了如花公子的所有人,只覺得臉上生疼:魅力無邊……魅力無邊……真是要哭了,見愁大師姐你為了跟人合作不起衝突,昧著良心說這話,你到底心虛不心虛啊?!

  背脊骨上忽然竄出了一股寒氣,見愁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心下有些奇怪:怎麼覺得像是有誰在背後說自己?

  「呵呵呵……」

  過了好久,如花公子才從那種詭異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竟沒忍住,笑了個花枝亂顫:「本公子竟不知,見愁道友竟也是同類之中的同類,看來你我註定臭味相投,一路同行了。」

  誰跟你臭味相投啊……

  見愁頓有一種無力之感,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她四下裏一看,依舊只有茫茫的大海。

  「如今要緊的是要尋找黑龍,並且找到其他人的所在……只是不知到底應該如何去找尋……」

  說著,她向著海岸邊走去。

  如花公子看她一眼,也跟著走到了海岸邊。

  幾乎就在兩個人的腳踏落到海邊礁石上的一剎,島上礁石忽然劇烈顫動起來!

  「不好!」

  如花公子面色一變,幾乎在瞬間拔地而起!

  可是礁石之上的「埋伏」,比他速度更快!

  「砰」地一聲巨響,礁石竟然在瞬間炸裂,一道深藍色的靈光從礁石之中飛射而出,竟然後發先至,追上了如花公子,「咻」地一下,沒入了如花公子眉心中。

  「……」

  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樣,如花公子一下停滯在了半空之中,兩眼空茫一片。

  見愁動作不比如花公子慢,可在這個時候也躲不過腳下那一道深藍色光芒的速度。

  太快了!

  避無可避之間,見愁直接抬手一舉,將斧頭一翻,滿布著惡鬼圖紋的表面,立刻對準了那一道光芒。

  深藍光芒眨眼便至,可想像之中的劇烈碰撞,竟沒有到來。

  那一道光芒,竟視鬼斧如無物,直接透斧而過,同樣「咻」地一下,如同活物一般,鑽入了見愁眉心!

  嗡……

  整個心神之間,似乎都有一絲震顫。

  深藍色的光芒陡然炸開,化作了一團柔白的光芒,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光芒之中響起,在見愁整個腦海之中響徹。

  「深海有界,我心無垠!」

  「念汝有緣人,贈空海禦島之能!」

  「滴答!」

  那聲音落地之時,所有的柔白光芒,霎時凝聚起來,成為一滴純粹的深藍色海水,滴落在見愁靈台之上。

  於是,一道漣漪頓時化開……

  一枚完整的道印,呈深藍色,如同一座小島的形狀,出現在了她心神之中……

  這是……

  那一瞬間,見愁睜大了眼睛。

  禦島之能,範圍:空海!

  站在虛空之中的如花公子,似乎也是滿臉的驚訝。

  他緊皺的眉頭並未舒展開來,而是用一種帶著遲疑的目光,看向了見愁。

  光芒同時沒入了兩個人眉心之中,意味著什麼?

  會是一樣的東西嗎?

  見愁也思索了片刻,最終開誠佈公道:「那一道光芒賦予我禦島之能,不知公子是什麼?」

  「我?」

  如花公子面色古怪,接著手在空中一揮,見愁面前竟然出現了一座沙盤一樣的東西,上面一道一道的雪白光芒,漂浮在深藍色的虛影裏。

  「這是……」

  見愁心底隱約有一種震悚之感。

  她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如花公子那難以言喻的目光。

  也不知到底是用什麼口吻,他終於開口:「窺探全海。」

  「……」

  這不公平!

  見愁簡直有一種暈厥的衝動!

  看來,論運氣,自己真是一般啊!

  如花公子看著那深藍色的「沙盤」,或者說「海盤」之中的一枚一枚小點,還有那長長的一道黑影,接著看見愁的笑容,頓時曖昧了起來:「不必不平,其實好歹你我同行,也算是你的好運了,是吧?」

  見愁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那海盤之上。

  如花公子皺了眉頭,以為她在想「運氣與偏頗」一事:「你……」

  「你看。」

  見愁的眼底,帶了一種難言的悚然。

  她慢慢伸出手指來,指著海盤之中靠得很近的兩個白色的點,然後緩緩朝著後面移去,在那裏,有一道玄黑色的線條,就靜靜蜷伏在海島的正下方……

  「海盤之中,只有這兩個點靠在一起,無疑是你我二人……那麼……這是什麼……」

  那一條玄黑的線。

  如花公子也是滿臉的詫異,然而緊接著,他毫不猶豫,大喝一聲:「動手!」

  動手!

  禦島!

  這玄黑色的線,無疑是那一頭蚯蚓化作的黑龍啊!

  幾乎在如花公子開口的同時,見愁已經毫不猶豫,手訣一起,心念一動,隱約之間,竟然有一道絲線從她眉心之中投射而出,投入了海島之上。

  轟!

  一聲恐怖的巨響!

  整座海島隨著見愁的心意,竟然直直朝著右側橫移出去,霎時間怒海生波,掀起驚濤駭浪!

  在海島之上的見愁與如花公子,隨著海島移動。

  然後……

  便看見了。

  那一道在海島移開之後,露出的影子……

  一條巨大的黑龍,將百丈身軀盤了起來,蜷縮在一起,正瑟瑟發抖。

  在海島移開的瞬間,天上無數的光芒照落下來,將黑龍盤旋在海面之下的身軀照得龐大無比,那是一道巨大的陰影……

  可怕極了。

  小蚯蚓化作的那一條黑龍,在光芒照落的瞬間,就怪叫了一聲,可是發出來的,卻是巨大的龍吟……

  「吼……」

  震撼天地,整個海面上都回蕩著這恐怖的一聲咆哮。

  咆哮聲出的剎那,黑龍整個身體都顫抖了一下,它低下頭來,正對著它自己的身軀投落在海面上的那一道巨大的黑影!

  娘啊!

  怎麼又來了!

  被人扔到水裏也就罷了,扔進去之後就有一個巨大的怪物在水底下跟著自己,它遊到哪裏,對方就跟到哪裏。

  蚯蚓嚇壞了,它躲了好久才藏到了海島下面,以為擺脫了這一道「影子怪物」,哪裏想到現在它又出現了!

  黑龍尾巴狠狠一甩,驚恐萬分地拍打出無數的巨浪,竟然在出現的瞬間,就逃也似地跑遠了……

  嚶嚶嚶為什麼要一直跟著人家,好恐怖啊!!!

  「……轟隆……」

  海面上無數的巨浪甩開,那一道百丈長的黑龍,霎時間就將見愁和如花公子甩在了身後。

  見愁愣住了。

  如花公子也愣住了。

  為什麼覺得……

  這一條「小蚯蚓」,額……有點奇怪?

  「我們……現在怎麼辦?」

  如花公子當然也發現了這裏面的古怪,四下裏一看,周圍也沒什麼可怕的東西啊。

  難道,這一條黑龍天生敏銳?

  「黑龍遁去,只怕是此地有我們不知的危險,不宜久留……」

  其實這樣想很有道理。

  可是總覺得有哪裏怪怪地……

  見愁琢磨著,最終還是心念一動,直接禦島而出,像是駕駛著一艘巨船,破開無盡深海,蕩開無數巨浪,朝著黑龍直追出去!

  昆吾山腳下,扶道山人已經笑得站不穩了。

  這小蚯蚓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此地有我們不知的危險」,笑死他了!

  「好玩好玩!」

  「……」

  橫虛真人看他一眼,沉默了良久,並未言語。

  到底是他看不透扶道,還是他想太多了?

  目光,不由得朝著正西方投去,那是崖山,他強大的靈識掃過,只能看見一片茫茫的白霧……

  崖山。

  「嗯?」

  巨大的、滿布著灰塵的彌天鏡上,盤坐著的白骨骷髏,忽然發出了一道亮光。

  空洞的瞳孔朝著東面昆吾的方向望去,老不死的骷髏低笑了一聲。

  「怎麼了?」

  一道平緩的聲音。

  曲正風一身織金黑袍,站在彌天鏡前不遠處,除卻身上的金紋,整個人都彷彿要融入這地底的黑暗之中。

  哢哢……

  骷髏白骨,緩緩轉過了脖子。

  「沒什麼,又感覺到來自昆吾的靈識罷了……」

  他,或者「它」,終於看向了曲正風,蒼老的聲音裏透著一種紮人的滄桑:「三百餘年了,後輩啊,你終於又出現在我面前,掙紮多年,正邪之間,可有抉擇?」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39 PM

第141章 不死蚯蚓

  抉擇?

  曲正風笑了一聲,並未回答,只是在彌天鏡前坐了下來,取出了兩罎子好酒,一壇放在了枯骨的面前,一壇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道:「世事艱辛不能阻我順心而行,太師祖何必再問?」

  「唉……」

  那一副枯骨忽然長長一聲歎息。

  曲正風只將一罎子酒抓了起來,喝了一大口,同樣不再說話。

  壁立千仞,崖山一劍從還鞘頂插下,帶著一種雄奇壯美的氣魄。

  無盡的朝陽光輝灑落在山頂之上,石質的劍身彷彿沒有半點生氣,沉寂已久。

  整個崖山內外,一片平靜。

  那一道徘徊在崖山之外的靈識,終於還是漸漸收回了。

  橫虛真人得到的結果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似乎也沒有什麼人在突破。

  他只對扶道山人道:「聽聞你座下二弟子曲正風已回崖山閉關,準備突破,你竟一點也不關心嗎?」

  「突破就突破,有什麼好擔心的?」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似乎在嘲笑橫虛真人沒見識,嘴裏牙齒哢吧哢吧啃個不停。

  「三百多年都沒突破元嬰,到達出竅,你指望他這三兩天一下開竅了不成?真是……」

  「……」

  這話不無道理,只是橫虛真人並不相信,個中緣由不能為外人道。

  他終究還是沒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空海之中,依舊一片沸騰。

  人群裏忽然有人驚呼出聲:「快看!」

  原本大家的注意力都還在見愁與如花公子的身上,隨著這一聲驚呼出現,眾人不由得朝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跟著驚呼出來!

  見愁與如花公子,此刻在空海的正南方上。

  而在空海東北方向上,哪來自北域的修士唐不夜,之前站到了一隻大魚的魚頭之上,好像也觸發了什麼,一道光芒沒入了他的眉心。

  一眨眼之間,唐不夜竟然瞬間消失!

  大魚一下沉入了海底,驚惶逃竄。

  唐不夜呢?

  所有人詫異起來。

  仔細一看,還是有人眼尖,一下瞧見了遠處一處水面:「在那兒!」

  方才瞬間消失的身影,竟然重新出現在了三十裏開外的海面上!

  水空遁,範圍,空海!

  近乎瞬移!

  「什麼?」

  空海正南方,站在海島上,手中還拖著那地圖一樣的海盤,如花公子原本一派的淡然,此刻卻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嘩啦啦啦……

  海浪依舊咆哮,無數的浪花拍上來,砸在深黑色的礁石上,一片雪白。

  見愁站在海島最高處的礁石上,身上卻都沒有濺上半點浪花。

  前方那一條黑龍已經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正思索著要怎麼追上那一頭龍,聽得如花公子這一聲驚呼,不由得回頭看他:「怎麼了?」

  「……」

  如花公子暫時沒有說話,只將海盤湊到了見愁的面前,伸手一指東北方向上一個光點。

  那光點像是星星一樣,閃爍了一下,竟然在這瞬間消失在了海盤上,而後出現在了海盤上的另一個位置,毫無預兆!

  見愁駭然:「這是……」

  「瞬移。」

  出竅期修士的元嬰可以瞬移,出竅以上修士體悟了天地規則也可以瞬移。

  但這絕不應該出現在空海之中,在一群金丹期修士之中……

  如花公子一身的慵懶之氣已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

  一個想法,緩緩升了起來。

  見愁望著海盤,開口道:「公子有窺探全海之能,我有禦島之能,卻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有這一份運氣,如果有,有該是怎樣的本事?」

  「只怕是人人都有份了。」

  如花公子答了一句。

  海盤之上,那一枚光點,依舊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不斷在海面之上移動,仔細算來,每一次移動幾乎都是三十裏。

  這還只是如花公子與見愁能看見,而在他們不能看見的方向……

  西北。

  申陵魏臨驚喜地一抬手,甩出了一道銀光,頓時化作了一道巨大的光圈,漂浮在海面上,而後狠狠往中間一縮,銀光如同一道巨網,竟然將海水之中無數的大魚小魚甚至蝦米都撈了起來,不管它們怎麼掙紮,都無法逃脫!

  深海之縛!

  範圍:空海!

  正東。

  赤腳奔跑在海面上,小金抱著個大西瓜,興奮不已:「哼,讓你們這些壞魚搶我的瓜!都待著吧!」

  話音落地,在他跑過的地方,陡然炸開一團巨大的浪花!

  哢哢哢!

  深藍色的海面瞬間被凍結,膨脹的冰體瞬間炸開周圍的海面,變成無盡浪花。

  絆海石!

  範圍,空海!

  東南。

  一塊孤獨的礁石上,姜問潮蹲了下來,伸手放入深海之中。

  無盡的海水拍打著他的手背,也帶來了一些小魚小蝦,它們盤旋在他的手邊,翕張著魚嘴,將海中的消息,悉數傾吐給他。

  「黑龍向東北去了!」

  「有個怪物撈了我們好多同伴!」

  「天啊,有一座海島一直在往前跑!」

  ……

  奇妙言語無盡。

  姜問潮已然會意,重新站了起來,舉目向東北看去。

  與魚語!

  範圍,空海!

  西南。

  一身白衣的陸香冷懸浮在海面之上,手指從眉心之中劃過,似乎有一點點的疑惑。

  她眼底露出幾分思索的光芒來,而後手訣一掐!

  嗡!

  一陣恐怖的震顫之後,竟有一道光芒從她身上彈射而出,平鋪出去,覆蓋身週三丈!

  一種人莫能當的氣勢頓時出現。

  無敵領域!

  範圍,空海!

  正西。

  海島邊,深藍色的海水裏,漂浮著暗紅色的袍角,夏侯赦整個人都浸泡在海水之中。

  那眉心劃到鼻樑上的一條血痕,似乎終日都沒有個癒合的時候,此刻更有一縷一縷的鮮血濡出……

  「三倍增幅?」

  可惜只有三次機會,否則他可縱橫整個空海了。

  慢慢地,夏侯赦垂了眼簾,只從海水一躍而出,無數的海水頓時從他衣襟之上滑落,濺起一片粼粼的波光。

  他,向正東而去!

  正北。

  「嗯,這樣可以?」

  在那一道光芒沒入眉心之後,左流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

  他瞪圓了眼睛,朝著自己左右看了看,一個人也沒有。

  三丈方圓的小島上,只有一顆大樹,左流就站在這樹下,他啃了啃筆頭,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最後一咬牙道:「試試!」

  「砰!」

  一陣青煙撩起,左流整個人竟然直接從樹下消失不見!

  「又來!」

  如花公子本來正在觀察海盤之上的變化,正為了那一枚還在不斷跳閃的光點而驚訝不已,忽然之間,位於正北方的一枚光點,竟然也消失了!

  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見愁的眼底。

  她同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猜測道:「難道又是誰得到了一個瞬移的本事?」

  「……」

  如花公子沒有說話。

  之前那一枚光點的瞬移距離是三十裏,如今這一枚呢?

  按理說應該不會差很遠。

  所以,如花公子的目光一直在正北方光點附近的位置徘徊,可沒想到……

  足足有半刻過去,海盤之上原本在正北方的那一個小點,竟然依舊沒有出現!

  這怎麼可能?

  見愁眉頭緊擰起來:「這不是瞬移!」

  「是隱身!」

  如花公子斷然開口,接上了見愁的話。

  入空海者一共九人,如今怎麼數,這海盤之上也只有八個光點,其中一個人憑空消失,分明就是海盤無法探看到它的存在了。

  原本應該有兩種可能:其一,此人已經被淘汰出局;其二,空海賦予此人的本事,便是隱身,避開海盤的探看!

  才入場這麼一點時間,如花公子可不覺得誰真正這麼快就被淘汰了,所以絕對有理由相信,他們遇到的乃是後者。

  「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扶道山人的確是個有想法的執法長老。

  如花公子手指一勾,便憑空出現了一朵淺藍色的淩霄花,被他夾在指間。

  「空海自成一界,所以賦予了每個進入者不同的本事,相生相剋,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遇見正好與自己得到的能力相沖的本事……」

  「何必擔憂?」

  見愁思考了片刻,卻是豁達了起來。

  如花公子一下看向了她:「見愁道友倒是看得很開。」

  「我等乃是修士,修煉時間雖有早晚,修為或許有高低,可我們手中掌握的本事卻是不變的。空海給的本事不知何時就會被收回,可我們自己的本事卻永遠不會。與其寄希望於空海的本事能幫助我們獵龍抽龍筋,不如多想想自己的本事。」

  說完,見愁一笑。

  她看了一眼海盤上黑龍,原本是向著正東而去,只在他們說話的這一陣時間裏,它竟然轉了方向,又向著正北而去。

  好機會!

  這一瞬間,她毫不猶豫,直接操縱著腳下這一片巨大的海島,向著東北方向瘋狂沖了出去!

  轟隆!

  無盡浪花破碎,濺起一片雪白!

  整座海島都因為這瘋狂的速度而顫抖了起來。

  站在海島之上的如花公子,還沒來得及思考清楚見愁方才所說的一句話,便猛然之間一震,被見愁忽然飆升的速度給嚇住了。

  「這是?」

  「抄近路,黑龍就在前面!」

  見愁果斷回答,速度又飆了兩成上去!

  只一眨眼之間,他們竟然就都已經能再次看見黑龍的輪廓了。

  它依舊瘋了一樣甩動著巨大的尾巴,在無盡的深海裏遊動,一副驚恐到了極點的模樣:逃了這麼久了,為什麼影子怪物還跟著我!

  黑龍,或者說小蚯蚓,百思不得其解,只一個勁兒地朝著北方逃竄。

  它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就在它斜後,它身後西南方,一座海島已經破浪而來!

  在看見黑龍的那一剎那,見愁直接開口:「你我合力斬殺黑龍,龍筋對半,如何?」

  「成交!」

  如花公子這時候也拋開了因為海盤之上種種異狀而產生的雜念,竟然直接一抖自己的袖袍,上頭繡著的百十種花卉,在這一抖之下,彷彿是吸飽了水,瞬間鮮活起來。

  於是,近百的鮮花竟然從他袖子上全數飛出,被如花公子一拉,成為一柄五顏六色的鮮花長刃!

  然而,鮮花長刃之上的每一片花瓣,都給人一種淩厲之感。

  在見愁駕馭著海島靠近了黑龍的一瞬間,如花公子直接淩空飛出,一刀砍向黑龍!

  無盡的鮮花,頓時在刀光之中閃現,無盡的花香,也在這一刀砍出之後彌漫而出。

  整個空海的海面上,一時竟彌漫著一種玄奇至極的異香!

  刀光席捲了巨浪,在黑龍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聲勢浩大地撞在了黑龍巨大的身體之上。

  百丈巨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竟然被如花公子這一刀攔腰斬斷!

  「吼——」

  巨大的吼聲震天撼地,透著一種吃痛的瘋狂!

  黑龍身體的前半截去勢不減,依舊朝著遠處沖去……

  只是……

  沒有半點血跡!

  那一把長刃砍斷了黑龍的身體,一變而成了兩截,可在傷口處竟然只有一片雪白的龍肉,看不見半點的血紅。

  沒有腦袋只有尾巴的那一截龍身,砸進海水之中,像是還沒死一樣,還在掙紮,就連被切掉的傷口,也開始了出神入化的癒合……

  龍尾沒有任何的變化,可在癒合處的傷口,卻似乎有新的形狀開始生成,隱約之間,竟然像是一個新的龍頭。

  這一瞬間,見愁腦子裏「嗡」地一聲。

  黑龍……

  個鬼啊!

  這所謂的「黑龍」,本質上不就是被扶道山人隨手挖出來的一條蚯蚓嗎?!

  而蚯蚓……

  一念及此,她頓時悚然,忍不住咬牙暗罵了一聲:師父太坑了!

  眼見著如花公子追著那剩下半截身子的黑龍而去,見愁毫不猶豫一聲斷喝:「道友住手!此局有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40 PM

第142章 兩肋插刀又何妨?

  那一柄無數鮮花構成的短刃,已經騰起了凜凜的威勢。

  如花公子只想一鼓作氣,三兩下幹掉了黑龍,免得多生事端。

  哪裏想到見愁憑空這麼一聲喊?

  眉頭一皺,他陰柔慵懶的眉眼底下浮出幾許冷意,險之又險地將這一刀硬生生收回,回看見愁一眼:「見愁道友……」

  「你看。」

  見愁知道正常人都不會理解自己,乾脆直接一指海面之上。

  如花公子淩立於半空之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清情況的同時,頭皮一炸。

  先前被他斬斷的一頭黑龍,前半截身子有腦袋,還在逃竄之中,剩下的半截眼見著就要掉進海裏,還在掙紮不已,可在掙紮的同時,被斬斷的傷口卻還在不斷癒合。

  沒一會兒,竟然有一個新的黑龍龍頭從斷口處生出來!

  「這是……」

  如花公子的聲音裏,帶著一種難言的震撼。

  「是蚯蚓不死。」見愁歎氣解釋了一句,補充道,「這一頭雖是黑龍,可原本卻是由一隻蚯蚓變成,所以可能保留了蚯蚓的某一種特質吧……」

  至少現在看是這樣。

  天知道如花公子再來一刀,會不會出現第三頭黑龍。

  眼下這樣的情況,簡直讓人悚然到了極致。

  蚯蚓不死,他們也就不敢下刀,可誰知道蚯蚓的這種複生能力到底保持了多少?

  萬一只能進行一次完整的「複生」呢?

  可是……

  誰也賭不起。

  至今這一頭黑龍都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戰鬥力,可百丈的身軀已經讓人有一種望而生畏之感。

  獵龍獵龍,必定不會那麼簡單啊。

  別到時候他們一刀一刀砍過去,沒獵到龍,反倒被一群龍圍攻,那才好笑了。

  如花公子現在整個人已經面色陰沉,說不出話來。

  見愁朝海裏一看,已經重新生長出龍頭的黑龍,因為興奮騰空而起,整個龍身上掛著海水,一片片黑色的鱗甲,在天光海色之下,竟給人一種熠熠生輝的之感。

  原本五十丈的身子在龍頭重新生成之後,竟然在海水之中猛然一漲!

  「吼——」

  龍吟恐怖,海面生浪。

  五十丈龍身一變而為百丈,綿延出去,在海面上兇惡地翻滾……

  一雙威風凜凜的龍目,在一片浪濤之中,定住了,直勾勾地看向半空之中的如花公子。

  它甩著自己的尾巴,長長的身軀躬起來,一隻龍爪按在水面上,緊繃極了,呈現出一種即將攻擊的姿勢。

  這眼神裏,分明帶著無比的痛恨恐懼。

  很明顯,它記得之前對自己動手的乃是如花公子!

  見愁見勢不好,直接操控著腳下那一座海島靠了上來,聲音鎮定:「下來吧。」

  「下來?」

  如花公子笑了一聲,眯起眼睛來,眼底生出無數瀲灩的光彩,竟有一種風華絕代之感。

  一身豔麗的衣袍唯獨右邊的袖子沒有半點花紋,素淨極了,此刻迎風獵獵,純粹到了極致。

  他回看了見愁一眼:「見愁道友可知,不是什麼東西都配當我的獵物的。」

  獵物?

  見愁不是很能聽懂他說的話。

  如花公子也懶得解釋,只是重新調整了自己的姿態,另一手將披散下來的長髮一甩,頓有一種極致陰柔之感。

  他盯緊了前面的黑龍,手中的刀刃刃口上,有一點一點的光華散開,變成一片一片四溢著芳香的花瓣。

  在他盯緊黑龍的同時,黑龍也緊緊盯著他。

  長達百丈的身身子,就蜷在身後,它轉動著碩大的龍頭,眼珠子轉動,也對如花公子抱以完全的警惕,似乎就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撲上去,給如花公子致命一擊。

  但是……

  這場面,落在見愁眼底,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頭黑龍畢竟是蚯蚓變的,見愁竟然覺得它現在與如花公子對峙的姿態,半點沒有傳說中的巨龍威嚴,就連周承江的龍鱗道印開啟之時,似乎也比它氣勢凜冽。

  心念觸動之下,見愁手中的鬼斧悄然握緊。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不斷在海面上遊動的巨龍竟然給人一種長蛇一般的感覺,呃,還是比較慫的那種。

  這一種念頭出現得很奇怪,甚至毫無來由。

  連見愁都覺得自己這個錯覺真是絕了,可偏偏……

  下一瞬間,她與如花公子,便見證了這整個空海之上最神奇的一幕。

  原本一人一龍正在緊張的對峙之中,彷彿只要下一刻對方露出破綻,他們就要相互撕咬上去,卻沒想到,那一頭黑龍在不斷地晃動腦袋之中,一個低眼,竟然看見了海面上一片堪稱「巍峨」的黑影。

  嗷!

  這是什麼鬼!

  那一瞬間,整條黑龍狠狠打了個寒戰,接著開始了劇烈的顫抖。

  如花公子手握著那一柄無數香花匯成的短刃,險險就要動手。

  可下一刻,那一頭黑龍竟然像是嚇傻了一樣,在劇烈顫抖之後,一甩龍頭,「吼」地發出了一聲驚恐的龍吟,隨後竟然一甩長長的龍尾,砰然拍擊在海面上,發出巨大的一聲響,接著竟然一轉頭,瘋狂逃竄!

  怪物,有怪物啊!

  好大一條怪物在水底下啊,嚶嚶嚶不要追我!

  嘩啦啦啦……

  一條黑影甩開了見愁與如花公子兩人,尾巴晃動之間拉出了無限的浪花,在海面上延伸出了一條雪白的長線,簡直像是一個被嚇傻的小孩子。

  沒一會兒,兩人的視野之中已經沒有了那一條黑影。

  如花公子近乎僵硬地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海盤:原本代表一條黑龍的長線,已經化為了兩條,一前一後,齊齊向著西北方向而去,像是……

  逃命。

  為什麼,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縱使如花公子覺得自己是見多識廣,這一會兒也實在是有些思考不過來。

  先前見愁說蚯蚓不死,他才想起典籍之上介紹的有關蚯蚓的一些細節,說是蚯蚓被斬斷之後依舊不死,身體的其他部位依舊可以變成新的蚯蚓。

  可現在呢?

  好好的一頭黑龍,到底又是為了什麼而瘋狂逃竄……

  之前第一次看見黑龍逃竄的時候,他覺得是那個地方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可現在呢?

  難道那可怕的東西還跟著他們?

  如花公子手中由鮮花彙聚而成的一柄兵刃,忽地散開,重新化作無數的花朵,飛回了他袖口上,轉而凝結成一朵又一朵精緻的花紋。

  於是,他那素淨的白色袖袍,立刻又恢復了先前俗豔的模樣。

  只是見愁是再也不敢小看這一件衣裳了。

  如花公子疑惑道:「這一頭黑龍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看向見愁,見愁思索了片刻,卻露出了笑容來,道:「我心裏倒是有了一個想法,卻不知對還是不對。」

  「願聞其詳。」

  「公子見多識廣,可曾設想過,若有一日,螞蟻變成了大象,當會如何?」

  螞蟻變成了大象?

  如花公子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看向了見愁,卻見見愁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似乎已經窺破了一切的真諦。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看中的這一隻獵物很厲害。

  中域向來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更何況是崖山?更何況是崖山的大師姐?

  略略一思索,如花公子也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它怕的是它自己?」

  「不敢確定,不過差不離。」

  見愁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如花公子的猜測。

  看一眼海盤,那一頭黑龍早已經不知去了哪裏。

  見愁開口道:「我們方才在此處打鬥,動靜也有些大。如今除卻那一個能瞬移的和一個能隱匿的,其餘人到底是什麼本事還不知道,為保險起見,只怕我們不能在此多作停留。現在是朝哪邊去,公子可有什麼意見?」

  意見?

  他還能有什麼意見。

  如花公子忽然覺得:站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名女修,身上帶有一種天生的領袖的氣質。

  這一番心思,堪稱考慮周全,看似是讓自己選擇,實際上她已經定下了大的基調:他們之前的動靜太大,不能在此多作停留,以免被人發現。可偏偏,她問自己的是「朝哪邊去」,也就是說必須得走。

  好一個「可有什麼意見」。

  按理說他應該為此不爽並且生氣的,畢竟不管在哪裏,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一般都是由他做主,無人敢為自己拿主意,見愁還是頭一個。

  偏偏……

  他竟然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儘管已經為自己做了決定,卻讓人不討厭,甚至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這一年小會,崖山到底出了個怎樣的人啊?

  如花公子內心有一種難言的感慨,他看了見愁半晌,最終還是揚起了自己的嘴角,勾出一縷明媚而慵懶的笑意來:「有龍初便有風雲,不管獵龍不獵龍,總歸尋龍而去,不會錯。」

  「有道理。」

  見愁露出一個贊同的表情來,好像如花公子說了什麼好了不得的真理一樣。

  接下來,她心念一動,整座海島頓時由靜而動,再次破開了深海,蕩起了重重的浪濤,朝著西北方向追去。

  如花公子也直接從半空之中落了下來,站到了見愁的身邊。

  在騰起的無盡浪花之中,他忍不住側頭看了看見愁: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沒有普通女子的嬌弱,只眉目之間還有一股動人的秀雅,站在深黑色的礁石上,面對著迎上來的無數巨浪,眼神明亮,只有一種難言的端麗。

  少有人給他這樣的感覺,站在這巨浪之前,卻給人一種巍巍乎如高山之感。

  睿智,機警,卻還保有善念……

  在這十九洲,何等難得?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襟之上繁花無數,忽然無奈地長歎一聲:「見愁道友啊,真不知與你同路而行,同台而戰,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見愁並未回頭,迎面來的浪花濺起了無盡的水霧,她的目光卻在高遠的蒼穹上。

  臉上同樣有些微的笑意,不過並不明顯。

  「於見愁而言,能與諸位英豪同路而行、同台而戰,幸事也。」

  幸事也。

  這聲音很快被海上騰起的狂風吹散了,卻深深地鐫刻在了如花公子的心中,也深深地鐫刻在了昆吾山腳下無數聽見這一句話的人心中。

  海底無數的遊魚被忽然來的海島驚動,嚇得四散逃開。

  在見愁駕馭著海島經行而去的路線上,也是一片的波瀾壯闊。

  就在她與如花公子離開之後不久,這一片海面上忽然憑空出現了一道身影。

  身穿獸皮短褂的小金看著已經差不多恢復了平靜的海面,困惑地撓了撓自己的頭:「奇怪,剛才明明感覺到這邊有動靜來著……」

  說著,他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一下停下來,朝著自己的南面抬起頭去。

  一片燦爛的楓葉紅,靜靜地立在這一片海面上。

  通靈閣姜問潮,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著小金。

  「有、有人……」

  居然有人!

  小金抱著懷裏的大西瓜,赤腳踩在海面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還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喂,你好啊!我叫小金!你剛才有看見黑龍過去嗎?」

  姜問潮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略略一思索,便淩空朝著小金走了過去。

  誒?

  為什麼不回答?

  小金有些奇怪,可在姜問潮邁出第三步的時候,他忽然醒悟了過來,連忙一摟自己的大西瓜,怪叫了一聲:「娘呀!我沒想跟你動手啊!不要打我!」

  說完,他毫不猶豫,像是生怕姜問潮沖過來打他一樣,拔腿就跑!

  砰砰砰!

  浪花濺起!

  一腳接著一腳,他赤腳在海面上跑,竟然也如履平地。

  更可怕的是……

  他一腳離開之後,他所在的海面便會瞬間炸開,騰起一座一座被凍結的冰山,眨眼之間阻攔了姜問潮的去路。

  「這是……」

  姜問潮不由得詫異了一下。

  可接下來,他就明白了:之前只聽聞小金會一招製敵,再也不會什麼別的招數,可如今他腳下卻出現了實實在在的的異術。

  是……

  空海賦予他的新本事?

  倒是有點意思。

  不過……

  姜問潮霎時苦笑了起來:他長得有那麼凶嗎?

  「小金道友,還請不要誤會,我並無動手之意,不過覺得你我二人恰好結伴而行……」

  還在奔跑之中的小金聽見這一句話,頓時傻眼:「誒?不是要打我嗎?」

  「……不是。」

  姜問潮第一次對自己的人格魅力產生了懷疑。

  小金拍了拍自己懷裏的西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大大咧咧笑了起來,露出白白的八顆牙齒,燦爛極了:「你也不早說。不打我不搶西瓜就好,那咱們一起走吧!」

  說完,他竟然半點也沒懷疑,直接走向了姜問潮。

  姜問潮一時無言。

  這孩子,好單純。

  同一時間。

  空海北。

  得了「深海之縛」的魏臨,原地沒有找見黑龍,思索一下便向著南邊而去。

  眼見著就要到前面一座海島上,魏臨思考著:這大海茫無際涯,這麼久了也沒碰見一個人,更沒有看見黑龍的影子,難道是自己錯過了什麼?

  他想要降落在海島上,好好分析一下。

  可沒想到,就在他即將落下的一瞬間,眼前不遠處的半空之中忽然起了一陣波動。

  空氣如同水面一樣,蕩起一陣波紋。

  一道身影忽然從這波紋的中心出現,毫無徵兆!

  魏臨嚇了一跳,可僅僅是一愣,下一刻他就毫不猶豫一拍自己腰間那一串千機鐵符。

  丁零噹啷,一陣響動。

  只一瞬間,三枚鐵符就已經被他攥在了掌中。

  可已經沒有機會了……

  出現在那一片漣漪正中的,正是此前悍然擊敗了周承江的唐不夜!

  在看見魏臨的第一眼,他眼底似乎也露出幾分驚訝來。

  畢竟他只是隨意地朝著一個方向瞬移,可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裏看見另外一個人,不過也好!

  在空海便是對手!

  能遇到,就是「緣分」。

  所以,在魏臨出手的同時,他也直接欺身上前來,身形一晃竟然已經憑空消失,再出現,卻在魏臨的背後!

  何等鬼魅之事?

  魏臨真是一萬個沒想到!

  只在這一瞬間,一身冷厲黑袍的唐不夜,面部輪廓帶著一種來自異域的深刻,抬手便是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可澎湃的掌力已經從掌心之中傳出,下一刻便印到了魏臨的背上!

  霎時間,魏臨只覺身子劇震,體內經脈竟然有一種冰寒之感,寸寸炸裂。

  手竟然已經攥不穩那三枚千機鐵符。

  魏臨頭腦之中一陣模糊,便朝著下方無盡海水之中倒栽下去,「砰」地一聲,浪花濺起。

  唐不夜收回了手掌,站在海面之上,只看見魏臨的身影如同被海水吞沒了一般,轉瞬消失不見,只細細一思量,便知道自己這一掌已經送了魏臨出局。

  三十裏範圍的水空遁,已堪比瞬移。

  在趕路方面,這一種遁法可能顯得太費力,可在戰鬥的時候,卻往往有旁人意想不到的奇效。

  這樣一想,唐不夜唇邊便露出一絲笑容來,竟給人一種高曠之感。

  他一個轉身便想要離開,像是自己什麼也沒做一樣。

  可就在即將轉身的一剎那,一道幽幽的白光竟然從海水之中浮起來。

  一下止住了腳步,唐不夜盯著這一道白光,只覺得有些眼熟。

  這跟之前鑽入他眉心之中的白光,不是一模一樣嗎?

  它像是一條細細的蟲子,慢慢地浮上了海面,然後飛起來,貼在了唐不夜的眉心之上,如雪花墜入沸水之中一樣,霎時消失不見。

  唐不夜腦海之中再次炸開了一團柔和的光芒。

  海風拂動著他的衣袍,海浪就在他腳下蕩過去。

  過了好久,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唇邊那一縷笑意,頓時加深,眸子裏明亮的一片:「原來如此……」

  「轟!」

  一抬手,唐不夜一個指訣打出去,竟然便有一道銀色的光環飛旋而出,立刻墜落在寬闊的海面上,將一塊方圓百丈的海面圈了起來。

  隨後無盡的銀光漫散開去,交織而起,竟然形成了一張巨網!

  在它形成的瞬間,在這個範圍之內的魚蝦海物,不管大小,竟無一例外,全數被這一張巨網撈起!

  「哈哈哈哈!」

  唐不夜見狀,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忽然之間開始期待遇到其他人了啊……」

  空海之中原來還有隱藏的規則——

  幹掉一個對手,讓對方出局,便能得到對方在空海之中擁有的能力!

  那麼,其他人又各自擁有什麼樣的本事呢?

  唐不夜微微眯眼,直接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白色的海鷗張開了翅膀,從無盡深藍的海面上一掠而過,在那一瞬間,朝著海面一探腦袋,便銜起了一條小魚。

  它振動著翅膀,很快又飛遠了,成為天邊一個白色的小點,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見愁遠遠望著那一隻銜魚而去的鳥兒,終於又低下頭來看了一眼海盤。

  代表著她與如花公子的兩個光點始終並在一起,而前方那兩條代表黑龍的黑線此刻已經交纏到了一起,大約是已經在前面聚首,撞在一起,成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了。

  「你說,這空海之中會不會還有什麼隱藏的規則,沒有被我們察覺?」

  見愁忽然開口問道。

  如花公子正在心裏計算他們跟那兩頭黑龍之間的距離,驟然聽見見愁這一句話,他愣了一下,隨後隨意在自己衣袖上一摸,竟然摸出一朵淺藍色的小花來,隨手一彈,那一朵小花竟然就直接落到了見愁的鬢邊。

  見愁頓時看了過來。

  如花公子一攤手:「只覺得你打扮也實在是太素了一點,總歸要跟本公子一樣豔麗,才有那麼幾分意思。」

  說著,他竟然又在自己衣袖上一摘,摘出一朵豔麗的牡丹來,往自己頭上一放……

  「……」

  見愁忽然不是很想說話。

  她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當方才與如花公子之間的一番對話沒有發生過,將話題拉上了正軌:「空海之中最變幻莫測的便是規則了,可有什麼探測規則的方法?」

  「我得到的本事是探測空海,可不包括規則。照我說,擔心規則,還不如多想想怎麼幹掉那一頭黑龍。」

  想想也是悲哀。

  如花公子乾脆懶懶地橫躺在了見愁的腳邊,無數的香花,在他躺下的瞬間便鋪在了礁石上,鋪在了他的身下。

  「你說我們到底是有多慘,怎麼也算是中域新一輩裏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了吧?現在居然一群人追著一條蚯蚓,還要發愁怎麼殺掉它……」

  「……」

  話是這麼說……

  好吧,好像的確不怎麼光彩。

  真不知道這一屆小會的細節若是傳揚到別的地方,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見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不再去想這個話題,開口道:「我們距離那兩頭黑龍已經很近,不過禦島過去的動靜太大,會不會驚動他們,要不還是……」

  「禦島只能在海裏跑,不能在天上飛嗎?」

  如花公子忽然很困惑地問了一句。

  這一瞬間,見愁愣住了,她眼底頓時迸射出一片靈光來,看向如花公子的目光,也頓時充滿了一種盎然的意趣:「公子不提,我還不曾試過。」

  是了,禦器尚可在天上飛行,怎麼禦島就不能了?

  不過是她先前以為在海中,從未去想過罷了。

  心念一動,見愁回憶著禦器時候的口訣,一個手訣打出來,那一瞬間,連接著見愁與海島的那一條絲線,陡然全數變成了燦燦的金色!

  轟!

  整個海島都顫動了一下。

  懶懶躺在礁石上的如花公子,也一下站了起來。

  隨後,震撼的畫面便出現了。

  原本不斷在深海之中前行的海島,竟然在這一條金線出現的剎那,從海中拔起!

  嘩啦啦!

  無盡的海水從礁石之上落下。

  在海島飛離海面的瞬間,整個海島周圍竟然都掛下了無數的瀑布,雪白的一片掛在深墨綠的海島上,一時之間竟然如同海上仙山!

  見愁眼前的視野,一下寬闊了起來。

  腳下的海面,也距離她越來越遠,頭頂上一層一層漂浮的白雲,則越來越近。

  從海邊礁石上掛下去的瀑布很快消失了,這一座海島,在見愁的駕馭之下,脫離了海面,朝著高處飛升而去,轉眼之間就沖入了層雲之中。

  如花公子站在見愁身邊,欣賞著眼前終於換了顏色的美景,想到不用再看那一片深藍色的海面,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果真還是本公子要機智一些……」

  他手中端著海盤,上面一點又一點的虛影不斷地被勾勒出來,如花公子隨手點著,正想將現在那兩頭黑龍的方向告知見愁,可目光在掃過某一個點的時候,卻忽然一頓。

  「見愁道友……」

  見愁心神還未完全歇下來。

  她站在這一座海島的最前方,竟然直接想起了當時駕馭著整個靈照頂飛去昆吾的扶道山人。

  那是何等令人心馳神往的景象?

  駕馭著一座海島已經這般,卻不知站在拔劍臺上駕馭靈照頂,又會是何等的感受?

  乍一聽見如花公子叫她,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回頭看去:「可有何事?」

  「我們前面不遠處,有兩個人。」

  如花公子的目光直直落在海盤之上,伸手一指:在代表著見愁與他的兩個點前方,很近很近的地方,幾乎就要重疊到一起的位置,竟然還有兩枚不斷追逐著移動的光點!

  近乎重疊?

  在看見這另外兩枚光點的瞬間,見愁頭腦之中的念頭已經開始了飛速的碰撞。

  因為之前他們原本在海面之上飛行,後來因為如花公子一句話,見愁禦島飛到空中,此刻看這兩枚光點竟然跟他們重疊,不用說,只有一個可能了。

  「在下面。」

  幾乎就在如花公子話音落地的一瞬間,見愁已經斷然開口。

  下一刻,一道熾烈的紫金色光芒已經穿破雲層,將一切被雲層阻擋的一切展現在了見愁與如花公子的眼前。

  「刷!」

  一蓬紫金色的光芒斬出,撞向了半空之中直飛而來的那一身暗紅的影子。

  夏侯赦!

  在紫金光芒到了眼前的瞬間,他腳下頓時浮現出一枚道印,一面青銅盾牌的虛影霎時出現,他頭也不回,直接伸手一握,在他手指接觸到虛影的一瞬間,那青銅虛影竟然瞬間凝實,變成了一面貨真價實的盾牌!

  夏侯赦扯著盾牌,往身前一舉!

  「砰!」

  難得淩厲的紫金光芒撞到盾牌之上,竟然沒有能對盾牌產生任何傷害,霎時間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手指一轉,夏侯赦身上那暗紅色的長袍頓時給人一種鮮豔欲滴的感覺,襯著他滿面冷酷的殺意,更有一種邪肆之感。

  只是他一雙眼睛裏,始終覆蓋著淡淡的一層薄冰,就像是他的手指撫摸過的無數沒有溫度的法器,表面或許有溫潤的光澤,可觸手的時候才能知道,它們都是一個模樣。

  再有靈,也不會給人一種有生命的感覺。

  夏侯赦,更像是一柄殺人的利器。

  他這毫無感情的目光,在紫金色光芒消散之後,便淡淡地落到了他前方。

  白月穀,藥女陸香冷。

  一身白袍已經染上了鮮血,點點淒冷,帶著一種雪地初綻紅梅之感。

  她手中那一團紫金色的光芒已經隱約有暗淡的感覺,似乎隨時會熄滅。

  他們是在一刻之前遇到的,按理說即便藥女陸香冷修為盡複,也不該在他手底下撐了這麼久。

  夏侯赦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周那三張泛著淡淡白光的區域上——

  「看來,空海給了你不錯的本事。」

  三張無敵領域!

  能跟他打鬥這麼久,靠的就是這個。

  陸香冷胸口起伏,縱使已經吞下了好幾枚療傷的丹藥,身體之中的經脈也還是疼痛的一片。

  太可怕了……

  只有與夏侯赦交手,才能明白眼前這個人的戰力到底達到了多恐怖的地步。

  她身體之中的靈力已經近乎枯竭,即便是通過吞吃丹藥來補充也已經無濟於事:經脈受損,可儲存的靈力也會受到影響,現在她的身體只像是一隻破了的碗,再也容納不了更多了。

  眼見著夏侯赦一步一步逼近,她心底苦笑了一聲。

  終究還是她技不如人。

  不過……

  這樣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嗎?

  藥女?

  藥女又如何?

  沒有人說過她不可以舉起屠刀!

  伸手,那一道紫金色的光芒開始漸漸燦爛,陸香冷眼底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紫黑色的紋路,隱約從她手臂之上盤出,慢慢延伸到了她手腕之上,露出來一個卷起來的隱約尖。

  像是……

  什麼東西的尾巴。

  一步,兩步。

  夏侯赦隨手轉著那青銅盾牌,已經來到了陸香冷的面前,在她目光注視之下,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宣告道:「無敵領域,也得你有能力撐起。所謂的無敵根本不存在……」

  刷。

  青銅盾牌消失。

  腳下道印再次一閃,一柄紫黑色的三叉戟竟然出現在他手邊,每一股叉的頂端都盤旋著一道深紫色的雷電,並不顯眼。

  可在夏侯赦一把握住它的時候,三道雷電圖紋竟然霎時變得閃亮!

  劈啪!

  三道淡紫色的電光交織而出,頓時讓持著這一柄三叉戟的夏侯赦有如掌握雷電的神祇!

  「荒雷戟。」

  在淡淡報出這一柄法器名字的同時,夏侯赦已經踏步而出。

  劈啪!

  三枚雷電印記頓時再亮,竟然同時投射出三道電光來,彙聚到了一起,形成一股紫黑色的雷電,向著陸香冷而去,而此刻,那一片三丈無敵領域,已搖搖欲墜!

  夏侯赦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失手。

  可以說,因為陸香冷的無敵領域,此刻的他,已經展露了自參加左三千小會以來的最強戰力,雖然還不是全部,不過已然駭人。

  還有誰,能阻擋?

  他荒雷長戟揮出,已有一種一往無前之勢!

  刷!

  有破風的聲音。

  夏侯赦忽然一愣,這不是荒雷長戟發出的聲音!

  一股鬼魅般森冷的感覺,伴隨著這一聲炸響,忽然從身側傳來!

  幾乎就在同時,危險到了極點的感覺襲上心頭,他明明已經揮向了陸香冷的荒雷戟,竟然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撤回,朝著自己左側狠命一擋!

  可惜,遲了。

  「轟!」

  一股巨力在荒雷長戟堪堪趕到之時,已經洶湧撞來!

  無盡的惡鬼虛影忽然在夏侯赦眼前閃現,它們青面獠牙,張著血盆大口,擇人欲噬。

  這場面,頓時喚醒了他沉睡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記憶。

  那一雙暗紅色的瞳孔,頓時如同被鮮血染了一樣,變得亮了起來,也恐怖了起來!

  深黑色的斧影,終於出現。

  它來得如此迅疾,如此鬼魅,又如此地——

  浩蕩!

  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狂猛又霸道地砸到了夏侯赦的荒雷戟上。

  「噗嗤!」

  那一道由三股電光凝聚而成的紫黑色雷電,在斧影到來的瞬間,便轟然破碎,化作無數細小的電蛇消失不見。

  「當!」

  一聲輕響,黝黑的斧身撞在荒雷戟上,頓時一陣火星四濺。

  夏侯赦手中劇震,虎口崩裂,鮮血一下湧了出來,沾滿他整個手掌。

  荒雷戟一時再也不能握穩,從他手中飛出,順著他脖頸旁邊劃過,掉進了下方無盡的深海之中消失不見。

  一道血紅色的深痕,頓時出現在了夏侯赦脖子左側。

  鮮血淋漓而下,只差一點便會將他整個頭顱割下!

  然而,夏侯赦不為所動,發紅的雙眼只死死地盯著那一道斧影。

  斧影在撞飛了荒雷戟之後,竟然直接在半空之中劃過了一道弧線,轉了個大彎,朝著來處飛去。

  淡淡的金光彌漫在斧身之上,頓時在鬼氣森然之中,添了一點叫人為之仰視的聖意。

  白皙的手掌一伸,五根纖細卻有力的手指收攏,已經持住了這一柄巨斧的斧柄,緊緊握住,而後輕輕一轉,斧刃朝下,斧背朝下,斜斜指著下方的海面。

  龐大的海島緩緩從雲端之中降落,投落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那一隻手的主人,也終於漸漸露出了全貌。

  月白色的衣袍,要比天空和海水的顏色都要淺淡很多,分明不耀眼,卻奪走了一切的目光。

  見愁持斧站在前方最高處的礁石上,身邊便是一臉「好戲來了」表情的如花公子。

  此時此刻,夏侯赦站在中間,半邊脖子已經被染紅,身上暗紅色的衣袍也被染了一半,他一動不動,握緊了手指。

  虎口處的疼痛,早已經麻木。

  他左邊是同樣詫異的陸香冷,右邊卻是剛剛出現,一斧頭砸落了自己攻擊的女修——

  崖山見愁!

  「的確是一把漂亮的斧頭……」

  見愁沒有搭理這一句看誇讚的話,只感覺到了從夏侯赦身上溢出的濃烈危險,握著鬼斧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她看了一眼那邊的陸香冷,心下更是皺眉。

  想必是陸香冷運氣不好,竟然在空海之上遇到了夏侯赦,因此有一場惡戰。

  如今粗粗一看,便知道陸香冷此刻情況並不好。

  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麼一想,見愁便看著夏侯赦開了口:「第二試為空海獵龍,只有抽得龍筋才能算是過關,如今浪費力氣與人交戰,殊為不智,還請夏侯道友高抬貴手,我等有黑龍蹤跡,不如一同尋覓。」

  這一瞬間,站在見愁身後的如花公子嘴角一抽,心裏大歎:原來是個大騙子!

  虧他先前以為崖山大師姐高風亮節,沒想到現在竟然欺負起人家夏侯赦一個單純少年。

  我等有黑龍蹤跡,一同尋覓?

  屁!

  那黑龍根本就是個不死的怪物,你找人跟你一同尋覓,居心何在?居心何在!

  臭不要臉的!

  當然,如花公子也就是在心裏面感歎鄙夷一番,臉上卻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配合地亮出了自己的海盤。

  可沒想到的是,夏侯赦的目光竟然沒有在海盤上多停留一秒,只一掠而過,便重新放回了見愁的身上。

  「你既覺得與人交戰是浪費力氣,又為何浪費力氣與我交戰?」

  見愁一怔,有些沒想到夏侯赦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不過……

  卻不是什麼難以解答的問題。

  見愁一笑:「我與香冷道友有知交之誼,杯酒之情,性情所至,兩肋插刀又何妨?」

  那一瞬間,如花公子怔住了,完全沒想到見愁竟然說出了這樣隨性的一句話來。

  他不由得看向了那邊的陸香冷。

  那一位白衣的藥女,向來是眾人眼中高不可攀如孤月一般的存在,如今也帶了幾分怔然站在那邊,眼底浮出一點點帶著潮濕之意的亮光來。

  知交之誼,杯酒之情。

  性情所至,便可兩肋插刀。

  這……

  是她陸香冷的朋友。

  那一瞬間,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紫金色光芒,閃爍了一下,又閃爍了一下,竟然又漸漸重新亮了起來。

  陸香冷攥緊了手指,手腕之上那一個「尾巴尖」一樣的圖案,隱約之間動了一下。

  她看向了站在三人包圍之間的夏侯赦,重新沉下了心來。

  腹背受敵,說的便是夏侯赦此刻的狀態。

  他傷口上的鮮血還在不斷流淌,隨意地抬手,蒼白的手指按在脖子上的傷口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慘烈與陰沉。

  緩緩抽手回來,放到眼前,滿眼的紅。

  夏侯赦只將手指湊到唇邊,輕輕一舔,血腥味在唇齒之間化開的瞬間,他扯開了一個難以言喻的明豔微笑——

  「我曾說,你的斧頭很漂亮,我也有一把不錯的。」

  這一個微笑,驅散了他滿身的陰鬱,竟然給人一種很好看的感覺。

  就連見愁,都忍不住為之一怔,心生驚歎之感。

  下一刻,夏侯赦已經化作了一道血紅的殘影!

  呵。

  兩肋插刀?

  「你想,我便成全你!」

  眉尖一蹙,見愁頓時感覺到了那種凜冽的煞氣,可她又有何懼?

  鬼斧一抖,她也笑了一聲。

  想插她兩肋刀?

  「且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40 PM

第143章 她的龍鱗

  沒有更多的言語,甚至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這一片空海的上空,陡然間已彌漫著重重的殺機。

  見愁在話音落地的剎那,已經毫不猶豫地將靈力灌注滿斧頭,而後輕輕一震。

  熾烈金光頓時亮起。

  見愁早已經熟悉的劈空斬,這時候用來,堪稱是得心應手,瞬發而出。

  可不一樣的,卻是今日的鬼斧。

  在魚目墳,鬼斧已經覺醒了一枚天賦道印,於萬般森然的鬼氣之中多出了幾絲明亮的金光,多了一種堂堂正正的浩大之感,像是要斬破世間所有妖邪,滌蕩清天地所有髒汙。

  一重斧影直接從鬼斧之上飛出,朝著夏侯赦所向之處撞去!

  夏侯赦亦在向著見愁飛沖出去,一座兩丈四的鬥盤,已緩緩從他腳下出現,坤線一根接著一根地點亮,隨之將亮起的一枚一枚道子串聯。

  他飛起,整座鬥盤也隨之飛起。

  霎時間,像是在這無盡深海的上空,點亮了天上的億萬星辰。

  所有人在看見這一座鬥盤的瞬間,都不由得駭然睜大了眼睛!

  夏侯赦不是鬥盤全亮的天盤,可他卻幾乎點亮了所有的道子……

  一枚又一枚的道子,彼此連接,幾乎沒有任何的空餘,整個鬥盤之上全是道印!

  他面上陰沉之色散盡,只有眼底還有那麼一點點沉鬱的味道,只是整個人都彷彿超脫而出,面無表情。

  一道熾烈的光芒,霎時從他腳下亮起。

  數十枚道子一一亮起,組成了一個複雜的道印,於是,在一片光暈之中,一柄古拙的巨斧的虛影,緩緩出現……

  這時候,見愁那一道斧影也已經近了。

  在斧影劈出的同時,見愁已經直接欺身而近。

  夏侯赦沒有看她,卻能感覺到那種凜然的威勢——

  曾經震動了整個陰陽兩宗的鬼斧,自然不是尋常斧頭所能相比,甫一出現,就有這般的威壓,實在夏侯赦的意料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卻是見愁的修為。

  明明是一個築基期,即便接近大圓滿也不該給人這麼大的壓迫力。

  有意思。

  眼見著那斧影已經到了近前,即將撞到自己剛剛喚出的那斧頭的虛影之上,夏侯赦沒有去管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只將右手抬起,指尖有輕微的顫抖。

  轟!

  一層濛濛的青光,憑空從他掌心之中出現,他像是握著什麼東西一樣。

  他的手掌與見愁的斧影中間,正好是鬥盤之上斧頭的虛影。

  夏侯赦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音。

  冰冷的身體裏,前所未有地有一種熱血奔流之感。

  他照舊伸出手去。

  濛濛的青光之下,是他還沾著鮮血餘溫的手指指腹,只在那麼一閃念的時間裏,又像是度過了永恆的時光長河,他的五指終於觸碰到了那虛影。

  「砰!」

  五指一合,他掌心之中濛濛的青光頓時化作了一蓬撒出的巨網,直接從那這一柄斧頭的虛影之上穿過,直接把見愁劈過來的那一道斧影罩在當中。

  像是終於打到了魚兒一樣,那巨網在撲中獵物的瞬間收縮起來。

  「嗤嗤嗤嗤……」

  冷水濺入了油鍋一樣,巨網之上帶著的青色光芒竟然直接將見愁辟出的那一道斧影絞殺,在劇烈的收縮之下,竟然化作了無數靈力的碎片,消散一空!

  五指冰龍接觸斧頭虛影的同時,便開啟了應對見愁鬼斧的攻擊。

  在鬼斧虛影消散的同時,夏侯赦眼前的畫面頓時變了。

  溫熱指腹與冰冷鬼斧斧柄相觸碰,瞬間像是無數的星流匯入了虛無的夜空,整個虛影像是先前那一把荒雷戟一樣,凝實了起來。

  於是,原本虛無的形態,也瞬間化為實質。

  因為穿行的速度過快,迎面來的海風,都變成了一柄又一柄冰冷的利刃,吹刮在見愁的臉上。

  她遠遠地看見了那一柄忽然出現在鬥盤之上、夏侯赦手中的……

  斧頭!

  那的確是一柄漂亮的斧頭。

  與漆黑而冷刻的鬼斧不同,它堪稱明豔。

  幽藍的表面,鐫刻著一道一道森白的花紋,帶著一種行雲流水的飄逸,仔細看的時候又隱約著難以言喻的虛幻。

  它們像是漂浮在夜空之中的雲朵,柔軟又縹緲,似夢似幻。

  如果說鬼斧代表的是厚重,是笨拙,是大巧不工。

  那這一柄斧頭,代表的便是虛幻,是鐫刻於大氣之上的精緻,是巧奪天工。

  那一瞬間,縱使已經在崖山武庫看過了那麼多的叫人驚豔的法寶,見愁也不由得心生驚歎,低低歎一句:「是柄好斧頭。」

  似乎是因為這一柄斧頭的出現,夏侯赦的眼底也帶了一種難言的柔和。

  他望著斧頭的目光,幽暗,卻不冰冷。

  唇邊掛了一分笑意,那淺淡的薄唇一勾,我手指從斧柄上那一片一片如夢般的雲紋上撫摸過去,像是撫摸著自己身體與靈魂的一個部分,又像是觸摸著舊日的傷痕。

  「此斧名曰:幽夢引,乃三百年前巨匠歐恒子臨死之前所煉製,只可惜淬火之時他已力竭。所以,幽夢引只是一柄中品靈寶。」

  當然,能成為夏侯赦的斧頭,「幽夢引」顯然不止「中品靈寶」這麼簡單。

  他沒有多言,只抬首看向了見愁。

  然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幽夢引,有美夢,也有噩夢,不知崖山的見愁道友,希望擁有一個怎樣的夢境呢?」

  夢境?

  見愁一怔。

  夏侯赦的這一句話,讓她想起了在魚目墳之中的經歷。

  那一瞬間,她一雙眼眸陡然冰寒,眼見著夏侯赦已經高高舉起了那一柄深藍色的「幽夢引」,她毫不猶豫引斧在身週一劃,頓時劃出一道彎月般的黑影來,咆哮的惡鬼從鬼斧之中飛出,先於見愁一步,朝著夏侯赦沖去。

  然而,夏侯赦視若不見。

  他依舊只是高高舉起了斧頭,聲音裏甚至帶著一種已然入夢的縹緲:「一斬,夢生!」

  細如呢喃的聲音,像是喚醒了沉睡之中的什麼東西。

  整柄「幽夢引」上的森白圖紋,像是忽然活了過來一樣。

  水流般從斧頭的表面流淌過去,一縷白煙緩緩從斧頭上飄了起來,在夏侯赦這一斬之下,又擴散而成無盡的白雲,一下將靠無盡的惡鬼籠罩,也將後方的見愁籠罩。

  數十惡鬼臉上盡數露出一種迷茫的表情,半空之中搖搖晃晃,緩緩閉上眼睛,竟然一點徵兆也沒有地,在這一片「白雲」之中如煙散去。

  見愁心頭一凜,已然知道這「幽夢引」只怕與一般的斧頭不大一樣。

  大多數修士的法器都是側重攻擊,而且還是單純從力量出發的攻擊,從人心神著手的,見愁至今也就在顧青眉的身上看見過。

  偏偏,眼下夏侯赦的這一把斧頭,極其像。

  鬼斧之上寄居的這些惡鬼,其實都只有一縷殘留的魂魄,只算一點點模糊的意識,根本不算是什麼真正有靈魂之物,竟然也在這一片「白雲」之中消散得一乾二淨……

  那麼……

  沒有生命也沒有意識的呢?

  劈空斬簡單,但是威力可能不夠;紅日斬乃是她才領悟不久的道印,雖則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用出來,可啟動的時間未免有些太長,等白雲撲出來,一切可就麻煩了。

  心念一動,見愁毫不猶豫,月白長袍迎風獵獵,竟然直接拔腿而起,攪動著海面上凜冽的海風。

  嗡!

  那一瞬間,整個海面都彷彿跟著顫抖起來。

  無盡的靈氣,在見愁腳下道印亮起的瞬間,從蒼穹之中,從雲層之上,從大海之下……不斷地被抽離出來,如同百川歸海一樣投入了那忽然出現的虛影之中。

  另一側的陸香冷,整個身體之內原本已經靈力空空,無敵領域早已搖搖欲墜。

  現下見愁這一記「翻天印」一攪動,整個這一片空海之上的靈氣已經全然混亂,只在瞬間,三丈無敵領域一陣搖動,竟然轟然潰散。

  站在漂浮海島之上的如花公子也是頓時一皺眉。

  雖則早在百二接天臺的環節之中,已經對見愁這一記翻天印的本事有所領略,可真到了置身其中的時候,才能真正明白它的恐怖。

  而且,較之此前,她此刻所使出的翻天印乃是在危急之中,力量不但凝而不散,甚至更有精純之感。

  左三千小會才開始多久?

  光從這一記翻天印上,已經能窺見她驚人的進步。

  這樣一個堪堪踏入十九洲、拜入崖山門下兩年的女修,擁有可怕的潛力……

  如花公子心思轉動,最終還是袖手站在旁側,一語不發地觀看。

  眨眼之間,靈氣彙聚成了風暴,竟然形成了一片比白雲更大的虛影。

  它們不受「白雲」的侵蝕,也無法阻攔「白雲」,像是互不相乾一樣,直接從這一片霧濛濛之中穿過,朝著還持著「幽夢引」的夏侯赦撞去!

  夏侯赦斷斷沒想到,見愁的反應竟然如此迅速而果斷,頓時眉頭一皺。

  右手握著「幽夢引」,夏侯赦左手卻同時朝著虛空之中一伸。

  先前抵擋了陸香冷攻擊的那一面青銅盾牌,立刻幻化而出,迎風便漲,霎時間已經如同一面三長高的長牆,將夏侯赦擋了個嚴嚴實實!

  「轟!」

  幾乎在青銅牆盾出現的瞬間,見愁那一記翻天印也已經砸了過來。

  摧枯拉朽!

  一聲巨響過後,整個青銅牆盾竟然轟然破碎,四分五裂!

  翻天印餘力不減,直接轟然撞上了持斧的夏侯赦,虛影從他身體之中穿過,直直砸落在了他背後無盡的深海之上,頓時炸開近十丈高的巨浪,擴開無盡的波瀾!

  夏侯赦頓時站立不穩,只覺得渾身五臟六腑都像是被巨石碾過了一遍一樣。

  一直維持著青銅牆盾靈力供給的左手手臂,此刻更是經脈破碎,鮮血淋漓!

  一個站立不穩,他險些一頭從半空之中栽倒下去。

  關鍵時刻,巨斧「幽夢引」上發出一道一道柔白的光芒,順著斧柄攀緣而上,鑽入了夏侯赦身體之中。

  他頓時有一種被溫水包圍的感覺,像是回到了最安全的領域。

  無盡的疼痛,在這柔白光芒的滋潤之下,似乎瞬間不存在了……

  夏侯赦重新睜開了因為痛苦而緊閉的雙眼,臉色卻蒼白極了。

  前方,儘管發出了一記翻天印,可有靈有識的見愁,卻依舊不能掙脫那一片夢生之處的白雲。

  她一下被包裹了進去。

  夏侯赦唇邊頓時露出了一點難言的笑意:幽夢引,幽夢生。不僅僅能對自己的對手使用,也可以對自己使用。比如,他的手臂。

  其實並未有任何傷勢的好轉,只是夢境讓他忘卻了這樣的疼痛。

  夢境有時好,有時壞。

  一縷又一縷的白光從白雲之中穿行而出,交織在見愁的面前。

  一道虛幻的聲音,幽幽從這一片白光之中發出。

  「這是你的夢……」

  於是,眼前的畫面頓時一變。

  無盡莽蒼的平原,忽然出現。

  她穿行在一片又一片的白雲之中,下凡的地面上,無數無數的修士伏首在地,朝著高空之中一掠而過的她跪拜,像是有無限的尊敬,又像是有無限的恐懼。

  腳下無盡的群山,也在她飛過的剎那,將起伏的曲線方向,匍匐成了一片坦蕩平原,帶著一種卑微的顫抖。

  就連蒼穹,似乎都在她飛過的時候,放低了自己的姿態。

  前方一層一層的白雲排開,讓出了一條暢通無阻、沒有絲毫雲氣的通道。

  放眼一看,前方一片光明開闊。

  見愁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竟忍不住大笑起來:「幽夢引,幽夢引,所生之夢,不過爾爾!」

  頭腦之中的念頭,再也沒有這般通達過。

  見愁靈台一片清明,只隨手將眼前這萬般夢境幻象一撥——

  無盡的層雲扭曲了,蔚藍的蒼穹也像是忽然被一隻手攪動一般,泛起了層層的漣漪,腳下的大地也像是被一隻巨手撕裂,露出下方無盡虛無的地縫。

  跪在地面上頂禮膜拜的萬千修士,化作了一道又一道的煙霧,被吸入了那地縫之中。

  原本堪稱宏偉畫面,在見愁這一撥之下,竟然全數崩毀消散!

  嘩啦啦……

  海水湧動的聲音,重新出現在了見愁的耳邊。

  那一片交織著白光的白雲,被腥鹹的海風一吹,也終於沒有了蹤跡。

  見愁安然無恙的毫髮無損地站在虛空之中,手裏提著鬼斧,看向了臉色煞白的夏侯赦。

  「……怎麼可能……」

  夏侯赦幾乎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手中巨斧「幽夢引」。

  「你……」

  「夢者,日有所思,夜有所得。」

  見愁甩著手腕,隨手將鬼斧一轉,只道:「你的幽夢引所生之夢,非我所夢之夢,又憑什麼能亂我心神,毀我清明?」

  「可你難道不想登臨絕頂,成為這十九洲人人敬仰跪拜之所在嗎?!」

  夏侯赦身上浸滿了鮮血,手指握緊了幽夢引,卻始終無法理解。

  「我為什麼要想?」

  見愁覺出了幾分好笑。

  夏侯赦一聲嗤笑,竟然看向了那無盡的蒼穹。

  這一眼,像是要透過這蒼穹,看向外界無數的人,看向昆吾山腳下無數的修士,也看向山腰上那許許多多已經有了地位有了名望的長老,看向那些或者通過靈識、或者通過別的手段,觀看這一場左三千小會的大能們……

  外面,無數人為這嘲諷的一眼,陷入沉默。

  「為什麼不想?」

  夏侯赦看向了見愁,毫無感情的眼眸裏,是無盡的譏誚。

  「天下修士為何修行?無非為了長生,為了力量,為了淩駕於千千萬萬凡人之上,淩駕於世間萬物之上。等他們踏上修道之路,便有了門閥之爭,於是才有這十九洲林立的宗門。人若無欲無求,何來的求長生,何來的求力量,何來這代表著權勢的種種宗門,何來——」

  「你崖山崇高的地位!」

  聲如驚雷,頓時震了整個昆吾。

  無數站在山腳下的修士,都露出一種震駭的神情來:這封魔劍派的夏侯赦,怎麼敢說?

  也有不少修士露出了不悅的目光來。

  當然,更多的人在震驚與憤怒之餘,只將目光抬起,望向了山腰之上的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

  作為中域最大的兩個宗門,作為當之無愧的領袖宗門,夏侯赦這一番話雖如刀槍,可真正紮中的豈不是這中域修界之中名望最高的人嗎?

  橫虛真人望著頭頂那一片發生爭鬥的空海區域,眼神淡靜。

  扶道山人卻是嘿嘿笑了一聲,拿雞腿指著那夏侯赦的身影,故意將嗓子掐了陰聲怪氣道:「哎呀哎呀,聽聽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話。怎麼單單這一句話就針對上我崖山了?要說領袖,昆吾才是我中域當之無愧地位崇高第一的領袖啊!是吧,橫虛老怪?」

  「……」

  橫虛豈能聽不出這話裏的調侃和嘲諷。

  夏侯赦一句話說崖山卻不說昆吾,分明是在他潛意識之中覺得「崖山強甚昆吾」。

  可扶道山人再說這話,就有兩個意思了。

  一則嘲諷昆吾如今的聲望地位雖強,卻還在某些微妙的地方差了崖山一線,而這一線,便是昆吾與崖山之間的鴻溝天塹。

  二則諷刺他昆吾如今有這樣的地位,沽名釣譽,沒有將欲與望斬盡,是諷刺昆吾,亦是諷刺他。

  過了好久,橫虛真人才道:「此子修為,頗有古怪之處。」

  「……」

  霎時間,扶道山人翻了個白眼:橫虛老怪轉移話題的能力,真是生得可以……

  不過,夏侯赦麼……

  他想著,嵌在蒼老面頰上的那一雙眼眸裏微微眯了起來,透出幾許睿智的光芒來,落在了空海之中。

  見愁與夏侯赦此刻隔著範圍不大的一片海,面面對站著。

  他的質問,像是一柄又一柄的重錘,叩擊在所有人的心門之上。

  就連如花公子都忍不住開始思考起這個嚴肅的問題來。

  沒想到,就在這一片似乎長久的寂靜之中,見愁輕描淡寫地開口了:「天下修士為了長生、力量、地位而修行,可我只為我心中一抹執念而修行。我修行,正因為我有執念。萬千修士修行,也正因為有執念。有執念,又有什麼錯?」

  「……」

  有執念,又有什麼錯?

  所有人聞言,全數一怔。

  見愁沒有多解釋的意思。

  在她看來,旁人的修行都與她沒有太大的關係。

  她也許喜歡強大的力量,也許有自己想要保護與守護的東西,也許有想要親手了卻的恩怨,可若有一入她失去了這樣的力量,也不會因之歇斯底裏。

  「歸根結底,幽夢引,引夢生。可眾人的夢不是我的夢,縱使這十九洲人人為長生而苦修千萬萬載,我亦不會是其中一個。」

  無名指輕輕一動,在鬼斧粗糙的花紋上一敲。

  因為見愁正在說話,所以除卻站在她身後的如花公子,幾乎沒有一個人發現她這一點點小小的異動。

  一縷靈力,悄無聲息地鑽入了斧柄之中。

  同時,見愁的聲音也越發平靜澄澈起來:「夏侯道友以庸人的夢境,來度測我的夢境,自然會南轅北轍。你我二人,原本無冤無仇,此刻一戰已然費力,黑龍蹤影全無,只恐被人漁翁得利。夏侯道友真不考慮就此收手,你我握手言和,將恩怨一筆勾銷?」

  握手言和,一筆勾銷?

  夏侯赦同樣手持著巨斧,寬大的衣袍卻在瞬間鼓脹,被風盈滿:「一筆勾銷,又怎及得過一斧了斷了乾淨?」

  說著,他便將身子沉了下來,無盡的森白雲紋,像是穿行在墨藍色的夜空裏,很快又是一片虛幻。

  這是準備動手的姿態。

  只可惜……

  見愁比他更快!

  那一瞬間,她腳下在虛空之中一踩,下方隔空數十丈之外的海面上竟然隨之凹陷了一大片,海水翻湧的巨大力量,幾乎在瞬間傳回!

  刷!

  快得像是一道風!

  見愁這一腳竟然於海上隔空借力,霎時朝著夏侯赦奔襲而去!

  太快了,不管是反應還是速度。

  不像是在夏侯赦準備動手之後她才動手,倒像是她早就準備,恰好在這一刻出手了一樣。

  陸香冷靜靜地站在旁側,通達平靜的目光,一直落在戰局之上,看似毫無動作,可實際上,她手中那一團紫金光芒一直在不斷閃爍。

  那邊的如花公子見狀,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剛才他好像看見崖山大師姐見愁,在發表那一番義正辭嚴、發人深省的言論之時,輕輕用手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敲了一下鬼斧的斧柄,那時候她就已經準備好攻擊了。

  這根本就是標準的「說一套做一套」啊!

  長了一張溫婉和善的臉,行事又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少有能挑得出錯來的時候,偏偏在戰鬥之中說一句話要往後想上十步,心思並不惡毒,卻深沉又縝密,行事果斷又乾脆。

  這樣的女人?

  如花公子一時有些看不破那一張柔和面龐之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副玲瓏心肝。

  昆吾山腳下所有人也都是一萬個沒想到。

  見愁的反應,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早有算計,當然快了。

  她的面前,只有無盡的冷風,她的眼底,只有對手的身影。

  因為她的忽然出手,夏侯赦眼底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絲驚訝。

  見愁唇邊的笑意頓時勾了起來……

  猝不及防?

  正好。

  那種滾燙的感覺,重新從她掌心之中蔓延開來,像是燎原的烈火一樣,順著她經脈,燒遍全身。

  漆黑的斧頭之上,鮮血鑄就的萬鬼圖紋,重新鮮活了起來。

  一層又一層淡淡的金光取代了原本的黑氣,像是火焰一樣,霎時把整柄鬼斧燒得通紅,似烈焰,似滾血!

  不見了,笨拙的鬼斧;不見了,猙獰的圖紋;不見了,誇張的曲線……

  見愁的手中,心中,只有被她托在手中的——

  一輪紅日!

  蔚藍色的海面上,熾烈的紅光,在這一輪「紅日」出現的瞬間,鋪滿了整個海面。

  紅藍兩色相互交織暈染,竟然穿插出一片深深淺淺的紫來。

  整個空海,頓時滿布著絢爛的色彩,叫人為之目眩神迷。

  夏侯赦的一切目光,亦為之所奪。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一輪紅日更燦爛。

  在到了戰中,出現在許藍兒面前的那一道「紅日斬」,終於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昔時看著這一輪紅日襲去,已然有駭然心驚之感,如今眼見著這一輪紅日朝自己斬來,更生一種周遭山河將盡數崩裂的震撼!

  夏侯赦只感覺到了一種空前的壓抑。

  赤紅的鬼斧越來越近,彷彿群山萬壑壓頂。

  幽夢引亦算是一柄奇斧,中有「幽夢三引」三枚道印,如今他不過才有機會開啟了第一引「夢生」,竟就沒有再用的機會了嗎?

  鬼斧……

  鬼斧……

  夏侯赦在心裏念著,只覺喉嚨裏有一點一點的血腥味兒蔓延開去。

  那方才氤氳蜿蜒而出的一道道雲紋,在越來越近的「紅日斬」之下,竟然也像是被完全壓製了一般,全數倒貼回了斧身之上,像是難以抵禦鬼斧的威勢,不得不蜷縮匍匐起來。

  浩蕩的一片紅,像是要將一切的虛無掃蕩。

  於是只聽得「噗嗤」一聲響,所有森白的雲紋,在這一瞬間,盡數崩裂!

  夏侯赦頓時心神劇震。

  幽夢引,引幽夢。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額頭劇痛,無盡的畫面,如同漫天的浪潮,席捲而來,將他掩埋入那塵封已久的回憶之中……

  是反噬。

  他很清楚地知道,卻第一次如此無力,無法逃脫。

  封魔劍派後山深穀裏,無頭的邪魔,揮舞著沉重的鐐銬,仰天大笑,意態倡狂。

  「癡凡人,舉世皆敵,何人能並肩?承我器種,你便是新的兵主……」

  「無友,無敵,萬器從你號令!」

  無友,無敵。

  萬器從他號令……

  那是一個邪魔的聲音,可也是一個誘人的聲音。

  赤腳的少年孤零零站在鋪滿了碎石的地面上,在恐怖的夜裏,用一種倉皇的目光看著那無頭的邪魔,身上是一塊又一塊青紫的傷痕,瞧著瘦骨嶙峋。

  山風吹來,他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害怕。

  只有腰上掛著的一塊碎了的木牌,能代表他封魔劍派弟子的身份。

  ……

  無盡的虛影一閃,這一切又如同青煙一般泯滅。

  他的身體如同無盡的深淵,深淵地下卻爬上無數深埋在他記憶裏的苦痛。

  ……

  少年匍匐在地,一枚深紅色的印記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眉心。

  於是,一柄帶著一線血痕的長劍,劃破了無盡的虛空,在他眉心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一直拉到鼻樑之上……

  痛。

  撕心裂肺。

  在那長劍的虛影消失之後,深紅色的印記終於沒入了他眉心,將他雙目一起染紅。

  刺啦——

  那一瞬間,無數無數的法器虛影,刀槍劍戟斧鉞勾叉……

  不管是什麼形態,全部從他身體深處紮了出來。

  巨大的痛楚,讓那少年仰起了身體,露出扭曲的面龐……

  「啊——」

  夏侯赦忽然睜開了眼睛。

  面前,已經只有無窮無盡的紅光,彌漫了他整個視野。

  冷。

  冷得發抖。

  明明是這樣熾烈的光芒,可他竟然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無盡的寒冷。

  無友,無敵。

  兵主夏侯赦。

  他此刻身處這無盡的空海之中,空海曾賦予他全新的能力:三倍增幅……

  見愁持著鬼斧,身形也隱匿在這無盡的紅光之中,這是她的鬼斧,她的紅日斬。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所以一切都在她的注視之中。

  在夏侯赦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她似有所感,一下看了過去。

  於是,一道清冷平淡的目光,一道沉鬱痛苦的目光,就這麼撞到了一起。

  夏侯赦忽然一扯唇角,露出一個難言的笑容來。

  那一瞬,幽夢引重新在他手中煥發出了無盡的光華。

  一閃,一閃,一閃。

  不再是先前縈繞著的虛幻白雲,而是更接近幽夢引斧身顏色的藍。

  那是,夢境的顏色。

  最危險的夢境……

  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見愁眉頭一皺,一個一直被她忽略的問題,忽然浮現在她腦海之中:她有空海禦島之能,如花公子有探測空海之能,那麼……

  夏侯赦呢?

  他有什麼?

  紅日一斬,依舊一往無前去!

  整個深藍色的海面上,無盡血色頓時撒開。

  只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見愁那忽然輕輕顫抖了一下的手指。

  一點金光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

  深紅色的斧影,已經到了夏侯赦的眼前。

  它分明無比巨大,卻好像瞄準了夏侯赦的眉心!

  那一條由眉心處劃到鼻樑的劍痕!

  手指輕輕一動,身體各處卻都有無盡的刺痛。

  也許是刀,也許是劍,也許是別的什麼……

  它們迫切地想要鑽出他的身體,重見天日!

  三倍的攻擊增幅。

  他想過會在這空海之中用到,卻絕對不是在見愁的身上!

  ……

  他握緊了手指,一股橫絕的氣勢,陡然出現。

  只是……

  用?

  還是不用?

  他的目光,落在見愁的身上,落在那無盡紅日籠罩的女修身上,眼底,第一次出現了那麼一點點晦澀的情緒……

  不該有的猶豫!

  所有的幻象,所有的痛苦,都不過是一剎那。

  在他重新抬眼的那一刻,所有的契機都已經消失!

  巨大的一輪紅日,霎時遮蔽了他視野的全部,滿世界一片紅。

  砰!

  渾身的經脈都像是被海水倒灌的江流!

  巨力湧出,頓時一片殘破。

  夏侯赦倒噴一口鮮血,普通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被直直砸落到了海面上!

  一蓬浪花濺起,海面上頓時染出一片血紅來。

  還保持著持斧姿態的見愁,忽然有一瞬間的怔忡。

  到底是她看錯了,還是……

  「不好!」

  旁邊懸浮於虛空的海島之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如花公子原本沉浸於那一斧威能之中的心神,在看見海盤上那陡然閃現的一枚光點之時,全數收回!

  是那個獲得了瞬移之能的人!

  只在眨眼之間,那一枚光點便出現在了見愁光點所在的位置!

  如花公子心頭大駭:「小心!」

  見愁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剛剛在無盡紅光之中一個轉身,便看見面前浮現出一片震盪的波紋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毫無徵兆出現在她眼前!

  清晰的五官,深刻的輪廓!

  北域,唐不夜!

  「見愁道友,久仰了!」

  他唇邊勾出一抹笑意,似乎友善,出手時卻毫不猶豫,直接重重一掌掀出!

  澎湃的掌力,甚至將無盡的紅光都逼退了幾許!

  這樣的猝不及防,這樣的咫尺之距!

  見愁根本來不及反擊,已經被一掌拍在身上!

  「砰!」

  一聲巨響!

  唐不夜臉上還帶著笑容,滿以為這一次的漁翁當得堪稱完美,可就在他手掌按在見愁身上的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覺,襲上心頭。

  掌下,柔軟的月白色衣袍下面,有一片一片的紋路。

  堅硬,光滑。

  像是,無數的甲片。

  唐不夜心底莫名地浮出一種危險之感,剎時抬起頭來,只對上了一雙淡漠的眼睛,一雙……

  淡金色的瞳孔!

  道印,龍鱗!

  只在唐不夜這一掌拍在見愁身上的瞬間,她眉心光芒一閃,無盡的金色龍鱗從眉心開始,不斷在她白皙的皮膚之上翻開!

  一枚,一枚……

  眨眼之間,見愁渾身上下都被金色的龍鱗鋪滿。

  那一雙原本純黑的瞳孔,也渲染上了淡金。

  淡漠,沒有波動。

  「久仰?」

  她勾了唇角。

  「見愁亦仰君久矣!」

  什麼?

  唐不夜無法理解!

  這出現在見愁身上的龍鱗,如此熟悉,甚至他就在不久之前遇到過!

  那一次,是龍門,周承江!

  「你……」

  戛然而止。

  彷彿沒有看見唐不夜眼底的震驚,見愁沒有半點猶豫和憐憫,抬了手中丈高鬼斧,像是掄起一塊板子,直直拍向唐不夜!

  「砰!」

  還在震驚之中的唐不夜哪裏反應得過來?

  縱使修為高強,這一刻竟然也被拍了個正著!

  狼狽得猝不及防!

  「轟」地一聲,玄黑色的身影頓時朝著海面撞去,濺起一蓬與之前夏侯赦墜落時一般無二的浪花!

  也在,無數人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海天之間,浪濤未平,紅色的幕布中央,站著那一道讓人覺得凜冽的身影。

  她身上一片一片金色的龍鱗,在這無盡紅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透著神秘與詭異。

  整個空海,一片寂靜。

  整個昆吾山腳,亦一片寂靜。

  只有無數龍門修士,豁然起身,盯著那一道覆蓋滿龍鱗的身影,眼底忽然出現無盡的不解與憤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0:47 PM

第144章 硬碰硬

  覆蓋在她身體上的每一片龍鱗,都帶著一種精美神秘之感,海天之間的光輝灑落到她身上,卻被這薄薄的一層鱗甲折射,讓她的皮膚也泛著隱約的金色。

  耀目,不可逼視。

  手中持著巨斧,纖細的身體上卻覆蓋著龍鱗,這一刻,是美貌與強大並存。

  龍門長老龐典,寬大的衣袍下面,是乾瘦得如同柴禾一樣的身體。

  此刻他身體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看到了什麼?

  這不是龍門的龍鱗道印又是什麼?

  怎麼可能……

  空海之中的見愁,只是盯著下方漸漸從海水之中掙紮而出的唐不夜。

  龐典看了好久,好久,才終於將目光收回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眼神,看向了站在前方的扶道山人。

  這會兒,扶道山人也快握不住自己手裏的雞腿了。

  雖然你們都看著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

  「扶道兄……」

  站在他身邊的橫虛真人忍不住開口,想要問個清楚。

  扶道山人自己還淩亂著呢,聽他一問,不耐煩地直接給他手裏塞過去另一隻雞腿:「就你橫虛他娘的話多!問老子幹屁,老子還不知道呢!」

  周圍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傻眼了。

  向來高高在上的橫虛真人,那雖然蒼老卻無比乾淨的手掌上,此刻硬生生塞入了一隻油膩膩的雞腿,看著竟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之感。

  正要走上來問個究竟的龐典,一張臉終於沉了下來,黑得能擰得出水來。

  整個昆吾山腳下,依舊靜悄悄地,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偷師,在宗門林立的中域,可不是什麼小事。

  更何況,誰不知道眼下出現在見愁身上的道印,乃是龍門的龍鱗道印?

  龍門修煉功法獨特,龍門的本命道印,只能由修煉這功法並且躍過龍門,得到上古龍神認可的龍門弟子才能修煉,如今那般震撼的龍鱗道印,竟然出現在崖山大師姐的身上?

  一個是中域上五門派之中頗有底蘊的龍門,一個是聞名整個中域被視為楷模一般的崖山。

  這中間……

  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眾人心下,全數浮想聯翩。

  崖山,彌天鏡上。

  若有所感,剛飲過一杯酒的曲正風,忽然抬起眼來,望向頭頂那一片深重的黑暗,像是透過黑暗,看見了發生在很遠很遠之外的昆吾的情形。

  他對面盤坐著的那一堆枯骨,依舊沒有半點聲音,似乎根本不曾與他有過交流。

  曲正風也不很在意。

  空氣裏氤氳著濃烈的酒香。

  一身織金玄袍落在地上,沾上了這彌天鏡上的灰塵,他卻視若未見。

  龍門,龍鱗道印……

  「小師妹,大師姐……」

  唇邊莫名地勾起了一分笑意,曲正風眼底神光奇異:看來見愁的確是個葷素不忌的,連龍門的道印都學,只怕是有麻煩了呢……

  不過,都跟他沒什麼關係了。

  曲正風眯了眯眼,起身來,拍了拍手,只道:「太師祖,弟子告辭了。」

  白森森的枯骨靜靜盤坐,像是並未聽見他的話。

  曲正風說完也並不在意回應,只一轉身,便直接一步踏下了彌天鏡,穿過那一片濃重的黑暗,回到了崖山峭壁之上,推開了掛著「曲正風」三字木牌的簡單木門。

  還有四日。

  是時候閉關突破了。

  他緩緩走入門內,又折轉身,將門合上。

  門扉的陰影,逐漸擴大,投落在他身上;而門外的光亮,越來越窄,漸漸消失在了他的眼底……

  「砰」一聲輕響。

  門終於關上了。

  九頭江依舊滔滔,從崖山滿布著千修塚的河灘上奔流而過。

  深秋已至,層林盡染。

  江邊的江水已經降下去好大一截,到了昆吾幹流處,已經露出了江岸兩邊一些長了青苔的石頭。

  「嘩!」

  浪花濺起。

  一隻空酒罎子被隨手扔在了江面上,隨著江流蕩起,緩緩流去。

  周承江就站在江邊,注視著這一隻空酒罎子漸漸遠去。

  等到他的視線裏再也看不見它了,他才歎了一聲:「物以類聚,真不該教我遇見了她……」

  之前怎麼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還無私交流……

  細細思考起來,見愁的龍鱗道印,可不是從自己這裏「偷師」走的,結果現在卻要自己去背鍋收拾爛攤子。

  周承江只覺得太陽穴一陣突突跳動起來。

  昆吾主峰那邊,已經沉寂了很久。

  似乎是經歷了很久很久的震驚,就在周承江邁步向前的那一刻,一片震天的喧嘩與議論,終於再也壓抑不住,爆發了出來。

  這一瞬間,周承江有一種轉身就走的衝動。

  見愁道友,坑死我也!

  ※

  當然,此刻的見愁思考一下,其實頂多是「一報還一報」。

  誰坑誰?

  天知道。

  紅日一斬剛出,便有唐不夜偷襲在後,一掌之下便暴露了見愁的龍鱗道印。

  這一切的發生,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空海之中,不管是陸香冷,還是如花公子,短短的時間之內,都沒能反應過來。

  過了好久,如花公子打量了打量四周。

  夏侯赦近乎重傷墜入深海之中,雖不說半死不活,可即便是吞下靈丹妙藥,那戰力也頂多只能剩下一半,已經不值一提。

  至於唐不夜,卻是被見愁一斧頭拍個正著。

  這一斧頭沒有什麼花哨,有的只有一股兇悍的拔山之力,拍得唐不夜腦袋嗡嗡直響,眼前一片金光閃爍,半邊身子都麻了,掉進海水裏好一會兒,才漸漸感覺出冷來。

  滿身龍鱗,似黃金甲覆蓋。

  見愁持斧站在半空之中,露裸在外的皮膚已經盡數變成一片淡金。

  一種奔流在血液裏的強大與強勢,帶著一種來自上古、甚至荒古的傲然之意,瞬間流轉到她的全身。

  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周承江在九頭江邊與她交流的訣竅……

  自黑風洞中,這一枚「龍鱗道印」便揮之不去。

  她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九頭江一戰,是她克製不住自己,為周承江龍鱗道印喚出的氣機所感染,使用出了龍鱗道印。

  在周承江與唐不夜一戰之中,她又看見了更強的「龍鱗」。

  又如何能忍耐?

  見愁心底歎了一聲:周承江是個戰鬥狂人,只可惜在心思上面,可能還是稍稍差了一點。

  對唐不夜放的狠話,固然是「算計」了他,可之後沒有抵擋住《人器》煉體之法的誘惑,與自己「無私交流」起龍鱗道印的心得,也算是……

  嗯,互取所需吧。

  大家相互坑來坑去,這才是龍門與崖山之間的感情。

  見愁心想,縱使天地間有再大的風雨,黑鍋也是周承江先背。

  至於她的鍋,背是不背,也得等她從這裏出去了再說。

  唇邊浮出一點莫名的笑意。

  沒有人知道見愁因為什麼而笑,因而更覺神秘。

  「嘩啦啦……」

  下方的海水一片響動。

  見愁看了過去。

  一身黑袍的唐不夜搖搖晃晃,終於慢慢從海水之中掙紮吹來,看人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恍惚,想必還沒有從之前見愁那一斧頭拍來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

  縱使他有強至金丹後期的修為,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斧頭拍個正著,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

  冰冷的海水,浸濕了他的衣袍,也終於漸漸讓他腦袋清醒起來。

  晃了晃自己的頭,唐不夜眼前一層又一層的畫面,終於重疊到了一起,凝聚成了半空之中那一道淡金色的影子。

  太熟悉了……

  這不是他之前那手下敗將用的龍鱗道印又是什麼?

  「唐某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崖山弟子,竟也會龍門視為不傳之秘的真龍道印了……」

  這一句話沒有錯,可從唐不夜的嘴裏說出來,就是居心叵測了。

  見愁眼底那一點的笑意,終於慢慢封凍消失。

  「我中域的事情,何時輪到唐道友一介北域修士來擔心了?方才那一斧頭用力了些,唐道友無礙吧?」

  用力了些?

  豈止是用力了些!

  若非唐不夜自己也精修頑石煉體之術,只怕在見愁方才那兇悍的一斧頭派來之時,就已經腦瓜崩裂,碎掉渾身骨頭了,哪裏還能安然無恙地站起來?

  不過……

  如今的見愁才是築基期,更別說女修的力量天生要少男修一線,雖然這樣的差距會隨著修為的增長而漸漸消失,甚至出現反向壓製,可以眼下見愁的修為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築基期的女修,掄起斧頭來竟然能把他拍飛,甚至叫他渾身的氣血為之震動?

  這該是怎樣恐怖的力量?

  一時之間,唐不夜忽然陷入了一種迷思,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他看了見愁半晌,抬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好久也沒想起來剛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靈光到底是什麼。

  鬆了手,唐不夜臉上重新掛了笑意。

  彷彿剛才忽然出現偷襲的人不是他,偷襲不成被一斧頭拍飛的也不是他。

  他竟朗聲道:「見愁道友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我來擔心。不過,唐某忽然想要領教領教,見愁道友的本事!」

  領教?

  你要領教,那我只好賜教了!

  見愁眉梢微微一挑,臉上雖有笑意,卻如霜一般冰冷。

  先戰夏侯赦,又來唐不夜。

  這一場空海獵龍之戰,黑龍的影子尚且不知,龍筋更是半點沒得到,她倒是先戰了個痛快淋漓。

  這些人……

  真是一點也不想通過第二試啊!

  腦海之中無盡的念頭閃過,最終留下的只有一種難言的壓抑。

  這些人不想通過,怎麼就偏偏來阻攔自己?

  瞳孔下面,那一層金光更加冷冽起來,見愁眼見著唐不夜已經從空海之中起身,便忍不住「哢」地一下……

  扭了扭脖子。

  這一個動作,透著十分的詭異。

  甚至……

  熟悉。

  這是純粹的力量感,投射出來的資訊,再明顯不過!

  那一刻,唐不夜還來不及收起眼底的驚訝,那一道覆蓋滿金色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淩厲的金線,朝著他撞來!

  還是猝不及防。

  快到驚人的速度,一個築基期的修士,竟然擁有與周承江相差無幾的速度!

  因為先前的一斧頭,唐不夜才剛剛恢復過來,倉促之間,只在皮膚表面騰起了一層灰白的光芒,根本來不及有更多的動作,就已經被狠狠撞上。

  「砰!」

  原本就處於下方的唐不夜,竟然再次被這一撞砸向了海面。

  不過這一次沒有上一次那麼狼狽。

  唐不夜一腳後錯,踏在海面上,將見愁撞擊之力卸在了海面上,掀起一片接天的浪花。

  他手臂之上剛剛凝結而出的灰白色光芒還來不及化為實質,竟然就在一片震盪之中消失。

  唐不夜的眼底,已經是滿滿的驚訝。

  近在咫尺。

  那一雙隱約著淡金色的冷漠瞳孔,像是半點感情也沒有,俯瞰螻蟻一般俯瞰他。

  唐不夜知道,這不是見愁的眼神,這只是那一枚龍鱗道印帶來的威壓。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好硬。

  縱使有龍鱗覆體,一個普通修士的筋骨血脈也不應該硬到這個程度!

  見愁不是沒看過周承江與他的一戰,甚至似乎還與周承江薄有交情,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選擇與一名煉體修士硬碰硬?

  別說是唐不夜了,就連旁邊的陸香冷、海島之上的如花公子,也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整個昆吾山腳之下,方才還沸騰著議論見愁身上龍鱗道印的眾人,也都像是被人猛然拍了一巴掌一樣,第二次死寂了下來。

  所有人腦子裏,幾乎都是「嗡」地一聲。

  惜敗於唐不夜之手,龍門弟子周承江……

  還記得,再落敗之後,他曾留下一番豪言。

  「同輩修士中,唐道友不是第一個擊敗我的人,也不是第一個在我金丹期擊敗我的人,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中域,有她一日,周某窮盡一生,也只能屈居第二;在十九洲,有她一日,唐道友只怕也只能屈居第二。道友雖強,可在周某眼中,卻還差她一線!」

  「此人遠勝你我,而唐道友你,終將遇見。等你遇見了再敗於她手,自然就知道她是誰了……哈哈哈……何必著急……」

  此人,遠勝你我,而他唐不夜,終將遇見!

  幽深的一雙黑眸,忽然亮起了一星弱火,隨後漸漸變大,霎時間熾烈無比,燃燒了他整個心神!

  洶湧的戰意,澎湃而起。

  唐不夜望著她,這一個同樣一身覆蓋滿龍鱗的女修,強硬得可怕,強大得可怕。

  若非他此刻的靈識探測非常清晰地告訴他,眼前就是一個築基期修士,他絕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超強戰力,遠勝於築基!

  崖山,見愁!

  「哈哈哈,原來是你!」

  原來是你。

  不需要任何的解釋,也不需要任何的印證,因為再不會有第二個可能,再不會有第二個人!

  唐不夜相信,周承江說的那個人,就是她。

  可是……

  昆吾山腳下,不少人都露出了一種「這他娘怎麼可能」的表情。

  那可是曾經名列第二重天碑第一的龍門周承江啊!

  見愁什麼時候跟他交戰過?又什麼時候打敗過他?還有,一名女修是最厲害的「煉體修士」這個想法是不是太喪心病狂了一點?!

  到底誰知道真相……

  所有人都有一種難以接受,甚至還報有一點幻想:萬一不是呢?

  他們可能在期望唐不夜判斷出錯。

  可唐不夜渾身都在顫慄。

  胸膛起伏,過度的興奮,讓他周身血液流動的速度遠超尋常,同時也讓他的戰意到達了最高昂的頂點。

  就是站在眼前的這個築基期的女修,在他之前戰勝了周承江?

  還被周承江稱為「遠勝你我」?

  「唐某倒要看看,見愁道友是不是有這樣的本事了!」

  大笑聲起。

  唐不夜眼底一層氤氳的墨色瞬間深沉,像是有一團漩渦在深處旋轉。

  「啪。」

  他雙掌往中間用力一合,便有一聲脆響。

  哢哢哢!

  接連而起的,是一層一層滾動的灰色石頭,霎時覆蓋滿唐不夜的身體,膨脹開來,甚至撐破了他那黑色的長袍,露出一種充滿了野性的暴虐。

  這是一種奔走於山野之中,帶著無盡原始味道的強大。

  見愁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金色的瞳孔裏,滿滿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淡漠。

  蟄伏。

  等待。

  沉穩的判斷。

  隨手一鬆,鬼斧脫手飛出,頓時化作了一道烏光,沒入她眉心之中,消失不見。

  這一刻的她,赤手空拳。

  不需要出言承認自己就是周承江說的那個人,也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她的眼底,已經只有對手。

  一拳一腳,幹掉了她曾經苦戰不下的周承江。

  眼前的唐不夜,豈能沒有兩把刷子?

  眼見著他身周一塊一塊的石頭拚接了過來,就要覆蓋到心口處,見愁驚人笑了一聲,乾淨俐落地一個俯衝,一拳頭搗了上來!

  「砰!」

  手背上覆蓋著龍鱗,手指卻格外纖細,不但不醜陋,反而有一種纖弱與強大並存的神秘美感。

  偏偏……

  堅硬無比!

  一拳頭砸在還在頑石還未完全覆蓋的胸口,見愁這一拳的力道如何猛烈?

  才堪堪覆蓋而來的所有灰色光芒,都為之震顫起來,被見愁這一拳頭震退!

  唐不夜悶哼了一聲,看著見愁的目光頓時驚訝起來:「你!」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見愁一閃身便直接化作一道冷厲的光,從他身邊擦過,聲音淡漠,不帶有感情:「許你偷襲,便不許人趁虛而入?」

  「……」

  唐不夜陡然沒話。

  眼底一層一層的煞氣浮了上來,過了好半晌,唐不夜竟然大笑出來:「不擇手段,也不拘泥於這中域正道種種的陳規舊條,現在說你曾勝過周承江,我信!」

  信?

  他信不信,又與她何乾?

  見愁並未受到半分影響,龍鱗覆蓋她滿身,彷彿一下卸去了所有風的阻力。

  光芒在龍鱗的表面流轉,讓她的速度比尋常快了一倍不止!

  強大的防禦,倍增的力量和速度!

  龍門龍鱗道印,果真名不虛傳!

  見愁只覺得渾身都舒坦,只在唐不夜話音堪堪落地的剎那,竟沒有半分的淩空借力,毫無預兆地從半空之中折轉身來,照舊一拳頭!

  砰!

  唐不夜已經快有吐血的衝動了。

  方才見愁一拳頭過來,在頑石覆體的最後一顆打斷了他,現在又來?

  剛剛凝聚而來的灰白色光芒,再次被一拳打散!

  所有觀戰的人都傻了:這樣的戰鬥風格,只讓人有一種從心底生出的毛骨悚然之感……

  當然……

  也有人的眼底,出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崩潰之感。

  孟西洲手持長棍,傻傻站在昆吾的山腳下。

  在看見那一位崖山大師姐拿出線條誇張的鬼斧之時,他已經有一種懵了的感覺。

  是巧合吧?

  當時的孟西洲這樣想。

  可是現在……

  聽聽這聲音!

  聽聽這力與力碰撞的聲音!

  聽聽這肉搏與激戰的聲音!

  何等熟悉?

  除了那一位前輩,還有誰?!

  轟頂的五雷伴著盈眶的熱淚,同時席捲了孟西洲,讓他臉上露出一種又瘋又傻難以言喻的表情。

  「前輩……」

  空海懸浮在所有人的頭頂,那是一方戰鬥的新天。

  對手就是對手,給對手以喘息,無異於自吞毒藥。

  見愁從來不是傻子。

  相反,她在戰鬥方面的天賦,卓絕到一種讓所有人驚歎的地步。

  砰砰砰!

  一拳接著一拳!

  因為過快的速度,這一串撞擊聲竟然全數連接在一起,震盪著人的耳膜。

  數次想要凝聚戰甲的唐不夜,只與見愁來一場真資格的硬碰硬,卻偏偏被見愁屢次打斷!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砰!」

  又是一拳頭。

  唐不夜胸膛之上氣血震盪,眼底卻出現了一絲果斷,手訣一起,一道漣漪一閃。

  在見愁下一拳頭襲來之前,唐不夜竟然直接從原地消失不見!

  又是瞬移!

  這該死的空海,賦予旁人的能力都強得可怕,只有自己那麼倒楣,得了那麼雞肋的「禦島」!

  見愁心裏鬱悶了一瞬間,在一拳頭撲空的瞬間,已經毫不猶豫一個閃身,踩著海面上的海風,瞬間拔高了自己的身形。

  「轟!」

  就在她拔起的那一刻,一陣猛烈的氣浪從她方才所在的位置炸開出去。

  整個海面上都騰起了巨浪。

  先前消失的唐不夜竟然重新出現,轟出了恐怖的一擊。

  所有人一陣後怕!

  只要方才見愁的反應慢上哪怕一瞬,都會被此刻唐不夜的這一擊轟個正著!

  三十裏水空遁,賦予他的是神鬼莫測的變幻。

  被唐不夜這一個反擊,見愁也終於沒能再次打斷他頑石護甲凝聚的進程。

  她從半空之中轉過身來,只看見了唇邊終於露出一抹微笑的唐不夜。

  嗡。

  一聲輕響。

  是他胸前那遲遲不能完成的最後一小塊地方,倏然之間合攏,完美無缺。

  見愁心中一凜。

  下一刻,唐不夜竟然再次消失。

  又來!

  眾人心裏都忍不住大罵了一聲「無恥」,利用空海賦予的能力與見愁戰鬥,在這裏無疑會佔據巨大的便利。

  這一次,見愁依舊以最快的反應速度移開了位置。

  可唐不夜又豈是省油的燈?

  上一次一擊不中,被見愁逃開,這一次他瞅準了見愁移動的方向,再次於瞬移之中出現,狠狠地朝著見愁撞去!

  「轟!」

  那是何等威勢凜然的一撞?

  就連整個空海,都似乎為這一撞之力而顫抖。

  巨大的浪濤,在海面之上炸開,恐怖的動靜,傳開了很遠去。

  正在空海之上遊弋的幾個人,如左流,小金,姜問潮等人,幾乎全部感覺到了:前方,必有一場大戰!

  於是,如花公子的海盤之上,剩餘的幾個光點,竟然全數朝著這邊移動而來。

  這一刻,他眉頭一皺,不過很快又露出妖嬈的笑容來:空海啊,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場中。

  見愁雖被撞了個沒防備,可有龍鱗護體,倒沒什麼大礙,只是彌漫在唐不夜身周的氣息,讓她不很舒服罷了。

  頑石氣息覆蓋,偏偏隱藏有一點點吞噬的感覺。

  金光燦燦的龍鱗,在與那頑石碰撞的時候,竟會隱隱有一種被侵蝕之感。

  眉頭緊皺,見愁在這一撞之下迅速閃開。

  可眼前,唐不夜再次沒了蹤影!

  真是叫人防不慎防的本事!

  見愁眼底一道幽光閃過,輕輕地呼吸了一口海上的空氣,興許因為此刻擁有最極致的專注,她的靈台竟然在這一瞬間便清明了起來。

  於是,所有的風都為她所感知。

  風裏的所有資訊,都被傳入了她的耳中。

  見愁,深吸一口氣,終於將眼睛,輕輕一閉!

  這是幹什麼?

  所有人都不明白起來,齊齊一怔。

  就連才瞬移而出的唐不夜,都有一種驚奇到了極點的感覺。

  可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原本根本難以捕捉他行蹤,處於無盡被動之中的見愁,在閉上眼睛之後,倒好像擁有了什麼了不得的本事,竟然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開了他的攻擊!

  見愁臉上露出笑容來。

  金色的身影,在風中一閃,循著風的軌跡,竟然給人一種虛幻之感。

  唐不夜睜大了眼睛,卻頭一次知道了之前見愁面對自己時是何種的感覺,那種因為捉摸不定而生出的沒底。

  呼。

  是風聲。

  是見愁的身影。

  是朝著他轟然撞來的一片燦燦的金芒!

  冰冷的龍鱗之上,有一層一層淡淡的靈氣,撞上他之時也沒有半點的溫度。

  龍鱗與他皮膚表面堅硬的石質相撞,幾乎互不相讓。

  砰!

  巨大的衝擊力散開,唐不夜整個人都被撞得倒飛了出去。

  情勢,從這一刻開始了逆轉。

  閉上眼的見愁,在吹拂的海風之中,清晰地捕捉著唐不夜留下的每一蹤跡。

  不管唐不夜怎樣移動,她都能在他出現的那一剎那,得知他落腳之處,然後悍然撞上!

  原本她就擁有強大的力量,在龍鱗道印加持之下,更上層樓。

  每一次撞擊,都叫人心旌搖動,目眩神迷!

  海面上,淡金灰白兩道身影,開始了追逐,撞擊,追逐,撞擊……

  兩個人的速度和身型都詭異到了極點,一個消失了再出現,一個在風中呈現出一種近乎虛幻的狀態。

  所有觀戰的人眼底都浮現出駭然來:這兩個瘋子!

  一次一次的撞擊之中,肉體的力量再不斷地被消耗。

  煉體煉體,也終究有一個極限。

  覆蓋在身體表面的龍鱗和頑石,也終究有因為身體力量耗盡而無力支撐的時候。

  唐不夜水空遁的優勢已經完全不見,乾脆直接放棄,直接憑藉速度,開始了與見愁的纏鬥。

  可是見愁強大的力量,卻讓他在每一次撞擊之後,都有一種震盪之感。

  縱使頑石有吞噬的特質,又怎麼敵得過這樣恐怖的消耗?

  兩個人幾乎都已經大汗淋漓,肌肉酸痛,就連速度也放緩了不少。

  最後一次兇猛的撞擊!

  唐不夜抬了肩膀,穩穩地架住了見愁橫掃而來的淩厲一腿。

  目光對上,俱是一般無二的興奮!

  「砰!」

  伴隨著這一聲響,巨大的力道也傳入了他肩膀。

  血花四濺!

  卻不是唐不夜的。

  一片一片金色的龍鱗縫隙裏,滲出了一縷又一縷的鮮血。

  一次又一次的撞擊,強度太高,縱使見愁能承受得住,龍鱗也已經夠嗆。

  一腿掃過離開之後,幾片龍鱗終於濺落出來,崩碎入空氣之中時,便化作點點金芒碎了個乾淨。

  誰都能看出,見愁已是強弩之末。

  可就是這樣帶著血的最後一擊,卻也試探出了唐不夜的底線。

  像是終於難以負擔傳來的巨力,見愁筆直的長腿離開的瞬間,覆蓋在唐不夜肩膀上那一塊形狀奇異的頑石之上,終於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紋。

  哢嚓。

  這聲音也極其輕微,可落在唐不夜耳中,卻有如山崩地裂。

  所謂「頑石」,與見愁的龍鱗一樣,在道印的引導之下,依託於強悍的肉體而生,抽取血肉的力量,在身體表面形成的一種防護,看似外物,實則從內而外。

  一條裂縫出現了,代表的不僅僅是裂縫本身。

  更重要的,代表著承受力的一個臨界值。

  這樣的纏鬥太久,更可怕的是,見愁在這無盡的纏鬥之中,每一次撞擊,都保持著近乎巔峰的力量。

  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

  唐不夜就沒感覺出見愁的力量有過任何減弱。

  即便她的龍鱗縫隙裏已經開始滲出鮮血,卻依舊不能阻擋她的瘋狂!

  什麼時候崖山也有這樣的瘋子了?

  唐不夜的心驚,早已經積累到了一定的地步。

  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與見愁糾纏這麼長的時間:一切都因為她神鬼莫測的身法。

  周承江的力量或許只弱見愁一線,可見愁的速度,卻比周承江要快上很多,即便她只是築基期,跟自己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而且……

  他滿以為將無往不利的「水空遁」,到了見愁的面前,竟然也成為了雞肋。

  她竟然能先一步知道他的蹤跡,並且憑藉強大的速度,先發製人,讓他屢屢處於被壓製的位置。

  不過……

  都差不多到頭了。

  築基期的力量和恢復能力畢竟有限,見愁的龍鱗已經支撐到了極致。

  此刻淩空站在他不遠處的見愁,那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幾乎都被龍鱗縫隙之中滲出的鮮血浸染。

  唐不夜重重地喘息著,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硬碰硬,你也不過如此。所謂煉體第一,終究名不副實!」

  滴答,滴答。

  鮮紅的血液,順著見愁幾乎快要沒有知覺的手指尖落入了深藍的海水之中。

  她看了唐不夜一眼,也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來的夏侯赦一眼,他受了傷,臉色蒼白地站在海面之上,還在注視著這一戰。

  嗯,是想看看她這重傷了他的人,將會有何等的下場嗎?

  這個奇怪的猜測,讓見愁唇邊浮出一分笑意來:她的直覺告訴她,不是這樣。

  環視一圈,不知何時,如花公子端著海盤已經站在了礁石的最前方。

  而在他身周不遠處,姜問潮,小金兩人,竟然也都出現。

  大家都來了啊……

  可惜黑龍還沒有蹤跡。

  見愁收回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之中,終於還是輕輕一抖手腕。

  這是一個輕靈到了極致的動作。

  血珠被她甩開,在天光裏閃亮。

  滿身的龍鱗,終於一枚一枚朝著中間翻回,從她眉心開始,潮水一樣褪去,露出她因為力竭而過於蒼白的肌膚。

  龍鱗道印,消失!

  「哈哈哈……」

  唐不夜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能勉強與我戰個平手,已算是見愁道友莫大的本事了。」

  畢竟,之前周承江的龍鱗道印,可是敗在他手中。

  所有人聽了這一聲笑,都一種難言的沉重之感。

  見愁身上的龍鱗道印已經消散,唐不夜身上的頑石護甲雖然崩裂,可絕對還有力氣發出之前擊敗周承江的那一擊來,戰勝見愁,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之前戰績第一的周承江已經輸了,現在連被智林叟排在第一的崖山大師姐見愁,也要敗於一個北域修士之手嗎?

  一種壓抑的氣氛,頓時覆蓋了整個昆吾主峰。

  見愁依舊站在半空之中,聽了唐不夜的話,卻沒有半分的氣惱,只是輕輕地吐息了一下。

  渾濁的氣息離開,吸入的是清新的空氣。

  她唇邊那一抹新勾起的笑意極淡,甚至堪稱溫柔,手指微微顫動,遊弋在海面上的靈氣,像是受到了什麼吸引,竟然盡數朝著見愁的身體湧來。

  這是一個極其細微的變化。

  可唐不夜注意到了。

  只是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疲憊的血肉之中,滲出了一層一層清潤之感,那是蘊蓄在她體內依舊的冰藤玉沁之效。

  一層濛濛的清白光芒,也慢慢覆蓋了她的骨骼。

  幾乎同時出現的,還有那一道又一道古拙又詭異的黑色圖紋……

  那一瞬間,見愁身上的血肉都好像變成了一片透明,一枚又一枚黑色的圖紋透骨而出,漂浮在她身體周圍,讓她看上去被這無盡的圖紋包圍在內。

  身體深處,力量重新煥發。

  見愁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豐潤的神采。

  聲音裏,帶著一種難言的舒坦,像是吸飽了水的翠葉,清透至極。

  「龍門擁有我中域數一數二的煉體功法,又有龍鱗道印加持,能力戰唐道友,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之事。」

  稀鬆平常。

  甚至可以說是目中無人!

  唐不夜的臉色頓時沉下。

  昆吾山腳下,一直因為見愁龍鱗道印而產生各種不滿情緒的龍門長老龐典,聞言更是大笑起來,堪稱酣暢淋漓!

  空海之中的見愁聽不見那些。

  她只能看見站在自己對面的唐不夜,眼見著對方的眼神越來越陰沉,見愁眼底的神光,也就越發明媚。

  唇邊露出的那一絲笑意,甚至堪稱「靦腆」,似有萬般的純善。

  彷彿……

  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

  「刷。」

  狂風起。

  見愁右手伸出,在半空之中托起,五指一張,無盡的黑色風刃頓時出現在她掌心之中,霎時間凝聚出一朵純粹的黑蓮!

  一朵,唐不夜熟悉的黑蓮!

  那一瞬,他瞳孔劇縮,已有頭皮發麻之感!

  「心意珠一節的那一朵……」

  也是她!

  可這還不算完!

  就在這黑風刃蓮出現的瞬間,從見愁骨骼之上透射到身體表面的那些黑色圖紋,也如同有生命一樣,旋轉,蠕動。

  《人器》煉體,見愁已修過一半。

  第五層:黑風紋骨!

  催發到極致,骨紋透射於外,便是她如今的模樣,在雲淡風輕之間,更有一種難言的……

  邪。

  見愁望著唐不夜,看著他身上那搖搖欲墜的頑石護甲,聲音清透:「唐道友之前所料不錯,擊敗周承江之人,的確是我。只是,龍門的道印,又怎能擊敗龍門的道印呢?」

  「……」

  一片沉默。

  所有人的心已經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唐不夜握緊了手指,也望著見愁。

  見愁看著他的眼神,是一種十足的尊重,那是她對於每一個對手的尊重。

  身為北域修士,唐不夜不會只會煉體。

  此刻的戰力,不是她的全部,也不是唐不夜的全部。

  所以,見愁覺得,有必要開誠佈公那麼一下,笑道:「有一件事,見愁好像忘記告訴唐道友。我煉體主修,並非龍門龍鱗道印。」

  「什麼……」

  唐不夜有一種頭皮發麻之感。

  在他無盡震駭的目光之中,見愁淡淡一頷首,輕飄飄開口:「人器煉體,第五層,黑風紋骨,還請唐道友賜教。」

  「……」

  傻了。

  這一刻全傻了。

  不管是周圍圍觀的入試者,還是外面龐典等人,全都懵了。

  賜教?

  賜教個屁啊!

  合著你剛才打得那麼爽,那兇狠,都是逗著人家玩兒呢!

  那還不是主修,你他娘主修的功法得有多喪心病狂啊?!

  眾人內心都有一種崩潰之感:站在這空海之上的,站在唐不夜面前的,站在他們眼前的,已然不是一個溫婉柔弱的女修,分明一死變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1:47 PM

第145章 結丹

  全場都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人器》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而言,還很陌生,可落在一些見多識廣的修士耳中,卻頓時帶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味道……

  不知道的人因為見愁還有底牌而興奮不已,心情在一個大起大落之間浮動;知道《人器》的人這會兒卻已經有些懵了。

  那可是人器!

  見愁竟然已經修煉到了第五層!

  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自殘級煉體功法,竟然真的會有人修煉,而且還是看上去這麼溫婉柔和的崖山大師姐!

  天……

  她到底是有多想不開!

  無數人新下顫抖,簡直有一種吐血的衝動。

  龍門長老龐典這會兒也是臉都綠了。

  見愁到底修煉什麼功法他當然清楚,可偏偏她要在用龍鱗道印跟唐不夜交戰得差不多的時候來這麼一句,陰險,狡詐,太過分了!

  看在你打得精彩的份兒上,偷師的賬咱們容後再算,可你這麼直接地說自己主修人器,是不是太目中無人、太囂張了一點!

  可偏偏……

  「見愁大師姐好棒!」

  「哈哈哈哈北域修士,算得了什麼!」

  「叫你知道咱們可不是好惹的!」

  「金丹後期的修士,竟然連咱們見愁師姐一個築基後期都吃不下,幹什麼吃的啊,回北域種地去吧!」

  「哈哈哈……」

  ……

  無盡的歡呼,嘲諷,吶喊,嚎叫……

  有如破冰一般,所有壓抑的氣氛頓時被打破,重新被推上了一個震天撼地的高潮。

  喧囂聲交織在一起,彷彿要掀開整個天穹的蓋子,傳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就連扶道山人,這會兒也早就丟棄了自己的形象,再次蹦躂起來,揮舞著手裏啃了一般的雞腿大喊:「見愁丫頭說得好,幹他,幹他!叫這北域的小兔崽子知道咱們中域不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哈哈哈……」

  再一看扶道山人身邊的橫虛真人,雖然沒有大喊,但是眼底也露出了一點點欣賞的笑意。

  很明顯,見愁對戰唐不夜之舉,在此時此刻簡直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

  所有想要罵出口的話,在看見眼前這場面之後,全數被噎回了肚子裏。

  龐典簡直有一種欲哭無淚的衝動。

  這樣還能說什麼?

  那的的確確是崖山近百年以來最強的一個天才,無限戰力,無限潛力,進步神速……

  距離九頭江那一場夜戰才過去多久?

  她就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

  「這種人,怎麼就被崖山走了狗屎運撿到了……」

  重要的是一個外人,修煉他龍門的術法竟然還有模有樣!

  還有沒有天理了!

  內心鬱卒,龐典有一種以頭搶地的衝動。

  千萬般的疑惑從心底湧起,他是真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萬般吐血與無奈之中,他抬起頭來一看,只看見人群的邊緣,一道灰黑色長袍的身影,緩緩走近……

  承江?

  龐典愣了一下。

  幾乎就在同時,整個昆吾山腳下,再次爆發出了一片震天的喊聲!

  「動手了動手了!」

  碧藍的空海漫無邊際。

  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傳入他們耳中,整個海面上,只有一片壓抑到了極點的肅殺。

  唐不夜的表情已經沉到了極點,顯得有幾分陰晴不定。

  他身上石質的護甲已經有了片片的龜裂,帶著幾分殘破不堪。

  從對面女子身上傳來的極致危險之感,調動了他所有的感官,不管哪一個部分,都如此敏銳。

  見愁說完方才那一番話之後,便再未有其他言語,只淡漠而有禮地朝著唐不夜一頷首。

  緊接著,右手手掌托著的那一朵黑風刃蓮,她直接欺身而上!

  唐不夜瞳孔陡然極具收縮。

  快!

  太快了!

  只見得她周身環繞的玄奧黑色圖紋一動,竟然像是帶動了整個海面上吹動的海風,見愁的身形也瞬間隱匿入了風中,甚至混在風裏,在唐不夜幾乎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悍然撞來。

  唐不夜架起防備的姿態,朝前一擋。

  他覆蓋著堅硬石質的身體,瞬間與見愁血肉之軀撞在了一起。

  周圍觀戰的人幾乎全都傻了:沒有了龍鱗覆體,你還敢撞!

  「砰!」

  頓時只見一蓬血色散開,那竟然是見愁肘部的血肉難以承受這一撞的恐怖衝擊力,直接炸裂……

  還在吃西瓜的小金剛剛一口西瓜啃下去,見了這血腥殘暴的一幕,險些以為自己嘴裏紅色的西瓜瓤就是崖山大師姐的血肉,差點嚇得一把把懷裏西瓜給扔進海裏去。

  就連如花公子見狀也是臉上一白:其實女修還是跟他一樣優雅柔弱惹人憐愛的比較好吧……

  姜問潮等人全數皺眉站在半空之中,看著場中情況。

  與旁人想像之中的輕鬆不一樣,此時此刻,唐不夜內心之中是滿滿的震驚。

  血肉的力量興許不如之前了,畢竟沒有了龍鱗的保護……

  可是……

  深埋在血肉之中的骨頭,已經硬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地步,簡直像是堅硬的武器!

  橫飛的血肉,在唐不夜眼前一晃而過。

  見愁淡定似乎沒有任何痛苦的臉,便在這樣一片血色之中閃過。

  右手處一直托著的那一朵黑風刃蓮,在她目光落到他身上的瞬間,已經直直地拍了過來!

  當時心意珠一節裏,見愁留下了一段訊息,一座陣法,還有一朵黑風刃蓮。

  可以說最強的攻擊,便隱藏在其中。

  沒想到,當時的唐不夜竟然用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化解了攻擊,叫見愁大為驚訝。

  這一次,她還想要試試——

  北域陰宗的本事!

  黑風刃蓮,飛出的時候悄無聲息。

  唐不夜卻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心意珠那一節,這一朵黑蓮簡直是他的噩夢!

  當下來不及再去思考見愁功法的變態與詭異之處,唐不夜牙關一咬,直接雙掌再次一擊,指訣同時翻出,頓時在空中交織出一片絢爛的光線。

  「刷!」

  這一次出現的竟然不是一朵蓮花,而是一片灰黑色的漩渦。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頓時讓見愁忍不住「咦」了一聲。

  她哪裏知道?

  在心意珠一節之上,唐不夜因為應對黑風刃蓮已經吃了暗虧,只是旁人不知道罷了,如今更不敢小視,當下便換了一種手法來處理,由此才有見愁看見的不同。

  漩渦一出,便散發出一種與唐不夜頑石功法相類似的氣息。

  吞噬。

  黑風刃蓮在靠近漩渦的時候,便感覺到了一種吸引力,像是漩渦之中是另外一個空間一樣。

  組成黑蓮花瓣的一道黑色風刃,在靠近漩渦的一剎那,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吞了進去。

  這樣不行。

  見愁眉頭一皺,在看見這場景的時候,便毫不猶豫手訣一掐,一聲斷喝:「爆!」

  心意珠一節因為只是在心意珠之中儲存了攻擊,見愁並未保有對黑風刃蓮的控製,畢竟當時還不能暴露自己便是「黑手」,可如今戰鬥已經到了這般白熱化的境地,何必再遮掩?

  黑風洞中苦修兩載,她對風刃的理解,已堪稱登峰造極。

  一聲「爆」字如春雷一般從舌尖綻開,眼看著就要被漩渦吞噬的黑蓮,應聲炸裂!

  「轟」地一聲巨響之後,只聽得「噗嗤噗嗤」地一陣亂響,組成黑蓮的一枚又一枚風刃全數散開,朝著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

  唐不夜應對黑風刃蓮本已經在近處,哪裏防備見愁這一朵蓮花還有這般的變化?

  倉促之間他直接引動「水空遁」,霎時消失在原地!

  「砰砰砰!」

  一連串的亂響頓時炸開。

  散開的風刃全數流星一樣朝著他方才所處的位置激射而去,彼此碰撞,破碎,爆成一片。

  可以說,只要唐不夜的反應慢上一線,現在便已經被這無數的風刃捅成馬蜂窩了。

  「嗡。」

  在距離黑風刃蓮炸開之處三丈處,一陣漣漪泛開。

  唐不夜的身影忽然出現,一顆因為風刃還留有餘悸的心,還未來得及平復下來,便感覺到旁邊一陣風起!

  又來了!

  見愁那帶著算計的笑容,霎時在他眼前放大。

  照舊是沒有任何花哨,純粹憑藉力量而起的一撞!

  兇悍到了極點。

  唐不夜心裏已經有一種吐血的衝動了,她真的一點也不痛嗎?

  血肉之軀撞在他石質的皮膚上,照舊碎裂一片。

  只是同時,他也感覺到了她強悍的恢復力。

  之前第一撞時候的傷,竟然已經重新癒合,幾乎看不到什麼痕跡了……

  怪物。

  這簡直是一個怪物!

  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忽然從撞擊之處朝著唐不夜渾身蔓延。

  他低頭一看,只見見愁肩膀處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之下,竟然有一層淡淡的靈火,在兩人撞擊的這一刻,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他的身體。

  靈火很少,也很小,細微到幾乎讓人看不到。

  可那種燒心的灼痛,卻在瞬間讓唐不夜皺緊了眉頭,更讓他產生了一種從骨子裏燃起的駭然……

  因為,這一縷靈火,乃是從見愁的骨骼之上傳出!

  青蓮靈火!

  腦海之中冒出這四個字的瞬間,新的攻擊已經悍然襲來。

  唐不夜勉力支撐應對著一輪一輪更猛烈的攻擊,卻無法熄滅自己身上哪怕任何一點火焰,只在十個回合之後,便聽得「哢哢」一連串的聲響。

  堅硬的灰白石質護甲,終於在撞擊與炙烤的雙重夾擊之下轟然破碎。

  像是山崩一樣,巨大的石塊從山體高處墜落,將所有防護在表層的植被全數推落,於是露出了整個孤零零的山峰。

  褪去了護甲,所有人便看見了唐不夜此刻的狀態。

  原本尚算白皙的皮膚上,是一片一片的血紅,乃是抽取力量過度,在血肉之上留下了傷痕。

  唐不夜也沒有見愁那麼變態的復原能力,在十多個回合的「肉搏」之後,竟然還能保持充沛的力量與強度……

  在護甲崩碎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支撐到極限了。

  「中域煉體第一……」

  竟然是真的。

  周承江所說的那一番話,也沒有任何的作假。

  見愁手臂上那巨大的豁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

  骨骼之上一小朵一小朵的靈火燃過,將上面細小的裂紋燒合在一起,又有一道一道黑風的紋路透射到身體的表面,被冰藤玉沁滋養過的血肉,用一種遠超尋常的速度吸收著空氣之中的靈氣,迅速地生長。

  手指往眉心處一點,一道靈光閃過。

  古拙又猙獰的鬼斧,霎時出現在了見愁的掌心之中,她以一種萬般危險的姿態,將身體沉下來,分明溫柔曲線之中,卻緊繃著一種野性的美感,像是暗夜裏蟄伏的野獸。

  血盆大口,擇人而噬。

  含著笑意,她輕鬆開口:「道友護甲已碎,若再沒什麼旁的本事,只怕見愁便要對你不起了。」

  話音落,她人竟然已重新化作了一道俐落的光線。

  幾乎不給對手任何的喘息時間!

  唐不夜方才被擊潰了頑石煉體的護甲,現在便見見愁以一種更淩厲的攻勢來襲,眉頭一擰,心底竟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佩服之感。

  儘管見愁只有築基後期,而他已經是金丹後期,這是整整一個大境界的差距,在尋常人來看,這是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天塹。

  可偏偏,她竟然憑藉強橫的煉體功法和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戰了他一個痛痛快快。

  棋逢對手?

  棋逢對手!

  「哈哈哈哈……」

  唐不夜忽然大笑了起來,眼底無限的神光已然被點亮。

  縱使他身上還有無數的傷痕,可整個人的氣勢,卻已然在這樣的笑聲之中驟然一變。

  狂。

  難言的狂。

  唐不夜本身便是陰宗的天才,為追尋一個叛徒的蹤跡一路尋來中域左三千,恰逢小會,曾聞師門長輩說中域左三千人才輩出,向來是十九洲最出天才的地方。

  這一次,左右已經失去了那叛徒的蹤跡,他便起興直接參加,想要看看這左三千小會是否真的名副其實。

  原本以為不過爾爾,哪裏想到對戰周承江已經算是一輪驚喜,更沒想到……

  現在還有一個見愁!

  眼見著見愁舉著那一柄巨大的鬼斧,恍如人斧合一了一般迅即而來,唐不夜眼底爆射出一團精芒,只道一聲:「來得好!」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即將引頸受戮的這一刻,唐不夜竟然做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姿勢。

  他伸出雙手來,返身朝著自己右邊肩膀一握,像是握住了什麼巨大的東西一樣。

  「轟!」

  一陣恐怖的震盪隨著他這一伸手席捲了海面。

  一點一點攝人心魄的純黑,終於慢慢在唐不夜五指之間顯現。

  冰冷的表面,反射著冰冷的天光。

  整個器物的形態,隨著不斷擴散的黑色,逐漸完整。

  那竟然是一架黑色的巨弩!

  丈長的弩身,線條鋒銳而冷峻,帶著一種漠視蒼生的酷烈。

  這樣巨大的武器,與見愁那一柄鬼斧,竟有異曲同工之妙,才一出現,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唐不夜雙手把著那巨弩,面對著見愁。

  她來時攜裹著颶風,而唐不夜就站在這忽然起來的一陣風中。

  頭髮吹動,衣袍獵獵。

  那極具異域風情的一張臉,輪廓很深,一看就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刻,在這樣的一張臉上,露出了一個同樣讓人印象深刻的笑容。

  「此弩,九張機!」

  九張機!

  見愁只覺得這一「座」巨弩,雖與鬼斧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可是這種誇張的大小,甚至整體投射給人的感覺,都讓見愁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若沒記錯,她的鬼斧也是來自陰陽兩宗某位煉器宗師之手。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見愁沒有往深了去想,只在這「九張機」巨弩出現的瞬間,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周身的靈力運轉到極致,覆蓋了她四分之三骨骼的黑風骨紋,也被催逼到極致,全數交織在一起,竟然在她身周形成了一道環繞的黑色颶風!

  人隨風而上,風環人而走。

  這一刻的見愁,威勢凜凜,像是站在黑色颶風之中的神祇,從高處落下,引動那萬鬼哭號的一斧!

  一線金光從無盡的鬼影之中閃現。

  眨眼之間,人影斧影已經都在唐不夜面前。

  他淩立半空之中,竟然也不後退半步,那姿態,恍惚之間竟然給人一種可與天地相抗衡的錯覺。

  與鬼斧一樣,大得誇張的巨弩,原本就在他肩上,此刻被他狠狠一舉,在見愁一斧頭朝著自己劈來的瞬間,同樣朝著見愁轟然拍去!

  兩道人影,在這樣凜冽的威勢之下,已委實不算什麼。

  此刻,所有觀戰之人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人,只有那一張巨弩,一柄巨斧!

  轟!

  剎那間的撞擊,堅硬與堅硬,冷酷與冷聚,巨弩與巨斧!

  無數人只覺得自己耳朵邊上一聲轟鳴,那巨大的撞擊聲不斷回蕩在人的腦袋裏,天地之間,除卻這撞擊,再沒有別的任何聲音!

  那巨弩對上巨斧,竟然沒有露出分毫的弱勢。

  悍然的一撞,憑藉的乃是兩柄法器本身的強大。

  見愁只覺得從那撞擊之處傳來一股沛然的震動,讓她幾乎握不住鬼斧,氣血震盪之下,整個人難以控製地便倒飛了回去。

  於是,她看唐不夜的眼神裏,便多了那麼一點的震驚,與……

  興奮!

  早就知道這一戰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就像她不僅僅只會煉體一樣,分出勝負的方法往往不會如此簡單,尤其是在兩個人勢均力敵的情況下。

  沒有保留的人,會全力以赴地戰鬥。

  有所保留的人,則會一張一張掀開自己的底牌……

  此刻的唐不夜,便是掀開了隱藏的一張底牌!

  真是好漂亮的一張!

  見愁用發麻的手臂,將鬼斧橫舉而起,斧面迎風,阻力頓時出現,止住了她不斷後退的身形……

  只是……

  唐不夜這一張巨弩,若是她猜測的來歷,便是千萬般的不凡。

  速戰,速決!

  拖不起了。

  在下了決定的那一刻,「嗡」地一聲,腳下兩丈鬥盤瘋狂旋轉開去。

  一條又一條亮起的坤線之上,一枚又一枚道子點亮。

  隨之亮起的,是見愁鬼斧之上曾出現的第二枚道印——

  紅日斬!

  沒有留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時間,甚至連自己的時間也沒有留下。

  那「九張機」只給見愁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

  唐不夜已經是金丹後期的修士,使用的武器又怎麼可能差了?

  更何況被他拿在手中,視為了最後的殺手鐧,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要做的,便是在他真正出手之前,結束這一場戰鬥!

  身體之中的靈力其實已經消耗掉不少,只是她肉體的力量,依舊強橫到不像話。

  風吹來,她已經保持著與它們最流暢的溝通。

  鬼斧瞬間被點燃,燒成一輪赤紅的太陽。

  她就舉著這樣的一輪紅日,在一擊不成的情況下,第二次奔襲而去!

  紅日斬的威力,所有人已經在之前見識過了。

  先有許藍兒祭了鬼斧,後有夏侯赦惜敗於此斬之下,那麼……

  唐不夜呢?

  眾人無不懸了一口氣。

  唐不夜面現凝重之色,早已經不敢輕視。

  有力的手指一扣,已經點住了九張機側面的某一枚由晴珩玉做成的機括,他興奮之中藏著冷靜的目光卻緊緊地鎖定了見愁……

  只是……

  太飄忽了。

  九張機雖好,偏偏太重,一則移動不便,二則目標太大,三則不如刀劍等輕武器靈敏。

  鎖定不了對手,什麼都是空。

  他試圖以往日束縛對手的方式尋找見愁攻擊來的蹤跡,偏偏發現她身形飄忽不定,看似是一條直線朝著自己奔襲而來,實則忽閃忽閃,在風中不斷錯位。

  這是見鬼了的身法!

  她到底學了多少喪心病狂的東西?

  在發現自己無法鎖定見愁的這一刻,縱使所學駁雜如唐不夜,也終於忍無可忍在心底狂罵了一聲。

  不行!

  躲!

  暫避鋒芒!

  嗡!

  手訣一掐,水空遁再次引動,唐不夜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倉促之間,他並未能選好離去的方向,重新出現的地方,依舊在見愁的感知範圍之內,甚至旁邊不遠處還有一道暗紅色的人影——

  正是此前被見愁一道紅日斬劈落的夏侯赦。

  一身暗紅色的長袍早已經沾染了鮮血,夏侯赦的面色蒼白得可怕,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冷漠地注視著唐不夜,暗紅色的瞳孔裏讀不出更多的情緒。

  當然……

  在觸到這樣眼神的一剎那,唐不夜就清楚了,反正不是善意。

  不過,他難道不應該感謝自己嗎?

  之前一斧頭將他劈落的見愁,險些被他偷襲成功。

  若不是他在這裏插了一腳,只怕他夏侯赦已經被迫出局了。

  唐不夜莫名地笑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有所舉動,便感覺耳邊風聲又起。

  原來幾乎就在他重新出現的同時,所有的風已經將他的位置告知了見愁……

  那一斧頭,依舊如影隨形!

  甚至,越來越熾烈!

  近乎滅頂一樣的威勢,讓唐不夜有一種有力氣也施展不開的困縛之感。

  這樣下去,會輸的。

  他抿緊了嘴唇,手掌淩空一翻,便有一道銀光從他掌心之中蔓延而出。

  深海之縛!

  紅日已近,見愁的身影也近了。

  唐不夜便要在這百發百中之際,抬手拍出一掌,用從申陵魏臨出剝奪來的空海「深海之縛」困鎖住見愁,沒料想,就在他堪堪要動手的剎那,旁邊一片透明的虛空之中,忽然傳出一聲怪叫!

  「見愁師姐小心,是大漁網!」

  大、大漁網?

  這一瞬間,唐不夜自己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可下一刻,他便立刻黑了臉。

  這說的不就是「深海之縛」嗎?!

  銀光飛出,化作一片巨網,瞬間朝著見愁罩去。

  可因為方才那一道聲音的炸響,唐不夜的動作比原先慢了那麼一瞬,只這一瞬,見愁已經反應了過來,毫不猶豫,生生在原來的前進路線上偏移了一點!

  於是,這一片銀色的巨網,並未將見愁罩個嚴嚴實實。

  因為那一點偏移,此刻的見愁正在巨網的邊緣,隨時可以逃出。

  唐不夜恨得咬牙,原本百分之百的把握瞬間只剩下五成,如何能甘心?

  只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哪裏又有那閒工夫跟人計較?

  當下憋著胸臆之中一股惡氣,恨聲道:「何等小人,藏頭露尾!」

  「本流氓就是小人,幹你屁事!打你的架吧,管你爺爺我幹什麼?」

  出乎唐不夜的意料,反駁的聲音竟然是從他右側響起的。

  隱匿!

  絕對又是空海賦予的技能之一。

  危險!

  這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唐不夜心裏簡直崩潰,眼看著見愁身形一閃,就要從巨網之中掙脫而出,他迫不得已再次一掐手訣,直接一個水空遁消失在了原地,遠離了之前發出神秘聲音的那個地方。

  再次出現,已經是在三十丈開外!

  見愁依舊被困在「深海之縛」中。

  還來得及。

  唐不夜眼底冷光一閃,帶著無限肅穆的神情,手指直接在九張機上一扣,頓時便聽得「嗡」地一聲響,他身體之中半數的靈力都朝著巨弩之中狂湧而去。

  可就在他啟動九張機的同時,一股莫名陰冷的感覺,從左側襲來。

  危險至極!

  唐不夜幾乎是憑藉著直覺,一拳轟出!

  「砰!」

  強大的肉體力量還在,一拳砸出去也很準。

  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直直地撞了上來!

  夏侯赦的身形,終於出現。

  他手裏提著幽夢引,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唐不夜,蒼白色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只有一種森然。

  「是你!」

  萬萬沒想到,一個水空遁,竟然是從狼窩到了虎穴!

  好,好,好!

  來得正好!

  深海之縛畢竟是空海賦予的能力,還是他從魏臨那邊搶奪而來,沒有那麼容易就被見愁攻破了。

  九張機尚在啟動之中,他還有時間,解決掉一個討厭的中域修士,奪得新的能力!

  有意思,這算不算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唐不夜手掌一握,便持著巨大的九張機朝著前面狠狠一砸!

  製作九張機的材質異常厚重,本身便重達千斤,被唐不夜這一掄,雖不及見愁的斧頭掄起來威風赫赫,卻也別有一番駭人的聲勢。

  「你我無冤無仇,我對戰的乃是你的敵人,你為何要對我下手?」

  唐不夜冷聲喝問。

  只是,換來的不過是一聲譏誚的冷笑。

  夏侯赦周身光芒再起,眼底是濃重的殺意:「我的對手,何時輪到你來搶!」

  無名小卒耳!

  縱使他此刻身有重傷,戰力只剩下一半,可三次三倍攻擊增幅的本事在手,殺這唐不夜一個猝不及防總能做到吧?

  幽夢引巨斧之上,一層一層的白色雲紋,重新湧現出一種虛幻之感,不斷地凝聚而起。

  如夢,似幻。

  一切都是虛幻,只有夏侯赦眼底的冷意,如此真實。

  唐不夜已經快完全不明白中域了。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

  這些人的想法,他竟都不明白。

  不過……

  此時此刻,他只要明白一點就好!

  見愁還被困於網中,而他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一招擊殺夏侯赦!

  從魏臨的身上,他剝奪了「深海之縛」,那麼夏侯赦的身上,又應該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看看眼下還在空海之中的人數,只怕除卻他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空海隱藏的規則吧?

  唐不夜的眼底,頓時帶了一種難言的得意笑意。

  只是這笑意才出,平地裏又是一聲無恥的大喝:「夏侯赦前輩小心,勝者可剝奪敗者的空海道印!」

  蓄勢中的夏侯赦聞言一怔。

  掄起九張機的唐不夜險些一個岔氣從半空之中栽倒下去!

  這傢夥……

  難道他當時幹掉魏臨的時候,這人就在旁邊看著?!

  空海之中其他聽見了此言之人,無一不擰緊了眉頭,同時有一種極致的危險之感從心中升起:將一人幹出空海,就能得到對方的道印?

  還在巨網之中的見愁,乃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所有的懷疑和疑惑,都在瞬間被證實。

  之前便懷疑空海還有隱藏的規則,沒想到竟然在這裏。

  唐不夜已經有了水空遁瞬移的本事,這「深海之縛」自然不是他自己的,畢竟太過逆天,在巨網一出現的時候,便隔絕了所有的風,所有的靈氣,讓她霎時陷入了被動。

  他們打鬥的動靜如此巨大,修為不低的魏臨又怎會沒有發現?

  一切,只有一個可能。

  魏臨已經出局,他從空海得到的道印已經順勢被唐不夜剝奪!

  一個水空遁,一個深海之縛,還有一把在手的九張機!

  見愁心底已然一片的震撼。

  目光透過一片越來越近的銀光,她看見了即將撞在一起的唐不夜與夏侯赦。

  心電急轉,腦海之中無數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樣劃過:在她先前與夏侯赦一戰之時,對方眼底閃過的那一絲猶豫……

  猶豫?

  為什麼猶豫?

  夏侯赦從空海之中得到的又是什麼?

  她與夏侯赦從無什麼交情,這樣的猶豫,只能來自別的地方,比如:空海賦予的道印!

  若讓唐不夜再得一枚道印,麻煩可就大了。

  不能冒險!

  一咬牙,在即將將她纏住的這一片銀光之中,見愁手訣一掐,指腹之上頓時溢出一縷鮮血。

  「轟!」

  一聲巨響。

  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小海島,竟然在她這一掐指訣之下轟然拔起,硬生生在間不容髮之際沖到了唐不夜的面前,橫亙在他與夏侯赦中間!

  兩個人都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橫插一腳。

  巨大的陰影,一時之間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夏侯赦與唐不夜,幾乎同時頭皮一炸,可已經收勢不及,直接撞在了這一片陰影之上!

  堅硬的礁石,甚至還有綠色的植被。

  一撞之下,簡直有些暈頭轉向。

  夏侯赦臉色一白,頓時倒飛了出去。

  唐不夜身上沒傷,又有頑石煉體之法,一撞之下,只是氣血翻騰,倒沒有什麼大礙,只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憋屈:又是誰!

  極端的憤怒之下,他豁然回首,只看見了一片燦爛的銀光。

  巨網已經朝著中間收縮到了極致。

  這裏沒有魚蝦,只有被困在巨網之中的見愁一人。

  她沒有看他,只是對著那即將撲下的銀網,高高地舉起了那赤紅色的斧頭,一斬!

  嘶啦!

  巨大的一片銀光瞬間被這熾烈的一斧頭撕裂,露出一個小小的孔隙。

  見愁身周的黑風骨紋瘋狂地旋轉出來,在她身周騰起了一陣颶風,在那破口出現的瞬間,便直直沖向了高空!

  那一刻,真有一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暢快。

  唐不夜知道,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而這……

  也是最佳的一個動手的時刻!

  先前的「深海之縛」隔絕了周圍的靈力與風,見愁只在上面劈開了一道破口,卻還沒等到一切恢復;紅日斬剛剛施展結束,她沒有再凝聚一擊的時間,恰好在力竭之時;而且,距離不多不少,剛剛合適!

  臉上露出一種誌在必得笑容。

  這一刻,什麼半空中的神秘修士,什麼不識好歹的夏侯赦,全數不被他放在眼底!

  唐不夜一抬手,有力的雙臂,終於重新將沉重無比的九張機舉起,腳下鬥盤霎時飛旋出來,一枚由一圈道子組成的環形道印頓時亮起。

  在道印亮起的同時,黑沉沉的巨弩表面,無數鐫刻其上的雲雷紋也隨之亮起!

  它們像是綻放在星空之中的印痕,一道,一道,接著一道,於冷肅之中璀璨,在死沉之中迸射出一種全然不同的光彩……

  伴隨著雲雷紋的亮起,周圍無數的天地靈氣也為之引動。

  一道一道靈氣,被雲雷紋吸引,順著它們的指引,全數彙聚到弩臂上方的箭槽之中!

  一根金色的長槍,在無盡靈氣的彙聚之下,終於緩緩出現……

  攝人的金光,甫一出現,便給人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唐不夜的目光,落在了見愁的身上,身體之中的血液已經沸騰,心,卻很平靜。

  自從在北域打遍陰陽兩宗無敵手之後,九張機已經被他雪藏了許久,卻從沒想到,再次開啟,擦亮它陳舊的光輝,竟然會是在中域,對著一名築基女修!

  這一趟,來得到底是值,還是不值呢?

  唐不夜不知道。

  唇邊的微笑,一點一點揚起來。

  他那格外深刻的輪廓,一下具有了一種無窮盡的魅力,叫人望之目眩神迷。

  目光落在見愁半空之中的見愁身上,他端著九張機,已經鎖定了她。

  彷彿……

  滿世界都是弩。

  見愁無法言說這種被一張恐怖的巨弩瞄準的感覺,只像是她單槍匹馬闖入了千軍陣裏,瞄準她的彷彿不是一支箭,而是即將飛出如蟻的齊發萬箭!

  窒息。

  壓抑。

  難以移動。

  那是來自人心底的恐懼。

  然而……

  恐懼往往能激發一個人最恐怖的潛力。

  這也包括見愁!

  幾乎在被九張機瞄準的那一瞬間,見愁已經直接轟然一掌排向了海面!

  「砰!砰!砰!……」

  掌力下壓,頓時有一片澎湃的海浪騰起。

  三十裏範圍之內,十數座海島竟然同時顫動了一下!

  禦島!

  範圍:空海!

  空海可沒規定,她只能駕馭一座島嶼!

  人瘋了,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生死關頭,人的想法也會變得瘋狂起來。

  見愁眼底的光芒從來沒有這麼明亮過去。

  她此刻已經沒有更多的底牌可以掀開了,靈氣不足,《人器》第五層之後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找到雷電淬煉第六層,如今也無法應對唐不夜這恐怖至極的一箭!

  勝算極小。

  可那又怎樣?

  她不執著於勝負,只是不想輸!

  見愁抿緊了嘴唇,一道冷峻的線拉開,她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呼吸,也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一條又一條金色的絲線,以見愁為中心,朝著三十裏範圍之內無數的海島散射而去!

  還站在海島礁石之上的如花公子,只覺腳下的海島一陣猛烈的顫動,他反應速度極快,毫不猶豫拔地而起。

  下一刻,原本被他踩在腳下的那一座龐大的海島,竟然以一種快得難以理解的速度,朝著見愁的前方轟然飛去!

  轟!

  一座海島!

  兩座海島!

  三座海島!

  ……

  一座接著一座!

  十數座海島不斷拚接,擋在了見愁的身前,山一樣厚,天一樣高。

  這是一「座」巨大的盾牌,它巍巍聳立在海天之間,凝聚不過剎那。

  無數的巨浪排開,整個空海一片震盪!

  空海內外,所有的聲音全數消失,只有眼前這一片瑰麗而雄奇的畫面……

  唐不夜的眼底,也露出了一種難得的認同。

  好的對手,應該得到最佳的尊重。

  儘管有高山在前,他卻半點也不在意。

  抬手扣住弓弦,鋒銳的弓弦頓時將他手指割出了傷口,汨汨的鮮血流淌而出,頓時染紅了整條弓弦。

  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可唐不夜的唇邊卻有一分笑容,硬朗的聲音回蕩在海天之間,自有一種浩瀚之感。

  「春雷動天地,一張機!」

  春雷動天地,一張機!

  「嗡!」

  手指輕輕一鬆,鮮紅的血珠迸射而出。

  弓弦震動。

  整根臥在箭槽之中的金色巨箭,頓時被染上一層血色,弩身之上無數雲雷紋頓時亮到極致,覆蓋到了金箭之上,而後忽然熄滅。

  那一刻,整個空海之上,除卻金箭飛出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別的。

  沒有了海浪的撞擊,也沒有了海鳥的鳴叫,沒有了小金等人脫口而出的驚呼,就連見愁那最後一座海島拚接上來的聲音,也都歸於虛無。

  金箭飛出,直接化作了一道堪比驕陽的金紅色光影,重重撞擊在那海島堆拚而成的「高山」之上!

  看似厚重雄偉的高山,在這一道金箭之下,竟然如同一面鏡子一樣不堪一擊!

  「砰!」

  金箭一穿而過,山嶽四分五裂,巨石四散飛濺!

  站在後方的見愁,終於全無防備地,出現在了唐不夜的視野之中,出現在了「一張機」金箭的正前方!

  十數海島的阻攔,竟沒能削弱這金箭一半的力量。

  穿破了海島,它與見愁之間,僅一眨眼的距離!

  一眨眼能做什麼?

  她不知道!

  也沒有時間細想!

  直覺,和本能!

  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她腳下的鬥盤忽然之間亮到了一個極致,竟然在無限接近兩丈的方圓之內猛然一漲,在幾乎不可能的危急時刻,到達了完美的兩丈!

  「哢……」

  那一瞬間,見愁心神之中彷彿有破殼之聲響起,像是什麼屏障轟然碎裂……

  可是,她又像是什麼也沒聽到。

  生死關頭,只將鬼斧高舉,迎著這一箭,奮力砸去!

  「轟……」

  說不出到底是巨大還是細微的響動。

  一道恐怖的波紋,自金箭與鬼斧撞擊之處震盪開去,混亂的靈力激射而出,金箭的光芒崩碎亂濺!

  一直隱身於半空之中的左流,竟然被這一道波紋硬生生逼得從半空之中現出了行跡,一口鮮血吐出來倒栽下去:娘的無妄之災啊!

  借了空海規則的左流尚且如此,其他人便更為不堪。

  已經力竭的見愁只看見眼前金箭被她一斧頭劈炸,那恐怖的力量大半撞擊到了她的身上,縱使《人器》煉體第五層強度的肉體,也完全無法負擔這樣的巨力。

  一道熾烈的碎金濺入她眉心,頓時讓她心神劇震!

  「噗!」

  一蓬鮮血,頓時在這海面之上灑開,染紅了她月白色的長袍。

  她整個毫無抵抗之力,立時被砸進海水之中。

  「砰!」

  浪花濺起。

  面朝下,背朝上。

  蔚藍的天空霎時遠去,深藍的大海眨眼湧來。

  巨浪,瞬間將她掩埋。

  見愁的意識,在逐漸幽暗的海水之中,模糊起來……

  空海上。

  一片死寂。

  一箭之威,恐怖至此。

  唐不夜站在原處,還保持著那端著九張機的姿勢,只是在看見見愁消失在海面之上的瞬間,他心底竟有一種奇怪的沉重之感。

  九張機的攻擊太狠……

  那驚才絕豔的女修,會活著嗎?

  下意識地,他向著見愁消失的方向挪了一步,可下一刻,便止住了腳步——

  在他身前十丈遠的半空之中,陸香冷一身染血的白衣,忽然出現。

  「嗡!」

  三丈濛濛光芒泛起。

  無敵領域!

  她握緊了手中紫金色的光芒,只看向了唐不夜,蒼白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沒有一句話,只有沉默,與敵意!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1:48 PM

第146章 百里劫雲

  儘管先前並未領教過「無敵領域」的威力,可只在看見這一層濛濛光芒的剎那,唐不夜便已經清楚地判斷出來:這應當又是一樣空海賦予的道印。

  眼前這一名女修,乃是白月穀的藥女陸香冷。

  此前唐不夜對她也有所耳聞,只是他並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站到自己的面前。

  在陸香冷冰冷的注視之下,唐不夜手指扣緊了九張機,聲音裏帶著幾分冷漠:「陸仙子何必強出頭?我並無惡意。左三千小會各有輸贏勝負,仙子如今身有重傷,勉力支撐,也不過能擋我一二,何必?」

  何必?

  陸香冷也想問自己一句「何必」,可腦海之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先前那一道淩空飛來的斧頭,還有那一道素淡的月白身影。

  縱使臉色蒼白,她唇邊卻還有一點點端莊的笑意,血汙滿身,卻不減半分氣度。

  「我也想問一句『何必』,只可惜我想問之人如今為唐道友所傷。為了問出這一句『何必』,香冷只好螳臂擋車了。」

  唐不夜此刻要問她一句「何必」,陸香冷又何嘗不想問見愁一句「何必」?

  可有答案嗎?

  她幾乎已經可以猜到見愁的答案。

  那麼此時此刻,面對唐不夜的問題,她又何必回答?

  唐不夜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

  只是……

  他忽然發現了那麼一點點的異常:一張機強悍的攻擊力,自己再清楚也不過,當初擊敗魏臨,對方退場之後,屬於對方的空海道印便自動到了他的眉心。

  可如今呢?

  見愁明明已經敗了,那一枚屬於見愁的道印,卻並沒有到自己這裏。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她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力,也沒有被空海驅逐。

  於他而言,那一片染血的海面之下,還有潛藏的危險。

  望著陸香冷的目光,終於漸漸變冷。

  唐不夜扣著九張機的手指也越來越緊:「既然陸仙子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就別怪唐某不客氣了!」

  話音落地,他整個人竟然化作了一道流光,直直朝著陸香冷撞去!

  「砰!」

  無敵領域還在開啟狀態,只要陸香冷還有能力支撐,在這個領域之內,她便是無敵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這,是一種無敵的防禦!

  唐不夜哪裏想到空海之中竟然還有這樣逆天的道印存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直接被攔截在了陸香冷三丈之外。

  「什麼?」

  「刷!」

  一道紫金色的光芒擦著他臉頰飛過!

  冰寒,凜冽!

  一撞之力,終究駭然。

  陸香冷身軀微顫,卻咬牙站在了原地,手中捏著的那一道紫金色光芒虛弱了一瞬,似乎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可轉眼之間,在她強行催逼之下,又重新亮了起來。

  「這道印……」

  好強!

  倒飛出去的唐不夜身體之中一片氣血翻騰,可在抬眼的瞬間,注視著陸香冷的目光,已然隱隱發亮。

  「不好。」

  不遠處的姜問潮一看,眉頭已經緊皺了起來。

  「唐不夜已經有兩枚空海道印,如今陸仙子強弩之末,只怕支撐不了多久,若被他擊敗在手,只怕……」

  只怕麻煩就大了。

  手握一枚「深海之縛」,一枚「水空遁」,唐不夜的本事原本就已經很是恐怖,與其他人相比已經佔據巨大的優勢,若再被他得到一枚「無敵領域」。

  後面的事情都不用想了。

  這空海之中,誰還能是他的對手?

  到時候別說是比試了,只怕他們在場之人,一個也跑不了!

  抱著西瓜的小金就站在他旁邊。

  姜問潮當時是與他一同發現動靜前來的,如今眼看著唐不夜已經認準了陸香冷不斷猛攻,只怕陸香冷支撐不了多久,他乾脆轉頭問小金道:「動手嗎?」

  「啊?」

  小金愣了一下,猛一聽這話還沒反應過來。

  不過,在對上姜問潮的目光之後,他一拍腦門兒,明白了,當即興奮地大叫起來:「動動動動!打打打打!敢欺負給我丹藥吃的陸仙子姐姐,壞人!走,揍他!」

  「咻!」

  赤腳的小金,穿著他那一身野人一樣的獸皮短褂,幾乎在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已經拎起拳頭,朝著唐不夜猛衝過去!

  這速度,比起姜問潮都要快了一大截。

  碩大的拳頭帶起一陣撕裂的風聲。

  「砰!」

  一拳頭砸到唐不夜的眼前!

  還在專心致誌強攻陸香冷的唐不夜,哪裏想到竟然還會有人這麼兇殘地偷襲自己?

  他心念一閃,便要啟動水空遁而去,可根本來不及了。

  一拳頭狠狠砸到他胸口,唐不夜頓時難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倒飛了出去。

  「歐耶!成功啦!」

  小金興奮地揮舞著自己的拳頭,大聲叫喊了起來。

  姜問潮這時候才姍姍來遲,寬大的楓葉紅袖袍一揮,他氣勢沉凝,帶著一點點的笑意,已經直接站在了陸香冷的附近。

  在陸香冷微微驚訝的目光之下,他一笑,頷首道:「心意珠一節得蒙仙子贈藥,如今該是我們還禮的時候了。」

  「……」

  這倒是個合適的理由。

  陸香冷沉默了片刻,心底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她終究還是沒有再言語,只將手中紫金色的光芒攥緊了,眼底的戰意緩緩升騰而出。

  此時此刻,三對一!

  誰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下去。

  半空之中的左流簡直有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群毆!天啊,你們竟然敢群毆! 太無恥了,太下作了,太不要臉了,這種事情你們怎麼可以不叫上本流氓?帶我一起啊!」

  話音落地,他身形一閃,竟然憑空從半空之中消失!

  剛剛在半空之中穩住自己身形的唐不夜,頓時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是那個可以隱身的傢夥!

  這一群人……

  腦子裏靈光一閃,唐不夜頓時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他無意之間對陸香冷出手,表現出了想要剝奪對方空海特殊道印的想法,很明顯給了所有人一種深重的危機感:沒有人敢讓他對陸香冷下手!

  只因為陸香冷獲得的空海道印太過特殊,太過逆天!

  此時此刻的唐不夜,就像是一匹誤入的豺狼,因為他超群的強大,只會被所有人忌憚,成為眼中釘肉中刺。

  沒有人會以為他懷有善意。

  於是,即便原來各自為政的這些人,在察覺到他的意圖之後,也會聯合起來。

  比如,現在的如花公子便陷入了這樣的苦惱。

  海盤之上,幾道光芒可是一點也沒少。

  屬於見愁的那一道光點,只是沉入了海中,卻並沒有熄滅。

  也就是說……

  見愁還沒出局。

  這命,真是夠大的。

  不過現在麼……

  「哎呀,三個打一個,真是一點也不好看呢……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家一個外域的修士呢?」

  掐著自己尖尖的下頜,如花公子看著前方戰局,實在是有些猶豫不定。

  「到底是站在這裏看戲呢,還是過去一起打,或者乾脆不管他們死活,去找尋黑龍的蹤跡?」

  真是艱難的抉擇呢。

  他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久,忽然之間打了個響指。

  手在胸前衣襟上一抹,便見得一片粉紅色的光芒鋪開,如花公子竟然從自己胸口衣襟那一朵粉紅色的牡丹花紋裏,拉出了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好了,扯花瓣,扯到哪個是哪個!」

  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如花公子纖細的手指,透著十足的優雅,伸手便拽住了一片花瓣。

  可就在要將這一片花瓣撕扯下來的剎那,他停住了。

  「如此嬌滴滴的一朵牡丹,堪與本公子爭豔,我怎可辣手摧花?」

  這麼一聲呢喃,他竟又將手縮了回來。

  唔。

  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選擇吧?

  大家都在打架,三個中域的去打一個北域的,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一個中域修士啊。

  外面還有那麼多人看著,要是自己現在跑路或者現在袖手旁觀,回頭大家看見了面子上也不好看,儘管不是很想動手機,可裝裝樣子,總是沒有錯的。

  所以……

  決定了!

  如花公子手指一掐那一朵豔麗的牡丹,臉上頓時露出一個比花還要嬌豔的笑容來:「勉為其難群毆一個好了!」

  說完,他指間夾著那一朵花,霎時踏著空海之上這一陣凜冽的涼風,攻向了唐不夜!

  原本就已經在三人圍攻之下左支右絀的唐不夜,此刻又增一層壓力。

  儘管有「水空遁」在手 ,不至於讓他同時面臨三個人的攻擊,可急劇增加的靈力消耗,卻大得讓他也難以承受。

  眼下又加一個如花公子,唐不夜的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

  「……」

  「……」

  「……」

  整個昆吾山腳下,靜悄悄的。

  五夷宗上上下下全數傻眼,通靈閣上下也是一片的面面相覷,白月穀的女修們則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至於昆吾其他的圍觀修士,腦海之中只有無盡詭異的念頭:這戰局,是怎麼就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四個人圍攻一個人啊!

  除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夏侯赦之外,全都動手了!

  他們居然一點也不嫌丟臉!

  陸香冷也就罷了,從她與見愁的隻言片語之中已經可以判斷兩人交情不淺,站到唐不夜的對立面乃是正常的事;姜問潮與小金算是與陸香冷有心意珠一節的「緣分」在,畢竟曾得陸仙子善意贈丹,陸香冷有難他們出手幫忙,無可厚非。

  可你如花公子上前湊個啥熱鬧啊!

  五夷宗這邊不少同門修士簡直都懷疑自己的眼睛,陶璋更是嘴角一抽,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拿著一朵小花跟唐不夜打了個不亦樂乎的,竟然是高高在上性格乖僻的同門天才!

  眼下空海之中已經是一場亂戰。

  唐不夜有金丹後期的實力,對其他人幾乎是碾壓級別的存在,更何況他手中握有兩枚空海道印,更高出眾人一籌,更握有不知何時就會發動的九張機,實在叫人忌憚不已。

  所以,這一戰打起來,竟然還算是有模有樣,雖然處於絕對的下風,竟也不至於立刻落敗。

  這一戰,越發激烈,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橫虛真人依舊與扶道山人並肩而立。

  只是……

  兩個人的目光,卻都沒在戰局上。

  空海之中,見愁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

  海面上灑落的鮮血,眨眼之間也被無盡的藍海稀釋,暗再也尋不到半分的影蹤。

  「啵。」

  一枚氣泡忽然從海底慢慢浮上來,在冒出海面的瞬間破碎。

  於是,一片波紋,就這樣悠悠地蕩了開去……

  尚在激戰之中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細節。

  海面上頓時起了變化。

  那一片波紋只是開始,隨之而來的,是不斷一個小小的漩渦,帶動著那一片的海水緩緩旋轉,聲勢,也越來越大……

  扶道山人的目光陡然就明亮了起來,隨機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契機,契機,原來如此!」

  橫虛真人也是有些意想不到。

  聽得扶道山人這喜形於色的笑聲,他淡淡點了點頭,也微微地一笑,道:「恭喜扶道兄了。」

  「哈哈哈……」

  扶道山人心底暢快不已,心底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笑起來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只是,整個昆吾山腳下,還沒有幾個人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麼。

  夏侯赦靜靜地站在海面上。

  幽夢引不知何時已經從他手中消失,一身叫人深得叫人膽戰心驚的暗紅色長袍,將他身形完全遮蔽,兩手垂下,似乎半點沒有動手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海面之上。

  在那一道小小的漩渦生成的同時,他已經在第一時間發現。

  同時被他察覺的,還有來自天地間的一種莫名的氣息,浩瀚而深遠。

  蒼穹之上,一層又一層的浮雲,竟然在那小小的漩渦生成的剎那,從四面八方緩緩朝著中間聚攏,正好就在那一片漩渦的正上方。

  ……

  同樣的場景,夏侯赦自己也曾經歷過。

  甚至可以說,此刻還在空海之中的所有修士,都不應該忘記這個場面!

  答案,呼之欲出!

  呼啦!

  在夏侯赦心念一動的同時,海面上那一道漩渦,終於開始了瘋狂的擴大。

  像是海底忽然裂開另一條巨大的深淵,不斷在吞噬上方的海水一樣,整個海面,以那先前的一個小小漩渦為中心,竟然開始了瘋狂的塌陷!

  海面塌陷!

  一個恐怖的巨大漩渦,霎時生成!

  還在激戰之中的唐不夜,忽然抬首望天。

  海浪發出了巨大的轟鳴,在這一瞬間遮掩了天地之間所有其他的聲音。

  厚厚的雲層堆在了一起,散發著一種恐怖的氣息……

  那是天地之力,對於所有想要跨越境界修士的一種鎮壓。

  雲層越來越厚,也越來越廣。

  一裏,兩裏,三裏……

  十裏,二十裏,三十裏……

  百裏劫雲!

  怎麼可能……

  修士結丹出現劫雲的不在少數,一則驚才絕豔之輩,天地以雷劫考驗之;二則有違天地之道者,天地以雷劫降罰之。

  但凡十九洲有名在上的得道修士,無一不有雷劫。

  唐不夜自己結丹的時候,曾有三十裏劫雲覆蓋漫天,曾為北域近十年來的奇談。

  如今他看到了什麼?

  頭頂一片,全數都是劫雲!

  百裏!

  百裏劫雲!

  有人要結丹了……

  可是空海之中,還有誰沒結丹?

  腦海之中飛快地劃過了一道身影,唐不夜已經倒吸一口涼氣!

  她麼?

  這算是驚才絕豔到極致,還是上天以為她有違天地之道到了極致?

  深海之中。

  縱使失去了意識,那一隻秀氣的手掌,依舊緊緊地握著巨大的斧頭。

  沉重的鬼斧,斜斜向下,帶著見愁的身體,越沉越深。

  天光從海面上照下,越到深海卻越是昏暗,隨著她沉落得越來越深,光線也就越來越暗。

  於是,她像是回到了世界初始時的一片黑暗裏。

  叫人安心的黑暗。

  可以讓人卸下一切的偽裝,一切的剛強,將疲憊釋放給完全的黑暗,任由自己躺倒在一片的浮光之中。

  生與死的邊界,能讓她知道什麼?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可在那一刻,為什麼還是難以釋懷?

  死過一次,竟然不是看淡了生死,而是更珍惜眼下這一條命。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很敢用這一條命去拚。

  崩裂的傷口,還在不斷地湧出鮮血。

  它們從她的身體之中奔流出來,便匯入了無盡的海水裏,消失不見。

  可在它們不斷流逝的同時,卻不斷有新的靈氣,從深海的各個角落,彙聚而來,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什麼的吸引一樣,從一開始的一縷半縷,漸漸增加,越來也多……

  以她的身體為中心,無數的靈力交纏起來,圍繞著她的身體,竟然環繞成了一座漩渦!

  於是,整個寂靜的深海,霎時沸騰!

  「嗡。」

  暗淡的鬥盤,竟然以見愁的眉心為中心,向著四周擴散開去。

  一根一根點亮的坤線,像是隨著她的呼吸,隨著她的心意,一閃一暗,一閃一暗……

  它們也像是在呼吸。

  天元處,無盡的星塵一樣的微光聚集起來,濃成了天元之中那一隻玉碗裏有如實質的靈氣。

  此刻,一點新的星塵,忽然在這無盡靈氣環繞之中生成。

  淡金的顏色!

  那一刻,像是在無盡的虛空裏忽然點亮了什麼,只在這一粒星塵一樣的光出現的剎那,見愁整個萬象鬥盤之上的天元,都被點燃!

  轟!

  寂靜的深海裏,彷彿出現了大火驟然燒起時候的轟鳴之聲!

  一點,兩點,三點……

  無數的無數!

  彷彿一片乾燥的荒原,翹首以盼了許久,在這一點金色的光芒出現之後,整個天元全數化作了燦燦的金色!

  墨藍色的深海裏,所有想要靠近的遊魚,都在這一刻被驚散。

  原本兩丈方圓的鬥盤,在這金光出現的剎那,竟然急速地旋轉了起來。

  周圍無盡的靈氣,隨著這旋轉,瘋狂地朝著見愁的眉心湧去!

  於是……

  一寸,兩寸……

  一尺,兩尺……

  不斷變大!

  只幾個短短的呼吸之後,見愁的鬥盤,竟然已有兩丈三!

  坤線,一根接著一根地延伸出去。

  ……

  見愁的意識很模糊。

  她只覺得有無盡的靈力不斷從眉心處湧入自己的身體,她只能引導著它們不斷地轉變成自己身體之中的靈氣,擴大著原本就已經兩丈的鬥盤。

  可到了此刻,無論她怎麼擴充,坤線都不再往外延伸。

  越來越多的靈氣積攢在她的身體裏,讓她有一種由內而外的飽脹之感。

  渾身上下沒有經脈,疼痛無比。

  她顫抖的手指幾乎就要握不住鬼斧!

  一寸一寸的煎熬,比之當日煉體更甚!

  在這一片模糊的意識裏,見愁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放到了火上烤,又像是被人扔進了冰窟裏凍,巨大的折磨,讓她整個人都要發瘋!

  意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她陷入了無窮盡的黑暗裏。

  黑暗裏,有唐不夜驚豔的「一張機」。

  那一支箭,朝著她,朝著她眉心射來!

  她能感覺到上面所攜帶的來自金丹期的巨大威能,其純粹與精煉,遠超築基期的修士。

  那……

  便是金丹嗎?

  腦海的深處,扶道山人的一字一句,重新回蕩。

  「出竅之前修身,出竅之後修心。前者追求強大的力量,後者追尋的是天道……」

  「金丹者,由氣化形,將氣的修行,化為了實質,於練氣築基而言,乃是登天一步。」

  「放心神,悟萬象,則天地靈氣洗滌我身,道元金丹澆鑄我命;抱元守一,釋身宇宙間……」

  ……

  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消失了。

  見愁隱有所悟,只將那分散在無數痛苦之中的心神,全數集中到了天元處。

  於是,那本已經璀璨的金光,霎時間聚攏在一起,而後轟然炸開!

  砰!

  一道金色的光柱,從天元處暴漲而出!

  它從海底升起,破開這千萬丈的深海,從那巨大漩渦的中心處升騰而去,霎時間刺入蒼穹之上,那百裏劫雲之中!

  「劈啪……」

  它的到來,像是觸怒了天地。

  無數道電光忽然出現,瘋狂地遊走在陰沉沉的紫灰色劫雲之中,而後彙聚成了一道粗如兒臂的淺藍色雷電,朝著那漩渦之中劈落!

  「轟隆——」

  空海之中,雷霆炸響,霎時間暴雨傾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1:49 PM

第147章 帝風雷翼

  豆大的雨珠,一顆一顆砸在海面上,頓時整個漩渦之上,都濺開了一朵一朵晶瑩的浪花。

  這一場雨來得毫無預兆,伴隨著頭頂上轟隆的雷聲,竟給人一種滅世的錯覺。

  每個人站在雨裏,都被淋了個透心涼。

  只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去在意這一場雨到底如何。

  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一道被雷電劈落的漩渦裏。

  海水的顏色很深,如今又多了一層雨幕,越發看不分明。

  只隱約有一道身影,在水底下,隨著那漩渦而起伏,又像是根本沒動,一切的晃動都是因為漩渦流動而產生的幻象。

  粗大的電光劈落在漩渦之中,頓時,以整個漩渦為中心,眾人腳下的海面上鋪開了一片璀璨的電光!

  劈裏啪啦,混亂地爆響,駭人無比。

  「真的是結丹……」

  這是小金吞口水的聲音,看著那一道漩渦,簡直有一種目瞪口呆的感覺。

  他抬起頭來,便能看見那綿延百裏的劫雲——

  他們站在這下面,真的不會被劈死嗎?

  方才還在攻擊唐不夜的所有人,這會兒基本也都停了下來。

  不知道已經藏到哪個角落去的左流,也一副崩潰的口吻:「百裏,百裏劫雲啊!見愁道友這是要玩兒命啊!」

  「是啊,我渡劫的時候,也不過劫雲三十裏……」

  接話的是姜問潮,他對自己的修為非常瞭解,因為某個意外,他修為停滯了三十年,受盡了旁人白眼。

  可一旦這三十年熬過,他的實力已經在不為人知的時候達到一個恐怖的程度。

  劫雲三十裏,那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了。

  可見愁呢?

  一言不合,百裏劫雲。

  姜問潮抬首望著那一片劫雲,不由歎道:「有驚世的絕豔,卻不知這一劫見愁道友能過還是不能過了。」

  這……

  算是天妒英才嗎?

  如花公子則是皺緊了眉頭:「身受重傷還要結丹,一般將有三道劫雷,威力遞增,只怕……」

  只怕不那麼容易。

  這一點,陸香冷算是感觸最深的那一個。

  因為她此刻所處的位置,距離漩渦最近,方才那一道雷劫劈落,便是險險從她身邊過去。

  儘管它沒有落到她的身上,可僅僅雷電經行那一瞬間的威力,已經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了。

  聽得如花公子此言,陸香冷望著滿海的電光,心底生出幾分隱憂來。

  此時幾個人除卻夏侯赦沒動手之外,都在圍攻唐不夜一人。

  四個人在四個方向,還有一個隱匿的左流,呈合圍之勢,是半點也不想讓唐不夜逃脫。

  因劫雲與雷劫忽然出現一事,眾人動手暫緩,總算是讓唐不夜多了一分喘息的機會。

  那種感覺……

  真是太可怕了。

  儘管陸香冷已經是強弩之末,卻每每在自己想要突出重圍的時候一擋,叫他前功盡棄。

  至於那左流,修為一般,偏偏有隱匿之能。

  他也不強出頭,知道自己打不過,就藏在一旁偷襲,那叫一個花樣百出,叫人頭疼無比。

  看似純善的吃瓜少年小金,應該是這幾個人裏面最單純沒心機的一個,也只是一招:就一拳頭。

  管你怎麼招呼他,他反正就一拳頭回敬。

  單調,枯燥,偏偏夠強!

  最強的戰力應該在姜問潮與如花公子的身上,一個擁有通靈朱雀之能,儘管在海上,也擁有可怕的戰鬥力,甚至連他們腳下的海水都要開始沸騰起來。

  如花公子一朵一朵漂亮的花扔過來,就能炸得人頭暈腦脹。

  唐不夜發現,他可能遇到大麻煩了:誠然,他相信一對一這些人沒有一個是自己的對手,就算是一對二,自己也不一定就處於下風。

  可現在,他們是五個人!

  極其不要臉的五個打一個!

  體內的靈力已經隱隱有枯竭的徵兆,眼下好不容易留出了孔隙來,他幾乎毫不猶豫直接吞了一枚靈丹。

  這動作,頓時引起了旁邊如花公子的注意。

  只是……

  那又怎樣?

  絕佳的機會就在眼前。

  唐不夜四下一看,整個包圍圈裏最薄弱的便是陸香冷的那一環,而且,此刻的陸香冷似乎還有些心不在焉!

  突破口,就在這裏!

  幾乎在如花公子注意到他的一瞬間,唐不夜已經直接一個水空遁消失在原地。

  「不好!」

  姜問潮一看,想也不想直接朝著陸香冷的方向趕去。

  用腳趾頭猜都知道,唐不夜的目標是那邊!

  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姜問潮再厲害,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金丹期修士,一則沒有金丹後期修士的強大的實力,二則沒有姜問潮手中逆天的空海道印。

  在他話音落地的那一剎那,唐不夜已經到了陸香冷的近前來!

  冰冷漆黑的巨弩九張機一下從他手中消失了,兩手空空的唐不夜,眼底爆發出一陣璀璨的精光。

  右手一抬,一股陰冷的氣息霎時爆發。

  他並指如刀,竟然像是握著一柄利器,朝著陸香冷所在的位置狠狠砸去!

  在他高高舉起手掌再落下的瞬間,竟有一片濃重的黑影出現在他掌心之下,在下落的過程之中不斷擴大,竟然變成了一輪黑色的彎月,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北域陰宗,金丹後期,唐不夜的本事自然也不是蓋的。

  陰月斬便是陰宗金丹期術法之中最強的那一道攻擊!

  冰冷,吞噬,充斥著一種鋒銳的氣息。

  它所向之處,似乎一切都能吞噬,一切都能切割!

  這種鋒銳的氣息,像是要刺破人的皮膚,在它還未近到陸香冷身前的時候,便已經讓她有一種心神割裂之感!

  還在想海底見愁結丹之事,陸香冷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

  因為方才勉力支撐造成的疲憊,她現在的精神已經有些難以集中。

  感覺到這無邊的鋒芒投射而來,接觸到唐不夜眼底冰冷的殺意,她甚至還有些恍惚……

  「陸仙子!」

  「陸仙子!」

  ……

  周圍幾個人只陸香冷站在那邊,竟然不知道躲避一下,紛紛嚇得大叫了起來,驚悸不已!

  唐不夜也有些沒想到。

  不過,這樣正好!

  幹掉了陸香冷,一則可以得到對方的空海道印,二則可以從陸香冷這邊突破,轉眼之間便能逆轉局勢。

  陰月斬在手,他頓生一種所向披靡之感!

  可就在那一刻,陸香冷轉過了目光來。

  她依舊在般恍惚的狀態,一雙平時幽冷的眼睛底下,竟帶著一種難言的空茫……

  這樣的眼神。

  不正常!

  心底忽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妙預感,唐不夜下意識地提高了自己渾身的防禦,就在那一瞬間,厚重的頑石護甲再次被他強行凝聚出來!

  幾乎就在護甲初初凝聚出來的那一刻,一道深紫色的巨大陰影,忽然從陸香冷染血的寬大袖袍之中騰起!

  「嘶!」

  猩紅的蛇信吞吐,竟是一條十丈巨蟒!

  水桶粗的身子,帶著一種極致的危險,隨即便是張大的血盆大口!

  它竟然直接無視了鋒銳的陰月斬,帶著滔天的怒意,粗壯的尾巴狠狠一甩,霎時將來勢洶洶的唐不夜拍飛!

  「砰!」

  一擊陰月斬幾乎立刻就被撞破,只在那一條巨蟒堅硬的鱗片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此時倉促之間凝聚的頑石護甲,自然沒有之前與見愁硬碰硬時候來得厲害,因為他靈力被抽空,顯得有些脆弱。

  在那猛力的一抽之下,護甲頓時寸寸碎裂。

  唐不夜只覺得像是一座山嶽朝著自己砸了過來,一時喉頭一甜,竟沒能忍住身體之中翻湧的氣血。

  「噗」地一口血吐出來的同時,唐不夜整個人已經倒飛了出去,竟然被直直拍在了海面上,狼狽不堪!

  還在朝著這邊沖來的姜問潮,一下愣住了;緊張兮兮的小金也一下傻眼了;如花公子則是瞳孔劇縮,用一種難言的忌憚表情,看著此刻的陸香冷!

  只有隱身在半空之中的左流,看不見半點的反應。

  ……

  海風劫雲,蟒蛇與美人!

  深紫色的巨蟒,身上的鱗片細密又陰冷,在一尾巴甩飛了唐不夜之後,它危險地盤踞了起來,粗大的蛇身一陣盤旋,竟然將一身白衣的陸香冷繞在了身體之中。

  白月穀,藥女,陸香冷。

  那所有人眼中最高華如月的存在,妙手仁心拯救人於水火的存在,端莊睿智又總是寬容地看著所有人的存在……

  她手背上那隱約的尾巴尖的圖案,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乾淨。

  巨蟒碩大的舌頭親昵而危險地挺在她身側,一雙豎著的金色瞳孔注視著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將他們視為敵人,眼底閃爍著森然的凶光。

  這是一條有毒的巨蟒。

  「嘶嘶……」

  吞吐的蛇信,輕輕環繞著的蛇身,頓時讓所有人為之心顫,不敢近前。

  裏裏外外,都安靜了。

  就連海面上那無數亂竄的電蛇,也都像是被什麼吸收了一樣,漸漸平息下去。

  陸香冷眼底的恍惚,這一會兒好像才慢慢消散下去。

  蛇的身體沒有半點溫度,冰冷地纏繞著她,似乎想要從她的身上汲取一點點的溫度。

  陸香冷站著沒有動。

  她帶著一點僵硬,轉過了自己的臉,看向了之前還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所有人:忌憚,驚訝,遲疑,害怕……

  他們眼底的目光,似乎與她當年曾見的那些沒有任何不同。

  「嘶嘶……」

  似乎是一陣陰冷的嘲笑聲音。

  巨蟒從陸香冷的身後轉了過來,只將那血盆大口一張,竟然咬住陸香冷僵硬垂在身側的一隻手。

  在巨大的毒牙觸碰到她手掌的剎那,巨蟒竟然化作了一道盤旋在陸香冷手臂之上的圖紋,順著她寬大的袖袍便爬了上去。

  尖尖的蛇尾很快消失在她手背上,蹤跡全無。

  陸香冷又成為了那個孤獨的陸香冷。

  她站在原地,似乎與先前沒有什麼兩樣,卻再沒有人上前來。

  空海之中,靜得可怕。

  昆吾山腳下,也靜得可怕。

  方才那恐怖而兇悍的一幕,簡直像是留在所有人記憶之中的一場噩夢。

  此刻夢境消散了,可那種恐怖的感覺,卻永遠地留存了下來。

  「那是什麼……」

  有人終於艱澀地開了口,聲音裏帶著一種超乎尋常的恐懼。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就連白月穀這邊擔憂陸香冷安危的一眾女修,腦子裏都是空白的一片,甚至有人忍不住害怕得後退了一步,用一種看著妖怪一般的目光,看著她們昔日端麗清冷的「陸師姐」。

  白月穀藥女陸香冷,與那一現便隱沒的兇惡巨蟒……

  到底……

  發生了什麼?

  中域門派眾多,因而謂之「左三千」。

  每個門派都有其獨特之處,雖不說都是正道,可即便是另闢蹊徑之門派,也不會太過劍走偏鋒。

  尤其是可被選為「上五」的門派,多正心持道,為左三千眾多門派之楷模。

  藥女陸香冷,是何等高華的存在?

  如今變化窮盡的情況下,竟有如此兇惡殘忍的一條巨蟒出現,與她狀極親昵,又如何能讓所有人不起驚疑與猜忌?

  甚至在那一瞬間,無數人覺得:那不是他們所知道的藥女。

  只一瞬間的寂靜之後,人群便爆發了。

  「那是什麼?」

  「怎麼可能?」

  「巨蟒,巨蟒!」

  ……

  「唉……」

  忽然一聲輕歎。

  只是這樣輕微的聲音,又哪裏能被眾人聽見?

  一聲過後,便被埋進了那無盡的質疑聲中。

  今年的「左三千小會」,只怕將成為後來人津津樂道的傳說。

  紅臉老頭兒智林叟,盯著《一人台手劄》上工整的「陸香冷」三個字,想要落筆,終究還是不知道寫什麼,只將那刻刀在六尺玉折上輕輕一敲,作了罷。

  「轟隆!」

  空海之上,百裏劫雲之中,又是一陣電光湧動。

  悶雷滾滾,眨眼之間便凝聚出了第二道粗壯的電光,照舊從高空之中劈落,直直撞落在漩渦之中!

  嘩啦!

  浪花四濺。

  這一次的雷電,又比先前的強大了不少,在落入漩渦之中的時候,竟然隱隱有一種將漩渦都擊潰的恐怖力量。

  海面上無盡的浪濤,都險些為之混亂起來。

  結丹與渡劫,還在繼續。

  這恐怖的動靜,也終於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距離陸香冷僅有數十丈距離的小金,有些摸不準現在的情況。

  他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同夥」,或者說「同伴」,姜問潮,卻只看見姜問潮凝眸注視著陸香冷,一語不發,眼底似乎有濃重忌憚。

  另一邊的如花公子也有些驚疑不定:驚鴻一瞥之下,他並不能非常準確地判斷出那一條巨蟒的來歷……

  只是這樣兇惡甚至殘暴的一頭巨蟒,竟然就在藥女陸香冷的袖中,甚至之前沒有一個人知道,實在是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眉頭一皺,如花公子看了其他人一眼,也看明白了所有人眼底的意思。

  藥女陸香冷乃是見愁的好友,此前她種種言行眾人都看在眼中,甚至前一刻他們還為了阻止唐不夜並肩作戰。

  如今,不如直接問個清楚明白。

  所以只一個眼神交流,如花公子已經邁步上前,便要開口相問:「陸仙子……」

  他話音剛出口,便陡然感覺到一陣不對勁!

  唐不夜!

  方才被巨蟒一尾巴掃開之後,唐不夜便沒了動靜。

  下意識地,如花公子猛然回頭看去——

  茫茫的空海之上,只有一片因為劫雲壓抑的深藍。

  恐怖的電光流竄在整個海面上。

  陰沉紫灰的劫雲中間,已經隱約有一片淡淡的金光鋪開。

  見愁的結丹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

  可是……

  空無一人!

  在方才唐不夜墜落的地方,竟然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目標,還是陸香冷!

  如花公子心頭一凜,想也不想,劈手在袖口之上一拉,便有一條綴滿白色小花的荊棘長鞭握在掌心之中。

  「啪!」

  長鞭一抖,發出一聲脆響。

  上面朵朵白色的小花全數綻放出璀璨的星芒。

  隨著如花公子手一揮,那長鞭頓時化作一道厲光,朝著前方陸香冷卷去!

  陸香冷站在原地沒有動,似乎已經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眼底帶著微微的苦澀。

  長鞭未及,一道波紋已經毫無預兆出現在了陸香冷的面前。

  唇邊還掛著血痕的唐不夜,臉上帶著得逞的笑意,直直朝著陸香冷伸出手去,就在那一瞬間掐住她的脖子!

  兩個人距離極近,縱使如花公子反應速度最快,這一會兒也根本救之不及!

  糟了!

  若是被唐不夜得到了陸香冷的道印……

  一瞬間,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全數駭然。

  然而,陸香冷卻忽然笑了起來。

  在即將被唐不夜擊敗出局的這一剎那,她竟然轉了頭,眼底帶著無盡的複雜,朝著自己身側看去。

  一片幽冷的白光,如同夢境一樣,霎時將她籠罩。

  下一刻,唐不夜的手掌已經狠狠掐緊。

  可意料之中纖細的脖頸,卻消失不見。

  唐不夜掐緊的,只有自己的手掌!

  「什麼……」

  面前的陸香冷,整個大活人,竟然整個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

  出局!

  一柄鐫刻著森白雲紋的幽藍斧頭,緩緩從那一片氤氳虛幻的白光之中出現,隨之顯現而出的,竟然是一身暗紅、面無表情的夏侯赦。

  後發先至!

  他在唐不夜動手之前,先一步擊敗了陸香冷!

  一道白光從陸香冷消失的地方憑空出現,一下沒入了夏侯赦那拉下一條紅色傷痕的眉心之中。

  「嗡!」

  三丈無敵領域轟然開啟。

  距離夏侯赦極近的唐不夜,猝不及防之下,瞬間被彈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變化太快,一眨眼之間竟然有三個人先後出手,實在叫人始料未及。

  如花公子的荊棘長鞭沒有心懷算計的唐不夜快,唐不夜殺伐冷厲的一掌沒有潛伏已久的夏侯赦快!

  轉眼之間,陸香冷便出了局,唐不夜算計落空,竟然讓三丈無敵領域落到了夏侯赦的手中!

  於唐不夜而言,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夏侯赦此人極為棘手!

  於如花公子、姜問潮、小金、左流三人而言,這也不算是一個好消息,頂多比唐不夜得到無敵領域好上那麼一線,但也僅僅是那麼一線罷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之前在眾人混戰的時候他沒有動手,一直在旁側觀戰,之前與見愁對戰時候的傷勢,竟然也已經好了大半,此刻的夏侯赦,又恢復了那種極端危險的感覺。

  儘管出身封魔劍派,也在上五之一,可在場之人竟然沒有一個與夏侯赦相熟。

  一個唐不夜,一個夏侯赦。

  只這麼忽然的一下,情勢便複雜了起來。

  誰會先動手?

  要向誰動手?

  夏侯赦又到底站在哪邊?

  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確定。

  昆吾山腳。

  陸香冷的身影,緩緩凝聚而出,脫離了空海,原本屬於她的十一座接天臺如今也已經自動朝著夏侯赦的接天臺靠近而去。

  所有的目光,霎時朝著她投射而來,

  陸香冷兩手交疊在身前腰間,指腹卻感覺不到半分的溫度,她看了一眼空海之中的情況,終於還是慢慢轉過身來,面對了所有人。

  沒有說話,也不會有人說話。

  白月穀馮璃在原地愣了好久,望著陸香冷的身影,終於大叫了一聲:「陸師姐!」

  她奮力地撥開了人群,朝著陸香冷跑去。

  陸香冷只孤零零站在半空中,忽然微微地一笑。

  空海。

  沒來得及出手就遭遇了一系列的變化,小金現在還有些蒙,自覺整個腦瓜子像是被人扔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的大西瓜。

  他看了看姜問潮,又看了看如花公子,還朝空中看了看,彷彿想要找到左流的蹤跡。

  在他簡單到了極點的思維之中:他們四個人勉強應該算是一夥的。

  「咕嘟。」

  極度的緊張之下,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開口問道:「我們現在打誰?」

  「不知道。」

  如花公子露出了一個近乎咬牙切齒的妖嬈笑容,森然的目光卻落在了夏侯赦的身上。

  夏侯赦卻沒有看他們。

  他只是抬起頭來,注視著那開始醞釀第三道雷電的劫雲。

  壓抑的紫灰色之中,一點燦燦的金芒,已經越來越盛……

  百裏劫雲。

  但凡十九洲叫得上名號的修士,突破境界之時無一不有劫雲。

  能走過來,她見愁便極有可能是未來十九洲風雲人物之一;不能過,不過是無盡有違天道普通修士中的一個,不值一提。

  不知結丹之後,那一把斧頭又應該會有怎樣的變化?

  三道雷劫之後,剛結丹的修士縱使不死也會喪失大半的戰力。

  留在這裏,於他而言似乎已經沒有必要。

  夏侯赦暗紅色的瞳孔之中,閃過淡淡的一抹異色,竟在這一瞬間,甩了那沾血的寬大袖袍一把,直接禦空而去。

  從偷襲到離開,一語不發!

  他身形迅疾,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只在眾人怔忡之間,竟已經如一道流光般飛出了劫雲籠罩的範圍,消失在茫茫海天之中。

  如花公子低頭一看,海盤之上,不知何時那兩頭「黑龍」已經分開,分別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遊走而去。

  而夏侯赦離去的方向,正好是其中一頭黑龍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間,他心底一沉。

  「轟隆……」

  頭頂依舊是滾動的悶雷,聲音越發響了起來。

  那巨大的漩渦,如今已經與蒼穹之上的劫雲等大,方圓足足有百丈,像是從海底刮起了一陣龍捲風。

  海天之間的靈力,都在這一道漩渦的吸引攪拌之下,朝著下方轟然彙聚而去。

  劈裏啪啦。

  無盡電蛇遊弋在海面之上,看著一片明亮的紫藍。

  越是往下,電光越是密集,彷彿這深海之下有什麼電光的源頭一樣。

  月白色長袍上的血汙,已經隨著滾流海水的沖刷,消失乾淨。

  璀璨的電光將她整個身體包裹在內,浸透了她的皮肉,血脈,筋骨,周身的各處竅穴……

  深海的各處,不斷有電蛇朝著她的身體湧來,又很快被她吸收。

  詭異,又玄奧。

  《人器》煉體,第六層!

  雷電淬體,留一粒「雷種」於身!

  見愁雙眼緊閉,眉心緊皺,長而濃密的睫毛在海水之中輕輕顫抖,隱約有幾分痛苦之色。

  熾亮的鬥盤之上,天元處那一片璀璨的金光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金色丹丸,正在不斷地旋轉。

  隨著周圍無盡的靈力湧入見愁的眉心,鬥盤上的每一條坤線都越發明亮起來。

  只是鬥盤的大小卻不再擴大。

  所有的靈力經由坤線之後,全數倒流回到天元,注入那指甲蓋大小的金丹之中。

  靈氣還是在「氣」這一層次上,新的境界卻是「金丹」。

  力量的精粹,已經有了一個「質變」。

  縱使有堪稱磅礡的靈力匯入,旋轉中的金丹,也只是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到的速度緩慢變大。

  鬥盤之上,一枚一枚的道子,也隨之亮了起來。

  一切,都似乎開始趨於穩定。

  見愁聽不到外界的任何動靜,只有這深海之下漩渦裏流動的水聲,電光穿行於海水之間又敲打在她筋骨皮肉上的聲音……

  還有,腦海之中隱約的歌聲。

  「嗡……」

  一枚,兩枚,三枚……

  自打落成之後便幾乎不曾再亮起過的金色道子,竟然一枚接著一枚地亮起。

  天元之中那一枚金丹在凝聚的過程之中,竟然自動地分出一縷金色的光線,順著坤線爬了出去,注入道子之中!

  霎時間,見愁便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開始微微發燙。

  像是被人用燙紅的利刺,狠狠穿過一般!

  一枚又一枚的金色光點,從她月白的衣料之中透出,像是烙印上去的一樣……

  那是,掙紮著,要蘇醒的道印!

  「轟隆!」

  震天撼地的一聲巨響。

  天際之上,那恐怖的一道雷聲,竟然穿透了整片深海的浪濤,傳入了見愁耳中。

  金丹,越來越大。

  蒼穹之上那百丈劫雲之上的金光,也越來越強烈,壓抑的紫灰色漸漸被那金光碟機退,竟然隱約給人一種光明而祥和的感覺。

  成千上萬條電蛇在雲層之中穿行,最終凝聚成了一道紫色的電光,將整片劫雲之中最後的一點紫灰色帶走,墜落而下!

  最後的關頭了!

  一直站在海面之上與眾人對峙的唐不夜,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機會來了。

  不管是多強大的修士,在對抗突破境界的雷劫時候,幾乎不會有人毫髮無損。一則剛剛進階,手上沒有適合這個境界的道印,二則因為對抗雷劫,金丹初成之後,一般都在一個最虛弱的狀態裏。

  第三道雷劫之後,即便是一名普通築基中期修士,應該也能將人直接斬殺。

  所以很多宗門的長輩不建議後輩修士在無人護法的情況下單獨結丹,因為危險太大!

  可現在的見愁有人護法嗎?

  勉強算有。

  唐不夜不用看都知道,如花公子等人沒有動手,卻隱隱將自己包圍了起來,尤其是那個可以隱身的傢夥,只怕正借著隱身之力,藏到了漩渦的正上方,防備著自己下黑手。

  逃不掉,要動手也夠嗆。

  除非自己擁有一擊必殺之力。

  海面上覆蓋著無數的電光,阻擋了他的查探,所以不知道見愁到底人在何處。

  只是……

  見愁金丹雷劫失敗還好說,沒有失敗的話,電光一散,他就可以憑藉遠超所有人的修為,第一個知道見愁所在的位置,再利用水空遁瞬移之能,一擊殺去!

  築基後期便能力戰他一個金丹後期,固然有功法武器之利,可本身的實力已經叫人駭然。

  若給她時間成功跨入金丹,只怕便要打遍金丹無敵手了。

  以他們兩人的「深仇大恨」,見愁若有機會勢必不會讓自己成功通過第二試,即便是他僥倖能到第三試,又怎麼敢相信自己又絕對的把握擊敗見愁,擊敗她這一群「朋友」,成功登上一人台?

  所以……

  最佳的機會,便在即將到來的那一刻。

  心神沉落,眼底幽暗。

  唐不夜玄黑色的長袍上,找不到一絲光澤,像是一片幽冷的暗夜。

  他鋒銳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身周忽然騰起一片翠色的冷光,環繞而行,乃是一個護身光罩。

  左手輕輕抬起,擱在自己的右肩上,他的動作很古怪,卻透著難言的危險。

  「轟!」

  整個空海,忽然騰起了無邊的巨浪!

  腳下百丈漩渦,在那最後一道雷電擊落之後,像是終於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巨力,竟然轟然破碎。

  漩渦中央那一片錐形的中空,立刻被澎湃的海水填滿!

  「啪!」

  兩邊的海水猛力朝中間一合,竟然揚起了數十丈高的浪花。

  那浪花沖天而去,竟然霎時彙聚成了一道高高的圓柱,像是通天一樣,接入那璀璨的金雲之中。

  整個海面上,海水深藍,巨浪雪白,頭頂則是一片燦爛的金色……

  三種色彩,一時之間美不勝收!

  海面之上的眾人仰頭看去,一時竟都為之奪去了心神。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那無盡的深藍之中,緩緩升騰而起。

  流動的海水模糊了她的面容,也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有,那一種熟悉的氣息!

  也許是因為浪花,也許是因為什麼別的……

  她看上去,給人一種莫名的普通與蒼白之感。

  手裏沒有了鬼斧,只有那樣一道單薄的身影。

  透亮的電光一道又一道,交織在她的身周,竟然像是圍護著她一樣,隨著圓柱形的巨浪,沖天而去……

  兩丈三鬥盤托在她腳底,一枚又一枚道印,在泛著漣漪的水中,有些模糊,其中某個位置,正好有一枚金色的道印,格外引人注目……

  而且,唐不夜竟然注意到:這一座兩丈三的鬥盤,還在隱約地擴大……

  隨著見愁的身影隨著水柱,扶搖而上,那一座鬥盤也越去越遠。

  她彷彿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沉浸在突破時候的那一種狀態裏……

  唐不夜很清楚那種狀態,像是回到了一切的起點,回到了原始,舒服得讓人想要閉眼。

  可這個時候……

  便是一個初結丹修士最危險的時刻!

  靈力匱乏,金丹初成,境界不穩,更沒有趁手的術法!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擱在肩膀上的左手,猛力一扣!

  唐不夜只覺得自己自得到九張機之後,還從沒有過這樣得心應手的時候。

  也許是因為要算計一個剛結丹修士,他的一顆心,竟然興奮得有些顫抖,只是長久以來的戰鬥經驗,卻在讓他保持熱血沸騰的同時,留有最冷酷冷靜的判斷!

  「砰!」

  九張機照舊在他肩膀上出現。

  只是在巨弩出現的瞬間,唐不夜已經毫不猶豫,直接朝著自己身前猛力一拍!

  那一刻,他身前根本沒有別人,甚至半條人影也看不到。

  可在九張機巨弩拍出的瞬間,所有人卻聽見了淒慘的一聲叫喊:「你娘啊!」

  先是鮮血濺出,然後才是一條人影被直接拍出了隱身狀態,遠遠地飛了出去!

  可憐左流,在察覺到唐不夜想要動手意圖的瞬間,想要暗中出手,哪裏想到唐不夜也不是傻子。

  就算不知道左流的具體方位,也能猜個大概。

  當下一弩拍過去,弩臂上雲雷紋一閃,左流就直接沒了影兒。

  唐不夜端著巨弩,騰躍而起,仗著勉強有護體靈光,竟然也不去看其他人如何,直直朝著那接天的水柱沖去!

  眼底,已只有見愁!

  這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讓他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手!

  一張機,春雷動天地;

  兩張機,東西一江水!

  抬手,扣緊弩弦。

  唐不夜眼底隱約有一絲恍惚,鬥盤散開,二張機道印轟然亮起!

  一道奇異的光芒,頓時從他指尖躍出,流淌在了弩弦之上,將整條弩弦染成一點點的翠色。

  「咯吱……」

  用力張滿!

  在整條弩弦繃成半彎圓月的時候,一切彷彿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弩弦受力發出讓人心神震顫的聲音。

  同時,伴隨著一道幽暗的烏光從弓弦之上投入箭槽之中,一種奇異的變化,忽然席捲了整個海面。

  所有的海水,都像是受到了什麼感應一樣。

  呼啦……

  海面之上,竟然有一條一條藍色的水光抽離出來,像是之前「一張機」一擊時候匯來的靈氣一樣,漸漸填入箭槽之中,與弩弦之上出來那一條烏光一起,漸漸壯大,竟然演變成了一支深藍色的利箭!

  此弩名為「九張機」,一張機一術法,以唐不夜的修為,到如今至多也只能拉開兩張機罷了。

  只是……

  一張機之時已尚且能瞬殺見愁,如今在她最虛弱的時候,這「兩張機」,當萬無一失!

  中域第一,崖山一劍,橫絕九天。

  如今他強弩所對,利箭所指,乃是崖山的大師姐,左三千小會之中最有可能登上一人台的天才!

  一切榮光,都會從他這一箭之中終結。

  危險到了極致,也就悄無聲息。

  唐不夜耳中再沒有別的聲音,只有自己輕輕鬆手時候,弩弦那一聲輕輕的震顫!

  「嗡!」

  丈長的深藍色長箭離了箭槽,朝著扶搖之上的見愁飛去!

  長箭所過之處,深海之中的一切生物,竟然都齊齊從海底躍出。

  整座空海,似乎都為這抽了「海精」的一箭而沸騰!

  兩張機,東西一江水!

  抽水之精,聚成一箭!

  傾海之力,匯為一擊!

  無數巨大的魚類翻出海面,被長箭的威勢帶著,撞向那通天的水柱!

  一時之間,聲勢浩大。

  就連整條通向百丈金雲的水柱,都在這一箭之威下,朝著後方彎曲,像是要被這一箭攔腰撞斷!

  恍惚間,眾人見著這場景,竟有一種天柱將傾的錯覺。

  這樣的一箭,同輩修士之中,又有何人能當,敢攖其鋒?

  唐不夜灼熱的目光,落在了水柱之中那一道身影上。

  他從未有過這般的自豪!

  難以克製,唐不夜臉上出現了燦爛的笑容,就要持著那巨弩,仰天大笑。

  可就在那一瞬間,笑聲還未出口,唐不夜便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一點也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通天水柱之中,見愁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停住。

  她在一個頭頂著百丈金雲,腳踩著通天之柱的高度,彷彿與天同高。

  巨大的鬥盤在她靜止的這一刻,也停止了轉動,無盡流動的海水沖刷之下,一枚又一枚的金色的道子,顯得奪目無比!

  緊閉的雙眼,在這一剎那,終於睜開。

  劈啪!

  她身上無數亂竄的藍紫色電光,竟然在這一瞬間全數彙聚成了一道,直直劈入她眉心之中,像是一枚深深的印記,眨眼便消失不見。

  在電光消失的同時,一枚小小的藍紫色雷電,忽然出現在了見愁鬥盤中心的金丹中心!

  第六層,淬體雷種!

  在雷種種下的一瞬間,見愁只覺得周身的氣脈都被打開了。

  肩胛骨上的灼燙,也終於無法抑製。

  她看見了那鎖定了自己的「兩張機」,彷彿攜裹著整個空海所有的海力,要將自己撞碎,成為這海面上一點一點微不足道的泡沫……

  北域陰宗,修士唐不夜,巨弩九張機……

  都是厲害!

  幽深的目光下面,什麼也沒有,只有隱忍的痛苦。

  在那一箭「東西一江水」越來越近的時刻,見愁整個人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極點,於是只聽得腦海之中「錚」地一聲響,所有的一切,都被釋放!

  轟……

  璀璨的金光從腳下的鬥盤之中爆發,籠罩了見愁。

  無盡磅礡的偉力,霎時從她肩胛骨的位置透出!

  一點一點的金光,刺破了她右邊的骨頭。

  那種被一柄又一柄的鋼刀刺穿的感覺!

  陌生,又熟悉……

  遺留自荒古的氣息,伴隨著這金光的出現,橫掃六合!

  巨大的翼翅的虛影,在這金光之中出現,像是生長在見愁的右肩胛骨上一樣。

  藍紫色電光,在一片一片金色羽毛的尖端閃爍。

  無數古老的符文鐫刻在這羽翼的虛影之上,霎時明亮。

  見愁腦海之中,又浮現出四翼六足的帝江縱橫在大澤之中的場面,毀天之能,滅地之威……

  羽翼一扇,便是半個錦繡山河!

  與之前開啟這一枚本命道印時候的虛弱完全不同,她已經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又剛剛結丹成功,並且完成了第六層《人器》的修煉,正在踏入修行以來最巔峰的狀態之中!

  無數精純了近乎三倍的靈力,瘋狂地朝著那九枚道子湧去。

  於是,羽翼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只在眨眼之間,從見愁肩胛骨處延伸出來的這一片虛影,便穿破了巨大的通天水柱!

  那是一種浩瀚之中隱藏著野蠻的氣息,整個空海都為它的出現而變得狹小。

  彷彿它的存在,不是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可以容納。

  彷彿它的尊嚴,不是那一支脆弱的兩張機長箭可以觸犯!

  見愁注視著震悚的唐不夜,咬緊了牙關,儘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吃力,可是她想要試試……

  這自她得到之後,便幾乎從未展現過風采的——

  帝江,風雷翼!

  目光,陡然明亮!

  彷彿感覺到了她無窮的戰意,那帝江風雷翼高高地朝著天空揚起,整個空海範圍內,所有還在天空之中飛翔的海鳥,全數墜落,再不敢張開雙翅!

  一枚枚金色的羽毛輕輕一抖,於是所有呼嘯喧囂的狂風,盡皆止息!

  血脈賁張!

  見愁引翅一揮,巨大的金色羽翼堪比頭頂百丈金雲的光輝,朝著那彙聚了空海之力的一箭扇去!

  轟隆……

  是風聲。

  是雷聲。

  是通天水柱墜落的的聲音,那無數遊魚被掀回海底的聲音,是卷起的無窮浪濤的聲音,是那凝聚了整個空海的「東西一江水」兩張機轟然破碎的聲音!

  颶風卷起半個空海的海水,撲向手持九張機的唐不夜,霎時間淹沒了他的身影,只在一片深藍裏留下深紅的血色。

  兩張機借了整個空海之力,凝聚了無數的海光,此刻破碎,無數與之相聯繫的海水也隨之破碎!

  嘩啦啦……

  整個海面之上,目之所及,怒海掀天,巨浪澎湃,蔚為壯觀!

  眾人頭頂之上,那覆壓已久的百丈金色劫雲,也似乎難以直面這一翼之威,在狂風起時,便轟然散去!

  於是,茫茫大海之上,見愁卓然獨立,頭頂蒼穹再無它物遮掩,一片通透的蔚藍。

  一切壓抑散盡。

  她仰首而望,天地乾坤,一片朗朗。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1:51 PM

第148章 獵龍歸

  「本命道印……」

  怎麼可能……

  發出「兩張機」攻擊之後的唐不夜,身體裏的靈力早就空了,又哪裏想到本應該在渡劫之後的虛弱期的見愁,竟然會爆發如此強大的攻擊力?

  根本想不到去躲,也根本躲不掉。

  只在那一瞬間,虛影順著無窮盡的浪濤便朝著他砸了過來,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噗嗤」,幾聲撕裂的聲響,是唐不夜身體某幾條經脈破碎的聲音……

  他眼底的駭然與難以理解,都還來不及收起,整個人便直接消失在了空海之中!

  北域陰宗,唐不夜,出局!

  海面上,風停了,雨住了。

  明澈的天空裏找不到一絲雲。

  姜問潮、左流、小金、如花公子三人,全數被方才那一翅的威壓逼到了海面上,甚至受了輕傷的左流,已經半個身子浸入了海水之中,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喪氣。

  四個人,這一刻全數仰首看著見愁。

  那一道金色的羽翼虛影,漸漸消失在了見愁的背後。

  只是殘留下來的荒古氣息,卻依舊震得人心神搖動。

  如花公子有些怔忡的望著,腦海之中卻不斷地回蕩著唐不夜被擊敗出局之前留下的那幾個字。

  「本命道印……」

  喃喃一聲。

  那不是傳說之中才存在的東西嗎?

  淩立於虛空之中,見愁收回瞭望向蒼穹的目光,回眸一望,卻覺整個空海都與之前有了一點不同的地方。

  不管是海水還是海底的遊魚,還是四散驚飛的飛鳥,在她目光之下,竟都是絲毫畢現,清晰無比。

  原本頂多能散到身前的靈識,也一下能覆蓋身周十丈。

  在此範圍之內,一切彷彿都在她掌控之中。

  而且……

  金丹可以禦空。

  見愁先前可不禦器而飛行,皆賴她在黑風洞之中領悟的「乘風」道印,算是另闢蹊徑。可此刻的禦空,卻是實實在在的金丹期的本事,不需要借助風力,憑藉一枚金丹,便可以輕鬆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雖則是一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本事,可與先前已經有了質變。

  身體裏的力量精粹到讓她有一種一拳轟碎任何東西的衝動,整個人頭腦清明,更甚於以往。

  金丹……

  邁入修行兩年餘,始結金丹,至於鬥盤……

  見愁垂眸一看,先前在結丹時候已經停止膨脹的鬥盤,在經歷第三道雷劫之後,竟然像是突破了極限,又硬生生地朝外擴大了整整一尺!

  金丹初期,鬥盤兩丈四!

  見愁只記得她那修為不斷倒退的師父,鬥盤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只剩下約莫三丈,而曲正風身為一個元嬰期,鬥盤也在三丈左右。

  影響鬥盤大小的因素有很多:一則天賦鬥盤本身就有大小之分;二則築基之時點亮坤線的多少,亦會影響後期鬥盤的發展,亮起的坤線越多,日後同等境界下的鬥盤自然會越多;三則衝擊結丹時候的早晚,自身靈力的積累情況,亦會產生影響。

  扶道山人到底修為跌落到了出竅期哪個境界,見愁暫時不知,只知其鬥盤三丈;曲正風的天賦鬥盤大小,見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保持在元嬰巔峰期已三百餘年,乃是無數元嬰期修士無法逾越的一座高峰,鬥盤亦是三丈;而自己……

  金丹初期,兩丈四。

  見愁擰眉思索了片刻,大致地判斷了一下自己結丹時候的水準,只覺得對比尋常人而言只怕有些恐怖。

  不過鬥盤大小……

  與戰力依舊沒有很大的關係,頂多作為一個評判的標準罷了。

  她很快放下了腦子裏紛繁的想法,朝著下方的四個人看去,而後禦空化作一道月白的殘影,來到了海面之上,眾人面前。

  四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難言的古怪。

  其實之前在唐不夜一箭射出「兩張機」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出手相助,興許圍觀的人都不知道原因所在,可只有他們清楚:在唐不夜鬆開弩弦的那一刻,他們腦海之中同時響起了一道聲音——

  我來即可。

  那是彼時還在水柱之中的見愁的聲音,清透,平靜,帶著一種全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打從接到這一道靈識傳音之後,四個人便相互對望了一下,齊齊止住腳步。

  於是……

  所有人便目睹了方才那震天撼地的一幕。

  眼見著見愁過來,姜問潮算是最先反應過來,只道一聲:「恭喜見愁道友結成金丹。」

  「恭喜見愁道友。」

  「恭喜見愁師姐!」

  其餘三個人也紛紛道賀。

  只是左流與小金興奮,如花公子的眼底卻藏著隱約的一分異色。

  見愁將這一切都看入了眼底,並不在意,笑著拱手還禮,似乎依舊與往日一般和善:「金丹能成,多蒙諸位道友仗義相助,見愁在此謝過了。」

  她半點沒有倨傲的神色,笑起來依舊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只是……

  到底還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如花公子與姜問潮俱是敏銳之人,幾乎同時察覺出了在突破金丹之後,見愁身上那一股「氣」的變化。

  築基與金丹,到底還是有差別的。

  如果說築基期的見愁像是一塊玉,此刻便像是一塊微露鋒芒的美玉。

  她依舊滿含著與人相處的善意,卻不會給人先前那種可以泯然眾人的平和,反而由內而外的透著一種華光,彷彿整個人經過了打磨,有一種她自己都難以遮掩的光彩。

  氣度從容,神光隱現。

  溫婉的面容之上,藏著那麼一點點的鋒芒,照舊讓人生出親近之心的同時,卻會讓人多出一分敬畏。

  他們不知這是方才那一翅「帝江風雷翼」造成的餘韻,還是見愁本身就有了這樣的變化。

  只是,轉念一想,追究這個也沒有意義。

  在他們的眼底,見愁早已經變成了不平凡的所在,到底這不平凡是因為她周身氣度變化,還是因為戰鬥之中留下的威懾,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他們只需要知道,雲淡風輕站在他們眼前的這一名女修,乃是此時此刻,整個空海之中的最強者!

  僅此而已。

  見愁並不知旁人怎麼想自己,她只是掃了一圈,問道:「不知白月穀香冷道友……」

  陸香冷?

  想必見愁在結丹之時,並不知外面的情況,如花公子與比較靠譜的姜問潮對望了一眼,終於還是將之前的情況一一說明,只是在談到那一條忽然出現的巨蟒之時,卻不知如何言語,只道:「大體便是如此,至於細節……待得出了這一片空海,約莫才能清楚。」

  連他們這些曾經並肩作戰的人都覺得驚訝無比,甚至出現了一種近乎顛覆印象的效果,天知道,在出去之後,向來被人視為「藥女」的陸香冷,將會面臨什麼。

  這話旁人不好說,也不能說。

  他們只留了一半,暗示過了見愁。

  見愁皺眉,心知事情有古怪,遲疑地看了眾人一眼,終究還是知道第二試空海獵龍在前,他們既然說出去就知道了,那不如速戰速決。

  心念一轉,見愁直接開口問道:「敢問如花公子,夏侯赦與那兩頭黑龍,現在何處?」

  如花公子海盤一翻,伸手一指,道:「如今兩頭黑龍已經分開,夏侯赦去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個,這裏……什麼……」

  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然愣了一下。

  眾人正隨著如花公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了堪稱駭然的一幕!

  一東一西兩條黑龍,夏侯赦向東而去,代表他的光點與正東方那一條黑龍已經相遇,可就在他們看過去的這一瞬間,那一條代表黑龍的長線竟然直接消失!

  片刻後,代表夏侯赦的那一條光點,也消失在了海盤之上。

  「封魔劍派夏侯赦,獵得黑龍,抽得龍筋,準予通關!」

  「好快!」

  左流簡直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們聽到了嗎?」

  該不會是他聽錯了吧?

  他轉過頭去看所有人,卻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跟他差不多。

  所以……

  這應該是真的。

  姜問潮的眉頭頓時擰緊了,小金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抱著西瓜開始啃,只隨口道:「他那麼厲害,殺一頭蚯蚓變成的龍,應該還是很簡單的吧?」

  「……」

  這一瞬間,見愁與如花公子對望了一眼,齊齊沉默。

  簡單?

  這空海之中,除卻已經通關的夏侯赦之外,也就見愁與如花公子見過那一頭黑龍真正的模樣了,一條黑龍變成兩條黑龍便是他們的傑作,哪裏又會不知道中間的關竅?

  夏侯赦竟然在這短短的一會兒,就已經搞定了黑龍?

  他到底用的什麼方法?

  心下好奇,偏偏又無從得知,見愁與如花公子的面色,不由一起古怪了起來。

  心思細緻的姜問潮已經發現了似乎有不對勁的地方。

  「先前被扶道長老扔入空海之中的蚯蚓只有一條,怎麼現在有兩條黑龍?看見愁道友與如花公子神色,倒似乎知道一點兩點隱秘?」

  「算是知道一點吧。」

  見愁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平復了心神,朝著西面望去,只道:「那黑龍只怕不好對付,我等五人,正好結伴而行,路上再說黑龍之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一條建議,在眾人意料之中,卻在情理之外。

  如花公子多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長:「見愁道友如今已經是我眾人之中最強的所在,一擊便能將我等送出去局外,卻還願意合作,帶我等一程,真是叫本公子好生感動……」

  「沒有公子海盤,如何能知道黑龍方位?」

  旁人興許覺得如花公子話裏有什麼深意,可見愁只聽出了一種難言的「自作多情」。

  她毫不猶豫微笑著撇清了關係。

  如花公子臉上頓時露出悻悻的神色來。

  袖子一甩,他哼了一聲,端著海盤,直接禦空而行,向西而去,道:「出發吧!」

  他有海盤,在前帶路,後面眾人自然沒有什麼意見,齊齊跟上。

  五道毫光,直直從空海的上空掠過,一時去遠。

  昆吾山腳下,所有人看見了這一幕的人,都露出一種不大敢相信的神情來:這可是左三千小會啊,偏偏這剩下的幾個人,竟然像是患難見真情一樣,毫不猶豫就組隊了?

  在曾聽聞過往屆小會你死我活情狀的眾人看來,這根本是不能想像,也不會發生的。

  偏偏,他們都親眼見證了。

  「崖山大師伯好厲害的本事啊……」

  「不愧出身崖山。」

  「剛才那一枚道印到底是什麼啊?」

  「什麼是本命道印?」

  「太厲害了,這樣下去還有誰是她對手?」

  「智林叟所言果真不假,光是憑藉著這一枚道印,她便能橫掃所有人了,下面還比什麼啊比?直接讓她登一人台算了!」

  「那到底是什麼啊?」

  ……

  無數人驚歎於見愁實力的同時,也對那一枚恐怖的道印,產生了無限的好奇。

  本命道印者,如今少有人知,所以即便是唐不夜在出局之前說了一句「本命道印」,也少有人能明白這四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刷刷刷……」

  無數晶瑩的玉屑隨著揮舞的刻刀四散紛飛!

  智林叟那有些胖乎乎的手指,捏著那一柄刻刀,飛快地在摺子上鐫刻著什麼。

  申陵弟子魏臨,慘敗於北域陰宗弟子唐不夜之手,無緣一人台;白月穀藥女陸香冷,迷影重重,重傷之下為封魔劍派夏侯赦偷襲,遺憾出局,如今已經被白月穀忽然出現的師門長輩帶走;北域陰宗金丹後期修士唐不夜,兩射九張機,實力盡處,不敵崖山見愁,功敗出局。

  ……

  剪燭派弟子許藍兒,到了一戰重傷垂死,經脈盡廢,剪燭派上下震怒……

  一場風雲,又在眼前啊。

  將最新的消息全數鐫刻入摺子裏,智林叟抬起頭來一看,竟然恰好看見一道暗紅色長袍的身影從半空之中顯現出來,封魔劍派,夏侯赦!

  他手裏持著一圈深紫色的龍筋,一下落在了接天臺上。

  入空海之前,他有接天臺十三座。

  出空海之後,他有接天臺二十四座!

  屬於陸香冷的那十一座接天臺,已經自動拚接到了他的腳下,托著他扶搖直上。

  智林叟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高處注視著這一幕的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則是對望了一眼。

  橫虛真人道:「封魔劍派這兩年,倒是真出了個本事人。」

  「哼……」

  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倒不是對夏侯赦有偏見,只是……

  「再怎麼厲害,能有我家見愁厲害?」

  橫虛真人一下就不說話了。

  他抬眼看著空海之中,已儼然眾人領袖的見愁一眼,微微點頭,眼底讚賞之意濃厚:「你崖山,也是將出一大人物了。只是,尋常人能想到獵龍的方法嗎?」

  「封魔劍派那小子下手太狠,烈火焚燒,終究害了蚯蚓一條性命……」

  扶道山人搖了搖頭,顯然是想起之前夏侯赦獵龍取龍筋的方法來了。

  「雖則小蚯蚓不算是死透,還有一條在,可並非我們本意。至於我家見愁丫頭要怎麼通關,就不勞你橫虛老怪費心了。」

  他相信,以見愁的聰慧,很快就能發現其中的關竅所在。

  這其實根本不是一場以「力」取勝的比試,存在比試的不過是人心而已。

  橫虛真人聽出他話中有話。

  說話的口氣看似輕鬆,實則帶了那麼一點點的疏淡。

  他看了扶道一眼,終究還是沒有說話,眼角餘光一閃,只看見聚集在昆吾山腳邊緣的白月穀眾多女修,似乎得了什麼消息,終於一起離去。

  藥女與蛇。

  還是那樣的一條蛇……

  看來,與封魔劍派一樣,白月穀之中,也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只是……

  這上五宗門之中,又有幾個沒有秘密?

  眼底似乎洞悉一切的睿智光芒閃爍而過,橫虛真人終究還是拋開了這些念頭,朝著空海之中看去。

  昆吾之外,九頭江江面。

  一條烏篷小船,劃破了平靜,緩緩逆流而來。

  它像是一條最普通不過的漁船,船尾攤放著一張漁網,被天上的太陽照著,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船頭處放著一隻簡單的竹篾魚簍,帶著一點陳舊的顏色,像是用久了,裏面沒有一條魚。

  魚簍的旁邊,盤坐著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垂釣者,平而穩的雙手持著細細的魚竿,纖細的手指帶著一種病態的青白。

  江水緩緩地流去,江上有微涼的風吹拂。

  這一名垂釣者,搭著眼簾,平靜的目光落在那江面之下的魚鉤上,微微有些出神。

  若有人在旁側,仔細看去,便會發現,用以垂釣的那一枚魚鉤,竟然是筆直的一條,隨著烏篷小船的前進,在水中微微擺動。

  一條巴掌大的黑色魚兒,從前方遊了過來,湊到了魚鉤的前面,竟然一口咬住了魚鉤。

  那垂釣者只瞧見垂釣的魚線一動,眼神一閃,終於回過了神來,朝著那巴掌大的黑魚看去,唇角輕輕一勾,有隱約的淡淡笑意:「這九頭江太小,可還合鯤兄心意?」

  「水尚清,可惜九頭已不在……」

  那黑魚咬著直直的魚鉤,竟然穩穩地被掛著,一起隨著水流前進。

  九頭江,九頭鳥。

  大約,也是他的故人吧?

  心下這麼一想,垂釣之人只將手抬起來,輕輕在鬥笠上一放,隨之抬眸,看向了頭頂那一片懸浮在蒼穹之上的空海,笑著問道:「西海之水,又如何?」

  那黑魚照舊無動於衷,聲音裏只有一種奚落的鄙夷:「有界之海,方寸天地,如何能容吾無盡之身?不去。」

  「呵。」

  垂釣之人頓時失笑,只是那目光投入空海,卻沒有再收回。

  「宙目……」

  在她的手裏。

  不知她這一試,結果又會如何?

  一手持著魚竿,穩穩不動,另一手卻一抹,那一枚暗淡無光的魚目卻已經在掌心,輕輕一晃……

  ※

  「恩?」

  見愁忽然一怔,只隱約覺得乾坤袋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可等她凝神細查的時候,有全無蹤跡。

  眼下他們還在空海之中行進,距離前方那一條黑龍也已經越來越近。

  這檔口上,見愁忽然「咦」這麼一聲,眾人還以為她有了什麼重大的發現,不由都停下來看她。

  如花公子看了一眼海盤,又看了一眼見愁,問道:「見愁道友?」

  「……」

  奇怪。

  見愁心下有些驚疑不定,聽得如花公子一問,只搖了搖頭:「總覺得方才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待我要查之時,卻又不見了蹤影,興許……是錯覺吧。」

  錯覺?

  如花公子自動忽略一個吃瓜的小金和一個跟著沒事兒幹的左流,與姜問潮對望了一眼:見愁如今的實力,可不像是會產生錯覺。

  「還是小心為好。」

  看一眼海盤,如花公子道:「我們距離黑龍僅有四十餘裏了,諸位……可有什麼主意?」

  一路行來,如花公子與見愁已經將自己所知盡數告知。

  由蚯蚓變化而出的「黑龍」,擁有近乎不死不滅的特性,斬斷成為兩截之後,便會成為兩條黑龍,甚至就連實力也是同等情況下複製。

  但是也許是由於剛剛變成黑龍,對自己的大小還不適應,所以它們最害怕的反而是自己。

  如花公子問完,便看向了其他人。

  「我沒什麼主意誒。」

  「哢嚓。」

  咬了一口大西瓜,小金眨巴眨巴眼開口。

  得,這是個只管吃和打架的,不用指望他用腦子。

  如花公子順勢看向了下一個人。

  「左流道友呢?」

  「啊?」

  左流心裏頓時「咯噔」的一下,差點嚇得嗆死。

  這、這跟他想的不一樣啊!

  難道不是跟著見愁大師姐這一群人組團,他們就可以遊山玩水吃吃喝喝,這一關包過了嗎?

  為什麼現在竟然會問到自己的頭上?

  你娘啊……

  他有個屁主意啊!

  戰戰兢兢,左流看了看見愁,又看了看姜問潮,最後才畏畏縮縮把目光放回了如花公子的身上,磕磕絆絆道:「那什麼,我、我也沒什麼主意。我、我還以為你們有主意……」

  見愁:「……」

  如花公子:「……」

  姜問潮:「……」

  三人齊齊沉默,相互對望一眼,都感覺自己腦仁疼:一個隻知道吃瓜,一個腦子裏除了崇拜的前輩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他們三個到底為什麼要帶上這兩個單純得令人髮指的傢夥?!

  小金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詭異氣息,依舊埋頭吃瓜。

  左流感覺到了絲絲的寒氣,縮了縮脖子,卻不敢多話。

  最終還是見愁歎了一口氣,看向遠方,道:「黑龍之事頗有詭異之處,夏侯赦既然獵龍抽了龍筋通關,我們必定也能想到辦法。依著蚯蚓的特性,我倒是有一些方法……只是……」

  「只是如何?」

  如花公子眉頭一挑,接話問道。

  見愁笑容淡了幾許,道:「只是手段太殘忍,我總覺得,不是正法。」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oki520 發表於 2019-6-22 11:52 PM

第149章 舊日痕跡

  手段太殘忍?

  如花公子看見愁的目光頓時不一樣了起來,就連先前與見愁相熟一些的姜問潮,也微微詫異了一下。

  反倒是小金和左流沒覺得有什麼,只對見愁所說的「方法」感到好奇。

  小金眨巴眨巴眼:「到底是什麼方法啊?」

  「豎著剖開全身,放血,或者焚毀。」

  其實若是橫著切到某個核心的位置,約莫也會死。

  只是見愁畢竟沒有親手做過,只是曾聽村中的老農提起,而且他們面對的其實不是一條蚯蚓,而是一頭「黑龍」。

  如今要問有關蚯蚓的事情,見愁只好說了幾個把握比較大的辦法。

  說完,她便笑看向了小金和左流。

  在聽見「焚毀」這兩個字的時候,小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左流也是嘴角一抽:「這麼殘忍?」

  「是啊,這也太可憐了吧……」

  小金生長的環境比較單純,並未染上外面修士的種種殺伐戾氣,沒來左三千小會之前跟一隻小鳥都能嘮上半天的嗑,所以在知道黑龍乃是原來一條可憐蚯蚓的情況下,有些狠不下心來。

  如花公子一聲嗤笑,臉上帶著幾分皮笑肉不笑,雖看起來妖妖豔豔,卻叫人有些背後發涼。

  帶著一絲輕嘲的目光,掃過他二人,落到了見愁的身上。

  「空海獵龍,不獵如何能通關過試?天下蒼生,適者生存,且弱肉強食。有這一份善心,你們怎麼不去北域禪宗呢?這樣連肉都不用吃,更不用殺生了。」

  「……」

  左流與小金同時噎住。

  這話說得實在不算是很客氣,見愁聽了也微微皺眉。

  眾人只以為下一刻便要為如花公子這一句話劍拔弩張起來,誰料想,只片刻後,見愁那擰緊的眉頭便鬆開了,眼角眉梢一片平和,甚至帶了幾分笑意,誠懇道:「如花公子所言甚是,原不該有什麼善心,倒是我著相了。」

  ……認錯倒是挺快。

  其實如花公子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在見愁擰眉的那一瞬間,已經在想他們這五人組會不會直接分道揚鑣,哪裏想到見愁下一刻便改了口,竟這般「從善如流」。

  一時間,他怔了片刻,隨即看著見愁的目光卻充滿了一種難言的喜悅與曖昧:「見愁道友是個妙人。」

  「……」

  左流與小金再次同時抖了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姜問潮注視著如花公子的目光也頓時奇異了起來。

  反倒是見愁,似乎早對如花公子種種奇葩的言行有所瞭解,聞言竟然鎮定自若,回道:「妙人不敢當,倒是爛俗的伎倆又想到不少。」

  「哦?」

  見愁說是爛俗的伎倆,可眾人卻不敢這樣以為。

  事關獵龍抽筋,如花公子等人可不敢怠慢,見愁此言一出,立刻追問道:「看來見愁道友是有什麼想法了。」

  想法,當然是有的。

  她看向了如花公子的海盤,手指在那一條還在前行的黑龍周圍畫了個圈,道:「龍在海中,速度極快,為速戰速決,我們不如將黑龍困在一個範圍內,再甕中捉鼈。」

  此言一出,如花公子頓時一愣。

  「怎麼了?」

  見愁還以為自己的計策有哪裏不妥,正想要說後面的話,見他表情不對,又停了下來,開口問道。

  如花公子微微挑了細長的眉尾,帶著幾分探尋看她:「沒什麼,只覺得見愁道友的想法,與尋常人不一樣。」

  與尋常人不一樣?

  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愁一時有些不很明白,一轉頭便發現姜問潮也用有些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立時想要開口問什麼。

  可下一刻,又頓時醒悟:她知道了。

  十九洲修士,不說修為高低,每一個都是遠超凡人的所在,偏愛單打獨鬥。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蟻多咬死象」這種說法其實根本不存在。

  凡人的排兵佈陣等兵家思維,在十九洲並不流行。

  見愁眼下提出的「先圍後打」,在眾人看來,其實偏向萬無一失的小心,並且透著一種全盤佈局的味道,與他們平時相熟的一些戰鬥模式完全迥異。

  所以儘管見愁還未將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眾人已經隱約猜到她的意思,才有那奇異眼神的注視。

  想清楚這一層,心底的疑惑便算是解開了。

  見愁笑道:「叫諸位道友見笑了,我從人間孤島而來,兵家陣法,耳濡目染,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過來。」

  「無妨,姜某倒是覺得正好。」姜問潮一笑,與如花公子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底那一種奇怪的佩服,「雖則與尋常修士的想法不一樣,不過應該會很有意思,還請見愁道友繼續。」

  如花公子點了點頭,贊同了姜問潮的說法。

  小金哢嚓哢嚓吃著西瓜,一雙眼底也露出期待來,左流更是兩眼發光。

  這一下,倒是見愁心下有些無言了。

  昆吾山腳下,眾人也都好奇了起來。

  因為未修煉的凡人力量偏弱,所以大多數的凡人以數量取勝,在拚「數量」上也就有了眾多的方法,其實自然有其獨到之處,只是修士講究一個「獨」字,往往是知道凡人那一套卻基本不用,因而也根本沒有使用的意識。

  乍一見有人要玩新東西,頓時人人關注起來。

  「既然大家同意,那我便繼續。」

  昔日見愁只見過謝不臣在棋盤之上推衍,她進屋的時候偶爾會因好奇看一眼,他也就隨口講上那麼幾句,其姿態從容淡定,倒有一種天下事都在他鼓掌之間的味道。

  不過此刻,事情落到她這裏,自然多幾分生疏味道。

  好在她如今好歹頂了個崖山大師伯的名頭,論輩分論名聲甚至是論此刻的戰力,都不在諸人之下,儘管生疏,說話卻有幾分底氣,倒沒讓人聽出什麼異常來。

  「困住黑龍,範圍不能很大,以陣法為佳。不知諸位道友可通陣法?」

  小金懵懂地搖了搖頭。

  左流狂擦冷汗:「這個……我野路子出身,不會。」

  姜問潮道:「我所學不雜,只算是粗通皮毛。」

  說完,他看向了如花公子。

  如花公子頓時妖嬈地笑了起來,慵懶地瞧向見愁,眼底一片的瀲灩,簡直像是要勾引誰一樣。

  「這十九洲,但凡尋常人會的,我都會。陣法嘛,略通一二,不過想來足夠應付今日之事了。」

  「……」

  這到底算是謙虛呢,還是自負呢?

  聽如花公子這話,所學不僅駁雜,並且造詣只怕還在尋常人之上。

  不愧是被智障叟……不,智林叟,排到過第二的人物。

  見愁沉默了片刻,藏了自己心底的想法,點了點頭:「既然如此,第一步便好辦了,一會兒請公子與我一同布下一道方圓十裏的陣法,將黑龍圍在其中。其次,我需要知道諸位從空海之中得到的獨特道印是什麼。」

  空海道印?

  眾人對望了一眼,倒是沒有什麼懷疑,一一說了出來。

  從見愁開始,到左流結束,五個人得到的道印各不相同。

  見愁那雞肋的禦島之能自不用說,得自唐不夜的深海之縛有困鎖之能,除此之外還有強得逆天的水空遁。

  人比人是氣死人,見愁自己一琢磨都覺得自己倒楣。

  其餘四個人裏,如花公子手握海盤,可窺探整個空海;姜問潮可與魚語,溝通整個海上的動物;

  小金則可令所過之處的海水全數化作堅冰,尋常人不得破之,乃為「絆海石」;最後是左流,在空海之上擁有隱身之能。

  其他人的道印似乎都沒什麼稀奇,見愁著重問的是左流。

  沒想到,左流自己都對這道印不很瞭解。

  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見愁只覺得左流的道印有些意思,所以在出發之前,她請左流做了兩件事:其一,讓左流在別人的身上使用隱身道印;

  其二,在一人已經隱身的情況下,對第二人使用道印。

  輕而易舉地,他們立刻驗證了兩件事:左流的隱身道印可以對旁人使用,並不是只能自己隱身,但是只能限定在一個身上使用,若要讓第二人隱身不見,第一人的隱身便會自動破除。

  有了這個結論,見愁思考起來也就輕鬆了許多。

  她眼底是神光閃爍,再看一眼海盤,道:「黑龍換了方向,正朝我們而來,不如就在此處布下陣法吧。如花公子?」

  「但憑見愁仙子差遣。」

  聽得見愁喚自己名字,如花笑得那叫一個和善又妖嬈,連衣襟上含苞的花骨朵都綻開了不少。

  見愁聞言,只嘴角一抽:合作而已,哪裏就成了差遣了?

  她本想糾正一下如花公子用詞,可一想到黑風洞中那種種比眼下言論更加恐怖的留字,那眼看著就要綻出舌尖的話語,便全數吞了回去。

  一臉若無其事地淡靜模樣,見愁心如止水,絲毫沒受如花公子勾引,只道一聲:「那我們便直接開始吧,有勞小金道印以絆海石之術做出陣基來,陣法則由我與如花公子來完成。」

  「好。」

  小金乾脆地答應了一聲,趕緊啃完了最後一口西瓜,便直接按著之前見愁在海面上劃出的範圍,赤腳奔跑了過去。

  「砰砰砰!」

  海面之上頓時起了無數浪花炸開的聲音。

  因為有意控製力道,小金每一次落腳,都只有一座小小的冰錐冒出來,看上去一點也不顯眼。

  見愁與如花公子則隨後跟上,以這一根冰錐為基石,打入相應陣法佈置需要的靈石,不多時便已經在海面上圍成了一個半環,只是故意留了一個不大的缺口。

  黑龍畢竟還沒有來,陣法的最後一步要留待黑龍入陣之中再合上,確保這黑龍不發現異常,乖乖入陣。

  「啪。」

  一枚靈石被一彈指扔出,準確地鑲嵌在了冰錐之上。

  見愁回首一看,黑龍距離這裏還有些距離。

  如花公子在缺口的另一端,姜問潮、左流、小金三人則在見愁的對面。

  「如今陣法已成,見愁道友後續當如何?」

  姜問潮首先開口發問。

  見愁笑一聲,臉上帶了一股卓然的颯爽。

  「以黑龍的方向和速度計,約莫半刻之後,它便會自動入局,屆時便請左流道友動手,隱去如花公子,同時如花公子閉合整座陣法,黑龍便是我等甕中之鼈。而姜道友可溝通空海之『魚』,見愁冒昧,想請姜道友嘗試與黑龍說話,先禮後兵。」

  先、先禮後兵?

  姜問潮陡然無言:對這蚯蚓,他們會不會太客氣了一點?

  昆吾山腳下,不少見愁的「手下敗將」,此刻都有一種把她從空海之中抓出來暴打一頓的衝動!

  說好的「一言不合就拔腿」,轉眼之間你竟然對一條蚯蚓說什麼「先禮後兵」?!

  你到底把咱們都當成什麼了!

  就是一些門派的掌門長老級別的人物,聽了這話,也都不由得有些無言起來。

  唯有橫虛真人,在聽到見愁這一小段的佈置之後,眼前一亮。

  「先禮後兵」,並非不認同「弱肉強食」,相反,方才見愁一下就被如花公子說服,可見她本身很清楚這一條規則,也就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對蚯蚓心軟心善。

  她應該只是對更好的解決抽龍筋一事抱有希望。

  可這不是橫虛真人關注的重點。

  他聽到的,只有見愁縝密的心思,周全的考慮,那是一種「大局觀」。

  左三千小會只有一人可登上一人台,獲得無上機緣,所以所有參加小會的人都應該是對手,本應該拚得你死我活,可不管是先前第一試還是第二試,都跟他們先前遇到的不一樣。

  只因為,參試之人有見愁。

  作為崖山的大師姐、大師伯,她入門雖不久,卻自然地帶著一股崖山的氣韻,自然高絕;只是與陸香冷的孤高不同,她周身眼底,偏偏又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懷著幾許溫和善意,讓人親近信賴;修為雖然不高,偏偏戰力十足,屢有驚人之舉,該動手的時候果決狠辣絲毫不輸給對手,堪稱一流……

  就是這樣的一名修士,不知覺之間,身上竟然已經有一種奇異的凝聚力,竟然將泰半的「對手」變成了並肩作戰的朋友。

  第一試魚目墳之中有一個錢缺還不算是什麼,可等到第二試空海之戰,一切便都顯露了出來。

  不管是如花公子,姜問潮,還是陸香冷,能在中域新一輩修士之中小有名氣,自然不會是左流、小金一類心思單純之人,可他們都信任見愁,並且因為她聚在了一起。

  並且……

  他們將一切交給了見愁來謀劃,實則已經默認了她「領袖」的位置。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訴所有人:崖山的大師姐天生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就應該處於所有人信任的中心,成為一個隊伍之中領袖一樣的存在。

  可橫虛真人其實很清楚,這一切並非天生,都是由一切一切的過往累積而成。

  因為來自人間孤島,並且修行年紀太晚,凡人界的一切對她而言,已經根深蒂固,即便是後來踏入修行之路,那些東西也都已經烙印在了她的骨子裏。

  正因為有這些東西,她擁有與十九洲大部分修士不一樣的思維。

  比如,在五人組隊獵龍這一個小環節裏面,她表現出來大局觀,縝密周到的考慮……

  「此女踏入修行之路雖晚,可晚也有晚的好處,將來前途,怕不可限量。」

  橫虛真人想著,忽然就這麼歎了一聲,又想到自己座下十三弟子,搖頭道:「我座下弟子十三人中,在心思細密考慮周全之上,只怕泰半不如她。唯有不臣胸有丘壑,或恐能敗之。」

  「那是,我家見愁什麼人?」

  扶道山人聽著橫虛真人這溢美之詞,真是半點也不臉紅,反而得意洋洋。

  「能被山人我收為徒弟的,豈是什麼庸人?再說了,見愁修行時日尚短,擁有無限潛力,至於你那能拯救昆吾的驚世之才嘛,山人我反正沒看見過……嘿嘿,天知道!」

  沒看見過……

  「快了。」

  橫虛真人臉上淡淡,通達天機的一雙眼底,閃過了些微的笑意。

  可同時,又有那麼一份晦澀的隱憂。

  青峰庵隱界門前的陣法,約莫困不了謝不臣多久,只看是什麼時候回到昆吾了。

  原本,這一次左三千小會,該是這一位昆吾新弟子一輩第一人大放異彩的時候,只可惜……

  一開始還有人惦記著他,猜想他也來了該是何等的精彩。

  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空海之中,都在那一名從容淡靜的女修身上,至於傳說之中的「謝不臣」,還有哪個記得?

  昆吾山崖之上那一座小木屋前面,顧青眉懷裏抱著幾卷書,抬起頭來,卻只看見緊閉的門扉,落上的銅鎖。

  她知道,這也是許謝師兄的習慣之一。

  眼下她臉色蒼白,因與見愁一戰,已經有重傷在身,多賴昆吾門中長老出手,才沒留下更重的禍患。只是不管她怎麼虛弱,此刻若想要進門,卻也不是這一把小小的銅鎖能阻擋的。

  她只是不想。

  秀美的眉眼之間,滿滿一片癡心。

  顧青眉有些失落地站在門前,慢慢地坐在了臺階之上,又抬起眼來看那蒼穹之上。

  空海一片覆蓋了整個昆吾境內的天空,淺藍色的光影甚至投射到了整個地面之上,別說是還在昆吾山上了,便是在九頭江江灣之上也能看清楚頭頂的情況。

  見愁……

  她似乎從來不不是孤獨的一個人,身邊永遠有人願意與她並肩作戰。

  就如同此刻,有通靈閣沉寂了三十年的天才姜問潮,有那不知師從何門卻厲害得讓人驚異的小金,滿身流裏流氣分明一小混混般的左流,更不用說先前叫人只敢遠觀的陸香冷了。

  甚至,就連人所共知性格最怪癖的五夷宗如花公子,竟也對她抱有滿滿善意……

  說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都來自人間孤島的關係,顧青眉竟覺得這一位崖山大師姐的身上,帶著一點點與謝不臣相似的味道。

  雖則不如謝不臣厲害,可在空海之中這樣的做法,卻讓她想起謝不臣手執兵書,偶爾言及一些東西時候的神情。

  她對這些事情很好奇,偏偏謝不臣卻少有願意講的時候,僅留了隻言片語給她猜測。

  興許,天才與天才都有那麼一點點的共通之處?

  而她……

  昆吾所謂的早慧天才,與謝師兄相比有距離也就罷了,畢竟他是首座橫虛真人遠赴人間孤島刻意收的第十三真傳弟子,若不能驚才絕豔,才是大大的不對勁。

  可見愁又算是什麼?

  這一名女修,到底哪裏比自己厲害了?

  顧青眉終究還是有些想不通。

  第一試就被人清掃出局,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而錢缺當日悲憤之下的一番狂言,又不覺迴響在了耳邊。

  「一入殺紅小界便仗勢欺人!昆吾了不起啊!」

  「人說昆吾崖山六百年前曾並肩而戰,你卻在背後捅人刀子……」

  「殺紅小界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你昆吾的,還是你家的?還是你謝師兄的?!你不過拿到一個區區紅盤,就敢耀武揚威,我還敢說那骨玉本就是見愁師姐的東西呢!你的?沒本事與人爭,還當人家與你作梗!呸!」

  ……

  那殺紅小界明明是她先發現的,帝江骨玉明明也是她想要送給謝師兄的。

  怎麼到頭來,在他人口中,錯的全是自己?

  什麼也沒有,反而惹得駡名一身。

  「是我錯了嗎……」

  顧青眉順著錢缺的話細細思索起來,一時有些懷疑,一時有些動搖,終究恍恍惚惚,黯然垂淚。

  「你怎麼在這裏!」

  一聲驚訝之中夾雜著惱怒的聲音,忽然傳來。

  顧青眉聽著這聲音已經不復尋常的平靜與疼愛,忽然心頭一跳,連忙從臺階之上起身來,一抬眼便看見了顧平生。

  顧平生乃是昆吾的執事長老,黑髮裏藏著一根根白髮,雖駐顏有術,也沒保持年輕時候的樣貌,畢竟是已經有子女的人了。

  他想來冷肅,如今路過時候見了顧青眉竟在此處,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

  「不在屋裏好好養傷,你出來幹什麼?!」

  「我……」

  顧青眉是覺得待在屋裏憋屈,身上有傷,卻也抱著從謝不臣處借來的書看了好一會兒,又覺怎麼都心神不寧,索性出來守著謝不臣的屋子,哪裏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顧平生?

  「我……我只是我待著難受,想來謝師兄這裏看看……」

  聽著顧青眉這話,顧平生的臉一下沉了下來。

  「閉嘴!」

  「爹?」

  顧青眉詫異地看向了他,有些不明白。

  「成日裏不想著好好修煉,只一日一日朝著你謝師兄這邊跑,你也不看看你謝師兄是怎麼樣的修為,你又是怎樣的修為!不思進取,一門心思去鑽研歪門邪道,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歪門邪道?」顧青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我是歪門邪道?!爹,難道連你也站在崖山那邊,站在她那邊?!這一次小會若沒她作梗,我又怎麼可能贏不了。爹——」

  「啪!」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盛怒之中的顧平生終於忍無可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錯嗎?!」

  顧青眉整個人的臉都側了過去。

  顧平生這一巴掌太用力,在她臉上留下了五道手指印,看著顧青眉半張臉都有些發腫起來。

  懷裏的書一時都沒抱穩,掉了滿地。

  風吹來,嘩啦啦,翻起一頁一頁紙。

  顧青眉看著那墨色的字跡,眼底的淚一下滾了出來,她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手指,緩緩轉過頭來,面對著顧平生,卻一下說不出話來。

  他竟然對她動手……

  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崖山見愁?

  因為她一直仰慕謝師兄而他覺得她不思進取?

  因為她給昆吾丟臉,給他丟臉,讓他們蒙羞?

  因為她做錯了?

  錯……

  到底是誰的錯?

  顧青眉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身子顫抖,含著淚,卻死死地睜大了眼睛,瞪著站在她面前的顧平生,忽然歇斯底裏地叫喊起來:「錯?誰錯了?爹,我沒錯,我沒錯!!!」

  ……

  顧平生就站在原地,看著這曾被他放在掌心疼愛的女兒,忽然覺得渾身一陣陣地發冷。

  ※

  空海之上。

  見愁等五人已經安排好了陣法,最終決定讓如花公子來完成陣法最末尾的部分,在完成自己手裏的事情之後,見愁便很自然地直接朝著姜問潮、左流、小金三人這邊靠過來。

  於是格局頓時一變。

  如花公子站在那圓形陣法的缺口處,已經被左流用隱身道印覆蓋,這會兒看不見人影。

  見愁等人則站在缺口的對面,儘量隱匿了自己的氣息,等待著黑龍的到來。

  不一會兒,便有海浪的聲音傳來。

  「嘩啦啦……」

  數十丈長的身軀從深海之中劃過,沖出無數雪白的浪花,一條黑影在浪花之中翻滾,片片鱗甲閃爍著森然的凶光,只是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這一頭巨大的黑龍一邊遊動,一邊顫抖,姿態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和……

  猥瑣。

  彷彿隨時在防備什麼東西一樣。

  「來了。」

  見愁暗暗道了一聲,屏住呼吸,暗暗地等待著。

  姜問潮還算淡定,小金已經直接拽住了姜問潮的袖子,快緊張得不能呼吸了,左流更是直接縮到了見愁的身後,一副怕怕的表情。

  「轟隆!」

  一陣巨大的水花撲了過來。

  那一條巨大的黑龍甩著腦袋,四處看了看,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朝著前方遊了過去。

  一切剛好!

  正好就是見愁他們先前留出的缺口,正好就是他們預計的黑龍的前進路線,一點也不差。

  咻咻咻!

  隱身狀態下的如花公子動手了。

  虛空之中毫無徵兆地飛出好幾道靈光,直接朝著海水之中幾個方向沒入,幾乎就在它們消失了蹤跡的同時,「嗡」地一聲鳴響,以那黑龍為中心,四面竟然升騰起一道隱約的赤紅色光芒,像是一層輕紗,一下籠罩了方圓十裏!

  「吼!」

  在這「輕紗」出現的剎那,黑龍立刻察覺到了,近乎驚恐地一下將身子蜷縮了起來,盤成了一個圈,四處瞎晃著腦袋,好像在問:發生什麼了,發生什麼了?!

  「我就知道……」

  好蠢啊。

  見愁站在那輕紗之外,看著裏面驚慌失措,一臉「我都要哭出來了」表情的黑龍,只有一種以頭搶地的衝動:其實這一刻,她非常理解夏侯赦。

  如果能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幹掉這一條蠢龍,正一正龍族的威名,她也是願意的!

  小金與左流已經齊齊僵硬,完全覺得這他娘根本就是騙人。

  而姜問潮……

  他此刻的表情,卻有些不一般。

  整個海底,無數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全數彙聚到了他心神之中,其中就有那麼一道聲音,顯得格外驚恐,格外獨特,帶著濃濃的哭腔,來自……

  最中間那一條黑龍。

  頭疼無比的見愁按了一下自己太陽穴,剛想要提醒姜問潮來一場「先禮後兵」,沒想到一轉頭來隻看見姜問潮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看著場中黑龍。

  「姜道友?怎麼了……」

  姜問潮沉默了許久,轉過頭來看見愁,聲音有些古怪:「我聽見它說什麼了。」

  「聽見了?」

  之前姜問潮可與魚語,見愁卻不確定他是不是能與「黑龍」溝通,沒想到黑龍才被困於陣中嚇個半死,他就聽見了?

  見愁一下有些驚喜,忙問道:「說什麼了?」

  「……」

  依舊是短暫的沉默。

  姜問潮似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平靜口吻說道:「它想回地裏吃土。」

  「……」

  「……」

  「……」

  沉默,是此刻的空海。

  「吼啊——」

  嚶嚶嚶!

  這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水裏怎麼到處都是怪物!

  盤成一坨的巨龍看了看頭頂,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瑟瑟發抖起來,一張嘴便是震天撼地的龍吟之聲:這是什麼鬼地方!我不要在水裏,我要回地裏吃土,吃土!!!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