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雲上淺酌 -【快穿失敗以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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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2:25 PM

第十五章 拔鱗

  短短幾秒,玄衣神色大變,再加上自己臉上淌了片濕漉漉的水漬,簡禾終於察覺出有點不對勁,後知後覺地抬手往臉上一摸。

  低頭一看,滿手皆是黏稠的血。

  耳膜嗡嗡作響,她拈了拈手指,晃晃腦袋。下一瞬,身體便失去了重心。

  滔天的黑暗襲來,覆蓋一切。

  朦朧間恢復意識時,簡禾已經在床上躺屍了。

  系統:「叮!由於宿主觸犯規則,失血過多,血條值—30,實時總值:3點。」

  簡禾:「……我就想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系統:「宿主,你以『食欲全無』為代價啟動了『疼痛呼叫轉移』。所以,你一切的進食舉動,都會被劃定為違規行為。這不僅會加快毒發的速度,還會影響我們屏蔽痛覺的強度。所以,我們原本為你屏蔽得很好的中毒反應,瞬間就兜不住了。」

  原來是這樣。

  簡禾蛋疼地睜開了雙眼。

  剛才的那身血衣已被脫掉。糊了滿臉的駭人血跡也被細心地洗得乾乾淨淨,十分清爽。

  床邊的地板上堆了不少染了血的白巾,還有一個銅盆,煙霧嫋嫋。

  房間籠罩在了一片黯淡的暮色中。山巒孤寺,鐘聲悠遠,成群飛鳥的黑影自火燒雲後掠過。

  玄衣坐在床邊望著她,赤色雙瞳幽深且亮:「你醒了。」

  簡禾:「……」哦豁,看來這下是糊弄不過去了。

  玄衣的眉眼飛揚銳利,當他居高臨下地看人時,縱使不是有意為之,也會予人不小的壓力。簡禾掀開被子想坐起來,玄衣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背,順便替她墊好了枕頭,道:「渴嗎?」

  簡禾搖頭。

  「那好。」玄衣把手中的布巾往盆中一丟,轉頭盯著她,平靜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出門之前,她明明一切如常。然而,在回來以後,她突然就發起了高熱。好不容易退熱了,把人扶起來吃點東西,她冷不丁就七竅流血,在他面前昏死過去。

  驚疑不定之下,玄衣探了她的脈,隨即難以置信地發現——昨日於她體內潺潺流動、如江河般充沛的靈氣,竟然在一夜之間就到了即將枯竭的地步!

  「其實,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簡禾鬆鬆地握拳擋住指甲,輕描淡寫道:「你也知道,我這些年都在四處收復魍魎,中毒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但卻一直沒有毒發過。究其原因,並不是我一直跟你說的『我的修為已經高到百毒不侵』,而是我有意壓制它們。」

  這麼多年來首次聽到內情,玄衣的心臟緊了緊,產生了一種被排斥在外的不悅與後怕,硬邦邦道:「為什麼要一直騙我?」

  「之前我是覺得,既然我能應付得來,何必讓你一起擔心呢?」簡禾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只是,堵不如疏。長年累月地壓制毒性,就好比把一頭隨時會逞兇的野獸關在體內,終究不是辦法。若有一天我制不住它,我這具身體就會爆體而亡。」

  玄衣倏地抬頭。

  「所以,昨晚在我的仙門友人的幫助下,我開始著手清毒。」

  這一說法,倒不完全是簡禾胡謅的。只是,她隱去一個重要的條件沒說——毒分兩類,能解的和不能解的。前者固然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從體內逼出來,後者則只有擁有元丹的魔族人才消受得了。

  偏偏,簡禾中的毒百分之九十都屬於後者。換了是別人,八百輩子前就早升天了。

  玄衣半信半疑道:「你便是因此才七竅流血的?」

  簡禾面不改色地給他打定了預防針:「不錯。因為累積的毒太多,要全部排出身體,絕非一朝一夕的事。也許幾天就能結束,但也可能會持續幾個月、甚至長達幾年。在這期間,什麼出血、高熱、靈氣周轉晦澀等症狀,都是正常現象,無須介懷。睡一覺就能好了。」

  就在這時,系統的提示音忽然響起:「叮!劇情任務掉落:夜探赤雲宗。請宿主在兩天內,把玄衣引至赤雲宗,進行初步調查。」

  簡禾:「嗯?這段劇情這麼快就來了?」

  前面說過,魔族人因為得天獨厚的優勢,天生就比人類多出兩種技能——馭魔獸、獸形戰。

  只是,雖然比人多出兩張王牌,不代表他們就能玩好。

  君不見,有的人成年後獸形依舊又瘦又小,牙齒還很鈍。有的人聲血齊下,也只能吸引來一兩隻魔獸助陣。遇上厲害的仙門中人,照樣會連人帶獸被拍飛。

  單憑簫聲,就能輕鬆引得萬千魔獸傾巢而出、供己驅策——這種叼炸天的技能,自仙魔大戰結束後的百年間,唯有玄衣一個能做到。

  所以說,人家坐上頂級BOSS的寶座,真的不是靠刷臉上去的。

  當然,魔族人的這兩種技能,在成年以前,都處於鎖定狀態。

  直至成年那一刻,稚嫩的獸形產生巨變,馭獸的技能解鎖,他們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幾許實力。最有趣的是,決定這一切的不是遺傳,而是概率。方方面面都很牛逼的爹,兒子可能連基本的馭獸也做不好。反之亦成立。

  正因為很清楚成年前的變數極大、一切還未明朗,在與NPC相認後,玄衣沉住了氣,沒有轉頭就做出「提刀殺上赤雲宗」這樣魯莽的事。他悄聲潛入赤雲宗打探消息,奪走了封嫵的元丹。隨後養晦韜光了兩年,直至兩張王牌解鎖,才前去找赤雲宗相關人士報仇。

  這段打探消息的劇情,就是系統所說的【夜探赤雲宗】。

  與上次一樣,這回的劇本,也出現了一個驚天大Bug。

  ——赤雲宗守衛不能說很森嚴,但也絕對不是魔族人能隨意出入的地方,除非有內部人士簡禾帶路。不然赤雲宗的面子該往哪擱?(=_=)

  現在,還原這段劇情的時機也到了。

  簡禾揉了揉眉心,話鋒一轉:「玄衣,話又說回來,昨晚我還真的探到了一些消息。」

  「什麼?」

  「依我夢中所見的那個宗徽的輪廓,和它最為相似的,是赤雲宗和天梵宗……」她隨口謅了幾個宗派的名稱,以免顯得自己目的性太強:「過兩天,我們入夜後就挨個去探探虛實吧。」

  玄衣捏緊了拳頭,寒聲道:「好。」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樣完了,在潛入赤雲宗打探消息前,都不會再出什麼麼蛾子。誰知道,就在結束對話的當夜,簡禾便被一陣蝕骨的寒意凍醒了。

  瘮人的冷意絲絲滲入關節,好似全身的骨節都結了層薄冰,呵出的氣亦是濕冷的。

  系統:「叮!『疼痛呼叫轉移』代償從『食欲全無』隨機轉變為『體溫驟降』。」

  簡禾:「操,這也能隨機變化?!」

  系統:「不然,又怎麼叫鬼畜難度呢?」

  簡禾淚灑心田,裹緊了被子,縮成一團,打算強忍過去。

  然而,很快,她便發現寒意有增無減。按現在這弱雞的血條,假如繼續下去,搞不好第二天就會活生生冷死。

  借著黯淡的月色,她打量自己指甲的青色細線。

  白天的時候,它們的長度還不超過指甲長度的三分之一。可因為受到第一次違規的刺激,才幾個小時,它們就已經往上延伸到二分之一左右了。當它長到指尖,就是徹底毒發、神醫也救不了的時候。而每一次的血條值的波動,都會加快它延長的速度。

  簡禾:「……」

  系統:「叮!警告:請宿主於1小時內體溫回復正常水平。」

  玄衣在屏風外淺眠,呼吸均勻。

  簡禾痛定思痛,裹著被子下了床,一溜煙跑到了屏風外。原意不過是找玄衣多要一床被子,可觸到少年身體散發的暖意時,她腦子一抽,竟直接就往玄衣的被窩裡爬。

  玄衣本來就睡得不熟,瞬間就驚醒了。

  見簡禾哆哆嗦嗦地縮到了他身旁,玄衣根本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而是很自然地往內側讓了讓,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怎麼這麼涼?」

  「冷……」簡禾牙關發抖。

  「又是清毒的反應麼?」玄衣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二話不說,就用自己尚有餘溫的被子給簡禾多蓋了一層,在外側躺下,隔著被子摟住了她,道:「這樣還冷嗎?」

  這樣好多了。簡禾吸了吸鼻子,小幅度哆嗦了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這陣寒意才消散,手腳慢慢回暖,她才精疲力竭地陷入了熟睡中。

  清晨,東窗微白。

  玄衣將簡禾安頓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往野外掠去。一襲黑衣颯颯作響,飛揚狹長的眼底一片決意。

  雖說是為了解毒,可日復一日地嘔血、高熱、寒顫,不知盡頭在哪裡。饒是再厲害的人,長此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

  密林之中,玄衣除掉上半身的衣衫。火光頻現,鋒利的黑鱗如倒刺一樣自他上半身冒出,一雙長角破骨而出。

  星光飄揚,熾熱的火光霎時一收。立在林野間的少年烏髮紅眼,頭頂尖角,赤裸的上身覆滿了詭譎且妖異的黑鱗。額心綴有的暗紅色的菱形鱗片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他不確定,這枚鱗片是否能把簡禾身上積壓數年的奇毒清掉,但是,它必然能對她現在的情況有所緩解。

  玄衣跪在溪邊,淡漠地望著倒影片刻,一抬手,決絕地把額心的鱗片撕扯了下來。

  拔鱗之痛無須多言,玄衣霎時眼前發黑,喉間湧上血氣。

  他握緊了鱗片,咬住牙關,緊閉雙目,靜候這種不適過去。

  鑽心的痛楚能短暫地麻痹人的警覺心。風聲沙沙作響,察覺到有人越過了草叢、踉踉蹌蹌地朝他奔來時,玄衣瞬間睜開了眼睛,迸濺出了幾分淩厲的殺氣。

  然而,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他的心臟停跳了半拍。

  「玄衣哥哥,真的是你……!我們村子果然還有人活著!」

  正是客棧當天形跡可疑的小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2:44 PM

第十六章 翻車啦嘻嘻嘻

  當著玄衣的面,來者伸手,摘下了破舊的帽子,露出了真容。

  這是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少年,黃玉雙瞳昭示了他魔族的血統,然而,可怖的是,他的大半邊臉都爬滿了蛇蛻一樣乾裂的皮。難怪盛夏天還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此時此刻,那張醜陋的臉上,交織著狂喜與辛楚,似哭非哭,五官已有些微的猙獰。

  看到了有些眼熟、卻已不復往日清秀的輪廓,玄衣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遲疑道:「你是……」

  小少年踉踉蹌蹌地走上前來,汗涔涔的手拉住了玄衣的袖子,激動道:「玄衣哥哥,我是穆笙啊!你還記得不?我小時候貪玩,天黑後跑出了覓隱,在西朔山裡迷了路,還從很高的樹上摔了下來,眉毛被樹枝鉤破了,血流到眼睛裡什麼也看不清。若不是你聽見哭聲,把我扔到魔獸背上帶回村子,我說不定就回不去了。你不記得了嗎?」

  這樁快被自己遺忘到記憶深處的舊事,忽然被細節清晰地描述出來了,玄衣瞳孔猛縮,定睛一看,果然,穆笙的左邊眉毛突兀地缺損了一塊毛髮,取而代之地橫梗了一塊陳舊的暗色疤痕。

  「穆笙……」玄衣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握住了他的肩膀:「我記得你,你還有個弟弟叫做穆旃。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呢?!」

  「阿旃死了,大家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了。」穆笙哽咽道:「村子出事的那天,我跟阿旃闖了禍,若讓我爹逮到,他一定會把我們揍一頓。所以,我就帶著阿旃到附近的山上藏起來,打算等我爹氣消了,天黑以後再偷偷摸摸地回去。沒想到那天晚上,村子就出事了。」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被仙門的箭射傷了臉頰。不知道箭上被做了什麼手腳,我的元丹沒法讓傷口完全復原,好似一直有兩股力量在抗衡,最後,就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穆笙擦了擦眼淚,咬牙切齒道:「但是,這也不算是全然的壞事。自從變成這個模樣後,不知為何,我身上的魔氣淡了許多,隱跡在了嵐城的客棧裡,躲在後院幹活。人人都以為我天生貌醜殘疾,根本沒有人察覺到我是魔族人,我這才能安身下來……玄衣哥哥,你這兩年都在哪裡?」

  那天與穆笙擦肩而過時,有那麼一秒鐘,他確實嗅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魔氣。可轉瞬就消失了。難怪!

  「這兩年,我一直都在信城養傷。」玄衣心中哀慟,深吸一口氣,把自己這兩年的經歷,以及出現在嵐城的理由以三言兩語告訴了他。

  「玄衣哥哥,不用調查了,把我們村子屠個乾淨的……就是赤雲宗!」穆笙的聲音盡是掩蓋不住的恨意:「他們屠村的那個晚上,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們是去西朔山獵魔的赤雲宗弟子!」

  玄衣渾身一震,拽住了穆笙的衣領,厲聲道:「此話當真?」

  「當真。我不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還記得他們的臉。之後在嵐城,也見過他們好幾次,化了灰都不會認錯的。」

  「好啊……」玄衣寒聲念道,表情扭曲至了極端恐怖的地步,赤色雙瞳燃著兩簇幽冷的鬼火:「……原來是赤雲宗,得來全不費工夫。」

  「先別說這個了!玄衣哥哥,有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穆笙想起了什麼,牙齒打顫,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憎恨:「快離你身邊的那個女人遠點,她跟那天晚上屠我們村子的人是一夥的啊!」

  完全超乎了理解範疇的話,令玄衣當場呆住。好似兜頭讓人澆了盆冷水,忘卻了該如何反應。

  穆笙還想再說幾句。只是,頃刻間,他就被一股暴戾強橫的氣流狠狠摜到了半空中!

  後背砸在了數米遠的樹幹上,穆笙滾落到地上,哇地嘔出了一口透明的涎液。

  一雙黑靴停在了他跟前,玄衣眸光冷峭,方才的溫情已不復存在:「是誰派你來離間我們的關係的?」

  穆笙擦掉了嘴角的涎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是……覓隱的仇人。」

  玄衣冷冷道:「簡禾是我父親的舊友。當日若沒有她為我拔箭,我今天根本不可能活下來。兩年來,我與她朝夕相對,是再清楚不過了。你覺得我會信你空口白造的話?簡直荒謬至極!」

  「舊友,舊友……」穆笙後牙都要咬碎了,恨意滔天道:「玄衣哥哥,你被她騙得團團轉吶!她不單止在那天晚上參與了屠村,她還是殺死玄樺叔叔的兇手!我親眼看到她挖走了玄樺叔叔的元丹!」

  最後那句話入耳,玄衣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了,他爆喝一聲:「胡說!」

  穆笙狼狽地爬了起來,呸掉了口中的血沫。

  「我今日所說,絕無半句謊言。你們來嵐城的那一天,客棧的廚房不夠人手,我被叫去幫忙端菜。一進房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了。那一刻,我很害怕,以為她是來殺我這條漏網之魚的。可沒想到轉頭就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你居然被豺狼瞞騙,認賊為友,還在她身邊一待就是兩年。」穆笙聲嘶力竭地痛喝道:「赤雲宗把我們的親人、朋友屠了個乾乾淨淨,我還親眼看著她從玄樺叔叔的肚子裡挖走了元丹——」

  話沒說完,穆笙的脖子便被玄衣扼住了,狠狠地摜到了樹上。脊柱彎曲到了極致,發出了幾聲彈蹦的哀鳴:「呃……!」

  那隻手五指修長,如玉雕琢,卻也蘊含了扼碎可恨之人喉骨的千鈞之力。

  玄衣全身都漫出了妖異的黑霧,雙眼猩紅,如修羅惡鬼,聲音是蓋不住的冰冷怒氣:「還在胡言亂語!你剛才還說自己之所以躲過一劫,就是因為沒有回村,怎會轉眼就碰上我父親?」

  「那一夜萬獸奔逃,箭矢亂飛。我帶著阿旃慌不擇路地在林間亂跑,險些被失控的魔獸踩死。是玄樺叔叔救了我們,帶著我們……一起跑。」穆笙仰頭呼吸,艱難道:「為了躲避箭矢,玄樺叔叔在林間不斷跳躍,阿旃在中途就中箭身亡,屍……身體滑到了地上,我連抱也抱不住他。沒過多久,玄樺叔叔也中了箭,腹部還被掏了個大洞。我們勉強跑到了懸崖邊,就被逼得跳了下去。但是,因為我比較輕,落到一半,就被樹枝掛在了岩壁上,昏死過去了。玄樺叔叔則是直接摔到了地上去。」

  玄衣胸膛像個破風箱一樣起伏著,瞪著他。

  「我雖然受了傷,但傷不致死。醒來之後,天已經黑了,我還掛在樹枝上晃蕩。因為所處之地很高,所以,我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穆笙淚眼朦朧,回憶道:「我看到,玄樺叔叔重傷倒在了湖邊,但一息尚存。那個女人……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匕首,活生生地挖走了他的元丹,隨後吃了下去……」

  玄衣指骨發白,一字一頓地道:「我不相信。」

  如果簡禾就是赤雲宗的人,如果她在那天晚上參與了屠村,那她為什麼不對他趕盡殺絕,有什麼理由會替他拔箭、有什麼理由收留他兩年多時間?

  可見,這不過是眼前這個小孩拙劣的謊話。

  穆笙咽了口唾沫,聲聲質問化作鞭子,鞭笞在了玄衣的心臟上:「玄衣哥哥,你與她一起那麼久,真的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你真的瞭解她是什麼人嗎?她所學仙功是哪一派?她救你之前是什麼身份?對了,你見過她受皮外傷嗎?她吃下了玄樺叔叔的元丹,無論受什麼傷都能以超常的速度治癒,你想想啊!你快想想!」

  「我當然瞭解她!」玄衣怒吼。

  話一出口,他卻忽然剎住了,渾身一冷。

  紛亂的小小聲音,悄然地在他心底發酵出來——

  這些問題的答案,你真的知道嗎?

  你真的瞭解簡禾嗎?

  ……

  穆笙痛心疾首道:「這兩年來,那天晚上的回憶一直在我心裡徘徊不去,未曾有一日忘記。口說無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入我神識。人可以說謊,但神識不會作假,你可以親眼看看當天發生了什麼事,親眼看看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在傳說中,人在快死去的時候,生平軼事會在眼前走馬觀花地重映一次。越是不可磨滅的記憶,就會佔據越大的篇幅,就跟播電影差不多。

  魔族人同樣有這種人形攝像機一樣的功能,只不過,他們稱之為神識。

  神識不一定要在瀕死時才能展露出來。當身體虛弱,或是主動卸下抵抗的時候,神識的壁壘也會隨之減弱。如果對方恰好是個力量比自己更強悍的人,那麼,讓其入侵自己的神識簡直輕而易舉。

  當然,每次被外人進入神識,那滋味就好比腦髓被一根針攪渾,非但很不舒服,心中所想,還會被看得一清二楚。一旦對方有心作弄,搞不好,自己就會變成傻子。

  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壓根兒不會有人願意把這重要性堪比身家性命的神識袒露給別人看。

  扼在脖頸上的五指一鬆,穆笙摔落在地,捂著脖子,粗喘著大咳起來,貪婪地大口吸氣。那光滑的肌膚上,已經浮現了五條駭人的血痕,喉間也湧出了一陣腥味。

  「如你所願,我就入你神識看看。」玄衣伸手,探住了他的額頭,冷聲道:「若我發現你有半句虛言,必會讓你後悔出現在我面前。」

  ……

  空蕩蕩的混沌中,無聲亦無光。

  玄衣往前踱步,黑靴擦地,沙沙作響。倏地,前方有光線微現,他握緊了拳心,往裡走去,驀地被包納入其中。

  再睜眼時,剛才那虛幻的空間已經消失了。

  西朔山。

  星光黯淡的黑夜,霧氣茫茫,危機四伏。

  混雜著血氣與火灰的草木濕氣飄入鼻腔,玄衣緩緩睜眼,低頭一看,瞧見自己穿著湖藍色布衣的瘦小身軀。鞋子早已不翼而飛,赤著的雙足遍佈尖銳石子的劃痕,一看便是在逃跑的時候留下的痕跡。衣領被一根從岩壁上伸出的粗壯枝椏穿刺而過,把他整個人懸空在了離地十多米的山壁上。

  臉頰火辣辣的,玄衣抬手一摸,滿手濕潤的血氣,估計是剛被箭矢擦傷不久。

  看來,這就是穆笙在兩年前的回憶。

  待眼睛適應了黑夜的光線後,玄衣看向了腳底的湖邊,頓時一震。

  幽暗的湖邊,濕潤的草地上,一頭漆黑的巨獸奄奄一息地側躺著,喘息粗重。後頸插著一根長箭,箭頭抵骨,尾翎嗡動,入肉三分,已是苟延殘喘、傷重不治之象。

  視線下移,他腹部被某種銳器剖挖了一個血洞,正汨汨地淌著血,元丹外露,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玄衣不敢置信地失聲道:「父親……!」

  只可惜,不論他喊些什麼,聲音都是發不出去的。

  這是穆笙的神識。而他不過是神識的旁觀者,只能囿於這具身體,眼睜睜地望著過去再一次重演。

  就在這時,平靜的湖水忽然出現了動盪的波紋。

  「嘩啦」一聲,靠近岸邊的水中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好似在抓救命稻草一樣,那手竭盡全力地拽住了岸邊的樹枝,緩緩地把自己的身軀拖拽出水。

  下一秒,濕漉漉的少女從湖中艱難地翻身上岸,跪在了草地上喘息。

  玄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那個模糊的黑影,似乎想在那上面燒出兩個窟窿。

  那是個穿著藕色衣衫的少女,大概是受了傷,隔了許久才翻過身來。那張白晳秀逸的臉龐,不是簡禾又是誰!

  朦朧中,玄衣忽然生出了一種預感——如果繼續看下去,某種他堅信的、從未質疑過的東西、某種美好的感情……就會在他面前崩塌成泥,被殘忍地摧毀得七零八落,再也無法回到昨日。

  可他最終只能一瞬不移地望著。

  玄樺袒露在傷口外的元丹,顯然引起了簡禾的注意。

  她拖著半死的身軀,費力地爬近了已無反抗之力、睜著一雙眼睛的垂死巨獸,另一隻手摸向了自己的靴子。

  玄衣的喉嚨就好似被一隻燒紅的手扼住了。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隨著極大的痛苦。

  那隻秀美白晳的手,曾做出各種各樣的吃食,曾帶著他去看皮影戲,也曾在吃心怪的攻擊面前,奮不顧身地護住了他。卻在這個夜裡,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銀色匕首。

  下一瞬間,玄衣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原來是當時的穆笙害怕得閉上眼睛了。

  但是,即使視線受阻,利刃剖開血肉的聲音還是清晰在耳。

  呲拉——

  血花四濺。

  一切歸於沉寂。

  明明這只是神識,是幻象,但玄衣卻有種錯覺,那滾燙的血也濺到了他的臉上,似乎在嘲笑他——

  他心心念念要找出來的仇人赤雲宗,她早就了然於胸,並一直保持著緘默。看他不得要領、在原地繞圈的醜態,應該很好笑吧?

  他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原來正是奪走他父親元丹的幕後黑手。他們的相識是從欺騙開始的。

  長達兩年時間,他連好壞都分不清楚,認賊作友,多麼諷刺啊!

  風聲蕭索,弦月泠泠。

  等了許久,在聽不到任何聲音後,穆笙終於戰戰兢兢地睜開了雙眼。

  雖說是睜開了眼睛,卻玄衣卻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因為,正有恐懼的熱淚不斷自穆笙的眼縫滲出。漸漸地,整張臉都爬滿了水漬,甚至淌入了口中,又鹹又苦澀。

  ……

  穆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躺在林間空地上。天已經開始黑了。

  玄衣已從他的神識裡退出去了,但那種被入侵領地的頭昏腦漲、目眩欲嘔的感覺,卻還存在著。

  不遠處的溪邊,玄衣背對著他,像樽雕塑般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玄衣哥哥……」穆笙連滾帶爬地起了身,奔向玄衣,急迫道:「你看到我的神識了嗎?現在知道我沒有撒謊了吧?那個女人是個披著羊皮的惡魔,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繞到了他的正面,穆笙聲音一消,嚇得驚叫一聲道:「玄衣哥哥,你的額頭!」

  方才拔掉鱗片的地方,正是玄衣兩道劍眉的正中。

  在變回人形後,本來是看不出那裡缺了鱗片的。可現在,那處卻無故滲出了一縷鮮血。

  玄衣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站起身來,淡漠地攤開了手心。

  那片才剛拔出的價值連城的額心鱗片,已被他用勁力捏碎,成了一灘粉末。

  玄衣閉上眼睛,離去前一反手,這攤粉末便落入了溪中,如垃圾一樣隨水波飄蕩而去。

  「玄衣哥哥,你要去哪裡?」

  玄衣定住腳步,僵直著脊背道:「我還有些事沒弄清楚。」

  「還有什麼沒搞清楚的?!」穆笙追了兩步,忽然一跺腳,道:「玄衣哥哥,你還會替我們村子報仇嗎?」

  「放心。」玄衣頓了頓,聲音是一片刺骨的冰冷:「當年有份參與過這件事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那邊廂。

  自從進入嵐城之後,系統就不再播報玄衣那邊的進度,簡禾還不知道他已與老熟人見上面了。

  雖然昨晚險些被凍成了冰棍,但睡醒以後,力氣就恢復了許多。

  簡禾嘟囔道:「吐完血,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

  系統:「叮!今天的『疼痛呼叫轉移』代償變為了『不許撓癢』,請知悉。」

  簡禾:「???」咋覺得這要求越來越奇葩了?

  玄衣並不在房間內,這還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一醒來沒看到他。

  簡禾打了個呵欠,瞧見自己身上蓋了兩層被子,被角掖得很密實,看來玄衣應該不是匆忙離開的。

  昨晚體溫驟降,兩張被子就剛剛好。如今體溫恢復後,再蓋那麼多就過熱了。簡禾被捂出了一身熱汗,乾脆就打了盆水,擦了身子,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推開了房門。

  樓下大堂依舊是客人寥寥無幾,掌櫃昏昏欲睡。空落落的桌椅間,並不見玄衣的身影。

  奇了怪了,他會去什麼地方?

  簡禾納悶地趴在走廊欄杆上。忽覺腹中空空,也就暫時把玄衣的去向放在一邊,自行去後院的廚房找點東西吃。

  這一等,就從白天等到了夜晚,簡禾都把晚飯解決了,玄衣仍然沒有回來。下午時,她還出去外面找了一次,大街上人潮湧湧,卻不見玄衣的身影,好似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傍晚,天空下起了磅礡大雨。

  簡禾掩上了窗戶,坐在桌前點蠟燭。可惜火柴受了潮,一直都沒點著。

  她洩氣地把火摺子一扔,對系統道:「玄衣怎麼還不回來?你說他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了?比如說,被仙門的人碰到,然後雙方打起來之類的。」

  系統:「不會的。」

  簡禾:「你又知道了?你不是不能實時轉播他的狀況麼?」

  系統:「不能實時轉播的是他的心情、戰意、決心這一類的數值。如果玄衣真的有生命危險,這個任務早就崩壞了,你還能坐在這跟我嘮嗑?」

  簡禾:「那還好一點。」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餘光掃到了有人接近,簡禾回頭一看,只見門外站了個淋得渾身濕透的少年。

  雖然房間很黑,但那挺拔的剪影,一看便是玄衣。

  原來沒被擄走啊,簡禾鬆了口氣,沖他笑道:「總算回來了,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了?」

  一邊說,她一邊拉住了玄衣的手腕,把人帶進房間裡。

  玄衣僵硬地看著她,心臟淬滿了痛苦與怨毒。

  閉眼是父親臨死前那聲嘶吼,睜眼卻是她昨日七竅流血時的模樣。二者在腦海裡交織著,複雜而激烈的暴戾情緒,似乎隨時都要撕毀他的身體。

  與往日一樣的笑臉與問話,在今時今日知曉了一切的玄衣看來,這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摻和了蜜糖的毒藥、裹住了錦緞的刀片。

  她做過的事固然無法抵賴。但他想知道原因。

  為什麼她要隱瞞真相、以另一個身份接近他?為什麼既要屠村、又要救人?

  這有什麼意義?還是說,這不過是她一個興之所至的遊戲?

  不過,與之相比,更難以理解的,或許是他自己。

  穆笙冒著生命危險,獻出了自己的神識,把當日發生過的一切直接呈現在他面前。赤雲宗做過的事,她做過的事,都清晰在目。

  他也擲地有聲地對穆笙立下了復仇的誓言。那麼,他現在最該做的,應該是下手撕破這虛偽的溫情假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父親的元丹從她身體裡挖出來,讓她也品嘗一下父親臨終時的痛苦。

  他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玄衣一個恍神。

  忽然,腦海裡,穆笙咬牙切齒的臉一閃而過。

  「那個女人是個披著羊皮的惡魔,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趕緊去擦擦身,雖然是夏天,但也會著涼的。」簡禾在櫃子裡找火柴,沒有看玄衣:「奇怪了,火柴居然全都受潮了……」

  忽然,她的手腕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

  「不用點了。」玄衣濕潤的黑髮黏在了瘦削的頰上,平靜道:「簡禾,之前你說過,懷疑是屠殺覓隱村的兇手的宗派是哪幾個?」

  這問題有點突然,好在,簡禾記憶力還算不錯,沒有露出馬腳:「赤雲宗,天梵宗……」

  玄衣扯了扯嘴角,眼中無甚溫度:「好。擇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們便去赤雲宗探個究竟吧。」

  簡禾怔了怔,道:「好,就按你說的,今晚入夜之後去看看吧。」

  昨晚,玄衣才說要等她身體好轉後才去,沒料到今晚就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不過,雖然有些突然,但劇本中,也差不多是這兩天開始第一次夜探赤雲宗了。

  天公作美。在客棧時,天空還是瓢潑大雨。到了夜半三更,兩人著裝完畢出門時,雲銷雨霽,夜空晴朗,空氣濕潤而清新。

  山路有些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似是郊遊的場景,但拉近一看,一個心事重重,一個則黑著臉,活像被老婆戴了綠帽子,完全沒有輕鬆的氣氛。

  不久前,簡禾才去過一次赤雲宗,這一次就更是駕輕就熟。但為了不讓玄衣懷疑,她只好裝作不熟悉地形,磨蹭了一會兒才找到上山的路。

  殊不知,這一幕看在玄衣眼裡,便令他心中的那根刺紮得更深。

  在簡禾的協助下,兩人順利地入了宗門,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此處占地極廣,機關眾多,待會兒要萬分小心,切勿打草驚蛇。」在一處建築物的屋簷下,簡禾拉住了玄衣的左手,叮囑道:「一旦被人發現,恐怕會驚醒非常多的人,到時候想走就麻煩了。」

  說那遲那時快,就在廊下,迎面走來了一個夜遊的赤雲宗的弟子,面容十分年輕,看衣著綬帶,應該是剛進宗不久的新弟子。

  簡禾心下一驚,正要把玄衣拉到陰影後。誰知他卻半步未停,走上前去。

  「等等,玄衣,你做什麼……」

  劍光銀亮,一閃而過。

  簡禾未竟的話,終結在了那道劃過玄衣冷峻側臉的劍光裡。

  那名弟子脖子前多了一條血痕,驚懼不解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倏地倒地,再無半點聲息。

  簡禾瞠目結舌。

  次奧次奧次奧!

  她一把推開了玄衣往前跑去。

  玄衣沉默地任她與自己擦身而過。

  簡禾蹲下來,撫了撫那弟子的脖頸,已經沒有心跳了。她呼吸稍促,回頭又急又氣道:「說好了是來探路,你為什麼要突然殺人?待會兒要如何收場?」

  「這也要問為什麼?」玄衣勾了勾嘴角,心中瘋湧的那股暴戾、急於發洩的破壞欲,居然隨著這不管不顧的殺戮,而變得暢快了起來。他收劍,皮笑肉不笑道:「因為我高興。」

  簡禾皺眉。

  在劇本中,【夜探赤雲宗】進行了好幾次,但玄衣從來都沒有一次是殺過人的。就是因為他想要低調潛入、低調調查,換取足夠的籌碼,讓自己在未來堂堂正正地回來報仇。

  第一次夜探赤雲宗就殺人,在還沒擁有召獸之力的時候就跟赤雲宗對抗,這是要把事情搞大的節奏啊!

  他的智商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吧?

  況且,玄衣與賀熠那個惡鬼不同,他並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即使是後來的報仇,他也只是殺了當初到覓隱獵魔的人,並沒有牽涉到那些沒有參與過的無辜的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見人就殺,彷彿他今晚的目的,不是勘察,而就單純是為了發洩心中的憤鬱和暴躁而來的。

  簡禾皺起了眉頭:「系統。」

  系統:「嗯?」

  簡禾:「他這幅被玩壞的小表情。難不成他已經跟村民NPC相認了?可那個相認事件,不是發生在第二次的【夜探赤雲宗】之後的嗎?!」

  系統:「抱歉,你詢問的消息無法查詢。不過,針對後面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事件的編排,會根據你的介入而產生一定的時間差,所以,就算相認事件提前了,也完全不出奇。」

  簡禾:「……」

  她頭皮發麻。

  哦豁,聽這口氣,十有八九是事件提前了!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一高一低的驚叫聲傳入了兩人耳中——

  「簡高人?!」

  「封師姐!!」

  簡禾:「……」

  完了完了,這下場面要更混亂了。

  鄭綏傻站在廊角處,目光從玄衣滴血的長劍轉到了倒在地上的屍體上,眉毛猛地揚起,大吼:「韓林?!」

  地上的屍體死不瞑目,已經氣絕,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鄭蕪眼眶紅了,一個箭步撲過去,探到韓林已沒有呼吸後,倏地抬起頭,對玄衣暴怒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玄衣挽起嘴角:「你沒有眼睛看麼?殺人啊。」

  鏘!

  利劍出鞘,鄭綏劍尖直指玄衣,氣得手腕發抖:「枉我以為你還是個不錯的魔族人……韓林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他痛下殺手?!」

  玄衣指骨動了動,上前一步。

  這個時期的玄衣還不是赤雲宗的對手。鄭綏雖然是NPC,但此刻有了防備,已經不像韓林那麼好對付。兩人一旦打起來,短時間內分不出勝負還是其次,重點是,這裡的鬧聲,一定會驚醒赤雲宗的人。

  一旦他們被團團圍住,後果不堪設想。搞不好就game over了。

  簡禾頭都大了,站起來攔在了玄衣面前,喝道:「玄衣,不可以再殺了!」

  「不可以?」玄衣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發梢的末端開始彌漫出黑霧:「屠掉覓隱村子的宗派,不正是赤雲宗嗎?為什麼不可以?」

  簡禾心臟一沉。

  果然是敗露了。

  系統:「警告宿主:一旦鄭綏或鄭蕪被殺,赤雲宗的人便會發現這裡的事。請務必阻止玄衣暴走。」

  簡禾眼淚嘩嘩:「我阻止他?我感覺他現在最想砍的就是我!」

  系統:「不是還沒砍麼?加油。」

  簡禾閉了閉眼睛,道:「玄衣,冤有頭債有主,你對當年參與過的人動手不行嗎?這個被你殺死的小弟子,鄭綏和鄭蕪都沒有參與過當年的事。真正參與的人,卻都毫髮無損。你殺這些無關之人,就能解掉你心中的鬱憤了嗎?你毫無準備之下就在這裡鬧事,除了釋放一時之恨,對你復仇有任何好處嗎?」

  其實,如果玄衣能冷靜下來,就會發現簡禾說的這句話不無道理。雖然看似是在維護鄭綏鄭蕪,其實是在為他著想。

  但這一刻的玄衣,沉浸在了被最喜歡的人矇騙的痛苦中,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這番火上澆油的話,使得他極力壓抑了整個晚上的怒火,終於燒到了源頭——簡禾的身上。

  「他們無辜,我覓隱村幾百條命就不無辜了嗎?!殺十人二十人,都無法抵償我全村人的命。」玄衣咬牙切齒道:「簡禾,這天下最沒有資格阻止我的人,就是你。」

  就在兩人膠著的時候,後方抱著韓林一直不吭聲的鄭蕪,忽然暴起,拔劍衝上來,朝玄衣刺去。

  玄衣餘光看到,反手便是一掌。

  簡禾:「!!!」

  她還記得系統的警告,可她一沒有靈力二使不了武器,只能一個箭步衝上去,強行推開鄭蕪:「走開!」

  這一掌打出去的時候,玄衣用了十成十的殺手,完全沒有收斂。

  在簡禾撲上來的時候,其實,玄衣完全有餘地收回攻勢。

  可他沒有。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簡禾吃下了他爹的元丹,這一擊根本殺不死簡禾。並且,造成的創傷很快能復原。不像普通人,挨這麼一下,必定會當場筋脈盡碎身亡。

  撫心自問,若他真想殺死簡禾,應該做的,是先把元丹挖走,才打下去。

  為什麼明知殺不死她,還是要這樣做。玄衣不想承認,但卻悲哀地明白——他已經背叛當初立下的血誓了——他做不到親手殺死簡禾。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如此暴怒、如此懊惱,如此急迫地把快要膨脹的殺意發洩在旁人身上。

  他只不過,是想通過這自欺欺人的一掌,說服自己已經報了殺父之仇。

  只是,玄衣並沒有想到,上天居然與他開了個如此殘酷的玩笑。

  已在體內把元丹剝離的簡禾,體質已與普通人無異——不,她如今靈氣運轉仍舊十分晦澀,連基本的防禦之力也沒有,比普通人更為孱弱,根本就挨不住這勢如萬鈞的一擊。

  簡禾帶著愧疚和驚訝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一陣骨骼崩斷的脆響後,她全身的骨骼,瞬間就碎成了一截截,連站也站不穩了,如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地。

  鄭蕪倒在了鄭綏身上,兩人均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反應,也與玄衣預設的差太多了。

  他呆呆地站著,臉上閃過了幾分不知所措和迷惑。像個因為有恃無恐、不小心摔破了玩具的小孩。

  簡禾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哇地嘔出了一口血。這回不是字面意義的吐血,而是真的嘔了。

  系統:「血條值快清零了。」

  簡禾:「……」這血條值看著是不值錢,其實還挺能挨的。全身骨頭都斷了,居然還沒當場掛掉!

  玄衣晃了晃頭,蹲下來,伸手在簡禾腹部一探,不敢置信地懵住了。

  她的腹中空空,根本沒有元丹。

  玄衣腦海一片空白。

  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死她。這和他想像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鄭蕪撲上前去,抖著手摸上簡禾的脈象,啞聲道:「骨頭,都碎了。」

  後半句話她還沒說——骨骼盡碎,內臟破裂,已是無藥可救。

  玄衣粗暴地推開了她,質問簡禾道:「你把那顆元丹吐出來了?你把它藏在哪裡了?說!我馬上給你拿來!」

  前不久,還在心裡責怪簡禾吃下他父親元丹的也是他,現在責怪簡禾吐出來了也是他,簡直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玄衣。」血條值瀕臨玩完,生命正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在流失,簡禾的視野開始渙散,口齒不清道:「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那天,我遭人陷害,落入崖底,發現了一個重傷的魔族人。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你父親。當我知道後,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告訴你、彌補你,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拖到了現在,唉。」

  「我不是問你這個!」玄衣怒吼,眼眶卻微微紅了:「元丹在哪裡?!」

  面對軟成一灘的她,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去救。

  他能怪誰?他根本怪不了任何人。

  系統:「好了,距離攻略成功的最後一步——最後一句告白。」

  簡禾:「完全O幾把K。」

  不過開口就發現不太發得出聲音了,簡禾手指拉了拉玄衣近在咫尺的衣袖,勉強道:「玄衣,你近點。」

  麻煩配合一下。

  玄衣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伏在了簡禾身上,把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足足一刻鐘時間,他都固執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希望能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音。然而註定是徒勞。

  簡禾斷氣了。

  與此同時,一顆半透明的元丹,自動從她唇間飄出,靜靜地浮在了半空中。

  「封師姐……玄衣,你這個畜生。」鄭綏在背後怒駡道:「封師姐當年根本沒有參與過屠村的事兒。她是宗內最厲害的弟子,是被宗主委託去看著那幫年輕人,別讓他們鬧事的。在半路上,她被同門陷害,一腳踹入了崖底。我們誤以為她是被魔族所害,這才會殺上覓隱村。整件事跟封師姐,根本就沒有直接的關係。她因為吃了你瀕死的父親的元丹,心裡一直很愧疚,所以特地找到了秘法,想把元丹還給你,再向你請罪,哪能想到你居然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直接把她殺了?!」

  玄衣全然把鄭綏的話當做耳邊風,死死地握住了屍身軟趴趴的手,自言自語道:「簡禾,你吃了我爹的元丹,你明知我仇人即是赤雲宗,卻還要欺瞞我兩年。我為父報仇,一點也不會傷心。」

  叨叨了片刻,他的情緒又忽然暴躁起來:「起來!我讓你死了?你想這麼痛痛快快就死了?!你欺騙了我這麼多年的事兒,一句交代也沒有,我還沒跟你算帳!」

  因為這邊的動靜,不遠處已經陸續有腳步聲傳來了。玄衣如夢初醒,把屍身摟在懷裡:「鱗片,我的鱗片可以……」

  只是,往額心一摸,他才忽然記起,自己的額心鱗片已經被他親手捏碎了。

  其實,就算沒有捏碎,也是徒勞。因為額心鱗片只有在人一息尚存的時候用才有效。並不能讓屍體起死回生。

  等到赤雲宗的大部隊來到的時候,玄衣已經渾渾噩噩地消失在了黑夜裡。一同被帶走的,還有簡禾軟成一團爛泥、已不成型的屍身。

  *

  簡禾在朦朧中,感覺到肩膀被一隻熱乎乎的手用力地推了推:「醒醒!」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用羊皮裁剪的營帳。底下還在不斷晃動,似乎是輛馬車。

  金燦燦的陽光從上方投射下來,暖融融地鋪就在毯子上。幾大箱的貨物堆砌在了邊上,浮塵亂舞。她縮在了貨物的空隙之間。

  簡禾:「……」

  看樣子,這還是個貨車?

  場景已經轉換了,玄衣的任務這就完了?

  說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被玄衣殺了。

  但這一次,跟以前是不同的——雖然動手殺人的是玄衣,可看起來,最傷心的也是他。

  簡禾微微一歎,心中有幾分悵然。

  每攻略完一人,距離任務結束就更近了。她高興,但也沒那麼高興。

  這時,系統的聲音姍姍來遲地響起:「叮!劇情新進展,鹹魚值—200,實時總值:4050點。攻略進度:0/4。」

  簡禾:「……4050點?0/4?」

  系統:「宿主,因為時間關係,你最後一句告白沒跟玄衣說,就斷氣了。」

  簡禾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所以?」

  系統:「所以,攻略玄衣的任務尚未成功。不過也並不難,你以後碰到他再補上就可以了。」

  簡禾血氣上湧,兩眼一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2:5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12-7 03:10 PM 編輯

第十七章 惡剎少年

  滅絕人性慘絕人寰!

  做牛做馬兩年多時間,居然在最後關頭卡住了!

  簡禾淚灑心田,跟年末時被無良老闆拖欠工資的倒黴員工一樣,直挺挺地在毯子上躺屍。

  系統:「對了,宿主,原本呢,每攻略完一個反派,我們就會發放階段性的獎勵。但因為首次任務出師未捷,這獎勵就只能留到下次成功時發放了。」

  聽了這話,簡禾心裡那個蔫了吧唧的小人終於有了點精神:「居然還有階段性獎勵?能透露一下是什麼不?」

  系統乾脆道:「不能。但可以提供一個思考方向給你——宿主,世界上的很多事物都是對比才見真章的。有曲即有直,有是即有非。你有沒有發現,不論是失敗的前四個任務,還是這次的融合任務,都缺了點什麼?」

  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聽得簡禾一頭霧水。她還真的沒往這個方向思索過,遂不解道:「是什麼?別賣關子了。」

  系統:「自己想。」

  正欲再問幾句,簡禾的肩膀又被剛才那隻熱乎乎的手推了一把,一個頗為豪邁的聲音在背後催促道:「姑娘,快起來。前面就是江州城了。我們商隊只能捎你到分岔路口,不會繞路帶你進城的。」

  「有勞了。」簡禾連忙坐了起來,應了一句。

  與此同時,一串背景資料飛快地竄入她腦中。才讀了個開頭,簡禾就有些詫異了。

  ——原來任務的時間沒有接續。她眼睛這一睜一閉,距離「封嫵」被玄衣幹掉,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她正要去的江州城,離她上輩子涉足過的西朔山信城、嵐城等地,也有十萬八千里遠,已是個全然陌生的版圖了。

  她現在附身的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卞七,是個在出嫁中途逃脫的新娘子。

  卞家無人修道,亦非腰纏萬貫的商戶,就是個家境平平的百姓之家。可卞七要嫁的人,卻是與自己八杆子都打不著的駱溪白氏的家主。

  九州西南的駱溪,素來是以精於鍛造武器聞名的大城。不管是飄飄欲仙的長劍,威武有力的大刀,薄銳精悍的匕首、抑或是藏於袖中、百發百中的弩,各州的修仙世家都能在這裡找到趁手的。

  百家各有所長,但若要論口碑最好、歷史最悠久的武器莊,駱溪白家說自己排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君不見,華越宮傳人的那把赫赫有名的「沉冰劍」,就是白家用精鋼打造出來的。

  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仙門家族,只有一處美中不足。那就是這一代的新家主白墨存,是個纏綿病榻的病秧子,整天稱病不見人,喝藥比吃飯還多,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兩腳一蹬、駕鶴歸去。

  外界都傳他身體孱弱是先天不足的緣故,只有讀過劇本的簡禾知道,這白墨存根本不是染了惡疾,而是被兇殘的妖物纏上,身體才會被拖垮到這個地步。

  按常理來說,白家好歹也是仙道上混的,雖然本職是煉兵器,但斬妖除魔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這一回的妖物,他們偏偏度化不了,也鎮壓不得。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把它驅趕到另一個人身上了。

  仙門的大多數家族暗地裡都藏著些拿不出檯面的旁門左道。白家也不例外。

  一百多年前,白家的祖宗曾從一個仙墓裡挖出一個陰陽銅鼎。此物色若青柳,狀如圓球,外殼遍佈浮凸的咒文,還有個非常陰毒的功能——禍水東引。顧名思義,就是能將寄宿在白墨存身上的凶邪,給引到另一個人身上。

  當然,這個被引禍上身的人,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當的。要有特殊的生卒年月與命格,還得與白墨存啪啪啪過,引渡才能成功。

  卞七就是完全符合前面的條件的替罪羔羊。

  簡禾:「……」

  這白家也太缺德了,活該當一輩子雜魚啊雜魚!

  在提親的時候,卞家上下是又驚又喜。卞七本人對自己即將要變成替死鬼的事兒,也是完全不知情。

  好在,估計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在前往駱溪的途中,卞七竟在無意間聽到了白家人的對話,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試問她能不怕嗎?能不跑嗎?

  別看卞七不懂仙功,但性格倒還挺機靈。雖說心裡很怕,但並未露出端倪、打草驚蛇,而是瞅準合適時機才逃竄。成功從一群仙門中人的眼皮底下跑掉後,她混進了一支商隊之中,央求他們捎帶自己離開。這一走,就來到了距駱溪城百里之外的江州城了。

  半刻鐘後,簡禾被扔在了通往江州城的分岔路口,吃了滿嘴的塵土,目送著商隊驅著馬車,噠噠地往西邊方向離開了。

  此時正值隆冬,空氣冰冷濕潤,寒風呼嘯。天色已暗,不久後,應該會有場大雪。

  卞七逃跑的時候,只隨手從行李中扒了幾件衣裳。結果運氣差了點,全都挑中了秋季的衣服,完全不保暖。

  簡禾站在空曠的野外搓了搓手臂,打了個哆嗦。為求今晚不表演鑽木取火,她辨明方向後,緊了緊小包袱,往東面走去。

  江州城外,有座廢棄的廟宇。在數百年前,仙道還未火紅起來時,那兒的香火還是很興旺的。如今,時過境遷,屋宇破落,房樑結滿蜘網,榆木神像落了厚厚的灰。這廟宇就正式成了風餐露宿、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的臨時住所。

  冬季的天居然黑得那麼快。還未走到破廟,天空就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落大雪。簡禾險些被刺骨的風和濕潤的雪打成傻子,眼睛都不太睜得開。

  兩扇木門虛掩,破了的洞被人用禾稈草堵著。簡禾伸手推門入內,那禾稈草就絮絮地往下落塵。

  偌大的屋內空無一人,淩亂地鋪著十多張草席子,還有張皺巴巴的漏芯被褥。

  系統:「沒人會來了。這麼冷的天,流浪漢也不會跑到荒野來。」

  簡禾喜道:「那就正好,我可以包場了。」

  角落放著一個水缸,蓋子半合,裡面的水居然還未結冰,幾片碎冰漂浮著打轉轉。

  想到還沒檢閱過自己的新身體長什麼樣,簡禾把包袱一扔,湊到了水缸上。

  水面倒映出了一個韶顏稚齒、清秀可人的少女。只是,跟自帶仙氣的封嫵相比,還是平凡得多了。

  微微側過臉,簡禾驚訝地揚了揚眉——這卞七乍看起來,左臉秀美無暇,右臉卻有塊暗色的胎記,醜也分AB面。

  貌若無鹽,家世普通,又無修道天資。如果不是另有所圖,白家肯定是不會跟卞家提親的。

  簡禾無語凝噎地望天。

  是錯覺嗎?系統給她找的身體,似乎一個比一個更弱雞了……

  系統:「放心好了,你下一次的身體會很贊的喲。」

  繞過了落滿灰塵的神像,簡禾在靠裡面的地方找了個位置,打開包袱,抖出了所有禦寒衣物,統統穿在身上。最後把那張漏芯的被褥也扯了過來,蓋在腿上。

  封嫵天資過人,有靈氣護體,跟長了兩條腿的發熱棒似的,無論多冷的天氣都不怕。而卞七不過是個普通人,就算跑去練仙功,也是沒有天分的那一類,沒有發熱禦寒的技能點。

  反正也去不了江州城了,又沒有任務要求,今晚就這樣湊合一下吧。

  入夜後,外面的風雪越發猛烈。荒山野林拂過的風聲格外嚇人,似鬼哭狼嚎。

  不知道什麼原因,今晚的烏鴉叫聲特別大。淩晨,廟後的破舊馬棚被雪壓垮,傳來了一聲巨響。

  簡禾本就睡不熟,一下就被聲音驚醒了,爬了起來,把紮在窗戶的小草席拉開一條小縫,往外面張望。

  原來馬棚並沒有倒塌。反倒是冷月下有數隻烏鴉低飛,不斷在廟後的荒草堆附近徘徊,好似裡面有個活物。

  系統:「叮!關鍵劇情觸發,請宿主在10分鐘內,將雪地中的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一個安生覺都睡不了了啊。

  簡禾無奈地披上衣服。踏過細雪,慢慢走近。

  烏鴉撲棱著翅膀,漫天驚飛。它們底下的荒草堆裡,躺著個不知生死的黑衣人。

  看體態,這應該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不知躺多久了,已經快被埋在了雪下。

  簡禾狐疑地撿了根樹枝,隔得老遠捅了他的腰一下,還是沒反應。

  系統:「宿主,還剩7分鐘。他已經暈了,別玩了。」

  簡禾悻悻地扔掉了樹枝。

  孰料,剛才一捅之下,那原本已微微鬆脫的腰帶徹底被挑鬆了,一把通體暗金、纏繞蛇紋的斷劍驟然落到了雪地裡。原先完好無缺的刀刃被淩空斬斷,如今只剩下半截小指的長短,切口鋒利不平。

  就在那不平整的切口落地的一瞬間,簡禾卻耳膜震盪,彷彿聽見了一陣戾嘯。如炎的刀光閃電般照亮了她的臉龐,又急速黯淡下去,靈氣逼人。

  簡禾:「……!!!」

  操!

  就憑這把斷劍,她已經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誰了。

  不再猶豫,她撲上前去,伸手撩開了黏在少年臉上的髮絲,露出了一張血色盡失、蒼白虛弱的臉。

  這是個俊俏的少年郎,眉心一道血色痕跡,若風流桃花綴玉面。那種賞心悅目的明朗中,還帶有七分溫稚青澀的少年氣,好似下一秒便會睜開雙眼,沖你眨眼,勾唇甜絲絲地笑。

  簡禾坐倒在地。

  真!的!是!他!

  系統:「叮!恭喜宿主與攻略對象『賀熠』再見,觸發關鍵劇情。血條值+5,實時總值:15點。鹹魚值—20,實時總值:4030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03 PM

第十八章 病嬌味,嘎嘣脆

  怎麼都沒猜到這位㚐㚐居然那麼快就駕到,簡禾迎風流淚。

  系統:「警告:任務還剩最後5分鐘。」

  簡禾抹了把臉,打起了精神,把手伸入雪中,抵住賀熠的背,扶他坐起來,倚在自己身上。

  賀熠毫無反應。

  拂掉了凝結在衣襟上的碎冰後,簡禾把自己的肩膀嵌到他身前借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背了起來,像隻被巨石壓得吐泡泡的蟹,搖搖欲墜地往破廟走去。

  別看賀熠年紀輕,其實身量高瘦,薄有肌肉。與之相比,簡禾這具身體的個子則十分嬌小。走動的過程中,賀熠的兩隻黑靴,都是在地上拖著的。

  一踏入廟門,簡禾忙不迭想卸貨,孰料兩人同時失衡,一起摔到了雜物堆裡。倒計時剛好結束。

  但這還沒完。簡禾灰頭灰腦地爬了起來,又一刻不停地跑到廟外,把剛才雪地裡拖曳留下的痕跡清掃掉了。

  回到廟內,簡禾抖了抖滿頭的冰碴子,開始發愁了——賀熠有修為,跟封嫵一樣,就算不生火,只要有一息尚存,就能自動調息保持溫度。但不代表能在臘月時穿著濕噠噠的衣服躺一晚上。更不用說她了。

  系統:「叮!劇情進展。宿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0,力氣+20,抗寒能力+10。綜上,血條值+10,實時總值:33點。鹹魚值—50,實時總值:3980點。獎勵:烘乾機x1,冬裝x1。」

  簡禾:「???」

  哦豁,天無絕人之路。系統的道具還真全,連烘乾機也有!

  銀光一閃,一台小型烘乾機、一套乾淨的衣服徐徐落在了簡禾面前。換下濕衣服後,簡禾打開了烘乾機,開到了最大檔,對著賀熠身上吹。

  趁這台機還沒被收走,簡禾在神像底下的那張積滿了灰的桌案裡翻找了一會兒,讓她摸到了一盞裂開的燭臺,燭臺下壓著火摺子。輕輕一擦,居然沒有受潮,還能用!

  不消片刻,一個火堆就生了起來。柴枝上火焰躍動。簡禾掃了賀熠沉睡的臉一眼,悄聲拾起了他的斷劍,在火光下輕輕轉動,定睛一看,斷刃側面靠近劍柄處,果然篆刻著兩個瘦長的字。

  ——棄仙。

  賀熠的仙器是一把曾經斷過一次、叫做「棄仙」的長劍。根據這斷劍的時機,可以推斷出,如今,距離他一把火將公孫氏燒光燒淨,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時間。

  仙門如今屹立不倒的勢力,大致有兩種形式。要麼,就是廣收異姓徒弟的宗派,譬如赤雲宗。要麼,就是以血緣為紐帶、不收異姓者為徒弟的世家,比如駱溪的白家,以及前不久才被賀熠燒了個底朝天的濱陽公孫氏。

  這樁聳人聽聞的慘案甫一發生,一夜就傳遍整個修道界。絕大多數姓公孫的人都掛了,可還是有幾條漏網之魚——有幾個小輩因在外雲遊並未受到牽連。

  得知消息後,他們恨不得把賀熠當場逮住,碎屍萬段,為枉死的親人報仇。

  無奈,賀熠此人多疑狡詐,且打起來只講勝負,什麼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再者,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前去尋仇的人,要麼便是被耍得團團轉,連他的衣角都沒摸著,要麼就是有去無回,變成了一個經驗包。

  折了幾個人後,這幾個小輩總算明白——人與人之間,尚且能一戰。可他們現在對上的,是一隻披著人皮的惡鬼。既然單打獨鬥對付不了,他們只好向一些前輩求助,得到了兩位名士的幫忙。

  這兩位站出來的仁兄,一個叫孟或,一個叫孟漣,恰好是一對曾在公孫氏當過客卿的雙生子,本事不小。巴特,很可惜,孟或與賀熠交手三次,最終還是戰死了。他的佩劍「琮因」,也因此落到了賀熠手中。

  得了這把有名的仙器後,賀熠竟把它熔煉成了一把嶄新的兵器,為己所用,還大逆不道地為它取名為「棄仙」,耀武揚威,可以說是非常囂張了。

  自己哥哥死後還要受此侮辱,孟漣又怎能咽下這口氣,沒過多久,就殺去找賀熠了。

  由於有殺兄之仇的buff加身,孟漣小宇宙轟然爆發。再加上佩劍有靈,越是名兵器就越認主。換言之,剛鑄出來的棄仙,還不太聽賀熠的話。二者相疊加,導致賀熠在打鬥時,被一擊斬斷了劍。

  在修道界,為了增強武器的威力,大多數人都會在武器上注入一縷神魂。但這種方法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武器輕易不折斷,一旦損壞,主人也會受到嚴重傷害。

  所以,賀熠現在雖然沒有皮肉之傷,可那狀態卻比被人砍了幾刀更嚴重,還暫時喪失了視力,成了個小瞎子。就這樣一邊躲避追殺一邊逃竄,才會流落到這種地方吧。

  不過,這樣的頹勢不會持續太久。

  在將來,賀熠會重鑄棄仙。經此一役,它就會從一把普通有名的劍,蛻變成人人趨之若鶩的神兵。

  簡禾唏噓:「一切曲折都是劇本的套路。」

  天光黯淡,大雪呼嘯。陰雲籠罩著紫微星,漏入了些許光亮。

  火堆催生出了人的睡意。烘乾機被系統收走了。就在簡禾的頭一點一點,快要約到周公的時候,忽然聽到賀熠悶咳了幾聲,眼皮一顫,醒了過來。

  簡禾微微一驚,坐直了身子。

  像賀熠這種仇家滿天飛的人,根本不存在睡糊塗了、要慢慢清醒的時刻。幾乎是瞬間,他便察覺到了身旁有陌生人的氣息,猝然暴起,一個翻身摜倒了簡禾,以膝蓋抵住了她的心口。令人膽寒猜疑與殘忍,自他的臉上一閃而逝,好似只要身下的人說錯一句話,就會毫不猶豫地捏碎其喉骨:「你是什麼人?!」

  簡禾給撞得眼冒金星,胸骨發出了一聲哀鳴。

  次奧次奧次奧,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這小瘋子八成是把她當成來尋仇的人了!

  她喘了一聲,勉力道:「我剛剛發現你暈倒在了雪地裡,只不過是把你扶進屋裡而已。」

  賀熠不為所動,以手探其脈門,發現身下的人一點修為也沒有,不足為懼,應該並非仙門中人。那種窮途末路的歹意才有所減退:「你——扶我?」

  簡禾道:「不是我還有誰,不然你的衣服是誰替你烘乾的?」

  賀熠沉默了片刻,鬆開了手,後退,以背抵住了牆。

  簡禾心臟狂跳,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輕輕揉著自己的胸骨。

  賀熠的手無聲地在四周的地上摸索。簡禾心下一動,知道他在找棄仙,連忙把斷柄往他面前一放,道:「這把斷劍是從你的身上掉下來的,我不識字,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要是讓賀熠知道她看出了這是棄仙,等他傷好了,完全做得出為了不洩密行蹤而滅口的事。所以,簡禾才特意不經意地一提,打消他的疑慮。

  賀熠半信半疑地摸索,簡禾的手始終定定地放在了劍身上。二人指尖相觸了半秒,賀熠帶繭的指腹在斷刃側面輕輕一摸,面不改色地把斷劍收回袖中,再抬頭時,方才那些可怕的表情已消失得一乾二淨,道:「這是哪裡?你是什麼人?」

  這變臉速度不得不服——簡禾腹誹,嘴上則道:「這裡是江州城外的一座破廟。我叫卞……簡禾。」

  「卞七」這名字肯定是不能說的。白墨存那邊,本來就等著她去救命。現在驟然失去了她這根救命稻草,白家一定會以駱溪為據點,把四周翻個底朝天地找她。她敢披著這個ID上線,一定隨時會被找到。

  至於「簡禾」這個真名……上一次見到賀熠的時候,他才是個四歲多的小屁孩。十幾年過去了,就算當年曾經聽到過,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印象了。

  果然,話說完了,賀熠就好像是第一次聽這個名字一樣,毫無反應。

  抵住棄仙斷刃的手指微微一動,他微微垂頭,眼底閃過了一絲精光:「怎麼寫啊?」

  簡禾正想伸手在地上沾灰寫出來,忽然心生警惕——不對。賀熠並非真的對她名字的寫法感興趣,他是在試探她有沒有撒謊!

  一旦被拆穿,問題就不在於她識不識字,而在於她對一個初見之人,也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兒上撒謊。

  這小瘋子疑心極重,一旦覺得誰有威脅,隨時都會翻臉殺人——其餘三個病友至少不會這麼喪病。

  簡禾:「……」

  唉,這樣對比來看,又好哄又好騙的玄衣,可以說是天使本使了。√

  轉念半秒,簡禾把手背到了身後,換了個說法道:「禾是稈草的那個禾。」

  賀熠果然馬上就提煉到了重點,道:「你不是說你不識字嗎?」

  「不識字又怎樣,我認識禾稈草就行了,就是田間燒的那個嘛。」

  一試不成,賀熠靠回了牆上,淺淺一笑道:「其實我也不識字,你這樣說,我就懂了。」

  一笑之下,他的雙頰就浮現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幾乎稱得上有些稚氣了。

  簡禾:「……」

  如果彈幕有形,估計她心裡的彈幕已經糊了賀熠一臉。

  影帝啊,騙誰吶!

  棄仙劍上的那兩個字,不就是您自己刻的嗎?!

  賀熠咧了咧嘴,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你不問我叫什麼名字,還有我為什麼看不見東西麼?」

  簡禾嘟囔道:「你一上來就那麼凶,哪能想到要問名字。至於看不見東西嘛,我又不是沒見過眼睛有疾的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哈哈哈哈,方才真是對不住了。」賀熠肩膀聳動,嗤嗤直笑,報了姓名後,甜蜜蜜道:「我這個人從小就愛做噩夢,特別喜歡在夢裡斬妖,有時候可能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所以,我睡著的時候,千萬不要靠過來哦。」

  簡禾頭皮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麻意。

  系統不解道:「如果靠過去了會怎麼樣?」

  簡禾抹了把汗,委婉地說:「不會怎麼樣,就是,可能得勞煩你給我準備一個新的宿體了。」

  就算賀熠現在時運不濟,又看不見東西,但碾死一個普通人卞七,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系統:「……」

  簡禾注意到,她一不說話的時候,賀熠雖面帶笑意,其實渾身繃緊,耳朵微動,似是在辨認她在做什麼。

  她把包袱卷起,到了離賀熠最遠的角落,腳步故意發出聲音,道:「反正這廟那麼大,離江州城也遠,今天半夜應該也沒人會來了,我跟你一人睡一邊總行了吧。

  賀熠單腿支起,下頜置於膝蓋上,優哉遊哉道:「那就多謝了。」

  說罷,他就彈掉了沾在衣服上的木屑,也不紮髮,就這樣和衣躺下了。

  一室寂靜。

  簡禾鬼鬼祟祟地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系統:「已經睡著了,不是裝睡。」

  簡禾:「這心理素質也是扛扛的。」

  元氣大傷還瞎了,還正在被磨刀霍霍的孟漣追殺,換了是別人,任憑掩飾功夫再好,應該也會洩露出幾分頹喪懊惱之意。

  顯而易見,賀熠這類病友,不能以正常人的標準去看待。

  孟漣費盡心思,連棄仙也給斬斷了,終究是棋差一著,未能斬草除根,讓賀熠逃掉了。等這小閻王恢復元氣後,孟漣就倒黴了。

  第二天清早,簡禾是凍醒的。

  火堆早就在昨晚半夜熄滅了,天光微白,賀熠已經醒來了,正用棄仙的斷刃,在處理一隻烏鴉的肉。明明是在盲切,可他下刀的動作卻漂亮又俐落,每塊肉大小均衡,更加沒有切到手指。

  賀熠頭也不抬,忽然開口道:「早上好。」

  仙門中人五感靈敏,聽到她起床並不出奇。

  簡禾爬了起身,奇道:「這烏鴉怎麼來的?」

  「這破廟外面有很多呀。我撿了顆小石子打下來的。」賀熠把棄仙一扔,道:「我找不到火摺子了。如果你幫我生火,我就把烏鴉肉分你一半,如何?」

  他說話的神態與語調,都似是明俊的鄰家少年在撒嬌,像是漂亮的貓在親近人,毫無架子,甜而不膩。

  若不知道他的斑斑劣跡,這天底下,應該沒人會不喜歡與他親近。

  那火摺子在簡禾的口袋裡躺了一晚上。那麼久沒吃東西,她的肚子早就餓得打鼓,滿口答應:「沒問題。」

  火堆升起來後,簡禾把烏鴉肉穿在了樹枝上,架到火堆上方。靠得近了,她才注意到,那被丟在一邊的烏鴉頭凹陷了一小塊。伸手一摸,原來它的顱骨已經被石子擲碎,全身僅有這一處致命傷。

  簡禾跪了:「我咋覺得,我這看得見的人都沒他扔得準。」

  系統:「不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簡禾:「……」靠。

  烏鴉肉很快熟了,滋滋地冒著白煙。這大冬天的,外面的樹都光禿禿的,連個果子都摘不到,沒有任何調味料的情況下,這肉的口感淡出了新境界,還難咬得不得了。

  但賀熠卻好像在吃什麼罕見的東西,津津有味的,一點也不嫌棄。

  簡禾正面目猙獰地以牙扯動鴉肉,就聽到賀熠不經意地問道:「小禾姐姐,你一會兒要去什麼地方?」

  簡禾一怔,道:「我本來就要去江州城,昨晚下雪,才會中途在這裡躲一下而已。」

  「那你能帶我一起去嗎?」賀熠輕歎一聲,低落道:「我什麼都看不見,如果你走了,我也找不到路離開了。」

  「神TM的理由。㚐㚐您說白了,不就是想找個免費保姆冤大頭,在你視力恢復前照顧你起居,順便躲開孟漣的追殺嗎!」

  ↑這番話簡禾只敢在心裡吐槽。要是真說出口了,估計賀熠就得當場翻臉,從示弱模式變成威脅模式了。

  但他主動要跟著也是好事。她做任務,本來就是要與賀熠待在一起的嘛。

  想了想,簡禾換了一個不那麼狗腿、又顯得挺誠懇的語氣答道:「當然了,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這破廟什麼也沒有,總不能多待。我既然幫了你,又怎麼會把你拋在半路不管呢?」

  賀熠指尖輕輕敲了敲膝蓋,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你了。」

  系統:「賀熠心情+20,得意+20。宿主冤大頭值+2000。綜上,血條值+20,實時總值:30點。」

  系統:「叮!主線劇情【江州生涯】觸發成功。請宿主在24小時內,與賀熠抵達江州城,在指定的地方安頓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20 PM

第十九章 霸道簡禾的盲眼小白臉(……)

  大雪一夜。正午時分,天空放晴,空氣寒冽。

  廟後綴滿了冰棱的枯樹枝上,已不見了烏鴉的蹤影。屋簷上積著厚厚的白雪,曜日經此一折射,暖熱的金光陡然帶了點冷意。

  雖說大雪封山,但好在,破廟到江州城二者之間修了官道,路況平整。而且一直是微微的下坡路。

  斷裂的棄仙已被賀熠裝入劍鞘裡,用布包裹著,懸在腰間。路上,他以眼盲為由,一直把簡禾當做拐杖,手掌搭住了她的異側肩膀,從遠處看,那叫一個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經過大約半小時,他們穿過了一片雪林,便看到了一座銀妝素裹的古城靜立在了前方的谷地中。

  江州城,在九州一向以「怪」著稱。它的地勢很低,位於一個傾斜的凹穀中,是無數河流的流經之地,湖澤眾多。且在飄雪的隆冬時節,此處的河流非但不結冰,還會長出許多奇異的藥用植物。

  城門口,簡禾知道自己的胎記很好認,在出發前特地往臉上抹了點髒東西,這才與賀熠一同進城。

  如今世道紛亂,魔孽遍地,每天都能見到不少這種髒兮兮的流民。城衛見怪不怪,例行詢問了幾句,就放他們進城了。

  入城,可見此地景致優美,河流縱橫交錯,河水清澈而冰寒,色若烏墨,水波澹澹。細長的扁舟晃晃悠悠地載著城民穿過橋洞。

  沿岸的屋宇高低落錯,但無一例外,平臺都修得離水面很近。這是因為這裡的居民大多依靠河流來過活。夏季的時候,從這裡跳下水會特別方便。

  只是,相對來說,若水中有異象,這兒就沒那麼安全了。

  簡禾鬼鬼祟祟地往四處張望,沒看到仙門打扮的人,牆上也沒有貼著卞七的懸賞尋人啟事,默默鬆了口氣——看來白家還沒查到這裡來。

  一陣香氣飄到了跟前,她轉頭一看,原來城牆根下,有個小販在賣熱乎乎的炒栗子。剛好摸到身上有閒錢,簡禾拉著賀熠,買了袋炒栗子,這才開始往裡走。

  賀熠側首,彎起唇,親親熱熱地道:「對了,我剛才還沒問呢。姐姐是來江州城做什麼的呢,尋親?探友?」

  「都不是。」簡禾斟酌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道:「實不相瞞,我是因為不滿家中安排的婚事,才會輾轉來到此地,打算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話說完了,系統並沒有發出任何警報聲。

  簡禾心中一陣暗爽——果然如她所料。在原劇本裡,卞七這個角色與賀熠的命運並沒有直接聯繫。所以,就算她說話真假夾雜,系統也沒法以「故意規避結局」為由判定她違規了!

  這樣一來,限制她的條條框框就少了很多了!

  賀熠往口中拋了塊金黃金黃的栗子肉,悠悠道:「逃婚啊。姐姐真是性情中人。」

  簡禾:「這個嘛,不提也罷。你呢?之前昏倒在雪地裡,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需要幫忙嗎?」

  賀熠彷彿沒有聽到她的第一個問題,抬手隨意地撚掉了沾在唇角的栗子肉,甜絲絲道:「姐姐無須做些什麼。只要讓我在復明前留在你身邊一段時間就好。」

  簡禾表面波瀾不驚,理解道:「好說好說,當然可以。」

  心底卻不解地問系統:「你說,他真的放心我?他就不怕我跟仙門告發他嗎?」

  系統:「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再說,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砍掉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簡禾:「……」紮心了。

  系統:「總之,冤大頭的帽子戴好,別歪了。」

  簡禾面肌抽搐:「請不要補刀,謝謝。」

  系統:「叮!劇情任務【應聘採藥工】降落:請宿主在24小時內,抵達冬江亭台,並在晏家處應聘職位『採蓮女工』。任務完成後,將獲得豐厚的血條值獎勵,以及生活套裝獎勵。」

  江州城裡水路比陸路還多。城民不僅出行靠船,連生計也大多是依靠河流的。

  前面說了,城中河流連年不結冰,水面還會長出藥用植物。這些植物在冰水中開花,若不及時採摘,一兩個小時之後就會凍死,矜貴得很。

  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這些傢伙枯萎之後,還會滲透出一種汁液,像瘟疫一樣,讓河面上的其餘植物一併死去。

  鑒於此,一到冬天,江州城中的藥鋪或商戶都會在碼頭招收採藥者。工作很簡單,就是夜裡不睡覺,負責盯梢著那些植物,及時採摘。

  冬江是城中最為寬闊的水道。來到江岸亭台,江風濕潤,人頭湧湧,跟趁墟似的。系統指定的晏家的招人攤子前,更是排起了長龍。

  棄仙才剛斷,賀熠元氣未復,雖然一路沒說什麼,但簡禾發現他的面色已越來越蒼白。便把炒栗子往賀熠手中一塞,讓他在江邊坐著等一會兒。

  賀熠自然答應了。

  晏家是江州城中的採藥世家,店鋪規模大,員工工資高、福利好。同是採藥,他家開出的薪酬與休息時間都比別人多,所以才吸引了那麼多人來。

  簡禾被一堆人擠著,排得滿身大汗,才被甄選上。轉頭看向江岸那邊,她隔得老遠,就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在仰頭跟賀熠說話。

  簡禾:「???」

  江邊,賀熠身體前傾,單手托腮,嚼著栗子肉,百無聊賴地聽這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訴苦,說自己養了兩年多的、向來疼寵有加的貓,在前幾天讓家附近的一個小孩強行抱走了,說「借」去玩玩。

  這小姑娘人小腿短,追不上,只好惴惴不安地在他家門口坐著,等他把貓還給她。然而左等右等,到了晚上,回來的就只有對方一個人,她的貓不翼而飛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把貓帶到了冬江邊玩,玩著玩著,就把貓給淹死了。

  彼此的父母都不覺得死一隻貓是什麼大事。小姑娘哭得天昏地暗,卻別無他法。今天一早,她就帶了點吃的過來,想效仿給死人燒紙錢那樣,把食物撒進冬江給她的貓。

  或許是想起了傷心事,她一來到就嚎啕大哭起來。賀熠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栗子,被這哭聲吵得腦殼生疼,就隨口問了一句。

  這小姑娘見這哥哥長得好看,心生好感,就不設防地把苦水全倒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光在這哭有什麼用?把眼睛哭瞎了,你的貓也活不過來了。」賀熠興味索然,忽然想到了什麼,道:「我問你,那人家裡有沒有養什麼動物?」

  「有的。他養了一隻貓,兩條狗。」小姑娘揉揉淚眼,稚氣道:「怎麼了?」

  「那豈不簡單?若我是你,哭完之後,我就會用石頭砸爛他的貓狗,然後把屍體丟到他家門口。」賀熠嗤笑一聲,難得大方地遞了顆栗子肉給她:「讓他也哭一哭,不是比你一個人哭更好麼?」

  想像了一下那個情景,小姑娘打了個寒顫,臉色發白,栗子肉都不敢接,就嚇得跑掉了。

  賀熠掌心合攏,捏住了那顆栗子肉,撇嘴道:「……暴殄天物。」

  簡禾走近了。先前的對話她沒聽到,就看到那小姑娘忙不迭跑掉的背影:「那小姑娘怎麼了?」

  「沒什麼,我逗她玩兒。」賀熠站了起來,面不改色道:「辦妥了麼?」

  「不錯。之後的一段時間,估計都得暫時宿在船上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劇情任務【應聘採藥者】。發放獎勵:血條值 300,實時總值:305點。獲得物品:過冬大禮包x1。」

  既然要在江上摘花採藥,船隻肯定是必需品。換言之,在隆冬結束以前,一艘小船就是他們的暫時住所。對於簡禾與賀熠這兩個在逃人員來說,恰恰是最完美的躲避之地。

  住在船上,聽起來很狹窄。可實際上,這船兩頭尖尖,船艙裡十分寬敞,矮桌坐墊,一應俱全。系統送的冬裝大禮包裡,不僅有很多衣服,還包括了兩個類似於睡袋的被褥套裝,以矮桌相隔,分別鋪在房間的兩側,既保暖,又不會互相干擾。

  這樣的生活,轉瞬就過了一個月。

  雖然不是在同一艘船上生活,但天天打照面,簡禾也與其他的採蓮工人混了個臉熟。

  這天,從傍晚開始,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這樣的天氣無法出航,眾人只好從船上離開,來到岸上的屋宇中避寒,圍坐成一桌……涮火鍋。

  天氣太冷,為了讓身體暖起來,大夥兒就跟不要錢似的,盡情地往鍋裡撒辣椒。

  蒸汽中盡是麻辣的辛香氣息,湯面漂著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勾得人饞蟲大發。

  這種時候,簡禾自然不可能把賀熠扔在船上,就把他也帶到了岸上。

  在場的人裡,年齡層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不等。大家都知道,那個臉上長了一塊醜陋胎記的姑娘的船上,除了她自己外,似乎還有個少年,心裡也在嘀咕琢磨兩人的關係。只是,由於這少年很少出現在外面,他們一直看不真切。

  現在簡禾堂堂正正地把人帶到他們跟前,眾人才發現這少年居然是個瞎子,心中一陣惋惜——相貌如此俊俏,實在是可惜了。

  吃了一半,眾人覺得光是聊天太過乏味,就談論起了仙門最近發生的大事。

  這個說:「你說那公孫氏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居然一夜之間就被人滅門了!我還以為仙門不會出這種亂事呢。」

  簡禾心臟悄然加快。

  那個道:「嘿,這些仙門家族表面風光,背地裡說不準沒少幹缺德事。不然怎麼不燒別的宗派,就燒公孫氏?」

  一個男人放下筷子分析道:「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麼?那些大老爺們,整天御劍飛來飛去的,現在著個火而已,他們不能飛出來麼?怎麼就都困在裡面給活活燒死了?」

  「我反倒比較想知道是誰幹的,居然連三歲小兒也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說歸說,大人的恩怨,與小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賀熠輕輕挑眉,慢條斯理地把一塊沾滿辣椒油的肉片放入嘴裡。

  在場的人都非仙門中人,今晚所說都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最終也沒個結論。終於,有人提議結束了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

  不知不覺,話題就轉到了在場一個男子身上。他的夫人身懷六甲,最近老做胎夢。眾人頭頭是道地分析了一通,認為這是祥兆。

  「胎夢……說起來,我以前聽說過一個類似的故事。」賀熠微微一笑,開口道:「十多年以前,九州虯澤,有個出身名門的姑娘。她與一個仙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兩情相悅。所到之處,人人都稱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和這個姑娘成親以後,這個天之驕子好似受到了上天眷顧,過得越來越好,在家族中平步青雲,甚至有望能當上下任的家主。」賀熠漫不經心道:「一年後,這位夫人懷上了身孕。」

  說到這裡,賀熠就停下了。

  前面說得如此順暢,卻在這裡戛然而止,大夥兒都有幾分意猶未盡之意,追問道:「後面呢?後來怎麼樣了?」

  賀熠徐徐道:「這就是結局了。」

  眾人以為他有心作弄,笑成一團。有人嘀咕:「這故事是挺美滿,不過這跟胎夢祥兆並沒有關係啊?」

  「就是啊。」

  「我知道了,後面就是——這夫人懷有身孕的時候,胎夢見吉兆,最後生出了另一個天之驕子,光耀門楣了吧?」

  ……

  賀熠笑容不變,只是嘴角微微下拉,帶了幾分諷刺。

  旁邊的簡禾越聽越覺得耳熟:「我沒記錯的話,這是賀熠沒出生前的事情吧?」

  系統:「不錯。他只說了相對美好的一段。」

  系統:「叮!額外突發數值變動:賀熠心情值—500,舊恨+500,報社衝動+500。」

  簡禾扶額。

  看來賀熠也是個抖M無誤了。

  明明很不愉快,還要自揭傷疤、自翻舊賬,何必呢?

  系統:「突發任務降落:請宿主在5分鐘內,把賀熠的心情提高回原位。」

  簡禾一怔。

  系統這次沒說要怎麼做才行。

  她苦思冥想,瞥到桌面,頓時有了主意。

  一會兒的功夫,眾人的話題又轉到別處去了。

  賀熠伸手,優哉遊哉地在桌面摸索了片刻,如往常一樣摸到了筷子,捧起了碗。

  整個晚上,他吃東西的動作都與常人無異,從未夾偏過。可這一回,卻有點心不在焉,夾偏了兩三回。

  說了那麼久的話,碗中的肉本該早已變涼了,觸到嘴唇後,沒想到是熱的。

  把肉咬進嘴裡,賀熠的動作一頓。

  ——碗中方才還全都是辣椒油,肉片亦是麻辣的。現在卻好像被人用清水涮過了,只剩一點微不足道的麻意。

  簡禾折起袖子,繼續往他碗裡放不辣的肉,道:「虯澤人應該吃不得辣吧。」

  「虯澤人?」賀熠訝然:「那個故事是我編的,你以為我在說自己嗎?」

  「真的?」簡禾無奈一笑,溫柔而不失強勢地把他那隻拿著碗、卻在下意識閃避的手給拉到了桌面上,溫和道:「不管是不是編的,你身體未好,今晚就到此為止吧。一會兒給你買蔥花餅。」

  賀熠沒做聲。

  半分鐘後,簡禾聽到了系統的聲音:「叮!賀熠心情+500,與宿主親近感+500,人物複雜度+200。宿主女子力+200,機智+300。綜上:血條值+50,實時總值:62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34 PM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江上的日子是很沉悶的。不過,當你與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犯病的危險人物同居一室時,就不會覺得無趣了。

  那夜的火鍋聚餐結束後,賀熠沒再提過半句自己所說的那個故事的後續。簡禾也什麼都沒問。在這種心照不宣又難以言喻的氛圍裡,兩人的關係反而比以前親近了幾分,維持在了一種相對安全的平衡中。

  隨著賀熠對她的信任值的不定時提升,簡禾已經不會像剛遇到他時那麼戰戰兢兢,或者對「自己的小命會不會隨時結束」這件事兒感到提心吊膽。

  轉眼,又是兩個月。

  江州城外,漫山遍嶺,寒意料峭。初春的生機潛伏在土壤深處,亟待破土而出綻放的時機。冬江上的藥用植物數量驟減。但由於江州城處於凹地,氣候濕潤。最近,江面上總會彌漫起濃白色的大霧,阻擋視線。故而,採藥的工作並沒有因此變得輕鬆。

  這天傍晚,江風徐來,江面上繚繞了幾天幾夜的白霧被吹散。夕陽的輝光穿透了重重霧靄,在波瀾上鋪就出一條碎金色的細帶子。

  江上蓮蕊半透明的花瓣徐徐展開。簡禾盤腿坐在了船頭,見勢,立即抄起了一個網狀工具,熟門熟路地把盛開的蓮花撈了下來。

  在她後方,賀熠身著一襲暗藍色的窄袖衣裳,懶洋洋地支著腿,倚在了船沿。

  若他能收起所有的野氣與兇殘,還真的是個十分惹人心動的少年,三分清秀,三分稚氣,剩餘全是俊俏。一顰一笑,都是甜意。

  他手邊靜靜地放著一支粗糙的魚竿,絲線垂落水中。

  一片寂靜中,賀熠耳朵忽然微動一下,眼疾手快地提起了魚竿,一條活蹦亂跳的白魚便落到了船中。

  簡禾回頭道:「你的眼睛不是才剛開始看得見麼?還是不要釣、多休養一下吧。」

  「這樣才好。」賀熠把魚拋進了一旁的水缸中,道:「多出來看看,眼睛才能好得快。」

  簡禾笑了笑:「你自己不覺得難受就行。」

  這三個月,賀熠的視力開始有了恢復跡象,不再完全睜眼一抹黑,但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跟以前比還是差遠了。

  簡禾對系統說:「我覺得他的視力恢復得有點慢。」

  系統:「怎麼說?」

  簡禾:「你看,在劇本裡,賀熠重煉棄仙的時候已經雙目復明,視力更勝從前了。可如今他復明的速度堪比龜爬,搞不好到了要重煉棄仙的時候,還沒恢復一半視力呢。」

  系統:「宿主,這點你不用擔心。劇本自有安排。」

  這時,旁邊一艘木舟齊頭並進地劃了過來,蕩出了淺淺的波紋。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從船頭探出頭來,脆脆地喊了聲:「小禾姐姐。」又偷偷看了賀熠一眼,小聲道:「哥哥好。」

  這是一同為晏家採藥的一對夫妻的孩子,名叫小竺。

  小竺隔著兩艘船的空隙,遞過來了一把糖,笑眯眯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娘給我買了好多糖,我想請哥哥姐姐吃。」

  「謝謝你。」簡禾微微一笑,接了過來,往她身後一看,隨口道:「小竺,怎麼一整天都不見你爹?」

  「他清晨就跟一個叔叔去遠點的江面採藥了。」小竺拆了顆糖,含進嘴裡,口齒不清道:「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竺離開後不久,夕陽最後一縷光線落入了水平線。

  濃濃的白霧,不知不覺再次從江面上升起。

  須臾之間,能見度變得極低,相隔數米的船都變成了一條模糊的黑影,江水如墨汁般輕輕拍打著船沿。

  簡禾把剛才得來的糖果紙撕開,拆開了一顆放入嘴中,意外道:「這糖好甜。賀熠,你不吃嗎?」

  「哦。」賀熠隨口應了聲,抱臂看著遠處,靜了片刻,冷不丁道:「其實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相處近三個月來,賀熠除了一開始自報姓名、以及說了那個似是而非的故事以外,就沒說過任何與自己相關的事情了。若非簡禾有劇本在手,肯定迄今也對他一無所知。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自己。

  生日這種小事,劇本裡並沒有寫。所以簡禾是不知情的。她有些受寵若驚地回頭道:「真的?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沒什麼特別的。」賀熠翹著腿,漫不經心道:「我娘的忌日也是今天。」

  簡禾語塞。

  見她久久不說話,賀熠抬頭,托腮問道:「怎麼了,覺得我很可憐?」

  這語氣仍是甜絲絲的,但卻帶了點威脅的兇氣在語末。

  「沒有。」簡禾想了想,才道:「你是因此才不過生辰的嗎?」

  「這個嘛,倒也不是。」賀熠嬉笑道:「沒辦法嘛,我娘還在的時候,沒錢給我過。我娘不在之後,沒人給我過。自然就辦不成嘍。」

  簡禾沉默了片刻,站了起來,鑽進了船艙。再出來時,已經披好了外衣。

  賀熠淡道:「去哪?」

  「去買點東西替你過生辰。」簡禾整了整衣襟,船頭靠岸後,她輕快地跳上了岸,語氣中三分笑意,三分無奈:「你拖到這麼晚才告訴我,我得趕緊去了,不然人家可要收攤了。」

  說完,也沒看賀熠的反應,她就轉身鑽入了人群裡。

  賀熠一手垂落江中,指尖輕點水面,聽到腳步聲遠去,心中暗道:「我怎麼可能還記得自己的生辰?隨口胡謅的話,她居然也信了十足十,傻!上次也一樣,不過說了個俗套的故事,她便深信不疑。這人也太好騙了。」

  按他從前的作風,耍弄完別人以後,必定要當著對方的面戳穿這個惡劣的謊話。這樣一來,才能欣賞到對方在得知自己上當後,那難看又滑稽的臉色。

  只是,不知為何,這一次,賀熠卻神差鬼使地沒有終止這個謊言,就任簡禾去了。

  簡禾上岸後,熟門熟路地往江州城的南面走去。

  那裡街鋪林立,從正兒八經的酒樓飯店,到路旁的面攤、糖葫蘆小販,都應有盡有。不過,長壽麵這種東西,路邊攤是沒有的,得去酒家裡面買。

  這時期並沒有一次性飯盒,所以,簡禾是自己帶了食盒過去裝的。上麵下湯,一根麵即是一碗,寓意十分吉祥。

  從酒樓離開後,簡禾按原路返回,忽然瞧見前方的一面牆前圍了很多人,在對什麼東西指指點點。

  換了是剛到江州城的時候,礙於卞七這個身份,碰到類似的熱鬧,簡禾都不會湊上去,反倒會掩住胎記快步走掉,就怕白家會跑到江州城逮她回去。

  可三個月過去了,江州城風平浪靜,不見任何白家找人的跡象,她的警惕心早已不復當初。看到這麼多人在發出「造孽」、「奇事」之類的評價,簡禾也有點好奇,就湊到了人群最後,稍微踮起腳尖去張望。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簡禾差點嚇得食盒都飛了。

  這面白牆上,居然貼了一整排的宣紙畫像。「重金懸賞」四個字底下,畫著一副惟妙惟肖的人像。如果光看那模樣和輪廓,畫中人和她的樣子只有七八分相似。

  但是,再加上那塊形狀特殊的胎記後,二者的相似度可以說是十成十了。只要不瞎,一定都能看出這就是簡禾。

  畫像下方的寥寥數語,並沒有說明畫中女子的身份,只說如果誰看到了她,請馬上通知駱溪白家。若消息屬實,且白家借此能把人抓到,必定會重金酬謝。

  眾人議論紛紛:

  「我沒看錯吧?居然懸賞一萬兩黃金!」

  「真豪氣,要是把這女人親自押送過去,豈不是發達了?」

  ……

  白牆最右邊,兩個身著竹紋暗綠色衣裳的年輕人轉過身來。一人手裡拿著漿糊,一人則抱著畫像的卷軸。

  系統:「這兩人是被打發來江州城貼告示的白家後輩。」

  簡禾愁眉苦臉,但心裡也有些慶倖自己湊了這次熱鬧,有了防備之心。不然的話,搞不好第二天走在街上,讓人給賣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簡禾捂住了胎記,拽緊了食盒:「溜了溜了。」

  系統:「不能溜。叮!劇情任務【冤家路窄】降落,請宿主留在原地,靜候劇情變化。」

  簡禾一口老血梗住喉嚨。

  那邊廂。

  白家要把卞七捉去給白墨存續命的內幕,知情者不過寥寥數人,並不包括這兩個張貼告示的弟子。

  平日裡,這兩人一直自詡為仙門正統子弟,孰料居然被分配了去做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貼牆工苦差。牛刀殺雞,兩人心中意難平。

  更令人費解的是,師父讓他們貼完了也別回去,暫時留在江州城,等著看有沒有人上門給信報。這一來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駱溪了。

  打怪沒份兒、練功被耽擱、貼告示貼到手抽筋,兩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言。聽到圍觀者的指指點點,其中一人轉身,不悅道:「別吵了。總之,誰看到了圖上形貌的女子,就馬上告訴我們。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眾人噓聲一片。

  簡禾縮頭耷腦,用頭髮遮面。

  她不清楚系統把她留在這有何意圖,但顯然是不懷好意。

  這時,她正前方的一個被抱著的小孩兒,正扒著自己爹的肩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忽然,他瞪大眼睛,清脆道:「爹,快看這裡,她不就是畫像上那個姐姐嗎?」

  聞言,那兩個白家的後輩瞬間站住了,銳利的目光投了過來。

  簡禾:「……」

  她腦海裡只剩下四個字——完!犢!子!了!

  她倒退半步,不管三七二十一,撞開了人群就鑽進了巷子裡。

  兩個弟子回過神來,厲聲喝道:「站住!」立刻飛身追了上去。

  仗著對江州城的熟悉,簡禾靈活地在大街小巷裡飛竄著,居然沒有讓彼此的距離拉近。那兩個白家弟子也是急傻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一段路。忽然一拍腦袋,才想起自己可以御劍去追。

  片刻後,街上的百姓齊齊抬頭,看到頭頂上嗖嗖地飛過了兩個氣急敗壞的少年。

  追兵有了外掛,彼此的距離逐漸拉近。

  眼看形勢不利,簡禾心中悲憤——若她還是封嫵,這兩人自然不足為懼。可現在,他們要抓住她,就跟關門逮老鼠那麼簡單。

  餘光瞥到不遠處有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酒肆。客人絡繹不絕,小二忙得腳不沾地。這種場合不能御劍,人流雜亂,而且大多都有好幾個門,正適合渾水摸魚。

  電光火石間,簡禾下了決定,跑了進去。飛快地環顧一圈後,就沿著雕花樓梯衝上了二樓。

  一樓是大堂,二樓是雅間。走廊十分安靜。門窗紙上,人影幢幢,絲竹之聲與杯碟碰撞聲低低地繚繞在空氣裡。

  系統:「劇情任務提示:請宿主入走廊盡頭的房間內躲避,房中的人會幫你的。」

  得此提示,簡禾腳底抹了油般竄到那個房間前。伸手一拉,門還沒鎖。她大喜,立刻側身鑽了進去,反手關門後,大喘了一口氣後大吼一聲:「大俠救我!」

  房中坐了個眉目英朗的白衣青年,二十五六歲左右,作仙門中人打扮。

  簡禾一闖進來,他執筷的手就一頓,倏地按住了自己置於一旁的長劍,警惕道:「你是何人?」

  「一個被惡人追趕的弱女子。」

  這人:「……」

  聽到腳步聲在接近,簡禾躬身,像個慫瓜一樣,嗖地鑽進了這青年的桌底。

  這人:「……」

  緊接著下一秒,房門便再度被推開了。

  方才的兩個白家弟子站在門外,客客氣氣地道:「敢問這位道友,可曾見過一個面上有胎記的姑娘跑到這邊來?」

  簡禾蹲在了桌下,心裡七上八下的,大氣都不敢喘。

  從這角度,她看不到這白衣青年的表情。只聽到他放下了酒杯,風輕雲淡道:「不曾。」

  「打擾了。」

  門關上了,簡禾鬆了一口氣。

  這時,因為蹲在桌底,她才注意到,這白衣人腰間的長劍已微微出鞘。劍刃白芒寒涼,劍身纏繞諸多細紋,如鏤荊棘。

  怎麼覺得這外形有點眼熟?

  簡禾定睛一看,那下垂的劍穗中,綴有一塊小小的玉。玉面光滑,上刻二字——筵青。

  簡禾:「……」

  前面曾說過,賀熠的佩劍棄仙,是他幹掉了孟或後,奪走他的琮因、重新熔煉而成的。

  世人皆知,琮因本是一對佩劍的其中之一。

  兩把一模一樣的劍,最終落到了一對雙生子的手裡。另外那一把,就被取名為筵青。

  系統:「叮!恭喜宿主與賀熠之仇人、NPC『孟漣』相遇。完成系統劇情【冤家路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41 PM

第二十一章 餵食play

  三個月前,重創賀熠後,孟漣一直在四處找他,想補上一刀。沒想到他居然歪打正著,找到了離他們那麼近的地方!

  問題是,劇本裡並沒有提過他跟卞七也有交集。系統特地安排她跟孟漣見面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讓她當二五仔出賣賀熠,還是要讓她把孟漣引到別的地方去?

  簡禾頭疼萬分。

  後者還有幾分可行性。如果是前者,非但情理上說不過去,而且絕對是一道送命題。想像一下後果,簡禾覺得她還是自裁比較省事。[蠟燭]

  就在她蹲在桌底胡思亂想時,垂落的臺布忽然被掀起了,光線漏入。孟漣淡然的聲音自外面傳來:「出來吧。」

  「是是是。」簡禾回過神來,立刻手腳並用地朝門口的方向爬了出來,揣著食盒打哈哈道:「剛才真是好險吶,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湧泉之恩感念在心,有空一起吃個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站住。」

  簡禾伸向門把的手頓住了。

  孟漣道:「我方才為你掩飾,是因為看你手無寸鐵,惟恐你被暴徒所害。但是,若我沒看錯,剛才追你的兩個人都是駱溪白氏的弟子。駱溪白氏是正統世家,並非街市流氓。若你想走,請先告訴我他們為何追捕你。」

  孟漣在劇本中,就是個性格正直得有些迂腐的NPC。如果判斷她不是好東西,搞不好,這位大兄弟真的會做出把她押送回剛才那兩人手裡的事。

  簡禾只好揀了些能說,再配合一些易引人誤會的表達,把這事兒描述成了一起雞飛狗跳的逼婚事件。

  既非十惡不赦之事,又涉及兒女私情,孟漣一聽,果然沒有追問下去,只恍然道:「原來如此。」

  「那麼,大俠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我就走了。」簡禾摸到了門邊。

  「且慢,姑娘。」孟漣抬手,問道:「我想借問一句,在近段時間,你有沒有在江州城見過一個盲眼的少年?」

  簡禾手心沁出了點兒冷汗,面上則鎮定道:「盲眼的人?我一年能見到好幾十個,這也太寬泛了吧。」

  「我指的是近三個月。」孟漣站起身來,以掌心比了比自己的眉毛:「身高約到我這裡,年齡在十六七歲之間,相貌甚為俊俏稚氣,身帶一把斷劍,而且,因為受過傷,所以氣色應該不會太好。」

  系統:「劇情任務提示,請宿主把他往城北方向引。」

  城北的方向?只有這個要求?

  「在江州城是沒見過。」簡禾靈機一動,道:「不過,我倒是在別的地方,見過一個跟你說的差不多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孟漣原是隨口一問,並未報多大希望,豈料能得到一絲線索。

  事實上,這幾個月來,賀熠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風聲也沒有。受那麼重的傷,本就不可能走到多遠的地方。再加上寒冬時節,最是難熬。

  或許他早就傷重不治,死在什麼地方了。

  只是,這個輕率的猜測跳出來的一瞬間,孟漣就直覺地否定了它。

  賀熠那個喪心病狂的惡鬼、在陰暗角落滋生的疽蟲、人人得而誅之的畜生,殺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負了累累血債,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

  除非親眼看到賀熠身首分家、死無全屍,否則絕不能掉以輕心,就那麼簡單地判定他死了。

  若他真的還活著,找到他的時間越晚,就等同於給予了他越多的空間去恢復元氣。等他再活蹦亂跳地出現時,修道界恐怕又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斬草,必須趕緊除根。

  孟漣吐出一口氣,上前一步,急道:「你在哪裡見到?什麼時候見過?」

  「在隸城。」這是一個離江州城很遠的地方,而且,就在江州城的北面。

  「隸城?」

  「沒錯。」簡禾點頭。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根據賀熠這幾個月幹過的事,像模像樣地編道:「大概三個月前,我在那裡見到一個瞎了的少年。身高跟你剛才比的差不多,穿了身黑色的衣服,看起來身體狀況不太好,臉色白得像雪。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啊,特別兇神惡煞。我看到有幾個地痞流氓,本來想趁他瞎占他便宜,最後都反過來被他教訓了,所以我記到了現在。」

  時間對上了,特徵也完全符合。孟漣追問道:「後來呢?他去了哪裡?」

  「後來我就不知道了。」簡禾道:「他是你要找的人嗎?」

  孟漣倒退了小半步,沒說是或不是,片晌後執起了劍,鄭重抱拳道:「孟漣謝過姑娘指點,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孟漣腳下生風,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只剩下簡禾一人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

  不是吧?

  孟漣這麼容易就被打發走了???

  這種「被舉到半空、以為要被砸成肉餅,下一刻卻被輕輕放下了」的滋味——實在太不像系統的手筆了。簡禾覺得有點受寵若驚。

  系統斜眼:「……」→_→

  打算等那兩個白家的人走遠了才回去,簡禾乾脆坐下了,好奇地環顧起這個房間。

  孟漣走得太急,桌上的酒和花生都沒動幾下。她往嘴裡拋了顆花生,又拎起了酒壺蓋,低頭一聞。一陣濃郁的酒氣瞬間撲鼻而來,簡禾被熏得一個趔趄,忙不迭把蓋子合上。

  「客官,小的來上菜了。」

  門扉被扣響。小二推門進來上菜。原來,孟漣叫了一大桌子的好飯好菜,付了賬卻沒來得及吃。簡禾心道這下有口福了,大喜道:「包起來包起來,我要帶走!」

  小二:「……」

  拎著兩手的豐盛飯菜,簡禾鬼鬼祟祟地從酒樓後門溜走,抄近路回到了江邊。夜色中,惟獨一艘船燃著燭火,在岸邊隨水波輕輕晃動。

  簡禾往船上跳去,解開了繩索,蹬離了江岸。船身晃動,入船艙時,她踉蹌了一下,差點要跪倒時,一隻手適時地托住了她的手肘。

  簡禾順勢坐下,驚訝道:「你怎麼猜到我會摔的?」

  賀熠道:「聽得到風聲嘛。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路上遇到點麻煩,不過被我解決了。」簡禾先把剛才順回來的酒菜在矮桌上擺好。賀熠鼻子微動,判斷了片刻後,道:「燒鵝?」

  雖然語末打了個問號,但已經挺肯定了。

  「哇,你的鼻子真靈。」簡禾笑眯眯道:「來,聞聞看還有什麼。」

  「這有什麼難的。」

  果然,不管什麼到了賀熠鼻下,都能被分辨出來。

  簡禾感慨:「賀熠上輩子一定是隻狗狗。」

  系統:「……」

  最後,簡禾把食盒放到了桌面,笑眯眯道:「前面的那些菜都是其次。平常的日子,我們也會吃它們嘛,所以沒什麼特別。接下來的這碗長壽麵,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人只有生辰那一天才會吃的哦。」

  只是一打開蓋子,簡禾就笑不出來了。

  ——經過一輪驚險的你追我逃,原本裝在下層的湯汁已經灑了一半,也變冷了,蓋子一開,它們就黏糊糊地漫了出來。柔軟又不失嚼勁的麵條斷成了好幾截,質地變硬,賣相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簡禾:「這是一碗折壽麵。」

  系統:「……」

  不能趁人家瞎就哄人家吃這種東西,簡禾拭掉額角滾落的冷汗,道:「慢著,還是倒掉別吃了吧。湯都冷了,麵也斷了。吃檯面上的東西吧。」

  「哢」一聲輕響,棄仙的劍柄勾住了食盒的邊緣。

  簡禾驚訝道:「怎麼了?你要吃啊?」

  居然把那麼豐盛的菜肴放在一邊,先吃這碗黏糊糊的地獄の面?

  賀熠把麵倒入了湯裡,摸索到了筷子,低下頭就毫不含糊地吃了一大口。那神態沒有半點勉強,反倒還挺回味地舔著嘴唇,似乎感到有點新奇。

  但新奇也很正常。按賀熠自己所說,他從來都沒過過生日,自然也不會吃這種東西了。

  既然本人樂在其中,簡禾也不阻止了,取過了筷子,夾了塊紅燒肉道:「可惜了。這麵要是沒斷成一截截,你就可以一次過把整根麵吸完了。長壽麵的奧義,就是不能在嘴巴外面咬斷。明年有機會,我帶你去現場嘗新鮮的,你就知道了。」

  賀熠長長地「哦」了一聲,輕輕拈走了唇角的蔥花,淺淺一笑:「你很懂嘛。以前吃過麼?」

  簡禾噎了噎:「這個嘛,沒有。」

  她自己就先不提了。星際大時代,長壽麵已屬於被淘汰的古董文化。

  而卞七……光看這兩字,就彌漫著一股深深的敷衍氣息——因為在家裡排行第七,所以名字就叫七,簡直是史上最草率最不走心的取名方式。

  跟名字相當的是,她在家裡的存在感也很低,是一家那麼多兄弟姐妹最不受看重的那個。試問這種龍套中的戰鬥機、NPC中的路人甲,又怎會有什麼長壽麵吃?

  賀熠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樂不可支道:「看來姐姐也是個沒人替你過生辰的可憐蟲。」

  簡禾:「……」

  「不過沒關係。」賀熠捧腹大笑一輪,才伸筷,從剩餘的麵裡挑出了一根完整的麵,夾到了簡禾唇邊,另一手微微掬起在下方接著,優哉遊哉道:「來,吃了就當補過生辰了。」

  「你就餵你吃剩的給我?」簡禾瞪大眼睛,抗議道:「你的誠意呢?好歹給我掏錢買碗新的啊!」

  賀熠訝然:「什麼?原來你第一天知道嗎?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都是你在養我啊。」

  簡禾:「……」

  「不過,雖然是這樣,好在還有姐姐憐惜我,讓我在你身邊白吃白喝那麼久。」賀熠稍稍晃了晃筷子,嗓音清甜又略微慵懶:「我這是在禮尚往來嘛,來,張嘴。」

  簡禾:「……」雖然是事實,但總感覺他這話說得有點歧義,哪裡都不太對的樣子。

  系統:「……」不知為何,它的光屏自動關聯到了「金主與金絲雀」、「富婆和小白臉」之類的和諧詞語。一定是程序出錯了。

  那麵已經放到她唇邊一段時間了。簡禾一歎,打算低頭吃下去,賀熠卻倏地收回了手:「不是吧?你真打算吃啊。算了吧,都涼了。我耍你而已,傻子。」

  簡禾:「???」那你剛才怎麼吃得這麼開心?

  系統:「叮!賀熠心情值+1000,信賴+500,親密+500。綜上:鹹魚值—50,實時總值:3700點。」

  翌日,江上無風無浪。

  以往,每當江上有蓮花盛放的時候,系統都會叫醒簡禾起來工作。雖然休息時間還算足夠,但睡眠時間被迫割裂成小段小段,也是很磨人。

  從昨晚到今天清早,系統卻罕見地一次都沒喊她。簡禾睡到了天濛濛亮,打算再賴會兒床,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十分吵鬧的聲音。

  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打了個呵欠,看向旁邊。賀熠早已不在了,被鋪沒疊,堆在了一邊。

  穿好衣服後,簡禾撩開了門簾,賀熠正懶洋洋地支著下巴在船頭釣魚。就在十多米遠的江面上,聚集了七八條船,幾乎人人都站了出來。那陣喧鬧的聲音就是他們的討論聲。

  簡禾疑惑地把船劃近,瞧見一個小孩兒被眾多大人圍在了中間,不是小竺又是誰。她拍了拍一個大嬸的肩膀,道:「怎麼回事?」

  「昨天早上,小竺的爹跟陸伯家的兒子不是一起去了採藥麼?結果一整夜都沒回來。」那大嬸臉色有些奇怪,小聲道:「今天早上,船總算是漂回來了,但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系統:「叮!恭喜宿主觸發系統劇情【分屍魍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47 PM

第二十二章 分屍魍魎

  分屍魍魎。

  又是一個毫無品味可言,但勝在夠直白的名稱,直接把BOSS的興趣愛好寫到標題上了,且毛骨悚然程度遠超上次的副本。

  根據現有信息分析一下。既然任務在這個時候被觸發,那麼,小竺的父親和那個陸伯家兒子,多半已經凶多吉少了。魍魎之物在夜間陰時行動最為迅猛,兩人遇害的時間,如無意外,應該是在昨天入夜至今天太陽出來之前。

  可惜,就憑這幾句話,還不能確定那魍魎具體是什麼東西,更加判斷不出它出沒的地點——冬江與無數水道交互相通,再加上白晝與黃昏的水流流速不同,很難知道兩個大活人是在什麼地方消失的。

  簡禾一個頭兩個大:「這下可麻煩了啊。」

  系統:「宿主,本次副本無推理要求。撲殺難度為高級,請萬事小心。」

  這兩人的失蹤,雖然十分詭異,但因為找不到屍體,所以並沒有引起大規模的恐慌。大家把這當成是一個意外,平日還是該幹嘛幹嘛。

  孰料,不到兩天,就又有兩個人失了蹤。

  這兩人均是身壯力健的青年男子,自幼在江州城長大,有妻有兒,水性極佳,「不打招呼就捲包袱跑路」、「掉進水被淹死」的可能性,幾近於零。跟小竺父親一樣,他們被指去了遠離岸邊的冬江下游採蓮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一連不見了四個大活人,眾人終於開始害怕了。

  這天白天,晏家管家來催促他們前去下游,可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去。雙方在岸邊爭執不下。

  「我請你們是回來吃閒飯的嗎?冬江下游都是我們晏家的藥蓮,你們不採誰去採?我告訴你們,你們若是不去,錯過了花期,造成的損失你們幹一整年的活兒都賠不起。」管事不耐煩道:「不想去也得去,不然先前的工錢都不算數。」

  有人怪叫道:「你不用去,當然說得輕鬆!萬一又死人怎麼辦?!」

  「越說越離譜了,你們就愛自己嚇自己。下游根本撈不到屍體,何來的死人?」

  「不一定是人犯案啊!說不定是水裡有那些吃人的東西作案呢?」有人小聲道。

  「無稽之談。」管事一揮手:「江州城風水極佳,每天都在江上討生活的又不止你們。如果水況有異,會只死四個人?我在這裡四十多年,從沒聽過有魔獸在冬江出現。」

  眾人噓聲一片。

  簡禾盤腿坐在稍遠的船上,暗道:「因為作惡的是魍魎啊。魔獸才不會跑到人類的城裡面來。再說了,魔獸攻擊人的時候,習慣大開大合,會鬧出很大動靜。只有魍魎才有靜悄悄殺人的惡趣味。」

  雖然她什麼都知道,但礙於無法劇透,故而這些話只能自己想想了。

  一個大娘叉腰,怒不可遏、中氣十足道:「現在已經有四個人不見了!事情沒查清楚前,你不能讓我們白白地去送死!」

  「沒錯!」

  「贊成!」

  一石激起千層浪,管事的聲音被淹沒在其中。嗡嗡聲中,他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一聲:「行了!那從今天傍晚開始,加派人手,每次三艘船一起過去,看看什麼情況,這樣總行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六個人一起去,總比兩個人去有安全感得多,便勉強鬆口答應了。

  他們用抓鬮的方法選定今晚去下游的人。毫不意外地,簡禾的名字麻溜地滾進了名單裡。

  因為賀熠不屬晏家的採藥工,所以今晚,一同去的人裡,有四個肌肉結實、水性極好的青壯年男子,一個皮膚黝黑、叫做阿汀的少女,再加上簡禾和賀熠,合共七個人。

  簡禾望天道:「好一支送人頭小分隊。」

  系統:「……」宿主,別這樣。

  阿汀看到抓鬮出來的人後,嗑著瓜子,高興地對簡禾道:「真好!這次有四個男人在,遇到什麼都不用怕了。」

  言下之意,即是她完全沒把賀熠當成是男人。在她心裡,盲眼又看著十分稚氣溫弱的賀熠,不拖後腿就不錯了,危急時鐵定是指望不上的。

  簡禾:「……」

  少女,你這麼想就萬萬不對了。恰恰相反,這堆烏合之眾就算疊起羅漢,也絕對掐不過那傳說中的分屍魍魎。只有賀熠才有碾死魍魎的戰鬥力。就算他瞎了,也還是能吊打在場的人啊!

  連該抱哪條金大腿都能弄錯,很容易領便當的啊喂!

  入夜後,阿汀來到了簡禾的船上。他們順著江水往下游渡去。

  夜裡水流湍急,漩渦暗湧,半個小時後,他們便漂到了下游的一個淺灣中,打著旋兒停住了。

  星空沉寂,無風無月。粼粼的漆黑江水反射著蓮花花瓣幽幽的光芒,舟身輕晃。

  拜這些像裝了照明燈的Bug蓮所賜,無須點燃燭火,也完全可以看清周圍的景象。但是,當人處於草木皆兵的緊張狀態中時,絕不會嫌棄光線過多。暖融融的燭火,無疑能增添幾分安全感。

  說實話,因為四個人都在這附近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早已把這裡想像成了一個陰風陣陣的魔窟。可來了之後,環顧一周,除了潺潺的水聲以外,空氣十分安靜,沒有看到任何異象。

  有人道:「什麼事也沒有啊。」

  就在這時,其中一艘船的底部,忽然傳來了輕微而沉悶的一聲「嗒」。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趴在了船底下,用尖銳的指甲輕敲木板。

  那船上站的是兩個青壯年男子,聽到聲音後竟然嚇得鬼哭狼嚎起來。他們一叫,其他人也被嚇了一跳:「啊啊啊啊——」

  簡禾皺眉。

  她換號前的老本行就是收魍魎,知道這些東西最喜歡嚇唬人——人在受驚嚇之後,心神動盪混亂、判斷力下降,極易被奪舍。類似這些嚇人的把戲,她就見過不少。就算一開始膽子不大,到現在也習慣了。所以,她的反應反而是在場的人裡面,除賀熠之外最淡定的一個。

  系統:「叮!檢測到宿主角色出現OOC行為,鹹魚值+100。實時總值:3800點。」

  簡禾:「???」

  系統:「『卞七』是普通人,遇到這種危急情況,不可能不跟著尖叫。」

  簡禾:「……」

  方才那聲詭異的敲擊聲後,再無後續。

  眾人呼吸都不敢放大,全身緊繃著,背靠在一起,離船沿遠遠地站著,端著燭臺緊張地看著江水,生怕裡面突然鑽出個什麼東西,把自己拖到水底,神經都有點兒衰弱了。

  「又沒聲音了……」

  「剛才會不會是我們聽錯了?」

  說剛說完,又響起了兩聲沉悶的「嗒嗒」聲。

  不過這一回,這聲音是在簡禾這艘船的底下傳來的。

  「呀——!」阿汀縮到了船艙門口,嚇得大叫起來:「什麼東西在下面?!」

  「噓,你別喊了,別把它引過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會不會把船掀翻啊?」

  「快看那裡,有東西在浮上來!」

  眾人定睛一看,驚恐地發現了翻滾的江水中浮起了一片皺巴巴的人皮。可用船杆挑起來後,才發現那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挑起衣服的人道:「這衣服你們有印象嗎?是失蹤的那四個人穿過的不?」

  眾人都搖頭:「不記得了。」

  「這衣服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撕裂,看起來倒像是自己脫下來的。」

  情形越來越詭異,有人提議道:「我看,大家要不把船繫起來吧!」

  阿汀爬了起來,最先響應:「好主意!這地方讓人怪不舒服的,暗流也多,還採什麼蓮,我們趕緊走吧。」

  在各種恐怖片裡,落單往往是歇菜的信號。看來這虛擬世界的NPC也很有憂患意識。

  船板上就有捆繩子,簡禾蹲下身,拾了起來:「這裡就有繩子了。」

  就在這時,阿汀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指著遠處,驚恐道:「你們看那裡,有個東西漂過來了!」

  簡禾猝不及防,讓她給驚得虎軀一震,丟下了繩子,舉起了蠟燭一看。

  微弱的燭火把船頭兩米內的江水映成了些微的墨綠色。遠處,幽暗的夜色中,一個昏迷的人單手扒住一根木頭,浮浮沉沉地漂往這邊來。泡得發白的手腕上,還繫著一根細細的腕帶。

  「是一個人!」

  「我認得他的腕帶,那是陸伯的兒子!」

  有人長籲一口氣,道:「我就說嘛,他們應該是遇到了意外才暫時回不了家。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怪力亂神的事兒啊,把人拉上來問問看就知道了。」

  賀熠支起腿坐在船頭,以指尖沾了點江水,放在了鼻下輕輕一聞。

  簡禾看到他這個動作,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湊到他身旁蹲下,小聲道:「怎麼了?」

  「腐臭味。」賀熠喃喃道。彈走了指尖的水後,他抬了抬下頜,沖對面的人揚聲道:「喂,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人已經死透了。」

  「人都還沒拉上來你就知道了?」

  「就是啊,可別耽擱了救人!」

  對面船的人壓根兒不信一個瞎子說的話,自顧自地划船向前,來到了浮木附近,伸手就抓住了陸伯兒子的手臂,道:「陸唯,你還好吧?」

  陸唯垂著頭,毫無反應,似乎已經凍得不省人事了。

  船上的人用力一拉,登時嚇得驚懼大叫起來。

  看清陸唯的模樣後,簡禾的心臟也漏跳了半拍,頭皮炸起了一陣麻意。

  ——江中之人,臉上沒有眼球,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血洞。

  並且,他右邊的整條手臂,以及肚臍打下的下半身,都已經被卸了下來,只剩一點皮肉連著,身體的重量輕得可憐。

  剛才,之所以看到他用單手扒著浮木,並不是因為另一隻手浸在水裡,而是因為他只剩小半個身體了!

  「什麼、什麼鬼東西?!」

  「是誰動的手?!」

  ……

  好像點燃了一個訊號。從他們撈起陸唯的身體開始,江面上就飄起了一陣濃白的迷霧。

  宛如自天河落下的紗罩,鋪天蓋地,密不透風,迷了人眼。頃刻間,原本還在咫尺之遙另外兩艘船,就突然都看不清了。

  一時之間,江水、蓮花、星空等,好似都不存在了,只剩一葉扁舟,孤獨不安地浮在白茫茫的混沌之中。

  阿汀神經質地咬著指甲蓋,背貼著船艙的門,顫聲道:「這霧是怎麼回事?什麼都看不見了……」

  「冷靜點。」簡禾嘴上這麼說,可心裡也是憂心忡忡。

  現在的她沒有仙功護體,視力、聽力、嗅覺都是普通人的水平,就算真有什麼在靠近,她也根本察覺不到。即使察覺到了,估計也來不及防禦。

  簡禾:「……」吾命休矣!

  就在誰都看不到的暗處,一隻腐爛發脹、指甲猩黑、戴著腕帶的手,悄無聲息地攀在了船沿上,留下了一灘水漬,意圖從那兒爬上船。

  迷霧繚繞的船板中心,賀熠耳朵微動,忽地一抬腳,精準且狠戾地碾住了這隻手,直接把它踹回了水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3:53 PM

第二十三章 坑爹修羅場

  屍手落水,揚起了一片水霧。

  方才被壓得往一邊傾斜的舟身猛地一晃,底部轟然落水,比海盜船還刺激。船艙裡擺放整齊的東西東倒西歪地砸落下來。

  船板濕滑,簡禾一下站不穩,猝不及防地失衡落地,後背重重地滑撞上了船沿,眼前一陣發黑。

  系統:「叮!宿主受傷,血條值驟降,實時總值:2點。請通過與角色『賀熠』的親密接觸,加速充值血條值。」

  阿汀早就已經麻溜地躲到了船艙裡,鎖上門後本以為萬事大吉了。誰知會被掉落的用具一頓好砸,燭火亦被濃霧撲滅。沒比簡禾好多少。

  她捂頭躲避,一邊尖叫道:「啊啊啊啊啊——」

  簡禾暫時還爬不起來,卻仍被這陣音浪吵得腦仁兒脹痛,恨不得爬上去把這慫瓜的嘴巴封起來。

  賀熠在光線極好的情境下,也暫時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現在霧氣阻擋視線、光線極暗,已分不清白晝黑夜,賀熠以耳為目,聽風辨別外物。阿汀這樣亂叫,一定會干擾他的判斷。

  可以幫不上忙,可拖後腿則是萬萬不能的啊少女!

  船尾,數隻冰冷潮濕的屍手攀在了木船上。

  白茫茫中,寒光頻現。霧已濃到看不見賀熠的身形,只能聽見刀刃破開腐肉時的戾嘯震盪聲。

  簡禾七暈八素,艱難地支起了上半身。忽然感覺到了後頸涼颼颼的,下意識一轉頭,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近距離地對上了一張可怖的臉。

  濕漉漉的黑髮黏在了這東西瘦削的臉上。它的面容麻木且浮腫,皮膚泡得起皺,好似蓋在了肉上的爛面皮。被剜去眼珠的眼眶空洞洞的,怨毒而僵冷地盯著簡禾,沖她詭異地勾起了嘴角,一手青筋暴起,就要握住她的脖子。

  簡禾:「……!!!」

  次奧次奧次奧!

  阿汀扒在了門邊,哆哆嗦嗦,兩隻腳都是麻的,見到這一幕,再度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這裡又有一隻——」

  風聲一起,噗嗤一聲。

  寒光閃爍,簡禾眼前一花,棄仙的斷刃紮穿了這隻浮腫的手腕,將之釘在了木頭上。

  賀熠捂著一隻眼睛,挺拔的身姿從白霧中浮現,踱步前來。

  那東西「呵呵」地抽搐了幾下,另一隻手從水裡伸了出來,徒勞地扯住了賀熠的靴子。

  「把我的鞋子都弄髒了。」賀熠嘖了一聲,惋惜道:「那我就只能砍掉你一隻手啦。」

  說罷,如玉的五指陡然一使力。

  腐屍沒有血,卻有不少碎肉飛濺出來。這東西哀嚎一聲,落入了水中,那隻手卻被釘在了船上。

  賀熠抽出了棄仙。

  被慣性一帶,屍手被甩到了船板上。

  原來,那手臂的斷口處,居然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針孔,還穿著幾根斷裂的縫針用的棉線。難怪這麼容易就掙脫了,因為這隻手是縫上去的!

  分屍魍魎,分屍……莫非,那東西是把受害人的身體部分拆卸下來,由此拼湊出自己的軀體?

  或者說,剛才那東西,只是它操控的一個馬仔,並不是它的本體?

  「阿汀姐姐。」賀熠放下了捂眼的手,回頭沖她笑道:「我若再看到哇哇亂叫的人,就會把這隻手剁碎,塞她吃下去。知道了嗎?」

  沒什麼會比這句話描述的情景更嚇人。更可怕的是,阿汀完全不覺得賀熠是在開玩笑。

  她打了個寒顫,捂住嘴巴點頭。

  賀熠把棄仙收入劍鞘,把簡禾從地上拉了起來,歪頭道:「嚇著了吧?」

  剛才,簡禾與那東西幾乎鼻貼鼻對上,那種濕冷腥臭的氣味,彷彿還繚繞在跟前。

  賀熠雖無情,但手卻非常暖和。整個人站在那裡,儼然閃爍著大佬的光輝。

  不光是為了血條值,還因為安心,簡禾恨不得整個人掛到他身上去:「沒、沒嚇著。」

  「真的?」賀熠眼中詭光一閃,挑眉道:「那你從我身上下來吧,這樣貼著我太麻煩了。」

  說罷,作勢就掰開了她的手。

  結果,落地了不到一秒,簡禾就再度撲了過去,纏住了他的手臂,恨不得竄到他口袋裡:「別趕我,其實……還是有點嚇到的。」

  「哈哈哈!」賀熠笑彎了眼睛,單手攬住了她的肩膀,道:「我耍你的,傻子,這也相信。」

  簡禾注意到他剛才捂著的眼珠上蒙著的白翳隱隱消散了,一愣後,驚喜道:「你的眼睛……是不是看得見了?」

  「看不太見。」賀熠甜絲絲道:「但是,總算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了。」

  那邊廂,終於把鎖死的門鎖搗開,準備爬出船板的阿汀,忽然敏感地覺得這氣氛有點微妙,想了想,默默地縮了回去,把門關上了。

  自賀熠把那東西的手斬斷後。就不再有那些東西出現了。木舟在迷霧中停滯了片刻,忽然自動往前漂動。不知過了多久,一片寂靜中,白霧原地散盡,出現在眼前的,已是一座黝黑的山林。

  船頭吱呀一聲,在淺灘擱淺了。

  「霧散了!」阿汀迷惑道:「但這是……哪裡?我在江州城裡從來沒見過這片樹林啊。」

  簡禾抱著賀熠的手,抬頭環顧四周,心裡暗道一句不好。

  不是船漂到江州城外面了,這是一個障局。

  障局,簡單粗暴點說,就是鬼打牆。直接給你造出一片虛幻的景象,讓你永遠找不到出路,且這景象是會隨時變換的。

  以前,簡禾就聽說過,數批不同的人被困在障局裡。迷象變換之時,陌生的兩撥人面碰面了,卻因為吸多了迷霧,彼此都以為對方是敵人,就這樣互相殘殺。

  害人愈多、邪氣愈重的魍魎,就越能造出宏大的環境。而想要破除幻境,只有一個辦法——幹掉它。否則,就要做好被困死在其中,當成耗子一樣,玩弄到精疲力竭的準備。

  簡禾:「……」

  完了完了。

  她有點低估難度了。系統說過這次的撲殺難度是高級,誠不欺她也。

  能鑄出這麼真實的幻境,可想而知,這次的魍魎絕對比秦南吃心怪難對付多了。

  當然,正常情況下,這種東西來一打,都不是賀熠的對手。可他現在帶著兩個拖油瓶,不知道會受多大影響。

  阿汀戰戰兢兢地跟著上了岸。在今晚之前,賀熠在她眼裡還怎麼看怎麼靠不住。眼下,卻儼然成為了她們兩人的支柱。

  她小心翼翼道:「另外兩艘船的人也來這裡了麼?我們要找他們麼?」已經是唯他馬首是瞻了。

  簡禾心道——那兩艘船沒跟著金大腿,估計在剛才的迷霧中,已是舟覆人亡、凶多吉少了。

  正是因為察覺到在那樣的情境下殺不死賀熠,才會費盡心思造出一個障局吧。

  簡禾道:「賀熠,我們要往裡走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賀熠笑道:「既然都把我們請來了,那就往裡走吧。」

  就在前方,堆著一座小小的山嶽。走近了,簡禾心底一寒。阿汀更是倒吸一口冷氣,但因為記得賀熠的警告,硬是把尖叫憋在了胸口。

  前方是一座屍山。

  底下堆砌著累累白骨,上方,則是新鮮的屍體。最上方,橫七雜八地被扔了數具殘破的屍身,衣服還淌著水,濕淋淋的。

  正是今天晚上同行的那四個男人!

  「看來失蹤的人,都在這裡了。」簡禾喃喃道:「這東西殺人後,把他們身體的各個部位卸下來,縫製成了一個軀殼,供自己所用。」

  魍魎終究是邪物。就像秦南吃心怪一樣,需要經常換人皮才能保證不露餡,並且,只有脫下人皮,才能使用法力。

  而這次的怪物,則是用的拼湊法。好處是在躲在這具軀體下時,也能夠用法力。可壞處也很明顯,便是血肉腐壞的速度比單單一張皮快得多。

  所以,它才會不斷地殺人,不斷地換下過期的肢體。

  不知不覺,密林之中的迷霧忽然變濃了,景象變換、扭曲成了一座廣闊的宮宇。

  簡禾一個回頭,便發現賀熠與阿汀都消失了。

  簡禾:「……」

  她腦海裡響起了一陣喪鐘聲。

  這狗屁的鬼打牆,把她的金大腿送走了!

  敢不敢不這麼坑爹啊!

  簡禾悲憤欲絕。方才吸入了太多霧氣,現在也有點兒暈。

  忽然,前方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心下一驚,先貓下身躲在了暗處,祈禱這障局早點兒變回去。

  遠處,一個高大英俊的仙門俠客步履蹣跚地持劍走上前來,正是闊別了數日的孟漣。

  他鄉見故人,簡禾欣喜若狂地爬了出去,大吼一句:「大俠,是你!」

  孟漣:「……」

  他難以置信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簡禾道:「說來話長了,我是被擄來的!你呢?不是早就走了嗎?」

  「那天聽你一言,我立即動身,打算從城北出發前往隸州。孰料,經過冬江下游時,聽說了這邊的失蹤案,覺得放心不下,便決定留下查查。」孟漣歎了一聲:「最終便追到這裡來了。」

  說罷,他身體晃了一晃,簡禾連忙上前去扶著他,摸到他的黑衣一灘濕意:「怎麼回事?你衣服都是血。」

  「無礙。我方才與那魍魎打過一場,受了點輕傷。」孟漣喘了一聲,道:「放心,它已被我重創,挨不了多久了。這些障局變化,不過是它的垂死掙扎而已,等它消散後,我們就能回到入障的地方。」

  也就是說,這次的BOSS已經被孟漣解決了?

  說完,孟漣步履又是一下踉蹌。簡禾連忙用肩膀撐住了他,道:「既然那東西快死了,應該對你構不成威脅了。你要不坐到旁邊休息一下吧。」

  孟漣還未說話,白霧又再度變濃。簡禾眼前一花,發現四周的景象,又變成了一個天然的深洞,月光自洞口落入,中間是一個非常大、呈現為寶藍色的水潭。

  白霧消散,簡禾攙扶著孟漣,抬頭,與三米之外的賀熠、瑟瑟發抖的阿汀對上了視線。

  簡禾:「……」

  她該怎麼解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02 PM

第二十四章 說出你的故事

  望著眼前互相攙扶的兩人,賀熠抱著手臂,目光從孟漣搭在簡禾肩上的手臂、慢慢流連到了簡禾扶住孟漣的腰的手臂上,像毒舌的信子舔舐過皮膚。忽然,他笑了起來,道:「小禾姐姐,原來你在這裡,剛才突然消失了,還真是讓我一頓好找吶。」

  山洞光線不好,孟漣因受傷而頭昏眼花,起初並沒有發現對面的人是誰。可當那個他化了灰也認得的聲音一響起,孟漣的瞳孔便猛然一縮,質問道:「你是……賀熠?!」

  雲影散去,灑下了大片蒼白的月光。也讓下方的眾人的相貌無所遁形。

  看清了對方模樣,孟漣原已有些鬆懈的右手,倏地重新握緊了劍,劍尖指著對方,咬牙切齒道:「原來你躲在了這裡!」

  「不要用躲字這麼難聽好不,這是緣分。」賀熠嘖了一聲,看向簡禾,頗有威脅意味地道:「小禾姐姐,怎麼了,你還不回來?」

  孟漣低頭看簡禾,愕然道:「你原來認識他的?!」

  簡禾:「……」

  完了,她感覺自己快被四道目光燒穿了。

  權衡了半秒不到,求生欲使得簡禾明智地做出了決定。默念了句「大兄弟,祝你平安」,她抽回了抱著孟漣的腰的手,跑向了賀熠。

  賀熠面上淺笑盈盈,卻冷不丁地拽住了簡禾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後,力氣大得好像想捏碎她的腕骨。

  見到此情此景,孟漣總算回過味兒來了,氣得手在微微發抖,厲聲道:「你分明知道賀熠就在江州城,當日為何要存心戲弄我?!什麼不知道賀熠的行蹤,什麼在隸城見過他,還支使我離開這裡……簡直是謊話連篇!」

  簡禾:「……」唉,人在江湖飄,帶著系統,沒法子。

  她誠懇道:「這個,真的對不起。」

  賀熠是何許人也,憑藉他前言不搭後語的幾句話,就聽出了個大概了。那絲繚繞在心底的猜忌和濃烈的妒意,瞬間就被心底滋生出的優越感取代了。

  ——原來如此。

  沒有什麼事情,會比在這種時候刺激對方更好玩兒了。賀熠心情轉晴,和顏悅色道:「孟二公子,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問?自然是因為跟你這個半路出現的蠢蛋相比,她親近我,她選擇了我啊。你也不想想看,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能讓你一出門就打探到我的行蹤啊。」

  孟漣喝道:「姑娘,勿要被你身邊之人蒙蔽。你可知道他是個殺人不眨眼、披著人皮的惡鬼?公孫氏兩百多口人均是死在了他手上,老弱婦孺,無一人倖免!明知這樣,你還要待在他身邊嗎?!」

  「厲害,原來孟二公子有當著別人的面說壞話的習慣。」賀熠鼓掌,卻又道:「不過,你是不是把你兄長的人頭算漏了啊?還有,你不覺得這樣一直用劍指著我們幾個人說話,有點不太禮貌嗎?」

  論氣死人不償命,打七寸的能力,孟漣自然比不過在市井摸滾帶爬長大的賀熠。聽到這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孟漣怒不可遏道:「無恥之徒,你還有臉提手中之劍?!」

  他越是崩潰,越是怒火攻心,賀熠的笑容就越是燦爛。骨子裡,那股因對美好之物的不屑而滋生出的惡劣的破壞欲,又再度開始作怪了。

  「哦,你說棄仙啊。」賀熠晃了晃棄仙的斷刃,饒有趣味道:「這是我從一個手下敗將那裡收繳回來的呀。枉你還是個名士,原來技不如人時,連提都不許別人提。」

  孟漣怒嘯一聲,撲了上去。

  在這狹窄的水潭之上,劍影雪亮,戾嘯刺耳。

  棄仙與筵青原本威力相當,可現在,棄仙只剩下了小半,賀熠本該落於下風。可他的劍法不知是糅雜了多少家而成的,招招刁鑽,毫無章法,盡朝著人最脆弱的地方攻擊,邪門歪道又下作狡猾。孟漣劍法扎實,只可惜虧在了不久前才對付過一隻窮凶極惡的魍魎。如今靈氣受損,又被賀熠故意以語言激怒,出劍時,幾乎有些失了章法,反倒隱隱被壓了一頭。

  高手過招,劍風呼嘯,動作快得像摁了快進。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終止在了一片噴灑於半空中的血花裡。

  筵青落地,孟漣臉色蒼白如紙,踉蹌倒退了兩步,持劍的手腕無力地歪出了一個怪異的弧度,手筋已被挑毀。

  這傷不是不可治癒,但受過損的手腕,絕對不能再把筵青舞出從前的水準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空氣中又是數下銀光,孟漣胸口漫出了一縷明豔的血暈。

  「孟二公子,哪個世家背後不是滿手骯髒,你看公孫家死了那麼多人,別的世家都不過是聚在一起罵我,沒一個真的來找我麻煩的,因為他們知道公孫家不乾淨,報仇也不關他們事。那些僥倖逃脫的公孫家小輩呢,倒是想找我尋仇,發現打不過了,就找外人幫忙,丟臉!他們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願意代他們追著我跑?你不知道你很煩嗎?」

  孟漣咯出一口血,恨道:「公孫揚家主清廉持正,我與長兄二人在落魄時曾受到公孫家主幫助,那段時期,他待我們如師如父,親厚至極,毫無嫌棄。如今他家遭此不測,小輩求助於我,你又殺我長兄,若我不挺身而出報恩復仇,才叫做枉為人!」

  聽到這話,賀熠驀地失笑出聲。

  孟漣皺眉:「你笑什麼?」

  「我笑你顛倒順序,本來就是孟或先來找我麻煩的,不然我也不會殺他。我還笑你有眼無珠,難怪會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娘的話。」

  孟漣勉力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這種事就不勞煩我了吧。」賀熠指尖微抬,晦澀多日的靈力,終於在此時徹底流通。他烏黑的髮絲海藻般無風自動,俊俏的臉森白森白的,另一隻眼睛亦復明了。

  筵青在地上顫抖了片刻,落入了他手心:「我現在送你去跟他團聚,你自己找公孫揚問個清清楚楚吧。」

  阿汀給嚇得不輕,已經把賀熠剛才警告過她的話拋於腦後,尖叫一聲後,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簡禾連忙扶住了阿汀,心潮一陣起伏。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個懸局。在她所看過的劇本中,就這樣寫過:棄仙的劍身已經碎成無數片,就算把它們都撿回來,讓你拼湊回去,也會威力大減。跟棄仙一對的筵青,恰恰就是重新煉製的最重要材料。

  仙門中,劍在人在,劍毀了,人多半也掛了。既然最終,筵青是落到了賀熠手裡的,那它的主人——孟漣的命運,也就不言而喻了。他註定是賀熠升級路上的一塊踏腳石,一個經驗包。

  在與孟漣見面之前,他對她的意義,就是一個隨處可見的NPC。可兩面之緣、又受過他的幫助後,簡禾已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做是一個活生生、有點一根筋的陌生友人。私心上,她真的覺得孟漣是個不錯的人,並不希望他領無謂的便當。

  為啥說是無謂的便當?

  這是因為,就算放他離開,他也不會再對賀熠造成任何威脅了。後面劇本也沒有他出場的機會。

  於情於理,都很有可行性!

  系統:「檢測到宿主有OOC劇情的意圖,特此警告:重要NPC『孟漣』在此殞命,乃是既定劇情。若宿主強行阻止,將會降下懲罰:鹹魚值+1000。」

  簡禾心底剛站起來的小人瞬間就萎了:「……」

  1000點!人神共憤啊!

  不過,慢著,她好像揪到了系統限制中的一個漏洞。

  剛才孟漣就說過,這障局正在消散。最後,他們會被分別送回入障的地方,跟移形換影差不多。

  既然不能明著阻止,那她暗著拖延時間,拖到兩人被迫轉移到不同地方去——這應該不算是她『強行阻止』吧?

  而什麼最能拖時間呢?答案很簡單:就是反派的自我剖白了。√

  眼見筵青已出鞘,孟漣已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簡禾忙道:「賀熠,等一等!我現在就想聽!」

  賀熠動作一頓,劍刃已快要插入孟漣心口,側首看她,琢磨道:「聽?」

  「你剛才說,你燒公孫氏是有原因的。」簡禾挺直了身子,直視他道:「我當日從雪地裡把你拖出來時,並沒有想過索要回報。但至少,我覺得我有權利知道,自己到底幫了個什麼人。」

  「這樣啊,那我就說幾句好了。」賀熠以劍鋒輕挑地隔著皮膚,劃過了孟漣的大動脈,道:「孟漣,你應該不止一次見過公孫揚的夫人吧?庾世芝,寶山靈定的才女,濱陽公孫的當家主母。」

  「……」

  「但你可知道,在公孫揚還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弟子時,曾經有過一個結髮妻子,叫做賀洛荃。」

  孟漣怔然。

  簡禾心道:「當年的事,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這下應該足以拖延時間了。」

  「不論是出身還是相貌,她半點都不比庾世芝差。而傳聞中年少成名的公孫揚,實際上,當時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弟子。賀洛荃下嫁給他後,公孫揚的氣運與機遇,都大為改善,地位飛升,甚至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家主。」

  「……」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後,賀洛荃誕下一子,胎夢與天象俱為不祥之兆。那時,公孫揚作為紅人,站的位置太高,心中懼怕,得失心重,擔心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會影響他君子的名聲,便暗中把母子送了下山,對外謊稱她難產而死。」

  「三年來,他對這對母子不聞不問,刻意疏遠。賀洛荃當日執意下嫁他,已與家中斷絕關係,只能帶著稚子獨自過活。」

  孟漣啞聲道:「你便是因為他拋棄了你們母子,負了你娘親,才對整個公孫家展開報復?」

  「別急,故事才說了一半呢。」賀熠笑了笑,道:「那小孩兒嘛,出生時受了凍,自小就大病接著小病,沒一刻消停。有一回,他生了場來勢洶洶的怪病。賀洛荃別無他法,想到了那個名聲極好、人脈極廣的公孫揚,打算向他求一味藥。無奈送信永遠沒有回應。她別無他法,只好抱著那小拖油瓶,爬了三千多級的石階,親自上公孫氏找他。不巧的是,那天恰好是公孫揚與庾世芝的大婚之日……」

  說到這裡,他頓住了,下頜線微微繃緊。

  孟漣有點兒眩暈,喝道:「說完它,勿要故弄玄虛!」

  賀熠輕吸一口氣,淺淺一笑,續道:「你一定猜不到後續,我來告訴你吧。公孫揚害怕那對喪門星母子回來貼他,害怕這對母子闖進他的大婚之夜、把當年那樁不詳的舊事宣揚給滿座賓客聽,更害怕被人指指點點,有辱他的名聲。於是,他不等賀洛荃開口,就把她當成一塊礙眼的垃圾般地,朝她胸骨處踹了一腳。」

  在場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震住了,包括簡禾。她只看過最簡單的概述,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完整的過程。

  次奧!人渣啊!

  「賀洛荃為了抱住兒子,勁風襲來,躲閃不及,摔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地昏在了山腰的草叢裡。」賀熠指骨發白,冷冷道:「公孫揚什麼都知道,卻聽之任之。其餘公孫氏弟子得他暗示,亦無一伸出援手,對此置若罔聞。直到三天三夜後,賀洛荃在她兒子面前咽了氣。最終,還是那小拖油瓶親自替她收屍的!」

  孟漣道:「賀熠,公孫家在這事上處理方式不對,但你就一點錯也沒有?當日你燒死的人裡面,有很多只是與當年的你差不多大、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你恨公孫揚不仁不義,對你做出這種事,那這些無辜的小兒又何罪之有?你這是矯枉過正啊。」

  「矯枉過正?」賀熠道:「公孫揚本人,還有當日曾在山道對我娘親袖手旁觀,聽到小孩的哭聲就調頭走開的人……他們還配稱作是人?既然敢做這些缺德事,就該猜到終有一日,這些報應會落到自己子孫頭上了。不是我賀熠,也會有王熠張熠陳熠。簡而言之,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會有那一天的。」

  孟漣:「你……」

  「好了,閒話就說到這裡吧。你現在應該知道你們兄弟有多可憐了吧?居然為一窩人渣斷送了自己的一生。」筵青落入敵手,劍身不甘地嗡鳴起來。賀熠撫了撫它冰涼的側刃,誠懇地勸道:「下輩子投了胎,記得要帶眼識人了。」

  就是這一刻!

  簡禾伺機已久,猛地朝賀熠拋出了一塊石子。這點攻擊,對賀熠來說壓根兒是小意思,閉眼都能解決。破空聲一來,他反手便是一劈,石塊蹦碎。再回過頭,霧氣頓生,情景扭曲消散,筵青劍尖刺了個空。

  障局已經解開了。孟漣從原地消失了。

  不詳的白霧被風吹散,三人已經回到了方才的木舟上。夜色沉靜,蓮花皎潔。

  阿汀眼色極好,窺見氣氛不對,連忙躺倒,繼續暈著。

  賀熠僵硬著身子粗喘了片刻,回過頭來,聲音冰寒,一字一頓道:「你,故意放他走?」

  大難臨頭,簡禾的心情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淡定了。她跪坐在船板上,歎道:「賀熠,當初我發現孟漣在找你時,選擇了隱瞞你的行蹤,是因為我想保護你。當然,我不否認,我放走他,確有私心——孟漣曾兩次救我於水深火熱中,我豈能袖手旁觀?不過,最重要的是,他並非你的直接仇人,雖然是重傷了你,可他的兄長也為你所殺、仙器落入你手、雙手腕受傷,已經無法對你造成威脅了,你們早就扯平了。何必為殺而殺,對他趕盡殺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10 PM

第二十五章 我只管你

  天淡星稀,水蓮銀光灩灩。

  「救你?兩次?水深火熱中?」賀熠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來回走了兩步,目露凶光,猝然抬高聲音,道:「我就奇怪了,一直為你保駕護航的難道不是我麼?什麼時候輪到姓孟的了?!」

  簡禾:「……」

  嗯?慢著,賀熠㚐㚐的這反應,還有這關注點——都好像跟她想像的有點不同?

  看來,他雖然還在氣頭上,其實還是把她剛才所分析的利弊都聽進去了——不管孟漣有沒有跑掉,賀熠都已經是今晚的大贏家了。如今,不過是因為被逼到絕路的獵物跑了,還被他意想不到的人阻撓了,才會這麼暴跳如雷。

  「其實就是幾天前的事。」簡禾悄悄動了動有點發麻的腿,誠懇解釋道:「我出去買長壽麵的那天,在江州城裡碰到兩個想捉我回去成親的人。正滿大街地躲避時,孟漣向我伸出了援手。多虧了他,我才沒有被逮住。再說了,方才,若那隻魍魎布下的障局沒有恰好在那時消散,你這麼厲害,就算我扔一百塊石頭出去也沒用啊。」

  「是啊,連天意都要饒過你的恩公的命,真是感人肺腑。」賀熠惡聲惡氣道:「你是把他當恩公了。可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路邊的阿貓阿狗朝姓孟的搖搖尾巴,他都會管上一通。而我是只管你,只管過你!」

  簡禾怔住了。

  遠方的山巒後方露出了一線光芒,萬丈朝霞,金光瑰麗。賀熠的白衣上,被噴濺上的血跡開始乾涸為暗紅色。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做聲。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岸邊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你們看,他們真的在那裡!」

  「船上還有人嗎?」

  「怎麼只剩一艘船了?另外的人去了哪裡?」

  ……

  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船板上躺著裝聾作啞的阿汀,瞬間咕嚕一下爬了起來,撲到了船沿邊上,定睛一看。

  岸邊站了大堆提著燈籠與火把的人,都很眼熟,不是那些一同為晏家採蓮的工人又是誰。

  原來,在總管提出增派人手後,大家面上同意,其實心中都相當不安。眼看從半夜就出發的簡禾等人,直到天亮前都沒回來。噩夢再一次上演了。

  眾人心道這下大事不妙,便再也坐不住了。與其守在原地揣測原因,還不如結伴到這裡來,親眼看看這江水是不是吃人了。

  岸上的人划船駛向他們。人煙漸近,方才還跟死魚一樣的阿汀大力揮著手,生龍活虎道:「我們在這裡!」

  「賀熠,有人來接我們了。」簡禾一邊說一邊回頭,卻發現江面霧氣微茫,船上已經空了。

  賀熠走了。連帶著消失的,還有筵青與棄仙兩把劍。

  簡禾:「???」

  等等,人呢?不帶這樣的啊!她話還沒說完啊喂!

  這時,系統的提示音姍姍來遲地響起了:「叮!恭喜宿主成功地完成了主線劇情【分屍魍魎】。發放獎勵:鹹魚值—300,實時總值:3500點。」

  賀熠的進度條去了一半了。簡禾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把,就又聽到系統道:「下面是懲罰時間:雖然宿主沒有『強行阻撓劇情』。但是,『拋擲石頭』的行為,仍被判定為『干擾劇情、OOC人設』。故此降下懲罰:系統GPS功能暫停服務三個月;鹹魚值+500,實時總值:4000點。」

  簡禾晴天霹靂。

  4000點,4000點……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肝膽俱裂,兩眼一黑,口味白沫,倒地不起。

  阿汀剛被活人拉到了岸上,就立即抖著聲音,把今晚的所見所聞,包括那陣奇怪的大霧、水中屍身、意圖掀翻船隻的魍魎、秘境的幻象等,事無巨細地告知了在場的人。但是,她卻隱去了賀熠與孟漣的對打沒提。

  不少失蹤者的家人聽到消息,當場就暈了。眾人半扛半扶地拉他們起來,鬧哄哄地走了,嚷著要把這消息告訴晏家人,讓他們請仙門世家前來徹查此事,找出那座屍山的所在地,讓死者入土為安。

  這聳人聽聞的消息,不到中午,就傳遍了整座江州城。天天在水面上討生活的百姓,自然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在這個混亂的當口,壓根兒沒人發現,簡禾已經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船上,停在了遠離岸邊的江中,躲了起來。

  ——出了分屍魍魎這攤子事後,人都湧上岸了,江面船隻寥寥。而卞七的尋人啟事又貼得滿大街都是。她現在走到街上,跟長了兩條腿滿地跑的萬兩黃金沒啥差別。

  偏偏在這個關頭,她的大腿——賀熠㚐㚐又下線了!惹不起就用躲字訣,雖然聽起來很慫,但卻是最安全的辦法了。

  傍晚,簡禾把船泊在了一處人煙罕至的河流岸邊。圓滾滾的茶壺咕嚕咕嚕地冒著清香的熱氣,她從櫃中翻出了先前儲存的番薯乾,抓了把瓜子慢慢地嗑,炒成金黃色的瓜子肉又脆又香。

  結伴相處那麼久,對自家系統的尿性,簡禾早已心中有數。

  賀熠作為她這一次的攻略對象,人都不見了,系統卻沒有警告她「劇情崩壞」。那就說明,她還好好地走在了賀熠的故事線上。等賀熠想通了,不管以何種方式,都一定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不愁找不到他。

  桌子上不知不覺就堆了一堆瓜子殼。長河落日,紅光漫天,孤舟唱晚,飛鳥點水,長吟聲陣陣。茫茫薄霧中,城中民居錯落,已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在簡禾的眼底。

  河面盛滿粼粼金光,宛如一張被揉皺的綢布,無限延展到天邊,美不勝收,震撼且蒼茫。

  忽然,靜止的船身微微一震,茶水蕩出一圈漣漪。順時針轉移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好像有個東西躲在水裡,趴住了船。

  簡禾:「?」

  這不同尋常的震動,瞬間讓簡禾回想起【分屍魍魎】副本裡,那東西爬船的情景。她倏地站起起來,屏息細聽,跟系統確認道:「船下面有東西嗎?」

  系統:「不必緊張,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

  簡禾狐疑地鑽出了船艙,舉起了燭臺,往水中照了照。

  微微波動的江水中,兩隻佈滿了幽藍色鱗片的小爪子,正怯怯地扒住了吃水線下的船身。

  簡禾:「……」

  片晌,一張獸臉從水中升起,兩隻黃澄澄的獸眼懵懵懂懂地看著她。一對泛著冷光的小腳蹼綴在身後,在水中緩慢地踢打著,不時升起一兩個泡泡,噗噗地在空氣中破開。

  簡禾皺起眉辨認了片刻,發現這小傢伙不是魔獸,而是魔族人的小孩兒。

  水生型魔族人在肺部發育完善前,不能化人形上岸,只能維持獸形,在水裡活動。由此來看,這小傢伙約莫相當於人類的三四歲。也因為這樣,它們被人撞見獸形時,並不會有太多的羞恥感。

  奇了怪了,魔族人向來護崽。可它的父母顯然不在附近。這小崽子怎麼會落到人類的地盤來?

  系統:「叮!支線任務【迷路魔族】觸發。請宿主為它引路,使其安全離開江州城。」

  迷路?

  簡禾偏頭看向綿延的水道,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也是。雖然江州城岸上有城牆圍著,但地底下的水道可是與外界相通的。近來山上冬雪初融,水流湍急,這個小東西估計是被水流送進來的。

  城中空氣全是人類的氣味,魔族人最討厭這個味道。在如此淆亂的氣息裡,經驗尚淺的魔族小孩兒找不著出城的路,一點也不奇怪。

  要帶它出城也不難,只要把它引到與外界相通的河流出口就行了。

  簡禾把燭臺擱置到一邊,彎腰伏下身,鼻息在江水上蕩出了一圈圈漣漪,道:「你這是迷路了?」

  這小東西眼睛濕潤,搖頭晃腦,腳蹼撲打得更歡快了。

  「還好你遇到的是我。」簡禾無奈道:「你下次可別這麼靠近人類了,他們八成會把你逮住。走吧,我帶你出城。」

  不知道它聽沒聽懂,簡禾以指節敲了敲船身,它就乖乖地鬆開了爪子。

  朝前劃了一段,簡禾回頭,看到這小傢伙就遊在了漣漪之下,想必是知道她的意圖了。

  片晌功夫後,簡禾把它引到了一處開闊的河流分叉口。

  不需要多言,這小傢伙就意會了,越過了船頭,跳躍著朝前方遊去了。

  只是,到了河流分叉的地方,它的遊速就慢了下來,好像在猶豫該往哪個方向去。

  天色已晚,明月窺人,夜風瀟瀟。簡禾伸手攏住了跳躍的燭火,耳朵卻忽然捕捉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越樂聲,越過了廣袤的大地,化作了江心點點星火。

  城外的山上有人吹簫?

  簡禾訝異地回過頭去,可這一下,卻又什麼都聽不到了。反倒是河裡那小傢伙,好像被隔空指明了方向,已經興高采烈地沖著剛才簫聲傳來的方向遊去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迷路魔族】。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0,血條值+30,實時總值:31點。鹹魚值—50,實時總值:3950點。」

  簡禾:「……」

  唉,雖然是減了50的鹹魚值,但聽到那個剩餘數額,她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把桌上的乾糧掃得七七八八後,簡禾捲著被子倚在了船艙門邊,昏昏欲睡。

  暖洋洋的火光映在船艙褐色的木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船頭的方向微微一震,漾開了一圈漣漪。

  簡禾睜開雙眼。瞧見前方的木牆上,投映了一隻長兔子的影子,活靈活現,長耳尖尖,煞是可愛。

  簡禾忍不住笑了。

  片晌,那雙修長的手又輕巧轉了轉,黑影變成了一頭威武的狼,似在望月呼嘯。轉瞬,狼又變成了鳥雀。惟妙惟肖,十分有趣。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船板上的賀熠終於收回了手,把兩把入鞘的長劍拋進了船艙。劍身都已經裹上了暗色的緞步,看起來變得平平無奇,跟普通的劍沒什麼不同了。

  隨後,他在簡禾面前坐下,一條長腿吊兒郎當地支了起來,那身染了血的白衣已經被他換掉了。

  簡禾還有幾分意猶未盡,坐直了身子,含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手影戲,真好玩兒。這是你從哪裡學的?」

  賀熠不看她,懶洋洋道:「沒人教我。我小時候喜歡對著月光琢磨這些,自己哄自己玩,久而久之就會了。」

  簡禾聽出了弦外之意,微微一笑道:「你想哄我嗎?」

  賀熠托著下頜,看著遠處,道:「誰知道呢。」

  氣氛終於緩和了。有些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的。簡禾坐直了身子,溫和地解釋道:「賀熠,今天早上,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說你只管我,其實我很開心。謝謝你昨天晚上保護我,在障局裡也沒有嫌我麻煩丟下我。」

  賀熠沒做聲,喉結微微一動。

  片刻後,系統:「叮!賀熠心情+1000,爽度+1000,嫉妒—1000。鹹魚值—50,實時總值:3900點。」

  系統:「叮!系統劇情【重煉棄仙】觸發,請宿主在半個月內,把賀熠引到駱溪城。」

  賀熠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桌面的空茶杯,冷不丁道:「你其實很怕我吧。」

  簡禾一愣。

  賀熠往口中拋了顆瓜子,懶洋洋道:「你真怪。剛見面的時候,我明明裝得那麼好,又瞎又弱,你一邊幫我,卻又怕我。現在卻反倒不怕我。」

  「誰讓你那麼凶,一開始肯定會怕啊。」簡禾眨了眨眼:「至於現在嘛,反正你說了你會管我,我就有恃無恐啦。」

  賀熠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簡禾回過神來,想到了系統剛才發佈的任務,忙道:「對了,賀熠,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之後,她就用簡潔的話語,把卞七與白家之間的糾葛,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賀熠。

  她不是因為頭腦發熱才自揭底牌,而是因為,要完成【重煉棄仙】的劇情,就必須走這一步。

  琮因與筵青,在降世的時候,就是一對完好無暇的仙器。一般的爐火是無法把它們融化的。

  就算溫度足以融化它們,鑄好之後,劍刃的鋒利與柔韌性同樣會大打折扣——這很好理解。刀劍這種東西,總是舊不如新。修補得再好,還是會存在著肉眼看不見的裂痕。

  那麼,賀熠的棄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重鑄的呢?

  答案其實在劇本的第一頁就昭然若揭——駱溪白氏。

  駱溪是九州中最聞名遐邇的鍛造仙器的名城。可以說是各大修仙世家的仙器打造庫。

  這個白家嘛,雖然人品不太行,坑人家卞七小姑娘去做替死鬼,但論煉劍的業務能力,絕對是一等一的。

  棄仙正是在白氏的陰陽銅鼎中重煉之後,才真正地變成了一件人人趨之若鶩的神兵。屆時,就算來十個孟漣,也不會是賀熠的對手了。

  問題是,這麼多年以來,只有家主與幾個親近的家人才知道陰陽銅鼎的作用。其餘白家的人,甚至連這銅鼎的存在也不知曉。

  卞七先前逃跑,也是因為聽到了白家的人嚼舌根,知道自己去到白家就會嗝屁。但也不知道白家具體打算怎麼料理她。

  至此,劇本最大的BUG終於浮出了水面——賀熠跟白家風馬牛不相及。就算他有BOSS神他媽光環,也不可能猜到白家密室藏了個銅鼎。(=_=)

  現在,終於到了簡禾填上漏洞的時候了。

  賀熠訝然:「你說,他們把附身在那個病秧子身上的妖邪,引渡到你身上?」

  「沒錯。我就是在中途偷聽到他們這樣說,才會不顧一切地跑掉的。」

  「傻!對付奪舍的妖物,除了鎮壓就是度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強行把它引到別人身上去,那個原本被附身的人,也不會有命活下來。」賀熠勾唇,冷不丁抬手,彈了她額頭一下,下手很快,動作卻相當輕柔。

  簡禾毫無準備被彈了一下,正要抬手捂住。賀熠卻先她一步,改敲為撫,粗暴地揉了揉她額頭。

  他的手心結了很多粗繭。簡禾一怔。便聽到賀熠甜絲絲道:「不過嘛,好在你跑了,遇上我可有意思多了吧。」

  「嗯,特別有意思。」簡禾乾笑,又道:「原本是不能引渡到我身上的。但我聽說,他們家在一百多年前,從一個仙墓裡挖出了一個法器,有了它就可以做到。這只是其次。我想說的是,既然你要重煉棄仙,我們不妨去一趟駱溪,那裡有那麼多武器莊,辦起事來,事半功倍,總比你周圍亂跑好多了。」

  「小禾姐姐,你這麼信我,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了。」賀熠嬉笑道:「你知道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的吧。你就不怕我把押你去白家,換一萬賞金花花麼?或者跟他們談條件,賞金我只要一半,要求他們替我煉劍,這樣豈不更方便?」

  簡禾:「???」

  等等,怎麼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回魂了。」賀熠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樂不可支道:「你啊,我說什麼都信。真是怎麼耍你都不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19 PM

第二十六章 無頭新娘

  江州城與駱溪城之間,不過相隔百餘里路。坐馬車最多兩三天,御劍就更快了,「咻」一聲就到了。系統給了半個月的寬限,根本不用急著過去。

  當然了,就現在這個當口,簡禾想走也走不了。

  從分屍魍魎手中脫險以後,有了人證,晏家終於相信了水中有古怪,請來了修道者,又取了阿汀的衣物。

  兩隻白貂尾隨黏附在衣服上面的一縷快要消散的邪氣,追到了那魍魎位於城外一處沼澤旁的老巢。人們舉著火把進去,在那裡找到了成堆的腐爛屍骨。大多數的斷口處,都有縫過針的痕跡,正好與阿汀所說的對上了。

  如此一來,近日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的失蹤案,才總算告破。

  但即便如此,這事兒餘威猶在。古往今來,江州城從未發生過魍魎害人之事。所以,城中根本沒有布下任何仙術或是陣法,對人員流動的管理也很鬆動。

  為了杜絕這類慘劇再度發生,包括晏家在內的各大藥商,都吸取了教訓,各找門路,請了不同的仙門人士來給自家佈陣。不然,過後可就找不到願意替自家採蓮的工人了。

  現在,城中滿大街都是仙門子弟,城門處亦有人在鎮守,對出入者進行挨個盤問,要看臉,還要登記身份。想遮著臉出去都不行。搞不好會被白家的人看到。想前往駱溪,還得老老實實地等這陣風頭過了。

  另一方面,就是簡禾本人的問題了。沒有仙功護體的普通人,在被邪氣衝撞了以後,重則大病一場,輕則倒黴幾天。從第二天,簡禾開始就暈乎乎地倒下了。聽說阿汀也沒好到哪裡去,回家後就燒糊塗了。

  照顧簡禾的重任落到了賀熠頭上。雖然之前,他一直樂於讓簡禾當冤大頭,管他吃管他喝的。但沒想到,賀熠意外地很會照顧人。大概也是拜在市井摸滾帶爬長大的經驗所賜。

  阿汀的病好得比簡禾更快。她也是事件結束後,唯一知道簡禾具體位置的NPC。

  原因嘛,也很簡單——上岸以後,與他們一同採蓮的人必然已經看到了那張尋人啟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未免有人看到賞金數目後起貪念,簡禾自那天起,就沒有再出現在眾人面前了。

  而阿汀,則很有自知之明——如果那天她不是恰好搭上了簡禾的船,那麼,下場肯定就跟那四個橫死的大兄弟一樣了。為了感激簡禾與賀熠在障局中拉了她一把,她非但沒有告密的心思,反而經常為他們打探外面的消息,有時還會送些吃的過來。

  這天,阿汀拿著食盒,來到了人煙較為稀少的一處河道,悄悄地上了一艘停在岸邊的船。

  賀熠坐在外面,正慢悠悠地用棄仙削著一根細細的竹籤。

  阿汀放下食盒,大咧咧道:「小禾姐醒了嗎?我煮了點粥過來。」

  賀熠翻了個白眼,修長的手指抵住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哦。」阿汀會意,小心地蹲下身,好奇道:「你在削什麼?」

  「捉魚用的。」

  阿汀懷疑道:「就用這根竹籤?連魚線都沒有,怎麼捉啊。」

  她話音剛落,賀熠便一抬手。咻地一下破空聲,竹籤飛迸入水,水花四濺。沒過多久,就有一條魚翻了肚子,緩緩浮到了水面上。竹籤從魚尾刺入,自魚嘴穿出,竟是一擊斃命。

  阿汀看得瞠目結舌。

  「用這個來練眼力可好了。」賀熠把竹簽抽出來,把魚擲入盆中,抬眼道:「你還有什麼事麼?」

  「我是來告訴你們,我今天看到城門那邊,已經沒人揪著出城的人問話了,如果你們要走,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阿汀眼珠咕嚕地轉動著,又道:「還有個問題,你的眼睛是怎麼好的?你真的不是瞎子嗎?」

  「你猜。」賀熠也不正面回答,嘻道:「反正現在不瞎。」

  阿汀:「……」

  她嘀咕——這些踩著劍飛來飛去的大老爺們果然厲害,想瞎就瞎,想好就好。盲起來那麼地逼真,好起來又那麼地迅速。

  不,說不定這還是人家小兩口的情趣呢。

  艙中睡懶覺的簡禾打了個噴嚏。

  阿汀的消息很準確。兩天後,賀熠帶著身體好轉後的簡禾,捲了小小的包袱,背起用綢緞包裹的兩把劍,順利地出了江州城的城門。

  兩日後,兩人就換好了地圖,來到了傳說中的駱溪城。

  相隔百餘裡,這裡的風土人情,與修在水上的江州城一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道路平直開闊,屋宇連綿。大抵是地方特色,路上行人攜帶刀劍的比例,顯然比別的地方高得多。

  沿路行去,十步就有一家武器鋪子。街角小孩兒也更熱衷於用木劍互相打鬧的遊戲。

  簡禾鬼鬼祟祟地用紗遮臉,環顧一周,略微鬆了口氣——這裡竟然看不到通緝她的畫像!估計,白家認為她不會蠢得自投羅網、跑到駱溪來,所以省了這步。

  簡禾:「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祖宗誠不欺我也。」

  系統:「……」

  入城門開始,每逢有人聚集之處,都能聽到了人們在議論白家的新家主白墨存即將在五天後舉行的婚事。

  簡禾與賀熠對視一眼,當機立斷,直奔駱溪的一座客棧,在大堂的角落坐下了。

  果不其然,這裡也有很多人在高聲談論此事。

  這個說:「我聽說啊,白墨存這兩月都沒在人前露過面了。有傳言說,他早就病得起不來了。都這個關頭了,難道不是治病為先嗎?怎麼還舉辦婚事呢,又不是急著去投胎。」

  那個道:「他很久沒露面這一點我也略有耳聞。不過呢,我舅舅的朋友的表姑是白家的家僕,說婚事是一早就訂好的了,不成也得成。臨近婚禮,他們現在可忙通天了,多虧了還有白二爺當主心骨。」

  「白二爺?哦,你說白墨軒。」

  「對呀,這對兄弟雖是同父異母,但兄弟情深,羨煞旁人。聽說啊,白墨軒早年是個紈絝子弟,爛泥扶不上牆。可是,自從他哥身體不行後,他就開始收斂性子,代兄處理家中事務了,也算是有出息。」

  有人猥瑣地擠眉弄眼道:「這也代、那也代,總不能拜堂也代了吧。」

  ……

  眾人嬉笑了幾聲,話題慢慢就偏了。

  簡禾放下了茶杯,心道:「這些市井的傳言,看似不靠譜,殊不知卻把故事的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白墨存被邪物纏身久,身體確實每況愈下。但沒想到已經差到了這個地步。足不出戶,拒不見客,估計拖不了多久。

  白家找了她那麼長時間,依舊一無所獲,照此下去不是辦法。估計就是因為這樣,才做了兩手準備,為白墨存找了另一個姑娘當新娘子,引渡妖邪。要是期限之內找不到卞七,就用這姑娘頂上。

  就是不知道這個倒黴蛋,到底是被騙來的,還是被強行擄來的。

  簡禾摸著下巴:「奇怪了,生辰八字與體質都符合白家的要求的新娘,應該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吧。」

  系統:「最好的選擇依舊是卞七。但馬死下地走,白墨存隨時嗝屁,他們現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個沒那麼好、但也能用引渡之法的替代品了。」

  旁邊桌子的人說著說著,話題又繞回了白家身上。

  「聽說那晚,白家將大開府門,院內則留座給貴客,院外呢,則設流水席,宴請駱溪百姓來見證。」

  「不愧是白家,好大的手筆!我現在真有點好奇那新娘子是怎樣的美人了。」

  「哈哈,你到時候就有眼福了。聽說白氏的花橋到時候會遊街,早點去,說不定能看到新娘下花轎呢。」

  ……

  讓你們失望了,原本的新娘只是個臉上有胎記的無鹽女——簡禾腹誹,轉頭對賀熠道:「你怎麼看?還有五天,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到白家裡面了。不如就趁那個時候,去打探打探消息吧?」

  白家是武器莊,按道理說,只要給錢,他們就會替你煉劍。但問題是,賀熠要動用的不是普通的爐子。

  陰陽銅鼎這種邪物,凡是開鼎,開鼎人都要付出一定代價,很可能要見血。人家用自家寶物給白墨存治病,叫做無可厚非。但如果說要為陌生人動用,白家八成不會答應。這不是錢多就能解決的。

  系統:「更何況你也沒錢。」

  簡禾:「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謝謝。」

  再說了,賀熠在仙門中名聲狼藉。就算一開始不報姓名,等亮出棄仙與筵青兩把名劍,白家人一定認得出它們,也就能順理成章地推斷出賀熠的身份。偏偏賀熠又仇家滿天飛,亮出姓名,可很不妙吶。

  賀熠笑吟吟道:「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簡禾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就在這種平靜中帶點不安的氛圍裡,時間很快走到了婚禮當夜。

  在等待的過程裡,簡禾與賀熠暫住在了駱溪城的某家客棧中。離白家很近,房費也很貴,但簡禾不用自掏腰包,因為這房間是系統安排的。

  白家依舊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婚事。就算一直待在客棧裡,也會聽到很多傳言,跟先前的無出一二。

  這天夜裡,簡禾睡到半夜,人有三急,摸黑出了門。

  客棧的茅房在後院一樓,中間還得穿過一片花園。簡禾打著呵欠下樓,剛拐過彎,忽然聽到了樹叢後,隱隱約約地傳出了一陣說話聲,跟快斷氣一樣,斷斷續續的,音調還很高。

  簡禾:「……」

  怎麼回事?誰大半夜的不睡覺,躲在草叢後鬼叫?

  可細聽了片刻,她便發現,那竟是一道求饒的聲音。尾音抽搐,驚懼至極:「不不,二公子,您饒了我,信不是我寫的,是別人塞在我櫃中的……」

  簡禾:「???」

  她的睡意瞬間都跑光了。

  臥槽,她沒聽錯的話,這好像是個處置二五仔的現場?要不要這麼刺激!

  根據黃金定律,一般撞見這種現場的人,轉頭都沒啥好結果,除了被滅口還是被滅口。安全起見,她最好不要摻和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吧。

  系統:「不能溜。叮!支線劇情要求:請宿主留在原地。」

  簡禾:「……我次奧,我就出來上個廁所,你們的支線劇情用不用這麼無處不在?」

  而且根據上次的經驗,每次系統提這種要求,等著她的都不是好事。

  簡禾苦逼地一抹臉。現在也由不得她了,只能等對方走了才離開。

  她悄聲蹲了下來,躲在了樹後的陰影裡,從枝葉的縫隙窺視過去。

  果不其然,遠處一片茂密的枝葉之後,一個男人面如白紙,口唇發顫,被人押著跪在了地上。膝前淩亂地散落著數張信紙。

  有人詢問道:「二公子,是否按規矩來?」

  聞言,那男人手足就開始抖如篩糠,語無倫次地搖頭,涕淚流了滿臉:「我真的沒有,二公子,您饒了我……」

  簡禾心中捏了把汗,悄聲轉過視線,想看看這二五仔的老大長什麼樣。

  只可惜,那人卻恰好背對著她,且半邊身子都被樹叢擋住了。只能看到其烏髮紅衣,身姿挺拔,且袍角繡著大片繁複的銀紋。

  下一瞬,她便聽到這紅衣人道:「不了,割掉舌頭吧。」

  這個令人過耳不忘的聲音。性感且華麗,勾人心弦,微帶陰鷙。

  重點是,耳熟得很。

  簡禾:「……!!!」

  她已經知道自己碰上了何方神聖了。

  紅衣人的話一出,那男人身後的人便抽出了匕首。

  簡禾不敢看,側過了身。下一瞬,她便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叫聲,之後,便是一陣不成調的嗚咽,估計是舌頭沒了。

  她以脊背抵住了粗糙的樹幹,捂住了嘴巴,額角滾落一滴冷汗。

  系統:「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劇情,與攻略角色『姬鉞白』提早相遇。」

  簡禾苦逼地思索了片刻。

  上輩子,姬鉞白好像是有過一位早逝的兄長。在同輩中,論長幼次序,他排在第二。剛才那一聲聲「二公子」,不就是在喊他嗎?!她居然沒聯想起來!

  這位可不是好相與的主兒。簡禾半點都不想在這個混亂的時刻招惹他。未免節外生枝,還是繼續假裝不在吧。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要跟她作對,就在簡禾屏息凝神、高度緊張的時候,一滴濕漉漉的雨水,忽然從樹葉上滴落,砸在了她的脖頸上。

  簡禾被涼得渾身一震,鞋尖不小心壓到了一根樹枝,發出了哢嚓的一聲脆響。

  外面的談話聲瞬間沒了。

  簡禾微微一驚,當機立斷,發出了一聲弱弱的聲音:「喵。」

  片刻後,那悅耳的聲音輕笑了一聲,道:「野貓。」

  待腳步聲遠去後,簡禾才忙不迭地爬了出來,廁所都不上了,跑回了房間。

  那晚的插曲了過無痕。在客棧中,簡禾之後留心看了,沒發現姬鉞白的蹤跡。估計,他並不是住在這裡,而是在這裡揪到二五仔,才會就地處決的吧。

  很快,時間就走到了婚禮當夜。

  寬敞的青磚大街盡頭佇立著一座府邸,圍牆廣得看不到邊際,層樓疊榭,玉石簷角,鎏金門環。從上到下,都寫滿了「我很有錢」四個大字。

  懸掛在正門上的黑木牌匾柔澤溫厚,刻有端正的二字——白氏,字心填上了稀釋過的金粉。如今,紅燭高燃,囍字窗花,整座府邸,均被紅綢佈置得喜氣洋洋的。

  宴請的貴賓先行入席。流水席則未開,要等新娘步入內院才開放。

  簡禾擋著臉,與賀熠站在了府門附近的人群中張望。

  聞名不如一見,傳說中的病秧子白墨存,今天終於出現在了人前。

  簡禾暗暗皺眉。

  坦白說,白墨存的模樣長得相當端正。只可惜,一身大紅新郎官服,都無法掩蓋住他極差的氣色。他的面色很白,卻並非白晳,而是一種泛著灰氣的死人一樣的白。唇色青白、眼下青黑。那模樣,比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人還不如。

  一直操持婚禮的弟弟白墨軒也相伴在側,一同迎客。他的相貌與白墨存很像,但比後者多了幾分風流。原本兩人身量相當,但白墨存如今脊背佝僂,身材消瘦,穿著衣服也不像新郎官,被弟弟襯得陰沉又畏縮。

  簡禾唏噓道:「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系統:「……」

  賀熠壓低聲音,在簡禾耳邊揶揄道:「小禾姐姐,那就是你原本要嫁的人?」

  簡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賀熠撇撇嘴。

  接到了請帖的賓客,陸續從馬車上下來。這會兒,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是個身材挺拔的紅衣男子。

  他沖白墨存微笑道賀。從那微敞的衣領處露出的修長脖頸,以及秀頎的下半張臉,還有那高挺的鼻樑,偏於豔麗的淡紅薄唇,都讓人對他心生出無限的遐想與好感。

  可視線一轉,他的上半張臉,卻被一張輕薄的黃金面具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波光粼粼的灰色眼睛。

  嗯?

  簡禾納悶。

  奇怪了,上輩子她攻略這位大大的時候,記得他從來沒有戴面具的癖好。莫非這一世的劇本,出了什麼不同?

  察覺到簡禾一直盯著這人看,賀熠眼中精光一閃,道:「怎麼了?」

  簡禾隨口道:「沒什麼,就覺得這個人戴著面具,好奇怪啊。」

  賀熠哦了一聲,懶洋洋道:「姬鉞白嘛。聽聞他早幾年死了夫人,之後就成這樣了。」

  在滿大街湊熱鬧的百姓中,一頂綴滿了薄紗的紅色花轎被八人高抬走過,儀仗與派頭都十足。花轎內的新娘端坐在紗窗旁,玉墜頭冠微晃,雙手疊放一起,頭不時輕點,似乎在對外面的人示意。終於,慢慢開路走到了府門面前。

  轎子落地後,喜娘笑道:「吉時快到了!新郎官快快上前嘍!」

  滿臉病容的白墨存也難得露出微笑,從弟弟的攙扶中抽出了手,來到了花轎面前,敲了敲門。

  花轎中的新娘頭微微偏側了一下,似乎嬌羞不已,不願出來。

  往回幾次,她仍不出來,喜娘只好出來打圓場,笑道:「好嘍,再不出來就要誤了吉時嘍。」

  說罷,就掀起了簾子,牽住了新娘子的手,輕輕一拉,想讓她借此起身。

  孰料,下一瞬,新娘整個人卻從轎子裡摔了出來。頭紗落地,圍觀眾人驚呼成了一片。

  簡禾瞳孔一縮,詫異地倒退了小半步,被賀熠扶住了腰。

  這個新娘,衣著精緻講究,指甲塗抹丹蔻,頭冠綴滿珠玉。

  可是,她的脖子已在領口處被齊齊切斷,上面空空如也,壓根兒沒有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32 PM

第二十七章 來吧,小姐姐

  喜事突然變白事。圍觀群眾一片譁然。原先還面露笑容地在打鬧、身著青竹紋樣衣的白家小輩們,都愕然至極,跟被點了穴似的,木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反應。

  最可憐的當屬新郎官白墨存。本來就體弱多病,突然受到這樣的驚嚇,他當場開始大嘔特嘔,面青唇灰,搖搖欲墜。身後,白老夫人的臉色就更為難看了。

  一個白家的少年反應最快,上前扶住了幾欲暈倒的白墨存,擔憂道:「家主,我先扶您離開這裡。」

  其餘白家弟子也反應過來,紛紛下場去遣散圍觀的路人。

  「別看了別看了,請各位先回去吧。」

  「這裡沒有你們的事……」

  人群嗡嗡議論聲不斷,看樣子,都想繼續看會兒熱鬧,不大願意離開。

  系統:「宿主,【重煉棄仙】的推理難度為中級,通關難度為智障級。要求如下:必須在三天以內,找出陰陽銅鼎的所在地。否則即使通關了,也不會有任何的額外獎勵,請知悉。」

  簡禾看著那無頭新娘,摸著下巴,嘟囔道:「沒道理啊。」

  賀熠本就是看熱鬧的心態,聞言,挑了挑眉,道:「你說什麼?」

  簡禾搖頭:「這裡人多,一會兒再說。」

  就在這時,讓人驚詫的一幕發生了——

  那具癱倒在地的無頭屍身,忽然渾身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女屍的手背青筋暴起,居然跟活人一樣,撐地爬了起來,朝白墨存踉踉蹌蹌地走去。她的胸膛「呵呵」地起伏著,卻因為上面沒有頭,所以,沒發出任何喘氣聲。被齊整切斷的脖頸處,溢出了一絲暗色的血。

  瞬間,尖叫聲此起彼伏——

  「她動、動動動起來啦!」

  「詐屍啦!」

  ……

  論驚嚇度,會動的死人跟死透了的屍體,絕非同個等級。這下,圍觀群眾瞬間沒了八卦的心思,一個個像腳底抹油一樣,跑了個乾乾淨淨。

  霎時,府前空地上,就只剩下簡禾、賀熠,還有白家的相關人士了。

  那邊廂。那女屍雖然手腳關節略微僵硬,但活動卻十分迅速,半點都沒有死人的遲緩,甚至跟長了眼睛似的,能看到白墨存往哪個方向躲。

  白老夫人喝道:「還愣著做什麼,快保護家主!」

  「咻」地一下,破空聲傳來。

  一道溢彩的金光絲索,倏地捲住了女屍的細腰,繞了一圈。

  女屍猛地停步。金索卻沒有留給她喘息的空間,轉瞬延長,柔韌而鋒利,繞住其雙臂雙足。

  女屍暴怒掙扎,可即便使出最大的力氣掙扎,扔抵不過這三圈纖細如蠶絲的金弦,只能剎不住腳,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

  眾人心有餘悸地回頭,瞧見姬鉞白立在了門邊,金弦的另一端,遙遙地捲在了他的指節上。微光閃爍,浮金躍光,煞是美麗。

  簡禾暗暗道:「絳儀。」

  姬鉞白的仙器,是一把名喚「絳儀」的長劍。刀刃泛紅,劍鞘漆黑。

  別人的劍,只有劍刃才能攻擊,劍鞘通常是沒用的。但絳儀的劍鞘上,卻盤繞著一道金索。乍一看上去,還會以為這是鏤上去的金飾。可實際上,它卻可以抽出來使用,鋒利纖細,且操控自如。柔可繞指,韌可擋刀,甚至切斷喉骨。

  正因為這把劍和劍鞘,都太有名了,金弦一出,無須介紹,在場的人都認出了這是什麼。

  「多謝姬二公子相助。」白墨軒抱拳道謝,安頓好長兄與老母親後,表情凝重道:「來人,先把新娘子……抬入府中。請眾位賓客今日先回去吧。」

  賓客退場,女屍被束住後,白家的少年們終於敢湊上去看了,七嘴八舌道:

  「這什麼東西?真的詐屍了?」

  「詐什麼屍,元神之府都沒了,何來詐屍一說。依我看,應該是被魍魎奪舍了。」

  ……

  「錯啦,魍魎要奪舍,怎麼會選這種殘缺的屍身。」賀熠湊上前去看了一眼,懶洋洋道:「這是身上被種了活人蠱。」

  簡禾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活人蠱,顧名思義,就是能驅策屍體、使其像活人一樣行動迅速的蠱蟲。其優點就在於,就算屍體是殘缺的,只剩一條腿、一隻手了,也照樣可以讓它們動起來,為己所控。而魍魎之物奪舍,必須要一具完整的屍身。

  當然,這種業務範圍橫跨活人與屍體的蠱蟲,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養出來的,極為罕見。首先,蠱蟲得養在一個不見天日、極陰極寒、邪氣四溢的密閉之地。其次,蠱的主人需要每月釋出一碗自己的心頭血來做養料。這樣,活人蠱的蟲子才會聽其指令。

  ↑簡禾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有系統的科普。沒想到賀熠居然懂這麼偏門的東西。

  但轉念一想,賀熠向來對這些旁門左道之物頗有研究。幾個月前,他燒公孫氏的時候,就是先下毒、後放火的。聽過活人蠱,一點也不奇怪。

  白家的弟子疑惑道:「活人蠱?這世上真的有這種東西?」

  「這不是書上編出來的麼?」

  「信不信由你。」賀熠嬉笑道:「你也可以等她的頭回來的時候,再自己問問。」

  眾人一陣惡寒:「什麼?她的頭還會自己飛回來?」

  聽出了賀熠懂行,白墨軒擦了擦汗,上前一步,挽留道:「這位公子,請留步。若不嫌棄,請入府中一談。」

  本來就有意要在這件事上插一腳,賀熠欣然應允。

  白家弟子合手把那具被捆住的女屍搬到了府中的前堂,擺到了地板中間去。隨後,眾人紛紛在周圍的椅上坐下。白墨存與白老夫人這老弱病殘二人組受不得刺激,都回房休息了,只剩白墨軒一人迎客。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朝賀熠道:「方才還未請教,敢問這位小公子高姓大名?」

  賀熠看了簡禾一眼,甜絲絲道:「我姓簡。」

  簡禾差點被口水嗆到。

  「好。簡公子,你剛才說的活人蠱,我只在話本中看過描述,不知其真假。你能否再說清楚一些?還有,你說這女屍的頭會找回來,是什麼意思?」

  「活人蠱蟲入體,會碎成無數節,滲入血肉之中。所以,一條蠱蟲足以控制全身。」賀熠支著下巴,道:「雖然不知道這女屍的頭哪去了。但是因為全身遍佈蠱蟲的分節,血肉會彼此相吸。只要她的頭還沒毀壞,三天以內,一定會自動找上門來,接到這具身體上。」

  有弟子忍不住道:「接上去?然後呢?會怎麼樣?」

  沒人理他。簡禾腹誹——不會怎麼樣。絳儀金弦都捆住她了。區區一條小蠱蟲,絕對翻不出花來。

  白墨軒嚴肅道:「那麼,有沒有辦法找出是誰殺的人、誰下的蠱?」

  「辦法嘛,有是有。但我只聽過,沒試過。」賀熠敲了敲桌面,道:「想找出蠱的主人,必須要得到活的蠱蟲。等女屍的頭回來了,頭身融合,就能把蠱蟲整條引出來,據此來查。要是不想找出下蠱人呢,現在把屍身燒了,她的頭就不會回來了。」

  白墨軒斷言道:「這件事必須查明真相。姬二公子,你的絳儀,或許得借我們多用一會兒。我們儘量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捆綁的替代品,屆時,絳儀就可以收回了。」

  姬鉞白微微一笑:「我沒有意見。」

  白墨軒又道:「至於簡公子,感謝你為我們提供了那麼多線索。若不嫌棄,今晚就請在府上休息吧。」

  不得不說,這白家雖然人品不咋地,但待客還挺周到大方的。

  安排房間時,老管家直接把簡禾兩人看成一對,安排他們住到了同一個房間。裡面只有一張雕花木床,大得可以在上面隨意打滾。隨後,依次端上了十多碟的菜肴,葷素搭配,分量不多,裝在了一個個精美的瓷碗中,令人食指大動。

  兩人從事發到現在都沒吃過飯,肚子都餓了,就不客氣地開吃了。

  賀熠往口裡拋了顆花生,道:「小禾姐姐,你剛才在外面想跟我說什麼?」

  「我覺得這新娘死的時機很古怪。因為把白墨存身上的東西引走的前提,是新娘必須與白墨存洞過房。現在都還沒拜堂,人就沒了。」簡禾的筷子尖戳了戳糕點,道:「肯定有個知曉全部內情的人,不想讓白墨存活下去——我原本是這樣認為的。」

  賀熠挑眉:「哦,『原本』。那現在呢?」

  「但是,聽了那個活人蠱的事後,我就覺得,搗鬼的人,目的沒那麼簡單。」簡禾咬著筷子,分析道:「你看,如果那人只是單純不想讓白墨存續命,直接殺了新娘不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舉、在她體內種蠱?」

  「嗯。小禾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拉著你摻一腳麼?」賀熠淺淺一笑,繼而放慢語速,重複了一遍不久前說過的話:「活人蠱,得養在一個不見天日、極陰極寒、邪氣四溢的密封容器,才能長大。」

  簡禾福至心靈,倏地抬頭,與賀熠異口同聲道:「陰陽銅鼎!」

  系統:「叮!主線劇情進展,鹹魚值—100,實時總值:3800點。」

  簡禾:「……」

  看來蒙對了啊!

  由此來看,只要緊緊追著無頭女屍這條線索,一定能找到那銅鼎的藏身之地。

  「小禾姐姐,我們真合得來。」賀熠眨了眨眼睛,夾了一筷子菜,又道:「那你懷疑過誰是下蠱人麼?」

  簡禾頓了頓:「有的。」

  出於直覺,她第一個懷疑的人,是白墨軒。

  他既是知情人,又能接觸到陰陽銅鼎,嫌疑很大。

  只是,簡禾想不出他的動機——白墨存身體那麼差,坐著家主的位置也管不了事。執權的人,早就是白墨軒了,他沒有奪權的必要。至於女人,白墨軒早年是個紈絝子弟,至今也是紅顏知己一大堆,犯得著跟他的病秧子哥哥搶女人?不,應該說,會有女人棄他而選白墨存?

  動機想不出來。也因為這次沒有涉及到魍魎,所以,無法像秦南吃心怪那次,撿他的頭發燒一燒看有沒有邪氣。故而,也只能暫時把他列為懷疑對象了。

  這頓飯開始得晚,一吃就吃到了夜裡十二點,跟宵夜也差不多了。簡禾最後還喝了兩碗糖水,連打了好幾個飽嗝,吃得肚子撐撐。

  他們姑且也算是客人,所以,無須在前廳跟白家的弟子一起等那顆頭回來,可以早早休息。

  賀熠用筵青的劍柄壓了壓床,確認上面沒有任何機關後,回頭親親熱熱道:「好久沒睡過這麼軟的床了。」

  簡禾道:「唉,畢竟一直在船上打地鋪呢。」

  十分鐘後。

  賀熠托著下頜,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眼珠隨著簡禾的身影在一左一右移動:「小禾姐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還在等什麼?來呀。」

  簡禾:「……」

  是她的問題麼?總覺得此情此景哪裡都不太對的樣子。

  系統:「……」

  賀熠又拍了拍床,道:「我等你很久了。」

  簡禾:「……」她揉了揉腹部,誠懇道:「你先睡吧。我吃得太飽,要做點飯後運動來消化……」

  話還沒說完,白府靜謐的夜空上,驀地傳來了一聲穿透力十足的尖叫聲。

  「啊——死人啦!」

  「快來人啊——」

  簡禾與賀熠對視一眼,一同奪門而出。沒跑幾步,便聽到十多道淩亂的腳步聲,正從前堂,朝著傳出慘叫的後院跑去。

  來到目的地,他們才發現,這竟然是白老夫人的院子。

  院中滿地碎瓷片,一片狼藉。青石地上,躺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簡禾瞳孔微縮。

  那橫屍地上的,竟是幾個時辰前還相當精神矍鑠的白老夫人!

  她雙眼圓睜,嘴巴微張,臉頰被劃得傷痕累累,驚恐的相貌凝固在了滿布皺紋的臉上。這麼冷的天,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裳,披頭散髮。看樣子,應該是在睡夢中被活活嚇到暴斃的。

  白家弟子聞訊趕來,白墨存也被驚醒了,顫顫巍巍地從被窩裡爬起來,見到白老夫人的死狀,受不住刺激,暈了過去。

  簡禾心道:「看來,這下蠱人是想把白墨存母子一鍋端了的節奏。只是,白老夫人年輕時,好歹也算見多識廣,到底是多恐怖的東西,才能把她活活嚇死?」

  一個侍女跌坐在地上,語無倫次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我聽到了屏風裡面有聲音,以為老夫人在喊我點燈。可進去後,就看到了老夫人她不斷用指甲抓自己的臉,摳自己的眼球,嘴裡念念有詞的,一直摳成了這副模樣。還有,我看到一顆人頭!一顆女人的頭!她在對著我們笑,沒有牙齒和眼珠!朝著西北的方向飛走了……」

  這番話說得在場的人脊背一陣發涼。

  賀熠喃喃道:「奇怪。」

  既然被種下了活人蠱,那麼,這頭顱與身體,理應像吸鐵石一樣互相吸引。但現在,頭是回來了,卻不是奔著自己的身體去的,反倒直接繞過了身體,飛到了後院。

  這到底是為什麼?

  系統:「主線劇情提示:請宿主朝西北方追去,即可尋得陰陽銅鼎所處之地。」

  簡禾晃了晃腦袋,暫時不去想別的,對賀熠說了幾句猜測。兩人順著那一縷若有似無的血氣,出了駱溪城門,直入西北城郊的一片山野中,直至頭顱的血氣完全消散。

  在密林中停了下來,簡禾點燃了火摺子,才道:「賀熠,你覺不覺得很奇怪?那頭顱來的時候,沒有去找自己的身體。嚇死了白老夫人之後,也是直接飛走了,從頭至尾,都好像跟前廳的無頭新娘毫無關係一樣。」

  「如果我沒猜錯。」賀熠想了想,道:「今晚出現的人頭,跟前廳的那具無頭新娘,並不是同一個人。」

  確實,這樣就完全解釋得通——為啥今晚的頭身互不理睬了。

  簡禾點點頭,道:「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這顆人頭到底是屬於誰的。」

  賀熠正欲說話,卻忽然凝固住了動作。細聽片刻後,他眸色一暗,棄仙出鞘半寸,削掉了火摺子。

  明滅的星火落到了濕潤的草地上,溢出了一縷青煙。周圍霎時暗下來了。

  簡禾被他拉到了一棵樹後,兩人屏息細聽。

  果不其然,不遠處,響起了數道鞋底擦過泥地的悉悉索索聲。聽這腳步聲,來者身有武器。

  賀熠已完全斂起了所有的聲息,幽幽地豎起耳朵細聽。不知道對方什麼來路,簡禾也不敢作聲。

  直到對方走近了,幾道陌生的少年聲音才傳入了兩人的耳中。

  「唉,跑到哪去了?」

  「我剛才看到是這個方向來的呀!」

  「都怪你,問什麼路,看清楚一些不就好了!」

  「師叔,咱們是不是跟丟了呀……」

  簡禾:「……」

  成群結隊、攜帶武器、說話這麼聒噪,又不收斂聲息——她還是封嫵的時候,就見過不少這樣的人,不用看就知道——這來的,應該是一群初出茅廬的仙門子弟。

  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宗派的。萬一是賀熠的仇家,那可就麻煩了。

  借著月色,她悄聲側頭往外看,下一秒,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藕色衣裳,緩衣綬帶,這竟是五六個赤雲宗的弟子!

  帶頭的青年,應該就是這群小菜鳥口中的師叔。年約二十五六歲,身背長劍,相貌清俊,可眉目間依舊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簡禾:「……」

  哦豁!世界真小,這不就是鄭綏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39 PM

第二十八章 可怕開始解謎啦

  在這種鬼地方,看到了熟悉的老朋友——雖然自己已經換了號,對方不可能認得她了。可簡禾依然有種「打怪的隊伍增加了隊友」的慶倖感覺,沒那麼緊張了,微微鬆了一口氣。

  氣息這一打亂,鄭綏等人又走得近了,終於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鄭綏一手摁在了劍柄上,喝道:「什麼人躲在樹下?!」

  賀熠的手暗暗摸上了劍柄。簡禾扯住了賀熠的手,硬是拉著他從樹後走了出來。

  荒郊野嶺之地,樹下躲著一男一女,還攜帶雙劍,怎麼看都不太正常。可赤雲宗一行小弟子竟然鬆了口氣,交頭接耳起來,說的都是「還好還好」、「這次是有頭的」、「沒有看錯」之類的話。

  看到是人,鄭綏卻並未放鬆,仍警惕地著他們,道:「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簡禾煞有介事道:「哎,你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鄭綏:「……」

  隨後,簡禾用三言兩語,把白家挑了些能講的說了一下:「就這樣,我們追著那顆人頭過來了。你們呢?」

  鄭綏語氣和緩了很多,道:「原來如此,方才失禮了。實不相瞞,我們也是追著一具無頭的女屍過來的。不知道與你們追的頭是否相關。」

  簡禾一愣,與賀熠對視一眼。賀熠道:「哦,是怎麼樣的無頭女屍?」

  雙方這一說開,敵意消彌。鄭綏後方的幾個少年本來就是健談的性格,紛紛打開了話匣子。

  在他們的七嘴八舌之下,簡禾大概還原出了他們的經歷——半月前,他們從赤雲宗出發獵魔,途中會經過駱溪。

  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弟子,對這座盛產仙器的名城好奇已久,都吵著要趁著這次下山的機會來一趟,長長見識。

  孰料,他們人生地不熟,算錯了時間,居然在野外迷了路。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有個少年眼尖,看到不遠處的樹下站了個姑娘,背對著他們,上半身隱沒在了樹影裡。

  看她輕身一人,什麼行囊都沒帶,估計也是附近的山野姑娘。幾個少年便搭話問路。可惜,那姑娘怎麼叫都不回頭。他便只好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姑娘終於有反應了,慢慢地轉過了身來。他們這才發現,她領口以上的位置是空的,壓根兒沒有頭!

  ——沒有耳朵,難怪會聽不到問路的聲音了!

  赤雲宗的弟子們,雖然從小就學仙功,膽識也比普通人大,但在猝不及防之下,還是驚得齊齊跳了起來。

  不過,那屍身卻好像比他們更怕,嗖地一下就轉身跑了,比兔子還要快。更厲害的是,她還懂得自動閃避樹木,沒一會兒,影子就消失了。

  事出有妖必有因。無頭屍身在夜裡徘徊,這附近一定有怪事發生。鄭綏等人回過神來,立刻追了上去。只不過,也是追到這附近就跟丟了。

  簡禾摸了摸下巴。

  先不管那頭和身體是不是同一個人的了。活人蠱蟲可沒那麼多人養,而且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培養皿。既然頭和身體都到了這裡就消失了,說明那陰陽銅鼎很可能就在這附近。

  賀熠顯然也跟簡禾想到一塊去了,耳語道:「看來不遠了,找一下?」

  簡禾點點頭。

  那邊廂。

  一個赤雲宗的弟子小聲抱怨道:「你說你自己是不是眼瘸。都走到人家跟前了,連有沒有頭都看不出來。要是你沒嚇跑她,我們用追魂索就能抓到她了。」

  被抱怨的少年不服氣地反嗆道:「是你慫恿我拍她肩膀的。還害得我被她揉了一把胸口。」

  沒料到還有這種驚人的細節,簡禾來了點興趣:「哦?揉你胸口?」

  「哎!別提了。那無頭女屍轉身逃跑之前,伸手推了我一把。那手掌涼得跟冰塊似的。」那少年回憶起來,就是一陣惡寒。

  瞧見所有人裡面,只有簡禾一個人聽得最認真,他還伸手拉起了心口的衣服,展示給簡禾看,道:「就是這裡了,現在還覺得涼颼颼的,怪不舒服的。」

  簡禾定睛一看,忽然發現他示意的地方,那藕色衣裳的褶皺裡,好像有一點不明顯的血跡。

  那女屍突然失去了蹤跡,正愁該怎麼找她。如果這點血跡,是她被砍頭時殘留在手上的,那麼就好辦了。只要找到一隻仙寵,讓它聞一聞,就能順著這縷血氣找到女屍的藏身地了。

  為了看清楚一點,簡禾湊近了些許,伸出手去,想把少年的衣服拉近一點:「來,讓我看看。」

  冷不丁地,賀熠忽然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很自然地把她的手腕握住了,誠摯道:「那邊太黑了,你站過來點。」

  「哎。等一下。」簡禾被拉得一個踉蹌,回頭道:「那衣服上好像有點血跡。」

  鄭綏吹了聲口哨,不過片刻,一隻白鴿拍著翅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他十多年前,在秦南傳錯了音訊的仙寵「嘟嘟」。

  簡禾:「這鴿子也太長壽了吧。」

  系統:「畢竟是仙寵,跟普通鴿子是不同的。」

  簡禾嘟囔道:「還挺肥美的。」

  系統:「……」

  嘟嘟翅膀一抖,打了個顫。

  鄭綏讓它在那少年心口的血氣處嗅了片刻。嘟嘟轉了轉綠豆眼,展翼飛起,朝密林的一個方向飛去了,一看就是有發現。

  眾人連忙抄起武器跟上。

  由於血跡是簡禾發現的,鄭綏對她印象有所好轉,路上問道:「剛才還沒來得及請教兩位高姓大名。」

  簡禾思忖了半秒。

  當年遇見賀熠的時候,他不過才幾歲。所以,再見到長大的他後,對他說真名也無妨。但是鄭綏嘛,跟化名為「簡禾」的她一起在秦南打過怪,且她歇菜前的那一幕,對他的刺激太大。對這個名字,他八成還有印象,得現場編一個。

  簡禾老神在在道:「好說好說,我姓賀。單名一個七字。」

  賀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簡禾一眼。

  互通姓名後,鄭綏道:「原來是賀姑娘和簡公子。在下鄭綏,赤雲宗弟子。他們是同宗的後輩。」

  話音剛落,嘟嘟已經在前方叫了起來。眾人跟上去,鄭綏抽出佩劍,劍柄鑲嵌碎石,在黑夜中明晃晃發亮。果不其然,就在前方,立著一個黑黝黝的山洞。洞口非常矮小,成年人進去都得矮下身子。且周邊雜草叢生,高度超過人的腰。

  別說現在是大晚上,就算是白天來,都很難發現這裡有個山洞。

  「不會吧,就是這裡?」

  「不然呢,除了這個洞,就沒地方可以鑽了吧。」

  嘟嘟的叫聲越發刺耳,鄭綏拍拍手,示意它下來。嘟嘟落在了他肩上。一個弟子有些發恘,期期艾艾道:「師叔,咱們要進去嗎?」

  其他人也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這洞也太黑了吧,我們沒帶火摺子呀。」

  「不僅黑,還那麼矮。誰知道裡面有沒有什麼機關,說不定還躲著什麼人!」

  此話一出,大家不由開始想像——在黑暗狹窄的洞中,自己扶著洞壁摸索前行,忽然,劍光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一張詭笑的臉,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師叔,你看這洞只能容一人躬身通過,萬一前面不通,我們不就得倒著走出來了?」

  「不如我們等天亮了再進去吧。」

  「諸位是不是想多了。若真的有機關,不管你什麼時候進去,都照樣抽不出劍。如果有人埋伏,在這種彎彎曲曲的狹洞,對方也比我們好不了多少。」賀熠屈膝半蹲,指甲刮了刮洞的內壁,回頭挑眉道:「你們看,這是什麼?」

  他的指甲修得很乾淨,就在指尖處,凝著一抹淡白色的固體。

  簡禾喃喃道:「是蠟。」

  有蠟,至少說明了,有人曾經帶著燭臺進去過。

  鄭綏靜了片刻,收劍道:「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帶著嘟嘟進去看看。」

  賀熠動了動兩把劍的帶子,道:「我也進去。」

  副本不能丟,簡禾立刻道:「我不跟你分開。你去的話,我也去。」

  眾人:「……」

  回想起剛才荒郊野嶺,這兩人躲在樹後,也不知道在幹什麼。這會兒再看他們的互動,眾人茅塞頓開,心裡不由升起了一種「原來如此、難怪難怪」的後知後覺感。

  鄭綏道:「好,那就我們三人一起進去。」

  幾個少年怪叫起來:「不行!怎麼能讓師叔一個人涉險!」

  「只帶嘟嘟一個太不妥了!」

  一番商議後,剩餘的五個少年裡,讓兩個人跟著鄭綏進去,其餘三人把守在洞口。如果有什麼可疑的人接近這裡,或者說,如果第二天中午,鄭綏也還沒出來,他們才派仙寵進去探查。

  鄭綏是在場輩分最大的,自然打頭陣進去。簡禾一看就是外行人。至於賀熠,不單止年紀最小,且外形欺騙性十足,且背著的兩把劍的劍身都被綢緞包裹。鄭綏饒是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認出那是棄仙和筵青。

  故而,他把賀熠當成了和自己帶的小弟子一樣、初出茅廬的修道者,把最末尾、最容易逃跑的位置留給了他們兩人。

  簡禾腹誹:「如果讓你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在仙門中臭名昭著、出了名口蜜腹劍的賀熠,你絕對不敢把後背留給他。」

  劍柄碎石雖然有光亮,但畢竟不比手電筒。賀熠又絕不可能把筵青和棄仙露出來,所以,他們只能借前面那人的劍柄照明來看路。

  石洞太矮,只能彎腰走,又黑又靜,十分壓抑。好在,腳底的路倒不十分難走。踩上去後,簡禾就發現了,這裡的泥土雖然濕潤,卻是寸草不生,一看就是經常被踩踏的。

  養蠱的人、經常在這裡進進出出的人,會是白墨軒嗎?

  簡禾有些恍神,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小石子,踉蹌了一下,連忙伸手拉住了賀熠的衣服,保持平衡。

  賀熠頓了頓,回頭詭笑道:「賀姑娘,當心腳下。」

  簡禾:「咳。你也一樣,簡公子。」

  前面兩個赤雲宗的少年:「……」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又上坡下坡的,簡禾懷疑自己已經穿過了整座山了,前方終於豁然開朗。他們依次鑽入了一個空曠的山洞。前方有一口枯井,邊上有個簡單的陣法,上書幾行符文。

  奇怪的是,那符文已經有被拆開過的痕跡了,井蓋也是打開的。

  井口有道梯子,眾人悉悉索索地爬了下去,詫異地發現下面別有洞天——這竟是一座建在地底的房子!

  四面洞壁像模像樣地修了磚牆,有桌椅、書櫃、木床等物,甚至還有幾扇窗戶。只不過,拉開就能看到,另一面被山石堵住了——這不過是個假窗而已。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是地底,溫度顯然比外面低了很多。

  剛才那個自稱被揉了胸的少年頭頭是道地分析道:「你們看,這些碗碟雖然積了點塵,但茶杯裡面有茶漬,茶壺蓋還夾了片茶葉,肯定有人住在這裡。」

  簡禾沒答話,只詭異地盯著桌底下露出了的半個恭桶看。

  「有什麼發現?」鄭綏上前來,恍然道:「哦,恭桶。這也是有人住在這裡的證明。」

  「不。」簡禾道:「我就是在想,這地方這麼不通風,應該會挺大味道的吧。」

  眾人:「……」

  賀熠攬住她的肩膀,道:「小禾姐姐,別說了。」

  簡禾:「……」

  一個少年繞到了屏風裡面,原想去看看衣櫃裡是否有衣服,卻忽然恐懼地大叫了一聲:「啊——!」

  眾人一凜,立刻追了上去,霎時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屏風之後,木床旁邊,往右看,分別有一口冰棺,一口粗糙的木棺。往左看,則是一扇石門。

  眾人小心翼翼地湊到了木棺處看,果然看到了一具穿著嫁衣的女屍,相貌平凡,面帶紅妝,輕閉雙目,正是白墨存原本要娶的新娘子。

  明明身首早已分離,可現在一看,她的脖子處,卻只餘一圈細細的疤痕,好像是輕傷癒合後一樣。半點都看不出這裡斷過。

  被揉胸的少年大聲道:「就是她!我今晚看到的絕對是這個身體!可她那時候沒有頭的!」

  簡禾咽了口唾沫,脊背有些發毛——如果不是卞七聰明,在半路就跑了,那麼,這時候躺在裡面的,也許就是她了。

  她問系統道:「這應該算是活人蠱的其中一種作用吧?」

  系統:「不錯。但骨頭並沒有長合,如果你用力打一下,這頭還是會掉下來的。」

  賀熠站在了冰棺旁,忽然道:「這邊,你們過來看看。」

  眾人圍了過去,簡禾看清了裡面的人時,心臟險些停跳。

  這裡面躺著的,也是一個姑娘。

  跟旁邊那位只能穿皺巴巴的嫁衣、睡最簡陋的木棺相比,這邊的姑娘,顯然得到了非常好的對待。棺中鋪著錦緞、輕軟的金箔。她絲履繡玉,衣擺、衣袖層疊綻放,像鮮豔的花兒一樣柔軟地鋪碾。

  她的雙手安詳地置於小腹上,皓腕帶銀。大概因為已經躺了很久了,皮膚微微有點發皺。但依舊存有些微的光澤。

  簡而言之,保存得很好。一切都很華麗,很奢侈,跟旁邊那位的待遇不是一個檔次的。

  可是,她的臉卻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左臉橫亙數道刀傷,從眉心劃到下頜,可想而知,當時必然是皮肉綻開,十分慘烈。往上看,她眼皮微微發黑,開著一條縫,裡面是兩個漆黑的空洞。唇形極美,塗著豔麗的口脂,卻明顯比旁邊的皮膚要下陷幾分。

  這個姑娘,沒有眼球。同時,牙齒也已經被敲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7 04:52 PM

第二十九章 woc大大好久不見

  簡禾的小臂上,成片的雞皮疙瘩都被炸了出來。

  沒有眼珠、沒有牙齒,這不就是今天晚上,那NPC侍女所描述的那顆把人給嚇死了的人頭麼?!

  賀熠真不愧是大佬,讓他給說對了——今晚出現的頭和那個無頭新娘,果然不是同一個人。

  而且,別的不說,這位的遺容,可比那位無頭新娘要慘太多了。

  系統:「叮!檢測到宿主有OOC行為:普通人『卞七』看到此情此景,不可能如此淡定,一點聲音都不發出。」

  簡禾:「講道理,我只不過是沒有尖叫,這也算OOC?」

  系統:「一切不符合角色設定的都屬違規。綜上,降下懲罰:鹹……」

  眼見談不攏,這回簡禾的反應夠快了。未等系統宣判完懲罰的數值,她已倒退了一大步,演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好可怕!」

  系統:「……」

  同時,簡禾轉過了身去,呲溜一聲纏住了賀熠的腰,把臉埋到了他的心口,還使勁地蹭了蹭。

  系統:「……」它本要接上的後半句話就這樣噎在了一半。

  賀熠原本正若有所思地偏著頭,在看那座緊閉的石門。突然被抱住,他一怔,低頭訝然了半瞬,就順勢伸手回抱著她,嘻嘻笑道:「怎麼了,又怕了?」

  簡禾點頭如搗蒜。

  這邊廂的兩人抱成一團,那邊廂的鄭綏三人忍不住搓了搓手手臂,轉過了頭。

  簡禾在賀熠懷裡賴了一會兒,才裝作淡定地支起了身來,回過頭去,再看了一次這位苦主的遺容。

  果然,這姑娘的脖子上,也有一圈淺淺的痕跡。大概時間久了,顏色比木棺那位更淡。如果不留神,根本察覺不到這頭曾斷過。

  五人團團圍住了冰棺,嘀嘀咕咕——

  「都還不知道那邊的是誰,現在又多出一具女屍。這下情況可就更複雜了。」

  賀熠手肘支在了冰上,道:「誰說是平白多出來的,今晚我們看到的人頭,不正是這邊這位的麼?」

  像是在回應他一樣,話音剛畢,冰棺中的女屍的頭,忽然往他們這側偏了一偏。由於她眼縫微啟,只餘下兩道空蕩蕩的黑縫。如果她眼珠還在,這個角度,就剛好是在直勾勾地看他們,十分瘮人。

  赤雲宗的兩個少年被嚇了一跳,哆嗦道:「師師師叔,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動起來了!」

  「把舌頭捊直了說話。」鄭綏擰住眉心,斥道:「不過是具頭沒擺正的屍體,你們就慌成這樣了。若碰上的是魍魎,你們是不是就該嚇得丟盔棄甲了?!」

  兩少年被劈頭劈腦訓了一通,只好低頭道:「師叔,我們知錯了。」

  簡禾揚眉,嘖嘖稱奇又相當欣慰地看了鄭綏一眼——沒想到,當年那個罵人時天下無敵、關鍵時刻卻總掉鏈子的衝動小師弟,現在都成為能帶弟子且獨當一面的師叔了。真的長進了很多。

  鄭綏被她這陣莫名慈祥的視線看得莫名其妙。

  兩個小弟子又道:「她們不會詐屍吧?」

  「別說詐屍了,就算有人操縱她們來攻擊我們,也根本不用緊張。這堆屍塊根本抵受不住劍風,瞬間就會碎成一塊塊。」賀熠不知想到了什麼,嘖道:「不過呢,只要那條蠱蟲沒取出來,她的屍塊就會不斷重新黏合,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不會的。」簡禾搖頭道:「養蠱的人這麼用心保存她的屍體,應該不會捨得用她來打架。」

  「賀姑娘真細心,不愧是女孩子家。」被揉胸的少年抓緊時機稱讚了一句,開始分析道:「兩位姑娘的死因都是身首分家,手法一致,應該是同一個人下的手,或者說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被殺的。這讓我想起了以前讀過的孤本,說某些家族會以活人祭祀。搞不好,這兩個姑娘就是祭祀品。」

  「手法哪裡一致了,冰棺這位姑娘的臉被劃成這樣,還被挖眼拔牙,太慘了吧。」

  「確實。」鄭綏點頭道:「不僅如此,觀之皮肉色澤,這邊這位,應該過世很久了。兩人的死亡時間差很遠。」

  「唉,真可惜。如果臉沒有被劃花,這姑娘應該是個美人。」另一個少年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略微彎腰,同情地端詳女屍的臉。

  忽然,他整個人都愣住了。湊前去仔細確認片刻後,他猛地倒吸一口氣,跌退幾步,大叫一聲:「天啊!!!」

  慘叫一起,眾人都悚然一震。鄭綏一甩手就拍到他腦門上,罵道:「叫什麼叫?!」

  那少年捂著頭,叫冤道:「師叔,先別打我!我有重要的事彙報——我好像認出了這個姑娘是誰了。她跟《春光寶鑒》第一輯第五冊的醉仙姑娘,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眾人:「……」

  《春光寶鑒》,作者的筆名叫做「春閨聖手」。

  從書名到筆名,光是在唇齒中念一念,就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猥瑣之氣,且一個比一個強烈。

  「你從哪搞來的書?不是早禁了麼?」

  「我收藏了一整套,都是絕本了,回去再借你看。」

  鄭綏:「……」他鐵青著臉道:「別吵了。你把話說清楚,什麼醉仙姑娘?」

  在鄭綏再三保證回赤雲宗後不燒掉他的書以後,那少年終於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春閨聖手,是一位馳騁於小黃書屆十多年的著名書生。《春光寶鑒》乃是他的嘔心瀝血之作,深受讀者歡迎,銷量口碑俱佳,堪稱小黃書中的傳世巨作、成人寶典中的里程碑。

  值得一提的是,春閨聖手不僅用心寫文章,還自掏重金,請來了民間畫手為他的書繪製插圖。畫手也懂得追逐熱點,常請一些時下出名的美人——多是勾欄女子、歌伎等,把她們的容貌作為模板,以工筆繪在書上。

  冰棺中的這句女屍,便跟其中一個章回的插圖中的女子格外相像。

  「你確定沒認錯?她的臉都成這樣了。」

  那少年斬釘截鐵道:「絕對沒有!剛開始我沒認出來,但認真再看看,畫中的女子絕對是以她為原型畫的,看起來,連年齡都差不多。」

  「可春閨聖手不是銷聲匿跡很久了麼?好像都五六年沒出書了。」被揉胸的少年插嘴道:「這麼看來,這姑娘起碼死了五年了吧。」

  「她跟這地方的主人是什麼關係,怎麼會被封存在這裡?」

  ……

  系統:「劇情任務提示:請宿主解開該女子身世之謎,即可獲取開石門的提示。」

  鄭綏三人仍在爭論,簡禾稍微側了側頭,卻發現賀熠已不在身旁了。屏風後隱隱有人影出現,她連忙追到後方,瞧見賀熠正立在那張黑檀木書案前,翻動硯臺下壓著的一大疊書紙。

  簡禾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

  這些紙上,寫了養蠱的記錄,還有一些秘法記載,但都不全。甚至有幾頁還草草地寫了幾筆關於那個銅鼎的事兒。

  不過,簡禾沒忘記自己現在的人設是不識字的,湊上去佯裝迷惑道:「怎麼了?這裡寫了什麼?」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賀熠撇撇嘴,把紙放回了原位。

  「這裡沒發現,那你找過抽屜了麼?」簡禾低頭,忽然瞥到了書案最右邊,半開的木抽屜裡,放了個沒蓋上的錦盒。盒中盛著一枚小小的方正印章,正是白家掌權的人才能接觸到的。

  簡禾:「……」

  好明顯的提示!

  照此看來,這房間若不是白墨存的,就肯定是白墨軒的,反正就是他們兄弟沒跑了。

  再想想,這地方那麼偏僻,又要爬高爬低,出入不便。且地底氣候陰冷,白墨存一個病秧子,全年有大半時間都在床上躺著度過,更別說長期待在這種陰冷的地方。

  若想瞞過其他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這裡養蠱,不太可能。

  故而,搗鬼的人,應該是白墨軒無誤了。

  系統:「叮!主線劇情進展:鹹魚值—100,實時總值:3700點。」

  簡禾真心實意道:「系統,你們這種蒙對就加進度條的機制,我很滿意。」

  系統:「……」

  話說,他們都踹到白墨軒的老窩來了,他居然毫無反應,到現在都沒出現過。難怪系統說這次的通關難度為智障級了。

  鄭綏三人看到他們在這裡翻東西,也意識到光在原地猜測是沒用的。停止了交談後,他們也開始在房間裡東找西找。

  最終,讓他們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個暗格,格中藏有一個沒有上鎖的木盒。

  搖了搖,木盒很輕。簡禾猶豫了一下,啪嗒一聲打開了鎖頭,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除了一些泛黃的紙張。

  簡禾暗道:「這房間的主人,寫下了那麼多秘密的紙張,都沒有編訂成冊,就隨便壓在桌上,任它們亂飛。卻把這些東西藏得那麼深。這裡面鐵定有情況。」

  五人把盒子放到了桌面上,鄭綏道了聲「得罪了」,刷地展開了信紙。四顆腦袋湊到了他旁邊一起看。

  一切都明瞭了,這房間的主人果然是白墨軒。這一頁頁紙,筆跡淩亂,墨蹟微洇,斷斷續續地記了一個庸俗且冗長的故事。

  冰棺中的姑娘,名喚小珂,是一名歌伎。

  前面曾說過,當年的白墨軒是個紈絝子弟。說白了,就是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出身好,相貌佳,愛交友。閒暇時,他總愛呼朋引伴,去郊外山上飲酒清談。在某次桃林中舉行的曲水流觴宴會中,抱琴前來的小珂受了他一點恩惠,對他一見傾心,想要借報恩的名義跟著他。

  只不過,那會兒,愛慕白墨軒的姑娘多了去了,只要隨便招招手,就有一堆紅顏知己現身。故而,他從沒有把小珂擺在心上。

  但是,白墨軒估計是覺得這姑娘挺好玩的,雖然對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還是把她留下了,讓她當個婢女,有空就逗逗她。

  人心是肉長的。久而久之,善解人意的小珂不知不覺地走進了白墨軒心裡,讓他動了要與她成親的念頭。

  恰逢那段日子,白墨軒的爹,即原本的白家老爺染上了惡疾,整日臥病在榻,日漸虛弱。吃藥扎針都不管用,搞不好哪天就會掛了。而實際上,他卻是被兇惡的妖邪纏上,無法脫身,狀況才會衰弱至此——正如今時今日的白墨存。

  可惜,當時的白墨軒還是太年輕,並不知曉內情。父親病重,他平時再不著調,這期間也得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便是這樣,他做出了一輩子最後悔的決定——把小珂也帶回家了。

  聽到這裡,簡禾已經預感到了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有點不忍聽下去了。

  ——白家為了找到一個替白老爺續命的替死鬼,延展出了遍佈各地的蛛網。苦苦等待數月,竟讓他們迎來了一隻懵懂無知、自投羅網的獵物。

  不過數日,小珂就失蹤了,留下一封書信,說自己打算回鄉。難以置信的白墨軒四處尋人,卻一直沒有結果。他沒想到,同一時間,小珂其實就在白府之中、與他一牆之隔的地方遭受戕害。

  自那天起,小珂就像蒸發的水,了無痕跡。取而代之的,白老爺病情突然好轉,重新出現在了人前,一改頹喪,變得紅光滿面,精神矍鑠。

  不過,或許應了那句「天道輪回,報應不爽」。這老頭雖然續了命,但也沒活多久,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至於小珂為什麼會被挖走眼球,牙齒也被敲掉了,雖然紙上沒明說是誰的手筆。但是,想想白老夫人的死狀——這估計跟她也脫不了干係。

  讀到了末尾零碎的部分,幾人已經聽不下去了,義憤填膺道:「我操!這老頭簡直無法無天,渣滓都不如!」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做!」

  「畜生啊!」

  「你們忘了,那白老夫人也不是好東西,這裡不是說過,銅鼎續命的辦法,就是她提出來的麼?」

  從仙墓中掘出的東西,畢竟不屬於人世。白墨存父子又是肉體凡軀,根本壓不住這種邪物。所謂的妖邪纏身,其實都是因為沒那個命去當銅鼎的主人,遭到反噬了而已。

  這會兒,再看小珂淡笑的臉,簡禾已經不覺得恐怖了,只餘下了無限的唏噓。

  得知真相那一刻,白墨軒不知道受了多大刺激。可惜始作俑者早已離世。他隱忍至今,才等到了這個時機——白老夫人的獨子被妖邪纏身,且大婚在即,舉世矚目。在這時候鬧事,應該也是出於一種重演過去的報復心態吧。

  系統:「叮!主線劇情提示:恭喜宿主解密成功。現在發放打開密室之門的關鍵道具:【小珂戒指】x1。」

  下一瞬,冰棺中便傳來了「叮」的一聲輕響。一枚青銅色的指環自小珂手心滑落,從冰冠的縫隙落到了地上。

  眾人回頭,簡禾蹲下來,拾起了它,瞧見指環上鑲嵌了一枚細晶石,微微泛紅。

  好似讀取了一個信號,前方,密室沉重的石門轟然朝兩邊打開。簡禾精神一振,立刻拉起賀熠往裡跑去。密室正中,果然佇立了一個巨大的銅鼎。其色若青柳,狀似圓球,咒文浮凸,上蓋緊閉,爐灶熄滅。

  「這就是剛才紙上所說的銅鼎了吧。」

  「看著就不舒服,果然邪門。」

  眾人湊上前去,微微掀開了頂蓋,往裡看,一時臉色各異。

  簡禾長得矮,踮起腳尖也看不清,只好問道:「裡面有什麼?」

  兩個少年紛紛以四字詞描述起來:「難以描述。」「不可直視。」「世風日下。」

  賀熠也笑吟吟地故作神秘道:「嗯,小禾姐姐,你還是不看為妙。」

  簡禾嘟囔道:「賣什麼關子啊。」

  冷不丁地,賀熠彎下腰去,勾住了她的膝彎和後腰,像抱小孩兒一樣把她抱了起來:「好吧,那就讓你看看吧。」

  簡禾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了他的肩膀,借勢往鼎中一看。

  這一看,簡禾的臉就青了。銅鼎內壁上,爬滿了小指長短、蜈蚣一樣的小蟲子,密密麻麻地湧動著。通體猩紅晶瑩,猶如吸滿了血液的長蟲。

  雖然,只要不亂動它們,它們就不會爬出來,但把這一幕收入眼底,依然覺得相當噁心。

  就在這時,賀熠的手忽然惡作劇般地一動,簡禾被抱得那麼高,差點以為要失衡摔入鼎中了,連忙抱住了他。

  下一秒,她的身體便恢復了平衡,被輕輕放到了地上。賀熠單手支著銅鼎,笑得直不起腰,肩膀聳動:「哈哈哈!我鬧你的,你又上當啦。」

  鄭綏默默撇開了頭。

  不知怎麼的,此時此刻,他忽然聯想到了赤雲宗裡的一個才九歲的小師弟。那小孩兒,瞧見了喜歡的女孩子,總喜歡揪她的辮子、扯她的劍穗、捉昆蟲嚇她,就是為了看她哇哇大哭或是大驚失色的表情。

  ……與眼前之景,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師叔,咱們進來這麼久了,白墨軒都還沒出現。」被揉胸的少年遲疑道:「這件事,咱們要管嗎?」

  依照赤雲宗的慣例,如果在路上見到妖邪滋事害人,基本都是要管一管的。

  可這一次,雖然白墨軒是動亂的始作俑者,但鄭綏卻說不出他錯在哪裡,正猶豫著,旁邊的賀熠卻道:「不用多此一舉啦。活人蠱蟲這種東西,養一條就夠嗆了,姓白的居然一次養一大窩。心頭血那麼珍貴,他還總是不要命地放出來,也不剩幾年命了。」

  眾人一愣,定睛一看,果然,鼎中墊在最下面的蠱蟲,大多都已僵直斃命。蠱蟲的生命長短全看養蠱人。養蠱人生命趨近凋亡時,蠱蟲就會成片死亡。由此就可以知道,賀熠所言非虛。

  鄭綏長歎一聲,道:「罷了。既然這樣,就由他去吧。」

  就在他們圍著銅鼎聊天時,身後的石門忽然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動響。眾人警惕地回頭,劍刃出鞘,發覺那石門已在他們眼皮底下迅速合上,把他們困在了密室裡面。

  兩個小弟子慌忙上前去拍門,破口大駡:「這門怎麼回事?!」

  拍了許久,外面都沒有響聲,劍也根本劈不爛。看來這門應該是一種自動倒數時間的機關。沒辦法了。只能在這裡再找出路。

  鄭綏與兩個少年東摸摸、西摸摸,忽然敲到了角落的地板下,似乎是中空的。

  「你們聽,下面是空的,這兒肯定有通道能離開。搞不好牆上就有機關了。」

  那被揉胸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說完,手隨意在牆上亂摁,不知摁到了哪裡,三人腳下的地板忽然鬆動了,驀地朝兩邊裂開。

  眾人:「……」

  愕然的驚呼還未出口,三人已經齊齊墜了下去,機關迅速合上了。

  賀熠:「?」

  簡禾:「……」

  系統:「不用緊張,宿主,那是安全通道。一會兒你也會這樣離開。這是為了給你們留下煉劍的時間,請抓緊機會。」

  賀熠上前去,以劍鞘敲了敲地板,驚疑不定道:「這是什麼?」

  「我剛剛瞥到了一點,那裡好像是個地道,應該是放我們離開的機關。」不知道系統啥時候又會再啟動這機關,簡禾催促道:「是福是禍躲不過。賀熠,先別說這些了,快趁現在把棄仙與筵青拿出來,看看這個爐子有沒有用。」

  賀熠捏緊了劍身,道:「說得也是。」

  重煉仙器,最重要的就是看爐火能否融化它們。如果燒不熔劍身,劍會毫髮無損地回到手中。如果燒得融,劍靈會自動纏繞扭轉為一體,根本不用人去把控,就能有一把嶄新的武器出現了,可以說是一點風險也沒有。

  只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能把兩個仙器熔煉為一體,威力更勝從前的爐子。

  綢布自劍身滑落,雙劍在黑漆漆的密室中輝光四溢。鼎中蠱蟲被劍氣所迫,不安地四處爬動。

  爐火燃著後,戾嘯風聲大起,火光閃爍,刀刃開始軟化。

  賀熠有些發愣,大概也是沒猜到這麼順利,找到的第一個爐子就融得了雙劍了。

  這下終於穩了,簡禾露出了笑容,真心道:「太好了,這個銅鼎真的可以煉劍,恭喜你。」

  「嗯。小禾姐姐,你先過來這裡。」賀熠視線在密室中轉了一圈,把簡禾拉到了遠離鄭綏三人摔下去的地方,靠牆坐下。

  棄仙與筵青現在不在他手上,如果發生了些什麼事,就等同於要赤手空拳來應對。對賀熠這種人來說,現在正是他最緊張、最無法放鬆的時刻。

  密室中很冷,簡禾衣衫不厚,就挨著賀熠,在牆邊抱膝坐下。

  銅爐中火光極盛,蠱蟲被迫從爐子中逃離。有的爬不及,被紅炎燒成了灰燼。有的則爬出了銅鼎,卻獨獨不敢接近他們兩個活人。

  活人蠱,能使死人活動起來,卻十分懼怕主人之外的活人的陽氣。

  等了許久,外面依舊沒有誰破門而入的動靜。看來今天是能安全把劍煉完了。

  簡禾偷偷看了賀熠一眼。

  銅爐的火光或明或暗地映在了他俊俏的臉上。睫毛極長,眼珠泛著幽光,彷彿有兩團業火在他瞳孔中跳躍,支著腿,就這麼安靜且散漫地等待著。

  按照劇本,【重煉棄仙】,就是她與賀熠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個副本。分明還處於副本中,可在這個時刻,簡禾忽然想跟他閒聊幾句。

  她側頭,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道:「賀熠,我問你個問題。你怎麼看白墨軒?」

  賀熠訝然道:「啊?怎麼看?你指什麼?」

  「你看,這個房間裡有那麼多姑娘的衣服,還有兩人共同生活的痕跡。我覺得,他煞費苦心地養了活人蠱,不僅是為了在今晚嚇嚇人,而是為了控制小珂的屍身,讓她像活人一樣站起身來,與自己相伴。」簡禾斟酌了一下,道:「為此,不惜一次次地剜自己心頭的血……你覺得他的做法可取嗎?」

  「如果我是他,就不會幹這種蠢事。」賀熠懶洋洋道:「說白了,這不就是在自欺欺人麼?就算那具屍體會動、會笑、會回應,也是他自己操縱的。這有什麼意義?」

  不愧是非戀愛腦的現實主義者——賀熠這回答,完全都沒有超出簡禾的預料。不過,相比起沉溺在過去無法自拔的人,簡禾覺得,賀熠這種想法反而更積極。

  簡禾溫柔一笑,點頭道:「這樣說也沒錯。不過,在那種絕望的情形下,如果白墨軒能憑此找到安慰和救贖,這就算是一種意義了。」

  就在這時,銅爐忽然渾身一震,賀熠倏地抬頭,站了起來,往那邊走了兩步。

  就在他剛離開剛才所處之地時,地上就傳來了轟隆的震動聲,簡禾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就直直地從機關裡摔了下去。

  系統:「宿主,不必驚慌,只是輪到你走罷了。」

  簡禾:「我次奧,下次能不能打聲招呼?這個房間處處是機關啊。」

  好在,這地道不高,落到底也才一兩米的高度。簡禾摔得屁股生疼,石板就重新在頭頂合上了。

  她沒有劍光探路,四周很黑,但卻有一絲微風從前方傳來,這條通道果然是通往外界的。

  系統:「你可以出去等賀熠。一會兒他也會通過這裡走。」

  簡禾苦逼地揉著屁股站起來,慢慢地摸索著牆壁,往有風傳來的方向走去。

  密室之中,在簡禾墜下去後不到兩秒,銅爐嗡鳴大作,崩裂出了一道裂痕,白煙滾滾。賀熠臉色微變,貼牆而站。

  只聽喀拉數聲,裂痕擴大,偌大的一個銅爐,轟然坍塌落地。一把仙器從中落到了地上。

  賀熠拾起了棄仙,劍身稍微出鞘,寒光淩厲,便可知已更勝從前。

  極輕的腳步聲自後方傳來,密室的門再度打開了。

  賀熠眼中凶光一閃,回頭去,殺意卻驟然化為了一抹甜絲絲的笑:「原來是姬二公子。我就猜到了是你。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咱們在蝶澤見過一面,可還別來無恙?」

  從密室外踱步進來的正是姬鉞白,黃金面具下,淺色瞳仁波光粼粼。

  姬鉞白似笑非笑道:「我們有見過麼?我怎麼不記得?」

  賀熠眼底凶光一閃,面上卻遺憾道:「唉,不記得也沒辦法。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姬二公子。無頭女屍的身體原本綁得好好的,要不是姬二公子故意把她放跑了,我還真找不到這裡。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墨軒養了活人蠱,沖這個才來的?」

  姬鉞白沒有否認,嘲道:「比不得你,來一趟把人家的銅爐都炸了,我甘拜下風。」

  說罷,他抬起手,白晳的掌心躺著一個精緻的檀木盒。一條通體暗紅的蠱蟲從銅鼎裡爬了出來,鑽入了盒中。

  他合上了蓋子,把盒子收入懷裡。

  賀熠把他全套動作都收入眼底,忽然噗嗤一笑,道:「看來那個傳聞是真的呀。」

  姬鉞白淡道:「什麼傳聞。」

  「你沒聽過嗎?」賀熠訝然,甜絲絲道:「我聽說,尊夫人去世後,你就跟夜闌雨交往甚密。世人皆知,他的傀儡術天下一絕,點睛凝神,滴血成人。但凡有求於他,都要與之交換一點東西。姬二公子放著在蝶澤的舒適日子不過,四處尋找這些難搞到的東西,莫不是……」

  「呲」地一聲,剩餘的話,終結在了絳儀出鞘的聲音裡。

  賀熠往後一退,嬉笑道:「哎呀,生氣了?慢著,我可不想在這裡跟你打,別用劍指著我呀。」

  就是那麼湊巧,話音剛落,他腳踩的地板便是一動。下一瞬,便往下墜去了。

  話說那邊廂。

  把時間轉到半小時前。

  簡禾摸索前行,許久,終於頂開了頭頂的一個遮蓋物,葉子和灰塵大片落下,簡禾連忙捂住了鼻子,像隻警惕的土拔鼠,悄悄把頭伸了出去,環顧四周。

  天光未白,夜風微涼,荒草萋萋。群山環繞,見不到住宅,也沒有人聲。

  簡禾:「……」

  這哪?

  這還是駱溪城郊的野林麼?

  身後傳來一個鬆了口氣的聲音:「賀姑娘,是你嗎?」

  簡禾回頭,瞧見鄭綏三人就在身後,連忙爬了出來,喜道:「你們也在?」

  「墜下那條密道後,我派嘟嘟去前方探看,知道前方可以通向外界。」鄭綏道:「你呢?」

  「我也是從地板上墜下去的。不過跟你們不是同個地方。」

  「看來有不止一條路可以離開那密室。對了,簡公子呢?」

  簡禾道:「他還在裡面。不過我猜,應該不久後就會出來了。」

  鄭綏三人本已經可以離開了,但剛才一同入洞,也有了點革命情誼,見簡禾一人在荒郊野地,不放心,就都留了下來,陪她一起等待。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線劇情【重煉棄仙】。鹹魚值—300,實時總值:3400點。」

  簡禾有些發愁——最後一個副本都過了,鹹魚值還剩400點,這可怎麼辦吶。

  但系統下一句話,便打消了她的疑慮:「鑒於鹹魚值的緣故,進度條拉長,現轉入額外劇情。請宿主在十分鐘內,到達西面山野後方,觸發下段劇情。違者將降下懲罰:鹹魚值 1000。」

  簡禾:「……?」

  不知道系統葫蘆裡賣什麼藥,直覺告訴她不會是什麼好事。但是,這令人虎軀一震的懲罰數值,使她根本無從拒絕。

  簡禾站起來,跟鄭綏三人隱晦說明自己要去方便。鄭綏點點頭,叮囑道:「賀姑娘,我早前聽聞此地曾有魔獸出沒,莫要走太遠,有什麼事,就大聲叫我們。」

  雖然明知道用不著,簡禾還是感激道:「知道了。」

  系統要她去的地方,離剛才所處之地很遠。已經完全穿過了一整片的密林,來到了一處低窪地。

  在這種距離下,就算喊叫,鄭綏他們也未必能聽到。

  她要觸發的,到底是什麼劇情?

  簡禾警惕地在此處環繞一周,腳踩枝葉,悉悉索索。忽然,她鞋底踩到了一灘濕漉漉的東西,低頭一看,她臉色微變,撥開落葉後,一個剛畫好的法陣一角,落入了她的視線中。

  她踩到了一個巨大而隱秘的法陣!

  她還是封嫵的時候,就畫過幾次這樣的法陣,只知道每種類型的法陣,畫法都有相似之處。但現在腳踩的這個,圖案複雜且詭異,她還真看不出來是什麼作用的。

  就在這時,山風乍起,獸吼低回。

  簡禾有種不好的預感,倏地抬頭。看到了水窪之中,升起了一頭巨大的獸類,渾身佈滿了幽幽的藍鱗,黃澄澄的巨大獸眼冷冷地看著她。渾身飄散出了一陣淡淡的江水腥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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