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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2:44 PM

秦簡 -【重生之高門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3-5 01:47 AM 編輯

【書名】:重生之高門嫡女

【作者】:秦簡

【內容簡介】:

  那些人,氣死了她的外祖母,謀殺了她的親兄弟,踐踏了她的愛情,連她唯一的生機也要被他們親手扼殺…

  因為她輕信了狼子野心的繼母和妹妹;

  因為她誤信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妄言;

  因為,她的高貴身份是他們心心念念要斬除的根源…

  葬身江水之時,歐陽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日月在上、鬼神在下,歐陽暖死得冤枉,來生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再一次睜眼,歐陽暖回到了十二歲,正是她額頭受傷的那一年,也是親生弟弟落水而亡的那一年,更是自己出嫁的三年前…

  這一生,且看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保護曾經愛她的人,滅了那些居心叵測的蟲,走出一片金光璀璨的輝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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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2:45 PM


001前世的荒唐人生

  歐陽暖被帶到了大街上

  她還記得第一次從這條街上走過的種種情景,那是她出嫁,滿目都是耀眼的紅,轎子後面跟著數不清的嫁妝,一擔擔、一槓槓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外面是萬頭鑽動,人山人海,誰不羨慕這十里紅妝……

  三年後的今天,她又來到這街上,放眼看去,不禁觸目驚心。街上同樣擠著密密麻麻的人群。而且,個個激動,人人興奮。他們帶著許多籮筐,裡面裝著菜葉爛果,還有許多鍋碗瓢盆,還有很多的人,拿著掃帚畚箕,木棒瓦片……

  呵呵,她怎麼忘了,如今她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歐陽大小姐,而是人人喊打的「下賤女人」。

  蘇家的人也都到了,不光是公公婆婆,夫君,連丫頭,小廝……都來了。

  「不要,小姐……」紅玉喊著,想往歐陽暖的方向擠去:「不要碰我們小姐!」她拉開喉嚨喊:「老爺、夫人、姑爺,求你們了,放過小姐吧!」

  歐陽暖聽不到她說話,她已經被一片人聲給吞噬了。方嬤嬤沒命的衝到歐陽暖身邊,哭著大喊:「小姐!這是一個陷阱,他們都在陷害你啊……」

  歐陽暖看著頭髮花白、形如瘋狂的方嬤嬤,腦海中卻想起當初自己出嫁時她唱的那支歌——

  「十里紅妝十里長,花轎浪得十里狂,喜糖撒得十里甜,老酒飄出十里香。女兒夢裡人成雙,愛到地老和天荒,情長意長相思長,才有紅妝十里長!」

  情長意長相思長,才有紅妝十里長……如今全成了笑話。

  「還不認罪,」蘇夫人冷冷的說:「這是你自己不檢點,丟了你歐陽家的臉,辱沒了我蘇家的門風!」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男人大叫了起來:「看呀!這就是歐陽暖,不要臉的女人,趁著丈夫外出偷人啊……」

  「壞女人!……」

  「下流卑鄙的女人!打她!打她!打死她……」

  伴著這些不堪入耳的咒罵,是那些蔬菜爛果,磚頭瓦片……全都往歐陽暖身上拋灑過來。歐陽暖被潑灑了一頭一臉,身上中了好多石塊,她已不覺得疼痛,心裡只是模糊的想著,所謂的「地獄」,大概就是這種景象了!

  不多時,她就已經髮絲零亂,滿臉都是污水,汗水,和淚水。紅玉拼命想衝上前去,蘇家的人死死的攔著她,紅玉對著人群不斷嘶喊:「我們小姐是冤枉的!是蘇家人陷害她啊!」她凄厲的喊著,發瘋發狂的掙扎,掙脫一邊,又被攔腰抱住,踢開一人,又被死命拽住。

  紅玉……歐陽暖看著,濕了眼眶。

  「啊……」一塊磚頭擊中了歐陽暖的額角,她不禁痛喊出聲了,血,從髮根中滲了出來。

  因為被五花大綁地強行押著跪在地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菜葉和爛果對著她飛砸而來!

  方嬤嬤一直死命擋在她的身前,被人抓住的紅玉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喊聲,就又摔又掙的掙脫了蘇家人,勢如拚命的衝了過去擋在前面。

  紅玉對著人群跪了下去,哀聲大叫著:「小姐是無辜的!她是被人冤枉的啊!」她對人們磕下頭去:「高抬貴手啊……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她對左邊的人磕完了頭,又轉向右邊的人,繼續磕頭,邊磕邊說:「放過我們小姐吧!」

  人群並沒有因此停頓下來,數不清的東西砸到歐陽暖的身上,歐陽暖卻都沒有反應,可是此刻看到紅玉不斷給周圍的人磕頭,磕的頭破血流!淚,剎那間從歐陽暖的眼裡滾滾而下,她哽咽的,沙啞的低喊:「紅玉!起來!不要跪他們!起來!起來啊!」

  一片混亂中,歐陽暖抬起眼睛,儘管已經模糊,她卻認真地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遙遠的站著的那些蘇家的人。

  威嚴的公公蘇老爺,慈愛的婆婆蘇夫人,還有那個對她溫柔體貼的俊美夫君蘇玉樓,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夫君身邊的柔弱女子歐陽可的身上。

  記憶回到了那個充滿屈辱的凌晨。

  當時她只是被很喧鬧的人聲吵醒,從被子裡坐起,睜開惺忪的雙眼。床前,圍著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有怒火沖天的公公婆婆、面色鐵青的夫君、竊竊私語的下人,還有滿面同情之色的二妹歐陽可。

  與她蓋著一床被子的,是一個赤著身體的男人。

  歐陽暖還沒有反應過來,男人先鑽出被子,一縷未著地跪在眾人面前,大聲叫道:「主子饒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句話,已經坐實了她紅杏出墻的證據!

  公公婆婆眼睛裡似噴了火出來,要將歐陽暖努力蓋住雙肩的被子燒為灰燼。

  蘇玉樓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似是厭惡萬分地地閉上雙眼,再也沒有睜開來看歐陽暖一眼!

  歐陽暖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醒來那個男人會睡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後來她明白了,那一杯茶——是那一杯由自己的妹妹親手端來的茶!

  為什麼!歐陽可,我對你不夠好嗎,我生母早逝,你娘是我的親姨,我對她像是對待親生母親一樣敬重,對你像是一母所生的同胞一樣愛護,你被朝中權貴紈褲逼婚,是我不顧得罪權臣的後果收留了你!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歐陽暖拼盡全部力氣叫夫君的名字:「玉樓,玉樓!」

  玉樓,你為什麼不信我!你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相信我、愛護我!我是冤枉的!

  被關起來的一天一夜,歐陽暖將這些話說了又說,喊了又喊,喉嚨都喊出血絲了,還是沒人相信。

  別人如何說,歐陽暖都不在乎,她只希望能看到夫君,能親口對他說:玉樓,我是清白的,你信我。

  可是,蘇玉樓一直不肯見她,就連紅玉在外面叩頭拼命哀求了一天一夜,他仍舊一直沒有來,直到歐陽暖被五花大綁押著,要以淫—婦之名遊街的時候,他才出現,可是他卻一直站在人群中冷眼看著,身邊依偎著美貌如花的繼母妹妹歐陽可。

  其實她早想明白了。她嫁入蘇家三年卻一無所出,又不肯替夫君納妾,早已成了婆婆的眼中釘,半月前她曾向自己提出要繼母妹妹嫁入蘇家做平妻,卻被自己拒絕了。

  而歐陽可一直暗戀著玉樓,紅玉甚至看到他們數次的幽會,可那時候愚蠢至極的自己竟然不信,還一再懲罰忠心耿耿的紅玉。

  唯有誣歐陽暖為淫—婦,才能讓歐陽可光明正大的嫁入蘇府。

  那麼,陷害她的人必不止歐陽可一個人!這裡面,是不是還有夫君……夫君他……

  不!不會,她不相信!

  這時候,她已經被人押到了江邊,眼前就是波濤滾滾的江水。

  蘇嬤嬤和紅玉還是守在歐陽暖身邊,片刻都不肯離開!

  蘇老爺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將手一揮,五六個人猙獰地向她走來。蘇嬤嬤和紅玉被他們強行帶走,死死押在一邊,動彈不得!

  歐陽暖仰天而笑:「老天爺,你開開眼吧!」

  風忽然大了起來,雨點紛落。歐陽暖笑得更嘶啞了:「看吧,老天爺開眼了,他也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人群一陣騷亂,蘇老爺的臉更加青了,他怒喝著:「沉塘!」

  「爹!等等!」

  人群中,蘇玉樓慢慢走過來,俊美無匹的面容顯得有幾分憔悴,頎長的身形似站立不穩。有人為他披上披風,歐陽暖淚眼朦朧中望出去,是歐陽可,她正以最嫻靜的姿態站在夫君身後。

  再多的話也沒用,歐陽暖望著蘇玉樓的眼睛,像過去的每一日那樣望著他,輕聲道:「玉樓,我是清白的,你信我。」

  蘇玉樓沉默了許久,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丟到歐陽暖的面前,聲音沉痛,目光卻很平靜:「你到今天還在狡辯,這是一早該給你的!你這樣的女人,便是死了,也必須與蘇家斷的乾、乾、淨、淨!」

  休書……竟然是休書……

  歐陽可走近前來,撿起掉落的休書,形容美麗萬分,端莊高貴,她的表情似乎十分的哀傷,對上歐陽暖,柔聲說:「姐姐,不要怪玉樓,都是因為你做錯了事,你放心的去吧,以後我會代你好好照顧……」她住口不語了,面容浮上一層紅暈。

  歐陽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喃喃地:「可兒,為什麼……」

  歐陽可越走越近,似乎在向自己的姐姐告別,卻用別人聽不見的聲音對歐陽暖說:「你知不知道當初你不小心磕破了額頭而已,為什麼後來會落了疤呀,是因為我娘派人做了手腳!」

  「你的那個寶貝弟弟,多可愛的一個男孩子,本來可以繼承歐陽府的一切,可惜卻掉進池塘裡淹死了,實際上我娘和我都在場,我們看著他被人推下去,然後拼命呼救,水一點一點漫上來,淹過他的嘴巴、鼻子、眼睛……活生生淹死了,只怪他自己命不好,有個早死的娘、蠢笨如豬的親姐姐!」

  歐陽暖神情一窒,抬起頭看著歐陽可,死寂一般眼眸逐漸染上厲色,最終猙獰瘋狂,弟弟死了,她被人休棄,一直以為的好母親和好妹妹原來是這樣的狼子野心!

  哈哈……哈哈哈哈……林氏,你當初答應過病榻上的娘要好好照顧我們姐弟,可是你是怎麼做的?你是怎麼做的!

  歐陽暖緩慢地閉上雙眼,慢慢睜開,向歐陽可笑了一下,笑容竟然是說不出的溫婉如水:「妹妹,姐姐是做錯了,你過來,我有最後一句話要囑託你。」

  歐陽可看著她,也不信她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翻出什麼花樣來,便更走近了一步。

  歐陽暖低聲道:「當初我娘死後,還留下一批價值不菲的妝奩,現在我要死了,便將這些都給你吧,不過請你善心大發,留一些給方嬤嬤和紅玉……」

  歐陽可眼睛一亮,她的確聽說當年的歐陽夫人妝奩驚人,後來這批財產在歐陽暖出嫁後卻不翼而飛了,看來真的在她手上……

  「你再走近些,我告訴你——」

  如果歐陽可不那麼貪婪,她可能不會上當,但是她太過自信太過篤定,竟真的靠近了歐陽暖的嘴脣。

  人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聽到歐陽可凄厲的尖叫,就看到她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倒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

  地上,赫然是一隻鮮血淋漓的耳朵……

  看到這一幕,圍觀的百姓用最惡毒最不屑的話來罵歐陽暖,歐陽暖不願低頭屈服,儘管雙目酸澀,卻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的眼神激怒了他們,有人怒吼著潑來大糞。

  歐陽暖用舌頭舔去脣邊的糞漬,嘶啞著大笑。笑罷,歐陽暖看著水邊的人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日月在上、鬼神在下,歐陽暖死得冤枉,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沉塘!快!」蘇老爺聲嘶力竭,歐陽暖仰天大笑,世界一瞬間旋轉。

  江水沒頂,冰涼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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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2:51 PM


002 重生十二歲

  和煦的陽光毫不吝嗇地透過窗格間那一層厚厚的高麗紙照進了屋子裡,讓寬敞的房間裡多了幾許暖洋洋的氣息……

  「我的好小姐,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歐陽暖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只是這張臉比她最後一幕看到的年輕了不知多少,歐陽暖下意識的盯著方嬤嬤的臉,喃喃嚀語:「嬤嬤……是我錯,是我錯了……」

  方嬤嬤嚇了一跳,滿眼的擔憂,關切,口氣卻是不贊同,「大小姐,你說什麼呢,都是二小姐惹的禍,要不是為了幫她擋那一下子,你額頭怎麼會受傷!」

  二小姐?額頭受傷?

  不對,有什麼不對!

  這是怎麼回事,方嬤嬤在蘇府日夜替她操勞,早不是當年那副年輕的模樣,可是現在,她,她怎麼,變樣了。歐陽暖的心臟咚咚狂跳,她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很疼,這不是夢!

  難道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求?她不敢置信,一言不發,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人,生怕這才是一場美夢。

  方嬤嬤拿出乾淨柔軟的絲綢絹帕,小心翼翼的擦拭歐陽暖額頭的冷汗,用心避開了傷口,嘆了口氣,「大小姐,你的心腸,實在是太軟了啊,只怕你把那些中山狼當成了親娘親妹……唉……」

  前生,這句話方嬤嬤不知道苦口婆心地說了多少遍,可是那時候自己是怎麼回答她的?自己總是傻瓜一樣替那對母女辯解:嬤嬤,她是我娘的妹妹,是我的姨娘啊,她在娘的床前發過誓言,會好好護著我們姐弟倆的,怎麼可能會傷害我呢?你太多心了。

  方嬤嬤說的次數多了,歐陽暖還會心煩地將她趕到一邊去,全然看不到對方傷心失望的眼神。

  她好傻,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方嬤嬤才是真正關心她的人,她卻將她的良苦用心棄若敝履,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鎮國侯府寧老太君的親女兒,她是侯府嫡親的外孫女,父親歐陽治是吏部侍郎,蘇家不過是商戶,縱然富甲天下又如何,京都豪門誰又看得起他們,偏偏自己卻滿心滿眼的都是蘇玉樓那俊逸仿若謫仙的容貌,仰慕他愛戀他,在繼母的有心撮合下,甚至不顧外祖母的決絕反對,毅然決然嫁給了蘇玉樓。

  當初,自己還一心以為繼母雖然是侯府的庶女,卻自小在老太君跟前養大,與娘的關係向來是頂好的,娘體弱多病,自知不支,怕父親再娶後繼母刻薄,特地向老太君討來了這個端莊賢淑溫柔善良的妹妹給自己的親生兒女,怎麼會知道她引來的不是保護神,是活生生的中山狼!

  依照自己的出身,遠遠超出林氏所生的歐陽可,本有大好的姻緣在等著她,可偏偏自小額頭受傷留下疤痕,她心中常常懷有一種自卑,從不出來參與京都的各種聚會,反而是妹妹歐陽可代替她到處跟著林氏與人交往應酬,以至於最終誰都知道歐陽家二小姐,而將自己這個大小姐徹底遺忘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年少無知,在一次與蘇玉樓的偶遇下對他一見鍾情……現在想起來,偶遇?哈哈,這世上哪兒有那麼湊巧的偶遇,自己的容貌有瑕疵,蘇玉樓又怎麼會對自己一見鍾情,背後那隻陰暗的推手,並不是她以為的老天爺,而是來自那個高貴端莊溫柔賢惠的繼母。

  然而,正是因為自己自毀前程這種愚蠢之極的舉動,才使得外祖母傷心失望,明明病重卻再也不肯用藥,直到最後死前都不肯見她一面,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外祖母對自己徹底絕望,也斷絕了與侯府的一切聯繫,終至於當她被沉江的時候沒有任何人來阻止。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的方嬤嬤,一切都重來了,她現在是京都鎮國侯府的嫡親外孫女,歐陽家的大小姐,不是蘇府的下堂婦歐陽暖。

  「日月在上、鬼神在下,歐陽暖死得冤枉,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是老天憐憫她,給了她再活一次的機會,前生在江水邊她許下的誓言,必有實現的一天!

  「大小姐,傷口還疼嗎?」方嬤嬤見歐陽暖小手攥得緊緊的,手上青色血管暴起,掰開歐陽暖緊扣的手指,揉著掌心她的指甲掐出來的紅印子,擔心地道:「要不要再叫大夫進來瞧瞧?」

  不過一點小傷口,不會比前生的痛和悔恨難以忍受,歐陽暖反手握住方嬤嬤的手,脣邊扯出一抹微笑,方嬤嬤見歐陽暖小臉上的笑愣住了,不似平時的溫柔和善,反倒似一朵帶刺的玫瑰一般帶著一股堅韌,方嬤嬤眨了眨眼,是她看錯了嗎?

  歐陽暖拉過方嬤嬤,頭枕著方嬤嬤的懷裡:「嬤嬤,謝謝你。」謝謝你,一直對我不離不棄。

  歐陽暖暗暗發誓,疼惜我的人,我要永遠的護著,讓他們享盡一世尊榮,害我的人,算計我的,我定會讓他們十倍百倍的償還!

  方嬤嬤先是驚訝,後慢慢的放鬆,輕撫歐陽暖的髮絲,脣邊帶笑,自從繼夫人進門,大小姐好久不曾和自己這樣親近了……

  「嬤嬤,紅玉呢?」如果一切重來,紅玉今年也只有十二歲吧。

  「那丫頭在煎藥呢。」

  「嗯。」方嬤嬤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為什麼她從前不曾發現,歐陽暖慢慢闔眼。

  「大小姐,喝藥了。」

  「小桃,大小姐睡著了,不要打擾她。」

  「紅玉姐,這話怎麼說的?我何時敢吵大小姐?就你對大小姐是忠心的,我就是壞人嗎?我可全心全意為了大小姐好,要是不及時服藥傷口好不了,你擔得了這個責任嗎?」

  「小桃……你……」

  是紅玉的聲音,歐陽暖睜眼,一下子坐起,眼前站著笑臉盈盈的小桃和一臉尷尬的紅玉。

  「小桃,吵吵鬧鬧像是什麼樣子。」方嬤嬤輕聲斥責道,看歐陽暖被驚醒了,更是不高興。

  「嬤嬤這話可不對,我也是為了小姐好啊。」小桃笑盈盈的,並不理會。

  小桃是繼母送來的丫頭,五官生得十分漂亮,小小年紀能言善辯,說話又討得歐陽暖喜歡,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從二等的丫頭晉升為大丫頭。比起溫柔沉默性情敦厚的紅玉,歐陽暖當年更喜歡這個丫頭,讓她陪嫁不說,更是百般信賴。

  那個屈辱萬分的晚上……值夜的丫頭就是她……出事之後她卻突然成為歐陽可身邊的大丫頭,這麼說來,她也必然逃不了干係!

  小桃似往常一樣,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小姐,喝藥吧!」

  看著那碗濃濃的藥汁,歐陽暖眼神一冷:「跪下!」

  「小姐,你怎麼了……」到這裡來之後,自己十分討歐陽暖的歡心,不管是當面頂撞方嬤嬤還是背後欺負丫頭都沒受過斥責,小桃一時沒回過味兒來,還在辯解。

  歐陽暖一聲冷笑,竟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就對著小桃砸去。

  小桃嚇了一跳,頭下意識的一偏,雖然沒有砸到小桃,卻飛向了一張茶几,把茶几上的古董花瓶給打得粉碎。一陣唏哩嘩啦的巨響,所有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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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2:58 PM


003 懲治惡丫頭

  小桃愣了楞,自覺歐陽暖不同以往,「大小姐,我……」

  「住嘴」歐陽暖喝道,無視小桃露出往日她最喜歡的明媚微笑,「叫你跪下聽不見嗎!」

  歐陽暖對人和善,從不曾如此疾言厲色,小桃噗通一聲跪倒,淚盈盈的抬眸:「大小姐,奴婢只是心急,擔心藥涼了,怕你喝了之後不舒服,絕不是故意打擾你休息。」

  屋子裡站了方嬤嬤、紅玉和小桃,其餘兩名大丫頭,四名二等,八名三等丫頭,四名媽媽,這時候全部垂首站在門外,他們都有些驚異地看著歐陽暖,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歐陽聲音冷冷地:「沒有我的吩咐,誰敢擅闖我的房間,小桃,你從哪裡學來的這種規矩!」

  「來人。」

  「請大小姐吩咐。」

  歐陽暖瀑布般的髮絲披散著,臉上雖然還是一般的平靜,眼底卻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狠厲之色。

  「擅闖小姐房間,頂撞嬤嬤,還敢巧言令色為自己辯解,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紅玉也嚇了一跳,趕緊為小桃求情:「大小姐,小桃只是一時莽撞才會衝撞了您,要是被打了五十個板子可就沒命了啊!」

  沒命了?

  歐陽暖展開一抹淡笑,這可不成,小桃她留著還有用:「既然紅玉為你求情,那就先打三十,餘下的二十先記著,打完了關三天,只許送水不許吃飯。」

  「大小姐……」小桃徹底傻眼了,被孔武有力的媽媽硬生生拽了出去。遠遠地只聽到她哀嚎,「小姐!小姐,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饒了我啊……」

  紅玉聽著於心不忍,還要說什麼,歐陽暖輕聲道:「我累了。」

  方嬤嬤心中對歐陽暖這麼處置雖然驚訝卻也很滿意,這丫頭確實太沒規矩,長此以往誰還聽小姐訓斥呢!所以她趕緊扶歐陽暖躺下,紅玉看著歐陽暖冷若冰霜的面容,也咽下了求情的話,轉身去收拾一地的碎片。

  歐陽暖看了一眼紅玉,在心底嘆了口氣,小桃向來仗著自己得寵,背地裡沒少欺負人,紅玉竟然還幫著她說話,的確是心地善良。只是要對付那些人,她的心腸太軟了。

  不到半個時辰,外面的丫頭回稟說:「繼夫人來了。」

  林氏——歐陽暖勾起嘴角,消息傳的好快,她剛剛關門打了狗,狗的主人就到了,看樣子這院子裡是要清理清理。

  紅玉親自上去打簾子,走進來一個華服麗人,梳著高髻,身穿紅色?絲織金五彩通袖,下頭是曳地百鳥翟紋鏤金裙,一雙眸子宛若流波,脣角更是帶著和煦的笑意。歐陽暖瞇起眼睛看著來人,心中卻又一陣恍惚,她娘過世的早,依稀之中,林氏與她有五分相似,正因如此自己才一見面就很喜歡她。

  歐陽暖微笑著要坐起來行禮,林氏連忙一把阻止了,眼睛裡帶著濃濃的擔憂,拉著她的手極為親密,完全不似作偽:「傻孩子,別起來了,讓娘看看你的額頭。」

  聽到娘這個稱呼,歐陽暖真是噁心的想吐,這個女人太虛偽了,裝了那麼多年慈母,她真是不得不佩服。

  林氏仔細地瞧了傷口,半響,臉上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松了一大口氣一樣。她並沒有察覺到歐陽暖眼中的寒冷,只是帶著親切的笑容,溫柔地安慰:「好在傷得不重。暖兒,可苦了你了。我回你外祖家去了,剛剛收到消息,連茶也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趕緊回來了,你妹妹那丫頭太頑皮,回頭我非得好好懲治她一番!」

  「娘,不要怪妹妹,她年紀還小呢。」是年紀很小,卻也很毒辣,歐陽暖笑的十分溫柔。

  「她怎麼都比不上你懂事,所以娘才這麼疼你。暖兒,你額頭雖然傷的不重,可留下疤痕怎麼好!」林氏充滿憐愛的眼神在歐陽暖的額頭上流連不去,終於說道,「對了,娘那裡有一盒生肌活血的上等藥膏,回頭就找人給你送過來。」

  一旁的方嬤嬤擔心的看著,就怕自己小姐又被這個口蜜腹劍的夫人騙了,卻礙於身份而不能多說什麼。

  歐陽暖心裡冷笑,原本自己的額頭只是一個小傷口,正是這個林氏找來了所謂的好藥,敷了以後傷口表面看是愈合的很快,卻留下終身難消的疤痕,她只能梳著厚厚的劉海遮住,甚至連眼睛都快遮住了,她永遠也忘不掉,他人的憐憫和嘲笑,忘不了偶爾參加宴會時,那些貴族千金眼底露出的驚詫和同情。

  為了親生女兒歐陽可,繼母用心良苦啊,可自己有什麼錯?歐陽暖心中明白,她最大的錯就是占著鎮國侯府嫡親外孫女、歐陽府大小姐的位置,自己永遠在地位上把歐陽可甩出去十萬八千里。

  歐陽可生的美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只要有歐陽暖在,她再出色都只是歐陽家的二小姐,更重要的是,她娘不過是侯府的庶女,在極為講究門第嫡庶的大歷朝,出身是歐陽可的致命傷。所以前世,歐陽可再出色,那些真正的豪門世家也不會來求娶,她也才會盯上第一富商蘇家。

  「小桃,藥送來了以後記得給小姐一天敷上三次,很快就好。咦,小桃這丫頭去哪兒了?竟然不在跟前伺候……」

  果然來了——歐陽暖故意露出生氣的表情,「娘,快別提她了,剛剛我正在休息,她問也不問就闖進來,我就想起當時她離可兒最近,卻不知道要替妹妹擋一擋,真是個木頭樁子!所以才讓人打她幾板子,非要讓她長記性,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也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避重就輕,縱然是林氏也只是稍微有些疑惑並沒有生出太多的懷疑,當下拍拍暖兒的手:「傻丫頭,到底是姐妹情深,你和可兒感情真是要好,娘看到你們這樣也就放心了。」果然,她也不再提小桃的事情,一心叮囑起紅玉要按時給小姐敷藥。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毀了自己的容貌,歐陽暖面上帶著無限依戀的樣子,心裡卻在陣陣冷笑。林氏,你可知道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早已經換了一副心腸,你可知道這個身軀裡的靈魂恨你入骨,你可想知道將來會有怎樣的下場等著你……

  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才送走了喋喋不休慈母一樣的林氏,歐陽暖靠在枕頭上靜靜想著心事。

  報仇的事情來日方長,至於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這個——

  她似乎有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遺忘了,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是爵兒!是她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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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00 PM


004 弟弟不能死!

  她重生在十二歲,這一年她額頭受傷,這一年爵兒落水身亡!歐陽暖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抓住紅玉的胳膊:「爵兒呢!他在哪兒!」

  「大少爺?他現在該下學了吧……」紅玉剛剛說完,卻看到歐陽暖突然神色大變地衝了出去。

  她因為額頭受傷而閉門養傷,爵兒下學路過花園時意外溺水!

  是今天!

  她記得,弟弟溺水而亡的日子就是今天!

  當初她以為一切都是意外,可根本不是這樣!花園裡向來人來人往,事發的時候為何空無一人?弟弟身邊明明有小廝有護院,為什麼他們不在身邊?!

  「大小姐!」方嬤嬤嚇了一跳,大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看看!」

  一屋子的媽媽丫頭全都跟著跑了出去。

  歐陽暖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仿佛連心臟都要急的跳出來。

  爵兒,你千萬不能有事!

  剛到了花園,就聽到「撲通」一聲,她的心猛地一沉!花園的人工湖看似很淺,實際上不要說一個十歲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能淹死!

  「爵兒!」歐陽暖大叫一聲!

  假山後飛快的閃過一道人影,衝過來攔住她:「大小姐,您可是尊貴之軀!還是讓我下水救大少爺吧!」

  歐陽暖猛地一個巴掌重重扇了過去:「滾開!」

  那人頭都被打得偏到了一邊,頓時蒙了,反應過來後還要阻攔,歐陽暖厲聲呵斥身後匆匆跟過來的媽媽:「抓住他!」

  四個媽媽驚駭,一時都被歐陽暖身上散髮出的凌厲之氣所震懾,依言撲上去,一把摁住那個還要掙扎的灰衣小廝!

  就在這時候,爵兒整個人都已經淹沒在幽幽的湖水之中,歐陽暖想也沒有想,飛快地跳入湖中!

  「大小姐!」身後一片尖叫。

  冰涼的湖水沒頂,前世凄慘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涌上心頭。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歐陽暖用力搖頭,拋開全部的雜念,什麼也不顧,拼命在水下到處搜尋歐陽爵。

  可是水裡除了浮動的水草,一片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

  到底在哪裡?

  突然,她看到一片衣角!心中一下子涌起希望的火花……是爵兒!真的是他!

  歐陽暖自己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卻還要費力的拖著陷入昏迷的爵兒游上岸,幾乎已經脫力。岸上的媽媽和丫頭這時候都衝上來,幫著歐陽暖把人拉上岸。她渾身都是冰渣子,卻根本顧不上自己,趕忙把爵兒喝進腹中的水給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爵兒迷茫地睜開眼睛,看清身邊面色發白的人,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姐……」

  歐陽暖欣喜地一把抱住他:「謝天謝地!」

  「大小姐,你還好嗎?」紅玉為了跟上歐陽暖跑的氣喘吁吁,看見大小姐跳下水的時候感覺心跳都要停止了,這時候看見他們都平安無事才放下心來,她從袖中取出汗巾,小心翼翼的拭著歐陽暖臉上的水珠。

  看著歐陽爵醒過來,歐陽暖放下心,剛要抬起頭告訴紅玉自己沒事,卻突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花園裡頓時亂成一團……

  歐陽暖的眼前一片黑暗,手腳不能動彈,全身上下還屬於自己的,就只有嘴和耳朵了。

  雖然不能說話,卻能感覺到不斷有苦苦的藥汁和各種湯水被灌進嘴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熬下來的。被沉江前的剎那不時在恍惚間浮現出來,好在一聲聲的呼喚硬是把她從夢魘中硬拉了出來。

  「姐,你醒醒……」

  「姐,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再也不頑皮了,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方嬤嬤,都是我的錯,要不是為了救我,姐也不會傷成這樣……」

  「我已經沒有娘了,姐,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一聲聲呼喚真真切切,歐陽暖知道那熟悉卻遙遠的聲音是自己的弟弟。

  爵兒!她已經好多年沒有看清他的臉了!她真的好想看看他!

  第一次感覺到手指微微能動彈的時候,歐陽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奮力去睜開眼睛,去扭動脖子。漸漸的,已經脫離使喚許久的軀體一點點恢復了控制,當睜開眼睛看到光明的那一剎那,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輕呼。

  眼前的小男孩,濃黑的眉毛,黑亮的眼睛,彎彎的嘴角,驚喜的笑容,一直都是她銘刻在記憶深處的,那個與她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姐,你醒了!」

  歐陽爵又驚又喜,竟是高興地一下子跳上床來,死死地摟住了她的脖子,又笑又跳道:「我就知道你沒事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的……」

  嚷嚷了好幾聲,他就轉過頭大喝一聲道:「都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快去倒點熱茶來!」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

  歐陽爵見姐姐醒了,高興地不得了,方嬤嬤嘴裡阿彌陀佛念了半天,眼淚也高興地掉了下來。

  一旁的紅玉提醒道:「大小姐,老夫人遣人來看了兩回,老爺親自來看了一回,把一直守在這裡的繼夫人給勸回去了,繼夫人走的時候說等你醒了立刻去請她。」

  祖母會派人來問並不奇怪,倒是父親能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自己,這次事情還真是鬧大了。

  不過,這時候最憤怒的應該是林氏,她千方百計想要害死爵兒卻因為自己的臨門一腳而陰謀落空,這下還不恨死自己了。難得她還能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在這裡守到半夜,真不容易,歐陽暖嗤笑一聲,懶懶的不說話。

  歐陽爵心直口快地說:「叫她幹什麼,貓哭耗子假慈悲!」

  歐陽暖聞言,心中卻涌上一陣溫暖,這個孩子沒有變,和以前一樣都那麼討厭林氏,他根本不管林氏這個後娘做的有多好,只是直覺地討厭這個取代了他親娘地位的女人,相比較而言,自己才是那個遲鈍木訥、後知後覺的人。

  她拍拍爵兒的手以示安撫,對紅玉漫不經心地說:「這時候已經很晚了,不要打擾他們休息,明早再說吧。」

  然後,歐陽暖抱著暖爐,半躺在床上,聽著歐陽爵又叫又跳,向一屋子的媽媽丫鬟講述自己姐姐英勇地跳下湖救他的光輝事跡,不免失笑。

  她輕輕咳嗽一聲,「爵兒,你過來。」

  歐陽爵立刻不說話了,跑到床邊上來,忽閃著眼睛,小狗一樣討好地看著她。

  「姐姐問你,有沒有看清,到底是誰推你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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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02 PM


005 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

  「我沒看清楚,要是讓我逮著非扒了他一層皮不可!」歐陽爵憤憤的,黑亮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憤怒。

  歐陽暖思忖了片刻,又問:「你身邊的小廝護院呢?」

  「今天身邊本來只帶了清風和兩個護院,又落了東西在學堂,就派了清風回去取,中途回來時遇上一個醉漢硬是說我們撞了他纏著不讓走,我就留下護院自己偷偷從別的地方回來了。」歐陽爵這麼說著,看見自己姐姐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姐姐,你怎麼了?」

  歐陽暖沒有回答,反而問一旁的紅玉:「抓到的那個灰衣小廝呢?」

  紅玉愣了一下,趕緊回答:「大小姐,繼夫人走的時候已經把人帶走了,說要好好教訓一頓。」

  教訓,恐怕是堵那人的嘴巴才是!不過也不礙事,林氏既然敢做就自然會把痕跡消滅的乾乾淨淨,前世弟弟突然溺水身亡,祖母也派人轟轟烈烈查了一番,最終的結果也只是個意外,可見林氏的收尾功夫做的不差,這次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現,那灰衣小廝也不會因為露出馬腳而被抓住。就算自己這裡扣著人不讓走,沒有人親眼看見更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根本就傷不到林氏的根本。

  聽到人是林氏帶走的,歐陽爵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歐陽暖失笑:「你怎麼了?」

  「哼!那女人跟娘沒法比,差掉了那一半的世家氣質,就掩不住露出暴發戶的嘴臉,我看見她就討厭!姐,你可千萬別被她騙了!」

  差掉一半的世家氣質,掩不住露出暴發戶的嘴臉,哈,這話還挺形象,不過這裡的丫頭媽媽這麼多,其中不乏林氏的耳目,現在還不是肆無忌憚說話的時候。

  歐陽暖輕聲斥責:「別胡說,你也累了一天,趕緊回去休息吧。」

  「不要!我要留在這裡陪著姐姐,我怕一睜眼姐姐又不見了。」歐陽爵堅持,大眼睛裡布滿血絲,卻含著濃濃的依戀。

  歐陽暖看著心疼,拍怕他的手說:「傻孩子,姐姐哪兒也不去,一直護著你,以後——什麼都不用怕。」

  這句話說的別有深意,可是歐陽爵年紀太小,聽不出那話裡面藏著的深情厚意。

  「紅玉,你領著兩個媽媽打燈籠送大少爺回去,送到門口再回來。」歐陽暖緩緩說道,歐陽爵聞言立馬抗議:「姐!我是大人了,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子!以後我要保護你!」

  歐陽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好,姐姐等著那一天。」

  看著紅玉送爵兒出門,方嬤嬤輕聲勸道:「大小姐,天還沒亮,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歐陽暖搖了搖頭,一直半倚在床邊,目光沉沉地看著門外,不知道在等些什麼。直到小半個時辰後,紅玉回來,向她稟報說已經將大少爺送回了松竹院,歐陽暖這才躺下。

  歐陽暖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實的錦被,眼睛卻一直盯著頭頂上石青色繡花卉的帳子,兀自出神。先是處置了小桃,接著又救下了爵兒,目前這種情況,林氏必然對自己起了懷疑,只是她無論如何懷疑,也不會想到自己是重生了一回。

  天濛濛亮,外間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仿佛是有一行人進來了。歐陽暖看了一眼一旁坐在小杌子上,頭一點一點直打瞌睡的紅玉,本想開口,最終卻沒有做聲。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門簾響動,緊跟著就是一聲咳嗽,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裝睡。

  「啊,繼夫人!」

  紅玉聽到聲音,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看到來人頓時嚇了一跳,叫了一聲便慌忙行禮,慌亂之間卻撞翻了那個小杌子。

  林氏沒有開口,站在她身旁的心腹王媽媽立刻惱怒地喝罵道:「叫你守著大小姐,結果竟然自己偷睡起覺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怎麼伺候的?」

  聽這聲音越來越高,歐陽暖輕輕翻動了一下身子。就聽見了一個十分擔憂的聲音:「王媽媽,要教導也別在屋裡,要是驚擾了暖兒,我連你一起問罪。」

  「是,夫人說的是。」

  歐陽暖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果然是林氏。林氏看到她睜眼,臉上露出喜色,親自上前,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又將一個石青金錢引枕擱在了她身後靠著。

  王媽媽笑道:「大小姐,天沒亮夫人就要瞧您來了,老奴硬是攔著,勸著她說您一定還沒睡醒呢。」

  王媽媽手腕上戴著金鐲,頭上插著珠釵,唯恐綢緞衣裳不夠筆挺,硬是擺出一副端莊氣派來,歐陽暖莫名就想起了昨天那句『差掉一半的世家氣質,掩不住露出暴發戶的嘴臉』的話來,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她臉上的笑容溫柔了幾分,表面看來還真像是被林氏感動了一樣。

  「暖兒好些了嗎?」

  「好些了。」

  「好些了臉色還這麼蒼白?」林氏面色一沉,隨即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紅玉和剛從外面進來的方嬤嬤:「老太太三番兩次派人來問,你們都說大夫說一切都好不會有事,怎麼大小姐臉色還這麼蒼白?大少爺還小不知道來告訴我們一句,難道你們也糊塗了不成?就算別人糊塗了,方嬤嬤你總不能糊塗,我打發人來瞧過好幾次了,你怎麼不知道回報,哪有這麼怠慢的!」

  開始發派她身邊的嬤嬤丫頭了,看樣子林氏要在這院子裡立威呀,歐陽暖溫柔地笑笑,仿佛弱不禁風:「娘可別怪他們,紅玉要去回稟,我怕打擾娘休息,就給攔了。方嬤嬤畢竟年紀大了,我讓她先回去休息。倒是紅玉,平日裡我怎麼教你的,怎麼到了關鍵時候跟小桃那賤婢學的沒規矩,娘來這裡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道備座麼!」

  紅玉忙搬來了錦墩讓林氏坐下,另一個大丫頭文秀已經倒了熱茶進來。

  林氏愣了愣,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地換上了滿臉關切之色,她仔細端詳歐陽暖一會兒,就嘆了一口氣:「暖兒,知道你心急救爵兒,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骨去拼啊,看你可憐的小模樣,為娘真真是心疼,恨不得以身代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怎麼跟姐姐交代?」

  歐陽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真誠:「娘,你待暖兒真好。」

  交代?遲早有一天我親手送你去見我娘,到時候慢慢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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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05 PM


006 不動聲色的交鋒

  歐陽暖落水受傷這事鬧得很大,不光是林氏,連歐陽治都來瞧了一回.

  對這個父親,歐陽暖內心同樣十分複雜,當初方嬤嬤百般求救,他卻對自己這個親生女兒不聞不問,在他的心中,這個女兒是歐陽家的恥辱,恨不得她立刻從世上消失才好。

  不過這不奇怪,在林氏不著痕跡的百般挑唆和離間之下,自己和父親從來沒有親近過,有的只是疏遠和畏懼。

  「爹,女兒不孝,竟然還要你親自來看望。」歐陽暖微笑著,很乖巧的模樣。

  歐陽治看了看大女兒,只見她眉目宛然,目如點漆,依稀當初亡妻的模樣,忽然想起當初她剛出世時,自己也是抱過親過疼過的,可後來妻子去世,新婦進門,這個女兒又不愛親近自己,便不大喜歡了,甚至覺得她不如可兒活潑伶俐。

  如今看到歐陽暖一副病怏怏的可憐樣子,他想到這個到底也是他的親骨肉,再加上還拼了命救下了自己的長子,心裡又生起一股疼惜之心,便和藹的微笑道:「你這個傻丫頭,知道你心急救爵兒,可是也要顧及你自己的身子,你這一病,可把你娘擔心壞了。」

  歐陽暖笑的更溫婉:「是女兒魯莽了,那時候我本沒有多想什麼,只是一心想著救弟弟。只是,鬧得家裡不安,又是請大夫又是探視,還讓爹爹勞神——」

  歐陽治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她很懂事,語氣更溫和:「還頭疼嗎?」

  歐陽暖吸了吸鼻子,聲音不知不覺就帶了點撒嬌道:「疼的。」頓了頓,淚水就掉下來了。

  歐陽治疼惜的把她在懷裡抱緊了,哄道:「以後不要這麼莽撞了,你弟弟的命是寶貴,可你若是出了事,爹爹也要心疼的,明白嗎?」

  歐陽暖把臉埋進父親懷裡,用力點點頭:「嗯!」

  十足乖巧,十足可愛,十足的惹人憐愛,歐陽治過了一把慈父的癮,心滿意足地離去了,女兒這裡安撫好了,妻子那裡還在為女兒的身體憂心忡忡,他也要去安慰一下才好。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歐陽暖勾起嘴角——很快,她就會讓他和林氏反目成仇。

  在屋子裡休息了短短三天,流水一樣的藥材、補品被林氏送進來,外面人都說林氏寬厚大度,善待繼女,方嬤嬤對此十分惱怒,說來給歐陽暖聽,她卻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第四天,歐陽暖自己能夠下床了,她簡單穿戴了一下,便開口道:「該去祖母那兒問安了。」

  紅玉有些遲疑,勸道:「小姐身子還沒好利索,老太太早就發話了,可以不去問安的。」

  歐陽暖輕輕一笑,祖母李氏是這個棋盤中很重要的一子,不可以忽略。

  「你這丫頭真不曉事,大小姐應該在老太太面前多走動,可別讓那些小人……」方嬤嬤說了一半,想到了什麼,就住了口。她看了看歐陽暖一身的打扮很是素雅,轉而換了話題,「大小姐,要不要配上那件大紅的狐氅?」

  歐陽暖想了想,輕描淡寫地:「將祖母去年賞給我的鶴氅拿出來。」

  方嬤嬤很是贊同地點點頭,立刻去櫃子裡小心翼翼取了出來,玫瑰紫的鶴氅,面子上還用金線繡出了富貴牡丹圖,帽子上全都是軟和的毛,越發襯得她的臉晶瑩如玉,眉目清麗,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林氏,戰鬥馬上就要開始,我很期待。歐陽暖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祖母李氏住在壽安堂,在迎上前來的丫頭們簇擁下進了屋子之後,居中暖榻上坐著的老婦人身穿五福捧壽紋樣的天青色?絲大襖,頭上戴著中間鑲嵌翠玉的秋板貂鼠昭君套,正和人說話,見著歐陽暖進來盈盈行禮,她就露出了笑容。

  歐陽暖才一屈膝,就被人拉了起來。林氏十分溫柔地笑了笑,把她拉到了李氏跟前,笑道:「老太太,暖兒來看您來了。」

  「暖兒,你娘剛剛還跟我說你能下床了,你這就到了,怎麼不多休息幾天?」李氏難得的溫和。

  她不過是剛能動彈,林氏就來這裡打小報告了,她的目的顯然是讓祖母知道自己已經能下床了,繼而引起她既然能下床為什麼不來向祖母請安呢這樣的聯想。好在她沒有給林氏挑撥離間的機會,歐陽暖心想。

  「想著祖母一再派人來問候,孫女心裡太惶恐,當然要來謝謝您的關心了。」

  林氏把歐陽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對李氏道:「老太太,您瞧瞧,暖兒氣色比從前好多了,這可是因禍得福呢!」

  「可不是,多虧了你什麼山珍海味、稀奇藥材都捨得往她屋子裡送,有你這個娘護著,我也放心許多。」李氏也打量了一番歐陽暖,點點頭微笑著說。

  記憶之中,歐陽暖對李氏這個祖母只有敬畏並無親近,李氏對她這個孫女也只是平常。李氏如今對她這麼和顏悅色,必然是因為自己不顧性命救下了爵兒,對李氏來說,死個把孫女並不算什麼,要緊的是長孫沒事,歐陽暖心裡很是明白。

  「暖兒還沒謝過娘呢。」她想到這裡,不著痕跡地笑笑,「可惜大夫說我虛不受補,大多用不上,真是可惜。其中有一支千年人蔘十分難得,常聽人說呀,這是有大福氣的人延年益壽用的,我哪能受得起,下午就給祖母送過來吧。」

  李氏和藹地拉過歐陽暖的手拍了又拍:「這家裡難得有人還想著我這個老太婆,還是你這丫頭有心。」說完,她看了林氏一眼,笑容帶了點冷淡。

  林氏原本燦爛的笑容頓時僵硬了一下,歐陽暖這一受傷,為什麼像是變了個人,軟中帶刺,綿裡藏針,說話更是不動聲色的毒辣。

  她故意將千年人蔘送去給歐陽暖,她如果吃了,虛不受補反而身體大為有害,自己也能落一個賢惠大度的好名聲。誰知她竟然會借花獻佛送給老太太。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成了一直藏著好東西不叫婆婆知道的人嗎?林氏手裡死死的揪著手絹,片刻後才恢復正常。

  「這裡好熱鬧呀!」簾子一動,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她身著交領五彩緙絲裙衫,罩著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髻上插了一支彩色琉璃蝴蝶簪,長長的珠翠流蘇搖晃生輝,顯得十分玉雪可愛,人還沒有到,嬌俏的聲音卻先傳過來,正是歐陽可。

  看到這個印入心底深處,恨不得一刀砍了的小腦袋,歐陽暖眼睛瞇了起來,笑的分外溫柔。

  紅玉一直站在歐陽暖身側,看到她臉上露出的笑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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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11 PM


007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

  只見歐陽可巧笑嫣然的上前來,從一旁跟著她進來的丫鬟盤子裡端下一個十瓣蓮花玉質茶碗,笑著說:「祖母,這是剛泡好的英山雲霧,您潤潤喉。」說著端到李氏身邊,她身邊的張媽媽接手過來。

  她自然而然地走到歐陽暖的下首坐下,笑的很天真:「這泡茶用的水是昨天從玉泉山運來的泉水,裡面還加了經過火焙的茉莉,攙入乾茶裡再泡入茶盅,飲起來既有茶香又有花香。姐姐,我待會兒給你也送一些去,一起品嘗?」

  看見她這般作為,歐陽暖微微一笑,點頭道:「妹妹真是有心。」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覺得歐陽可真心敬重自己這個姐姐,才會事事想到自己,現在重活一世,才發現人家根本是別有用心,既討好了李氏,又在眾人面前樹立了一個姐妹親善的假象,小小年紀,心思跟林氏一樣,深沉得很呀。

  果然,李氏喝了口茶,微笑著說:「瞧這孩子,我說她不用來,她非要來,天兒怪冷的,就怕凍壞了她,可憐她一片孝心了。」

  張媽媽站在一邊也笑著說:「是啊,二小姐真是貼心孝順,老太太一咳嗽她就捶背,老太太一皺眉她就遞茶碗,我服侍老太太也是小半輩子了,竟也沒這般細心妥帖呢。」

  林氏欣慰道:「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她的福分,終歸是自己的孫女兒,累著點算什麼,可兒,要好好的伺候老太太。」

  歐陽可俏聲答是,笑的親切可人,歐陽暖也笑道:「說的也是,可兒妹妹向來聰明伶俐,討人喜歡,可不像爵兒那傻小子,就知道讀書。」

  李氏立刻放下茶杯,臉上露出笑容,卻故作生氣的樣子:「可不許這麼說我的乖孫子,他學習上進,功課用心,哪怕不來看我又有什麼,我心裡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他,將來歐陽家還指望著他呢!」

  歐陽暖笑著稱是,果然看到一旁的歐陽可小臉一白,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老太太心中,自己的親弟弟才是第一位的,其他人再殷勤也是白搭。

  歐陽可想了想,笑道:「祖母院子裡都是青松,要是種上些紅梅,白雪映紅梅,豈非美哉!我那裡有一株上好的紅梅,待會兒就給您送來。」

  「妹妹說的是,小時候老太太還手把手教我和爵兒認過紅梅,如今他院子裡的擺設都是照老太太當初教的放的呢,尤其是院子裡那棵鐵樹,是弟弟出生那一年,祖母親自命人種下的,都種了十年了,今冬還是第一次開花。」歐陽暖淡淡接口,語氣中似乎滿是懷戀。

  李氏眼中帶了幾抹暖色:「你不提還好,現在我還真想去看看。」

  歐陽可到底年紀小,一口氣沒接上來,真是氣死了,原本她想要討好祖母,卻被歐陽暖搶先了。母親林氏目前也只生了自己一個女兒並沒有男孩,老太太對此一直頗有微詞,歐陽暖今天句句不離歐陽爵,在她聽來都覺得刺耳,更不要說林氏會覺得有多憋屈了,這個大姐平日裡不是傻得很,十分信任自己母親嗎,今天怎麼突然變得如此……

  歐陽暖微微一笑:「祖母想去看看又有何妨,不如——」

  「暖兒,你真是不懂事,哪兒能讓老祖母眼巴巴跑去孫子的住處,況且爵兒現在還在讀書又不在院子裡,你明日來看祖母帶著爵兒一起不就行了嗎?」林氏急忙接口說。

  歐陽暖笑的更和氣:「娘,妹妹親自送來了好茶,可這飲茶也需要環境和心情,前朝畫家丁大師所畫《玉川煮茶圖》,茶室就在庭院裡,綠蔭蔭的竹林下,桌上放些精緻的茶具,火爐上再煮一壺茶,只是看著畫,那茶香就能一直香到我跟前了,放眼咱們家,也就只有爵兒的松竹院與畫中景最相似,若是祖母也願意移步,豈不是別有意趣!」

  林氏向歐陽可使了個眼色,歐陽可雖然不知道林氏為什麼不肯讓祖母去松竹院,但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剛想要說什麼,老太太已經發話了:「我還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好,就去看看那株鐵樹。」

  鐵樹喜歡溫暖潮濕的氣候,不耐寒冷,冬天絕不會開花,這樣的奇景,說不定是什麼好兆頭,李氏這麼想著。

  見到李氏主意已定,林氏對著自己身邊的心腹王媽媽打眼色。

  爵兒,姐姐很快就替你把院子裡不乾淨的東西都料理了。歐陽暖這樣想著,微微一笑,上前攬住林氏的胳膊,不著痕跡地阻斷了她和王媽媽之間的互動:「娘,快走吧。」

  老太太身邊的張媽媽一向很妥帖,她先去松竹院吩咐下人們老太太要來,讓他們做好準備,可剛走進門口沒幾步,就看見一個丫鬟持著笤帚在掃地,張媽媽覺得她眼生,便多看了幾眼,誰知她揚高了脖子,冷冷哼了一聲,神色高傲,張媽媽立刻皺眉,心想這松竹院的下人這般沒規矩?便斥責了一聲,那丫頭一扭頭放下笤帚就進屋了,張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紅人,從沒人敢這麼給她沒臉,頓時臉色變了變。

  走了幾步到了庭院裡,只見一個弱柳扶風的美貌少女倚著一根廊柱,輕輕吟著詩,一個小廝還站在旁邊使勁兒說:「姐姐吟的詩真好。」一聽,竟然是『我欲將心向明月』,張媽媽再次皺眉對她高聲訓斥道:「不好好做事就罷了,還吟什麼詩!」

  那丫鬟臉色慘白,蹣跚著回了屋,一旁的小廝一看是張媽媽,頓時很抑鬱,呵呵乾笑兩聲,跑上來說:「媽媽有禮了,公子今兒上學去了,不在院子裡,不知媽媽怎麼會……」

  「老太太馬上就到了,去通知你們管事的,院子裡趕緊收拾一下,要是出了什麼紕漏,小心你的皮!」

  今兒正好是上次跟著爵兒出門的清風當值,他一愣,頓時白了臉,扭頭就去準備了。可說是準備,這院子裡的人向來疏懶慣了,連燒茶倒水的小丫頭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裡,這時候聽說老太太親自來,頓時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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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12 PM


008 攪渾一鍋粥!

  李氏很快就帶著眾人到了,她走進屋裡坐下,清風一會兒端茶一會兒上點心,松竹院管事信媽媽站在一旁尷尬地賠笑。

  張媽媽向來受到信任,當下就把院子裡的情況一五一十說了,林氏聽了頓時覺得身上冒汗,歐陽爵是個小孩子,歐陽暖又一直信任自己,如今松竹院上上下下大半都是她的人,在自己的刻意安排下,這些人不僅僅是怠慢疏懶的問題。平日裡老太太在自個兒屋子裡不出來根本不知道,今天要不是歐陽暖這該死的丫頭……

  李氏神色不虞,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沉聲道:「這院裡丫頭都死到哪兒去了,要個小廝在這裡奉茶!」

  這院子的確很亂,信媽媽是原夫人留給自己兒子的,原本也個忠心耿耿的,但年紀大了,又一直被林氏刻意打壓,大小姐是個信任繼母的軟骨頭,大少爺又是個頑童,她一個人根本管不住,心灰意冷之下索性不管了,大多時候睜隻眼閉隻眼,松竹院一時不成樣,下頭小丫鬟有樣學樣,不是出去玩,就是去別院串門磕牙。

  信媽媽看到老太太發怒也慌了,連忙對著外面喊:「柳兒翠兒,還不上來侍奉!」

  這時剛才那吟詩的丫頭輕柔如飄絮一步三顫地來了,接著那個一臉高傲的丫頭也跟著進來,她原本沒想到自己甩臉子的人是老夫人身邊的媽媽,這時候也知道壞了事,嚇得臉色發白。

  李氏看到這兩個美貌過了分,半點不像是丫頭的丫頭,頓時心頭火起,好啊林氏,我看你平日裡慈愛大度的很,一時大意沒管你,竟然敢把這兩個狐媚子送到我親孫子這裡,你安的是什麼心!

  林氏接到老太太那刀子一樣的眼神,心裡恨透了歐陽暖。

  「信媽媽,你怎麼管事的,憑白給老太太添堵。」歐陽暖當然知道林氏此刻恨上了自己,索性放下茶杯,溫言細語地說。

  信媽媽平日裡也看不慣這些妖媚的東西,早就忍了一肚子氣,這時候卻也不敢開口辯駁,只低著頭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李氏惱怒,一把摔了茶杯,呵斥道:「去請老爺來!」

  林氏和歐陽可對視一眼,歐陽可立刻站起來跑到李氏身邊:「祖母,下人們不懂事,隨便教訓就是,不要生那麼大的氣,傷了身子不值得!」

  李氏正在氣頭上,一把摔開她的手,轉頭吩咐下人:「快去!」

  歐陽暖看了臉色慘白的歐陽可一眼,不易察覺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歐陽治在前廳剛剛送走了客人,這邊老太太著人來叫,十萬火急似的,他趕緊到了松竹院,一進門看到老太太黑著臉,立刻小心翼翼地:「老太太這是怎麼了,誰敢惹您生氣?」他說著,略帶責備地看了一旁的妻子和女兒們。

  李氏指著那兩個跪在堂下的丫頭,不悅道:「你問問你的好夫人,這松竹院都快被那群沒規矩的東西鬧翻了,她做的什麼當家主母,也不好好整治整治!」

  歐陽治吃了一驚:「這是怎麼說的?婉如,怎麼回事?」

  林氏立刻開始用手帕子掩住臉,一副梨花帶雨、情真意切、自責萬分的模樣:「老爺,都是我不好,最近忙著暖兒生病的事,竟將爵兒疏忽了,這院子裡的下人越發不成樣子,得罪了老太太。」

  歐陽暖不用自己開口,李氏倒是先怒了:「你的意思是暖兒不該救爵兒了?還是你這個繼母捉襟見肘沒本事管好內院!」

  張媽媽在一旁看到老太太氣白了一張臉,立刻說道:「老爺,也怨不得老太太生氣,今兒難得來這裡賞景,全被這群小人壞了興致。信媽媽,還不老實說!」

  信媽媽本來就厭惡這幫丫頭小廝,橫豎她自己的責任逃不掉,索性將他們全部供出來,還加油添醋:「老爺,這些丫頭平日裡什麼活兒都不敢,只在花園子裡玩,園子不打理,屋子不收拾,大事小情都使喚不動,還閑磕牙搬弄是非,我說了她們幾句,全都被頂了回來!」

  歐陽治有些懷疑地看了林氏一眼,歐陽暖在旁邊微笑著道:「信媽媽,不要胡說,娘定是挑了頂好的人才會給弟弟,他們現在這樣,都是你沒有管好的緣故。」

  信媽媽也開始抹淚,道:「大小姐,我沒有胡說,這院子裡的丫頭小廝是閒散慣了的,大少爺年紀小不知道,那兩個小丫頭,一個個眼睛生比天還高,竟然敢給主子臉子瞧!尤其是那個柳兒,說當初進來的時候不知誰許了她將來少爺長大做姨娘的,越發覺得自己高貴了……」

  李氏一聽,氣得眼睛發紅,差點沒當場暈過去:「什麼東西,爵兒才多大,也虧得他們想得出!」

  「竟有這種事?!」歐陽治驚愕。

  林氏狠狠地盯著信媽媽,恨不得當場宰了她,可是現在這種局面她再多說一句都是錯,不由得手指狠狠掐住椅子上的靠墊,像是要在上面挖出個洞來。

  一邊歐陽可心中暗暗著急,勉強笑道:「父親別急,不過是些小事,回頭教訓下那些不懂事丫頭就是了,何必生氣呢!信媽媽也是,你是管事嬤嬤,奴婢要打要罵還不是一句話,許是你心軟,讓丫頭們瞧著好欺負了罷?」

  輕輕幾句話,便想把事兒帶過去,歐陽暖在一旁兀自冷笑,她算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祖母只有這麼一個孫子,豈不是當做心肝寶貝哄著,怎麼可能讓什麼亂七八糟的丫頭肖想所謂姨娘的位置,更不用說弟弟才十歲,這些丫頭就存了這種齷齪心思,等於是當眾給了祖母一耳光,她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李氏果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提高聲音道:「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小事?刁奴欺主,難道這歐陽家的門風壞到了這個地步?!」

  歐陽治頓時皺眉,責問林氏道:「你怎麼照看的,爵兒屋裡鬧成這樣,你也不聞不問?」

  林氏委屈道:「我想著孩子大了,總不能事事插手……」

  話還沒說完,被歐陽治厲聲打斷:「什麼大了,爵兒這才幾歲,你也不幫著管制奴才,只在一邊看戲?!」

  那邊發了火,歐陽暖卻靜靜看著,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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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15 PM


009 大小姐是個硬柿子!

  林氏臉色十分難看,心裡暗恨不已,這時候歐陽暖才慢慢站起來,低聲道:「爹爹莫怨娘,娘到底是後進門的,爵兒他……唉,說到底,這院子裡的下人不好,上次弟弟出事就沒人在身旁,這一次還怠慢了祖母,我這個長姐也難辭其咎……」

  這話有三層意思,爵兒不是林氏親生的,她怎麼可能上心?歐陽爵上次出事也是這院子裡的人太疏忽的緣故,林氏等於是罪上加罪,說不準還別有用心。自己是爵兒的親姐姐,林氏不上心,自己卻不同。

  歐陽治一想頓時疑雲大起,狠狠瞪了林氏一眼,李氏坐在上頭看著兒媳婦,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最後發話:「暖兒也大了,從今兒開始,這院子就交給她吧,她也好學著些怎麼管家。」

  歐陽治立刻附和:「老太太說的是。」

  歐陽可面無表情地盯著歐陽暖,看到她笑的更加謙和溫柔,心頭火起,恨不得上去撕爛了歐陽暖微笑的臉。

  林氏出門的時候,腳步一個踉蹌沒有走好差點摔倒,歐陽暖上前扶了她一把:「娘,小心。」

  她這聲娘叫的極為親熱,林氏看著她溫柔可愛的臉,後背莫名起了一層雞皮,只覺得這個繼女十分可怕,暗道平日裡真是太小看她了,立刻收回了手,面無表情地帶著歐陽可走了。

  歐陽暖沒有立刻處置那些丫頭小廝,而是等歐陽爵下學了,讓他在一旁坐著看。

  方嬤嬤和紅玉都陪侍在側,院中寂靜,所有的丫鬟小廝媽媽們都在院子裡等著發落。

  歐陽暖正位坐在上方,信媽媽小心翼翼給她端了杯熱茶,歐陽暖淡淡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茶葉浮浮沉沉,一言不發。

  一眾下人聽說從此後都是大小姐管理這個松竹院,頓時松了一口氣,若是老太太當場處置人那才可怕,這個大小姐麼,什麼都聽夫人的,據說綿軟得很,從不會無緣無故發派人的,可是現在看著她不言不語坐在上方,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都有點慎得慌。

  歐陽暖喝完了一杯茶,掃了一眼身旁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歐陽爵,微微一笑,傻小子,老實看著。

  她的目光一一掃過院中人,小廝丫頭們雖然平日玩鬧,但也知道今日不好,個個縮肩低頭,屏氣而立。

  「我信任你們,才將爵兒托給你們照顧,沒想到你們欺負他年紀小,竟一個兩個爬到他頭上來了!好大膽子!」歐陽暖聲音不大,卻十分威嚴,「哪個是清風?出來!」

  清風一縮脖子,立刻跪倒在地,歐陽暖冷冷道:「大少爺東西落在學堂,你就能放任他一個人回家麼?怎麼當的值!去外面領五十個板子,就此出府去吧。」

  清風一聽,頓時嚇得渾身發抖,跪倒在地上求饒不已,歐陽家是個好差事,他不想挨打更不想丟了差事,可無論他如何磕頭,磕到額頭都流血了,也沒見歐陽暖動容,硬生生被人拉了下去。

  上次的事,他就算不是幫凶,也沒花多少心思在爵兒身上,這樣的奴才留不得,歐陽暖看了想要求情的爵兒一眼,小男孩縮了縮脖子,黑亮的眼睛裡同情的神色閃了閃,立刻變成了討好。

  「柳兒翠兒出來。」

  兩個丫頭柔弱嬌媚,楚楚可憐,歐陽暖看了看她們,冷笑一聲:「看你們這副樣子,是想要攀龍附鳳了,可惜爵兒受不起,罷了,降你們二人為廚娘,以後去廚房吧。」

  柳兒翠兒頓時臉色煞白,還要求饒,歐陽暖擺擺手便讓人看著他們去收拾東西!

  柳兒立刻大聲喊道:「大小姐不公道,我不服氣!我平日裡沒有犯錯,今兒也在院子裡守著,憑什麼為了幾句閒言碎語就要發派我!我是太太給的,可不是大小姐的人!」

  歐陽暖目中冷光閃現,她微微一笑:「信媽媽,你說呢。」

  信媽媽立刻上前,伸手就是一個響亮耳光打過去,柳兒白玉般小臉瞬時腫起半邊,信媽媽大罵道:「賤蹄子!管你是誰給的,如今進了這院子主子殺了你都行!敢跟大小姐頂嘴!這是哪裡學的規矩,再有一句便打爛你的嘴!」

  歐陽爵平日裡也不喜歡這幾個煙視媚行的丫頭,老是對他擠眉弄眼的,煩死了,看到她竟然對自己姐姐不敬,立刻大聲道:「把她拉出去,打三十板子!」

  柳兒終於撐不住了,哭的滿臉淚水,被孔武有力的媽媽拽著要拉出去,歐陽暖突然道:「慢著。」

  柳兒滿臉的期盼,大小姐到底是顧忌夫人,要改主意了?

  歐陽暖慢條斯理的瞥了她一眼,將她的希望一下子打得粉碎,「你且忘了——謝恩。」柳兒滿臉是淚,嘴脣顫抖,突然醒悟到她的生死都掌握在歐陽暖的手上,她跪下磕頭:「謝大小姐……謝大小姐責罰……」

  說著便有人叉著已經癱軟的柳兒下去,歐陽暖端起茶碗輕輕撥動著,動作輕慢,對下面的人說:「柳兒想是服氣了,翠兒你看呢,將你送回去給夫人,可好?」

  送回去給夫人也沒好果子吃,說不定還不如廚娘呢,翠兒暗恨柳兒多話連累了自己,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雙膝一軟就跪下了,歐陽暖淡淡道:「今天開始,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翠兒感覺到這句話裡的寒意,嚇得連連磕頭,卻又說不出話來,信媽媽臉上掛著鄙夷的笑,叫人拉走了她。

  歐陽暖看了信媽媽一眼,信媽媽頓時沒了剛才的氣勢,歐陽暖充滿親和力的一笑:「信媽媽,你是這院子裡的老人了,我一向敬重你,可惜這一次實在是讓祖母失望了,你是管事的,我若是不處置你,難以服眾,你——」

  信媽媽冷汗直流,歐陽暖下一句話立刻讓她的心放了下來:「還是扣半年月錢吧。」

  信媽媽擦了擦汗,雖然半年的處罰不可謂不重,可跟剛才那些丫頭小廝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剛才那麼賣力地幫助大小姐收拾那兩個丫頭果然很有效果。

  「只是以後麼——」

  「大小姐放心,我以後一定拼了老命也要管好這院子!」信媽媽滿臉賠笑。

  歐陽爵黑亮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閃了閃,討好地說:「姐姐,外面冷,進屋去吧。」

  歐陽暖含笑看了院子裡眾人一眼,處理完幾個出頭鳥,松竹院裡忽然安靜如同墓地一般。

  她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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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18 PM


010 林氏的反擊

  回到林氏自己住的福瑞院,還沒等鐵青著臉色的歐陽治先發作,王媽媽已經將屋內一干丫鬟媳婦全都叫出屋去,林氏噗通一聲朝著他跪下了,臉色決然:「老爺,今日全是我的錯,惹得老太太生氣!」

  歐陽治顧不得歐陽可也在場,冷喝道:「你也知道錯了,平日裡不約束下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林氏眼淚如涌,凄聲道:「治郎,你總要容我分辨!」聲音凄然。

  歐陽治輕輕一震,目光還是恨恨的:「你有什麼好分辨的,難道爵兒院子裡的下人翻了天的事還冤枉了你不成!」現在回想起來,爵兒那天在花園裡出了事,林氏確實可能脫不了干係!

  林氏輕輕擦拭著眼淚,哀聲說:「老太太辦事,我並不敢置喙,可也得容我說個青紅皂白呀!前些年我剛進門時,府裡的丫頭婆子就隱隱綽綽的議論著,說是我這個庶女替代了姐姐,占了原本屬於她的位置,爵兒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這些話,一直對我冷鼻子冷眼的,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幾個無知下人嚼舌根,爵兒又是個小孩子,等長大了自然能體會到我的苦心,便不敢拿瑣事來煩擾老爺,暗暗忍下了,總想著清者自清,過不多時謠言總會散去,可沒想……沒想,老爺竟然也疑了我!」

  說著便滾珠般的淚水止也止不住的哭了起來,白玉般的手指抹過面頰,哀哀凄凄的說:「老爺,爵兒心裡早就怨上了我這個繼母,我做再多他都覺得是沒安好心,那年我熬了三個晚上給他做了雙鞋,他一下子丟進了湖裡,老太太知道以後還說叫我以後少管他的事。我從此後就不怎麼敢管松竹院,生怕讓爵兒誤會我這個繼母別有用心!誰知那些個小人借機生事,亂了院子,那信媽媽可是家中十幾年的老人了,又是姐姐親自留給爵兒的,我想著將院子交給她也放心,誰知道她竟然也縱容著那幫下人壞了規矩,出了事情還要全怪在我身上。」

  林氏說著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就算如此,你難道一點過錯都沒了?」歐陽治冷哼了一聲,聲音裡卻沒了剛才的滔天怒氣。

  林氏膝行幾步,爬到他身前,一張美麗的面孔滿是淚水,哽咽的緩緩訴說:「若說我一點錯也沒有,那也不然;我怕跟爵兒的關係更僵,不敢將事攬在身上,若是我能狠下心來管理家宅,也許今天就不會有這些事情……我不過是怕被人說我這個繼母指手畫腳、插手繼子院子裡的事情而已。我是錯了,可若說我有心縱容下人傷害爵兒,我就是到了閻王那兒也是不依的!我到底是他的親姨娘,難道沒有半點真心嗎?」

  歐陽治聽著,也慢慢有點動容,默聲坐著。歐陽可在一旁看著,露出笑容,按道理說,父親縱然疑心了母親,沒有證據也不能怎麼樣,母親本不需要這樣下跪哭訴,她如今這麼做,卻成功地免除了父親所有的懷疑。

  林氏又抽泣了兩下,哀聲凄婉,顫聲說:「老爺,我本是侯府的庶女,這一輩子都是依附著老爺活著的,倘若老爺厭棄了我,我不如現下立刻就死了。我也知曉自己惹怒了老太太,讓老太太心裡不快,她怨我厭我,我都明白,也不敢自辯……只盼望有一天我也能給歐陽家生個兒子,老太太才能容得下我!」

  歐陽治一向知道母親對林氏最不滿的就是她至今沒能生個兒子,聽到這裡也覺得大概是老太太借題發揮,將爵兒受傷和下人胡鬧的事情都怪在了林氏身上,果真如此林氏何其無辜,他心頭一疼,連忙一把扯起林氏:「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麼?」

  林氏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他,千般柔情萬般委屈,他實在不忍心,嘆了口氣:「算了,這事情誰也不許再提。」

  歐陽治走了,林氏回到裡屋,丫頭梨香早已擺放好檀木小機子,溫熱的茶盞冒著熱氣,林氏卻一腳踢翻了,茶水頓時飛濺。

  梨香嚇了一跳,立刻跪了下來,王媽媽重重踹了她一腳:「還不快收拾東西滾出去!帶上門!」

  當屋子裡只剩下林氏、歐陽可、王媽媽三個人的時候,林氏惱怒地道:「你們說這歐陽暖是不是腦子磕壞了,為什麼突然處處跟我作對!」

  歐陽可搖搖頭,要說變化,大姐那雙眼睛的確是不同了,太過安靜清澈,臉上的笑容又十分的真心,可做出的事說出的話卻很是老道毒辣,她是變了,變得讓人無法捉摸。

  「主子,大小姐也許是誤打誤撞,她那種沒用的廢物,這輩子都翻不出您的手心。」王媽媽諂媚,她是林氏的心腹,陪著她從一個小小的侯府庶女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如今成歐陽家的當家夫人,林氏有些見不得光得事都是她幫著辦的,也更知道林氏的心思,「說不定她背後有人指點,我看那方嬤嬤就是個老奸巨猾的,用不用想個法子……」

  林氏斥責:「糊塗,如今歐陽爵剛出事,歐陽暖再緊接著發生事端,老太太和老爺肯定會懷疑到我身上來!都是你辦事不牢靠,沒能斬草除根,若是當時在花園……」

  歐陽可急忙上前幾步:「娘,說話要小心。」

  王媽媽笑笑:「我的小姐,這院子上上下下都是夫人的人,你放一百個心。」

  林氏嘆了口氣,臉色陰沉道:「原先我看她是個蠢笨的,誰知竟是眼拙了,被這丫頭騙了這些年。」

  她把歐陽可拉到自己身邊:「女兒,娘以前在娘家是個不得寵的庶女,所有的風光都是大姐的,我哪怕再出色都是大姐的陪襯,從嫁進來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將來我的女兒決不能讓歐陽暖壓著!」

  林氏平和慈愛的眼底劃過稍縱即逝的怨恨,輕笑:「難為你生得這麼出色,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的可兒是百鳥中的鳳凰,她歐陽暖不過是個平庸的麻雀,除了有個大小姐的身份,有什麼是比得上你的!以前老實聽話就罷了,敢來對付我,哼,娘會徹徹底底毀了她!」

  「娘,話是如此,可我總覺得大姐看我的眼神……說不出哪裡怪怪的。」歐陽可想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歐陽暖那種笑容看著十分溫和親切可愛,卻讓她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腳底下升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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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19 PM


011 沒有敵人就樹立一個敵人

  歐陽暖輕輕把窗開了一線,看向外面,只見那院子裡,鐵樹的花開的很是傲然,花為圓柱狀,如玉米芯一般,花朵層層疊疊,黃燦燦煞是好看。

  她今天藉著這株鐵樹引來祖母,是為了明明白白的從祖母口中得到權力,同時讓祖母和父親對林氏生出不滿,如今看來,效果尚可。

  歐陽爵蹬蹬蹬跑過來,道:「姐姐不要生氣,為了那些小人不值得!」

  歐陽暖微微一笑,:「我從來沒為他們生過氣,爵兒,姐姐今天讓你看著怎麼處置這些人,就是希望你明白,不管下人如何放肆,他們都是奴才,只要主子一句話就能決定他們的生死,你手中握有權力,誰都會畏懼你,但你若是太過寬和善良,就會讓這些人全都爬到你頭上來,久而久之你這個主子就變成了奴才,不知不覺被他們牽著走了。」

  「恩!」歐陽爵認真聽著,似懂非懂。

  用這樣的雷霆手段處理那幾個下人,是前世的歐陽暖做不出的,當年她善良敦厚,憐憫他們十分不易,可到了她受苦落難的時候,除了方嬤嬤和紅玉,這些人無一不是落井下石,又何曾同情過自己半分。

  歐陽暖微微一笑:「從今往後,這院子的一行一動都要有章法,丫頭們該做什麼怎麼做,都依著規矩走,明白了嗎?」

  歐陽爵看著紅玉拿出來的宣紙上寫著條條陳陳,事無巨細的規矩,登時睜大眼睛:「姐,你今天不是臨時起意,是早有準備的啊!」

  歐陽暖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腦袋:「小傻瓜!」

  今天她如此做法,等於在向林氏示威,林氏心機深沉,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爹爹雖然一時震怒,卻很快會被這個女人的花言巧語哄回去。不過,這只是剛開始。

  如果她沒記錯,馬上歐陽府就要迎來一位嬌客了,對林氏來說,這可是個壞消息……

  自這一日起,歐陽暖每日都準時去給老太太請安,一日不落。這一日去,祖母李氏很熱情地招呼歐陽暖:「快過來,看看你表姑媽。」

  歐陽暖仔細一看,李氏身邊果真坐著一位美人兒,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斜斜梳了小巧的墮馬髻,青絲束成一束,隨意的放在腦後,髮髻上別了一只素銀花卉絞絲小髮簪,與耳上的淚狀墜子相映成趣,配上一身鵝黃的襖裙,好似一隻伶俐的畫眉鳥。

  自從上次事情過後,老太太對大小姐和歐陽可就有了顯著區別,看到大小姐來了,張媽媽趕忙讓丫鬟端來一張鋪有厚棉墊的直背交椅,緊緊挨著熱炕放了:「大小姐,老太太正念叨你呢!」

  歐陽暖微微一笑,親切地道:「張媽媽說的是,我聽說祖母身邊來了個仙女一般的美人兒,特地來看一看,沾沾仙氣。」

  一句話說的李氏和那個美人兒都笑了起來,李氏拉著那女子的手給歐陽暖介紹:「就你會說話,這是我表弟的女兒,也是你姑媽,還不快見過!」

  這麼年輕的表姑媽還真是不多見,歐陽暖卻半點沒覺得彆扭,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姑媽,李月娥也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歐陽家的大小姐。

  前世印象中,這個姑媽李月娥倒是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李氏的遠房表弟,不但中過秀才,還開辦了私塾,只可惜沒過兩年她的父母就相繼去世了,如今說的好聽是來看望李氏,實際上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來投奔的。歐陽暖記得當初她一進門就很不討林氏的喜歡,果然沒半年林氏就想方設法將這個美人兒嫁了出去。

  不過如今,歐陽暖可是十分歡迎這位嬌客的到來。

  沒說兩句話,林氏帶著歐陽可就到了,這段時間李氏每次看到她都沒好臉色,虧得她還能每天必到,照樣親親熱熱,一副萬事都從容不迫的樣子,歐陽暖心中不免冷笑,被那樣當面斥責還能做到如此,林氏為人果真不可小覷。

  李氏看到她來,只淡淡說了聲坐吧,林氏卻沒有坐,反而親自接過張媽媽手上的果盤,放到炕上的一個黑漆螺鈿束腰小條幾上,又轉過身來還要接丫鬟手上的茶。

  李月娥笑的甜蜜可人,說了一句,「表嫂,我來吧。」

  原本不過是句客套話,反正又不是沒有丫頭,茶水都是端到跟前再轉手,不會真的有多辛苦,李月娥這麼做,不過是想要給林氏留給好印象,將來在歐陽家寄人籬下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但這話一說,李氏不高興了,朝林氏冷聲道:「你是尊貴的人,可別為了我這把老骨頭累壞了,不值當,先回去歇著吧。」

  林氏臉上的笑容一僵,雖然無故受了氣,還得強撐起笑臉道:「娘不用這麼心疼我,不覺得累。」

  「那你更該回去了。」李氏見她賠笑,反倒更添一層怒火,聲音越發得冷,近乎訓斥,「免得回頭累著了,更加沒心思管理宅院了,到時候家裡下人亂成一團,豈不成了我不心疼兒媳的錯?你去吧。」

  林氏只覺一口氣堵在胸間,有點喘不過來。她忙前忙後不得半分好,反倒礙了婆婆的眼,平白無故挨了一頓訓斥,而且還是當著繼女和外人的面,叫自己今後還怎麼做人?還怎麼做歐陽家的當家主母?!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上更覺得下不來。

  歐陽可人機靈,上前扶了母親道:「娘,既然是祖母的好意,就先回去歇一會兒吧。」

  歐陽暖也溫柔地道:「是啊,娘,妹妹說的是,有女兒在這裡替娘盡孝,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林氏看著歐陽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那就麻煩暖兒了。」說完,她強忍著氣退了出去。

  歐陽可掀開簾子的時候,充滿怒氣地盯了歐陽暖一眼,卻看她微微啟齒:「妹妹,你答應我的英山雲霧呢,可別忘了。」

  簾子啪的一聲摔了下來,把李月娥嚇了一跳。

  從祖母李氏的屋子出來,歐陽暖突然叫住了李月娥:「姑媽,剛才祖母說你的針線做的極好,可否去我那兒坐坐,指點一二?」

  李月娥愣愣地看著她,此刻歐陽暖鬢邊插了一枚深紅寶石的喜鵲登梅簪,身上一件淺杏仁鑲玫紅厚綢的灰鼠襖,富貴逼人,越發映著少女的臉龐清麗明媚,正笑意吟吟地看著自己,一時之間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說了聲:「好。」

  歐陽暖笑的更溫柔,沒有敵人就給她樹立一個敵人,給林氏找點事情做做,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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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23 PM


012 表妹表哥一家親

  李月娥攏了攏身上的盤金銀絲雙色纏枝花的狐狸皮袍子,坐在暖和的房間正廳內,屋裡正中放著個鏨福字的紫銅暖爐,不斷散髮著熱氣。

  歐陽暖吩咐紅玉他們準備了不少的瓜果點心,擺滿了一桌子。李月娥看了眼歐陽暖隨意地放在桌上的手指,光亮的指甲呈現透明的粉色,手指細膩圓潤、光滑如玉,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她不免為自己孤苦無依的命運嘆了口氣,越發看不透對方這樣的高門女子怎麼會耐下性子和自己這麼個寒門孤女敘話了。

  「多謝大小姐的袍子,我實在是惶恐。」若說在李氏面前這個大小姐表現出三分親熱還情有可原,現在沒人看見,她卻對自己這麼和顏悅色,實在令人費解,畢竟看那個林氏和二小姐的表情,分明當自己是投奔而來的窮親戚,連正眼都沒瞧過的。

  「姑媽說的哪裡話,你一路風塵僕僕從南方到京都,自然不知道這裡天氣冷得很,我們早該為你準備好這些的。」歐陽暖這麼說著,笑語嫣然。

  是啊,早該為客人準備的人是當家主母林氏,可她卻什麼都沒有做,李月娥心想,自然就對林氏有了三分不喜。

  屋子裡只留下了紅玉和方嬤嬤兩個人,方嬤嬤熱情地為李月娥倒了一杯茶,說道:「李家姑娘這次來京都,要留多久?」

  李月娥表情一頓,立刻覺得有點難堪,歐陽暖嗔怪道:「嬤嬤,姑媽到了我家,就像是回家一樣,以後就不走了,既可以給祖母做個伴兒,又可以指點我的繡活兒,多好的事情。」

  李月娥的臉色立刻緩了緩,蒼白的臉孔像是有了幾分生機:「大小姐,我——」

  「千萬別再叫大小姐,叫我暖兒就好,祖母和爹娘都這麼叫我,姑媽是自己人,也該這麼這麼叫才親切。」歐陽暖微笑,冬日的陽光照進廳堂,照在她臉上,顯得她的皮膚白的透明,一雙眼睛如一潭清泉般幽靜,卻隱約冒著一簇奇異的火焰,明暗交替,變幻莫測。

  李月娥笑的自然了些,對待歐陽暖的態度也不像剛開始那麼疏遠。兩人又說了幾句繡活兒的事,歐陽暖突然嘆息了一聲:「可惜姑媽將來也是要嫁人的,不能一直留在家中陪我。」

  李月娥還沒說話,她的丫頭佩兒嘻嘻一笑:「大小姐說的是,老太太剛還給我們小姐說了親事呢!」

  李月娥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斥道:「小蹄子,不許亂說!」

  歐陽暖聽了之後卻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哦,是哪家?姑媽不要害羞,我雖然不愛出門卻也在京都生活多年,說的是哪戶人家,我也好幫著打聽啊。」

  李月娥心念一動,雖然女兒家的婚事的確不好多說,可歐陽暖不僅是歐陽家的大小姐,更是侯爺府老太君的嫡親外孫女,這樣的身份在京都閨秀的圈子裡,自然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自己的婚事……

  佩兒看自己主子沉吟不語,立刻察覺到了她的心思,馬上說道:「一個是中牧監王家庶出的三公子,另一個是尚藥局司醫孫家嫡出的大公子。」

  歐陽暖一聽,臉上的笑容似乎蒙上一層顧慮,看著李月娥欲言又止,方嬤嬤在一旁咋舌道:「李家姑娘這樣的人品怎麼好配那種人家!」

  李月娥聞言大驚,顧不得羞澀:「嬤嬤這話怎麼說?」

  歐陽暖低聲斥責:「嬤嬤,不要胡言亂語,壞人姻緣的事情萬萬做不得!」

  中牧監是正六品,雖然是個庶子,但門第卻高,尚藥局司醫是正八品,門第不高,卻是嫡出的公子,這兩家若不是看在歐陽家的份上,斷斷不會同意這婚事,就算如此,還是她高攀了,怎麼方嬤嬤卻說出這種話呢?

  「您不知道,那王家公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孫家的大公子體弱多病,一直想著娶妻沖喜,這京都裡哪兒有好姑娘想嫁給他們兩家!」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願意上門求娶!李月娥臉色一下子慘白……如今自己這種家世門第,又怎麼可能嫁入高門?但寒門小戶,她暗自咬牙,讓她去受苦,她絕不願意!

  「姑媽,你還是要為自己多多打算才是——」歐陽暖十分關心地說,看李月娥面色還是十分難看,微微一笑,揮手讓紅玉端來一個鑲金嵌紅寶石的匣子:「這是爹爹前幾日送來的禮物,平日裡我也收了不少了,這盒就送給姑媽吧,算是你將繡活兒傾囊相授的謝師禮。」

  紅玉捧著匣子到了李月娥跟前,順手打開,李月娥看了一眼,見裡頭金玉輝煌,頓時嚇了一跳:「這使不得!」

  「姑媽進了歐陽家,就是自己人,這不過是我小小心意,你若是不收下,我該傷心了。」歐陽暖笑著拍拍她的手,看到李月娥的眼睛不由自主就往匣子上轉,笑容變得更深。

  兩人說了會閒話,李月娥便要起身告辭。

  歐陽暖也不多留,笑著起身相送,誰知道在院子大門口,李月娥卻差點撞上一個人。那人三十出頭的年紀,身姿挺拔、風度翩翩,十分儒雅,正是歐陽家的老爺歐陽治,剛從外面回來,還是風塵僕僕的樣子。

  時間剛剛好!

  「爹。」歐陽暖微微一笑,看向身邊的李月娥介紹道:「這是李家表姑。」

  李月娥沒料到會碰見歐陽治,剛才又差點撞在他的懷裡,臉上不由紅了紅,「表哥安好。」

  歐陽治突然在女兒院子門口撞上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頓時愣住,眼睛不受控制的看著李月娥,歐陽暖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才反應過來,想到李月娥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即便是表兄妹也不好多說話,只能笑著說道:「表妹可還住的習慣?若是缺了短了什麼,只管跟你表嫂說就是。」

  李月娥不知為什麼臉上燙燙的,低了頭道:「嗯,多謝表哥。」

  歐陽暖一路送李月娥出去,笑道:「姑媽先去休息,明天我再過去找你說話。」

  李月娥忙道:「嗯,外面涼,暖兒你快回吧,表哥……好像還在等著你呢。」

  她一路走出去,等離開了歐陽暖的視線,找了個避人的地方趕緊打開匣子,裡面放著一隻點翠嵌寶梅花簪,一隻綠寶石淚形釵,一個足足三兩重的扭絲金鐲子,一個碧綠的翡翠手串,一對東珠耳環……足足半匣子,照的她眼睛都花了。

  佩兒驚呼一聲:「大小姐好大方!」

  李月娥看著這一盒珠寶也不免咋舌,感嘆歐陽家真的非同一般,喃喃地說道:「你說,要是我嫁的人家有這樣的富貴,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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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24 PM


013 天上掉下個李姨娘

  接連兩天,歐陽治都與李月娥在李氏處「偶然」相遇。李氏是什麼樣的人物,沒消片刻就明白過來,一雙精明的眼睛在兒子和表侄女的身上轉來轉去,很快有了主意。

  林氏剛進門那幾年還對自己這個婆婆畢恭畢敬,這幾年地位站穩了就有了嬌驕二氣,竟然還敢對爵兒下手了,老太太覺得也當壓一壓她。

  況且像歐陽治這樣的官位,娶十個八個姨娘也常有,如今不過只有兩個姨娘,還都生出沒有孩子,子孫為大,林氏到底也是大家子出身,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李氏又想了想,覺得歐陽暖對待李月娥十分和善,如果因為自己要將李月娥嫁給自己兒子,孫女心裡有什麼想法就不好了,但身為祖母去和孫女討論兒子小妾的問題實在不成體統,於是她先派張媽媽去探了口風。

  張媽媽主動去找歐陽暖,東拉西扯半天才肯進入正題,腆著臉說:「大小姐,老太太捨不得李家小姐離開咱們家,正好老爺身邊也缺個知心的人……只是你一向與李家小姐交好,老太太讓我來,是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生出誤會。」

  歐陽暖聽著,嘴角一點一點彎上去,歡歡喜喜道:「那要恭喜爹爹了……日子定在什麼時候?」

  張媽媽設想了千萬個可能,卻沒想到歐陽暖是這麼個表現,頓時覺得大為納悶,臉上帶笑說:「這還要看李家姑娘的意思,大小姐心裡有數就行了。」

  歐陽暖拉著張媽媽的手,親切地說:「祖母不先問過姑媽,先來問我,可見心裡是真的疼惜我的,以後若再有什麼事情著人來告訴我便好了,免得勞累張媽媽特意走這一趟。」

  一旁的方嬤嬤將一個厚厚的紅封塞進張媽媽的口袋,道:「大小姐年紀小,老太太的心思只有您最明白,小姐有個什麼做不好的,媽媽多提點。」

  張媽媽走的時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紅玉有些看不慣她那副小人樣子,低聲道:「這種捧高踩低的人,小姐理她做什麼!」

  「越是小人,越是能為我所用,紅玉,你可別小瞧了這些人,他們將來的作用大著呢。」看著張媽媽遠去的背影,歐陽暖臉上親和的笑容,化為了一道諷刺的弧度。

  「是,大小姐。」

  這把柴加下去,林氏那裡的火會越燒越旺,當然,這事情進行的越秘密,爆發出來的時候才越有殺傷力……

  李氏原以為孫女會不高興,看她這樣通情達理,越發覺得自己的主意沒有錯,便一鼓作氣地把事情對著李月娥也說了。

  李月娥是個聰明人,聽老太太身邊的張媽媽一提起,第一反應是有些吃驚,繼而很是惱怒了一陣子。

  自己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他們這意思是……難不成是看她一個孤女柔若無依好欺負?

  但是她靜下心來想一想,那天在歐陽暖院子外面見到的歐陽治,年紀不大,官位很高,為人也是風度翩翩,十分儒雅。問題是,自己明明可以嫁給一般人家做嫡妻,現在卻要給人做小妾?若是自己父母親還在世,能夠許給表哥做嫡妻,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一門好親事,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李月娥心裡有些惋惜,又有一點不平。那林氏雖然是侯府出身,卻只是一個庶女,論容貌、論才情,自己並不輸她半分,只是運氣差了那麼一些。

  李月娥心煩意亂,下意識地打開歐陽暖那一匣子珠寶,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若是嫁給普通人家,縱然是嫡妻又如何,還不是要過苦日子,但是如果嫁給歐陽治……

  她思來想去折騰了半夜,終於主動找到李氏,羞澀地點了頭。

  李氏雷厲風行,第二天等歐陽治和林氏都來請安,直接將這件事提上了議程。歐陽暖和歐陽可還都坐在一邊,歐陽可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她看向自己的母親,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林氏盯了李月娥一眼,那眼神就像是毒蛇盯上了老鼠,嚇得李月娥一個哆嗦,下意識地躲到了李氏的身後。

  「老太太,這不妥吧,李家姑娘是來投奔我們的親戚,怎麼可以將人家收作妾室,這樣一來,豈不是影響老爺的官聲?」林氏過了片刻,先笑著勸說。

  聽到這話,連歐陽暖都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她在短短驚愕過後居然能想到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著實不易,只是,祖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嗎?

  「什麼官聲?吏部尚書還比治兒高一階,還不是納了個青樓女子為妾,誰又能說他什麼?我們月娥是好人家的姑娘,難道還能侮辱了老爺的官聲不成?」

  歐陽治心裡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在妻子面前還要裝模作樣,道:「老太太,婉如說的對,怎麼能讓表妹給我做妾?」

  「怎麼了?」李氏冷哼一聲,不快道:「月娥給你做妾,難道還讓你委屈了?別說做妾,就是給你做妻,她也是配得上你的。」

  林氏一聽,頓時臉色大變,老太太在眾人面前說這種話,分明是因為上次的事情恨上了自己,故意給自己難堪。

  歐陽治皺眉道:「兒子不是說這個,只是……」

  「是不是怕你媳婦不願意?她生不出兒子就不讓別人為你開枝散葉?天底下哪兒有這種道理!」李氏厲聲問道。

  林氏幾乎被這句話擠兌的要氣死,正要發作,王媽媽一把上去抓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將她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壓了下去。

  林氏這兩年不知道打發了多少個想要嫁給歐陽治的女人,可惜這次不同,是祖母親自所賜,作為兒媳婦如果連這個面子都不給,還怎麼在歐陽家做當家主母?任憑林氏百般手段,都使不出來了,歐陽暖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茶。

  歐陽治一怔,看了一眼林氏的表情,忙道:「沒有,婉如不是這種人。」——林氏肯定不願意,要不然他這麼多年也不會只有兩個妾室,一個是原本的丫鬟由母親做主抬上來做妾,一個是頂頭上司送來的禮物,都不好推拒。

  李氏的臉越發陰沉了……

  戲不能做的過分,否則李氏真的反悔豈不是得不償失,歐陽治連忙賠笑道:「兒子就是覺得,讓表妹做了妾室委屈了她。」

  「你知道月娥委屈就好。」李氏臉色稍微緩了緩,道:「往後可得多心疼心疼人,別虧待了她。」

  事情就此定下了,李月娥羞紅了一張俏臉,林氏卻氣得臉色發白。

  歐陽暖的神色如同白梨花般一般靜謐,輕揚的嘴角好象時刻帶著笑意:「那從今後,就不能叫姑媽,得叫李姨娘了。」

  兩天後,歐陽治、林氏都在李氏那裡問安時,李月娥特地穿上了新做的雪青色襖裙,上面用銀線繡了藤籮,絲絲纏繞。行動間璀璨光華,猶如流水行雲,越發顯得她腰肢纖細,身段玲瓏。不要說是歐陽治,就連歐陽可這樣的小丫頭都忍不住盯著那條流光溢彩的裙子瞧。

  李月娥心中得意,暗道大小姐送的緞子顏色極好,再加上前次送的珠寶,這麼一配起來,已經生過孩子的林氏頓時顯得暗淡無光了,她藉故在歐陽治身邊轉了又轉,把他迷暈了眼不用說,卻偏偏看得到吃不著,越發心癢難耐,於是便硬生生催著李氏將她收房的日子往前提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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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瑕 發表於 2013-7-1 03:25 PM


014 裝病不容易

  這時候,歐陽暖正和歐陽爵兩個人坐在廊下看著滿院的梅花,冬日裡溫和的陽光照在身上,梅花特有的清香充盈在鼻端,十分的舒適

  前世她嫁到蘇家後,院子裡也是栽了一片梅樹。冬天的時候,推開窗子住外看去,可以把那朵朵的梅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令人覺得格外喜悅和滿足。剛剛嫁過去的時候她一直幻想著,等將來有了孩子,就在走廊上擺一把躺椅,抱著孩子曬太陽,看著面前的花海,聞著花香,就比什麼都快活。

  可那種舒心快活的日子她卻一天也沒擁有過,嫁到蘇家以後,生活中只剩下了無休止的迫害和折磨。她做夢都想要的幸福,被那些人一手給毀了……歐陽暖微微閉上眼睛。

  歐陽爵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軟軟的說:「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你睡著了嗎?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歐陽暖輕輕的說:「爵兒,你看你這個院子多美啊,姐姐覺得這樣真好。」

  歐陽爵撇撇嘴:「我從小就看著,看多了就不覺得了。你看梅花現在開得燦爛,等過幾日,一陣大風吹過來便滿地都是,糟污成一片。再說了,這家裡還有些個討厭的人,再美再好的院子住著都是不舒服的。」

  歐陽暖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真是個傻孩子,但話倒是不錯的。」

  歐陽爵想當然的抱著她的胳膊:「不過,現在有姐姐陪著我,我就勉為其難忍了他們啦!」他認真的看著歐陽暖:「姐姐,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吧?」

  歐陽暖看著歐陽爵的眼晴道:「爵兒,姐姐活著一天,就陪著你一天。」

  「嗯!姐姐保護我,我也要快點長大保護姐姐!」歐陽爵再次向發誓一樣地說,歐陽暖輕輕一笑。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太暖和,歐陽爵說著話竟然就依著歐陽暖睡著了,一旁的紅玉立刻回房間裡拿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歐陽暖撫摸著爵兒黑亮的額發,輕聲道:「為了你,哪怕變成惡鬼又如何……」

  再來這一世,她最珍貴的寶物就是爵兒,若是有人敢動他,她會讓那些人過得比死了還難受!

  「大小姐,聽說那邊這幾日病了……」方嬤嬤怕吵醒了大少爺,刻意壓低了聲音。

  「哦?」歐陽暖知道,李月娥不僅僅是個空有美貌的花架子,自從她嫁進來以後,歐陽治就只肯在林氏那裡應個卯,其餘時候都喜歡往李姨娘這裡跑。看來,納妾一事對林氏的刺激不會小。

  一早,歐陽暖照例很早就去給李氏請安,這回李氏直接讓歐陽暖一起上了炕,讓她暖暖和和的挨著自己坐著,接著就等眾人來請安,過不多久,歐陽治帶著剛過門的李姨娘來了,林氏和歐陽可卻沒有來,說是病了。

  李氏神色變了一變,漸漸陰沉:「母女兩個一塊兒病了,莫不是傳染病?」

  「我已經差人去請大夫了,希望無事方好。」歐陽治憂色道。

  李氏冷冷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忽然道:「回頭你還是親自去瞧瞧吧,母女倆住得近了,得病也容易染上,就是不知道可兒會不會也傳染上她娘的嬌氣了。」不過是娶了一個姨娘,就敢給她這個婆婆臉色看了,倒真是天下奇聞。

  李姨娘一愣,臉上顯現出為主母病情憂心忡忡的樣子,心中卻很是喜悅,喜的是老太太要給林氏顏色瞧,連忙道:「老太太說的是,這次夫人和二小姐一塊兒病了,老爺是得去瞧瞧。」

  歐陽暖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飾住了眼神中的一絲笑意,前幾天還是表姑媽,現在就是老太太,看來這李姨娘十分適應自己的新身份,角色轉換很快呀。

  李氏淡淡看了李姨娘一眼,低頭喝茶,便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

  歐陽暖笑著向歐陽治問安,又和李姨娘噓寒問暖了幾句,談幾句李姨娘從老太太院子裡搬到新院子的感受,張媽媽又插科打諢了幾句,大家一團和氣的說了些話後,請安就此結束。

  等歐陽治帶著李姨娘走了,李氏卻將歐陽暖繼續留下來敘話,說的好好的卻突然問道:「暖兒,你覺著你娘和妹妹是真的都生病了嗎?」

  這句話問的很是不好回答。

  歐陽暖聽了這句話,神情有些迷茫:「祖母,爹爹不是這麼說的嗎?」

  「哼,他說你就信!這麼大的人連個女人都管不好。」李氏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眼睛裡冒出冷冷的光。

  歐陽暖微微一笑,攏了攏額角的碎發:「祖母不要怪娘,爹爹剛娶了新姨娘,娘一時糊塗想不通您的好意所以才怠慢了,等她醒過神兒來就好了,至於妹妹麼,她看到親娘難受,心裡怨憤也是難免,只是個小孩子,不太懂事,祖母千萬別和她計較了。」

  幾句話一說,的確是在為林氏和歐陽可說話,只是李氏仔細一想卻越發覺得林氏是故意拿喬,連帶著歐陽可也跟著驕縱起來,李氏果然面色越發不好看,輕輕拍了拍歐陽暖的手:「你比他們都還懂事些。」

  歐陽暖垂下眼睛,十分謙遜的模樣,與林氏親近多年的最大好處就是她非常了解林氏,林氏曾經是侯爺府的庶女,小心翼翼慣了的。

  但做了十年當家夫人,一貫得繼女的愛重,有親生女兒傍身,得夫君憐愛,掌控歐陽府上下,獲得一片稱讚之聲,世人都說林氏賢惠大度,善良溫婉,當為女子表率,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剛嫁入歐陽府為繼室的戰戰兢兢的侯府庶女。

  正因為如此,她以為曾經做小伏低討好人的日子過去了,誰知卻被老太太當眾弄的下不來台,所以立刻反射性的給老太太臉子瞧。

  但這次算是撞到了槍口上,李氏這個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最上心的就是兒子和長孫,林氏如今的作為,一是縱容惡僕傷了她心愛的長孫,二是阻止她為兒子納妾給歐陽家開枝散葉,顯然犯了老太太最大的忌諱。

  就算她能掌控得了整個歐陽府,也無法挑戰老夫人的權威,她再八面玲瓏,處處得賢名,討不到祖母的歡心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至於歐陽治,他的確非常信賴看重林氏這個妻子,可是他更喜歡自己的家族和社會地位,老太太前腳剛給他納了妾,林氏後腳就讓女兒一起裝病不去請安,這是擺明了下老太太的面子,傳出去就是一個不孝的罪名,嚴重影響他的聲譽,同時祖母李氏這一頭的天平上還加了個嬌滴滴的李姨娘,所以歐陽治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可想而知。

  歐陽暖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明天有一場熱鬧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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