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秦簡 -【重生之高門嫡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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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18 03:37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11-21 09:59 AM 編輯

105 迫在眉睫的婚事  
   
    “不可能!”歐陽可眼睛發直,臉色非常可怕。

     歐陽暖看著眼前的歐陽可,仿佛看到當年那個拼命哀求丈夫的悲戚女子。當初她有多痛,今天就要歐陽可有多痛。不!她要她更痛上一百倍、一千倍!真正嘗到什麼叫心如刀害、肝腸寸斷!她心頭冷笑,眉尖亦銜了隱忍的恨意,臉上的笑容卻異常溫柔:“是不是真的,妹妹一問爹爹便知道了。”歐陽可不等她說完已經沖了出去。跛足在心急之下越發襯得十分明顯。芮媽媽驚恐地擡眸望著,正要爬起來追出去。卻聽到一聲冷冷的呵斥:“跪下!”

芮媽媽挺起腰桿,揚起眉頭倏忽冷笑:“大小姐,奴婢到底是梨香院的人,還輪不到您來使喚我吧!”

歐陽暖淡淡道:“我怎麼敢使喚媽媽您呢?只不過有一句話要說而已。彤兒真的很乖巧。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將來該有個好出路。芮媽媽,你說是不是?”

一聽這話,芮媽媽登時心中劇震。彤兒是她最小的女兒,也是她最愛的孩子。腦海中已轉過無數念頭,最終僻首道:“請大小姐饒恕。”

歐陽暖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這一次,她沒有要任何人的攙扶。曳地長裙如浮雲輕輕拂過蒙塵的地面,踏著滿地的輕淺月華徐徐下了臺階。

很多年前,她曾經把歐陽可當做親妹妹,發自真心的疼愛她。但凡自己有的,絕不會少了可兒那一份。哪怕自己只有一份,歐陽可想要也會毫不猶豫送給她。那時候,她是真的以為,有這樣乖巧可愛的妹妹,有這樣溫柔體貼的繼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然後呢?發生了什麼。。。廊下絹紅的燈籠在風裏輕輕搖晃,似淡漠寂靜的鬼影,叫人心裏一陣陣的發涼。歐陽暖擡頭遠遠看天空星子,微微笑了:“好好照顧二小姐,別讓她少了半根頭發。”第二天一早,歐陽暖剛洗秋完畢準備用早膳,就看見歐陽爵興沖沖地闖了進來,滿面興奮:“姐,我聽說一件事!”

歐陽暖手捧著一盞燕窩,輕輕攪動著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歐陽爵眼睛閃閃發亮:“歐陽可昨兒夜裏不知道發什麼瘋,跑到爹爹書房大鬧了一場,非要爹爹去救那蘇玉樓!爹爹不理她,她回去後就上了吊。”歐陽可上吊自然是為了威脅歐陽治,只是她定然想不到對方鐵石心腸,這吊自然也是白上了。歐陽暖微微勾起唇畔,淡淡微笑道:“被人救下來了?”

歐陽爵一楞,隨即道:“姐姐怎麼知道?”

歐陽暖淡淡道:“院子裏那麼多人,自然不會讓她死的。況且她若是真的死了,現在我還能坐在這裏安穩喝茶嗎?”

歐陽爵眼睛亮閃閃的,還頗有些惋惜道:“聽說她把丫頭媽媽們支出去,自己悄悄把簾幕都放下來。摞起兩張椅子,把自己的腰帶解下,站到椅子上,便在那梁上套了一個圈兒。可她偏偏笨得很,只管把頭套入圈裏!打的圈又太小,只勉強勒住她的下頹。她又禁不住疼痛,頭一仰撲通一聲,便從上面滑下來。驚動了外面的丫頭們。。。你說她這是何苦!”

“何苦?為了她的蘇公子,她便是真的要死也是心甘情願的。”這個早已是舊聞了,昨天晚上歐陽暖便已經知道。歐陽可吩咐夏雪藏在暗處,只等她上吊便出來救下她。還要大聲呼救引來眾人。想到這裏,歐陽暖放下燕窩,站起身道:“祖母那兒想必已經得到信兒了,咱們去看看吧。”

兩人到了梨香院門口,只看到院子裏的走廊上站了不少丫頭媽媽們。走近了瞧時,才見玉梅正站在門口與芮媽媽說話。玉梅一看見歐陽暖,忙趨前說道:“大小姐您來了!”“嗯。”歐陽暖朝她點了點頭。

正在說話間,李氏被張媽媽扶著從屋子裏走出來,滿臉的陰沈:“芮媽媽,從今兒起,她要上吊要跳井都由著她,完全不必理會!”她一邊吩咐跪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芮媽媽,一邊看了歐陽暖一眼,慢慢說道:“暖兒,就當她死了吧!你也不必看她,回去吧!”

歐陽爵遲疑道:“祖母,剛才不是還說人救回來了嗎?”

李氏止了步,身子不動。轉臉道:“這種東西壓根就不必救她。張口閉口都是蘇公子,還不如讓她死了幹凈。也省的活著丟人現眼!”

歐陽暖聞言,慢慢說道:“祖母,妹妹還活著就好。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生她的氣,過段日子就好了。”

李氏只略一怔,臉上已帶了冷笑:“她早已無可救藥了!”

歐陽暖笑著道:“祖母,您最是體貼寬和的。只要人一息尚存,就沒有不可救之理。成與不成在天在命,治與不治在人在事呀!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住在京都這塊地界兒,有半點風吹草動就會人盡皆知。妹妹鬧了這一出,如果咱們再不管她,讓她丟了性命,傳出去與祖母和父親的聲譽都不好聽。”

李氏聽她話中有話,不由心中一頓。臉上堆起滿面憂色,嘆息道:“可兒是我的親孫女,我哪兒有不疼愛她的道理?只是她心心念念要求你爹去為那蘇玉樓說情。簡直是鬼迷了心竅。我一時氣的糊塗了才會說出任由她去死的話來。。。唉,如今又該怎麼辦呢?”

歐陽暖沈吟片刻,輕聲道:“暫且等一等吧祖母!妹妹這裏咱們先穩著她。就說蘇公子那邊爹爹已經在想辦法了,以後的事情咱們再說。”將事情拖個把月,讓蘇玉樓這位高貴的公子在監獄裏嘗一嘗階下囚的滋味,豈不是很妙。

李氏思來想去,終究還是點了頭。

歐陽爵聞言,朝歐陽暖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顯然很是高興的樣子。歐陽暖暗地裏掐了他一把,提醒他別得意忘形。歐陽爵疼的咧嘴,卻不敢吱聲,幹脆擡頭望天。

   轉眼匆匆兩月過去,到了歐陽暖的及笄禮。

   天還未亮,歐陽暖便起身沐浴更衣。沐浴完,方嬤嬤拿著繡花巾子擦幹了歐陽暖的長髪。看著她濃密的黑發如瀑布一般垂直而下,十分秀麗好看。不由得感嘆道:“老奴還記得大小姐剛出生那會兒只有貓兒一樣的大小,一轉眼都成個大姑娘了。夫人要是在世不知該有多麼開心!”

   歐陽暖看著方嬤嬤中隱隱淚光閃過,心中也是十分感觸。不由自主伸出手,握住了她略顯老態的手緊了緊。

   此時,紅玉捧著紅漆木托盤走進來。裏面整齊地疊放著早已備下的五重繁復的華服。菖蒲將華服輕輕展開,頓時引來一片驚嘆。那是一件煙紫色織彩百花飛蝶衣裙,月白青絲滾邊,下搖與前襟上閃爍著黃玉與大顆粒的南珠盤成的春蘭秋菊的華茂圖案,看起來莊重典雅。光華璀璨,這是大公主請來宮中最好的繡娘,耗費了三個月的時間精心制成的。

眾人服侍她穿上華服,歐陽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她的記憶裏,這樣的及笄禮已經有過一次。因為容貌受損,自覺醜陋,那時的及笄禮辦的十分簡單撲素,完全沒有一位吏部侍郎幹金應當有的風光。   

今日,一切都已經不同。她的及笄禮將由長公主親自主持,太子妃為正賓。到昨日為止,京中各大名門望族的女眷都送來了禮帖。

只因為如今,她已是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長公主的女兒。再無人敢輕她、辱她、賤她!

歐陽暖徐步穿過紅毯鋪陳的大廳,寬大裙幅逡迤身後,徐步走過的每一處,牽引諸人的目光。她在大廳內錦繡坐墊上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

此刻,大廳裏坐著京都各色的顯貴女眷。她們望著歐陽暖,神情中都有一絲疑惑。本可以在長公主府舉行及笄禮,那樣不是更風光,為何要在小小的歐陽府?

在場的人,只有歐陽爵讀懂了姐姐的心意。她這樣做,全都是為了自己。為了向祖母作出保山。此刻,他外著一件月白底彩紋常衣,內著淡紫襯袍,看起來光彩奪目,正坐在一邊觀禮。

歐陽可的目光裏充滿了憎恨與嫉妒。只是面色有些微微發白,整個人似乎十分的憔悴,一旁的夏雪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開禮

長公主坐在正位上,她身著深紅翟紋素色曳地深裳。看起來華貴而端莊,唯有略略削尖的下巴顯出別樣的端正剛毅。看著歐陽暖行禮,她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一旁的金盆旁,俯身凈手。然後她走過來,親自替歐陽暖梳頭,意即梳去其童真幼雅。理順她將來成長之路,祝願她今後人生之路順暢無阻。

有大公主在,李氏和歐陽治都只能坐在一旁,更沒有人提起林氏。

老太君坐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當年林婉清及笄禮之日的情景。心中自然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感懷。這時候,身為贊者的林元馨已經遞上梳子,大公主接過,親手為歐陽暖挽起長髪。口中輕念古傳之祈福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棋,介爾景福。”站在一旁的太子妃分明看見,大公主的眼睛微微有淚光閃過。她深深知道,大公主此刻必定想起了早天的親生女兒。太子妃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臉上卻還是鎮定如常。上前將一支鑲紅藍綠寶石的攢珠四蝶金管佩上歐陽暖的發髻。高燭華燈,正堂上的少女雲髻峨嵯,綽約婀娜,華美的令人失神。

禮成。大公主噙淚微笑,一瞬不瞬地望著歐陽暖。

歐陽暖微微一怔。大公主與她本無關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向她伸出援手。這樣的恩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報答。她的眼眶不由自主濕潤了,卻是深深拜了下去。

大公主柔軟的手掌托住她,笑語柔和:“傻孩子。”

送完觀禮的賓客,大公主、太子妃和林元馨卻留了下來。李氏十分知趣,見在座都是位高權重,自己在那裏很是尷尬,索性讓歐陽暖陪著,自己回了壽安堂。

林元馨如水明眸在歐陽暖面上清亮亮流過,笑道:“暖兒生得真是美。剛才你走進來,連我都看呆了。”“是漂亮,看見你就像是看見你娘一樣。不,比她還要漂亮。”老太君感嘆道。

大公主也忍不住笑道:“老太君說的不錯,您這位外孫女果真清麗可人,叫人愛得很。”這一瞬間,老太君只得壓下心中的感懷,面上露出開懷的神情:“公主拿我開心了,她如今可是你的女兒啦。”大公主笑面如花:“有您這句話,我就更放心了。”

歐陽暖微笑著看著她們。在這裏的每個人,對她都包含著善意與愛護。讓她冰冷的心深深感動,所以她向眾人再次行了一禮,認真道:“暖兒的心中,會永遠銘記諸位的愛護。”

大公主拉過她的手,笑道:“你既然認下我這個母親,就再也不許提半個謝字。”

這時候,太子妃好奇地道:“暖兒和她娘親長得一模一樣嗎?”

大公主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古怪,卻終究笑著道:“的確相像,然而兩人氣質卻迥然有異了。”老太君的嘆息似輕落的鳥羽:“若論詩書才華,暖兒比較她娘還是略遜一籌。然而說起心思靈動,清兒卻萬不如她,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老太君,姑母都已經過世這麼久了,您又何必這樣感懷。”林元馨看了大公主一眼,有些擔心她會介意。然而大公主卻憂然嘆道:“若是令千金還在世,暖兒也不必這樣辛苦。”她轉而道:“不過從今往後,自然有我護著她,老太君自可放心。”

老太君心下安慰,笑道:“暖兒雖然聰明,心思卻太深。我年紀大了,實在顧不到她。然而這個孩子有福氣,以後有大公主多教導她,我便放心了。”太子妃輕輕笑道:“其實也是老太君多慮了,將來請大公主給暖兒找個好夫君享福就是。”

婚事眼看就是迫在眉睫,歐陽暖心中無奈。林元馨卻笑著望她道:“暖兒已經及笄了,這件事情還要抓緊才好。”

歐陽暖不說話,反含笑看著林元馨手臂上那串紅寶石雕琢的荔枝手串。那手串晶瑩別透,手工精致若渾然天成一般。林元馨見她望著自己的手臂,微微低頭,便也明白了,與她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樣名貴的寶石手串,是聖上作為珍品賜給皇長孫的。現在卻掛在了林元馨的手上,可見她已經重新獲寵。歐陽暖心裏,終於松了一口氣。

送走了眾人,歐陽暖便立刻去了壽安堂。她走到院子裏,看見玉梅手裏端著一碗蓮心薄荷湯。心中微微一動,輕聲問道:“老太太不舒服?”

玉梅點點頭道:“是,剛才二小姐來了。老太太剛說兩句話就說心裏堵得慌,所以奴婢溫了些涼茶,與老太太平心靜氣的。”歐陽暖一楞,口中輕輕嗯一聲道:“我端進去吧。”歐陽暖掀開簾子進去,卻看到李氏銀絲微亂,只用一枚赤金松鶴長管挽住了。鐵青著臉坐在屋子裏,而歐陽可跪在一旁,一臉慘白。

歐陽暖將茶盞擱在桌子上,看著李氏一臉怒容。便輕聲道:“祖母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又生氣?”

“你問她!”李氏瞥她一眼道:“真個不知羞恥!”

一旁的李姨娘藏住眼裏的暗喜,面龐卻是愁容滿面。向她道:“難怪老太太生氣,二小姐簡直像著了魔了一般。前幾日忽然來求老太太,說要自求婚事。老太太問她看上了誰。誰知她竟說是蘇公子!”她停一停,似乎頗為震驚,緩了緩神道:“老太太當即就生氣了,一口回絕。我也聽老太太說起才知道,蘇公子如今還在牢獄裏頭。二小姐若嫁過去,豈非,豈非。。。唉,二小姐聽老太太不肯,不但這兩日減了飲食,更每日悶悶不樂。人也憔悴了,今天又跑來舊事重提。。。”

李氏冷哼一句沈聲道:“非要嫁給一個落魄的商人子,她分明是想要讓全京都的人都看咱們家的笑話!”

歐陽暖含著如煙笑意,向著歐陽可道:“妹妹糊塗了,這樣的人也嫁得嗎?”

當年,林氏在人前也曾說過這句話,一字不差。可她在人後,卻對歐陽暖誇贊她不慕權貴,只求真心人,挑對了一名佳婿。如今,歐陽可也來求這佳婿了,只可惜林氏不在,不能親眼看一看這出好戲。

歐陽可猛地擡起頭,氣息未平:“姐姐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蘇公子是多麼的與眾不同!在我眼裏,滿朝的權貴誰都及不上他!你們總說女兒家該嫁個官宦子弟,可我不稀罕!”

“可兒,你越來越不懂規矩,怎可對你姐姐大呼小叫?”李氏厲聲道:“即便如你所言,他與眾不同又如何?他只是個出身低賤的商人之子,你即便嫁與他也會被人恥笑!”

“祖母!”歐陽暖一雙妙目瞪得滾圓,滿面都是憤憤:“什麼恥笑不恥笑?難道我嫁與一個官宦子弟就不被人笑話了嗎?!你們根本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們自己的面子!說什麼被人笑話,只要我跟著他去了江南,還有誰會笑話我!”歐陽可是未出閣的少女,這一番話已經是無禮至極。歐陽暖面上帶了一層薄冰般的微笑:“可兒,你滿口胡言什麼?女兒家說這些話也不害臊嗎?”歐陽可大聲道:“我就是喜歡他,非嫁給他不可!”

李姨娘欲要勸說,只聽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響,李氏已經揮了面前的茶盞,氣的整張臉都漲成了紫色!她猛地站起來,幾乎是沖到歐陽可面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打得歐陽可一個踉蹌,再也跪不住,整個人栽倒下去,一下子摔倒在旁邊的紅木椅子上,頓時頭破血流!

李姨娘驚呼一聲,道:“老太太!”

“拖下去!還不快拖下去!”李氏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都是憤恨,在她眼睛裏,歐陽可已經成為了一根深深的毒刺。對於任何一個想要敗壞歐陽家門媚的人,李氏都深惡痛絕。

夏雪看了歐陽暖一眼,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歐陽暖微微勾起唇,淡淡道:“沒聽見老太太的話嗎?扶二小姐回去吧!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夏雪應了一聲是,便和旁邊的丫頭一起攙扶著歐陽可出去。歐陽可氣息奄奄,歪著頭整個人都靠在別人的身上。一旁的李嫉娘看她蠟黃的臉色,心頭微微一動,面上露出狐疑之色,擡起頭笑道:“王大夫今天來請平安脈,就在隔壁。也不用去請旁人看了,就勞動他吧。”

李氏冷聲道:“她頭上還有傷口!這樣豈不是叫別人笑話!”李姨娘微微一笑:“頭上倒像是皮外傷。待會兒先讓丫頭包紮一下就好,我倒是怕她想不開再鬧出事來。不妨請王大夫診了脈,再開幾昏安神的藥,也好讓她不這麼鬧。”

歐陽暖凝眸看了李月娥一眼,微微覺得奇怪。按照道理說,李姨娘對林氏恨之入骨,對她的親生女兒自然也是厭惡的,怎麼今天突然這樣好心了?   

李姨娘低聲道:“老太太,二小姐這個狀態,叫別人看了恐怕要胡亂揣測。不如隔了簾子請大夫看,對他只說是府裏頭的姨娘。”

李氏點點頭,便讓張媽媽跟著去一旁盯著。

過了有大半個時辰,張媽媽突然帶著王大夫來了。李氏微微一楞,目光自然有了三分驚訝。

李姨娘卻像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測笑道:“王大夫,咱們姨娘的情形您看。。。”

王大夫以為歐陽治納了新人笑道:“提起這位姨娘的病,我這兒得給老太太道喜了。”老太太一楞:“噢?這話從何說起?”王大夫道:“是喜脈。”

“喜脈?”李氏手裏的佛珠啪嗒一下子掉在地上。穿著佛殊的線竟然突然斷了,珠子散落了一地,一直滾到歐陽暖的腳邊來。

歐陽暖只盯著王大夫,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歐陽可竟然懷孕了?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不過是想,歐陽可失身於曹榮,再嫁給蘇玉樓,到了適當時機將這件事透露與蘇家人知道。讓她也嘗一嘗被人侮為出墻之婦的滋味,卻想不到。。。歐陽可竟然有了曹榮的孩子,這還真是太妙了。

“不錯!恭喜老太太又要抱孫子了。”王大夫雖然覺得李氏的表情有些奇怪,也只當她是太開心了,所以仍微笑著回答。

不料李氏慢慢站起,審視地望著王大夫。王大夫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李氏突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王大夫不解地望著,只見李氏怒容滿面地出屋後,丫頭媽媽們也相繼跟出了屋。

李姨娘快步跟了上去,歐陽暖卻歉疚地對著王大夫笑道:“辛苦您了!方嬤嬤,你送往大夫出去吧!”

王大夫被方嬤嬤送出去,歐陽暖默默盯著對方離去的背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紅玉小心地道:“大小姐,老太太這是?”歐陽暖輕輕笑了:“你說呢?”

傍晚,歐陽治從外面帶回林文淵送來的禮物。自從林氏被關起來之後,林文淵總是三不五時送來一些東西。歐陽暖知道,他這是在提醒歐陽治有他在,不要輕易動林氏。

歐陽治正把帶回的東西給李氏看,歐陽暖坐在一旁。桌上擺著一件玉佛,一個古董花瓶,還有些零散的東西。。。

“這個翡翠墜兒是他指明帶給可兒的。說是秦王賜給他的東西。。。”歐陽治心中其實不痛快。因為他知道林文淵這是借著秦王的手在警告自己,但他不得不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環顧一因道:“怎麼不見可兒?等會兒叫她一塊兒來吃飯。”

李氏臉色一沈:“不必了!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

歐陽治一楞:“這孩子從小身子骨挺好的。,怎麼最近動不動就倒下?”他想了想,對李姨娘道:“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去叫她來!”

李姨娘站著沒動,神情略微有些緊張的樣子。看了一眼李氏的神色,沒敢說話。

歐陽暖捧著手中的茶盞,只靜靜坐著喝茶。歐陽治皺起眉道:“你聽見役有?”“是!”李姨娘花容失色,雖然面顯難色,還是勉強應道。

歐陽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禮物,想到林文淵的威脅。他口氣軟下來:“算了,她有病,別折騰她了,我過去看看她。”

李姨娘眼裏露出一絲喜色,面上卻更加驚慌地攔道:“用不著。。。用不著。。。二小姐挺好的。”

歐陽治更加疑心:“剛才說有病,怎麼這麼一會兒又挺好的了?”   

李姨娘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

李氏怎樣都掩不住心頭的怒火,聲音帶了一絲冷冽:“治兒,我有話對你說。跟我來!”

許久之後,歐陽治從小花廳出來。已經是滿面風雨欲來,直接向梨香院的方向而去。李姨娘看著他面色不對,悄悄對歐陽暖道:“大小姐,要不要跟去瞧瞧?”

歐陽暖只是如常神色,唇角揚起輕緩的弧度:“姨娘要去看看,我也自當相陪了。”

歐陽治邁著沈重的步子緩緩前行。站到梨香院的門口,他看了一眼,只見院中的丫頭媽媽們低著頭,院子裏一片死寂。“滾!全都滾出去!”

丫頭媽媽們面面相覷,隨即快步退出了梨香院。

歐陽治看著緊閉的房門,頓時發了狠,三步兩步上去,猛地一腳踢開了房門。此時歐陽可正躺在床上。歐陽治怒不可遏地望著床上的歐陽可,探身伸手抓住她前胸衣襟,猛地將她拽下床來,用力一甩將她甩在地上。倒在地上的歐陽可,見歐陽治眼露兇光,頓時嚇了一跳:“爹。。。”

歐陽治怒道:“別叫我爹!不知廉恥!簡直丟盡了我的臉面!”

歐陽可哭叫著:“爹爹,我知到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我,饒了我啊!”歐陽治兇狠地說:“說不說?這個雜種是誰的?!”歐陽可一縮,歐陽治已經揚起了巴掌:“說不說?”歐陽可只是發抖:“我。。。我。。。”

李月娥站在門外,滿眼的幸災樂禍。臉上卻很是憂愁的模樣:“老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千萬不要動手啊!”

“好好說?!她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說的!”歐陽治氣的腦門上青筋畢露,眼睛發紅。

歐陽暖淡薄的唇帶著疏離的微笑,柳眉亦微微揚起:“妹妹,難怪你會為了蘇公子求情了。唉,你怎麼這樣傻。。。”

歐陽可像是被這一句話提醒了。她渾身一震,臉色更白了三分。心裏頭無數個念頭閃過,幾乎在一瞬間,她已經下了決定。撲到歐陽治理的腳邊,用力哀求道:“是,這孩子是他的!爹爹!爹爹!求您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您外孫的份上,救救他吧!成全了我們吧!”

歐陽治冷笑道:“成全你們?想得倒美!就讓他死在牢獄裏頭,你這個孩子也別想留下!”說著他猛地擡起腳,就想要踹開歐陽可,卻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爹爹,您想想二舅舅!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生氣呢!”

歐陽治一楞,回頭望望面容平靜的長女。又低下頭看看眼淚鼻涕糊成一團的歐陽可,悻悻地放下了腿。只是蹲下身用手大力掰開歐陽可的手指,冷聲道“滾開!”

歐陽可看著歐陽治頭也不回地就走,頓時慌了神。在後面一個勁叫著爹,李姨娘輕輕揮了揮手,便有媽媽上來鎖了門,隔絕了歐陽可淒厲的叫聲。

壽安堂

李氏滿臉陰沈地坐著,歐陽治來回踱著步子。突然回頭道:“老太太,這可怎麼辦!?”

李氏嘆了口氣說道:“這個不成器的丫頭,真是冤孽。我原先想著幹脆叫她死,可她有身子的人,一死就是兩個。萬一林文湃拿這件事做文章我們不好交代。如叫她生吧,姑娘家生個孩子,咱們家還是要臉面的,絕對不可以。除掉這孩子吧,弄不好也得出人命,所以只能找一門婚事,盡快嫁出去。”
   
聽這話的意思,李氏是想要把歐陽可嫁給別人。歐陽暖聞言,微微一笑:“祖母,孫女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您千萬不要怪罪,咱們把懷了孕的可兒嫁出去,這恐怕不是好辦法。你們想,可兒一進門就生孩子,月份也不對,婆家能不怪罪嗎?不說她這一輩子日子恐怕都不好過,咱們也要被人家嘲笑。”“那該怎麼辦?”

歐陽暖假意思忖了一會兒:“嗯。。。這個麼可兒現在還看不出來有孕!不如假戲真做,讓她和蘇公子成了婚。這樣既成全了他們,又保住了名聲。這孩子是蘇家的,想必她們也不會在意,可是如今。。。”

“暖兒,我何嘗沒有這樣想過。可他還在監獄裏,這。。。”李氏尤其恐慌傳出去壞了歐陽家的名聲,絞盡腦汁想要把事情壓下去。

歐陽暖打斷了她的話:“祖母,您先別著急。依孫女看來,這事並不難辦。聽說那蘇公子也是無辜牽扯到了人命案裏頭。並不曾真正害了人,如果爹爹肯點頭,向那位京兆尹大人求一求情,盡早把蘇公子放出來,擇日讓他們完婚,這事情也就解決了。我也知道,蘇家門第是低。可妹妹也有殘疾,再加上這門婚事終歸是她自己點頭的。這樣二舅舅那裏說起來也好聽些。”

事情鬧到這份上,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歐陽治再憤怒,再執拗,也不得不點頭了。他沈思了一會說:“老太太,暖兒說得對!只有這樣才能既平息這場災難,又保住我家的名聲。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京兆尹大人,請他幫忙。盡快把蘇玉樓放出來,下個月就讓他們成親。然後讓他帶著歐陽可去江南,再也別回來!就當沒這個女兒!”

歐陽暖冷眼望著這個鐵面無私的父親,心中陣陣冷笑。當年自己也是信誓旦旦要嫁給蘇玉樓,歐陽治礙於老太君的顏面不敢當真怎樣,只是惡狠狠地吐出了這一句話。如今這一切,仿若是當年事件的重演,只少了一個表面慈母背後毒蠍的林氏。

從書房出來時,李月娥疑惑地看著歐陽暖:“大小姐,何不借此機會將二小姐趕出府去?”

歐陽暖側首看她,臉上綻放出輕柔若秋光的笑意:“姨娘說的哪裏話。她是我的好妹妹,我自然是要多多照拂她的。”

李姨娘漫不經心一笑,旋即有柔和的光艷輕盈漫上面頰:“遠嫁去江南,卻是趁了她的心意,太便宜了吧!”

歐陽暖悠然一笑,發管上的銀流蘇沙沙的打在她光潔的額邊。有冷清曲折的光澤:“姨娘覺得,果真如此麼?”隨即浮出一點渺茫如春寒煙雲的笑意。不再說話,腳步輕盈地離去了。

李月娥目送她漫步而去,直到她翩躚的裙擺在門邊消失,滿臉的疑惑之色還是久久未散。。。

第二日,府外卻傳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秦王世子在禦書房外,跪求皇帝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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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19 11:07 AM

106 天有異象婚事難平
   
    午後的陽光已有漸漸漫生的熱意,透過紗窗映進禦書房。

大公主怒氣沖沖地徑直走進來,摒退宮人,大聲說:“陛下,我的女兒不能嫁給天燁!”

“哦?”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這消息傳得這麼快。。。”大公主靜一靜氣息,盯著皇帝:“父皇,請您拒了天燁的請婚。”這話說出來,禦書房裏良久靜靜無聲。

皇帝手裏輕輕把玩著一個碧玉鎮紙,一語不發,面色沈靜如水。看不出一毫情緒的波動,只一雙眼睛精光閃耀。半晌,他方輕輕一笑,對大公主道:“令月,你多年不曾這樣激動了。”

“父皇。”大公主目光冰冷:“請您應允我的請求!”

皇帝的目光銳利如寶刻的錦芒從大公主臉頰上深深掃過:“令月,你糊塗了。回去用冰水涼一涼頭腦再來與朕說話。”

大公主動也不動,聲音冷冽:“父皇,除非您答應推了這門婚事,否則今日我絕不善罷甘休。”

皇帝的身子微微一抖,鼻翼微微張闔,呼吸漸次沈重起來。在場唯一被允許留下的大太監孔德慌忙奉了一盞茶道:“陛下息怒。”

皇帝看他一眼,勉強飲了一口放下。眼中精光一輪,極力著抑制怒氣,徐徐道:“不要說是永安郡主,便是朕的公主。也是要朕來決定她們的婚事,何時輪到你來說話了!”大公主剛毅的目光灼灼逼視著皇帝,珠翠圍繞下她的面容不由自主帶上了一絲冰雪般的冷冽神氣:“父皇,多年以前,您也曾經說過這句話!”大公主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提起當年的舊事。皇帝一楞,隨即有些漠然:“你不看好這門婚事,總要有理由吧?!朕不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駁了燁兒這孩子的好意。”

大公主只感覺到憤怒在胸口不顧一切的洶湧跌蕩,如萬馬奔騰不休。竭盡全力屏住氣息,慢慢一字一字吐出,如同金石擲地有聲:“不錯,天燁的確聰明能幹。可是如今看來,他著實聰明過了頭!秦王的權勢已經只手遮天,他還這樣貪心不足,慫恿了兒子來求賜婚。他若真是有心,為何要等到我收暖兒為義女之後才來求?焉知背後有什麼目的?”她沒有說下去,只含怒望著皇帝。

皇帝臉色大變,厲聲道:“滿口胡言!”

大公主慢慢端正衣衫,復又下跪道:“父皇,請您三思!秦王好大的野心!天燁好深的謀算!若他真娶了我的女兒,我必處處受制於他們。秦王豈非就要踏上皇帝的寶座了!”

皇帝聞言一楞,右手掣過案上的茶盞一舉,茶湯已然灑了出來。眼瞧著便要向地上掉去,忽然又慢慢將那茶盞放了下來。碧綠的茶水落在月色錦緞的地毯上,頓時多了幾分寥落,大公主看也不看,只是默默不語。

皇帝怒極反笑,朝大公主道:“好!好!你當真什麼話都敢說!”

大公主跪在金磚地上,膝蓋隱隱作痛,她靜靜擡頭道:“父皇,我不贊成這婚事並非因為我不喜歡奏王和世子。我反對,是因為不能助長某些人的野心,亂了大歷皇族的風氣!”

皇帝冷冷看著大公主道:“朕給了那個孩子榮耀,她也應該做出回報。你說秦王圖謀不軌,朕便將永安郡主送到天燁身邊。朕倒要看看,他們會怎樣的圖謀不軌!”

這是要讓歐陽暖去做皇帝放在秦王府的棋子,也是要讓公主府與秦王府互相牽制。正如同太後想要把蓉郡主嫁給肖重華一樣,皇帝也想要有一個人能夠隨時掌握秦王府的動向!肖天燁好玲瓏的心思,他看中了這個時機,更掐準了皇帝的心思!大公主心頭一片冰涼,面上漸漸變得哀戚:“我半生淒苦,好不容易收下了一個乖巧體貼的義女。只希望她能常常在我身邊,嫁個疼愛她的夫婿,一輩子過得平平安安的,做個安樂享福的郡主。不能再看她陷入別人的陰謀裏去,萬望父皇垂憐女兒!”

皇帝眉頭微皺道:“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居八九,身在皇家,人人都是有所失去的。雖然還沒有正式下旨,但朕已經答應了這婚事。你現在是要聯反悔嗎?”

大公主哽咽了嗓子,聲音裏卻有了一絲剛硬和強悍的底氣,大聲道:“父皇,只要一日未曾下旨,這門婚事就做不得準!”

皇帝聞言還是如常的樣子,只是目光冷得不像在人世一般、冰冷的,似一僂凝聚的電光。驀地。他松快地一笑,對大公主說:“令月,不管你說什麼,朕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大公主愈加急怒。卻也是無計可施,她霍地站起,驟然拂袖而去。

出了禦書房,她立刻低聲對等候在外的陶姑姑道:“派人送信去燕王府。快!”

太極宮

皇帝到的時候,太後正依著引枕歪在美人榻上。皇後、徐貴妃陪坐下首,玉妃和新晉的幾位美人也隨侍在側。眾人俱都珠圍翠繞,花枝招展。

太後對皇後仿佛很關切地笑著道:“聽說天燁向陛下請旨賜婚,不知可有此事。”

皇後看了徐貴妃一眼,旋即輕輕一笑。才慢慢的答:“回母後的話,是有這回事。”

太後眼波一閃,面上笑意不變:“這孩子真是越大越頑皮了,什麼話都敢說。”

將這一切聽在耳中,皇帝笑著掀開琉璃殊簾走進來:“母後,天燁都這麼大了。您還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呀!朕看他這一回,可是認真得很。非永安郡主不娶呢!”說罷又似是漫不經心的望向皇後。皇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說到底.秦王府想要借歐陽暖轄制大公主,肖天燁的真心誰又會在意呢?

徐貴妃以手撫一下臉頰,再看向皇後的時候美眸便帶了一點點的嘲諷。她微微揚唇,一縷笑意慢慢的透出來。

太後徐徐道:“小孩子家胡鬧,做不得準的。先帝爺還在的時候,當年興平郡主鬧著要嫁給禮郡王的兒子。先帝爺執意不肯,最後另外指了一門婚事給她。她先是鬧得天翻地覆,後來嫁過去不也過得好好的。婚姻大事,向來只有長輩們做主。哪兒輪得到他一個小孩子亂開口了?!”

寥寥數言,話中機斡已是咄咄逼人了。徐貴妃看了太後一眼,便知道她是不贊同這門婚事的。太後一直想要從武國公府嫡系中選一個女子嫁入秦王府。剛開始她選中的是陳蘭馨,偏偏蘭馨因故遠嫁。前幾日太後又招武國公府二房的嫡女陳蘭敏進宮伴駕,可見是選中了她。對於太後而言,只有將秦王府牢牢抓在手心裏才會滿意。徐貴妃漠漠一笑,窗外的陽光照進來,頭上的玉石簪子在陽光下發出冷寂的淡光。

太後坐起身子,她並不疾言厲色。只是眼角的皺紋因肅穆的神情而令人備覺嚴厲。語氣不慍不火:“據說那位永安郡主聰敏美貌,得天燁眷顧也是情理中事。”她話錦一轉:“旁人也就罷了,秦王府畢竟不是一般的地方。更不是什麼人都能做世子妃的。永安郡主初初得封,哀家尚且沒有機會見過,也不知道她品行德行如何,怎麼能隨隨便便就給天燁指婚?”太後手裏接了宮女奉上的一盞茶。淡青的袖隨之抖出水樣的波紋,口中慢慢地道。

皇帝道:“母後多慮了,永安不但才德兼備,更是美貌溫柔、蘭心惹質。當初她還親手繪制過一幅百壽圖,您不也是誇贊過她的孝心嗎?”

徐貴妃的嘴角愈漸上揚,做出靜心傾聽的模樣,實際上背心已是密密的一層汗。

太後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下,又對身側皇後輕聲道:“哀家畢竟多年不問事了,依你看,這門婚事如何?”

皇後不慌不忙地道:“陛下說得對,永安郡主秀外慧中,嫻淑溫婉,配給秦王世子爺說得上郎才女貌。只是她剛剛得了封號,只怕大公主還舍不得女兒這樣快出嫁呢!”這樣嚴謹的禮數、溫軟的回答,叫太後說不出的舒適熨貼,不由滿面含笑。

這一場不動聲色的交鋒,玉妃沒有說話的余地。她擡起眼睛看了一眼,徐貴妃唇際微楊的笑容,正若有若無地懸在淡漠的臉上。不知為何,玉妃突然感到心底掠過一陣寒意。

良久,皇帝才淡淡道:“婚事可以先定下來,以後再迎娶就是。”

太後的面龐在明亮的光線中異常端莊,口中逸出一聲悠長的感嘆:“皇帝,你可曾問過大公主的意思?她畢竟是永安的母親,這事情也要她心甘情願才好。”

“母後考慮的很周詳,只是生在皇家,當知這宮墻之內,哪裏能隨心所欲。不要說郡主,民間女子又有幾個是可以由著自己喜歡來擇婿的?況且以天燁的身份地位,相貌風度,哪一點能讓她挑出半分毛病!令月是識大體的,又是真心疼愛永安,朕想在這件事情上,她也不會反對!”皇帝的笑容雲淡風輕,可是語氣卻是毋庸置疑,不容反駁。

太後明知道他避重就輕,臉色越發沈寂。

就在這時候,大殿內突然響起一道女聲:“皇祖母,這門婚事令月自然是贊成的。”

所有人擡目望去,卻見到大公主笑盈盈地走進來,皇帝的眼中劃過一絲意外。頗有些驚訝的神色。

太後略略沈吟,眼中精光一輪,似能把大公主看成一個透明的人。口中緩緩道:“怎麼,你贊同這門婚事?”

大公主看了皇帝一眼,微微含笑:“太後明鑒,永安畢竟是我的女兒。”她停一停,迎上太後的目光道:“要說德言容功這些她必是不輸給任何人的。太後不必憂慮,若真是不放心,也可以召進宮來親眼相看。”

太後臉色微變,目光銳利在大公主面上剜過,已多了幾分驚怒交加的神氣:“晌午的時候你是怎麼說來著,現在怎麼變卦了?”

大公主笑道:“原先我反對這門婚事,正是舍不得這個女兒早早嫁出去。可是聽了父皇的話,我又好好想了想。父皇是一國之君,總憂心於朝政,廢寢忘食。我是父皇的長女,能夠侍奉左右,已經是不易的事情。如今只是希望皇上可以順心遂意,天顏常展,又怎能違背他的心願。”她思量幾番道:“只要父皇看好這門婚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皇帝的眉頭微微舒展道:“這樣最好,朕馬上就命人擬旨。”大公主垂首恭謹道:“是。”

皇帝的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就在這時候,外面的宮人回稟說,寧國庵惠安師太覲見。

皇帝一楞,下意識地看向太後,然而太後的眼中卻也露出驚訝之色。

大公主笑道:“是我請她來的,為兩個孩子的八字算一算,看看是否美滿姻緣。”

皇帝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朕親自賜婚,自然是錦繡良緣。你怎麼也學起那些民間的做法了?”

大公主垂眸笑道:“永安如今是我的女兒,我多為她擔心一些又有什麼要緊。”

太後面上微露一縷笑道:“既然如此,聽聽天意又如何,把她宣進來吧。”

惠安師太徐徐從外面走進來,滿面慈和之色。她向眾人一一行禮,目光在大公主的身上微微凝滯片刻,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開口。

大公主笑道:“也沒別的事,只是想請師太您為永安和奏王世子算一算命數罷了。”惠安師太恭敬地道:“是。”

皇帝微笑著看著這出戲,他突然明白大公主這是為什麼來了!只可惜,這種借口在他這裏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算出來的結果,當然是不吉,而且是大不吉。惠安師太滿面惋惜:“這兩位的命數很不匹配,若是強行婚配只怕宮中會有災禍發生。”

“天意不可違,既然大為不吉,請陛下為兩個孩子著想,打消這個念頭。”大公主目光灼灼地沈聲道。

徐貴妃心下微有觸動,依舊微微含笑柔聲道:“師太,莫不是當了大公主的說客吧。”皇帝嗤笑一聲道:“簡直是無稽之談!”大公主豁然變色:“父皇!”

皇帝冷冷地道:“堂堂皇家公主竟然想出這種拙劣的法子。令月,你真是太令聯失望了!”

徐貴妃稍露輕蔑之態,只一語概之:“公主,陛下金口玉言,你還是不要這樣執拗了吧。”皇後微微搖頭。一雙黎金掐絲點翠轉殊鳳凰步搖垂下拇指大的明珠累累而動,口中淡淡道:“陛下,不過是天不從人願罷了。您又何必動怒。”太後若有所思道:“哪裏是上天不肯順從人願呢,只怕是皇帝要逆天而行了。”此言一出,大殿內死一般的沈寂。眾人各懷心事,皇帝也是面沈如水。禦書房裏,孔德奉上擬好的聖旨:“陛下,賜婚的旨意現在就頒下去嗎?”

玉妃溫柔體貼地在一旁服侍,皇帝正要點頭。就在這時候,天上突然響起了炸雷“哢嚓嚓”一聲響。驚天動地!連整個皇宮也被震得一同顫抖,緊接著連串的轟鳴洶湧的鋪天蓋地,那幾乎已不是雷聲,而是天空被撕裂之後崩落的聲音。

一道猛烈的寒風,如狂颶穿殿而過,豆大的雨點頃劑間便砸落下來。這時再看殿外,所有的殿宇上的琉璃瓦,都全被這山呼海嘯似的風吹得發出驚恐的呻吟。天色轉暗,黑如鍋底。皇帝頓時楞住了,而孔德也早已嚇得呆若木雞了。

玉妃一驚之下臉色霎時變得雪白,手中端著的瓷盤拿得不穩。盤中盛著的茶盞頓時掉了個粉碎,碗蓋咕嚕嚕滾得很遠,只留下或深或淺的茶湯,瀝瀝一地。

孔德這才驚醒過來,連忙吩咐旁邊的宮女收拾幹凈。

玉妃顫聲道:“陛下,下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到了傍晚突然天氣變得這麼可怕?!”

    皇帝把奏章隨手丟在一旁,摟過她道:“沒事,只是下雨罷了。有什麼
好怕的呢?”

玉妃看了窗外一眼,心有余悸道:“這雷也可怕的緊。。。”皇帝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的確突然了些。。。”

玉妃看了一眼那道還沒來得及頒出去的賜婚聖旨,隱隱覺得這天氣變化的太及時了。。。從她心中來講,當然不願意與曹家有嫌隙的歐陽暖嫁入秦王府。那樣對曹家可沒什麼好處。。。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雨聲漸漸地小了。一個淋得像落湯似的太監,一邊朝這裏猛跑。一邊叫著:“不好啦,燕紫閣走水啦!不好啦,燕紫閣走水啦!”

皇帝眉頭一皺,孔德趕緊出去、過了一會回來,滿臉慶幸:“陛下,燕紫閣著了火。可是,又被大雨給澆滅了!”

皇帝點了點頭,面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還沒來得及說話,緊接著又是一個更大的炸雷響起,就像炸開在禦書房頂上似的。震得殿頂上的琉璃瓦簌簌發抖。玉妃一下子就鉆進皇帝的懷裏,仿若嚇得渾身都冰涼:“陛下,天有異象。宮中又走了水,是不是因為。。。”她頓了頓,緊張道.”師太也說過這婚事不吉。。。”

   皇帝冷聲道:“好了!怎麼連你也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話音剛落,又是兩聲連得極緊的暴雷炸響。禦書房的窗戶細脆地一響,也被震開了一各大縫。

   皇帝始終緊緊皺著眉頭,盯著案上的聖旨。仿佛要將它盯出一個洞來,他絕對不相信惠安師太說的話,更不相信什麼不吉利的話,這門婚事勢在必行!就在這時候,外面的雨已經是越下越小,雷聲也漸漸地去得遠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恢復了原來的顏色,便見一名太監進來稟報說:“陛下,外頭一個宮女被雷擊死了。”

   皇帝一楞,眼眸間似攏了一抹淡淡的驚疑。這時候,孔德已經捧了聖旨走到了門口,一只腳都跨了出去,卻突然聽見皇帝暴喝一聲:“等等!”孔德惶惑地看了皇帝一眼,只聽見他的聲音陰沈得仿佛要滴下水來:“這門婚事。。。再議吧。”

公主府

陶姑姑使了個眼色,所有伺候的丫頭都退了出去。大公主接過茶盞也無心去喝,只稍稍抿了一口,憂色浮上眉梢:“這事真能成嗎?”

“惠安師太說這門婚事不吉,然而皇祖父卻不相信她說的話。如今自然有天象可以證明。”肖重華捧起茶盞,輕輕合著茶盞出神,片刻道:“所以,姑母不必擔心。”

大公主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茶下去。只覺得喉嚨到心肺都滋潤了,才一字一字道了出來:“如此最好。”想了想,她又道:“可是你如何知道天有異象的呢?”

肖重華微微一笑,目光深沈:“欽天監大人三日前在燕王府作客,無意中透露的消息。只是他幾個月前剛剛因為撕替了南方水患的消息被皇祖父狠狠罵了一頓,這一次沒有十全把握索性緘口不言了。不過是湊巧而已。”大公主“嗯”一聲道:“這也算是僥幸了。”

肖重華忽而一笑:“到今天才去求皇祖父賜婚,可見他瞞得很緊。”

大公主嘴角微微上揚:“可不是。之前太後說這件事,我還猶自不相信。好在,我不情願,太後比我還要不情願。那裏還有個陳小姐等著做世子妃呢!”肖天燁畢竟不是省油的燈。他突然請求賜婚,平地波瀾乍起,叫人措手不及。若不是太後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大公主知道一切的時候,只怕已經晚了。她沈思片刻道:“不管如何,我是不會讓暖兒變成秦王轄制我的利器的。”

肖重華瞇起眼,幽暗的黑眸裏燃燒著兩道火光,有著復雜難解的光亮:“秦王或許如此。肖天樺麼,只怕是另有打算了。”

“好在你的法子送來的及時。再晚一步,也趕不上了。”大公主並不在意肖天燁是真心還是假意,只這樣說道,仿佛松了口氣似的。

肖重華聞言默然不語。因為外面光線太暗,房間內點了明亮的燭火,燭光將他端坐的身影拉得修長,投影在窗紙之上。他眼底有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而心底,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一種奇異的情緒占滿。他突然想要知道,歐陽暖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她是不是知道肖天燁會這樣做?或者說,她是否會贊同?

聽暖閣

窗外的雨水漸漸停了,紅玉抱了一盆新換的茉莉。替換了窗邊已經枯萎的薔薇,向著歐陽暖笑道:“小姐,這茉莉開的好不好看?”歐陽暖一笑:“很好看。。。”

紅玉放下茉莉,看她神情平靜。微微有些忐忑地問道:“今天早上大公主派人來向小姐傳信,是想讓您早點有個心理準備。可您怎麼跟沒事兒人一樣,這可是關系到一輩子的大事啊!”“急有什麼用?我的婚事,自然有那些人惦記著。”歐陽暖取了把小銀剪子,慢慢修剪芋莉多余的枝葉,頭也不擡道:“外頭有什麼消息沒?”紅玉搖了搖頭,道:“風平浪靜。”歐陽暖淡淡“哦”了一聲“那就不必擔心了。”紅玉還是很不放心:“小姐,萬一陛下。。。”

歐陽暖手中的銀剪子頓了頓,隨即哢嚓一聲修掉了一根枯枝。語氣不知為何帶了一絲冷意:“現在不來,就不會再有聖旨了。”

紅玉不解地望著歐陽暖。歐陽暖看著剛才那支被修剪掉的村枝,輕聲道:“這門婚事,大概沒幾個人會贊同。肖天燁當然也明白最好的時機還不到,可他還是說出口了,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紅玉想起肖天燁那雙春水般的眼睛,直覺搖頭道:“奴婢可猜不出這位世子爺的心思。”

歐陽暖只是含笑不語,心頭嘆了口氣。

這個男人,是準備在她身上貼下標簽呢。不管賜婚成與不成,誰還敢再去向皇帝提起她的婚事。豈不是在與秦王府對著幹。。。這個人,好像是把她當成了狗骨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舔一口,還真是無賴行徑。

就在這時候,菖蒲進來稟報道:“大小姐,福瑞院那邊傳來消息說。夫人有兩天都沒動過一口飯了,鬧著一定要見老太太。”

歐陽暖微微一笑:“哦?老太太怎麼說?”

菖蒲眼睛亮閃閃的,中氣十足地道:“老太太說,請大小姐去看看。”歐陽暖微微挑起眉,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福瑞院

守門的媽媽滿臉討好地開了門,歐陽暖走進去,卻聞見一股發霎的氣息。林氏坐在床頭,衣衫倒還整齊.只是面容憔悴、目光冷窒。

看見歐陽暖,她尖銳地冷笑一聲:“你是來看看我死沒死嗎?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呢!”

歐陽暖泰然微笑:“女兒自然是要看娘活的長長久久的,將這種福氣繼續享下去了。”

林氏本是丹鳳眼,此刻眼睛瘦的脫了眶,看人愈加淩厲:“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設計陷害我!”說著說著,她越發暴怒起來:“不光如此,你還陷害了可兒!你要把她嫁給蘇玉樓是不是!你說,我們母女到底哪裏欠你的,你要這樣對付我們!”她越說越激動,猛地站起來就向歐陽暖撲過去。菖蒲身形一動,就把林氏大力椎開了。

兩個媽媽撲過去,將林氏牢牢按住,她猶自掙扎:“你這個惡毒的小賤人!”

看來李姨娘已經用歐陽可的婚事來刺激過林氏了。。。歐陽暖揮了揮手,對其他人道:“這裏只要留下菖蒲和紅玉,其他人都下去吧。”

媽媽們對視一眼,便迅速放了林氏,退了出去。

林氏似乎剛才用盡了力氣,又餓了很久,有點爬不起來。厲聲道:“歐陽暖,你說!你究竟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

歐陽暖笑著搖頭,金管上垂下的纓路玎玲作響,片劑道:“你永遠都是這樣,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娘是怎麼死的?爵兒是如何落水的?張文定是誰指使來陷害我?蘇玉樓為何會在歐陽府?官道上馬車怎麼會遇襲?王媽媽不惜以命相搏將歐陽浩的死誣陷在我身上?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你幾次三番要殺我害我,甚至不惜拿你兒子的性命開玩笑。你覺得,這些都沒人知道嗎?”林氏神色變了又變,轉而輕蔑道:“那是你擋了可兒的路,活該要死!”歐陽暖笑了:“那現在我也要回敬娘一句,彼此彼此罷了!”

林氏揚眉,呼吸濁重:“賤人!你以為將可兒遠嫁就完了嗎?總有一天她會為我報仇的!”

歐陽暖站在她身前,輕聲道:“是啊,你以為她只是遠嫁商人之子那麼簡單麼?”

林氏的左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右手,像是想要克制住莫名的痙攣。厲聲斥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歐陽暖臉上笑容愈發濃,慢慢道:“可兒妹妹懷孕了,李姨娘沒有說嗎?”

林氏如遭雷擊,身體開始不自覺地顫拌,盯著歐陽暖的目光滿滿都是不敢置信!

歐陽暖輕輕笑了。笑的單純而真摯,如一抹輕淡的曉雲。神情漸漸沈靜下去,緩緩道:“還有一件事連李姨娘都不知道,這孩子不是蘇公子的呢!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無視林氏驚恐的目光,歐陽暖幽幽嘆息了一聲:“洞房花燭,蘇公子發現新娘不是完璧會怎樣?啊,對了,他還有個現成的父親可以做,應該會很開心吧!”

林氏的神情憤怒到了極點,幾乎有些瘋狂。聲音無比淒厲:“你這個瘋子!瘋子!”她揚起手,一個巴掌眼看就要落在歐陽暖的面上,歐陽暖一把緊緊扼住她的手腕。微笑道:“娘您真是心急,女兒還沒說完呢!這孩子是曹家的種。曹榮因為濫服金丹很快就會沒命了。過幾年,曹家到時候要是知道還有個孩子遺落在外。你說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呢?一旦鬧得滿城風雨,蘇家還肯不肯為了面子遮掩?”

林氏驚疑而恐懼,拼命揮開她的手。歐陽暖卻愈握愈緊,幾乎在林氏白哲的手臂上印出幾道血痕。歐陽暖輕輕笑著,目光之中卻隱隱有著淚光和強烈的恨意。

林氏的臉孔因憤怒和驚懼而扭曲得讓人覺得可怖:“你好毒辣。。。”

歐陽暖連連冷笑:“毒辣?和娘你比起來我已經很客氣了。早在生歐陽浩的時候,你就該死了。可我卻救了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在那樣的目光之中,林氏看到了一絲刻骨的恨意。

歐陽暖一字一字道:“因為我要你親眼看著你最愛的女兒一步步走到地獄去。看著她歡天喜地奔向毀滅。想必娘你的心裏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吧!你說,這豈不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事!”

林氏可怕的尖叫響徹在福瑞堂的上空,來來往往的仆從對視一眼。腳步不停,沒有任何人多瞧一眼。

“娘,你還是好好歇著吧。妹妹的婚禮還需要你出席呢!”

林氏劇烈地掙扎著,突然伸出左手似乎想要抓住歐陽暖的裙擺。然而徒勞地掙扎了幾下就無力放下了。她張開嘴巴,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想要站起來,半邊身子都不能動彈。

歐陽暖微微一笑:“娘,你這兩日沒有吃飯。水卻還是喝的,只怕喝的還不少吧?”水。。。水。。。;林氏不論如何大聲,聲音卻發不出來,擠壓在喉嚨裏。

“您放心。女兒怎麼會害您呢?!不過是李姨娘看您身子不好,多花費了一些心思罷了。也許她只是忘了,當初鎮國侯府的那位二姨娘是中風而死的吧?所以這水裏面麼。。。”歐陽暖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林氏,淡淡笑道:“女兒自然不會看著您死的。待會兒還要送您一份大禮呢。”說著,她輕輕看了紅玉一眼。紅玉打開門,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那兩人青色的馬甲,月白的衣裙。當林氏看清眼前兩人的容貌,不由自主瞳孔一下子縮緊,仿佛看到了鬼魅。

    “秋月自然不必我介紹了。另一個是周姨娘的幼妹凝香。您看,她和周姨娘是不是很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初連我看到都嚇了一跳呢。”歐陽暖的笑容,薄薄如同冰上的陽光,寒涼徹骨。“從今往後,就由她們在這裏陪著您、照顧您,晝夜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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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19 05:51 PM

107 驚心動魄的變數
   
    從福瑞院出來,空氣中仿佛蔓延著一種冰冷的氣息,讓歐陽暖的手腳俱都變得冰涼。

林氏徹底倒了,這個在歐陽家囂張了那麼多年的女人,被自己一步步設計的丟掉了一切,只能這樣芶延殘喘地活著。依林氏的性格,與其這麼痛苦的活著,還不如死了得好。正因為如此,歐陽暖才非要留著她一條命,叫她仔細品嘗一番生不如死的痛苦。

歐陽暖淡淡舉眸,此時天將黃昏,院中潦黑的老村得了雨水的滋潤。並不茂盛的葉子開始呈現出一種新的生機。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氣終於開始涼了。

回到聽暖閣,方嬤嬤正舉著燈籠站在走廊下等候,看見歐陽暖回來,她一聲不響將她迎進了屋子。替她脫下外衣,把它們一件件折疊好,然後椎著她上了床。隨後方嬤嬤從紅玉手裏接過來一杯熱茶擱在一旁。然後俯身看著歐陽暖,用一種從未聽到過的近乎責備的口氣說:“小姐,你怎麼不告訴奴婢你到底在幹什麼呢?”

“嬤嬤,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姐,你騙不了老奴。我是從小帶大你的人,誰能比我更了解你呢?福瑞院那邊,是小姐動的手吧。我剛才看見了你的臉色,對你的心思就一清二楚了。我還聽見菖蒲和紅玉在悄悄的議論。要是早知道你會這麼做,我一定會阻止你的。”

“是我。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包括歐陽可的婚事,還有林氏突如其來的中風。”歐陽暖簡捷地說,便在被子底下蜷縮起來。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讓方嬤嬤知道,因為她會同意她反擊,卻不會贊同她用這樣陰毒的手段報復。“你認為我錯了嗎?”她這樣問。

“小姐,老奴不知道。可你回來的時候好像不那麼開心。老奴還記得你八歲的時候養了一條稀罕的小狗,結果二小姐看了喜歡想要強行抱走。那條狗不小心咬了她,就被林氏二話不說給處置了,那時候你哭得多傷心!從那時候起老奴就知道,你的心腸很善良,斷斷做不出這種狠毒的事情!如今你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被林氏逼的。只是小姐,這些事你不該親自去做,交代老奴就可以。”方嬤嬤說,一面將歐陽暖頸邊的引枕塞嚴實些:“免得弄臟了小姐的手。”

方嬤嬤雖然漸漸年長,可是她的想法卻很簡單,凡她心愛的事物碰到危險時,便能挺身而出,決不為良心所阻撓。她親手撫育歐陽暖長大,哪怕她要去殺人放火,她也會替她遞上刀子和火油。

就在這時候菖蒲走進來,悄悄對著紅玉說了兩句話。紅玉點點頭,過來稟報說:“大小姐,二小姐悄悄給大夫送了金子,想要打掉肚子裏的孩子。”

歐陽暖歪著頭想了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聽到方嬤嬤冷冷道:“你告訴大夫,全部換成安胎的藥。再去吩咐夏雪,日夜不離派人盯著二小姐,務必要一切穩妥。”

紅玉應聲離去,方嬤嬤冷笑道:“不想要孩子?哪兒那麼容易!”

從她的話裏,歐陽暖感覺到了無言的支持。而且溫暖的被褥也使她渾身都暖和起來了。她的心臟怦怦跳著,剛才那陣寒冷仿佛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至少,還有人支持她,相信她,不管她做了什麼都願意站在她這一邊的,是不是?

兩個月後

歐陽可一身鮮紅的嫁衣,磕頭拜別歐陽家的眾人。蓋頭擋住了她的眼,寬大的紅衣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也隔絕了坐在大堂上的林氏的扭曲表情。

林氏竭力想要發出聲音,可是怎樣都無法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半邊失去平衡的身體不斷地傾斜,每每都被旁邊的兩個丫頭扶住。可是每次被她們碰到,林氏的眼睛裏就會流露出見鬼一樣驚恐的神情。

前來送行的客人很少很少,只有寥寥幾名族親。然而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因為這場婚姻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讓他們覺得有些回不過味兒來。在蘇玉樓倒霎入獄的時候,大家都說他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可是現在別人都說他運氣好,因為吏部侍郎的千金看中了他,並且讓他免於牢獄之災的命運。

隔著層層的珠簾,歐陽暖看到喜婆牽著歐陽可的手。她身上的綢帶錦花一團紅,紅得厚重耀眼,不自覺地,歐陽暖的唇畔浮起一抹笑容。

蘇家人很明白,再讓嬌生慣養的蘇玉樓在監獄裏待下去,他就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所以當歐陽治提出要求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畢竟蘇玉樓的前途算是徹底完了,不管他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戴上殺人嫌疑犯的罪名。他們對他的婚姻也不再抱有期待,與其一趟一趟地四處奔走求情不如幹脆答應歐陽治的要求,讓蘇玉樓娶了歐陽可。算起來,他們家並沒有什麼損失。畢竟歐陽可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她還肯嫁入聲名狼藉的蘇家已經是天大的喜訊了。至少在迎親的時候,蘇家人是這樣想的。

身為新郎的蘇玉樓很不情願,可他還是點了頭。因為他再也不想在骯臟惡心的黑屋子裏呆著了,只要能讓他免於牢獄之災,哪怕是頭母豬他也會要的。歐陽可至少比一只豬強一點,身著紅袍、面如冠玉的蘇玉樓來迎親的時候,這樣勸慰自己。只不過他的心中藏著很深的懷疑,他被人陷害入獄,接著歐陽可便如同救世主一樣的出現,會這樣巧合嗎?還是說,一切都是歐陽可為了嫁給他特意設計的?!

府門外,銅錢幹果從丫頭們椅著籃子裏一把一把的抓出,灑向空中,或塞到小兒手中。只是這樣的場面在冠蓋雲集的京都實在是太寒酸了,半點也沒有辦喜事的氣氛。在眾人或揣測或驚訝或鄙夷的目光中,歐陽可上了花驕。喜帕下她的眉頭不由自主皺得很緊。今天祖母李氏稱病不出,父親歐陽治從頭到尾面無表情,這一場婚禮是她千方百計求來的,可是如今她卻不知道前路會怎樣了!?因為歐陽治早已說過,她一旦嫁出去了,就再也不是歐陽家的女兒,以後是死是活與他無關。歐陽可抓緊了手中的綢帶,聽著耳畔的鞭炮聲。突如其來的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恐懼,心中暗暗想到她該怎樣向婆家人遮掩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呢?

看著歐陽可的背影,林氏“啊、啊、啊。。。”嘶聲地叫著,然而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她拼命舞動自己能動的那只胳膊,竭力想要阻止歐陽可的出嫁。站在一旁的秋月眼睛裏流露出厭惡的神情,故意沒有去攙扶她。林氏因為保持不了平衡,猛地從椅子上栽倒下來,引來眾人驚異的目光。歐陽治冷哼一聲道:“還不送回去!丟人現眼!”

蘇家把歐陽可迎到別院,將在那裏拜堂,隨後就立即啟程返回江南。

送親的隊伍走了。歐陽暖回到聽暖閣,剛和方嬤嬤說了兩句話。紅玉進來道:“小姐,林妃來了。”

歐陽暖一怔,忙道:“表姐怎麼突然來了?快請進來。”

林元馨身子依舊單薄,氣色卻好。歐陽暖一見她便要行禮,她忙親自攙住,打趣道:“暖兒現在是郡主了,這樣的大禮我可受不起啊。”她笑吟吟地,又說了一句:“這裏又不是太子府,那些個虛禮全都免了吧。”

歐陽暖忙請她坐下,笑道:“姐姐怎麼突然就過來了?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吩咐人來說一聲呀!我去太子府就好。”

林元馨盈盈一笑,氣質婉約。輕聲細語道:“傻孩子,我平日裏沒法出來。悶也把人悶死了,今天不過是借了歐陽可出嫁。與太子妃告了假才出來的。”

歐陽暖親自端了茶給她,含笑道:“心情煩悶是該多出來走走。表姐要是喜歡,我改日陪你去寧國庵上香。”

提起寧國庵,林元馨突然想起那個傳聞。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籠了一層愁煙低聲道:“今天來,我也還想問問你,秦王世子請婚的事情你可知道?”

    都這麼久了,還是有人第一次當面提起。歐陽暖一楞,隨即點點頭:“略有耳聞。”
林元馨的眼睛裏劃過一絲銳利之色:“他真是膽大包天,連你都敢算計!好在公主咬死了不肯。陛下也無可奈何,要不然你可真就跳進火坑了。”聽林元馨將秦王府形容成火坑,歐陽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還是帶著如常的笑容:“表姐不必擔心,母親是不會答應的。”

林元馨點點頭道:“不只大公主。老太君、大哥,甚至是太子府,都不會答應這門婚事。”

歐陽暖明知道這樣的答案,卻還是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煩悶席卷了全身。她的婚事,包含了太多人的期待。同樣的,也就受到他們的關註和制約。大公主找人知會她,也僅僅是知會而已,並沒有問過她是否同意這門婚事。就連歐陽暖也很明白,她的意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肖天燁與她不匹配。

仿徨之間,仿佛又站在了那個十字路口。或許她對那個時而乖張暴戾時而可愛刁鉆的世子有很多的好感和一點點的心動。但那遠遠不足以支撐她鼓足勇氣,重蹈覆轍。“暖兒,你在想什麼?我和你說話呢,聽見了嗎?”歐陽暖一怔,隨即回過神來。微笑道:“我在聽。”“我今天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消息告訴你。我懷孕了。”林元馨的眼睛閃閃發光,手溫柔覆蓋在自己的小腹上,以一種珍惜的姿態。

歐陽暖的心中漏跳了半拍。隨即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表姐這樣真好,真的很好。”

林元馨微微擡起頭,目光清澈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我怕又是空歡喜,特意找了不同的大夫看診,都是一樣的結論。我真的懷孕了!這一回是真的!”她的聲音裏有一種壓抑許久的喜悅。這種喜悅她不能在別人面前表露,生怕別人以為她得意,只敢在歐陽暖跟前說一說而已。

歐陽暖笑道:“自從正妃生下女兒後,太子府迫切需要一個男孩兒。表姐若是能生下長子,將來的地位必然牢不可破!”

林元馨一楞,隨即淡淡搖了搖頭:“如今我別無所求,只求能保住腹中胎兒便是萬章。”

歐陽暖城懇地道:“的確如此。十月懷胎,現在距離生產的日子還長著。表姐一定要多加小心。唉,你有了身孕,怎麼還能到處亂跑!”

林元馨微微一笑,端起桌子上的熱茶道:“哪裏都比太子府裏安全。”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笑淡然而傷感。隨即側首看著瓶中供著的幾枝梅花,依依道:“現在想起來,要是能嫁給一個尋常人家,我的日子還能更好過些。”

她的無心之語,卻透露了數不盡的心酸。歐陽暖不由微微變色,只作不覺。微笑恬靜:“姐姐如何這樣說呢?旁人千方百計想要嫁入皇室而不得。更何況姐姐如今還有一個孩子,將來一切都不可說,您應該放寬心,好好養胎。”

林元馨笑了笑:“其實是我不中用。性子不夠剛強,又嫁入了這樣的家庭。如今我只盼望暖兒能有個好的歸宿,不要再重蹈覆轍。所以我才這樣反對你嫁入奏王府。一旦你嫁過去,別說要和公主與老太君生了嫌隙,就連能否在秦王府保住自身都是難說。那裏。。。比太子府的環境還要復雜百倍。”歐陽暖的唇齒間含了一抹淺淡平和的微笑:“表姐,這些話便是你不說我也明白。”

“別人不會這樣推心置腹。”林元馨笑道:“只要你幸福,我就高興了。”

歐陽暖握一握她冰涼瘦長的手指,輕笑道:“表姐放心,我一定會幸福。表姐也是,切不可灰了心。有太子妃,又有肚子裏這個孩子,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林元馨只扶一扶髻上簪花意味深長一笑:“是。從前你跟我說這些話,我還似懂非懂,如今卻全都明白了。皇長孫事務繁忙,他並沒有多少心思能浪費在女人身上。與其攀附他的寵愛還不如籠絡好了太子妃。再生出一個兒子來管用。”

歐陽暖笑笑,並不接話。只是問道:“聽表姐的意思,皇長孫近來很忙嗎?”

林元馨點頭:“陛下病了,皇長孫要在宮中侍疾。”

“陛下病了?”歐陽暖目光微微一凝,林元馨笑道:“皇長孫說只是感染了風寒,不必憂慮的。”

不知為何,歐陽暖心頭隱隱湧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但看著林元馨柔和的臉龐,她暗暗把心頭突如其來的不安無聲無息地隱忍下去,笑道:“表姐說的是,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自然會逢兇化吉的。”

宮中

皇帝正半靠在床榻上,精神倦怠地翻看著幾本奏折,不時發出一陣冷笑。此時此刻,旁邊侍立的太監宮女全都眼觀鼻鼻觀心地肅手站在那裏,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驚擾到了這位至尊的心緒。皇帝看了幾眼,突然冷冷合上了手中的奏折,雙目倏地睜大。隨即閃過了一抹森然寒光:“都是一幫廢物,光知道上奏,卻誰都不敢擔這幹系!”“請皇祖父息怒,我有合適的人選。”皇長孫面容沈靜地道。

皇帝皺起眉頭:“你挑中了誰?”

皇長孫在皇帝榻前的踏板上輕輕跪了下來,神情鄭重地道:“今冬明春是水患最危險的時候。一旦河道決堤,不但千萬百姓流離失所。更會連累國庫無一粒可收之糧。這是動搖國本的大事,更何況南詔對我朝虎視眈眈。年年意圖進犯,也是心腹大患。此去一則治水,二則一探南詔的虛實。事關重大,為保萬無一失,由我親自前往才是最妥當的。”

皇帝心裏嘆息了一聲,這種事情本該由太子親自前往,可是太子。。。並不足以擔當這樣的重任,所以皇長孫才不得不代父前往。皇帝沈吟片刻道:“這樣也好。”他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話,隨即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你年紀太輕。這樣的重擔原本不該交給你,只是朝中可用之人太少,能信任的人更少。你放心,到了倉州能做到什麼地步就做到什麼地步。不必有後顧之憂。京都有三大營,料想沒有人吃飽了撐著來找事。不過以防萬一,朕到時候還是再設一步棋更好。至於其他人。。。”皇長孫認真聽著,心裏卻暗道京都附近的三大營各駐紮有五萬軍馬,往日是用作拱衛京都。若是被人存心算計,未必就能夠保全,皇帝似乎太過於信賴他們。這絕不是什麼好事。只是擡眼看見皇帝的表情,他的話就都無法說出口了。若是現在說出來.陛下是否相信是一回事,焉知這裏所謂的皇帝心腹中有沒有秦王的人。。。他左思右想,終於開了口:“皇祖父。。。”正在這時殿內忽然響起了一道柔美的聲音:“陛下,藥已經熬好了!”肖衍一驚,猛地回頭,玉妃身上穿著一件彩繡十團白色獅子繡球的錦襖。瑰麗的裙角拖曳於地,似天邊舒卷流麗的的雲霞,她端著一碗黑潦漆的藥汁緩緩走上前來,溫柔道:“太醫州剛把藥煎好,陛下趁熱喝吧。”

肖衍聞言,不得不站起身輕聲道:“陛下用藥吧。我也該早些回去準備了。”

皇帝揮了揮手,便讓他退了出去。

翌日聖旨下。任皇長孫為監察禦史,半月後前往倉州,疏俊河道。一時間,朝野燁然,流言紛起,朝臣們一面議論著這位年輕有為的皇長孫,一面對他此去的目的滿懷疑慮。

肖衍坐在墨荷齋的正屋裏,靜靜地看著林元馨為歐陽暖送來的山水圖題詩。

肖衍是皇帝一手培養長大,能文能武,個性沈靜。在獵場上,他是最勇猛的獵手。但是下了場,他卻喜歡吟詩,喜歡懷古,喜歡琴棋書畫,還喜歡美麗的女人。他屬於那種追求完美的男人,同時又懷著強烈的征服欲。所以,他總是在不動聲色之中消滅朝堂上的對手,而他身邊的每一個女人也都是最好的。對他來說,周芷君是養在太子府的蘭花,林元馨是嬌艷的海棠。唯一得不到的就是歐陽暖,而且最令他感到難受的就是每次看到林元馨,他總是不由自主在她臉上尋找與歐陽暖相似的地方。結果往往是失望,林元馨的美是那種白玉無瑕的美,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嬌媚。持別是她的眼睛,含羞帶怯,投出的每一瞥都讓人生出溫柔的感覺,那種韻味就像四月的江南。歐陽暖卻不是,她總是臉上帶著笑容,眼睛裏面卻滿滿都是冰霜,外表看起來是一團火。靠近了才發現她的內在冷得讓人結冰。然而正是這種冰冷,令他一再時她產生好奇,想要弄明白對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是不論他做什麼,冷淡也好熱情也罷歐陽暖卻仿佛無知無覺,絲毫不為所動。當真應了那一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肖衍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林元馨停下筆,擡起美麗的眼睛看著肖衍:“這一次,殿下要去多久呢?”她的聲音如鶯聲燕語,聽起來分外悅耳。

肖衍點點頭:“暫時還不知道。”

林元馨道:“需不需要我為殿下準備些什麼?”

肖衍一擺手止住了她:“那些事有芷君操持,你用不著費心。”

林元馨微微一笑,臉上並沒有絲毫的失落。經過這兩年的生活,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她柔聲道:“希望殿下早日歸來。”

肖衍輕描淡寫地回答:“你不必擔憂,至多不會超過三個月。”林元馨長長的睫毛一挑,真切地說道:“三個月,在別人眼裏或許不算長。可是在我眼裏,它卻像三十年。殿下不在的時候,我會無比的惦念您。”肖衍笑了。他慢慢發現,林元馨雖然容貌不及周芷君,卻比她更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他伸出手攬住她道:“傻丫頭。不必牽掛我,好好養胎才是真的,這個孩子可是無比金貴呢!”

林元馨笑容中含了一絲羞怯道:“有什麼金貴不金貴的。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做父親,怎麼還高興成這樣?”

肖衍抱著她的肩膀道:“咱們的孩子,豈是旁人可以比的?”

想到歐陽暖提醒她盡早生下長子的話,林元馨遠遠望著桌上供著的一束萬年青,微笑道:“殿下放心,我一定會給您生個健康的孩子。”

肖衍笑道:“這樣才對。要時刻記得,你什麼都不要擔心,只要平平安安地將我的兒子生下來就好。”

突然,外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一邊喘息一邊喊著:“殿下,殿下!”肖衍的眼睛依然看著林元馨,用沈穩的語氣應道:“什麼事?”門外的聲音很急:“皇上傳來諭旨。倉州水患嚴重,請殿下即可啟程!”林元馨把手從肖衍手中掙脫出來,輕柔地說:“殿下您還是快些去吧。”肖衍慢慢站起身來 :“等著我回來。”說完他邁步向外走去。伸手推開門,一陣風挾著雪末迎面吹來。肖衍看看天自言自語道:“竟然下雪了。”江南水患甚急,不容一日耽擱。就在聖旨頒下後,皇長孫即刻啟程赴任。正妃和文武百官一起送皇長孫出城。而林元馨只能在城樓上默默地為他送行,歐陽暖替她披上一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的羽緞鬥篷。輕聲勸道:“表姐,這裏風大咱們回去吧。”

林元馨笑著道:“你說我站在這裏,殿下能看到嗎?”歐陽暖點頭道:“自然是看得到的。即便看不到,也會有人告訴他。”林元馨的笑容帶了三分寂察:“那就好。”

歐陽暖一路扶著林元馨上了馬車,目送她的馬車回去,這才上了自家的馬車,卻看到上頭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她了。

簾子被掀開的一瞬間,漫天風雪如早春的杏花,吹到了肖天燁的衣領中。他對著她粲然一笑,炫目的明亮溫暖。歐陽暖下意識地放下了簾子,隔絕了外面的視線。“紅玉,你和菖蒲坐後面的馬車吧。”“是。”

外面除卻風嘯雪聲,什麼聲響也沒有。馬車裏卻燃著溫暖的火盆,肖天燁的眼睛裏有火光在跳動。

    自從他去請旨賜婚後,就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然而此刻他卻又出現了。歐陽暖目光凝滯,向肖天燁深深施了一禮。他眉頭緊皺,立刻動手去攙扶:“你這是做什麼?”
她並不起身,只微仰起頭輕笑了下,語意淡淡:“這是我欠你的。”肖天燁慌了神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只執拗的要拉起她。歐陽暖靜靜地道:“世子都明白的。其實一直以來,你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不,應該說世子對我是一片真誠,而我不過是在利用您罷了。”“你在說什麼?!”肖天燁仿佛不懂她的話,可眼中不由自主的就帶了一絲絕望的神色。歐陽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哀求。

“利用也好,真心也罷,我並不在意這些!”肖天燁呆呆地楞了半天。半晌,他慢慢彎身,抓住她的手合在掌心,緊緊的握住。

“你不是想要人護著你弟弟麼,還想要脫離歐陽家是不是?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歐陽暖只覺得他的靈魂裏像是有一團火焰,逼著她也跟著一起燃燒起來。可她知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因為一旦引火燒身,她的魂魄只會在烈火裏輾轉呻吟,不得解脫。事到如今,不是不想愛,而是不能愛。

歐陽暖驚、而且怕。連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最後無法抑制的用力一掙,力氣大的將肖天燁椎到了一旁。

“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允許我和你在一起。。。”歐陽暖慢慢轉過臉,眸子輕輕挪低,睫毛微顫,嘴唇開啟時發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只能怪,我們沒有緣分。”

就在這時候,肖天燁突然皺起眉頭,捂著胸口,微微地喘息。歐陽暖看他的模樣,不由得一驚:“你的藥呢?”她說著,已經下意識地上去摸他身上的瓷瓶,然後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肖天燁一語不發,歐陽暖靜止在那裏。

肖天燁的手那樣用力的抓著,歐陽暖還是緩緩抽出手。他的手用力再用力,到了最後卻只能攥住一方衣袖。錦緞的涼滑,仿佛一捧細沙在手心,以為抓住,最終又什麼都抓不住。

歐陽暖看著他,笑容甚淡卻極美:“殿下,該說的話,我已經都說清楚了。從此以後,請你不要再來找我。”“除非死。。。”肖天燁笑著說,字字如刀。“否則,你必須來我身邊 。。。”說罷他的眸子裏仿佛點染了霜,看著冷洌得讓人害怕。不知為何,看著肖天燁這樣認真的表情,歐陽暖的心頭感覺到了一絲畏懼。他是不容別人拒絕的男人,這就是她為什麼一直不能將這些話說出口的最大原因。就如同很多事情她不願意求助於他,就是知道他的手段太毒辣。把他逼急了,當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不由自主地,她嘆了口氣:“殿下,你不該為難我。”

肖天燁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你不必怕我,任何情況下我都絕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我也不會放開你。”說到這裏,他突然盯著歐陽暖的眼睛道:“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眼下京都局勢緊張,以後沒有事不要輕易出門。像是今天這樣林元馨再邀請你,也絕不要理會。和他們走得太近,對你絕不會有好處。”

歐陽暖一怔,目光突然就多了幾分寒意:“殿下此言何意?”

肖天燁淡淡道:“你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縱然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一月前明郡王已經去了西南練兵。練兵是假,鎮壓叛亂是真。今天肖衍又去了倉州,這意味著什麼?你該比誰都請楚。”

歐陽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異色:“你說近日會有大的動亂?”肖天燁目光定定地望著她:“不要問。什麼都不知道對你才是最好的。”歐陽暖看著他。心中湧動著一絲復雜的情緒道:“世子,你這麼急匆匆地來勸我與太子府保持距離。難道就不怕我把今天你所說的話全都泄露出去?”

肖天燁淡淡笑了:“我父王行事可是斬盡殺絕。倘若事情敗露,那可不是死一兩個人就能夠解決的。你不想看著侯府和太子府血流成河,還是保持沈默的好。”

歐陽暖被這一通話說得臉色煞白,但最後還是強笑道:“世子別開玩笑了。陛下身子還健朗,一切都很平如 。。。”她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登時大變,剛剛溫和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寒涼如冰。

    皇帝、燕王、秦王、太後,還有京城中或明或暗的其他勢力。使得如今的局勢錯綜復雜難以預料。她的心頭突然浮現出了無窮無盡的陰霾。此時若是一著算錯,那便很有可能是滿盤皆輸的結局。最最重要的是,奏王老謀深算,怎麼會貿貿然出手?他必然是有了完全的把握。可是這怎麼可能?!太子與燕王還在京都,泰王怎麼會選在這種時機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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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0 10:45 AM

108 美人出浴刺客來訪   
  
   自從肖衍出京,短短兩個月,京都的情況不僅沒有好轉,甚至在不斷的惡化。

“明郡王西征平亂,皇長孫治水出京。太子意外墜馬,燕王突然遇刺。周王觸怒陛下被禁。。。”歐陽暖一樁樁一件件地細數著最近發生的變故,頗有些毛骨悚然的驚懼。盡管不願意,但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手段著實高明。每一步都近乎走在眾人的死穴上,讓別人還來不及反應就完全懵了。這樣的步步為營,這樣的算計人心,究竟是誰在那裏操控棋局?也許這就是真真切切的亂局,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布置。雖然她不知道秦王到底準備到了什麼地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倘若真的京城大亂。那麼前面就是萬丈深淵,僅此而已。

“小姐.沐浴的水準備好了。”

歐陽暖被這話一驚,才醒過神來:“好,擡進來吧。”

兩個小廝低著頭擡著木胎鑲銀的澡盆送到走廊底下。由四個媽媽接手,一直擡進屋子裏,屋內早已鋪好油布。媽媽們輕輕擡進澡盆放下,那澡盆上雕刻著海掌花的圖樣精致典雅。菖蒲將水桶中的熱水徐徐註入澡盆中,整個房間內靜香細細。默然無聲,只能鬧得嘩嘩的水流入澡盆的聲音。紅玉帶著其他幾個大丫頭端著紫紅色木托盤站在一旁,裏面裝著沐浴用的布巾、皂角。歐陽暖心底一直很畏懼水,這或許是前世的記憶帶給她很深刻的恐懼。除了那一年下水救爵兒,她輕易不敢靠近湖邊。只是她不敢對別人說,更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她的這種恐慎。所以總是竭力壓制著,不叫別人發現。“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好。”歐陽暖對著紅玉說道。

紅玉早已清楚歐陽暖獨自沐浴的習慣,應了一聲是。隨即道:“奴婢們就在門外,小姐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好。”

雖是冬日,只是屋子裏燃著銀絲炭,又有熱水的蒸氣熱熱的湧上來。歐陽暖的額上不由自主沁出細密的汗珠,她剛要除去外衣,一只手卻趁著這機會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說話!”耳邊傳來一個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似乎還帶著些難以抑制的喘息。像是勉力擠出那低弱的言語,那捂住她嘴唇的手掌有些濕濕粘軲的,帶著奇怪的腥味:“是我!”

“明郡王!?”歐陽暖心中陡然一驚,用力掰開那捂住自己嘴唇的手。突然覺得嘴裏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詫異地轉過身,果然看見眉峰緊蹙、神色冷峻的肖重華。不由輕叫了一聲:“你怎麼會?”

可接下來,她楞住了!

肖重華一身窄袖常服,襯得他的身形更加頎長。卻顯出一種尋常難見的落拓的氣息,未曾用束帶玉管的滿頭黑絲。隨意地散著,顯得很淩亂,與他往日裏的鎮定從容大相徑庭。此刻,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左邊肩膀,壓低聲音道:“對不起,嚇到你了。”他松開那捂住肩頭的手,露出了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從衣衫內翻卷出來,顯出觸目驚心的殷紅。

“你受傷了!?”歐陽暖駭然。肖重華點點頭。

歐陽暖不再多問什麼,幫著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並且小心地擦掉了剛才自己臉上無意沾到的血跡。說實話,她是很關心肖重華的安危,不僅是因為他曾經對她一再伸出援手。更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對京都的政局,對太子、鎮國侯府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所以她不能坐視他死在這裏。“這裏沒有金瘡藥,只能簡單包紮一下。”歐陽暖這樣說道。“沒關系,是我失禮了。”肖重華的聲音,帶了點歉意。歐陽暖微微一笑:“若等我脫了衣衫殿下再開口,那您才真要說抱歉。”肖重華一時神色怔怔,微垂了臉。不知如何作答。

歐陽暖深吸口氣,他藏在她的閨房,她不是不生氣的。只是她也知道,聽暖閣是歐陽家最安全最清靜的地方。他只有在這裏才不容易被人發現,況且他去別處,也定無人敢收留他。但她終究是個閨閣千金,剛才還準備沐浴。萬一她沒有叫其他人出去,他也不會現身,豈不是全被他看光了?!好吧,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忍字頭上一把刀。這把刀不算太狠,她能忍。思及此,她壓下心頭的不悅道:“殿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你好好的回到這裏來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出征主帥擅自回京是什麼下場?要是事情傳到皇帝耳中。。。”

肖重華微微頓了下,如實道:“我在臨州已經有一個月沒有收到來自京都的任何消息。大面上看來一切平靜如昔,可越是平靜越是叫人覺得奇怪不是嗎?而且我身邊也不斷有人蠢蠢欲動。個個都想要借機奪我性命,我遠在千裏之外尚且如此。這只能說明,京都的形勢更為緊張!”

這兩句話雖然簡簡單單,但卻點出了事實。

歐陽暖在稍微思量了一下之後,陡地想到了另一個關鍵。忍不住開口問道:“對了,你是怎麼進城的?如今京都各大門的守衛全都換了不少,你就不怕被他們認出來?”

“我總有我的辦法,秦王縱然控制了京都,卻還不至於只手遮天!”肖重華這樣說道,聲音中也多了一絲溫情:“你放心,我是偷偷上了一輛柴車從西華門進來的。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只可惜到了燕王府看望父王的時候,卻走漏了消息,這才會被人追捕。”

歐陽暖點點頭,不由自主地問道:“燕王殿下傷得重嗎?”

她認真的姿態如蘭花盛放,令他微微失神。不由自主地道:“是很重,那一劍幾乎穿透了他的心口。”

很重是多重?重到已經爬不起來,還是奄奄一息?歐陽暖想要問清楚。只是她也知道現在不是細問的時候,回頭瞧了瞧靜謐的門扉,心中終於下定了主意:“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盯著太子府、鎮國侯府,甚至於我這裏。而你回到京都的消息秦王必定已經知道了,恐怕立刻就會有人全城撥查。你不能留在這裏,一定要設法把你送出去!”

“歐陽小姐的確心善,情願擔這樣的幹系來救我。”肖重華凝視她片刻,坦然道。

歐陽暖搖頭嘆息:“如果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也不會平白無故遇見這種生死交關的事了。還盼郡王運氣好,到時別讓我賠了一條命才是。”

“這是自然,小姐今晚大恩,我必定銘記在心。”

四目相觸,她眼裏只有憂慮,他目光卻很鎮定。若是可以,歐陽暖也不願意參與這樣的事情。但現在這種情況,可能容許她獨善其身嗎?秦王如今只是在尋找最佳時機,等時候到了,他會如何對待太子府?如何對待鎮國侯府?就算他與歐陽家沒有夙願,可林文淵和她歐陽暖呢?那可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就在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闖進了歐陽府。

管家聞譏匆匆帶人趕到門口,卻見到花園裏不知何時來了一隊士兵。領頭的男子面容冷峻,身形高大。左臉上還有一塊長長的刀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他手底下的士兵與守園門的媽媽們爭吵起來,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打算要撥查園子。

管家孫和皺著眉頭快步走上去:“你們都是些什麼人!還不瞪大了眼睛瞧清楚!這裏是吏部侍郎的府上。可不是你們擻野的地方!再不滾,當心我們老爺稟明了聖上.治你的罪!”

那領頭軍官卻冷哼一聲,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便立刻有兩名士兵上來抓住孫和。孫和頓時驚楞,剛想大聲叫旁邊的護衛上來救他。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嘴巴就被人堵上了,被綁起來丟在地上。軍官冷冷地道:“我們奉旨撥查刺客。誰敢阻攔者,殺無赦!”   

聽暖閣

紅玉聽見外面隱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不由自主皺起眉頭,對菖蒲道:“外頭怎麼了?”菖蒲一楞,隨即反應過來:“我出去看看!”

“不!好像不對勁兒,看看情況再說!”方嬤嬤揮了揮手。

就在這時,外面隱隱傳來一個人的呼喝聲:“給我撥清楚了!人一定在這裏!”

接著又有一個人討好地道:“將軍,我先前看的清楚,那人就是從這宅子的後院翻墻進來的!這麼一會兒功夫,他跑不遠的!”

遠處傳來一陣喧嘩:“抓到了抓到了!”“快捆上!”“走!快走呀!”軍官高聲道:“快把人押過來!”聲音裏都充滿了歡喜。屋子裏歐陽暖猛然站起身,望向肖重華:“你不是一個人?”肖重華搖搖頭,壓低聲音道:“不。他們抓到的不是我的人。”歐陽暖皺起眉頭,就聽到外面有人大叫道:“滾一邊去!這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再重新撥!一個屋子都不要放過!”

“住手!”歐陽治的喝斥聲傳來。接著便是歐陽爵的聲音:“大膽!你們闖進我們家為非作歹,是要造反嗎?”

為首的軍官冷冷地道:“對不住。哪怕你這裏是王府,也抵不過聖上的旨意!你家若是私藏刺客,欺君妄上,可是死罪!”“你口口聲聲有聖旨,那聖旨呢!聖旨在什麼地方?!”歐陽爵冷聲道。“這是聖上口諭!”軍官的聲音毫不示弱。“放肆!”歐陽治發火了:“你是什麼東西?!是哪個營的人?!上峰是誰?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帶著幾個人就敢假傳聖旨!闖進我家內院,又無中生有捏造罪名!怎麼?你們是想要誣陷忠良還是想要栽贓陷害?!”那軍官似乎一時語塞。被歐陽治的厲聲呵斥逼地有些窘迫。原本囂張的語氣也和緩下去:“侍郎大人,我是奉秦王之命全城搜捕刺客。這條街每一戶人家都是搜索過的,就連首輔大人家中也沒有放過。您何必為難我們,有什麼話去問秦王吧!”

“你。。。”歐陽治頓時被噎住,旁邊的歐陽爵冷笑一聲道:“若真是秦王殿下的命令,怎麼不見他親自帶兵!你分明是怕被看穿。故意滿口胡說八道!再者說,就算你真是秦王麾下,也斷沒有權力搜查官員家中。果真要搜,拿聖旨來!”

“聖旨在這裏!”就在這僵持的時刻,一個身穿官袍的人翩翩來遲。歐陽治轉過臉一看,頓時皺起眉頭:“林兄。”

來人正是兵部尚書林文淵,他恭敬地向一旁的太監做了一個手勢。那太監便宣讀了皇帝的旨意,歐陽治的神色越變越難看。只是卻不能發作,強笑道:“原來真是聖上的意思。。。”

“歐陽兄莫怪,我這也是為皇上分憂呀!最近為著燕王遇刺的事情,皇上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下令全城撥捕刺客,偏偏有人告密說在這條街上見到了刺客。奏王殿下為了找出真兇,立刻進宮向陛下請下旨意。只等著抓人呢!您還是讓道吧。”林文淵將聖旨棒在手上揚了揚。

歐陽治臉上的笑容有一絲懷疑,卻還是後退一步:“那就請便吧。不過我事先說一句,若是到時候搜不到。。。”

“那我自然會向歐陽兄賠罪!搜!”林文淵冷冷地揮了揮手。

很快士兵就投查了所有的地方。領頭的軍官向林文淵稟報道:“沒有搜到人。”林文淵斂了滿臉示威一般的笑意,目光顯得陰沈難測。可隨即,他似乎又發現了什麼不對勁之處。陰郁且銳利的鷹眼透出深邃的光芒,慢各斯理地踱了兩步。看似漫不經心地詰問著:“歐陽兄,還有什麼地方沒有搜吧?”歐陽治皺眉:“這府裏頭就這麼大。能有什麼地方沒有搜查?還是說你懷疑我家裏還有什麼密道啊密室啊什麼的?你要是懷疑,就盡可能去投好了。”

“哈哈哈。。。”林文淵大笑幾聲:“您真是愛開玩笑。密道密室。。。我倒是沒這樣想過,只是歐陽小姐的院子還沒有摁查過吧?”

“舅舅,您這樣說實在是太不妥當了!”歐陽爵忽然沈下臉。打斷了他的話:“照舅舅的說法,你們在這裏撥不到人,就要跑到姐姐的房裏去了?!哼。。。姑娘家的閨房怎麼是隨便闖的?哪兒有這種道理!?”

“我自然會約束屬下,不讓他們驚擾了暖兒!”林文淵冷聲道。

“爹爹,不可以讓他們亂來!若是姐姐被他們驚嚇了,咱們沒法和大公主交代!”歐陽爵提醒道。

“對。暖兒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若我真讓你這麼做了,明兒也沒臉出去見人了!”歐陽治難得這樣硬氣。不光是因為他如今是把歐陽暖當成稀世珍寶在呵護,生怕損了她的閨名將來嫁的不好。更重要的是歐陽暖現在可是永安郡主,一個不小心就會得罪大公主!所以他毫不退讓地道:“就此打住吧!請你們立刻離開!”

林文淵的面上劃過一絲意外。他沒有想到一向軟骨頭的歐陽治這一次這麼硬氣。領頭的軍官正是秦王麾下的將軍左厲,他低聲在林文淵耳邊道:“尚書大人,秦王已經嚴令今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這樣空手回去,咱們沒法交代!”

林文淵皺起眉,盯著歐陽治看了兩眼。權衙了一下利弊,隨即冷笑一聲,朝士兵做了個手勢:“進去搜!我就不信他能逃到哪裏去!”

“你們誰敢!”歐陽爵攔在聽暖閣門前。

林文淵使了個眼色,左厲冷聲道:“歐陽公子,失禮了!”

歐陽爵冷冷瞧著他,半點也沒有讓路的意思。左厲抽出長劍,揮向歐陽爵。歐陽爵身上並無武器,隨手從一旁的士兵腰間拔出一把刀,擋住了左厲的劍鋒!一眨眼之間,兩人已經交起手來!左厲原以為歐陽爵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卻沒想到他的功夫絲毫不弱於自己。甚至較自己的功夫更為靈便,唯一不足的就是對敵經驗太少。幾個回合歐陽爵的手臂就掛了彩,只是他卻更加認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歐陽爵見他步步緊逼,不由得狠下心腸。毫不留情地向左厲斬下去!左厲面前突然一絲銳利的冷風襲來,連忙閃避。仍是額上一痛,被什麼刺中,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捂住額頭倒退一步,卻是頭皮被歐陽爵削掉了一小塊,若是歐陽爵的刀剛才稍稍偏一點點,他的頭就會被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砍掉一半!這樣濃烈的殺氣,令從戰場上下來的左厲都不由得心驚。他真是太小看這個一身錦衣,仿佛金玉一般的小公子了!誰能想到他這樣秀氣的少年,發起狠來竟像是不要命一樣!

“歐陽爵,你這是要抗旨嗎!”林文淵見情況不妙,厲聲呵斥道。歐陽治生怕獨子受傷,急忙上去拉住他道:“小畜生,還不快住手!”歐陽爵盯著林文淵手中的聖旨,不由自主攥緊了拳頭,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強烈的殺意。林文淵心道這個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可怕了?不由色厲內茬道:“全都進去搜!”

就在這時候,歐陽暖當機立斷地抽掉發髻中的玉菩子,脫了中衣,只穿著肚兜和衣內的薄綢襯裙.對肖重華冷聲道:“藏起來!”同時,她對外面說了一句:“紅玉、菖菖,你們倆進來!”緊接著便迅速下了水。

紅玉和菖蒲對視一眼,快速進了屋子,隨即關好了門。

外面的左厲對著歐陽爵冷笑一聲,帶頭進了聽暖閣。院子裏的媽媽和丫頭們都用震驚的眼神望著他。左厲面無表情,大步向正屋走去。此刻房門緊閉,毫無聲息,只能聽見自己腳步沙沙輕響。更覺此處靜謐萬分,空氣中飄散著的芳香讓人漸漸多了一分難以形容的熏熏然。左厲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他知道屋子裏的女子並非尋常身份,所以他此時寺瞰尤恭。在門前躬身報名大聲道:“末將奉詔撥查屋內,請小姐恕罪。”

“什麼人這麼大膽!”一個女子大喝一聲,猛地椎門出來:“竟敢擅闖小姐閨房?”

驚鴻一瞥中,左厲只看到簿薄的屏風後有道纖細的人影閃過。菖蒲已經從房中奔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惡狠狠地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如此放肆!”

在這瞬間,屋子裏歐陽暖已經匆匆披上了外衣,卻還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青絲。

“請小姐恕罪!”左厲絲毫也不理會眼前這個濃眉大眼的丫頭,只揚聲對屋子裏的人道:“小姐,請您移步。讓我們搜查屋內!”

歐陽暖冷笑一聲,房門被她一把推開,冷風撲面,吹起她濕漉漉的長發冷簌簌打在臉上。

院子裏的丫頭媽媽們大驚,紛紛跪倒。方嬤嬤急道:“大小姐,您怎麼可以出來見這樣的人!?”

“見了永安郡主,還不跪下!”菖蒲大聲斥責。

院子裏站著數名甲胄佩劍的男子,左厲一見歐陽暖,驚得呆住。竟也不知道低頭回避,目光直直停駐在她臉上。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率先屈膝跪下。後面幾人跟著單膝跪地,身上錚錚鐵甲閃爍冰冷寒光,發出一陣可怕的摩擦聲。

歐陽暖不怒反笑,冷聲道:“敢問將軍要搜查何人?”

“末將奉旨搜查刺殺燕王的刺客。”不知為何,在歐陽暖的面前會有一種莫名自慚形穢的感覺。左厲皺起眉頭,低了聲氣,語氣也不復剛才的強硬。

歐陽暖淡淡一笑道:“燕王遇刺是半個月前的事情!刺客只怕早已出城。怎麼抓到我的院子裏來了?你是在懷疑刺客與我有關呢?還是覺得這刺容根本是大公主派出去的!?”

那男子面紅耳赤,俯身重重叩首:“郡主恕罪,末將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既然絕無此意,又為什麼帶刀劍闖進這個院子?是想要當著我的面殺人嗎?”歐陽暖正說著,看見林文淵已經踏進了院子:“還是說舅舅想要讓這些人闖進屋子裏去,破壞我的名節?!”

林文淵看她滿頭青絲都是濕漉漉的頓時一楞,顯然也沒想到歐陽暖剛才在沐浴。立刻有些難堪,瞪了那左厲一眼。訕訕笑道:“暖兒沒有受驚吧?你放心,我們只是要捉拿犯人,絕不會影響你的。”

歐陽暖淡淡一笑,眸子裏冷冷的流光閃過:“二舅舅,我家並無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卻偏偏闖進各院驚擾內眷!你且說說那犯人究竟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最好說清楚,連一顆痣都別漏掉!否則隨便在院子裏抓住什麼仆從就說是刺客,然後告我一個窩藏之罪,我可擔當不起!若是再嚴重一點,你們抓住了所謂的刺客,當場殺了人,這下可死無對證了,我全家上下更是落了個夥同刺殺之罪!說起來,我還真是不明白。二舅舅已經是位高權重,又何必這樣辛苦的到處奔波?甚至連自家外甥女都信不過,傳出去豈不是引人笑話?”

這話實在是太過誅心,林文淵臉都黑了。心下忍不住破口大罵:“暖兒慎言!我只是奉旨行事。哪裏有半點私心,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哦?是麼?!”歐陽暖輕輕一笑:“陛下正在病中。這些人卻強行闖入我府上!我倒是想要問問,到底是這撥查的聖旨頒在前呢?還是這些人的步子更快些?若是在聖旨頒下之前,這些人就已經闖入了府中,可就是隨意調動軍中兵馬。這樣的罪名,二舅舅擔當得起嗎?”

歐陽暖猜得不錯。聖旨是秦王剛剛進宮請來的,而左厲生怕肖重華跑掉,早已搶先一步進了府。林文淵被她問得一怔,旋即笑道:“不管怎麼說。現今陛下的聖旨已經下來了。暖兒這番質疑,難道想抗旨麼?”

歐陽暖冷冷道:“抗旨是個死字。此事不問個清楚,讓這些人就這麼沖進我的閨房,名節受損,我也還是無顏面見人。一樣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怕的呢!”這回輪到林文講大怒:“你。。。”左厲伸手將他擋下,瞥了一眼在旁邊冷冷盯著他們的歐陽爵。再看一眼臉色平靜的歐陽暖,他們的神情都在暗示,他們根本就不擔心會抓到什麼人。只是覺得讓他們這樣進去投查女子的閨房十分恥辱,這讓他拿不準主意了。恐怕他這回是真的撲了個空。可是探子不是說已經把人逼到這裏來了嗎?還是說歐陽家的人都是在裝模作樣呢?這時候,歐陽暖微微側開了身子,淡淡道:“舅舅真的要搜?就進去搜吧!不過到時候什麼都搜不到,我會如實將一切稟明大公主。哪怕鬧到陛下那裏,我相信母親也會為我計回這個公道!”

場面一時僵持下來,林文淵猶豫不定地站在院子裏。若是進去捏不到人,歐陽暖就罷了,可她身後還有一位大公主再撐腰。如今奏王正在關鍵的時刻,如果現在打草驚蛇,就怕功虧一簣!突然,一道充滿冷嘲的聲音打斷了院子裏的死寂:“這裏是怎麼了?”

左厲一楞,隨即跪下道:“給世子請安!”

“安什麼安!”肖天燁風塵仆仆,像是剛剛從馬上下來。手中仍握著馬鞭,在空中虛抽了一記:“你們在這裏鬧騰什麼?”轉而一把將左厲提起來。見他滿頭是血,頭皮少了一塊,不由大怒:“我不是吩咐過嗎,誰也不許闖進這裏來!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左厲畏懼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息怒。是秦王殿下。。。他。。。他。。。”他看了林文淵一眼。對方立刻堆起笑容道:“世子,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

“奉命行事?父王是讓你們搜查刺客。你們卻跑來永安郡主這裏鬧騰。介越到這種地步,眼裏還有上下尊卓麼?”林文淵勉力道:“密報上說刺客就在這裏。是陛下的聖旨說要搜查的。”“搜查?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裏虎視眈眈,是搜查還是嚇唬人!”肖天燁越說越怒。丟了左厲,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刺客?什麼刺客?我怎麼沒聽說?”

左厲挨了一鞭子,卻更加恐懼。吭也不吭立刻叩頭道:“是刺殺燕王的刺客,屬下還來不及稟報世子爺。。。是屬下疏忽,世子息怒!”

歐陽暖站在臺階上,淡淡道:“世子不必動怒!原是厲將軍說是要在這條街上撥查刺客。撥查到我這個院子的時候,婢女說我正在沐浴。這些人卻不管不顧上來砸門,硬生生要闖進去搜查!爵兒愛惜我的清名,所以才阻擋了厲將軍。接著舅舅又請來了聖旨,進了我的院子。只是我畢竟是個姑娘家,這樣放一群陌生男子進了院子到底不妥,這才攔著他們!現在看來,左將軍和舅舅想是不知道這是我住的院子才這樣無禮。此間不過是個誤會而已!”肖天燁一楞,隨即望向她。歐陽暖也正盯著他,微微上挑的美目因濃密修長睫毛的覆蓋濃得象夜色般令人遐想。雪白面龐似是因為浴後而沾染了一絲緋紅,肖天燁炙熱迷茫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只覺得一瞬間仿佛看到湛藍天空下桃花滿開、花瓣紛飛。他平日裏只見過她清麗的面容,何曾見過如此濃艷的風情,一時之間有些癡意。

“那就好。”肖天燁緩緩嘆出一口氣,語氣仍是陰沈:“既然是左厲無心之失,今兒也就算了。左厲,給郡主請個罪,回去罷。”

左厲幾乎咬碎了一口牙齒,低頭道:“屬下年輕莽撞,請郡主大人大量。饒恕了我。”

歐陽暖淡淡看著他,不置可否。

肖天燁冷眼看著林文淵:“尚書大人,就算是我父王請了旨意拿人。聖旨上也沒有說著兵部尚書一塊兒吧?您這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嗎?”

林文淵面色一沈卻礙於肖天燁的身份不敢發作,只能垂手立在一邊。當下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這都是誤會。。。誤會!世子莫要生氣,我也只是偶然碰上了這件事為了皇上分憂而已。”接著便回頭道:“全都回去吧。。。”這樣說著,他的目光還是在向歐陽暖的房間裏窺探。

歐陽暖不再理睬他們,直接吩咐紅玉道:“去各處查問清楚,有沒有人受傷?有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被碰壞了?!看看祖母那裏有沒有被驚擾,打壞了多少東西!可有何處需要修整的!”聽到這裏,歐陽爵不由自主掩住唇笑了。“是!”紅玉應聲去了。

   歐陽暖看見林文淵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不由得冷笑道:“舅舅知道這賠償的事宜。。。”林文淵冷汗直流道:“哎呀,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向秦王復命日再來叨擾!”說著便丟下其他人,快步走了出去。

   肖天燁笑著望向歐陽暖,卻聽到她說道:“世子請回吧,我不送了。”她轉身,跨入房中,房門在身後砰然關閉。因為最後被歐陽暖咽嬌了一句,肖天燁更是生氣。走出歐陽府的時候依舊是余怒未消。跨上馬,他冷冷看了一眼左厲。左厲頭皮發麻,上前道:“世子,這裏距屬下的軍中不遠。世子不如那兒歇一會兒?”“哪兒都不去。”肖天燁將馬鞭揮在他臉上:“回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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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0 02:43 PM

109 命裏誰是癡心人     

    歐陽暖猛地從水中出來的剎那,雖然她身上還穿著衣裳,卻終是露出些許潔白的皮膚。一瞬間,飽滿艷麗的少女軀體帶著花蕾綻放的燦爛驚雷般在肖重華眼前炸開。令他目光只被那白玉般的光華所系,好不容易才狼狽逃開。

“沒事了,出來吧。”歐陽暖輕聲道。

肖重華怔了怔,才從內室走出來。看見歐陽暖的瞬間只覺那抹艷麗光芒仍舊照得他心中一片迷茫。少女沈靜的雙眸、纖細的腰身、纖美雙臂掩蓋下仍呼之欲出的旖旎風情總在他心中徘徊不去。沾滿水珠,潔白柔和的背脊如空中明月一般的婉麗皓白。

碧綠的耳墜在歐陽暖白暫的頸間輕快地晃動著。她轉眸望來,雙唇也似乎透出蓮花盛開的清香:“他們都走了。”

肖重華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歐陽爵過來敲門。進來看到肖重華,頓時嚇了一跳:“姐姐。。。他怎麼在這兒?”

歐陽暖微微嘆了口氣:“明郡王是被人逼到這裏來的。也許這個人,就是咱們的舅舅。”

    “林文淵?他想幹什麼?”“讓人發現歐陽府中私藏刺客,這會是什麼樣的罪名?”   
“可明郡王不是刺客!”歐陽爵失聲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是刺客都不重要。與其將我親手抓住再送交皇帝辦一個主帥私自回京的罪名,還不如當場作為刺客斬殺來得快。”

肖重華慢慢說道。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慌亂,顯然早已猜到了對方的心思。“難怪他咄咄逼人。一是要殺了明郡王向秦王殿下領功,二是索性將罪名栽贓在咱們頭上!”歐陽爵想到了其中關鍵,臉色不由自主沈了下來。他快速走出去,吩咐身邊小廝出去查探。過了一會兒他得了消息進來道:“門口的門房也說從早上開始就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窺伺府邸,看來他們的確是早有準備的。”

歐陽爵心中很奇怪,半個月前整個京城還是風平浪靜的。難不成,只是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就真的來了什麼巨大的變動?

就在這時候,菖蒲突然臉色發白地疾步進來稟報說:“大小姐,不好了。全城戒嚴了!”

歐陽爵三兩步走過去喝道:“把話說清楚,什麼戒嚴了?”菖蒲道:“奴婢剛才聽管事的媽媽說,路上到處都是軍士,聽說已經是全城戒嚴了。”

竟然是全城戒嚴!歐陽暖和肖重華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心中大凜。嚴峻的事態迫在眉睫,京都內共駐紮有禁軍兩萬。外面拱衛京都的三大營共有精兵五萬,倘若秦王矯詔調動城中禁軍,短時間之內,只要關閉了京都各大城門。那麼,城中就是發生天大的事,外頭也絕對沒有辦法幹預!

“他開始行動了。。。”歐陽暖喃喃自語了一句,見歐陽爵同樣是面色發白。便轉頭對菖蒲吩咐道:“吩咐下去,即日起府中上下人等要各司其職不許離位。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隨意出入。不管外頭有多少響動也不許去理會,明白嗎?”

菖蒲連連點頭,快速跑了出去。而歐陽爵在怔怔默立了良久之後,最後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真的要變天了。。。”

歐陽暖和肖重華都沒有言語。肖重華擔心的是朝廷,而歐陽暖此刻卻很擔心老太君他們的安危。自從太子墜馬受傷後,太子府就再也沒有消息傳過來。這要麼是太子府已經被人嚴密監控起來,要麼是太子傷重。不論是哪一種,林元馨此刻的處境都不容樂觀,歐陽暖的心中如同一團亂麻,一時之間理不出頭緒。

此時,京都裏面已經亂成一困,滿大街奔走的百姓和一身甲胄兇神惡煞的禁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沿街店鋪能下門板的全都下了門扳,而沒地方躲的路人則全都縮到了屋檐下角落裏,個個用驚慌失措的目光打量著那些打馬飛奔的騎士。不少人的心中都湧起了同樣一個念頭。。。這個皇朝,莫不是要變天了?

全城戒嚴的理由冠冕堂皇,是為了撥查刺殺燕王的刺客。更有人說,連太子突然墜馬也是同一批人在作祟。這樣一來,刺客不只是刺殺親王,更有謀逆的嫌疑。然而有心人就會發出疑問,既然是捉拿刺客,為什麼負貴捉拿的人不是京兆尹?而是禁軍首領呢?可是面對著冰冷的刀錦,沒有人敢發出這樣的疑問。軍隊不管不顧,挨家挨戶撥查過去。甚至連朝中各位大臣的家中也都難以章免。很多官員自恃身份不允許士乓入府檢查,可是禁軍首領手裏頭有聖旨,皇帝的玉查堂而皇之的蓋在上面。無論是什麼人,都要接受盤查。京都的情形一時之間陷入一種混亂。

在宮外眾人惶惶難安的時候,太後卻悠哉遊哉,仿佛根本不知道宮外已經一片紛亂。

下午雪下得大了,一片片一團團。直如扯絮一般綿綿不絕,四處已是白茫茫一片。金碧輝煌的殿宇銀妝素裹,顯得格外靜謐。太後宮裏籠了地炕火龍,又生著四個炭盆,用最上等的銀絲炭,燒得如紅寶石一樣。半點嘩錄之聲都聽不到,柯蓉原先走得急了。被外面的雪浸濕了靴底,又冷又潮。迎面叫炭火的暖氣一撲,半晌才緩過勁來。

“蓉兒給太後請安。”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給太後行禮。

太後擡起頭,看見柯蓉穿著一件大紅羽緞鬥篷,映著如玉的容顏灩灩生色。露出裏面一線寶藍妝花百蝠緞袍,領口是一圈厚厚的白狐風毛。聲音輕輕軟軟的,叫人聽見就覺得心裏說不出的舒服。不由笑道:“平身平身。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這大雪的天還要進宮來。”

太後的聲音深沈,猶如冬日下的海水般深沈平靜,柯蓉低下頭:“蒙太後恩典,成婚後我也不能常在您跟前詞候。每日裏只能祝禱您安泰吉祥,今兒天氣冷,我擔心您腿疾又犯了,才進宮來看看。”

太後微微嘆了口氣:“傻孩子。只要你嫁得好,便是不在哀家跟前伺候又有什麼?你夫君待你好吧!”

“是,陳家待我很好。”柯蓉靜靜地垂下頭,淡淡道。

她說的這句話很微妙,太後沈默了片刻,笑道:“有些事情你不說,哀家也明白。你放心,有哀家在一天,陳家就得好好待你。”

“是。”

太後若有所思地望著柯蓉,問道:“你老老實實告訴哀家,今兒個到底什麼事情進宮來了?”柯蓉柔聲道:“太後,蓉兒今天來是因為外頭出了很大的事。說是要捉拿刺客,到處鬧得沸沸揚揚。禁軍的人連官員府邸都搜了!太後,您看。。。”太後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寒光。轉而卻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怎麼,也驚擾到武國公府了嗎?”

“這倒沒有。他們總歸是會看在太後的面上稍客氣些的。”實際上武國公早已為此事氣病了。柯蓉不好袖手旁觀,便索性進宮來想要從太後這裏探探口風。

“你也糊塗了,跟著那幫人瞎胡鬧!這種事情用得著哀家來管麼?”太後的眼睛漸漸瞇縫了起來。“任他們去吵去鬧。只要哀家穩如泰山,你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柯蓉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後。她這樣說,分明是早已知道一切並且采取默許的態度了。。。說罷,她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陪著太後閑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送走了柯蓉,太後想了一會兒喊道:“來人!”“是,太後。”太監吳安國趕緊湊到她身旁,躬身答應。“明兒你到武國公府去一趟。”

“是。”吳安國臉上有一絲疑惑:“不知您有什麼吩咐?”

    “你把秦王爺進的那盒人參,帶了去。”太後慢慢站起身來,走入套間。叫兩名宮女打開一口箱子,吩咐挑出幾樣珍玩。另外取了些貢緞衣料,又讓吳安國去內務府取兩百兩金葉子作為賞賜。“跟主子請旨。”吳安國又問:“見了蓉郡主,可有什麼話說?”   
太後淡淡吩咐:“你跟蓉兒說,我過幾天挑個暖和天氣,接她到宮裏來住兩天。”“是!”吳安國心道剛才人就在這裏您可什麼也沒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只是看著太後的臉色,他卻不敢問,只低頭應了聲是。   

聽暖閣

歐陽暖心煩的時候就會練字,今天也是如此。紅玉從水盂裏用銅匙盛了水,施在硯堂中,輕輕地旋轉墨徒,待墨浸泡稍軟後,才逐漸地加力。頓時一股煙墨之香,淡淡在屋子裏縈開,只聽那墨摩挲在硯上,輕輕的沙沙聲。歐陽暖也不去管旁邊的明郡王,仿佛當他不存在似的。在紙上寫了一個“靜”字。肖重華淡淡一笑,站在一旁看著她寫字。

歐陽暖是一手清麗的管花小楷,字字骨格清奇,筆畫之間嫵媚風流,叫人心裏一動。肖重華看了看道:“你練了很多年?”“嗯,很多年。日夜苦練。”歐陽暖的聲音很平靜。“為什麼要這樣辛苦?”

“為了平心靜氣。”歐陽暖又寫下一個“戾”字。

“你心中有怨恨。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樣的怨恨?可以讓你連琴音之中都帶著恨意。”歐陽暖的筆端一頓,微微笑道:“郡王誤會了,我心中沒有怨恨。”“你這話不盡不實。”肖重華低聲道:“我總不會看錯的。”

歐陽暖手中的筆不由自主地停了。有些怔忡地瞧著那纏枝蓮青花碗中的茶,碧綠的茶葉欲沈欲浮。熱氣慢慢地散了,透出一絲一絲的寒涼。她輕輕道:“不論如何,此事總與郡王您無關的。”

案上的香爐裏焚著請香,那煙也似乎很飄渺。突然北窗嘩啦一下子被風吹開,涼風陡至,書案上臨的字被吹起,嘩嘩一點微聲的輕響。

紅玉悄悄換了熱茶,隨即退到一邊去了,屋子裏更覺一片靜寂。

“父王待我母妃很好,對她很敬重,卻也很冷淡。”肖重華突然說道:“可是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沒見她笑過。徐姑姑說,母妃生下大哥的時候父王剛剛從戰場上下來。來不及回府看她,便去了鎮國侯府看望老侯爺。母妃知道,他不是去看老侯爺,而是去看望你娘。剛開始的時候母妃心裏想不通,便日夜哭泣,甚至無心顧及剛剛出生的大哥。等發現的時候,大哥已經被人下了毒差點死於非命。後來雖然勉強救回來,卻留下了病根,傷了心肺。母妃因為此事,對清姨生了嫌隙,父王兩次向陛下請婚,都被母妃想法子擋了回去。”

歐陽暖手中本已端起的茶杯就是一頓,猛地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盯著肖重華。一雙瞳仁直如兩丸黑寶石浸在水銀裏,清澈得如能讓肖重華看見自己的影子。

肖重華繼續道:“母妃一直覺得父王是為了清姨才會疏遠她,所以心中懷了怨恨。後來她才知道。。。老侯爺早已準備將清姨許給父王。然而當時政局不穩,陛下為了安撫江南,才下旨將出身江南豪族的母妃嫁給父王。當她知道自己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那時候陛下知道了太子殿下和父王同時愛戀上清姨的事情,一場禍事眼看就要發生,清姨為了保護親族才會嫁給你父親,事實就是如此。”

歐陽暖聞言只覺得胸口一緊,手中不知不覺已經一松。只聽“咣榔”一聲,一只茶盞已經跌得粉碎。整杯滾燙的熱茶全都潑在書桌上,紅玉不由“呀”了一聲。歐陽暖驟然回過神來,見桌子上茶水一片狼藉。

紅玉剛要沖上來,卻見到肖重華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托住她的手肘,替她拉高了袖子。但見一截雪白的手臂上一塊燙傷的紅痕,更顯觸目驚心,不由皺起眉頭。轉頭就道:“快去取燙傷藥!”

紅玉飛快地取了燙傷藥來,小心翼翼地看了明郡王一眼。肖重華距離歐陽暖極近,只覺幽幽一脈暗香襲來。縈繞中人欲醉,此時方覺得不妥,撒開了手道:“你來上藥吧。”

紅玉點點頭,快速將燙傷的藥膏敷在歐陽暖的手臂上。上好了藥,歐陽暖皺著眉頭放下了袖子:“我沒事,你先出去。”她的臉色很蒼白。說這句話的時候,唇上最後一抹血色都消失不見。肖重華沒想到這些話對她來說會造成這樣的震動,不由默然。

紅玉一楞,迅速低下頭悄悄退了出去。

“你說的是真的?“歐陽暖盯著他不放。這一切怎麼可能?!可是肖重華的神情,分明不像是在說謊。

“母妃說,是她對不起清姨。若不是因為她,父王不會被迫娶了不愛的女子。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嫁給別人,更不用看著她含恨而終。自從清姨嫁入歐陽府,父王大半的時間都不肯留在京都。母妃也因此更加愧疚難安。然而她一旦走到那一步,便再無路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錯已成,一步步更錯,再無退路了。”

“什麼大錯已成!這樣就能解釋已經犯下的錯誤嗎?你父王若是不能保護我母親,為什麼要靠近她!?你母妃若是怨恨為什麼不去找你父王卻要記恨在我娘身上?!這就是你們的不得已嗎?”歐陽暖的心微微顫抖,聲音幾乎有一絲憤然。她是一個理智的人,可她卻不是一個真正冷血的人。每次觸及林婉清的事情,她就會失去那樣的冷靜,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人生本就有那麼多的錯失和不得已,逼得他們一次次哪怕放不下。也得忍心泣血放下。”肖重華心中微微動容,卻僅僅是轉開了視線。語氣極為冷淡。“於我母妃來說,再多的尊榮富貴,這一生一世,不過是一個傷心人罷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她說她虧欠清姨的,可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為過。因為她不欠任何人的。”

良久,歐陽暖都沒有說話。就在肖重華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才突然冷笑了一聲道:“是,你母妃自然是無辜的。我娘才是罪有應得,我外祖父也是個糊塗的人。怎麼能將我娘許給你父王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他再不幸,再痛苦終究還活著。可我娘是無辜的。她卻要承受他任性妄為的愛帶來的後果,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歐陽暖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之中帶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痛意。一滴猶帶晶瑩別透的淚珠,順著那雪白的面頰,湖藍色的衣領,落下去轉瞬不見。

“我母妃說過,人生那樣短。總要與傾心之人共度,才不算辜負。可是嫁給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最後還要有好的結果,實在太難太難。她錯誤地期待了不屬於她的東西,奪走了本該屬於別人的丈夫。但她心底仍存相信,願意盡力。只可惜父王並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他的心裏,自始至終都只有清姨一個人。”肖重華的聲音靜靜的。似凝結了一層薄霧,帶了一絲凝重。卻又有些解脫:“其實你說的沒有錯。這件事情裏,清姨和我母妃一個被迫無奈。一個無辜無知,她們都沒有錯。卻又都錯了。但她們也都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最錯的人是我父王!”他擡起頭,看著歐陽暖。子夜般的眸子劃過一絲痛意:“我昨日夜裏悄情去見他。他對我說,深恨他當年不夠勇敢。若是他能忘了那麼多的不得已,竭盡全力地去愛請姨,如今可能是另外一番局面。”

歐陽暖腕上隱隱灼痛,心中更是痛如刀絞,只低聲道:“天底下的女子,所求不過是真心盼望的那個人。願意帶給她幸福,可惜男子卻不同。他們的心太大,太遠,太深,永遠也沒辦法給一個女子她所仰望的幸福。這場不幸於燕王妃,於我娘,於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是!”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首詩流傳了很多年,可是誰能真正做到呢?肖天燁口口聲聲能夠為她做盡一切,可他能做到什麼地步呢?為了她背棄泰王嗎?他能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嗎?他曾經說過,只要她肯伸出手,只要她肯向他走過去。可為什麼不是他放下一切,向她走過來?僅僅因為他愛她,就要求她背棄自己的親人、放棄一切和他相愛嗎?這樣的愛,他能給她一輩子嗎?他是秦王的親生兒子。他也有需要他維護的親族和利益。歐陽暖何嘗不明白他的處境,只是心底總是有些期盼。。。前世她也曾有這樣的執念,而最後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癡心妄想。今生,她沒有別的路走。也沒有別的法子,惟有心機,惟有鬥爭。這樣無休無止,才能換來片刻的平安。她最看重的,便是親人的平安康泰。即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他們。

歐陽暖突然,輕輕地道:“太子別院裏的那艘船,也是為我娘建造的嗎?”

肖重華微微笑了:“是。為清姨建的。我見娘經常背地裏垂淚,還曾想要一把火燒了那船。”

歐陽暖擡起眸子,目光似有一絲意外。明郡王這樣冷靜理智的人,小時候也會做這種沖動的事嗎?

肖重華凝神瞧著她,眸中流光滑溢,大有傷神之態:“為了此事,父王罰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母妃跪著求情他都不肯饒恕。為此我也曾經在心裏悄憤盼望世上再也不要有林婉清這個人。。。”他自嘲:“清姨過世後,我娘幾次三番想要見見你。卻都沒有見成,說是身份不便。可我知道,她不敢見你。因為從她心底裏,一直覺得很愧疚。若不是因為這份愧疚,她也不會那麼早就過世。她走之前,對我說讓我盡可能幫她照顧你。可我從心底裏就厭惡清姨,厭惡你。甚至都不想見到你。”他看著歐陽暖,深邃的眸子寒光凜凜,目光冷峻得近乎有些無情:“很抱歉。”

   歐陽暖一楞,面上帶了幾分愕然。肖重華像是沒看到她的表情一樣淡淡道:“我贈給你白狼尾,是因為這是我想要送給母妃的東西。我不過是在替她表達歉意。而直到我在大公主府上見到你,看你對著眾人笑意瑩然。琴音之中卻又含著無限怨憤,我才知道你過的並不好。。。”他頓了頓,卻不再說下去。

歐陽暖輕輕嘆息了一聲:“這些話,殿下本可以不用告訴我。”

肖重華笑了笑。目光穿過北窗,看向院子裏的雪:“有些話,怕我現在不說,你就永遠不會知道。若是將來你偶然得知,也只會怨恨我母妃。我總是存了一分私心,不想她永遠的心懷愧疚。”

這話已經有些自傷之意,歐陽暖的心微微一沈。肖重華這樣說,是不是說明如今的局勢已經到了很壞的地步呢?

就在這一片沈寂之中,歐陽爵突然快步從外面走進來。抖落了一身的雪花,人還在院子裏就高興地道:“姐姐!我給你找了個新玩意!”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進屋子來。

他玄色風帽大氅上皆落滿了雪,手上提著一個精巧的鑒金鳥籠。外面皆是紫銅鑒金的扭絲花紋,一只渾身碧綠的紅嘴鸚鵡在鳥籠裏撲著翅膀,那足上金鈴便霍啦啦一陣亂響,那翅膀也扇得騰騰撲起,帶來一陣微風。歐陽暖一楞,卻突然走上去翻過歐陽爵的手道:“這手上是怎麼了?”歐陽爵抽回手道:“沒事,逮它的時候不小心被抓了兩下。不打緊的。”

歐陽暖自然地瞪了他一眼,替他輕輕取了風帽,解了大氅,交了紅玉拿出去撣雪。聽暖閣裏面點著熏爐,歐陽爵原本連眼睫之上都沾了雪花。這樣一暖,雪花都化了。臉上卻潤潤的。換了衣裳,菖蒲捧了熱手巾來,歐陽暖竟然挽起袖子親自替歐陽爵擦了臉,口中嗔道:“真是傻孩子。為了一只鸚鵡,弄得自己這樣狼狽。”

“剛才出去的時候不小心碰上的,許是哪戶人家飛出來的。”歐陽爵渾然不在意,高興地道,可是一轉眼卻壓低聲音道:“郡王,我已經打探過了。現在不是出去的時候,外面查的很嚴。”

肖重華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鳥籠上,面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笑容。歐陽爵微微一楞。在他的印象裏,肖重華一向都是冷冰冰的。什麼時候竟然也有這麼溫和的神情了。他不由自主向歐陽暖看去,卻看到姐姐將熱手巾遞給菖蒲,在他們說話間已經走過去。正拿手指輕輕扣著那籠子,左頰上一朵梨渦若隱若現。他一時有些疑惑,分不清明郡王究竟是在看鳥籠,還是在看歐陽暖。

鸚鵡想來是別人養慣了的。十分的溫順,歐陽暖用指尖輕撫它密密的羽毛,不由說:“真有趣。”

肖重華看著她,在歐陽爵進來以前,她的面容一直都是十分平靜,甚至帶了些冷漠。只是見到弟弟,她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明珠生輝,熠熠照人。笑靨直如梅花綻放,清麗奪目,與往日裏應酬他的笑容完全兩樣。“啊!雪好大呀!”從門外進來的紅玉輕輕呼了一聲。歐陽爵轉身對著窗,笑道:“姐姐。雪越下越大了。”“是嗎?”歐陽暖也走到窗前。只見院中已是白蒙蒙的一片,銀絮亂飄,撲在窗根之上。青石臺階也細細地濕潤過,淡淡反射著幽幽的光。歐陽暖看著院子裏的雪,靜靜道:“爵兒,這鸚鵡你養著吧。”

歐陽爵一楞:“姐姐,你不喜歡嗎?”歐陽暖搖了搖頭:“不是不喜歡,它是別人養熟了的。你對它再怎麼盡心,它也不會認你做主人。終究有一天會丟下你飛回原來的主子身邊。”歐陽爵有些茫然地看向肖重華,他根本不明白,那又如何?

肖重華呼吸微微一窒,卻在那個瞬間就明白了。不僅明白歐陽暖話中的含義,更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註定要分別,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投註一點感情。他對她感到一種深深的好奇,為什麼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連一只鸚鵡的離去,她仿若都無法承受。這究竟是太無情,還是太重感情呢?

歐陽爵充滿疑惑地帶著鸚鵡走了。歐陽暖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沒有出聲。

肖重華在她身後道:“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是會真心笑出來的。”

歐陽暖回過頭,直視他的目光,忍受著眼睛微微的刺痛。慢慢道:“真心?這樣的東西,我還有嗎?”

肖重華靜靜地:“你有。”

歐陽暖笑道:“郡王為何要這樣肯定?”

“你或許曾經遭受過什麼。但現在那些不幸已經遠離你了。你身邊的人,歐陽爵、你的外祖母和表姐他們,都會對你哭、對你笑、對你說真心的話。你面對他們的時候,難道不是真心嗎?”

歐陽暖一楞,旋即陷入了沈默。

“身在皇家,周圍的人不是怕著你、哄著你,便是算計著你。甚至有時候至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你總比我們要強一些。”肖重華的嘴角浮起一絲奇特的笑容:“也許你已經生活在幸福之中。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歐陽暖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窗外的飛雪乘風湧過來,沾在她比雪還白的臉上。肖天曄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奪目地望了出來。歐陽暖在風中輕輕打了個寒戰,向前踱了一步。聲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靜:“郡王,您今天說的太多了。”肖重華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孔籠上了一層溫暖:“我只是想說而已。”歐陽暖的笑容慢慢變得冷淡,聲音也漸漸低沈:“這些話,郡王不必擔心以後沒有機會再說,我總會想法子將您送出城去的。”

肖重華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究嘆了一口氣。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產生別的聯想。也許這些話,他就該一輩子藏在心中。

第二天一早,歐陽家的馬車駛出了府,歐陽爵也騎馬跟在後面。

現在大街上管制極嚴,不管是誰家的馬車都要被攔下來接受盤查。歐陽家的馬車剛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攔住了。朝廷設的關卡,兩個士兵走上來,冷冷的往車內看。

歐陽暖感到身邊的紅玉劇烈的顫抖,她嚇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歐陽暖暗自嘆氣,溫熱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歐陽暖倒不是覺得自己那麼幸運能躲避盤查,只是她畢竟還有個郡主的身份。秦王也還沒有和大公主撕破臉,更沒有到連她一起殺了的地步。但是無論如何,面對這樣的情況,她也覺得很緊張。

   “馬車裏的人快下車,我們要檢查!”其中一個士兵大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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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0 06:12 PM

110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大膽!這是永安郡主的馬車。誰敢撥查!”紅玉深深吸了口氣,掀起簾子怒聲道。

“不管是誰的馬車,都一律要接受盤查!”那兩個士兵一楞,隨即一人走上前來道。

“你們真是無禮!”紅玉州要開口,歐陽暖沈聲道:“既然如此,讓他們查吧。”紅玉冷哼一聲,當面掀起了簾子,。兩個士乓探頭探腦地看了半天,馬車裏面坐的只有歐陽暖和丫頭紅玉。他們剛要上車檢查,歐陽爵卻已經快速下了馬,伸出手攔住了:“幹什麼?!這可是永安郡主的馬車!你們不要命了嗎?看過沒人就罷了,難不成還要把馬車翻個底朝天?!這是誰家的道理?!”“這。。。”一個士兵有些語塞,另一人在他耳邊匆匆說了兩句。他猶豫了片刻,才點點頭道:“算了,你們走吧。”

車簾重新放下,馬車再次出發。紅玉輕輕籲了一口氣,歐陽暖淡淡笑道:“只要我們不出城,他們自然是不會過分的。”真正的困難在城門口,那裏才是真正的關卡。

“去太子府。”歐陽暖吩咐道,她要帶著肖重華去見太子。只要把他安全送到太子府,再由太子想法子把人送出去。她也就盡到了最大的努力,沒什麼虧欠他的了。

馬車裏紅玉翻開馬車的夾層空心,露出裏頭的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狹窄暗格,低聲道:“您出來透口氣吧。”肖重華笑了笑。由於身上原本的那套衣服已經不能再穿,他此刻完全是一豆尋常男子打扮。這多虧了歐陽府正好有一個侍從的身材和他差不多,又有多余的衣服可供替換。否則就是歐陽暖有再大能耐亦沒有法子去現做一套。肖重華輕輕搖了搖頭:“如今秦王一定牢牢盯著太子府,你們這麼做太冒險了。前面有一條巷子,在那裏放下我就好,其他的我自己想辦法。”歐陽暖當然知道太子府門前一定守備森嚴。但是,在這種節骨眼上,京城局勢猶如迷霧一團,輕信任何人的結果都可能是災難性的。除了太子和大公主,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大公主這幾日都在宮中陪著皇後禮佛,只刺下太子可以依賴。

“把你放在這裏,等於是讓你去送死。”歐陽暖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事先已經在城中布置好了人手。到時候他們會負責接應我,聽我的話。。。”肖重華皺眉。黑眸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瞳眸轉為深黯,眸光深處更掠過些許火苗。

歐陽暖卻不上當:“果真如此,郡王又怎麼會被逼的躲入歐陽府?您既然不想連累我,還是免開尊口的好。”

肖重華輕聲嘆了一口氣,卻止住了話頭。別人興許不在乎底下軍士的性命,但他卻不可能不在乎,他若非不得已,不能隨便舍棄麾下兵辛,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原則。此次他單槍匹馬闖入城中,一方面是因為人越少反而越安全。另一方面是他不願讓屬下面臨九死一生的局面。

大街上很少看的到百姓,時而有二十人一隊的禁軍手持錦利的兵器整齊劃一地走過。雖然還沒有真正動手,但歐陽暖透過掀開的車簾,看清了面前劍拔弩張的景況。兩手不由緊緊握成了拳頭,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甲立刻陷入了肉中。帶來了陣陣刺痛,這也讓她的頭腦得以恢復清明。

一路到了太子府,馬車在府門前十幾步遠處停了下來。此時,負貴守衛太子府的軍士張望片刻,便高聲問道:“來者何人?”

“永安郡主來看望太子妃的!”

那軍士立刻不知道去何處通報了。馬車在門口一停就是小半個時辰,接著從旁邊的巷子出來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一個個腰中跨刀如臨大敵。見此情景,路過的百姓紛紛忙不疊地往後退。

歐陽爵跳下了馬,牽著韁繩走上去。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冷不丁道:“太子墜馬受傷,是不見外客的!”

歐陽爵微微一笑:“我姐姐是來看望太子妃的,請您行個方便。”他暗自付度,眼前這個人在太子府門前出現,是否意味著太子已經被人嚴密控制起來了呢?

“咳,是這樣啊!”那為首的軍士想了想道:“我們得例行檢查一下馬車。”言語間,一群軍士有意無意地將馬車圍在中間。看那情勢,只怕是稍有異動就要動手。不止如此,太子府旁邊還有一條巷道,赫然可見密密麻麻的一應全副武裝的軍士。氣氛顯得格外凝重肅穆。看到這一幕,歐陽爵心中狂跳,那種不妙的預感更加濃烈了起來。

馬車上的紅玉心下焦急,右手已經輕輕捏住了袖子中的匕首。事到如今,她有些恐懼,若是這些人傷害到了小姐。。。

歐陽暖面容平靜,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果然,京城之中的局勢已經一觸即發!

那暗格做的很是隱秘,從外觀看來半點也看不出端倪。同剛才一樣,那為首的軍士檢查了一番,才笑道:“既然如此,就請進去吧。”

歐陽爵左右看了看那些面無表情的軍士,若有所思地拱了拱手:“這位大哥,多謝了!”

然而就在那人說過放行後,四周那些軍士卻立刻將馬車圍得更緊了一些。甚至有人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他們整齊地散開了一個半圓形,讓歐陽爵從他們身旁走過。眼看情形越來越不對,歐陽爵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將馬韁繩丟給一旁的侍從,自己快步走過去請太子府的人進去通報。穿過那些士兵的時候,更竭力克制自己不往旁邊多看一眼。

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這種情景,若非親身經歷,絕不可能體會到其中的可怕!

    好在太子府的人很快開了側門將他們迎了進去,馬車駛入太子府的那一剎那,歐陽暖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若是這些人將馬車拆散了檢查,或者用刀刻去刺馬車內部,肯定會暴露的。好在他們多少還顧忌自己的身份,沒有做的太過分。只是這樣一來,秦王也會得到消息,很快會找到這裏來。歐陽暖沒有來得及去找林元馨,便先到了太子的書房。   
“永安郡主歐陽暖,求見太子!”

“進來吧!”這個柔和的聲音歐陽暖並不陌生。那一天在船上,她就已經見過這位為人處世都很溫和的太子了。

作為一個太子,他溫文爾雅、柔和親民。可是作為一個儲君,他這樣的性格是否及格,這是一個歐陽暖完完全全不知道的答案。

歐陽爵留在書房外面,歐陽暖和肖重華兩人先後進門。而案桌後的那人在歐陽暖邁進門檻時,頭也隨之擡起,但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掃就突然眉頭一挑,厲聲質問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這時候怎麼能到處亂跑?”

歐陽暖一楞,很快聽出了太子話中的關心之意。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大公主曾經說過的話。她說,太子和燕王都愛上了同一個女子。既然肖重華已經說過,燕王一輩子只愛過她娘,豈不是連太子心。。。歐陽暖這樣一想,不由得有些窘迫。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柔聲道:“聽聞殿下受傷,母親不方便親自來看望。便遣我過來看一看,您沒事吧?”

她說的母親自然是大公主,卻也讓太子自然聯系到林婉清的身上。他一楞.臉色隨即和緩了許多:“我沒事。只是你這孩子也太大膽了。外頭這麼亂,你怎麼能跑到這裏來!”

這一次墜馬,太子不過是一條腿的小腿骨摔斷了,並沒有性命之憂。剛才他似乎正在奮筆疾書寫一些什麼,顯然並沒有傷得很重。

“殿下,您既然沒有受傷,便應該主持大局。怎麼能任由泰王這樣胡來?您可知道,他如今封鎖了整個京都。控制了各大城門口的出入,甚至連太子府門前都布滿他的爪牙!”

太子猛地離座而起,默立半晌,他突然冷笑了起來:“好,好!怪不得我覺得外頭安靜得很,原來有這樣的玄機!他這樣明目張膽,果真是要造反了!”歐陽暖淡淡道:“不只如此,殿下。昨天兵部尚書帶人來到歐陽府上,口口聲聲要找刺客,實際上他找的不是刺客,而是悄悄潛入京都的明郡王。”“你的意思是說,重華回到了京都?”太子先是一楞,隨即大驚:“既然如此危局,他怎麼能突然跑回來?好糊塗!萬一出了事情,怕是連他也要一起搭進去!現在他人在哪裏?”

肖重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侄兒在這裏。”太子原本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歐陽暖的身上,對這個自始至終低著頭的沈默的隨從並沒有太過註意。此時看到這情形頓時嚇了一跳。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太子連話都驚愕地說不出來。最後只得嘆了一口氣:“也罷。你父王受了傷,你回來也好。只是風險著實太大了。”

“不知殿下身邊如今可還有什麼值得信賴的人?”肖重華聞言,深邃的眸色。帶著風雨前的黯沈與平靜。

太子搖了搖頭:“原先自然是有的。可這半個月來,我手下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出了亂子。我坐鎮太子府沒有離開過,但凡外間消息都是靠那些心腹傳遞。可是近來我發現,其中有人存心瞞報,大多重要消息都到不了我手裏,如今只怕。。。”

雖然太子沒有把話點透,但肖重華和歐陽暖同時心中了然。既然太子對外面的情形不能盡在掌握,那麼替他傳遞消息的心腹只怕是出了問題。

“如今,只能先送你出城。想辦法聯絡三大營的將領。”太子從腰間抽出一塊腰牌遞給肖重華,目光鄭重道:“必須拜托你了。”

歐陽暖看著太子.心中深深的憂慮。她不懂政治,卻也知道如今的局勢很危險。肖重華能夠安全出城已經不容易了,還要想方設法送信去三大營。這簡直是天方夜潭。不,就算他真的做到了。如今三大營的統領應該早已得到京都內部一片混亂的消息了。他們卻還是按兵不動,其中定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緣故。若是他們與秦王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那麼肖重華一去,無異於是羊入虎口。

她看向一旁的肖重華,他也向她看過來。那澄澈的瞳眸深邃黝黑,像是一把劍,直入人心。在一瞬間,她就讀懂了他的意思。他同樣是這樣認為的,只是他的選擇是必須得去!哪怕只有萬分之一成功的幾率!

肖重華停了片刻,突然道:“我必須即刻趕回去通知皇長孫。至於三大營那邊,還有一個人可以幫忙。”

太子一楞,目光中突然劃過一絲異色。

歐陽暖見太子神情古怪,心中浮起了一絲疑惑,只聽到太子的聲音異常冷淡:“若是有用,便讓他去吧。”

“多謝太子殿下。”肖重華斂著的眸子掠過了一絲奇持的光芒,低聲道。

這兩個人說話的神情著實太古怪,讓歐陽暖心中不由得起疑。只是她並非刨根問底的人。別人不說,自然有不說的理由。她又何必刨根問底,想到這裏,她微笑道:“我已經將明郡王平安地送到殿下身邊,也該回去了。在此向兩位告辭,順祝郡王一路順風。”

“且慢!”肖重華突然擺了擺手道:“還不到歐陽小姐功成身退的時候。”剛才他讓她走,她卻不肯走。現在她完成任務就想要離開,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不動聲色,對歐陽暖那失望的表情視而不見。全無罪惡感,只從那犀利的眼神可看出他一閃而逝的淡然笑意。

“。。。”

一個時辰後,太子府的兩扇大門突然打開。在眾多丫頭媽媽們的簇擁下,林元馨和歐陽暖兩人走了出來。相繼上了重新準備好的華蓋馬車。原本守在門口的士兵不好阻攔,卻也不能任由她們離開,便索性派人出去報信。不過片刻的功夫,便來了一群黑衣黑甲的精銳禁軍,馬車猶如置身於一波黑色洪流中,被包圍的嚴嚴實實。

美其名曰保護,實際上是監視。歐陽暖吩咐馬車不必理會,兀自向城門口駛去。

馬車一路駛向程德門,這是出京都的八個城門之一口如今的八大城門。都有一個秦王的心腹在盯著。程德門的守門將領是玉虎將軍周廣德,他親自看著那些士兵挨個挨個盤查。就算是肖重華武功過人,試圖硬闖這程德門也還駐著數千士兵,真要打起來驚動了秦王,別說是人只怕變出翅膀也飛不出去。

   歐陽爵對周廣德笑了笑:“周將軍,馬車裏是皇長孫的側妃和永安郡主,她們要去寧國庵上香,請您放行。”

周廣德道:“對不住。末將受秦王殿下差遣,來這裏追捕逃犯。不論是什麼人經過,都要仔細盤查。”

這話今天已經聽了無數遍,歐陽爵不動聲色淡淡地道:“當真是追捕逃犯嗎?”

周廣德笑了兩聲:“是刺殺燕王的刺客,當然是欽命要緊。”

歐陽爵一下馬,城門便出現了無數兵甲。他們引著長弓,沈默地用羽箭指著他們,以防他們突如其來的闖關。

就在這時,歐陽暖掀開簾子對周廣德說道:“今日是黃道吉日,我們只是想要去寧國庵。你若是想要檢查,便檢查吧。只是不要驚擾了皇長孫的側妃。”

周廣德點點頭。臉上想要擠出點討好的神色,卻又有點僵硬:“郡主放心,末將肯定會小心謹慎的。否則若是叫世子知道,肯定會活刻了末將的皮!”他是知道秦王世子向皇帝請婚一事的,所以自然而然流露了一些討好出來。

歐陽暖淡淡道:“周將軍這叫什麼話,你要查就快些吧。不要耽誤了我們上香的時辰。”

周廣德果真命人撥查了所有的馬車和人,每一分每一毫都不肯放過。甚至連車輪子都拆開來看有什麼異樣,可最終一無所獲。

“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林元馨皺著眉頭問道.她如今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寬大的裙擺遮住了隆起的腹部,長時間的站著還是有些疲憊,整個人幾乎是依靠在歐陽暖和山菊的身上。

“很抱歉,請您再等等。”周廣德對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讓他回去通風報信,隨即若無其事道:“還需要再搜查一遍。”

他說是檢查一遍,卻仿佛恨不得把每一個隨行的丫頭媽媽們都扒開衣服看一看是男是女才好。.看他這樣子,歐陽暖冷下臉來:“周將軍是不打算放咱們走了?難道這也是世子的命令嗎?”

周廣德訕訕道:“哪裏的話,郡主不要誤會。咱們世子有種種不得已之處,今日所為,乃是末將一意孤行。郡主若要見罪,末將自然領受。您不要因此錯怪了殿下。”

歐陽暖看了一眼天色,心中微沈,冷冷說道:“你休在這裏拖延時間了。”

周廣德道: “末將不敢。”

歐陽暖冷冷地道:“既然不是拖延時間,你究竟在等什麼?”

話音剛落,歐陽暖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雜沓。無數人簇擁著肖天燁下馬,事到臨頭,歐陽暖倒沒有了任何畏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所有人都離得非常遠,沈默地註視著場中的馬車。而肖天燁的目光,有著錯綜復雜的痛楚。仿佛隱忍,亦仿佛淒楚:“你去哪兒?”

歐陽暖看著他,慢慢道:“去寧國庵。”

肖天燁一楞.隨即愕然:“去那兒幹什麼?”他的臉色一下子好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剛才是被歐陽暖拋棄了,才會露出那麼楚楚可恰的表情。

歐陽暖失笑:“去敬香而已。”肖天燁顯然不信,走近了一步道:“你究竟去那兒幹什麼?”歐陽暖看著他,靜靜地:“避禍。”

“若我不放你走呢?”肖天燁微微一震,似乎十分費解地瞧著她。

歐陽暖的心頭有一絲震動道:“我不是不回來,只是在京都局勢沒有穩定之前。暫時陪著表姐留在那裏。”這是太子的意思。在這個時候將林元馨送去寧國庵,未必沒有要保住皇長孫子嗣的意思,相比正妃而言,身為側妃的林元馨地位低。出去的可能反而大些。這不過是在太子與秦王正式撕破臉前的最後努力,從目前看來,這個努力很徒勞。

“這裏有我護著你,不會有危險。”肖天燁執拗地道。

“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林文淵在一天,我便不能安心留下。昨日他闖入我府上做的那些事情,有一次就會發生第二次。我不能就這樣任由他宰割。然而他是秦王殿下心腹,世子也不能為我殺了他!與其等著他來,不如我自己退避三舍!世子今日不放我出關。我便會硬闖,要殺要剮隨你們便是了。”

肖天燁神色震動地看著她,就像是要用目光將她整個人都看穿似的。在這樣的目光下,歐陽暖的心口微痛。面色卻更為平靜,她提醒自己。這是為了表姐的安危,也是為了爵兒的平安,京都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絕不可以再留下去!然而肖天燁根本不肯放她們離開,他今天到底會怎麼做呢?肖天燁沈默了好久,忽然道:“放她們走。”周廣德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

肖天燁擡起眼睛來看歐陽暖:“你說得對,這裏很亂。我可能顧忌不到你,未免有損傷,你去住一段時間也好,只是我會派人保護你。”

是保護還是監視,歐陽暖並不在意,她點了點頭,深深道:“那就多謝世子了。”

城門打開了。

肖天燁目送歐陽暖的馬車出城,周廣德猶豫道:“世子,這種時候您怎麼能讓他們出去?”

肖天燁冷冷望了他一眼,周廣德心裏打了個突。強笑道:“秦王殿下吩咐過,與太子府有關的人一概不許出城。”

肖天燁冷笑一聲道:“不必擔憂。父王那裏自然有我,不會有你的貴任。”

周廣德剛要說話,就忽然聽到眾人的驚叫。無數人喧嘩起來,還有人大叫:“奉天門失火啦!”

肖天燁一楞,迅速向北望去。只見北邊的城門隱約飄起火苗,不斷冒出沈重的黑煙.街頭頓時大亂,無數人驚叫奔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吩咐下去,封鎖奉天門。集中兵力全力搜查!”肖天燁沈聲道。周廣德點頭,快速去了。

    肖天燁深深地回頭望了一眼歐陽暖已經遠去的馬車。狠狠心,快馬疾馳像是一陣風,向奉天門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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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1 12:38 PM

111 刮骨療毒壯士斷腕
     
    早在歐陽暖的馬車剛出太子府,林文淵那裏就很快收到了消息。他立刻親自趕赴太子府。沒有秦王手偷,歐陽暖根本不可能隨意出城。他敢肯定,這不過是煙霧彈,肖重華必定還在太子府裏!

與他作出同一判斷的人還有當今晉王肖欽南。他是秦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地位和聲望自然非同凡響。林文淵在宗門大街一看見他立刻下馬行禮,肖欽南面無表情地揮揮手:“免了。”

肖淩風是晉王世子,樣貌酷似肖欽南。性格卻與他高傲的父親完全兩樣。他主動下馬攙扶起林文淵笑道:“事急從權,秦王叔如今還在宮中抽不出身。我父王剛剛得到消息就趕來了,咱們先去太子府看看!若真是肖重華,我們一定不能放跑他!”

然而到了太子府門前,卻見到中門大開。像是早就在等候他們一樣,肖欽南冷冷一笑,扔下馬鞭就緩步往前走去。

“晉王弟,別來無恙!”一道聲音突然響起。隨著一個爽朗的笑聲.太子出現在了眾人眼前。他一身華服,腰間赫然是一塊螻龍羊脂玉佩,一派富貴閑適的模樣。小腿上的傷看起來很輕松,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在晉王身前十步遠處停下了步子,上下打量了晉王片刻之後,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無比。“我早就聽說晉王帶隊查了數家王府,想來我這裏也是無法幸免的,所以恭候多時了!”他一邊說一邊冷笑道:“你敬請自便。我已經將所有的主子仆人都叫了出來,府中所有房間裏半個人都沒有。若是晉王待會找到任何人,非賊即盜,不妨立刻帶走!”

這一番話語氣極重,饒是晉王也不由得面上色變。太子雖然懦弱,但終究是一國儲君。秦王若是不能成功,登上大寶的人就該是太子。沒有人不想給自己留下後路,縱使他不在意這些,只怕身後這些屬下會有顧慮。晉王看了站在旁邊笑盈盈的兒子肖淩風一眼,頗有些躊躇。

太子看著晉王的臉色,哪裏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冷冷地加了一句話:“我這府裏雖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太後和陛下所賜的物件還是不少的。煩請晉王吩咐下去,到時候技查的時候註意些。幹萬別磕碰了什麼,那可是殺頭的罪名!”

晉王突然大笑兩聲,然後上前幾步,恰恰在太子面前停了下來。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五步。低聲道:“大哥,您這樣虛張聲勢,不就是怕我們進去捏查嗎?”他看了太子臉色微微一變,冷笑著突然轉身對著身後那群人道:“都聽見太子的話沒有,傳令下去,仔細地搜!別辜負了太子的一番好意!”只聽一聲令下,所有軍士全都整齊劃一地變換隊形向內湧去,沒有絲毫的猶疑。見這幅情景,太子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怒。

就在此時,林文淵大叫一聲:“刺客在哪裏!快捉住他!”

眾人向假山後望去,卻見到一道黑影快速地閃過,無數士兵也向那人影撲過去。緊接著卻聽見晉王突然驚叫出聲,眾人一驚。卻看到一個人左手緊緊箍住晉王,右手是一柄亮閃閃的短刀,鎮定自若地站著看那些禁軍士兵。清晰地道:“晉王殿下。你好大的膽子,連太子府都敢闖!”林文淵身著官服,手握長劍,正怒視著這個年輕男子:“你是什麼人?”挾持晉王的年輕男子一身素袍,袍子上一塵不染。鼻挺唇薄,俊目修眉,雖是布衣輕衫,卻神采飛揚,見之忘俗,自是一派瀟灑揮然。五官之間雖與肖重華有些相似,然而他身上的淡然滯灑卻與明郡王身上的冰冷氣質迥然有異。

林文淵一開始懷疑他就是肖重華。可仔細一看卻很明顯的看出了兩個人之間的不同之處,要不是他早就知道燕王世子體弱多病,絕不可能是武功高強之輩。他簡直要疑心此人就是他了!難道說探子發現的人根本不是肖重華而是眼前這個人?他們都被人耍了?!

    晉王看著這陣勢,感到驚懼不安大叫道:“快放了我!”他剛剛才看到那道黑影一閃,此人就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後。還來不及反應就遭到了挾持,可見其人武功深不可測!
背後的男子暗中將刀鋒頂在他的腰際。輕道:“晉王,安份一點。”晉王嚇得身子一僵,頓時不敢再動。

肖淩風見到這一情景,不由得面色鐵青,目中噴火。顯然義憤填膺,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註意到了太子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脫口而出道:“你是賀蘭圖!”

晉王因為被鋒利的匕首抵著,一直沒有看到後面的人,這時候心裏猛地一驚。怎麼會是他?!

賀蘭圖哈哈一笑道:“世子記性太差。五年前宮中中秋盛宴咱們還見過一回,怎麼現在才想起來?”

肖淩風原本不敢確定,畢竟這位賀蘭公子從不參與朝廷裏的鬥爭。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記了皇室裏有這麼一個人,聯想到此人持殊的身份。肖淩風沈聲道:“賀蘭公子,我們不過是在捉拿謀害燕王的刺客。此事我料你並不知情,因而與你無關。請你退過一旁,不要幹涉朝中事務!”

賀蘭圖卻淡淡地笑道:“什麼朝中事物?明郡王是我的朋友,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他父王遇刺,那自然與我有關,此事我管定了。”晉王反應過來,冷笑一聲:“原來是你!秦王去請你的時候你才說不當棋子,今日卻主動跳上棋盤。如此愚不可及,看來是秦王殿下高估你了。”秦王動手之前,曾經籠絡過這位賀蘭公子。他卻是毫不在意的模樣,如今突然跑到太子府來。而門口那麼多士兵竟然都沒有人發現他,這人難道會飛天遁地不成!晉王越想越覺得惱怒,卻礙於性命在人家手上不敢過分刺激他。賀蘭圖仍是淡然一笑:“晉王有什麼資格說這個,這裏有誰不是棋子?無非是誰清醒誰糊塗罷了!”

肖淩風神色一凜,隨即正色道:“不論京都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與賀蘭公子無關。您何不繼續做局外人?”

賀蘭圖卻開朗地笑道:“不能富貴非因宿命只緣懶。我本欲逍遙於紅塵之外,是秦王殿下不肯罷休,幾次三番相逼,終將我拉入局中罷了。”

    晉王面沈如水將眼光投向賀蘭圖:“賀蘭公子,你現在棄暗投明,我便既往不咎!”
賀蘭圖微笑著道:“多謝晉王美意,奈何我已身在局中,落子無悔。”“放肆。”林文淵大怒。“你不過一介布衣,晉王殿下以齊講日待,你卻恩將仇報,轉過來對付我們,簡直不知好歹!如此卑鄙小人,令人唾棄!”隨後指向他,大聲喝道:“將此逆賊拿下。”

一層層的弓箭立刻指向了他。

賀蘭圖一直緊緊箍著晉王。此時將刀錦優雅地頂在了他的咽喉,輕聲笑道:“林大人,你這是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置晉王的性命於不顧嗎?”

晉王僵在那裏.竭力平靜道:“林文淵,你。。。”林文淵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皺著眉頭看了肖淩風一眼,神情緊張。肖淩風咬牙:“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賀蘭圖微微笑道:“送我們出城。”

自他出現在這裏,林文淵便一直看著他手中的晉王,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一開始也抱了一線希望,盼賀蘭圖在圍攻的壓力下退開。但也自知不太可能。現在,他實在不希望犧牲晉王。因為晉王是秦王殿下最信賴的弟弟,若是讓他在這裏死了,他如何向秦王殿下交代?

此時,太子也看著賀蘭圖,眼神十分復雜。他一向與賀蘭圖從無來往,在最關鍵的時刻,他本可以袖手旁觀。竟然真的同意出手相助。肖淩風不得已,眼睜睜看著賀蘭圖的匕首架在晉王的脖子上。帶著太子出去,禁軍一路被逼著往外退,肖淩風作了個手勢,一名禁軍會意地去了。林文淵的腦海中急速轉動,或者放走太子和賀蘭圖。或者讓晉王“為大業捐軀”。這二者之間,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但是,秦王雖然信任他,卻無論如何比不上親兄弟。而晉王與自己在政見上又多有不睦,如果他不顧晉王的性命,下令進攻,那麼事後只怕很可能被人誣陷說他想借機鏟除異己。所以才乘機借刀殺人。秦王身邊多的是想要取代自己的人,若是他們到時候落井下石,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辯。但是,要他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放走太子,他實在是不甘心。

    這時,禁軍已將太子妃推到了太子面前。太子一楞,隨即緊緊皺起了眉頭。周芷君早已帶著孩子避入定遠公府。林元馨也被歐陽暖帶出了城,剩下的太子妃。他不是早已吩咐過讓她換裝後跟在歐陽暖的馬車後裝成一般仆婦出城嗎?為什麼還在這裏?

太子直瞪著她,太子妃的臉上卻湧出溫柔的神色:“殿下,您不走我怎麼能走呢?”

“愚蠢!”太子厲聲道,太子妃不肯走最終只會被人挾持用來當做威脅他的武器!

“太子殿下,請您命令身邊的這位賀蘭公子,立刻放了我父王!否則的話。。。”肖淩風的長劍架在了太子妃的脖子上。

賀蘭圖看了太子一眼,然而太子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的道:“你以為區區一個太子妃就能換回晉王的性命?”

太子雖然語氣嚴厲,表情冷漠。眼睛卻緊緊盯著肖淩風那把長劍,生怕太子妃傷了分毫。太子妃眼中哀戚,臉上卻笑得十分愉快:“這麼多年的結發夫妻,我又怎麼會不了解你。你放心,我不過是留下來陪伴你。如今你既然不需要我,我也不會再給你添分毫的麻煩。”她深深望了太子一眼,話音未落已經撞在了肖淩風的長劍上,頓時血流如註。肖淩風沒有防備她會突然作出這樣的舉動,一下子怔住了。

“寧蘭!”太子看著妻子血流如註、軟倒下去的身軀,一時陷入了深深的哀痛,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太子妃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有一條生路在眼前,她卻非要做這樣愚蠢的事情!寧蘭是個聰明的女人。明明應該知道,在他的心中她根本是可有可無的妻子。他對她的用心,比對林婉清的一半都抵不過,她。。。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正在躊躇之際,禁軍中忽然有人驚呼一聲:“快看!”不遠處的天空忽然升起了一股濃濃的黑煙,直沖霄漢,令人心驚。肖淩風一見,神色大變。脫口而出:“奉天門。”

片刻之後,皇宮和外城同時有黑煙上湧。有人驚道:“宮裏起火了。”“城中也有人放火。”林文淵驚疑不定。這怎麼可能,城門和宮中怎麼會同時起火?

“秦王殿下,真是好計謀啊。”賀蘭圖微笑。“趁此良機在宮中起事,乘亂殺了皇帝。順便再殺了皇後,然後推到別人身上。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前登基了吧?”

此人滿口胡言,用心毒辣!林文淵狠狠瞪了他一眼,立刻道:“世子,這裏交給你了。我馬上率禁衛軍進宮去看看情形!”說完不待肖淩風說話,立刻上了馬,調轉馬頭,飛奔而去。圍在他們周圍的士兵有一半跟在林文淵身後,疾奔而去。

賀蘭圖揚聲笑道:“對啊。動作可要快,千萬不要讓別人有機可乘。否則秦王殿下這場名為保駕,實為逼宮的戲碼可就演不下去了!”說著,他猛地將手臂收緊,晉王立刻痛得大叫起來。

肖淩風臉色大變,想也不想便怒道:“賀蘭圖,你住手。”

賀蘭圖淡淡地道:“世子,我的人再放一道火。皇城裏的金吾衛就會立刻發動襲擊,血洗京都。”不但是肖淩風,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神色大變。

太子這時候從剛才的哀痛中微微恢復了鎮靜,冷冷道:“肖淩風,你應當聽說過金吾衛以一當十,以一當百。若死戰到底,怎麼也能殺你們幾千上萬人,雖死無憾。”

金吾衛是傳說中隸屬於皇帝的秘密部隊,然而從來只是聽聞卻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甚至有人說這不過是個傳說,根本不存在。更何況皇帝如今被秦王捏在手心裏,廢太子和立秦王的詔書都已經擬好。這時候卻突然冒出個金吾衛出來,還是來保護太子的,怎麼不令肖淩風面色大變呢?他冷冷道:“金吾衛沒有陛下下旨絕不可輕易調動,你如今竟然敢隨意下令?”賀蘭圖只是看著遊玄之,冷冷地道:“很抱歉。陛下早已將金吾衛的調動權力交給了我。如今他被秦王挾持,我當然有隨意調動的權力。世子,我知道你聰明謹慎,當然以國事為重。你大可不顧你父王的生死,下令進攻。不過,若殺不死我金吾衛可是大部分都在內城。王公貴族,都是他們的目標。到時候縱然你們得到了京都,也不過是一座空城了。你好好斟酌吧。我耐心有限,只數五聲。五聲一過,若你一意孤行,京都今日便血流成河。”說完他幹脆利落地道:“一。”肖淩風猶豫著.看著晉王。晉王厲聲道:“淩風,快讓他放了我!”賀蘭圖清脆地道:“二。”

肖淩風有些躊躇地四下看了看,他的部下卻心意一致,明顯地暗示要他放人,救下晉王。他當然也想如此,可是太子呢?怎麼能輕易放了他?

賀蘭圖再道:“三。”

他的聲音淡漠,仿若利箭,直刺入所有人的心裏。

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呼吸,賀蘭圖冷冽地道:“四。”

肖淩風一咬牙:“好,我便容你們離開口你必須保證,一出城便放了我父王。還有金吾衛,你也絕不可任由他們胡來!”

賀蘭圖淡淡笑道:“金吾衛只負責皇帝陛下的生命安全。如今我並沒有接到陛下手令,也不會隨意調動。只要你讓我們走,我保證金吾衛不在京都城內殺人。至於晉王,我要一並帶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交給你們。你放心,我保證絕不傷他。”肖淩風別無選擇。他氣憤地看著他,心念電轉,卻仍是無計可施。賀蘭圖將刀尖微送,一縷血絲便順著晉王的脖頸流了下來。

    晉王只覺得咽喉處一陣尖銳的刺痛。不由得魂飛魄散,大聲驚叫:“淩風,
照他說的做!”

肖淩風長嘆一聲,終於妥協了。

太子上了馬,隨行上百名太子府的護衛跟著。賀蘭圖不再耽誤時間,提著晉王也隨之上馬。

太子卻想起了太子妃,連忙對肖淩風道:“放我了妻子。”

一個死人而已,早就沒有任何價值。肖淩風揮揮手,便有人將太子妃的屍身送還給太子。

肖淩風盯著賀蘭圖,鄭重地說道:“賀蘭圖,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心性剛毅、精明善斷,我很佩服。一旦順利出城,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放了我父王。”說著他下令禁軍收起兵器,閃開通道。太子大喝一聲:“走。”

上百騎便一起沖了出去。肖淩風策馬緊追其後,其他騎著馬的人也全都隨後追來。

馬蹄踏上街道,猶如疾風驟雨一般。一路上,人們不斷驚呼著閃避。賀蘭圖騎術高超。雖然帶著晉王,卻依舊趨避自如,未踏傷一人。肖淩風率領著人也未停下,在後面急追。

太子怕走別的城門會生出波折,索性從由晉王直接控制的正陽門出去。出城後,他們一直沒有休息,全速向前飛奔。穿過一城又一城,越過一村再一村,一路上將人們驚異的目光拋在身後,直到後面再也看不到追兵。這時他們已進入山林,賀蘭圖道:“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一下再走。”太子點頭道:“好。”隨即看向晉王,卻見到他已然昏了過去。不由冷笑一聲,剛下令將他捆起來。賀蘭圖卻道:“不必了,我就送您到這裏,再往前十裏,就有明郡王派出的人來接應,您一路向西去就好。”“你要去哪裏?”太子驚異。“我要送晉王回去。”“送他回去?你真要把他送回去?這樣的亂臣賊子,還不如直接殺了!”太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晉王的方向。在皇室,兄弟之情根本是一個笑話。“既然答應了肖淩風,就不該言而無信。”賀蘭圖道:“更何況明郡王還托付我一件事情,我必須要回去!”

太子想到肖重華說的要請賀蘭圖去三大營查探的事情,不由地點點頭:“重華現在已經趁剛才那陣動亂出城了吧?”

賀蘭圖點點頭,目光卻凝重:“應當是的。”肖重華早已知道三大營的將軍皆已背叛,卻不忍將這個事情告訴還滿懷希望的太子。只能跟他說會請賀蘭圖再去查探,這一點,賀蘭圖也很明白。所以他沒有點破,只是撥轉馬頭,淡淡道:“太子殿下,祝您一路順風!”說著,便快速打馬向來時的方向去了。

寧國庵

夜深,林元馨還坐在院子裏,神情憂慮。突然一件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林元馨一震。擡起頭來,卻看到歐陽暖溫和的面容:“表姐,你該早點去休息。”

林元馨搖了搖頭,滿臉的悵惘。

歐陽暖走到林元馨對面坐下,柔聲道:“你還在擔心嗎?”

林元馨嘆了口氣:“好好的一個太子府,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當初富貴的時候人人都來錦上添花。到了危難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人肯伸出援手。”歐陽暖淡淡一笑:“鴆鳥飲河不過滿腹,再大的房子也是取一角安寢。真心待你的人不用很多,哪怕有一兩個也就夠了。表姐不必擔心,什麼時候我們都還在你身旁。”

林元馨的目中泛起感動之色,隨即又歸於悲傷:“可是太子妃實在固執。怎麼說都不肯和我們一起離開。”

有肖重華在,太子早晚會離開京都的。到時候太子妃就會成為累贅,誰逃亡還會帶著一個柔弱的女人呢?太子縱然多情,卻還是個政客。在必要的時候一定會舍棄太子妃。這一點,想必對方也知道,但卻還是固執己見地留下來。不得不說太子妃外表看來淡薄,實際上卻是真正愛太子的人。然而太子卻一直想著去世的林婉清,身邊又是群美環繞,絲毫不懂得珍惜眼前人。歐陽暖嘆了口氣道:“太子妃的行為在我們看來是固執,可是在她而言是堅持,這世上若有一個人明知你毫不在意,卻也肯為你至此,也算沒有白來一趟。”

說到這裏,她突然一楞,似乎想起了某個人。然而這個念頭飛快地一閃,就被她壓了下去。轉而又思量,肖重華此次出京一定會帶著太子一起走。畢竟皇長孫只是皇孫,並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有了太子振臂一呼,到時候清君側就更是出師有名。

林元馨正要說什麼。卻聽見一道笛音,那笛音吹出的樂曲十分高亢蒼涼。像是從天穹深處傳來的一般,直抵人的心扉。林元馨很快被吸引住了。住了口,靜靜地聽。

庵中也有其他女眷寄居,林元馨只以為是她們閑暇時候彈奏,並未奇怪。一曲奏完,林元馨才意猶未盡地問:“這是什麼曲子?”

歐陽暖看了一眼樂曲傳來的方向,凝眸說道:“是一首關於白狼王的贊歌。”

林元馨看著歐陽暖問道:“你怎麼知道?”

歐陽暖淡淡道:“這首樂曲被記載於散月集中。是在講述一個狼王的故事,表姐要聽嗎?”

林元馨起來興致:“哦?是什麼樣的故事?”

“故事是說,草原上有一只母狼失去了伴侶。她獨自在與豬狗的廝殺搏鬥中艱難產下了三只小狼崽。為了把狼崽培育成狼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後成功了,然而她卻被成為狼王的兒子殺死了。”

   林元馨一楞,隨即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怎麼會?”

   歐陽暖慢慢道:“萬物生靈都有自已的現律,凡事需要依律而行。人有人道,狼也有狼道。母狼在必要時,可以吃摔自己的孩子。或者為了不讓孩子受獵人們的折磨和屈辱,可以一口咬斷孩子的喉管。無論如何也要留全屍,甚至眼睜睜地看著愛子在搏鬥撕殺中受傷、死去。被饑餓的狼群咬成碎片,也不伸出援手。即便是一母所生的狼,長大後也要互相爭鬥,至死方休。而小狼長大後,不必像我們說的用,禮道,孝道,等來回報父母,反而要奴役它們,甚至可以殺了他們。因為只有敢於咬死父母的狼才可以成為頂天立地的狼王。”

林元馨聽得呆住了,她著實無法想象這樣殘酷的世界。片刻後才醒悟過來:“這首曲子。。。”豈不是和現實中的皇室爭鬥有相似之處。

歐陽暖搖了搖頭:“用我們的人道來說,狼道未免太殘忍了。但動物也是講感情的,哪怕是十惡不赦的狼。母狼為了自己的兒女,可以放棄自己的婚姻,不再尋找新伴侶。甚至為了孩子敢於與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敵人決一死戰。表姐,動物尚且有如此的護犢之心,更何況是人呢?你明知道皇長孫是多麼需要一個長子。太子出了事為什麼先把你送出來?你這樣自苦,若肚子裏的孩子有所損傷,豈非對不起他們?”林元馨的臉不由自主有些愧疚,她想了想站起來道:“好,我聽你的話。現在就回去休息。”一旁的丫頭臉上露出喜悅之色,趕緊過來攙扶她。林元馨走後,歐陽暖卻突然對著黑暗之中說道:“閣下請出來見。”賀蘭圖從陰影之中現身:“小姐真是一點就透。”

歐陽暖略後退一步,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片刻後道:“閣下是明郡王的朋友?”

“算是吧。”賀蘭圖微微笑道。

算是?歐陽暖沈默了。然後擡起眼睛盯著賀蘭圖:“明郡王拜托您前來幫我們?”

賀蘭圖笑道:“我欠他一個很大的人情,這個忙非幫不可。”

月夜下的歐陽暖穿著月白色襖裙,金光爍爍的曳地織飛鳥描花長裙,裙擺綴有無數流光溢彩的細碎晶石,光輝璀璨。與她華麗奪目的衣衫相映的是被水晶流蘇挽起的青絲,逡迤夜空裏如明月一般奪目飄逸。歐陽暖見賀蘭圖眼神古怪,不由輕咳一聲道:“走得太匆忙,都沒有來得及換衣服。”

明郡王請她帶著林元馨出京,卻沒有給她回府換衣服的功夫。避禍也穿得這麼艷麗當然是不妥的。歐陽暖在心裏嘆了口氣,她淡淡道:“您剛才吹的那首曲子。。。”

賀蘭圖笑道:“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我喜歡狼。有一次我在山上射傷了一只狼王。他仍舊頑強地躍向山巔,皮毛被樹技和山石刮得遍地都是,血跡灑滿山坡。我追了它一天,終於在山頂看見了它,卻眼睜睜看著它跳入了山崖。”

歐陽暖聽得十分動容嘆道:“狼也有自己的尊嚴,不願意死的太淒慘。”賀蘭圖說道:“是啊,這正是我最敬佩它們的地方。”

人竟然會去敬佩動物,歐陽暖失笑。肖重華從哪裏招來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賀蘭圖的目光落到了歐陽暖臉上:“從前我覺得這首曲子和殘酷的皇室鬥爭很相似。今天卻聽到了另一種解釋,倒真是很有意思。”

歐陽暖笑道:“不過是為了讓表姐安心,牽強附會罷了,讓您見笑了。”她看著對方平靜的眼睛,隨即道:“請問您到底為何而來?”

賀蘭圖不答反問:“山下有一批殺手,小姐可知道?”歐陽暖微微頓了頓,嘆息一聲:“秦王終究是不肯放過我們。”賀蘭圖笑道:“若我是他,也必不會放過皇長孫的子嗣。”

秦王氣急敗壞地從宮中回到秦王府,命人即刻去請肖天燁。

肖天燁到了書房,秦王略一示意。書房的侍從皆垂手退了下去。秦王盯著肖天燁卻問:“今兒下午,你都做了什麼?”肖天燁回道:“奉天門失火,我帶著人趕過去,以防有人趁亂出城。”秦王點一點頭:“難為你還記得不可讓人趁亂出城。那你為什麼要放永安郡主和太子府的人出去?!”語氣陡然凜然:“你是什麼身份,如今秦王府又是在做什麼?!你是瘋了不成!跪下!”

肖天燁只是紋絲不動,過了良久聲音又冷又澀:“父王早已知道我的心意,為何要逼我。”

秦王語氣森冷:“為何?你竟反問我為何!你瞞著我向皇帝請婚,這也就罷了。那時候永安還有些微的利用價值,所以我不曾阻止你。可是現在呢?大公主寧死不肯服從,永安又有什麼用處!你這樣癡心的一力回護她,她可會領你的情?你本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怎麼會變得如此糊塗!這種關鍵時刻,竟然也敢放她們出去!”

肖天燁冷笑一聲,道:“父王,馬車和隨行的人都已經盤查過,並沒有肖重華。你扣住兩個女子又能有什麼作用?”

“哼!我自有我的用途!更何況永安分明是在欺瞞哄騙你,將你玩弄於股掌之上!”秦王的聲音無限憤怒:“天燁,你為了一個女人,一再失態。如今竟然為了佝私情,任性妄為,置大事於不顧!”

肖天燁面容平靜:“的確是我放他們出城,與旁人並不相幹,請父王不要追究她。”

秦王只覺太陽穴突突亂跳,額上青筋迸起老高,揚手便欲一掌擱上去。見肖天燁的雙眼望著自己,眼底痛楚、淒涼、無奈相織成一片絕望,不由自主地想起已經過世的秦王妃。心中一軟,秦王頹然地放下了手道:“一個人如果生了疽瘡,輕易是好不了的。必須用刀將皮肉生生刮開,擠凈膿血,瘡口才能結癡痊愈。”他看著肖天燁的神色,目光冷銳:“永安就是你的病根!”

肖天燁猛地擡頭,秦王緩緩地道:“京都的名門閨秀這樣多,任你選誰都好。就算京都的你都不滿意,天下間有的是花兒一樣漂亮的人。什麼樣的美人?什麼樣的才女?你全都可以挑了來做妻子。至於永安,任你對她再好,她心裏也難得有你,你何必這樣執迷不悟。”

肖天燁道:“天下女人雖然很多,卻都不是我要的。”

恭王氣他冥頑不靈,聲音更是驚怒交加:“如今你難道還不明白,她何嘗有過半分真心待你?她不過是在保全自己,是在替自己打算。她是在利用你時她的心思保全林元馨!她一絲一毫都沒有嫁給你的心思,明知你待她一片赤誠,她竟然就是用這赤誠將你玩弄於股掌之上!”秦王又道:“你自幼喪母,性情古怪頑劣我都不在意。若是旁的事情,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依你。可是你看,你這樣放不下,她終歸是你梗在心上的一根刺。時時刻刻都會讓你亂了心神,你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糊塗!如今正是風尖浪口,我絕不能讓你栽在一個女人手上!”他不顧肖天燁發白的臉色。輕輕籲了口氣:“長痛不如短痛,你是我的兒子,更要拿得起,放得下。就讓父王替你了結這樁心事!”肖天燁一楞,隨即眼睛裏燃起一絲火焰,難以置信道:“你要做什麼?!”秦王的聲音很平靜:“只能刮骨療毒,壯士斷腕!”

肖天燁心頭巨震,良久無言.就在秦王以為他終於想通的時候,他慢慢開了口,聲音卻是飄忽的:“父王說得對,歐陽暖的確不曾以誠相待,甚至她算計我.可是父王,我沒有法子,斷不能眼睜睜看她死!”說完他已經快步離開,摔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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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1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1-28 11:35 PM 編輯

112 殺手深夜奔亡  
   
   歐陽暖迅速回到禪房中,吩竹山菊即刻為林元馨穿好外衣。林元馨奇怪地問:“暖兒都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做什麼?”

歐陽暖低聲道:“秦王派了追兵來,我們須馬上走。 ”那我吩咐人去和惠安師太說一聲。

“不必了我已經讓爵兒去通知幃太另找地方躲避!”歐陽暖替她加上一伴披風。兩個人正說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歐陽爵快速地跑了過來。“姐姐動作要快,那些人進了山門。。。”山菊一楞,扶著林元馨就要往外沖。歐陽暖連忙拉住她定神問道爵兒:“有多少人?”歐陽爵皺眉道:“ 不知道,我只看到黑壓壓的人。他們還帶著火,把再多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人就會上來了。”林元馨慌道“那咱們怎麼辦?”歐陽爵沈聲道:“姐姐我剛才通知師太的時候她說寧國庵有一條路直通山下那裏僻靜些!跟我來。”歐陽暖點點頭當下扶著林元馨往外跑。適逢夜深,天寒地凍大霧彌漫。出門只聽哭喊聲與兵刃敲擊聲摻親著從四面八方湧來,卻無法看清五米開外任何景物。

林元馨畢竟是閨閣女子又從未遇到過這種情形。歐陽暖咬緊甘和山菊一左一右地扶著她拼命往前走。桃夭和紅玉以及其他的丫頭媽媽們緊緊跟在後面。

剛走出百來米廝殺聲卻是愈來愈厲害,耳邊充斥著淒厲的慘叫呼喊。猶如修羅地獄。看來那此人已經到了山上。那此喊叫聲呢?不是太子府跟出來的護衛就是庵中無辜的尼姑們。歐陽暖咬咬牙,扶著林元馨繼續向前走。好容易踐出寧國庵,歐陽暖才要松口氣,突然前頭毫兄預兆地躥出一輛馬車,有一道人影快速從豐上跳了下來。歐陽爵飛快地擋在歐陽暖的面前,防止有人傷害她們,來人卻低聲道:“ 歐陽小姐是我。”

“賀蘭圖?”歐陽暖醒悟過來。奔前兩步,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剛剛消失的賀蘭圖。那輛馬車十分狹窄,顯然是臨時找來的。“歐陽小姐。”賀蘭圖在半上沖她們招手,“這車很小,先湊和著用吧。讓其他人跟在後頭步行就好。”馬車最終只能戴上林元馨、歐陽暖。三個丫頭山菊、桃夭和紅玉,歐陽爵和賀蘭圖同時坐在馬車外面。其他的人都悄悄分散開藏了。歐陽暖並不想帶著太多人,可是紅玉非要跟著自己一起走。而山菊和桃夭也是林元馨的貼身丫頭寧死不肯離開的。逃亡的時候人越多目標越大,而若是就她躲藏更可能找到一條生路。這幾個丫頭雖然是一片忠心,卻很可能會拖累這輛馬車。事實證明,歐陽暖的擔心不無道理。馬車飛快往山下跑,跑了半裏路不到,車輪突然卡進了一個坑裏,兄論怎麼使勁推拉,都沒法把車輪從坑裏披出來。

正躊躇不決忽聽周圍廝殺聲起竟是一股十兵不知打哪兒沖了出來。霧色中無法得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馬。賀蘭圖拔出隨身攜帶的長劍,手腕一抖,挽出一朵劍花,挺劍而上,以一敵眾。

車上的女子早嚇作一團。歐陽爵也拔出劍跳下馬車,三下五除二連砍帶劈將準備爬上馬車的幾名士兵毫不留情地打下車架。這時已有不少騎兵圍住馬車,不住地騎在馬上繞著車子轉起了圖子。

看到這一暮,歐陽暖心裏咯噔一下,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轉眼間,有人搶著從旁邊爬上車來,山菊為了保護林元馨竟被那人推下車去。一時騎兵的馬蹄奔過,活生生地在她身上輪番踩踏過去。。。淒厲的慘叫聲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山菊!”林元馨淚流滿面。

這時候卻聽見桃夭尖叫一聲,歐陽暖匆匆一瞥,果然見她雙手抓著一柄長劍,劍尖已沒入她的胸口。那名士兵哈哈大笑著跳上車來,抽出長劍接著看向歐陽暖,眼看一劍要砍下,來卻被及時趕到的賀蘭圖身首分離!看著山菊桃犬夭接連死去,歐陽暖咬緊牙關,將林元馨緊緊護在身後。賀蘭圖殺開一條血路,沖到馬車旁,拿劍在馬身上重重一刺,疲憊不堪的馬兒吃痛,踢騰著四蹄奔踐起來,一下子跑出了深坑。

“爵兒快上車!”歐陽暖大聲。道歐陽爵飛快地劈開旁邊一人,跳上了馬車。紅玉緊緊掛住歐陽暖的袖子,幾乎已經驚嚇的說不出話來。歐陽爵滿臉是血,他一把抹開,眼睛亮晶晶的:“姐你沒事吧?”

歐陽暖沈重地搖了搖頭,歐陽爵不說話了。因為他也看到了桃夭已經冰冷的屍體。而原本在馬車上的山菊也不見了,他看了一眼淚痕滿面的林元馨,一時說不出話來。

下山的是一條小路路很險。僅容一輛馬幸通行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深淵,本來是土路,現在卻有一此地方結了冰,很滑。頭上還突出著兄數塊巨石,似乎隨時司能砸下來,非常危險。馬車的車簾早已被人砍壞了,狂風在山谷間回旋,發出淒厲的尖嘯,不斷撲打在他們身上,令人不由自主有一種隨時會被卷入深谷的錯覺。

賀蘭圖回頭叮囑:“多加小心!”

這條路極少有人走,旁邊的石頭很多都已經風化。有不少裂縫,有些甚至在山風中微微晃動,似乎馬上劑要找下來。馬車繼續向前行駛了一段路卻聽見後面有隱約的馬蹄聲。林元馨驚慌地看著歐陽暖:“追兵來了?”

歐陽暖的心臟砰砰跳得厲害,幾乎聽不見林元馨所說的話,她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用力握緊林元馨的手,努力道:“沒事的表姐,還有找陪著你。”林元馨淚盈於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歐陽暖把心一橫,對賀蘭圖喊道:“賀蘭公子,咱們要想辦法截斷後路。”

這時候馬車突然停了,林元馨心中一驚,幾乎以為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賀蘭圖卻已經跳下馬車,突然抽出長劍對準頭頂的石頭上突出部分的一道裂縫,用力刺了過去。劍尖準確的深深刺入那條縫隙,懸在小路上的巨石拌了一下,幾塊碎片落了下來。

賀蘭圖對他們道:“往前走。”

歐陽爵坐到他的位置上,將馬車又向前駛遠了些。

賀蘭圖猛烈地用長劍劈砍,山上的巨石便搖搖晃晃,碎石頭更是劈裏啪啦的往下落。小路很快被堆滿,不過片刻,歐陽暖他們便聽見嘎嘎嘎嘎的聲音響起碎石如雨一般臥下那塊巨石史是慢慢傾斜,似乎如一張紙般,漸漸從山壁處撕裂。

賀蘭圖立刻命令:“快走。”

歐陽爵揚起了馬鞭,賀蘭圖飛快地跳上了車湘,馬幸剛走出不遠,便聽到轟然一聲巨響,腳下的大地都震顫起來,抖了好幾下才停止。劇烈的聲響在山野間回蕩經久不息。

紅玉回頭張望,原來那個可以勉強過馬車的地方已經被巨大的石塊堵塞。如果到了這裏,追兵只能退回去另覓道路,至少會耽誤一個時辰。看到這樣的情境,紅玉高興道:“小姐,咱們得救了。”

歐陽暖看她高興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紅王玉一楞,賀蘭圖卻慢慢道:“不過是阻斷了後頭的追兵,最可怕的還沒有來,躲是躲不掉的。”

    “是啊。”歐陽暖強笑:“不管前面有什麼在等著咱們都要平安地將表姐送出去。”

馬車又向前行駛了一段。過了那段極窄的山道進八了樹林,賀蘭圖突然冷聲道:“來了。”

“什麼?”林元馨吃驚地望著他,一片霧氣茫茫中,著不到任何人影。片刻之間,無數的士兵已從樹林中湧上前來。有一人大聲命令道:“放箭。”立刻數十支箭矢疾兵而出,直奔馬豐而去。

賀蘭圖傾聽著空氣中傳來的嗖嗖聲,迅速搶入馬豐前邊,低聲對歐陽爵道:“快躲進去!”接著他猛地揚鞭,帶著馬幸貼向道路左惻的山壁,同時揮劍疾斬,將正對著自己而來的數十只箭劈飛,大部分箭矢則擦著他們飛過,均落了空。

剛閃過第一輪,第二輪箭又至。

   賀蘭圖手中刀寒光閃爍,舞成一團光輪,將箭悉數斬落。

秦王的士兵中有神射手,賀蘭圖縱然有頭六臂,為了護著身後的女子只能是捉襟見肘。他全力肅劍,在箭雨中堪堪劈開了七支利箭,最後一支箭卻再也避不過只,得勉強移開毫厘,箭從他耳他擦過釘入豐框。

看到這一幕,歐陽暖心中劇震,卻毫無辦法。那此心機智謀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派不上絲毫用場!就在這時候,辣車的一匹馬身上中了兄數只箭,終於支撐不住,猛地向前栽側,電光火石之間賀蘭圖用長劍斬斷韁繩。死去的那匹馬一下子滾下山道,發出巨大的震顫聲。賀蘭圖使勁全身力氣才控制住了另一匹馬,勉強保持平衡,帶著馬豐沖過了箭雨。

天空慢慢發白下山的路卻像是沒有盡頭,馬車也越走越慢外間的一切歸於死寂。

林元馨面色慘白,她自出生以來便沒吃過這種苦。這一夜連續不斷的奔馳已是讓她感覺衛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累得精疲力竭。

歐陽暖探手將她扶起來,讓她倚在自己懷裏,把水囊送到她嘴邊,溫和地哄道:“喝口水。”

林元馨便張嘴喝了兩口,然後推開了水囊。

歐陽暖輕聲道:“再堅持一下,前面就是山腳了。等我們下了山,就沒事了。”

沒事,怎麼會沒事?!這就是毫無目標的進亡。。。林元馨一直閉目不語,此時忽然淚如泉湧。

歐陽暖一怔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裏難受?”她心中隱隱擔憂,林元馨還懷著身孕,這樣下去司怎麼得了?

林元馨的眼裏布滿紅絲,滿是悲傷:“暖兒,咱們還能活著下山嗎?”

歐陽暖微微一楞,林元馨緊緊拉著她的手,嗚咽著:“暖兒,暖兒,山菊和桃夭天都死了,我們會不會。。。”

歐陽暖輕輕嘆了口氣,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一個小孩子般。

林元馨就這麼伏在她懷裏哭著哭著,哭到最後已是累到體力透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歐陽暖覺察出了她的異樣,不停地按摩著她的胸和背,口裏不斷地說:“表姐,不要怕,不要怕,我在這裏。”

林元馨猛烈地呼吸著,好一全兒可緩過來。

歐陽暖輕聲對林元馨說道:“表姐你身份不同,萬不可司如此軟弱。更不可輕言放棄,若是秦王捉住了你,便就此拿你當襠箭牌,太子、皇長孫、甚至老太君和侯爺都斷不會袖於不顧。只怕得想方設法,將你換回。到時候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林元馨紅著眼晴搖了搖頭:“若是那樣,我寧可死,也不能連累他們。”“不,我們不全讓他們抓住。”歐陽暖溫和地看著她。“但你要答應我,任何時候都要以肚子裏的孩子為重,不要害怕不要悲傷。”

歐陽爵看著姐姐臉上的溫情笑意,不禁暗自嘆息,心中酸楚,眼中似也隱有淚意。原來他一直覺得沙場征戰是一種光榮,就在那此士兵的鮮血濺到他臉上的時候,他卻感到一種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的戰栗和厭惡。

後面的追兵再一次趕上來了,賀蘭圖突然停了馬辛,對歐陽暖道:“是這裏了!你們和馬車一起躲進旁邊的樹林。我將那此人引開,很快便全回來找你們!” 說著,賀蘭圖抽出腰間短笛輕輕吹了一聲。像是在召喚什麼,隨即又轉過頭來,歐陽暖一楞,看到賀蘭圖目光筆直地盯著她的披風。歐陽暖鎮定了心神,將披風解下遞給賀蘭圖:“賀蘭公子請多小心。”

賀蘭圖將女子穿的披風穿上,面色如冷玉一般發出瑩瑩坐光彩。竟顯得越發俊朗,他微微一笑道:“放心。”

就在這時候前方的濃霧中突然跑出來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

林元馨驚訝地望著這一幕,說不出話來。歐陽爵道:“這是你的坐騎嗎?真是一匹好馬。”

   “它叫雪魄。” 賀空圖回頭一笑,雪魄太過顯眼,他才特意留在了山下。此時他低聲道,“快去路邊藏好。”

歐陽爵鄭重地點頭快速將馬豐駛入一側的樹林,賀蘭圖笑道:“ 好,雪魄。咱們跑起來吧。”

雪魄見到主人十分興奮,前蹄騰空而起,隨即向前躥去。

正奔著,路上忽然橫起了兩道佯馬索川。賀蘭圖冷笑一聲,手上一提韁繩,身子往上一長,雪魄騰空而起,竟然將兩道絆馬索一起躍過。

這時身後傳來了兩聲尖銳籲哨聲,接著前面也有籲哨聲響應。賀蘭圖略略一看前方,便當機立斷,拉馬往一旁的山中躥去。

前面,肖天燁正帶著人打馬趕來。轉眼便看到了那匹在濃重霧氣中也散發出亮眼光芒的馬,並且也看見了馬上還有一個人,風吹起那人的孔雀翎鬥篷。帶起一陣炫目的光華,他一楞隨即看到對面的左厲帶了兄數人追了上去。心中一頓,迅速撥馬便亞了過來:“可看清馬上是什麼人?”

那在道上使絆馬索的幾個士兵一見是他,立刻俯伏在地,大聲報告:“世子,那馬上好像有個女子。”

肖天燁心中一跳,不及細問,只對後面一揚手:“追。”無數騎斥便沖進了山中,朝著白馬逃逸的方向追去。賀蘭圖不藏不躲,只是催馬急馳,在山粱上飛奔。左厲一馬當先,卻是緊追不舍。

肖天燁的馬是渾身棗紅色的名馬,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很快追上了左厲。在他後面,十數名將領和數百名士兵很快被甩在後面。

   左厲大叫道:“那是逆賊,放箭。”肖天燁卻沈聲喝道:“不許放箭。”左厲一楞沒想到肖天燁突然在這裏出現,頓時一驚:“殿下,這是秦王的命令。”

“不許放箭!傷了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你的命!”肖天燁怒聲道,白玉一般的臉孔帶上了一層狠戾的光芒。

左厲心中暗恨,秦王下了格殺令,他在這裏追捕了半夜,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不管前面的女子是歐陽暖還是林元馨,他都能對秦王有所交代!但偏偏殺出了一個秦王世子!旁邊的目將飛快地策馬過來,低聲道:“將軍,她是往山頂上去的,那裏有個斷崖,她定會無路可走。”

   將到山峰時,賀蘭圖已看到前面無路,與對面的峰壁之間有一道萬丈深淵相隔。

肖天燁驚呼道:“暖兒!不要!”

不待旁人反應過來,肖天燁已經快速策馬追了上去,卻聽到雪魄長嘶一聲,四蹄生風,越來越快,到得斷崖邊上。它沒有絲毫猶豫,便騰身而起,那道孔雀翎披風突然從半空中墜落,如司一道綠色的霞光劃破雲霧,直墜入深不可測的山谷。這一場景驚得肖天燁心痛如絞,他眼前一黑竟然一下子從馬上摔了下去。

“世子!”左厲大驚失色。匆匆勒住馬韁繩,快步下了馬奔到肖天燁身邊!卻看到他面色慘白,呼吸急促,趕緊從他腰間取過藥讓他服下。就在此時,雪魄如一道驚虹釗過長空,隨即穩穩地落到對面。其他人恰好在此刻追了上來,他們都看到了那道破空飛越的白色閃電。

   氣勢猶如獵豹一般,真是有著令人驚艷的風姿。他們奔到崖邊,卻不由得齊齊勒馬.都沒有把握越過這麼遠的距離。

賀蘭圖沒有耽擱,快速策馬在茫茫的樹林之間消失了。

左厲剛要下令追擊,副將卻匆匆道:“將軍,此人陰險。將咱們引到這裏來,天太黑了,又亂。山路極為難走,咱們折損了不少兵馬。現在世子還受了傷,咱們還是快回去稟報秦王殿下才是!”

殺不了人卻反而被別人戲弄,還害的秦王世子墜馬。這樣的罪過左厲怎麼可能擔當得起,他皺眉:“傳令下去。將此方圓五百裏地圖團圍住,再令士兵將這裏重重包圍,務必給我找到這幾個逆賊。”

      “是!”身後人得令,正要飛斧去傳令。肖天燁卻慘白著一張臉.目露狠戾:“誰準你私自下令!”“世子。。。”

      肖天燁剛剛不過事發突然,一時心痛如絞才突然從馬上栽倒下去。卻也在同一瞬間發現那披風下的分明是個身形修長的男子。肖天燁心頭雖然還有隱痛,那陣劇痛卻已經稍加緩解。他沈聲道:“傳令下去。不準傷這山上的人分毫。一旦發現,只需圍住。速傳信過來。告訴他們,務必以禮相待。”“是。”賀蘭圖從山澗下去,繞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才找到馬車藏身的地方。歐陽爵見到他,面上露出驚喜:“賀蘭公子,你怎麼樣?”

賀蘭圖微微一笑道:“沒事,只是碰到肖天燁了。“

歐陽暖目中有異芒閃過,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深深知道,肖天燁是不會傷害自己的。如果她現在肯出去,他也定不會讓別人傷他們姐弟一根汗毛。可是,的目光落在林元馨的身上。他會護著她,卻沒義務更沒有立場護著皇長孫的側妃。她不能拿表姐的性命去冒險。

賀蘭圖讓雪魄頂替了那匹馬的位置,馬車頓時穩當了許多。馬車跑了一夜,一直跑到天亮才停下來。後面已經不見追兵了。從晚上離開,大家就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飯。又空著肚子走到現在。特別林元馨,懷著身孕又身體虛弱,早就累得頭昏眼花。幾次想開口求馬車停下來歇會兒,想到路上大家的安全,話到嘴邊又忍回去。

歐陽爵註意到了表姐發白的臉色。他發現路邊有個草屋,立即提出先歇會兒。賀蘭圖將馬兒系在路邊葦坡上,讓它啃一會兒草。然後領著他們稍加休息,這裏是附近的農人輪流看守莊稼的地方。賀蘭圖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幾只瓦鼎。裏頭分別裝著一些白米和鹹菜。歐陽暖拿起空了的水囊在水塘裏舀了滿滿一罐清水,又和紅玉一起在外面找了一些幹柴草。回到草屋,卻都有些窘迫。因為這裏沒人會生火,就連紅玉也是從小養在小姐房裏的丫鬟。平日裏過的生活比那些小戶千金還要更舒坦精細,哪裏碰過竈火這種東西。紅玉剛想要用火折子試一試,賀蘭圖卻已經在幾塊泥磚搭起的鍋竈裏點了火,然後將水倒進那只缺。的破鐵鍋裏,開始煮粥。

歐陽暖在一旁坐下來。看著賀蘭圖動作熟練地生火煮粥,不由得越發奇怪。此人武藝高強,身份神秘。連普通人家的竈火之事都難不倒他,又與肖重華交好,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賀蘭圖如芒在背,回過頭看到歐陽暖明亮的雙眸正微笑著望向自己。他一楞,隨即回了一個淺淡的笑容。轉頭掀開鍋蓋,四下頓時溢出一股香味兒。

他們顧不得許多,用臟兮兮的粗瓷碗盛了粥。就著鹹菜,勉強用了飯。用完飯,歐陽暖看了賀蘭圖一眼,主動開口與他說話。

他們一塊兒闖過關卡,受到追殺,又在一起吃了一鍋粥。卻沒在一塊兒說過幾句話。誰也摸不清誰的底,林元馨盡量不說或少說。歐陽暖說話卻很謹慎。就在歐陽暖想要育明白對方身份的時候,賀蘭圖已經全都看明白了。他微微笑道:“難怪人家都說永安郡主謹慎小心。請你放心,我對你們絕沒有惡意。”

林元馨面皮薄,聽到這話實在有些怪歐陽暖太多心。畢竟人家救了他們的命,怎麼能誤會他呢?但是歐陽暖卻像完全沒感覺,面上泰然自若地與賀蘭圖說話。他是救了他們沒有錯,卻對他的真實身份諱莫如深,只是出身來歷,又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賀蘭圖不禁有點佩服歐陽暖這個女子。一個閨閣千金遇到這種生死關頭,像是林元馨那樣恐懼憂慮才是正常的。像歐陽暖這樣卻太平靜了些,甚至還帶了點冷酷。那美麗的眼睛裏總是帶著一種不覺痕跡的審視。難怪歐陽暖懷疑他,畢竟京都裏頭從來沒有人提起賀蘭公子這麼一個人。他就像是天 上突然掉下來的,又突如其來地伸出援手,叫人心裏發毛。

中午時分,他們到了平家鎮。其實連個鎮都算不上,只不過是一片較大的村子。一邊靠山,一邊拖守著由京都通往昌州的大路。村裏房子不少,可自從京都動亂後各地湧現出不少盜匪作亂。更甚至有些地方豪族擁兵自重,占山為王。一般人家都不肯收留像他們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再說人也太多,誰家也住不下,幸好村口有座被人廢棄的寺廟。

林元馨身體虛弱,山菊和桃夭都相繼死了只到下一個丫頭紅玉。紅玉忙裏忙外照顧他們,顯得格外辛苦。紅玉燒了熱水給外面的歐陽爵他們送去。歐陽暖自己動手舀了一盆熱水給林元馨擦擦臉。林元馨雖然柔弱,卻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再苦再累也咬著牙不出聲。這一點,連歐陽暖都很驚訝。

過了一會兒,紅玉突然沖進來。面色惶急:“小姐,不好了。賀蘭公子昏過去了。。。”

歐陽暖一楞,快步站了起來。外面,歐陽爵正守在賀蘭圖身旁。看見歐陽暖出來,聲音裏帝了一絲顫抖:“姐,他受傷了。”

歐陽暖蹲下身子,推了推賀蘭圖。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任她怎麼叫也毫無反應。歐陽暖低頭看他的傷口,不覺駭然。當時那支箭是從他惻後射入,穿透身體,,箭頭從鎖骨以下穿出。他卻自巳悄悄拔出了箭,還用布條死死勒住傷口。此刻實在難以維持才暈了過去。因為歐陽爵的身上也全都是血跡,剛才歐陽暖還以為這不過是濺了別人的血。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可怕的傷口。更可怕的是,這個人早就已經受傷了,卻一直忍著沒有說。當時天色太黑,他們又只顧著逃命,她竟然這樣粗心,根本沒有發覺!歐陽暖的手抖得厲害,自己的牲命顯然是眼前這人拼卻生命換回來的!

那傷痕不斷流出鮮血,怎樣都無法止住。這裏是荒郊野外,到哪裏去找大夫?只怕找到了大夫,人也已經死了。想到這個“死”字,歐陽暖心裏一沈,他真的死了怎麼辦?不,決不能讓他死。

“這裏只是村落,沒有可以救人的地方。咱們得去大一點的鎮子。”歐陽暖咬牙道。

“我沒事!”身後突然傳來林元馨的聲音。她的聲音異常溫柔,卻十分堅定:“賀蘭公子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如果咱們放著他不管,還能叫人嗎?”歐陽暖沈吟片刻道:“嗯。那這樣咱們就趕緊上路,到了鎮子再找大夫,請他也幫表姐看一看。”

馬車又繼續向前走。直到傍晚才到了一個鎮子,當下向人打聽了鎮子中最有名氣的醫館。先送賀蘭圖去就醫。那大夫倒也有些能耐,很快診斷了傷勢並迅速上了藥、包紮好。然後道:“還好送來的快。否則就算不死,也要留下病根。”

大夫又給林元馨診治了一番,說只是受了點驚嚇。大人孩子都沒有大礙,歐陽暖這才放下心來。大夫開了賀蘭圖要服的方子,童子取來藥劑。歐陽爵謝過了,扶了人出門。卻在門口被藥童攔住,那藥童沖他伸了伸手,歐陽爵一楞:“什麼?”

那藥童嘴一撇:“你是真傻還是裝糊塗,要錢呀。”

歐陽爵一楞,這才想起原來看病還要給錢。想他每次出門,身邊前呼後擁自己身上哪會帶什麼銀兩?偏生出來待匆忙,連件值錢的飾物也沒帶著。

那藥童叫道:“師傅,不好了。咱們都看走了眼,這此人穿得這麼華貴,卻是進來看霸王醫的。”

歐陽爵聽了,又急又惱:“我只是身上沒帶錢。等我回去,自然把診金給你們送來。”

那藥童冷笑道:“想要賴賬的,都這麼說,我見多了!”

大夫本已進了裏間。聽了爭吵,走過來道:“罷了,把藥拿回來!”那藥童聞言過去搶藥。

歐陽爵連忙捂住。藥童不依不饒地撲過去,紅玉摸遍了身上。才找出一點碎銀子:“這個給你。”

藥童抓住銀子,墊了墊道:“這個只夠行診金。”

“這個作藥費。”歐陽暖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放在桌子上:“夠了吧?”

那大夫也見過一些世面,見金簪上鑲嵌著一顆藍寶石,光彩奪目,心知是值錢貨,忙叫藥童放開了手。

    歐陽爵盯著他們道:“我姐姐這簪子先壓在你這裏。等回頭再著人來取,你可不許擅自賣了。”

大夫連忙把誓子棒在手裏頭笑道:“好,好,好!”

歐陽暖道:“這簪子上的寶石少說值一百兩。你的診金加上藥費也不會超過五兩。你還得反過來給我九十五兩。但是我們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也不要您九十五兩了。給我們九十兩就好。”

那大夫無賴道:“我身邊沒有現成的銀子。”

歐陽暖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爵兒你去找一間當鋪先把簪子當了再付診金好了。”

歐陽爵應聲,就要去大夫手裏取回簪子。那大夫連忙向那藥童使了個眼色,藥童從腰包裏掏出銀子:“就只有五十兩。要就要,不要拉倒!”

歐陽暖淡淡道:“爵兒,收起來。”

他們人生地不熟。這簪子上的寶石過於名貴,貿然去找當鋪若是遇到行家反而容易露出馬腳。不如跟人折換反而方便些。這大夫貪了別人便宜,也不會輕易傳播的眾人皆知,相對安全些。

有了銀兩,他們尋了一州小小的客棧住了下來。歐陽爵在門口與客棧裏的夥計打聽了一會兒。回到房間道:“姐姐,他們說今天已經有一撥士兵來搜杳過了。不知道在找什麼人?”

歐陽暖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後面的追兵速度不會這麼快,除非他們追擊的目標另有其人。。。是太子?還是肖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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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2 04:00 PM

113 成大業者不拘小節   

    這間客找很好,為了讓病人得到休息,他們要了一間上房。所謂上房,其實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正房是客人住,旁邊還有兩個房間提供給客人的隨從,馬房在後院。歐陽暖將正房讓給了林元馨,自己和紅玉去住偏房,另一間給了歐陽爵和賀蘭圖。

歐陽爵把馬牽過去餵,紅玉攙扶著林元馨去休息。歐陽暖招手叫來在院裏候著的小廝,禮貌地問:“有煎藥的地方嗎?”

那個小廝立刻說:“有的,我替小姐煎藥吧。”

“不用,我們自己來。”歐陽暖溫和地堅持。“你替我把東西拿來就行。”

雖然趕了一夜的路,卻絲毫無損歐陽暖美麗的外表。再加上她說話習慣了溫言細語,與平日裏小廝見過的女子氣質迥然有異。此時口氣極為和氣地向那個小廝提出請求,小男孩頓時飛紅了臉,趕緊答應著,轉身跑了。

歐陽暖轉身進了房,從茶壺裏刷出小廝州沏的熱茶,用銅盆裏的涼水鎮了一會兒,這才端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把賀蘭圖扶起來,慢慢餵他把茶喝下。

喝了茶,賀蘭圖此時已經有些清醒,他長長地出了口氣,覺得舒服多了,聲音也清晰起來:“謝謝。”

“真正要說謝謝的人是我們才對。若是沒有你,我和表姐早已死在奏王手裏。”歐陽暖含笑道。她突然覺得,其實賀蘭圖是什麼人都已經不重要了。他肯為一個承諾豁出命去,自然不會是惡人。如今她對他的來歷依日好奇。卻也不會再去探詢,除非他自己想說。

這時候,小廝拿著煎藥的砂罐回來。紅玉椎門進來,小心翼翼地在墻邊支起紅泥小火爐,便用碎木引燃火,再往裏放些小炭塊,火焰便熊熊燃燒起來。紅玉把藥包折開,倒進砂罐,很認真地拿著小碗,放了水進去,然後就守在旁邊等著。

午後的陽光灑滿了整個院子,此時已經雨過天晴。站在窗戶邊就能夠看到湛藍的天空,一絲絲白雲悠閑地飄浮著,剛剛發生過的那些兇險仿佛是一場噩夢,早已消失無蹤。

歐陽暖坐在窗前,聞著從砂罐裏飄出的藥味,不由得又想起了在京都的生活。如今,時移事易,當中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榮華富貴在她心裏卻淡得很了,仿佛天上的流雲,漸漸的就四散開去,消失不見。只是她仍日擔憂還在京都的親人的安危。外祖母,大公主,大舅母和表哥他們。。。秦王謀反,大公主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一旦兩方對敵,大公主一定會有危險。

過了好一會兒,紅玉說藥好了。歐陽暖才回過神來;兩人努力把賀蘭圖扶起來,餵他把藥喝了。賀蘭圖侍著床邊,聞著從歐陽暖身上散發出的香味,心裏反刮有些暖融融的。他本沒想到,歐陽暖這樣的貴族千金,也可能行尊降貴來照顧別人。看著窗外斜斜射進來的陽光,他忽然驚覺便道:“你們中午還沒吃飯吧?趕緊去吃,不必管我。”

“沒關系。”這種時候顧不得男女大防,歐陽暖也沒有故作姿態。伸出手探了探他頭上的溫度,覺得依然滾燙,便很擔心。“你這傷這樣嚴重,怎麼能瞞著我們呢?”賀蘭圖失笑:“我沒瞞你們,原以為是不打緊的。”

“你又不是神仙,怎麼會不打緊?”歐陽暖也笑了,便將他放下去躺著。溫柔地說。“我叫他們替你熬點粥來,你也要吃些東西。”

“好。”賀蘭圖點點頭,有別人照顧,這種感覺真舒服。他暫時可以放下責任,不用再為自己和別人操心了。肖重華說的沒有錯,任何人和歐陽暖相處都會很喜歡她。因為你沒辦法討厭一個體貼溫柔、處處為人著想的女子。這樣的心情,仿佛與認識多年的好友相處,溫和而自然。賀蘭圖睡著的時候,歐陽暖便去陪伴林元馨。陪著她坐在院子裏,看著小鳥在眼前的空地上蹦跳。聽著遠處樂坊裏隱隱傳來的樂聲,卻絕口不提曾經發生過的兇險。林元馨見她面色淡菏,笑容如常,心中卻很明白,歐陽暖是在竭力為自己營造一個舒服的休養環境,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憂慮。夜裏,歐陽暖突然夢到肖天燁從墻頭上跳下來的模樣。很神氣,很無賴,蠻不講理卻溫柔可愛,她竟然覺得,非常的開心。

而後一下子,她就驚醒了。

沒有肖天燁,灑在地上的只是外面透進來的光。下午的時候,賀蘭圖曾經無意中說起,肖天燁墜馬受傷的消息。她再也睡不著了。她難受得,坐也坐不起來。她能看透人心,一直以此為傲。可是她看不清自己的。天色還是黑沈沈的,她靜靜地從床上起身。輕手輕腳地沒有打擾到一旁的榻上已經熟睡的紅玉,隨手拿起五鬥花櫃上的外袍,無視於夜裏冰冷的空氣,打開門扉無聲無息地走到院中。庭院的空氣彌漫著一股安詳寧靜的氣息,外面的院子裏一片雪白。漫天都是柔軟的細雪,如夢似幻地包圍住她。歐陽暖微揚起頭。感覺那輕輕拂過臉頰的微寒雪花。她淡淡一笑,一整夜,她睡睡醒醒,而如今冰涼的空氣沁進她的腦中,她忽然覺得整個人都清明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直是她曾經的夢想,她渴求,平凡而完整卻深刻的感情。曾經她渴求,與蘇玉樓相守到白頭。她愛他,愛到如此的地步,但她從不知道,在蘇玉樓的心中她不過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猶記在蘇家,他擁她入懷,輕聲地對她說:“相信我,我會給你一世幸福。”她傾付所有的情感,等一個地老天荒,此生不渝的承諾。最終他給她的,只有葬身江水的冰冷和絕望。

現在,肖天燁也對她言愛。但她從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對待她。在他的心裏,她是他想一生相伴的人嗎?還是,她不過是他得不到的女子。並不是肖天燁愛她,她就必須要愛他。她並不想如此,但是她的潛意識裏,似乎也一直在等待。等待肖天燁看清他心中對她的是情是占有還是愛慕,或者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也等待自己看清他的心。

但經過昨夜她比往日更深刻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鴆溝。原來,不管他如何真心,都抵不過彼此敵對的立場。如肖天燁再強求下去,也許,她終究能和他相守。但她,她會想要一個眾叛親離的結局嗎?姻緣天定,月下老人的情簿上。她的名字和某個人緣定註定在同一冊;她小指的紅線和那人纏結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身在何方,她和那人終會相依。反之,即便苦苦盼望,用心追求,到最後;也只是徒增煩擾罷了。她微微一笑,看著天際。肖天燁,你能明白嗎?人是爭不過命的。

房間裏,歐陽爵奇怪地看著坐在窗口的賀蘭圖,目光異樣:“你在看麼?”

“沒什麼。”賀蘭圖的視線從院子裏收回來,目光微微有些迷茫:“歐陽少爺,你姐姐總是這樣笑瞇瞇的嗎?”

“是啊。姐姐最溫柔了。從我記事起,她待人都是這般的溫柔。”歐陽爵拍了拍枕頭又重新躺下。

“可是。。。她難道不會哭嗎?她總是。。。這麼溫柔地笑著,難道她從來不會傷心,不會流淚的嗎?”

“啊?!”歐陽爵驚訝地看著賀蘭圖:“聽你這麼一提,的確是很少呢。姐姐性情恬靜溫和,又很聰明,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我極少看到她哭呢。就算有不開心的事,她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不對!賀蘭圖搖了搖頭。

歐陽暖絕不是這樣的人!她會傷心!會難過!會流淚。。。只是她的淚流在心裏,流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別人都以為她很堅強,很樂觀,很豁達。而事實上,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藏在心裏。賀蘭圖看了走廊邊站著的耿陽暖一眼,她的確很美,然而美麗的卻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美在地的幽靜自持、凜然不屈、柔情似水,也美在那無人可及的慧黠,如雪中之梅,暗香盈盈。只是,微笑不過是她最柔善的面具,她的確是個溫柔的人,卻也是個讓人惋惜的人!何苦!這是何苦。。。為什麼總是要把心事掩藏得那麼深?為什麼總喜歡一個人扛下所有的悲傷?為什麼呢?有些人,即便熟悉了一輩子;卻也並不能互相理解。有些人,哪怕只是認識一天,也能有一種老朋友的感覺。現在,他對歐陽暖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這樣想著,自己推門走了出去。歐陽爵沒有發覺,因為白天太累,他已經累得睡著了。

賀蘭圖的聲音從歐陽暖身後傳來:“天寒了,請歐陽小姐回去休息吧。”

歐陽暖沒有回頭,輕聲說道:“你從剛才就在這裏吧。”賀蘭圖驚訝地道:“你早就看見了我?”歐陽暖望著雪花說道:“不,是聽見的。這裏這麼安靜,能聽到落雪的聲音,更何況公子的腳步?只是公子身子並未痊愈,不該出來的。”

賀蘭圖笑笑,笑容風清霽月:“總是在屋子裏躺著,未免太過冷清。歐陽小姐怎麼還不安寢?”

歐陽暖看了一眼空中沸沸揚揚的雪花,沈默了片刻。賀蘭圖順著她的視線向空中望去慢慢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太聰明就會受到傷害。太執著的就不能持續長久,歐陽小姐很聰明,會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歐陽暖震驚地看著賀蘭圖。他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下午我無意說起奏王世子的事,歐陽小姐的面色卻變了。在那麼兇險的時刻,我都沒見到你變過臉色。可見他在你的心裏有特殊的地位。”“賀蘭公子想要說什麼?”歐陽暖認真的看著賀蘭圖。

“歐陽小姐,人生來就失去了一半的心。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為的是找到我們的另一半心。有人找對了,所以面對這情關,照樣理性。有人找了,不知對不對?!猶豫緋徊,所以在情關裏,失去了往日的滋灑。你雖然沒說什麼,卻為了感情的事情煩惱了。是不是?”

歐陽暖看著對方,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慢慢道:“賀蘭公子,你說的我都知道。只是,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了。”

賀蘭圖了解地笑笑:“你愈是在意,就愈是不自在。打開心懷,才能過的適意。”

歐陽暖楞了楞,旋即笑了:“賀蘭公子是個滯灑的人,可是別人卻未必能做到你這樣生活。”

賀蘭圖的笑容更深:“你是大公主的義女,但有些事情你未必知道吧。曾經有一個人無意中見了大公主一眼,從此神魂顛訓,不能自拔。隱姓埋名拋棄身份,心甘情願的去做低三下四之人。當年大公主還沒有出嫁的時候;他在公主府做侍衛,給她看家護院。她去了陳家,他便跟著去做侍衛統領。他說他別無他求,只盼早上晚間偷偷見到她一眼,便已心滿意足。他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難得說幾句話。大公主更是從不曾留意過他的存在。這許多年之中,兩人的交談最多不過是主子吩咐奴才做事。就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吩咐,他卻在公主府呆了二十多年。”

歐陽暖難掩震驚道:“天下還有這神癡情的人麼?”

賀蘭圖笑了:“我也問過他,他卻說人世間的感情最是不能強求。能遇到大公主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並不是非做夫妻不可的。他一生之中,已經看過她許多眼,跟她說過許多話,這已經是天大的福份了。”

歐陽暖被他說笑了,可是他的眼神卻很認真,證明這並非是他編造出來的故事。她低聲道:“愛一個人自然想要礙到,這樣不求回報的人真的存在嗎?”

“當然存在,他就是當年被人稱為武聖人的郭遠通,我們是忘年交。”賀蘭圖微笑著回答。

“你剛才說侍衛統領?莫非他就是母親身邊的衛統領?!”歐陽暖很快醒悟過來“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高興,為的是她,不是為你自己。倘若她想跟誰在一起,你就該千方百計的助她完成心願。就像郭遠通對大公主癡情而二十余年心甘情願做一個仆人。人世間的確可以有這種無私的愛情!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歐陽暖擡起眼睛看著賀蘭圖,眼睛卻流露出一絲困惑:“我不明白。”賀蘭圖淡淡道:“世人之所以因為求而不得痛苦;那是因為對喜歡的人有所要求。你希望他會像你對他那樣對你。即使你沒有,你也不能見到你所喜歡的人把他的愛心、關懷放在其他人身上。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快樂,不是已經足夠了?為什麼要強求?”

是呀!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快樂,不是已經足夠了?為何要強求呢?歐陽暖默然片刻,終究長嘆了一口氣。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不光是感恃,也包括仇恨。這一生,她最恨的是林氏和歐陽可,她們如今都已經得到了報應,又何必再將仇恨放在心裏耿耿於懷?蘇玉樓再薄情,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他再也沒有傷害到她的力量,她也該將對這個人的怨恨全部丟開了。她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看了賀蘭圖一眼,微微笑了:“賀蘭公子說的很對。我相信,總有一天什麼都能放開的。”

世上的事情很奇妙,肖天燁愛歐陽暖,卻並不理解地。賀蘭圖不愛她;卻反而能對她產生一種奇妙的理解。

賀蘭圖回房後,歐陽暖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又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快天亮的時候,紅玉出來見著,方“哎喲”了一聲,說道:“大小姐,您怎麼了?這樣的天氣裏,站在這風頭上吹著?”

歐陽暖這才覺得背心裏寒嗖嗖的,手足早已凍得冰涼。只說道:“我見漫天的雪花,一時就看住了。”

紅玉說:“還是趕緊進屋子暖和一會兒吧。”

歐陽暖點點頭,和紅玉回到屋裏,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陣子,方覺得緩過來。火盆裏的炭火燃著,一芒一芒的紅星漸漸褪成灰燼。

燈裏的油不多了,火焰跳了一跳。紅玉棱下發間的簪子撥了撥燈芯,聽窗外風聲淒冷,那風是越刮越大了。低聲道:“小姐,天快亮了。您抓緊時間再歇一會兒,咱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歐陽暖躺回床上,卻睡得很不沈穩。半夢半醒之間,那風聲猶如在耳畔,嗚咽了很久。她第二天起來,便有些精神不振,強打精神吃了早飯。紅正就問:“小姐,您別不是受了風寒吧?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林元馨擔憂地望過來。

歐陽暖生怕林元馨擔心,趕緊說:“傻丫頭,哪裏有那樣嬌貴,過會兒喝碗姜湯,散了寒氣就好了。”

不想紅玉收拾行李的時候,歐陽暖卻發起熱來。林元馨見她臉上紅彤彤的,走過來握一握她的手,輕呼了一聲說:“怎麼這樣燙人?我剛才瞧你那臉色就不對,你還不承認,快去躺著歇一歇。”

歐陽暖猶自強撐著說:“表姐不必擔心,我沒事的。”歐陽爵已經走過來,把她拉起來說:“姐姐,那些人還沒有追來,你就歇一歇罷。”

沒有辦法,歐陽暖躺回床上,只覺乏到了極處,不一會兒就昏昏沈沈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她人發著熱,想要醒來,卻睜不開眼睛,只能聽晃外間吵吵嚷嚷的講話聲。

“大夫,我姐姐怎麼樣?不過是風寒而已,怎麼人突然昏迷不醒了呢?”

大夫的聲音很猶豫:“這位小姐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傷?“

歐陽爵和紅玉對視一眼,突然想起當初歐陽暖被王媽媽刺傷的事情。不由都變了臉色。“是,只是外傷而已,不過已經全好了。”

“是那外傷本來未損筋骨,可到底留下了病根。這幾日又過於操勞,還加上受了驚嚇,郁結甚深,六脈阻滯,氣血兩虧,再加她的體質一向偏弱,這時便承受不住。白天陽氣盛,瞧著尚好,在晚上病情急轉直下。現下我也沒有把握。。。”說到後來,他欲言又止。

歐陽爵心知不妙問道.”她會有生命危險嗎?”

大夫低聲道:“很難說,我盡力便是。我開上幾副藥,你們讓這位小姐按時服用。不然轉成肺疾就危險了。”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林元馨卻已明白,歐陽暖的情況肯定很兇險。她走到床邊,凝視著那個依然昏迷不醒的人。歐陽暖頰邊隱隱泛出不正常的暗紅,呼吸時緊時緩,在此時聽著,讓人很是揪心。林元馨緊緊握住歐陽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暖兒一直是她心裏的支柱,她不能失去這個妹妹。

床上的歐陽暖發出低語:“放開我,放開我!”她雙眼緊閉,臉角露出無限痛苦的神情,伸出手想努力地抓住什麼,林元馨偈力抓住她的手:“暖兒!你怎麼了?!”

紅玉過來輕聲呼喚:“大小姐?大小姐?”

歐陽暖洋身都在顫抖,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她突然睜開眼睛。像是失去了請醒的神智一般地說道:“剛才我看見無邊的江水,好冷好冷。滿世界都是汙濁的血漿和殘斷的肢體。。。好可怕。。。”紅玉安慰她:“沒事的,是您在做惡夢呢!”

不!不是噩夢!歐陽暖驚恐地看著所有人。林元馨去拉她的手,她卻猛地揮開,躲進被子裏,像是受了驚嚇的模樣。歐陽暖一直不斷的囈語,直到精疲力揭為止。口中一直說著林元馨完全聽不懂的話,等地再次安靜下來;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紅玉忙裏忙外,大夫不斷針炎。請藥,熱敷。不久,客棧按照他們的要求送了兩個火盆進來,讓屋裏更加溫暖。

賀蘭圖走進屋中,他一眼便看見歐陽爵臉色慘白。坐在那裏出神,他突然驚覺,這還是個孩子,可是看他拿著刀判保護長姐的樣子。賀蘭圖幾乎忘記了這一點,然而今天,這個淩厲的少年卻失瑰落魄,仿佛沒了主心骨。賀蘭圖走上去,拍了拍歐陽爵的肩,溫和的道:“歐陽少爺。別急,歐陽小姐一定能挺過來。”

歐陽爵擡頭看著他,半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賀蘭圖是一個善於勸說的人,他來了片刻,便將林元馨勸回去休息。對著歐陽暖,他又緩緩的道:“歐陽小姐,我相信我說的話你都能夠聽到。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的親人都需要你。你不能這麼自私,就這麼丟開手,一走了之。如果事情還沒到絕境,你就在想著放棄,那還怎麼讓他們堅持下去?”

旁邊的歐陽爵呆怔片刻,他低下頭去,將臉埋入手掌中。心中如壓重石,沈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歐陽暖在高熱中,意識雖然模糊,卻依舊聽到了賀蘭圖說的話。她用力捏緊了手,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賀蘭圖說得對,爵兒和林元馨都需要她,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也許是大夫開的藥方起了作用,也許是歐陽暖自己的意誌戰勝了虛弱的身休。她奇跡般的好了起來,讓林元馨他們一直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只是她這一病,他們足足在小鎮上耽擱了三天,這三天足以讓京都發生很多變化。。。

夜色深沈.陣陣北風淒厲地嗚咽著穿過秦王府。世子一回到王府就倒下了,這一次他的舊疾來勢洶洶,連秦王都驚動了。

從小將肖天燁帶大的崔嬤嬤滿臉的憂慮,看著面色慘白躺在床上的肖天燁勸說道:“世子,您這又是何苦?不管是為了什麼,您都可以和嬤嬤說呀!”

肖天曄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崔嬤嬤越發焦急。就在這時候,秦王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滿面的寒霜,崔嬤嬤趕緊上前去回報了他世子的情形。秦王臉上露出震怒的表情:“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他快步走到肖天燁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強行將他從床上拉起來。“八年前,有人在你的飯中下毒。你已經快斷氣了,又自個兒掙扎著從閻王爺那裏揀回了一條命。你說你不想死!你是我的兒子,你說要死也得轟轟烈烈!可是今天,你看看你自己,為了一個女人,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崔嬤嬤大驚失色:“王爺!”秦王指著肖天燁道:“你不肯吃藥是嗎?好,那就別吃了。給我滾去院子裏,好好想請楚了。什麼時候你肯放棄那個女人,再來做我的兒子!”肖天燁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看著秦王,半句求饒都沒有。

這一晚,秦王就在肖天燁的院子裏盯著。看他究竟什麼時候求饒。到了二更時分,一根紅燭燃到盡頭,一個丫鬟過來換上一根新的。寒風呼嘯著,燭火搖搖晃晃,崔嬤嬤拿起一件袍子輕輕走向大門口秦王爺突然睜開眼睛道:“你幹什麼去?”崔嬤嬤一哆嗦,不敢看秦王淩厲的眼睛,小聲道:“外而風這麼大,還下了雪。殿下身子弱。。。”秦王喝道:“不許去!”崔嬤嬤跪倒央求道:“王爺,世子會凍出病來的!”秦王陰著臉:“我就是要讓他凍明白了,不然他醒不過來!”

天快放亮時,肖天燁終於暈倒在院子裏。崔嬤嬤趕緊派人去請來了禦醫,禦醫為肖天燁診完脈,臉色凝重地稟報秦王。世子是舊病發作.心脈很弱,情況危急。

崔嬤嬤臉色一變,秦王卻面沈似水,像是絲毫不為所動。崔嬤嬤著急地問:“嚴重嗎?”禦醫說:“世子身子一向調理的很好。我開上幾副藥,只要定時服用,應當。。。沒有大礙。”秦王聽見說沒有大礙,冷哼一聲,快速起身走了。

禦醫奇怪地看了秦王一眼。提筆開了張方子,交給崔嬤嬤。崔嬤嬤送走了禦醫,回頭看過藥方,就要安排人去抓藥。這時候,突然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把方子要過來,一眼也不看就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崔嬤嬤詫異地看著他:“大公子,您要幹什麼?!世子的病耽擱不得!”

肖天德冷冰冰地說道:“這方子救不了他!”從肖天燁生病被軟禁開始,肖天德就在暗中高興。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樣的機會。秦王親手斬斷了肖天燁的那些臂膀,將他關在府裏,現在是他上位的最好時機!肖天燁的病越來越重,他劇烈地顫抖著,身體幾乎整個蜷縮起來。崔嬤嬤驚得面如土色,拿起方子就要去抓藥。秦王的庶長子肖天德再一次止住了她,要她把藥方交給自己。

崔嬤嬤跪倒在地泣道:“大公子,殿下的病不能再耽擱了,我求求您了。”肖天德朝旁邊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一把從崔嬤嬤手中奪過方子,一下子撕得粉碎。崔嬤嬤絕望地哭號著,跪行到肖天德膝前大聲喊道:“大公子,他會死的!”

肖天德沈著臉下令道:“來人,讓她安靜安靜!”立刻便有人要將崔嬤嬤駕出去!

崔嬤嬤絕望地哭泣起來,肖天燁名為世子,然而他這一輩子多不容易啊!秦王樹故眾多,他的敵人將仇恨都撤到他頭上。崔嬤嬤從小照顧他,看到他一直擔驚受怕。多少次險些送命;當了世子,側妃和長兄又一次次打他的主意,巴不得早一點聽到他的兇信。如今,他們竟然這樣惡毒,趁著他與秦王生出嫌隙的機會生生想要逼死他!護衛不管不顧上來拉扯她,她焦急的哭聲幾於響徹整個院落。護衛獰笑一聲就要把她拉走,卻突然被一柄長刮刺穿了胸膛。雙眼幕地睜大,轟然向後倒了下去!肖天德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驚呼道:“天燁,你。。。”
   
肖天燁面色慘白,牙形搖搖欲墜,眼睛卻亮的驚人:“滾出去!”肖天德一怔,他從小懼怕這個善怒無常的弟弟,更畏懼他的世子身份。他以為對方必死無疑才會這樣做,卻沒想到他竟然還能站起來。想到這裏,他趕緊故作關心地上前去:“天燁,你還好吧。。。”話音未落,他已經慘叫一聲,捂著右手跌倒在地。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抽搐,護衛們驚慌失措,他們眼睜睜看著地上那兩根被突然斬斷的手指,就聽見奏王世子冷冰冰地道:“下一次,披削掉的就是你的頭顱!”護衛們不敢置信地看著暴戾的肖天燁,反應過來後趕緊沖過去攙扶肖天德。

正在這時,遠遠地傳來一個聲音:“秦王到!”

秦王走進來的時候,肖天德猛地撲過去,淒厲道;“父王,天燁竟然。。。”一旁的護衛看他疼的已經面色漲紫,幾乎昏死過去,趕緊將事情說了一遍。

“大膽!”秦王聽的雙目赤紅,暴喝一聲。崔嬤嬤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卻突然見到秦王猛的上去一腳踢在肖天德的身上:“你是什麼東西,敢冒犯世子!”

肖天德原本就是劇痛,這一下整個人暈了過去。

護衛們面面相覷,不是說世子已經失勢了嗎?怎麼秦王竟然還是對他如此維護?“全都滾出去!”秦王揮手,護衛們嚇了一跳。趕緊扶著肖天德離開,崔嬤嬤剛剛松了一口氣,卻看到肖天燁身形搖晃了一下,猛地栽削下去。秦王看著昏迷中的兒子,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舐犢之情。他走上前去,探探肖天燁的額頭,為他掖好被角。一言不發,久久地守在床邊。所有的人都不敢言聲,默默註視著他。

    重新找禦醫開了藥,藥煎好了。崔嬤嬤端著藥湯,猶猶豫豫地走到床頭,秦王伸出手來:“給我。”

崔嬤嬤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說了一句:“把藥給我。”

崔嬤嬤才醒過神來,將藥碗遞到他手上。這位殘忍好殺的王爺坐到床沿,輕輕舀起一勺藥湯,緩緩送到兒子嘴邊。肖天燁已經蘇醒,目光卻冷冷的。

秦王用柔和的語氣對兒子說道:“快趁熱喝了吧。”肖天燁張嘴喝下勺中的藥汁,崔嬤嬤被淚水模糊了視線,趕緊擦掉眼淚。

秦王嘆了口氣道:“不過是一個女人,怎麼就值得你這樣傷心。”可是一低頭看到肖天燁春水般的眸子,似乎與紀憶裏的那雙眼睛重合到了一起。想到這裏,秦王的眼睛閃過一絲淡淡的溫情;“你跟你娘的性子一樣,從來都是寧折不彎的。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父王怎麼勸說懲罰都沒有用,你不肯吃藥無非是想要逼著我放棄追殺永安。好!我答應你,但我只能答應放過她一個人!這已經是我的極限!”

秦王慢慢站起來,看著肖天燁道:“成大業者需不拘小節,你向來是個狠得下心的人,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肖天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他咬緊牙關,冷聲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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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3 09:2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1-28 11:39 PM 編輯

114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一天後,太子府中搜查出上千兵甲武器。禦史上奏說太子謀逆,請求皇帝廢太子。接著皇帝下旨捉拿太子,然而很快就傳來消息,說太子畏罪潛逃。

兩天後聖旨下,廢太子。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帝的病情因此加重。五天後,皇帝突然駕崩,僅留下一道遺旨,立奏王為新君。

宮中頓時一片淒風苦雨,皇後得知這個消息,如遭雷擊,頹然坐到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跪在她面前的秦王捶胸頓足地泣道:“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可真的來了,叫人還是不忍相信。父皇原先身子很好,偏偏這些日子朝廷裏事情多。連著不是打仗就是鬧災,接著又是太子謀逆。父皇精疲力盡連一個囫圇覺都沒有睡好過。我真無能,若是能早些為父皇分憂,他也不至於這樣就走了。”

皇後強忍悲痛,冷冷看著泰王說道:“陛下身子骨一向健朗,好端端的突然病了不說,連我都不肯見了。現在毫無預習的駕崩了,我倒想知道,他得的是什麼病!?”

徐貴妃壓住唇邊的一絲冷笑:“皇後娘娘,陛下的病情可是經過太醫院會診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禦醫,何必為難奏王。”說著,她看著奏王道:“殿下,皇上已經駕崩,哭也無濟於事。再說,陛下走了。這麼重的一個挑子落下來,有多少事情等著你這個太子去做呀?你怎麼能亂了方寸呢?”

皇後冷冷看著這母子倆一唱一和。太子被迫離京,秦王掌控一切,她著實不能在此刻多說什麼,只是淡淡道:“把張冕和李元叫來。”

張冕和李元分別為中書省的左右承相,正一品大員。又是老臣子,多年來深受皇帝信任綺重。凡是朝中大事,皇帝都會循例問問他們的意見。很快,李元和張冕就一前一後地來了。

秦王讓他們二人看過那道遺旨,兩個人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皇後問他們怎麼看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張冕支支吾吾地不敢說真話,只是說:“陛下駕崩一事,很快就會在臣民中流傳開來。到時候只怕會引起動亂,咱們要早些準備應付危局才是。”

徐貴妃微微一笑問:“千頭萬緒,從哪裏入手呢?”

李元在一旁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是請秦王殿下馬上登基!只有這樣才能安天下之心。”

皇後的心一下子沈了下去,她看了一眼秦王,又看了一眼成竹在胸的徐貴妃,心中無比痛恨。

張冕當然明白李元的意思,心底卻很不贊同。他看了一眼眾人的臉色,忙對皇後說道:“娘娘,此事萬萬不可。雖然在太子府撥出了那些兵甲,可太子卻沒能出來對質。就這樣定下他謀逆的罪名過於武斷,難保有人陷害。要是立刻就請秦王登基,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李元截口道:“娘娘,若是太子當真無辜。為何不肯接受調查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豈不是坐實了謀逆的罪名!我看不要遲疑了,盡快宣布此事。讓秦王登基,以安國人之心吧。”

兩個人各執一詞,針錦相對。仿佛都在等著皇後的仲裁。皇後看看他們,冷冷說道:“繼承大繞乃是國之大事,豈能這麼草率!”

李元面露急切地說道:“娘娘!您考慮得太多了。別忘了陛下突然駕崩,稍有不慎國家就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啊!”

皇後卻不為所動,態度堅決地說:“不要再說了,一切等陛下大葬之後再說!”

秦王看了皇後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冷笑。

等泰王他們走了,皇後立刻派身邊信任的宮女去燕王府和周王府送信。太子不在京都,她只剩下這兩個兒子,也只能將希望寄托於他們身上!

半夜時分,秦王、晉王、楚王、齊王突然闖進了皇後宮殿,秦王對宮女冷聲道:“你去請皇後出來。”

“不用請了!”話音剛落,一身素服、風華雍容的皇後便走了出來。秦王看了宮女一眼,宮女忙施禮退下。

皇後故作鎮定,可聲音卻有些顫抖:“我不曾宣召。你們。。。半夜到這裏來幹什麼?”

秦王冷冷地:“我們來宣布陛下的遺詔!”

皇後臉色微變。盡管她預感到情況不妙,可是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來“逼宮”。根本不管他們的父皇還屍骨未寒。皇後深呼了一口氣,穩定住情緒,目光如電。四下一掃,沒發現自己的兩個兒子,便知道大事不好。她咬咬牙,強自鎮定淡淡地道”什麼遺詔?”

秦王轉頭逼視著齊王,齊王只好硬著頭皮,欲言又止地上前道:“父皇還有一道密旨。”

皇後轉頭直視齊王,齊王不敢迎視。不太情願地道:“請皇後,為他殉葬!”

皇後腦子裏一片空白,她身體顫抖腿腳發軟,險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可是她不能在這些人面前示弱,只能咬著牙。挺直腰桿,冷冷一笑,緩緩道:“密旨?陛下何時留下的密旨?拿來我看!”

齊王語塞,不知所措。

晉王見狀,冷冷道:“是臨終遺命,來不及寫詔書!”

皇後心中一震,悲憤至極,含淚對著上天喊:“陛下,你看看你這些孝順的好兒子。他們是怎麼逼我的!你看見了嗎?”她轉頭看著秦王,緩緩走近他。,壓低聲音悲憤地問道:“你奪走了太子的位置還不夠,還要逼死我?”

秦王冷笑:“逼死你?我本不屑要你的命!可你卻私自傳信給你那兩個兒子,你這麼做會激起動亂。老實說,這條死路你是自找的!”

皇後沈默了一會兒,恢復了冷靜,鼓起勇氣堅定地大聲道:“我嫁給你們父皇這麼多年,即使你們不說,我也舍不得離開他,原本就想追隨他於地下!然而這麼多年來,我自問沒有虧待過你們,也沒有虧待過你們的母親!可是你們呢?又是如何回報我的!好!很好!我就算死了,也會變成厲鬼找你們算賬!”

齊王聞言身體不禁哆嗦了一下,覺得有陣陣寒氣襲來。秦王、晉王、楚王則面無表情地站著。皇後猶自淒厲地盯著秦王,秦王不示弱地與她對視,氣氛劍拔弩張。突然,他怒聲道:“送皇後上路!”

跟在他們身後的侍衛們聞言撲上前去。

齊王正想上前,秦王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逼視著他。齊王無奈,只好退下。從本心來說,皇後一向寬和仁慈,從未為難過他和他的母妃。他並不希望逼死她,然而他卻已經上了秦王這條船,再也下不來了。。。

侍衛們七手八腳地抓住皇後,皇後掙扎哭喊:“放開我!你們這些畜生!”這時,一個侍衛拿著一條白綾走來,皇後正在拼命掙扎哭喊。突然,白白綾迅速套上她細長光滑的脖頸,侍衛猛地使勁翻手將白綾絞緊!皇後雙眼暴突,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齊王不忍地閉上眼,扭過頭去。

秦王很快就把皇帝已經駕崩,皇後悲傷過度、以身相殉的消息散布出去。很快滿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不少趨炎附勢之徒以為這是個攀附新君的機會。開始暗中聯絡,要勸進秦王。僅僅是一天後,上百文武官員集體到秦王府求見秦王,他們說既然聖上已經大行。秦王就應順天意民心,快些繼承大統托起乾坤!

肖天燁站在一旁,臉上的笑容十分的冷淡。他原先也不明白為什麼父王準備了這麼多年,卻遲遲沒有動手?反而給了太子逃出京都的機會。現在他才明白,放走太子、誣告謀逆,廢太子、立新君。再是文武百官共同擁立他,環環相扣,步步為營。這樣一來,秦王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而原先本該繼承大統的太子卻成了謀逆叛逃的廢人!名不正則言不順,一切都在秦王的計算之中!

秦王臉帶哀容地道:“父皇的靈柩未下葬,我怎麼能。。。”

林文淵道:“殿下,您就聽我們一句吧!只有您登基了,朝廷才能以天子之命號令天下,外族方不敢輕起凱覦之意呀!”大臣們紛紛跪下,齊聲附和。

然而秦王還是沒有立刻答應。他留下了大臣們的奏章,詳細查閱了每一個人的名字。這一次朝中大半的人都上了奏章,卻缺少了燕王、周王和鎮國侯林之染。奏王似笑非笑地看了肖天燁一眼.道:“天燁,你該明白怎麼做了?”

肖天燁的目光冷沈:“是。”

不出三天,周王便患上了咳癥。日夜咳嗽,寢食不安,人也瘦了許多。初時,周王並不在意,平時咳嗽,發燒也是有的。後來隔了兩天,咳嗽越發厲害了,這才覺得不妥。周王世子肖清弦不敢去請宮中禦醫,生怕秦王從中動手腳,反而去請了京都裏的一位名醫。那大夫看了,卻說只是偶感風寒,幾貼藥下去。周王仍是臥床,飲食減少。頭疼體軟,胸腹之中若火灼水燙,熱不可耐,躺在床上只是呻吟。這樣又過了一日,周王病勢日漸沈重。秦王得知後,親自來慰問。送來了許多補品和稀珍貴重的藥品,還持下懿旨命太醫院派兩名禦醫給周王診病。禦醫對周王的病也束手無策,雖然開了方子,卻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溫和之藥,吃和不吃一樣。當天晚上,周王就渾身高熱地暴斃,一時朝中皆驚。

燕王傷重,太子叛逃,皇帝駕崩,皇後殉葬。百官勸進,周王暴斃,這一系列的部署分明不會是近一個月才能完成。朝中眾人看在眼中,恐懼在心裏。原先沒有上勸進表的大臣也都紛紛上了奏章,這其中甚至還包括皇長孫的正妃周芷君的娘家。可惜,秦王始終沒有等到鎮國侯府的奏章。

一日後,兵部尚書林文淵大義滅親,告發鎮國侯林之染參與太子謀逆。並舉出無數書信,證明林之染與皇長孫關系密切。

大理寺卿親自帶人去捉拿林之染。沈氏驚得不知所措,大叫一聲“染兒”就要撲過去,眾人忙攔住她。

林之染沒有回頭,大步出了院門。他的妻子鄭榮華在他後面發瘋似的要沖出眾人的攔檔,老太君見狀道:“還不快扶著她回去!”眾人將鄭榮華拉走,她還哀戚地哭個不停。

沈氏的臉色變得慘白:“老太君,咱們該怎麼辦?”

   寧老太君猛地閉了一閉眼,陡然睜開道:“立刻讓榮華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現在保住一個是一個!”

“那染兒怎麼辦啊?!”沈氏的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早在歐陽暖帶著林元馨突然出京,就曾經派人給自己送過信。讓他們快點想辦法出京都避禍,可是老太君和染兒卻是那樣的固執,堅決不肯離開。這才引來了今天的禍患。。。沈氏還要說什麼,卻突然看見寧老太君面色一白,整個人從臺階上搏了下去。院子裏傳出紛亂的呼叫聲:“老太君!”“水!水!快去拿藥去呀!”

林子染被押進了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三司會審堂。

提堂的時候,林之染穿著一身石青葛紗袍。腳上是一雙青緞涼黑皂靴,一雙深邃似寒星的丹鳳眼帶著一絲寒光。在不肯上勸進書的時候,他就知道秦王不會放過他。但如果真的上了勸進書,等於侮辱了鎮國侯府的身份。成了趨炎附勢之輩,敗壞了祖父正直不阿的家風。就算暫時保存了侯府,等秦王登基後,還是會收拾掉自己!

“侯爺,我也不難為你,你就把唆使太子謀逆之事寫個供狀。簽字畫押,這事就算完了。如何?”刑部尚書霍步群冷冷道。

林之染慢慢搖頭,片刻,吐出一句話來“我並無參與謀逆之罪!”

霍步群微微一笑:“別說你只是個侯爺,便是欽命王爺,進了我這裏也得伏地求饒!來人!把他拖下去。上水刑!”

行刑手把林之染的上衣刻去,仰面按倒在一張寬寬的條凳上。用繩子綁住下肢、腰部、雙臂、頸部,綁得並不緊,松松的甚至可以動彈。然後,把一個用很薄的銅皮制作的一尺見方、尺半高的、盛滿了靖水的水桶壓在胸部。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這麼一桶三十來斤的分量壓在胸部,一般都是能夠承受的。那人一手擋住水桶,另一只手像小孩在水面上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從他拍第一下開始,林之染就感到胸口的壓力突然間加大了數倍。並且實實在在,一下一下地全部通過皮肉滲透到胸腔裏。壓得他的心臟拼命地跳,卻又像一昏跳不動的樣子。肺臟似乎失去了正常功能,以致氣都喘不過來。頓時他感到整個人難受至極,卻又叫不出來!

拍了五十來下,林之染的臉色已經紫得發黑,。霍步群微笑道:“他快要死了,停一停吧!”

林之染整個人被從條凳上扯起來。他人剛坐穩,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東西往喉嚨。沖湧上來,跟著嘴裏腥味彌漫,禁不住張開了嘴巴“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霍步群笑道:“林兄,你看的可還痛快?”

一旁的陰影處,林文淵走了出來。他臉上掛著解氣的笑容道:“我忍了這許多年,總算能看到這個小子跪倒在我的腳底下!好,真是太好了!林之染,這水刑的滋味如何?”

林之染咳嗽著,又吐了幾大口鮮血。然而他卻擡起頭,面色冷淡地望著林文淵:“林文淵,你以為我死了你就是鎮國侯?可惜在世人眼裏,你不過是秦王的狗。他讓咬誰就咬誰,他讓怎麼咬就怎麼咬!你只是個跳梁小醜而已!”

林文淵的表情猛地變了,他對霍步群使了個眼色。霍步群的臉陰沈下來道:“林之染,你究竟肯不肯寫供狀?如若不寫,我還要吩咐手下人用刑!老虎凳、鞭刑、板刑、夾棍。一樣都不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受得起的!你可要想清楚!”

林之染冷笑一聲,緩緩搖頭。

“來人,用刑!”霍步群怒聲道:“先撥了他的手指甲!”

林文淵突然開口:“且慢,別傷了他的手。他的右手還要留著寫供狀呢!拔他的左手吧!”

那些人把林之染按住了,強行拉出他的左手,行刑者從懷裏掏出一把極小極鋒利的小刀。對準他的左手拇指頂端刮拉了一下,林之染痛得渾身一顫,幾乎整個人僵硬起來。左手拇指一塊皮肉已被剜了下來。接著那人鉗住了他的指甲,只一拉便把整個指甲連血帶肉拔了出來!林之染慘叫一聲,昏死過去了。“將他潑醒!”

一遍遍地用刑,然而林之染的個性卻非常剛強驕傲。不管他們用什麼刑罰他都不曾松口,最後霍步群也不再廢話,直接讓人拉著他滿是鮮血的手按下了手印,然後剛要派人將林之染押回牢中。

就在這時候,外面突然通稟道:“秦王世子到!”

林文淵和霍步群臉色齊齊一變,趕緊站了起來。向一路行色匆匆的肖天燁鄭重行禮:“世子殿下!”

    “不必多禮。”肖天燁揮了揮手,仿佛無意地看了林之染一眼。面無表情道:“父王等不及你們審完,讓我來送他上路。。。”

林文淵的臉上露出驚訝道:“這種事情由微臣代勞就好了。。。”

    肖天燁冷冷看了他一眼,林文淵一下子就閉上了嘴巴。肖天燁看了看幾乎昏迷的林之染,讓人將他帶了下去。林文淵還不放心:“可是。。。”

肖天燁冷笑一聲:“林尚書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

林文淵一楞,立刻就不敢出聲了。他突然意識到,不管肖天燁有什麼目的,他都是奏王世子。將來還有可能是太子!他低下頭,心中暗自盤算起來。

第二天一早,獄中傳來鎮國侯林之染畏罪自殺的消息。一時之間京都各大豪門世家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唯恐下一個倒霎的就會輪到自己。

文武百官都上了勸進表,秦王便和眾位大臣議定了登基的時間。讓中書省起草新帝登基的文告,並讓人趕制皇帝的冠袍。很快新君登基用的一應服飾便都趕制齊備,送到了秦王面前。其中不光有給秦王準備的龍袍,還有給肖天燁的太子冠幅。可是這些東西送來以後,肖天燁看都沒有看一眼。

秦嬤嬤一面贊揚太子的禮服很華貴,一面提出給肖天燁穿上試試。肖天燁突然一伸手撥開了那頂鑲金綴玉的玉冠。秦嬤嬤有些不解地問:“世子,您怎麼了?”肖天燁答道:“沒什麼.我現在不想戴它。”

這時,侍衛走進來道:“啟稟世子,您等的人來了。”

崔嬤嬤一楞,卻看到寧國庵的惠安師太走了進來。聞言細語道:“那日,多謝世子庇護,我庵中眾人才能逃過大劫。”

崔嬤嬤放了心,轉身出去了。肖天燁註視著崔嬤嬤的背影,對惠安師太道:“那人已經安頓好了嗎?”

惠安師太點了點頭。面上露出一絲疑惑:“貧尼不明白?秦王要殺鎮國侯,殿下為何要偷梁換柱費盡心思救下他?”

肖天燁春水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淡的笑意:“我並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林之染的性命在我眼中也不算什麼。可她卻將他看得很重要。我便是再愚蠢,也知道她的底線在哪裏。”政局動亂,朝廷變更。歐陽暖都不會太在意,可她卻一定不會容忍自己殺了她的至親!肖天燁頓了頓,繼續道:“我做的僅限於此。從這一刻起,林之染的死活全看他自己的能耐。若是他能躲過父王的眼睛,他活。若是躲不過,他死!就這麼簡單!”

惠安師太深深施了一禮:“是!貧尼一定轉告林施主。”

原先的馬車被刀劍砍得破破爛爛,歐陽暖他們沒有辦法,便在衙上臨時雇了一輛帶鐵網的蒲籠車。這種車又稱趟子車,用來拉貨拉人,按一趟來回計價,所以稱為趟子車。為了怕路上暴露身分,所有人都換下了華麗的服飾,穿了布衣。林元馨和歐陽暖都是錦衣玉食,向來習慣了最輕柔的布料。一下子換上布衣,她們兩人的皮膚都磨破了,卻也不吭聲,照常忍了下來。時間一長,歐陽暖找到了法子,將她們原先穿的錦緞鑲在布衣的最裏面,隔開皮膚和粗布的料子。這樣一來,也就舒服多了。

林元馨雖然出了京都,卻一直在擔憂京都裏的親人,每到一個城鎮就會四處打聽京都裏的情形。到了第八天,他們終於到了一個較大的鎮子,賀蘭圖和歐陽爵出來打探消息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發現了張貼出來的皇榜。秦王登基並昭告天下。同時,他們還看到了那張鎮國侯謀逆被處死的告示。為了不讓歐陽暖和林元馨知道,他們選擇隱瞞了這個消息。

可是歐陽暖卻從歐陽爵躲躲閃閃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麼。她明明知道,卻不敢問。不能問,她怕自己聽到不好的消息。更不想林元馨知道,所以只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是林元馨也不傻。日子一長,她慢慢覺察出了不對勁。她知道,必然是他們對她有所隱瞞。

賀蘭圖在客棧的房間裏休息。門外傳來林元馨和歐陽暖的爭執聲。聽得出,林元馨情緒非常激動,無論歐陽暖怎麼勸也不聽,執意要進來。其實為了京都裏的那些親人的情況,林元馨已經不知問了多少遍。賀蘭圖一直跟她繞圈子。現在看來,這件事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他思付片刻,便打開了門。

歐陽暖和林元馨都站在外面,歐陽暖的面容雖然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平靜。眼底卻有隱隱的急切。

看到賀蘭圖一臉驚訝,林元馨想要知道老太君他們的情況,心中焦慮,也就顧不上那些禮貌,硬著頭皮站在那兒。“肖夫人有什麼事?”賀蘭圖在外面,一直是稱呼林元馨為肖夫人。“是,我想問你最近有沒有京都的消息?”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有的話,難道我還會瞞著你嗎?”賀蘭圖微笑道,一副以進為退的模樣。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元馨連忙解釋:“我只是想問問大哥他們的情況!你一定知道什麼的是不是?求您不要瞞著我!”

歐陽暖知道今天肯定瞞不過去了。便對賀蘭圖點了點頭,賀蘭圖嘆了口氣道:“鎮國侯被判謀逆。已經在獄中自盡了。。。”

“謀逆?”林元馨頓時楞在那兒,張著嘴,一時鬧不清賀蘭圖話中的意思。

歐陽暖不由自主握緊了手,她心中的震驚絕不亞於林元馨。“自盡。。。”她重復著這最後兩個字,手腳不由得發涼。

賀蘭圖看著林元馨眼裏滾竄淚花,身形搖搖欲墜。似乎一不小心便會暈倒,面色不由得更凝重:“我本想晚幾天再跟你們說的,讓你們也緩一緩。”說到這兒,他突然擡眼看著歐陽暖:“兩位請節哀順變。”

“不會的。”林元馨的淚珠滾滾而落,原本落後一步的紅玉趕緊從旁邊攙扶著她。歐陽爵原本也在屋子裏。只是一直不敢出聲,見到這種情形默默走到了門邊。

“表姐,我向人打聽過,說是太子府裏頭撥出謀反的兵甲,又找到了鎮國侯與太子串謀奪位的書信。就這樣,表哥被下了獄。。。”歐陽爵不由得拭著眼窩裏的淚水,喃喃低語:“表姐,對不起。我該早些告訴你。”

“不!不不!他不會,也不該這樣。。。”林元馨語無倫次,不敢相信大哥真的就這麼走了,從此離開她。她突然激動地跪在地下,仰天哭泣一聲:“大哥啊!”止不住地放聲痛哭。

歐陽暖心裏本來就難受,見林元馨哭得那樣傷心越發覺得對不住她。她沒能在最後一刻守在京都,所以才。。。想到林之染,想到大舅母沈氏和老太君此刻還不知道要有多麼的悲痛。歐陽暖心裏憋了很久的悲傷突然湧出心窩。情不自禁地跟著林元馨落了眼淚。

賀蘭圖吃驚地望著歐陽暖,見她低聲飲泣,渾身在一片嘶啞的哭泣中顫抖著。他沒想她竟然對鎮國候府有那麼深的感情。與此同時,從歐陽暖的哭聲中,賀蘭圖感到了一陣壓抑。

晚上,哭得死去活來的林元馨終於安靜下來。她躺在床上,兩眼瞪著頭頂一動不動。本來就蒼白的臉上更顯得毫無血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像一個石刻的面具。

歐陽暖坐在旁邊。像守夜那樣的坐在林元馨身旁,望著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她心裏說不出地哀痛。想勸勸她,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回去。在離開京都時,她曾經派人送了一個。訊給老太君,請他們盡快離開京都。從那會兒起,她對他們的命運似乎已經有某種預感。因為老太君太過剛強,林之染又過於驕傲。他們未必肯向奏王低頭,但是當時她沒想到,會鬧到眼前這種結局啊!

過了好一陣子,她看見林元馨閉上眼。畢竟林元馨太累了,在車上顛了一天不說,從早到晚米水沒沾過口。加上為了林之染的事傷心過度,終於昏昏睡去。歐陽暖直到她睡著了,這才悄悄站起來,吹了木箱上的油燈。

走出屋子,賀蘭圖正站在院子裏等她。已經是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歐陽暖靜靜看著他,並沒有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你要回京都?”

賀蘭圖點點頭,目光微動:“現在這種時候,我必須回去看看。”

賀蘭圖的身份歐陽暖至今都不知道。但她相信對方一定不簡單,他既然要說回去,就必然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所以她只是點點頭道:“多謝您這半月來的照料,希望您一路順風。”

賀蘭圖一楞,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慢慢道:“我以為你會挽留我。”

他說的沒有錯,他們很需要他,也希望他不要離開。但是他為她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她不能再多作要求。所以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賀蘭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孩子壓抑著的悲傷。但是他沒有揭穿,只是理解地笑了笑:“從這裏一直向東走。去平城,那裏相對安全些。”

歐陽暖思村了片刻,點點頭道:“好,多謝您的提醒。”

賀蘭圖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歐陽暖一眼。加重語氣道:“保重。”

“保重。”歐陽暖笑著回答他,心中卻是一片茫然。賀蘭圖就這樣走了,他們的前路似乎更加的渺茫。

賀蘭圖走了以後,歐陽暖他們又繼續向平城去。雖然她比誰都想要回到京都,想知道老太君他們是否安好。可她只能壓抑下這種情緒,耐心地陪著林元馨繼續往東去。

這時,肖天燁單人獨騎已經出了京都,正向東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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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3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1-28 11:40 PM 編輯

115章 陌路遇親別有隱情   
  
    五十兩的銀票被歐陽暖兌換成幾兩銀子和幾張小面額的銀票,仔細收好了,除了支付日常的路費和住宿的費用,全都很小心謹慎地放著。

一路上風餐露宿,林元馨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歐陽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每次路過村鎮的時候便想方設法用錢和村民換一只雞熬湯給她補身子。這樣過了幾天,他們經過一座村鎮,路過一座破廟,那裏聚集了不少的流民,全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每逢有車輛行人路過,他們便會湧上來乞討。林元馨看到這種情況,心裏實在不忍,便讓紅玉從包裹裏拿出一些幹糧要分給他們。紅玉的手才伸到包裹裏,卻被一只手伸出來按住了:“不可。”林元馨驚訝地看著歐陽暖:“怎麼了暖兒?”

歐陽暖看了一眼簾子外面,低聲道:“爵兒,快點離開這裏!”

歐陽爵雖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立刻就給了馬兒一鞭子,馬蹄撇開飛快地向前跑去,迅速穿過了破廟,將幾乎餓紅了眼睛的人們甩在了身後。

“暖兒,你也太小氣了,不過是一些幹糧。”林元馨的眼睛裏滿滿都是不忍。

“這不是幹糧的問題。”歐陽暖輕輕搖了搖頭。剛才如果他們停下來施舍,極有可能會引來越來越多的難民。人餓到了極點,什麼道義人格都不重要了。這車上有孕婦,萬一鬧出哄搶東西的局面,自己該如何應付呢?所以硬起心腸不管這些人才是最安全的,就算林元馨說自己心狠,也非要這樣做不可!

馬車走了沒多久,突然看到前頭有人攔車。歐陽爵吃了一驚,連忙勒住馬韁繩,卻見到一個中年男子站在路中間,滿身的灰塵。一臉的狼狽,質料很好的衣裳都被人扯破了,頭發亂的像是剛剛被龍卷風吹過。他一邊喊一邊走過來:“哎,別誤會。我們不是打劫的,求公子發發善心,讓我家老太太搭一程吧!”歐陽暖掀開車簾,果然看見一個老太太坐在路邊。淺駝色褙子,烏金色馬面裙,棕綠色繡花絲緞的裙門。雖然面色發白,頭發衣服卻紋絲不亂,隱隱有一種富貴人家的氣派。她一邊喘氣一邊捶著兩條腿,像是很累的模樣。“爵兒,問問老夫人是怎麼了?”歐陽暖問道。

歐陽爵跳下車,上去詢問。那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趕緊把話說清楚了。片刻後,歐陽爵上來道:“姐姐,那人說他叫賀良,是平城的普通商戶,陪著他家的老太太出遠門,回程的途中不巧遇到了亂兵。把他們坐的三輛馬車都劫走了,那些丫鬟媽媽們也都跑的四散零落,只刺下了他們兩個人。他扶著他家老太太走了很遠,實在走不動了。便在這條路上等著路過的馬車搭他們一程。”

歐陽暖看了一眼那老太太。她上了年紀,身子看起來也不那麼硬朗。又盯著矮小精幹的管家看了一會兒,心中權衡了片刻,才點點頭道:“好。請老夫人上車來吧。”

林元馨剛開始還擔心歐陽暖會不答應,這時候才放下心來。歐陽暖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誰都有難處,能幫忙的時候她一定會幫。只有在威脅到林元馨安全的時候,她才要思慮再三。

賀管家扶著老太太上了馬車,賀老太太沒想到這簡樸的馬車裏竟然藏了兩個漂亮的小姐,尤其其中一個還懷著身孕,一時之間有些吃驚。歐陽暖笑著解釋道:“我們姐妹是向平城投親去的。”賀老太太點點頭。最近不太平,到處都有流民,平城的局勢相對安穩些,不少人都去投奔。這並不奇怪,只是這位說話的小姐生得過於美貌罷了。賀管家和歐陽爵坐在外頭,一路說個不停,抱怨那些個兵痞子不是東西,連老人家的馬車都要搶。一會兒又說家裏頭的那些丫頭媽媽們沒良心,居然就這麼丟下老太太逃命去了。歐陽暖聽著,眼睛看向那老太太,卻見她一路上沈默著。既不抱怨也不罵人,心情很是平穩,不由得對她有些佩服。不只歐陽暖打量著賀老太太,對方也在評估她們。賀老太太心中奇怪,盡管歐陽暖和林元馨都扮成平民的模樣,她仍然覺得這兩個女子身上有種與眾不同之處。

“你們去平城。”賀老太太問:“是投的什麼親啊?!”

“我們有一個姑媽嫁去了平城。。。”歐陽暖微微一笑,這樣說道。“你是從京都出來的吧?”賀老太太的眼神很精明,這話一出來,林元馨就慌了:“不是,不是。”她慌忙辯解。“不是?”賀老太太面上露出一絲驚訝。林元馨有點心虛,兩眼不由自主地落在歐陽暖臉上,那意思分明在問該怎麼辦?歐陽暖雖然很少說話,但始終註視著賀老太太的一舉一動。她聽到這裏,平心靜氣道:“是,我們是從京都出來的。只是這一路上有些嚇怕了,我表姐才會說不是。”“嗯!我瞧你們也不像平常人。”賀老太太兩眼盯著歐陽暖。

歐陽暖和林元馨一聽賀老太太這話,心裏不由得暗自吃驚。顯然這人也是個有來頭的,至少很有見識,要不怎麼會一眼識破林元馨的謊話。

“表姐!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就實話實說吧。何況這位老夫人一看就是正派人,她不會亂說的。”歐陽暖這樣說道:“賀老夫人,我是京都官家的小姐。如今城中亂了,到處都在鬧騰。我家怕出點什麼事兒,便讓我和表姐來找平城的姑媽避一避。”

賀老太太就是笑,卻不說話。

“怎麼,您不信?”林元馨有點著急。

“既然你們都是官家小姐,怎麼會不跟家人在一塊兒呢?”賀老太太問。

“別提了。”歐陽暖嘆了口氣:“原先是托了人陪我們一塊兒的,一出城就亂了。幾輛車走散了不說,我們的車又被亂兵搶走了。這才臨時雇了一輛這種小車。”

賀老太太聽了,不由得點點頭。忍不住向對方打聽起來:“既然是從京都裏頭出來的,我向你們打聽個人。”

“什麼人?”歐陽暖反問,一邊在琢磨對方的心思。

“一戶姓沈的人家。他原來是禮部尚書,後來告老回鄉了。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嫁到鎮國候府去做夫人的。”

林元馨心裏一驚,要不是看見歐陽暖臉上掠過一個暗示的眼神,差點脫口說出沈氏就是她母親。歐陽暖當然也十分驚訝,只是她壓住心頭的震驚。穩住神,不緊不慢地問:“這位禮部尚書叫什麼名字?”

“他叫沈從善。”賀老太太如實回答。“沈從善是您什麼人?”歐陽暖追問,想從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話。“他的嫡夫人是我妹妹。”賀老太太唏噓道。“啊!親妹妹?”林元馨顯得有些激動。“是的。”賀老太太肯定地點點頭。

“您、您是不是姓張!”林元馨再也掩飾不了驚訝,脫口道。

這句話一說,歐陽暖就知道壞了。表姐心腸太軟,對人又沒有防備。不管這老太太是不是真的親戚,提前暴露身份總是沒有好處的。“你怎麼知道?”對方突然說出這個,賀老太太頓時楞住。“您是不是?”

“是,我是姓張。出身浙西張家。這麼說你認識他家?”賀老太太顧不得想那麼多,眼睛裏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沈老夫人是我的外婆呀”林元馨笑起來。她忍不住對歐陽暖說:“你說這真是太巧了!”

“啊!這怎麼可能?”賀老太太猛盯著林元馨瞧。心想怪不得這孩子眼熟,人都說外孫女像外婆。這孩子看上去真的有些像妹妹,長得挺漂亮。那雙大眼睛跟妹妹年輕的時候一樣黑白分明,笑起來持別討人喜歡。“你外婆身子還好啊?”賀老太太激動得不行,心想總算碰對人了。“好,她身體很好。”林元馨高興地道。

賀老太太歡喜地抓住林元馨上看下看,眉眼都變成了一條縫,手幾乎都高興的顫抖起來。歐陽暖看她這個模樣,不知為什麼突然放下心來。老人家越重視血緣親情,出賣他們的可能性越小。再者說,賀家和沈家畢竟沾親帶故,也不會主動找這個晦氣。“怎麼就這麼巧呢!?這回不要去找什麼旁的親戚了,直接跟我回去吧!我家地方不大,留下你們兩個姑娘還是綽綽有余的!”賀老太太臉上的表情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因為她和妹妹在未出嫁之前感情是最要好的,可偏偏她嫁入了商戶。又遷到了平城,自此少有來往,這種情況下居然能看到妹妹的親外孫女,怎麼不讓她覺得高興?可是很快,賀老夫人就不笑了。因為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個老妹妹只有一個外孫女兒。還是嫁給了皇長孫做側妃。。。難道說。。。她突然皺起了眉頭:“孩子,你們是避難出來的吧。”   
“是,我們是避難出來的。所以我們不能和您回去府上,萬一給您帶來麻煩。那就太不好了。”歐陽暖連忙道。

“不可!”賀老太太搖頭道,剛才她們說去投奔姑媽,看來也全都是假的了。她怎麼能任由自己妹妹的親外孫女流落在外呢。更何況這孩子還有了身孕。“從現在起,你們就跟著我。有我在,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們!”賀老太太有這麼大面子嗎?歐陽暖心裏疑惑。不知這位老太太哪來的這麼大的神通,敢許下這樣的承諾。賀老太太笑而不答,但臉上那分自信掛在她的笑容裏,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林元馨有些躊躇:“不要緊的,我們可以另外找地方住,就不打擾姨婆了。”

“傻孩子!”賀老太太搖了搖頭:“平城雖然安穩,可你們兩個女子,又要去哪裏找落腳的地方?客棧嗎?那是下九流混雜的地方,絕對不能住的。若說出去找小院子,你們想想看,要怎麼跟人家解釋你們的身份,豈不是更加引人懷疑?這樣,你們跟我回去!只是不能說你是我的親人。只能說你們在路上搭救了我,是來平城投親的。”

“老太太,投的什麼親?若是查不到這個人,別人豈非還是要懷疑?”歐陽暖面上帶出一絲憂慮。

賀老太太心念一轉就有了主意:“到時候你們就說,你們倆是一對姐妹。到平城裏投靠的是城東王家酒鋪的少夫人,說她是你們的姑母。他們查也查不到的,那戶人家半年前就搬走了。再者王家少夫人本就是京都裏頭出來的。好遮掩,不會引起外人的疑惑。”

歐陽暖沒想到這賀老太太設想的如此周到,不由得有些感動。看了抹元馨一眼,卻見到對方已經熱淚盈眶了:“姨婆,謝謝您。”

賀老太太拉著林元馨的手,低聲道:“我可憐的孩子,未必高門就是好啊。。。這一回,可把你害苦了。”

馬車一直走了一天,直到半夜時分才到了平城。賀管家親自駕車,帶著他們停在了賀府的門口。賀家宅邸建築不大,卻處處皆是精心構築。放眼望去,燈火不息,穿梭如織,一切樓臺亭閣都攏在薄薄的光暈之中,照得繁華似煙。

賀管家上去叩門,不一會兒呼啦啦出來一大片的丫頭媽媽們。領頭的是賀家的大夫人毛氏。她滿臉誠惶誠恐地站在門口迎接賀老太太,當看到站在一旁已經換回華服的林元馨和歐陽暖的時候,臉上微微露出驚詫。但那驚詫卻是一閃而過,眼珠子落在歐陽暖的臉上就錯不開了:“老太太不是出門禮佛嗎?怎麼把觀音跟前的玉女帶回來了?哎呀,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她嘖嘖稱奇,賀老太太卻把臉一沈:“我怎麼教你的,站在門口說話。這是待客之道嗎?”

毛氏一楞,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我這不是歡喜的嗎?來人,快請幾位一起進去!”

一路走過,無數人用好奇、驚艷的目光看著歐陽暖。她卻目不斜視,一路攙扶著林元馨進了客廳。到了客廳裏,賀老太太吩咐大夫人毛氏去將碧溪院收拾好給客人居住。

毛氏一楞,碧溪院可是風景最好的別院。家中不少人向老太太討過都沒有成功,怎麼突然給了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她笑著吩咐人去打掃,暗地裏卻不動聲色地盯著他們。等看到俊朗的少年歐陽爵,毛氏笑道:“這位小公子住在碧溪苑不太方便吧?”

賀老夫人點點頭:“把碧溪苑旁邊的藏刻樓也收拾出來,單獨辟給這位少爺居住。”

“是。”賀老太太對外人這麼好。毛氏心中更為狐疑,卻礙於這麼多人不好詢問。

賀老太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道:“這三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們,今兒個我就回不來了!所以他們是我的貴客。傳令下去,平日裏不許任何人去打擾。若是誰敢對他們不敬,立刻逐出府去!”

毛氏心中一凜,臉上笑道:“不消老太太吩咐,這是自然的。”她說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歐陽暖一眼,這才轉身吩咐去了。

看到這一幕,歐陽暖和林元馨兩人不約而同都悄悄松了口氣。

賀老夫人特地撥了兩個一等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八個三等丫頭到碧溪苑照顧。

兩個一等的大丫頭裏,梅芳是賀老太太身邊的人。人生的白白凈凈,素素凈凈的一根菩子,只嵌了顆潔白溫潤的玉珠子在上頭。而莫蘭則是大夫人毛氏派來的,頭上一水兒的累絲金花飾,耳墜上兩顆珍珠耳墜一晃一晃的,足有米粒大小。其他的丫頭也都幹凈得體,二等丫頭的頭上戴著樣式差不多的鑒金管子。袖子、領口與汗申角處都繡著新鮮花樣,以示與三等丫頭的區別。

歐陽暖只掃了一眼這兩個一等丫頭,就對賀家老太太和大夫人毛氏有了些微的認識。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這話從本質上來說是沒錯的。

莫蘭來的第一天,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她是主人家派來的丫頭,打量著歐陽暖他們是從外地來的,又和老太太無親無故,有心在他們跟前立立威風。她看了一眼歐陽暖,見到她正在那兒練字,有心想說兩句話,只是看了一眼她那沈靜的模樣,就有點膽怯,只對著紅玉道:“姐姐,我手裏有事情走不開,麻煩你去旁邊的屋子給蕭夫人倒杯水來吧。”

她說的蕭夫人,就是林元馨化用的姓氏。她懷著身孕,便說夫家姓蕭了。

紅玉微微一笑道:“好。”

茶爐子在腰房一側的茶水房內,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靠墻放了幾個大櫃子,放著杯盤等器具和茶葉。這是專供主人所用的茶水房,小丫頭和媽媽們除非是幹活,否則輕易不到這裏來。爐子就放在屋子中央,紅玉剛走進去,便看到一個高大壯實的丫環提了個黃銅大壺過來,往爐上一放道:“裏頭已經裝好了玉泉山上打的水,預備著沏茶的。莫蘭姐姐說了,這茶水可是金貴得很。千萬別灑了一點半點出來!請你小心看顧著!”說完就走。

紅玉看著那大水壺,見那水滿得幾乎要從壺嘴裏冒出來了。不由得臉色微微一沈,她哪裏還看不出來,對方是在故意為難自己?說什麼別灑出一點、半點,這樣滿滿的一壺水,要是不灑出來那才怪了!她心裏的怒火微微揚起,擡頭望見莫蘭就在外面的村下看自己,還得意地揚起嘴角。紅玉心裏越發不滿,就要走過去理論。可是她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莫蘭這樣做的用意。如果做不到她的要求,她會看不起自己。說自己不懂規矩什麼的,到時候會連累主子們也跟著丟臉。想到這裏,紅玉冷笑一聲,到旁邊另找了一個小一些的黃銅茶壺出來,然後吃力地提起大壺,往小壺裏灌水。

莫蘭看這情形,不由吃了一驚。走進來道:“你這是幹什麼?”

紅玉放下茶壺,才微笑著對莫蘭道:“既然這水在貴府這樣貴重,便不能輕易浪費了。主子們只是沏幾杯茶,用不著那麼多水。”她將盛好水的小壺往爐子上一放:“這一壺便足夠了。”說著,她又仿若無意地道:“只是玉泉山的水怎麼就這樣珍貴呢?我們小姐在京都的時候,只用冰梅花上化的水來飲茶。小姐說過,玉泉山的水味太重。用來飲茶的話會蓋了茶葉的原味兒!所以這樣的山泉最好是用來磨墨的呢!”

莫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心裏頭實在是不信,玉泉山的泉水是最好的沏茶水。只有賀老夫人才有這待遇,連大夫人都只是用尋常的水,紅玉這丫頭好大的口氣,怕是在吹牛吧!想到這裏,她眼睛裏露出鄙夷的神色。

不光莫蘭是這樣想的,被派來的每一個丫頭都是這麼想的。她們剛開始以為歐陽暖和林元馨不過是偶爾救了賀老太太才交了好運氣,甚至有些刻薄的說她們不知是從何處來的,冒充官家千金罷了!雖然賀老夫人已經下了嚴令,她們卻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梅香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當她看見紅玉是怎麼服侍歐陽暖的時候,她就不這麼想了。因為來的第一天,她親眼看見紅玉用熱手巾先把歐陽暖的手包起來,然後端來銀盆,盆內放滿了熱水。將歐陽暖包好的手就放在銀盆的熱水裏浸泡,等熱水變溫漸涼,再換熱水,再次浸泡。就這樣換水三次,把手背、手指的關節都泡得溫暖了,手也白裏透紅、細嫩柔軟了,才將手拿出來。這種講究的護手法子,梅香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卻不知道,京都大多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如此,大公主甚至是用最新鮮的牛奶洗手的。

如果這還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足以讓賀家的丫頭們大開眼界的了。

早晨,紅玉從包裹中取出了林元馨的梳妝匣子。匣子鏤空雕刻著富貴海棠花,朵朵活靈活現,一旁伺候的丫頭們還不曾瞧見裏面的東西,已覺得這一個匣子實在是很精致的了!

歐陽暖將眾人的目光看在眼裏,對著紅玉微微點頭。紅玉會意,便將那大匣子打開了,再把裏面的三個小匣子依次捧出來。第一個小匣子裏盛著一對玉制的耳環。

林元馨的東西不少都是珍品,便是賀家再有錢也是沒資格用的。莫蘭雖然跟著大夫人見慣了寶貝,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她瞪大了眼睛笑道:“小姐,這是什麼玉呀?奴婢從未見過這樣純粹的玉環呀!”

歐陽暖拿起那對耳環,輕輕佩在林元馨的耳朵上。旁人看了只覺得那耳環綠得真像兩片最鮮明的菩提樹葉一樣。歐陽暖輕描淡寫道:“不過是翡翠罷了。”

莫蘭使勁兒探了攙眼睛,想要從那翡翠玉環上找出一點的瑕疵。然而不論她如何努力,卻找不到一點斑點。她在夫人那裏見過翡翠,知道這樣的東西很是名貴。但是翡翠的色澤要不就是太深,要不就是太淺,要求勻凈的是實在很難的。所以一般的玉工,都不免要用一種精巧的雕琢工夫來故意掩飾那些不美觀的斑點。因此,凡善於鑒別玉質好壞的人,便都以形式自然者為上品。而現在這一對新月形的翡翠,可說是再自然也沒有的了!可見真的是極品翡翠了!

“我們大夫人最喜歡收藏玉器,可也沒有一件比得上這個呢!”莫蘭由衷地贊嘆著。

歐陽暖微微一笑,從第二個匣子裏,揀起了一對玉鐲來。這一對玉鐲的原料是純料的白玉,白得象羊脂一般。雖然沒有像翡翠一樣鮮艷的綠色,但玉質堅致,光澤瑩潤,沒有一絲一點的雜紋。

歐陽暖將玉鐲遞給林元馨。林元馨接過來,默默地撫摩著。這玉鐲是皇長孫送給她的,不免觸動了她的愁思,於是便把它們放回了原處。“夫人怎麼不戴起來呢?”莫蘭眼睛裏流露出更吃驚的神色。林元馨淡淡一笑:“如今戴著不合適。”

這話莫蘭完全聽不懂,紅玉笑著解釋道:“夫人懷著孕,氣色不好。壓不住玉器,反倒襯得血色差些。”說著,她從第三個裝滿了珠翠的匣子裏,取出了一對紅珊瑚嵌寶石的鐲子,輕輕戴在林元馨的手上。端詳了一陣才道:“夫人裁這個才合適。”

翡翠或玉制的飾物,既能增加人的美麗,也能暴露人的疲憊蒼白。所以在京都的豪門貴族之中,女子一旦懷了身孕,除非對玉器有持別的偏愛,一般是不會輕易佩戴的。這一點,生長在平城的莫蘭也是從未聽說過的。

此時,梅香奉上胭脂。紅玉卻笑道:“我們自己有。”便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

梅香好奇地拿起盒子瞧了瞧。白玉清透的盒身襯得內裏的脂餅顏色異常鮮艷,還有一股牡丹花的清香。比賀家用的純正許多,她不由自主把盒子翻過來看看底下,卻沒有刻名篆印,不禁問道:“這是哪家胭脂鋪子出的貨?”

紅玉微微一笑,從她手裏取回盒子。用指甲在脂面上輕輕刮三下,將粉末置於掌心,尾指挑了點瓷杯裏的清水滴在上面。雙掌合起微撫,將紅脂稍濡,輕柔勻拍在林元馨的兩腮,不幾下已如櫻似霞,還隱約地淡香微縈。這才回答道:“我們夫人不用外頭的胭脂,一般都是請皓月樓的掌櫃到府上來持地調制的。”

皓月樓?那可是京都裏頭數一數二的胭脂樓,一盒胭脂夠得上尋常八。之家兩年的吃穿用度,賀家大夫人曾經動心派人去買,卻被人家回說每一盒胭脂都是有達官貴人定制的,恕不出售。

梅香和莫蘭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睛裏看到了震驚。尤其是莫蘭,她看著歐陽暖和林元馨,眼睛裏不由自主就多了一些敬畏。不管這兩個女子來自何處,她們的衣著談吐、生活習慣、愛好修養,都遠遠超過了想象。她隱隱覺得,這兩個人只怕是有大來頭,聯想到向來嚴肅的老太太這次反常的態度。莫蘭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燦爛起來,服侍也更加精心了。

等莫蘭和其他丫頭都退出去,林元馨奇怪道:“暖兒,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好端端的把這些匣子拿出來?”

歐陽暖出門的時候太匆忙,什麼行李都沒有帶。只有那一身華服,這些東西都是林元馨的。正因如此,即便再困難,歐陽暖都沒有動過這些東西的念頭。現在突然拿出來,自然別有用意。她微微一笑道:“世人都說狗眼看人低,若是咱們一味韜光養晦,既丟了身份又會被這些人怠慢。我這麼做,不過是先小人後君子,給他們點小心罷了。”

林元馨點點頭,這幾天丫頭們的態度她全看明白了。如果一味隱忍,只怕這裏的日子也過不長。

這時候,紅玉悄悄道:“小姐,我剛才悄悄跟著莫蘭,果然看她往大夫人那裏去了。”

沈大夫人毛氏對待林元馨和歐陽爵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可是對歐陽暖卻異常的熱情。每天都要過來坐坐不說,每次都盯著歐陽暖的臉看個不停。那種眼神,令林元馨有些害怕。她聽了紅玉的話,不由拉住歐陽暖的手道:“我總覺得這位大夫人看你的眼神怪嚇人的。暖兒,你要防著點。”

歐陽暖聞言一楞,想起大夫人那過於熱切的眼神,不由點了點頭。

下午歐陽爵來的時候將打聽到的情形簡要說了一遍。歐陽暖猜得沒有錯,這賀家的確不是一般的商戶。已過世的賀老太爺不但在熱鬧繁華的平城內擁有大量酒樓、客棧、食肆、茶坊、腋苑,附近幾個縣更有數不清的田地屋契隸屬賀府名下。在平城之外的很多城市也置下了無數物業。賀家不僅擁有數不清的米倉,同時還出錢出力支持宗族內有才之士或孔武之夫入朝為官。每逢旱澇季節或莊稼失收,更響應朝廷號召廣開糧倉善濟鄉民,在平城的聲望遠遠超過平城的官員們。

賀家人口並不復雜。賀老夫人只有兩個兒子,大老爺賀順君主持賀家的生意,大夫人毛氏她們已經見過。他們兩人膝下有一子一女,長子賀雨然據說是個大夫,開了醫館成日住在裏頭不歸家。女兒賀家錚是典型的大家閨秀,足不出戶。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義子賀嘉盛,幫著管理賀家的生意。二老爺賀南平和二夫人汪氏膝下也只有一女賀家如。一子賀雨生,還有個庶女賀家歡。歐陽暖他們來的這幾天,賀家二老爺和二夫人帶著子女們回去給汪氏的母親賀壽去了,並不在家。

“姐姐,那個賀雨生聽說是個浪蕩子弟。你們要是遇到了他,一定要避開。若是避不開,咱們就出去住。”歐陽爵提醒道。

歐陽暖笑著搖了搖頭:“並不是這樣說。我們住在這裏,反而不容易引人矚目。若是貿貿然出去租房子,契約書上可怎麼寫?名章你又有沒有?三兩句話一問,只怕就露了行藏。”

歐陽爵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還是有點不放心賀雨生。然而歐陽暖關註的卻不是那個浪蕩子。她細細想了想,朝著林元馨微微一笑:“表姐,你覺不覺得賀家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

歐陽暖微一側頭,水晶發菩上的玉色小珠墜子亦跟著輕輕搖動。閃爍出明翠的波瀾:“大老爺和大少爺都是外男,我們自然見不著。可是賀家老夫人既然為我們引薦了大夫人,為何對賀家大小姐卻閉口不提呢?而且咱們住在這裏也有兩天了。大夫人每天都來,卻從來沒有帶過這位大小姐一起來。這有些說不通的,不是嗎?”

歐陽爵聽到這裏,目光微微一凝。低聲道:“姐姐,說到這裏就更奇怪了。不光咱們沒有見過這位賀家大小姐。據說連府裏頭的丫頭們也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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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5 03:55 PM

116章 賀家樓別有幽情   

    傍晚,歐陽暖剛走出碧溪樓,還沒走到花園門口,就見一只雪白的獅子狗“嗤溜”。一下從外面鉆了出來,直撲到她的腳下,圍著她跳著。

這是賀老太太養的狗,歐陽暖聽別人叫它鈴鐺。

紅玉蹲下身子,把它抱起來親呢地道:“小姐,這小狗好可愛。”然後又輕輕地點著它的小鼻子“您說是不是?”

歐陽暖含笑望著。

鈴鐺用嘴蹭著紅玉的衣服。但猛然間,它停止了這個親熱的動作。渾身的白毛和那對小小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對著紅玉身後“嗚。。。”地叫了起來。紅玉還沒有反應過來,歐陽暖已經順著狗狗的叫聲看過去。只見身後不遠處的走廊上,站著一個矮胖而醜的老婦,她的臉埋在樹木的陰影裏看不清楚。只看到滿頭白發和臉上那對泛白的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盯著歐陽暖。在那一瞬間,歐陽暖吃了一驚,她幾乎懷疑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人還是鬼。

紅玉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大跳。她一只手緊摟著鈴鐺,另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嘴,渾身哆嗦著,卻挪不動腳步。

幸好這時候院門口來了一個丫鬟。而那個矮胖女人,倏忽間一扭身,在樹林之間消失了。“歐陽小姐,您怎麼啦?”來的是賀家老太太身邊抱狗的丫頭綠蘿。她見歐陽暖和紅玉一臉驚詫的神惰,楞楞地看著那片樹叢不由自主地問道。“小姐。你,你看見她了嗎?”紅玉用手指著剛才那老婦站著的地方,半天才說出話來。

歐陽暖點點頭,這時候才發覺手心微涼:“綠蘿,你們府裏有沒有一個矮胖的婦人,生得很可怕,額頭上有一塊疤的?”

“沒有呀!”綠蘿露出奇怪的表情。

“或者有什麼新來的人你不知道?”歐陽暖微微擡起眼睛,盯著那老婦消失的方向。

綠蘿搖了搖頭,納悶道:“我們府上原來就有一些粗使的仆婦,在廚房裏專管做飯、洗衣。但她們都生得幹幹凈凈,臉上是一點東西也沒有的。咱們府上怎麼會用臉上有疤痕的媽媽呢?豈不是嚇壞了人?”

這就是歐陽暖覺得奇怪的地方,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家,挑選丫鬈仆婦的時候,都會找整齊幹凈的。怎麼會找一個長相如此嚇人的在這裏?就算她是粗使仆婦,也不可能隨隨便便跑到夫人小姐們所在的後院來。可是看看綠蘿的樣子,又不像是在微謊。歐陽暖微微一笑道:“紅玉.把鈴鐺還給綠蘿吧。”

綠蘿接過鈴鐺,歡喜地道了謝,轉身走了。

紅玉看著歐陽暖道:“小姐.咱們都是親眼看到那個女人的。還能一起眼花了不成?”

“自然不是眼花。”歐陽暖一笑,卻淡得幾似沒有:“也許賀家有不少的秘密。”

碧溪院內,冬日的陽光淡淡的從白棉窗紙裏透進來,薄薄的似一層輕薄的琉璃紗,軟而輕綿。案上供著一尊白瓷觀音像,寬額豐腴,面目慈善,望之便覺慈祥敦厚。大有普渡眾生的慈悲之態。貴妃塌上,林元馨斜坐著繡一件嬰兒所穿的肚兜。赤石榴紅線杏子黃的底色,繡出百子百福花樣。一針一線盡是初為人母的歡悅和對腹中孩子的殷殷之情。歐陽暖坐在一旁看書,紅玉則是在整理東西,屋子裏一派安寧祥和。

就在這時候.紅玉突然發現,放首飾的抽屜隙開了一條寬寬的縫。她拉開抽屜一看,首飾還好好地放在那裏,包裹首飾的一條帕子卻是沒了。微微沈思片刻,她回頭問道:“小姐,您吩咐其他人替您取過首飾嗎?”歐陽暖擡起頭來,目中微微露出詫異:“沒有。”“奇怪!抽屜好像被人動過。”

林元馨嘴角噙一抹愉悅安心的微笑,隨意道:“紅玉,是不是你自己開了抽屜不記得了?”紅玉心道這就奇怪了,自己每次放好首飾,一向都是把抽屜關得好好的。這是怎麼回事呢?她困惑地搖了搖頭,難道今天是太累了,竟疏忽了?歐陽暖是知道紅玉沈穩的性子,所以聽了這些話也是覺得奇怪。接著問道:“少了東西嗎?”

紅玉搖搖頭:“沒有。”那條帕子也不是小姐的,只是自己閑來無事繡著玩的罷了。

若是少了東西才正常。。。一樣都不少,這算是有人在暗中窺視。還是對她們起了疑心呢?歐陽暖手裏的書遲遲翻不過一頁,林元馨笑道:“你們呀,就是想太多了。肯定是紅玉自己沒有收好,她卻忘記了。”

林元馨總是將問題簡單化,這樣目然容易受騙,卻也可以少很多煩惱。歐陽暖聞言,笑笑:“嗯,我也這樣想。”紅玉還要說什麼,歐陽暖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入夜賀府小樓

毛氏獨自一人進了小樓,揮退了看守在小樓外的那名又老又醜的婦人。她一腳踏進房門,裏面燃著一盞銀燈。燭光柔和溫暖,照亮了整個房間。房間裏裝飾華美,處處奢華,儼然是一間小姐的繡房。

她看了一眼周圍,試探著道:“家婷?家婷?”沒有人應答。毛氏嘆了口氣,將門小心掩好,坐到桌邊,靜靜等待著。

等了不多會兒,門猛地一下子被撞開。隨即屋子裏變得一團漆黑,燭光被風一下子吹滅了。毛氏卻已經對這種情形司空見慣,她站起身叫了一句:“家婷?”

一道苗條的人影閃了進來。她將手中的一樣東西揚了揚,隨即丟在桌上。毛氏重新燃起蠟燭,桌面上赫然是一條繡著牡丹圖的帕子。毛氏剛要拿起來看,她的手就被另一只纖手壓住了。

“慢!”十分嘶啞而冷酷的聲音,令人難以相信它和那纖手竟屬於同一個人。

毛氏擡起眼睛,舉目凝視。

“我要她做我的替身。馬上!越快越好。你馬上去幫我辦!”聲音由嘶啞變為尖利,在屋子裏回蕩。

一絲為難幾乎是不可覺察地掠過毛氏的面龐:“家婷,她是老太太的救命恩人。這實在是。。。”

    “我不管!你以前說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現在有了人選你卻推三阻四!”纖手指著那條手帕,斷然地、不允許討價還價地說。毛氏頓了頓道:“你別急,讓娘想想辦法。”   
第二天用完午膳,歐陽暖陪著林元馨在院子裏散步。過了片刻,一個丫頭急匆匆跑過來,沖著歐陽暖道:“歐陽小姐,奴婢是大夫人身邊的玉簪。我們大夫人想請您幫著描花樣子,您看現在有沒有時間過去?”

林元馨皺起眉頭,拉住歐陽暖的手道:“暖兒,你。。。”

    歐陽暖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沒事,我去瞧瞧就回來。”

歐陽暖便隨著那玉簪去了。一路上仆婦丫鬈來來往往,熱鬧得很。偏生到了地方後,裏面鴉雀無聲,只幾個青衣丫鬟站在廊下。

歐陽暖覺得有異,便叫玉簪進去通報。玉簪掀開簾子進去了,很快出來道:“老太太那裏來了客人,剛巧就把大夫人拉過去了。”

歐陽暖道:“既然大夫人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玉管趕緊笑道:“不必不必。大夫人走的時候說去去就回,請您先進去稍候片刻。裏面茶水都沏好了。”

歐陽暖凝神望了一眼這院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夫人住的正院。倒像是待客的花廳,她越想越奇怪。玉簪已經走上來道:“外頭這麼冷。小姐別凍壞了身子,快進去吧。”不由分說將歐陽暖拉進了花廳,又出去了。

歐陽暖見花廳裏果然沒有外人,心道自己也許是疑心太重了。到底是來人家做客的.有些事情也不好太矯情,更何況紅玉也在一旁。橫豎出不了什麼事,也就耐心地坐下等候毛氏。

半盞茶的功夫,就聽得有丫頭在簾子外道:“請方公子進去等候。”接著一個丫頭打起簾子,一個一身華服的男子走了進來。

歐陽暖和紅玉都吃了一驚,紅玉趕緊擋住歐陽暖。滿是警惕的眼神盯著眼前的男子。一可不知為什麼,她陡然身形一僵。歐陽暖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原本垂下的頭擡了起來,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外頭的陽光傾瀉而下,沿著他的身形輪廓投下暗暗的陰影。她的眼睛一時不能適應如此強烈的光亮,微微半闔起雙目才能看清眼前人的長相。

肖家的男人集合了數代優良基因的遺傳。無疑皆是長得高大而英俊。而眼前的男人,分明就稱得上是良品中的極品。桀驁飛揚卻微微蹙起的眉,一雙又細又長的鳳眼,潦黑的眼瞳裏深不可測。就連鼻子也高挺而輪廓分明,唇形更是堪稱完美。他身著深藍色的雲錦妝花紗四合盤領窄袖常服,袖口扣著兩顆指節大小深藍色的寶石,看起來風度翩翩,氣質出眾。

那一刻,歐陽暖實在很想問個問題,順道寒暄上那麼一句:“明郡王殿下,您不是應該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嗎?怎麼無緣無故跑到這裏來了?”若是她沒有聽錯的話,剛才那丫頭叫他方公子?!

歐陽暖眉宇間不覺便蓄出了雲淡風清的笑意。美目半合,濃密修長的睫毛將她眼底微微浮現的波瀾巧妙地掩飾住了。她刻意驚慌失措地開口,把個柔弱膽怯的女子給扮演得入木三分:“何人如此大膽!”

肖重華微微瞇起雙眼,深斂在眸底的光芒讓人難以臆測他的心思。他的左手比了一個手勢,隨後對著歐陽暖微微一笑:“對不住,打擾到您了!”聲音如玉暖生香,溫潤。隨即快步退了出去,又在外面低聲責怪丫鬟:“廳裏有小姐在,你怎麼不說一聲?!”歐陽暖在屋子裏,凝神聽到外面的丫頭連聲賠不是。過了一會兒肖重華就遠去了,再過了片刻,玉暮紅著眼進來哽咽道:“歐陽小姐,是外頭小丫頭不知道,竟然把外人放進來了。也是奴婢思慮不周到,您懲罰奴婢吧!”歐陽暖的臉上淡淡一笑道:“意外總是有的。既然大夫人還沒回來,我這就先去了。”說著不顧玉簪拼命挽留。領了紅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廳,路上隱約聽見玉簪在後面叫她,她也佯作沒有聽到。

肖重華為什麼突然在賀家出現?賀家大夫人又為什麼想方設法引自己和他見面?是不是已經識破了她們的身份,還是在故意試探?不,一定有哪裏不對。如果已經被識破了,肖重華又何必換了一個身份呢?無數個問題在歐陽暖的心中悄悄衍生。會都變成一團亂麻。回到碧溪樓,歐陽暖並未向林元馨提起見過肖重華的事情。她隱隱覺得,肖重華這次在平城出現必然身負很重要的使命。

回想起他對她做的那個手勢。歐陽暖知道,有些事情今天晚上就能知道了。

當夜子時,歐陽暖悄悄穿好了外袍,輕輕走出了房門口剛出院子。便被一個人拉到了一邊:“噤聲。”

歐陽暖聽出是肖重華的聲音,點點頭。隨即聽到他道:“怎麼穿得這樣單薄?”

歐陽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件紫地綽絲貉毛大氅已經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微微愕然。

“別多問,跟我來。”

歐陽暖忍住疑惑,跟著肖重華來到一座小樓前。只看到裏面影影幢幢的燭光,她微微頓了頓輕聲道:“這裏是?”

“看了就會明白。”肖重華的聲音帶了一絲低沈。和不易察覺的凝重:“待會兒不管看到什麼,都別害怕。”

肖重華帶著她來到一個房間外面。屋子裏燃著幽暗的燭光,透著半掩的窗戶看進去。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蒙著面紗坐在銅鏡前面,旁邊站著的。。。赫然是昨天下午見到的那個生得十分嚇人的醜婦人。

“小姐,夜深了。”那醜婦的聲音粗啞難聽。歐陽暖的身上莫名其妙起了一陣戰栗感。

“來,把面紗撩起來,奴婢幫您上藥。。。”

那女子不聲不響地捏住面紗的下端,然後慢慢往上撩起。

從歐陽暖的位置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可是借著剛透過烏雲的一點兒月光,她看到了銅鏡裏的那張臉。已絕不僅僅是令她驚訝,而是令她萬分的驚駭、恐怖。這根本不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的臉,分明是無比的猙獰可怖!且不說臉上一道道歪七扭八的傷。和塌掉的鼻梁,臉頰上竟然還有一道疤痕長長地縱橫穿過全臉。更可怕的是,她的上嘴唇整張皮都沒有了,鮮紅的牙床和長長的白牙兇相畢露地跳在外面。。。

歐陽暖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她實在不敢再看一眼這張可怕的臉。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怕就別看。”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是在耳語,裏面的人並沒有發覺。

“小姐,你的傷。好多了呢!”醜婦笑著道。

“好多了?這張臉我自己都看了十年了。有什麼好不好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冰冷而尖利,像一把刺刀紮在歐陽暖的心上。起先歐陽暖只覺得那女子的嗓音透過面紗顯得粗濁嘶啞,現在更感到有著一層陰沈和冷酷。

“小姐,大少爺不是說過嗎。只要您按時用藥,會越來越好的。”

“越來愈好?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你害怕我這張臉,不敢再看了?”那個尖銳難聽的聲音又咄咄逼人地響起來。“我都敢天天照鏡子,你憑什麼不敢看!”

“小姐,你。。。”

“哼!你都害怕,更何況方恒!我娘還保證我一定能順利嫁給他?她拿什麼保證?!”那刺耳的聲音幾乎要震裂歐陽暖的耳膜。

“小姐,夫人已經在想法子,今天她才讓他們見了一面呀!”

歐陽暖聽到方恒這個名字,微微一怔。接著又聽到那醜婦說什麼見了一面的話,不由得更加驚奇。她拍了拍肖重華的手,對方似乎停頓了片刻,才松開了手。

“走吧。”她用口型輕聲道。

肖重華點頭,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幢神秘的小樓。

夜色下,歐陽暖並未束發,長發如一股烏黑芬芳的泉水淌至腰間,月光下看起來越發的明眸朱唇,容光懾人:“明郡王,剛才那名女子是?”

“她就是賀家的大小姐,賀家婷。”肖重華直視著她。溫和的黑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瓣認的光芒。

賀家婷?歐陽暖想到剛剛那兩人提起的名字,不由挑起眉頭。問道:“你不會就是她們說的方恒吧?”

    “是。”肖重華耐心地應著,俊雅的臉龐上綻出淺笑,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註視著她。

承認的還真是爽快,歐陽暖心中暗道。不免有些訝然:“你一早知道我和表姐在賀家?”

肖重華搖了搖頭“不,我今天看見你也很吃驚。”

歐陽暖想了想,一連串的問題使得她的思路不是很清晰。好一會兒,她才帶著遲疑地輕聲詢問:“大夫人是故意引你來見我?目的是什麼呢?這和你今天帶我來見賀家大小姐又有什麼關系?”

某種柔亮的眸光,閃過肖重華幽暗的黑瞳。他薄唇微揚,唇角眉梢都是苦笑:“我剛開始也不明白。今天見了你才醒悟過來,我從花廳出來後,賀家大夫人對我說花廳裏坐著的是她的女兒。”

“女兒?”歐陽暖倒吸一口涼氣,定定地看著他。問得很是小心翼翼“你的意思是,大夫人說我是她的女兒?”

“準確的說,她是希望我將你當成她的女兒。在事後我又向賀家的仆婦打聽過,她們一口咬定花廳裏面的人就是賀家婷。”他的黑眸轉到她臉上。就變得異常深邃。末了,只是很平淡地用一句話做了概括“如果我不是早就與你相識,肯定會以為你就是賀家婷沒錯。”

聞言,歐陽暖的心揪得緊緊的。她屏住呼吸,問道:“大夫人這樣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她有那樣的女兒,自然是想要把她嫁出去的。可是賀家婷變成那個模樣,誰敢娶她呢?賀大夫人愛女心切,行非常手段也是難免。”肖重華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又低又沈,直道她的身不由己。

歐陽暖冷笑:“她愛女心切就可以做這種掩耳盜鈴的勾當嗎?不管她嫁給什麼人,都是騙婚而已!蓋頭一揭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她若是真心為女兒好,會做這種事情嗎?”這一連串的詰問把肖重華說的微微一楞,他想了想,隨即笑道:“若我喜歡你呢?”

歐陽暖正有些氣憤,沒有料到他說得是這個。稍稍錯愕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口。

肖重華睫毛盛著細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復又擡起。聲音輕得如同月色:“我的意思是,若是方恒愛上假的賀家婷了呢?一旦訂了親,到時候賀家婷,再出什麼意外毀了容貌,不論是出於道義還是人情?這個新娘子,孑然一身的方恒都推不掉了吧。”

歐陽暖徹底愕然了!

賀大夫人推出一個讓方恒著迷的賀家婷,等婚事一定,再故意制造意外“毀掉”賀家婷的美貌,讓真正的賀家婷嫁給方恒。可是這裏最大的問題是,方恒又是什麼人?賀夫人憑什麼認為對方一定不會借。推掉這門婚事呢?歐陽暖心念急轉,迅速想到了一個可能,賀夫人篤定方恒不會拒絕,除非他對賀家別有所求!想到這裏,她苦笑一聲,只覺得胸口被一種柔軟的東西堵住了。像是一團絲淩亂地交錯著,眼中便就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復雜:“那麼,我可不可以問問,方恒對賀家有何求呢?”

什麼樣的目的?會讓肖重華在最關鍵的時候放棄一切跑到賀家來?她盯著肖重華,正好撞上他那眩目的容光。仿佛濃墨重彩畫進這背景中一般,寂靜無聲,卻也奪盡光華。

肖重華沒有立刻回答,知道的越少,對歐陽暖來說才最安全。

不該問的話,歐陽暖是不會問的。在她看出這一點後,她只是道:“賀家老夫人知道這件事嗎?”如果知道,她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肖重華搖了搖頭.道:“目前看來.她還被蒙在鼓裏。”他接著道:“這件事,你可以告訴你表姐。因為我如今住在賀家,她總會知道的。提前讓她知道總比一直騙她好。”

歐陽暖停了停,自知這個問題是無法回避的。便深吸一口氣道:“好。但是你要告訴我,皇長孫如今在哪裏?”

肖重華知道這個問題,歐陽暖是代替林元馨問的。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復雜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渦,眉頭輕皺復又展開:“我只能說,他很好。也很安全。”

秦王奪了京都,皇長孫還能無動於衷。莫非他根本是早有對策?歐陽暖微微皺眉,“很好,也很安全。”對林元馨卻沒有只字片語的關懷。她對肖衍這個人,突然萌生出一絲強烈的厭惡。但是在肖重華的面前,她並沒有讓這種情緒影響了臉上的笑容,只是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對表姐說的。”

第二天一早,歐陽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林元馨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想了半天,才緊張地道:“他有沒有皇長孫的消息?“

歐陽暖搖了搖頭道:“他和皇長孫不在一處。”

林元馨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歐陽暖笑道:“表姐不必著急。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你說對不時?”

林元馨點點頭,就在這時候丫頭進來稟報說:“老太太擺了戲臺子,說要請兩位去聽戲。”發生了昨晚的那件事,歐陽暖對這賀家上上下下都有一種微妙的反感。這一去必然會碰見賀家大夫人,她現在可不想見到這個人!剛要開口拒絕,那丫頭笑道:“老太太說是二夫人他們回來了,要引薦給二位認識呢!”林元馨對歐陽暖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將對方得罪了。歐陽暖也明白這一點,便點點頭道:“好,我們稍後便來。”

戲臺上背景已經搭好,對面的廂房門大開著。一路走進去,便看見裏面燕翅擺開幾張矮足長榻。榻前幾上擺了果盤、茶茗。賀老太太一見到她們,立刻笑道:“來,見見我的二兒媳婦。”

二夫人汪氏看起來三十多的年紀。容長臉兒,白凈皮膚,說不上很美長相卻讓人覺得很標致。她穿戴華貴,頭上珠翠環繞,見人就是三分笑:“哎呀老太太,您從哪兒找來這樣的美人?”說著她站起來。拉著林元馨看了半天,又盯著歐陽暖看。片刻後才松開她們的手道,“我今天可算開了眼界了。”

歐陽暖微微含笑,並不答話。汪氏的身後站著一粉一翠的兩個美貌少女,穿戴也頗為華麗。一個嬌俏,一個冷艷,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汪氏笑著向歐陽暖介紹了她的兩個女兒,嬌俏的二小姐賀家如和面色冷淡的三小姐賀家歡。

大夫人面色如常地坐在旁邊,歐陽暖也很客氣地與她打了招呼。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會兒,戲便開場了,這一出演的是《寶塔記》。

“這可是咱們平城極為走紅的旦角同春,今天演出的是他的拿手戲。平日裏他可是輕易不出場的哦!還是咱們雨生為了討老太太高興,千方百計請回來的呢!”二夫人得意地說著,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恍如不覺,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同春果然扮相俊美,唱做俱佳。寶塔記前半部雍容華貴,後半部哀怨淒楚,都表演得恰到好處。那唱腔的幽咽委婉,回環曲折.更是無與倫比。就在這時候,賀老太太突然輕輕咦了一聲道:“那戲臺上唱小生的是哪個?怎麼這樣眼熟?”

二夫人便笑了:“傳下去,待會兒讓那個小生來見見老太太。”

戲曲都是大同小異,歐陽暖實在是不感興趣。她的目光仿佛十分入神地看著戲臺上,思緒卻已經飄得很遠。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到鑼鼓一聲響,卻是戲已經唱完了。一時掌聲響起來,歐陽暖才回過神來。

賀老太太讓人特地領了同春和那個小生上來見見。同春倒沒有什麼,見了面,遠遠領賞後也就下去了。畢竟女眷多,他也不可能登堂入室。可是那個小生卻筆直地走了過來,惹來大夫人驚怒:“這戲子太不像話了!”

這小生已經換了一身質地考究的白底白花長衫,臉上的皮膚細嫩白暫,兩道精心描畫過的刻眉直插鬢角,一雙烏黑的眼珠靈活傳神,長得可謂出奇的清秀漂亮。

可是賀老太太一見到他,立刻驚訝輕呼:“雨生?”

原先站在汪氏身後的賀家如笑起來,調侃道:“弟弟什麼時候做了小生了?”

二夫人顯然也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到大夫人冷冷道:“扮成戲子像是個什麼樣子?雨生你也太不成器了!”

賀老太太顯然很喜歡賀雨生,淡淡瞥了大夫人一眼道:“這孩子是彩衣娛親呢!你也別太較真了。”

大夫人氣息一窒,頓時臉色難看起來。二夫人壓下冷笑,臉上笑容燦爛道:“雨生你呀!就愛做怪,也不怕嚇著客人們。”

賀家如依著賀家歡的肩膀,拿眼睛瞅著賀雨生抿著嘴笑。

賀家如滿臉堆笑地對賀雨生說:“二弟,我介紹你認識一下。這是蕭夫人,這是歐陽小姐,她們是來咱們府上作客的。”

賀雨生先是笑著朝林元馨彎一彎腰,嘴裏一邊俏皮地說著:“久仰,久仰。”然後又轉向歐陽暖。在那個瞬間,他的眼神頓時變得格外閃閃發亮。聲音也更為脆糯圓潤:“歐陽小姐,今日幸會。不知剛才的戲尚中看嗎?有勞歐陽小姐精神了!”

歐陽暖微微一笑,然而臉上的笑容卻很是冷淡。

賀家的確是富貴,端上來的茶水各式茶點,無不味道醇正,做工精巧。賀雨生尤其溫柔多情,善解人意。對歐陽暖,更是殷勤備至。見到丫頭遞靠墊,連忙掏出手絹撣凈上面假想的浮灰。見端過來的茶水稍許有些燙,便忙不疊從丫頭手中接過杯子,一邊用嘴輕吹,一邊掏出手絹在杯子上扇著。忙乎了一陣,才把杯子送還給歐陽暖。

    這樣的熱切露骨,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幾乎令歐陽暖懷疑這賀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家教,居然養得出這種奇葩!她強壓下心頭翻滾的疑惑,淡淡笑道:“表姐,你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咱們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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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6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1-28 11:43 PM 編輯

117章 舊書齋重遇肖天燁

大歷三十五年秦王登基。登基後的第三天便派官員趕赴倉州,捉拿“叛逆”的太子與皇長孫。可是那官員剛剛到了倉州便被倉州城的守軍殺死。秦王大怒,集結十萬軍隊由大將高平統軍,很快在倉州近郊囤積。皇長孫看在眼中,不露聲色。按照秦王的原定計劃,月落時分將是倉州最松懈的時候。他們將以倉州附近的聊城為起點,一舉攻下倉州捉拿太子與皇長孫。誰知就在發布命令的前一晚,一千名精銳騎兵,穿著秦王軍的衣服直闖高平的大營,殺了值勤守衛,一路廝殺縱火。同時到處大聲散布謠言,說皇長孫早已籌備好一百萬軍隊,很快就要殺將過來。本打算養精蓄銳第二日沖鋒陷陣的士兵從睡夢中驚醒,立刻就要赤手空拳的面對全副武裝的騎兵。到處失火的窘迫和明晃晃的刀槍,等到部隊松散起來,那些騎兵竟然已經不見蹤影。正在請點傷亡人數的時候,這些秘密騎兵竟然再次出現,驚魂未定的士兵在天未全亮的情況下占不了任何便宜。

高平大怒之下,迅速集結軍隊進攻倉州。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肖衍竟然帶領著二十萬大軍在中途嚴陣以待。高平這才意識到,原本應該在西南練兵的這二十萬將士早已到了倉州!在前後夾擊的情況下,高平的鐵騎損傷過半,狼狽往兩邊逃竄。肖衍看準時機,以討伐謀逆的罪名發討伐詔書,並與早已在聊城埋伏的太子裏應外合。一舉奪下聊城,隨後乘勝追擊,一連勢如破竹的攻占倉州附近的十八座城池。秦王震怒,聚集五十萬軍隊,更換心腹將領謝正。這場奪位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戰爭開始的很快。但是,這一場戰爭卻是殘酷可怕,十分慘烈。

這個國家整個陷入了戰爭。主要的戰場在南邊,而平城偏安東角,除了米價開始飛漲之外,其他一時竟沒有受到影響。

戰爭的消息傳來,歐陽爵立刻坐不住了。歐陽暖看在眼裏,暗地裏搖了搖頭。

紅玉做了紫蘇糕,請歐陽爵過來品嘗。林元馨看歐陽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奇怪道:“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怎麼這樣煩躁,有什麼事嗎?”

歐陽爵擡起眼睛看了看歐陽暖,又低下頭。把手裏的紫蘇糕盤來盤去,就是沒送進嘴裏去。

“這紫蘇糕可是紅玉花了兩個時辰做的,你這麼個吃法豈不浪費了?”林元馨瞧他有趣,不由笑道。

歐陽爵又看了一眼歐陽暖,垂下黑亮的眼睛,還是不言不語。林元馨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歐陽暖。慢慢笑道:“傻孩子,男子漢有什麼話不好直說?吞吞吐吐幹什麼?”

歐陽暖聞言,知道林元馨也在旁敲側擊地幫助他。便淡淡一笑:“聽見沒有,表姐的話你要謹記。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拖泥帶水的?總是這樣,像個長不大的樣子,讓我怎麼放心你?”

“暖兒也不必多慮。”林元馨笑道:“爵兒只是少了歷練。假以時日,一定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歐陽暖低垂下眼簾,眸中神情有些復雜。說實話,她不願意歐陽爵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但她知道歐陽爵的心思,勉強留下他,他也不會開心,這只是一種名為愛的束縛罷了。想到這裏,她只寂寞地笑了笑,便道:“爵兒,去了倉州後,記得不要給姐姐丟臉。”

歐陽爵嚇得一激靈,頓時跳了起來:“姐。。。姐、姐姐!”

“你年紀小,我本想著將你留在身邊。可是這一路走來,姐姐發現不管我承認與否,你都不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要支持你的決定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會再管了。”

歐陽爵微微一怔,下一刻幾乎笑出聲來:“真的?!”

“真的!吃糕點吧。”歐陽暖微微一笑。

“姐姐你真好!”歐陽爵將紫蘇糕塞進嘴裏,囫圇嚼了嚼,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紅玉的手藝真是好。。。好吃。。。”

他在這裏贊揚連連,紅玉突然端著盤子進來。看到歐陽爵在那裏大快朵頤不由驚訝道:“大少爺,你。。。你都吃了?”

“是啊!你做的紫蘇糕甜而不膩。。。”歐陽爵眉眼帶笑。

紅玉目瞪口呆,指著歐陽爵跟前的盤子道:“可是。。。奴婢剛剛弄錯了罐子,放了好多鹽巴下去。。。”

“啊?”歐陽爵完全傻眼。林元馨“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邊笑手邊捂著嘴,笑得微微有些咳。緊跟著她忍俊不禁的是歐陽暖,紅玉楞了一下,也是笑得彎下了腰。

歐陽爵生怕姐姐反悔,回去就收拾東西。向賀家老太太告了別,當夜趕赴倉州去了。

第二日歐陽暖便聽說,賀家大少爺賀雨然回來了。大夫人很是生了一場氣,因為她的這個兒子一回來就告訴他的好友方恒。那天在花廳裏面的並不是他的妹妹,而不過是一位在賀家作客的女孩子。

這樣一來,賀大夫人毛氏的如意算盤不得不暫且櫚置下來,她對歐陽暖的態度也大不如前了。

大房這邊冷淡下來,二房卻出人意料的熱乎起來。

自從看戲的那一天,歐陽暖下了賀家二少爺賀雨生的面子,這個人就開始陰魂不散地纏上了歐陽暖。

賀雨生平時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門,一到了吃過晚餐他就坐立不安。找個理由,就溜出去了。然後,一定弄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全家對他的行蹤都心裏有數,只是瞞著賀老太太。一個月前,他越來越明目張膽,常常夜不歸宿了。二老爺不知道打了他多少回都不管用。實際上整個平城都知道,賀家的二少爺,迷上了戲院的一個女戲子。而且已經打得火熱。可是自從見到了歐陽暖,賀雨生突然變了一個人,每天都守在家裏頭不出去。三不五時就要到老太太那裏坐坐,盼望著可以見到這個大美人。在他看來,下九流的戲子是怎麼也不能和清麗絕俗的大家閨秀相比的。

二夫人見到這情形,心裏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她剛開始很反對,因為歐陽暖明顯是個投靠來的孤女。無依無靠、無根無基,她怎麼會要這樣的兒媳婦。可是轉念一想,落魄的貴族小姐總比戲子強多了。再加上賀家有錢,本也不貪圖兒媳婦的嫁妝,有才有貌就好,她這麼一嘀咕。越想越靠譜,對歐陽暖的態度也就變得熱切了起來。

這一天下午,歐陽暖陪著林元馨在後院的小花園裏散步。賀雨生買通了碧溪樓的丫頭,一早躲在假山後。看見她們過來,立刻神出鬼沒地出現將她們嚇了一跳。

歐陽暖面色一冷低聲道:“表姐,咱們回去吧。”

賀雨生沒臉沒皮地攔住她們:“歐陽小姐,我只是想要認識你,並沒有什麼惡意的。”

每次看到這樣的紈絝子弟,歐陽暖就會想起當初的曹榮。不由得在心裏先厭惡了三分,剛要說話,卻突然聽見一道清亮的聲音道:“雨生,你真是太放肆了!歐陽小姐是祖母的客人,你怎麼這麼無禮!”

“唔!”賀雨生哼了一聲:“我的事兒你少管!”

賀家如盯著賀雨生,語氣不太好:“我是你姐姐,怎麼不能管你!”

賀雨生見賀家如攔在歐陽暖面前,就不耐煩起來:“你管那麼多!我就是路過,跟歐陽小姐說兩句話。”

賀家如的大眼睛直直的瞪著賀雨生:“這些天你都沒出去,太陽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嗎?找藉口,你也該找一個有一點說服力的。正經點說,你就是看人家漂亮不懷好意!”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賀雨生吼到她臉上去了:“我怎麼就不懷好意了?家裏輪得到你來說話嗎!”

“你問我,問問你自己吧!”賀家如憤憤不平的說:“全家上上下下,除了一個祖母不知道以外,誰都知道了!你每天到戲院去報到,你以為全家人都是啞巴?你以為平城的人都是瞎子嗎?大家都在閑言閑語了,你還在這兒兇!你就會仗著祖母疼你胡作非為。太沒大沒小了!你再這樣.我就告訴爹去!”

二夫人疼兒子,二老爺卻是個嚴厲的人。賀雨生臉上一白,再不敢多說什麼,快步走了。留下歐陽暖和林元馨,近乎愕然地盯著賀家如。

賀家如回過頭,臉上的笑容有點尷尬:“對不起,他不是壞人。只是被慣壞了,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這樣的情況發生了不止一次,歐陽暖對賀雨生很冷淡,但對他姐姐賀家如卻不好太疏離了。因為了解下來她發現,賀家如實在是一個很天真很可愛的女孩子。與賀家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她偶然看到歐陽暖的書法,便羨慕的不得了。每天都要跑來跟著歐陽暖學,實際上賀家如自己的字也不差。歐陽暖如實地誇她有才華,賀家如也越學越有勁。

匆匆兩個月過去,天氣慢慢變暖了。林元馨的預產期在三月中旬,二月底。她的身子已十分不便。賀家早就把奶媽和產婆都請在家裏備用。賀家老太太整天念叨著要林元馨先給孩子取好名字,可是林元馨取了幾十個名字,在那兒左挑右選始終拿不定主意。

歐陽暖知道,林元馨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在等肖衍。只可惜倉州動亂,她們根本得不到皇長孫的任何消息。越是臨近產期,林元馨的心情越是煩悶。歐陽暖心中擔心,便經常陪著她在後花園裏面散步。只是有時候歐陽暖會被賀家如纏著,便只能讓紅玉陪著她去。

這天下午,林元馨經過花園裏的水榭時,聽到有人在裏面吹笛子。笛聲十分悠揚悅耳,她被笛聲吸引了,站在水榭外面聽了好久。直到笛聲停止了,她才驚覺的預備轉身離去。還來不及走開,卻見一個年輕男子帶著他的笛子走了出來。兩人一個照面之下,不禁雙雙一楞。林元馨有些局促的說:“聽到笛子的聲音,就身不由主的站住了!。。。吹得真好聽!”

“是嗎?”男子生的很平常,卻有一雙很溫和的眼睛,他的眼中閃著光彩。因有人駐足傾聽而有份意外的喜悅。他看了一眼林元馨,發現她的披風下掩著隆起的腹部,不由更驚訝:“你是他們說的蕭夫人?”

因為林元馨出現的時候就是孤身一人,丫頭們都在背後議論猜測她是個寡婦。這一點林元馨並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在陌生男子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那男子笑道:“我是賀雨然。”

原來他就是賀家的大公子。

“你要是喜歡聽笛音,我將來吹給你聽!”他很自然的說著。說完,他不由自主的凝視了她一會兒。眼中盛滿了關懷,很溫柔的問:“你既然懷著身孕,就不要太悲傷了。對孩子很不好。”

林元馨從沒見過這樣熱心腸的人,更沒有跟男子這樣說過話,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他問。“你知道,我是一個大夫。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告訴我。我可以幫忙。。。”他在她眼底讀出了疑問,覺得需要解釋清楚。“我從小就對做生意不感興趣,反而對行醫很有興趣。這才跟著師傅跑,我能處理傷口,治療許多病痛。不過,我承認我不一定能夠治療人心裏的傷痛。”

他說的是喪夫之痛,可惜這完全是個天大的誤會。只是在一般人眼裏,誰會丟下懷孕的妻子不顧呢?他們這樣猜測,也是人之常情。

林元馨聽了他最後的一句話,心中就忤然一跳,感到無比的撼動。她擡眼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口。她這樣的表情,使他驀然醒覺,自己講得太坦率了。沒經過思考,或者她會認為這是一種冒犯吧!他見她默然不語,有一些惶惑。

“我說太多了!”他說:“我只是覺得身為一個大夫,有必要說這些話,”

“沒有,沒有.”她慌忙應著:“醫者父母心,你是好意。”

就在這時候,花園的另一邊歐陽暖遠遠地道:“表姐!”

林元馨一楞,隨即向賀雨然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賀雨然遠遠看著她的背影,微微露出惋惜的神色。

“賀兄在看什麼?”突然,肖重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賀雨然一驚。肖重華順著他的視線向遠處望去,看見歐陽暖扶著林元馨回去。,不由得微微皺起眉:“歐陽小姐的確生的很美貌,是不是?”

賀雨然愕然:“歐陽小姐?你在說什麼?”

這一回,輪到肖重華吃驚了。他凝神看了賀雨然片刻,發覺不到他有絲毫說謊的痕跡。賀雨然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笑道:“我只是替請夫人惋惜。她這樣溫婉的一個女子,懷著身孕,卻這樣無依無靠。。。”

“你很少對一個女子這樣關心。”肖重華沈思了一下,就很坦率很從容的說了出來。

賀雨然微微一笑:“重華,你我認識五載我是怎樣一個人,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在我七歲以前,只是個私生子。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和賀家潑天的富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那時候,我只能與娘相依為命。她很貧窮,卻待我極好。”他神往的看著徊廊外的天空,不勝懷念的說:“說真的,那種日子雖然辛苦,卻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肖重華一直都知道賀雨然不是毛氏的親生兒子,但主母將妾生的兒子養在自己名下的事情很多,並不奇怪,卻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段隱情。

“別的人都說我沒有爹,是個野種。為此我娘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的屈辱。後來我娘病死了,我師傅收留了我,讓我跟著他學醫。可惜不久後,毛氏的兒子天折了,我爹這才找上門來認了我。他把我帶回賀家,讓我做毛氏的兒子,又訓練我經商。參與賀家的家族事業。可是我並不喜歡經商,也不喜歡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這才一再地逃離自己,逃離這個家。”他擡起眼睛,很認真的很懇切的說:“和你談這麼多,不外乎要你了解,我對那位蕭夫人絕沒有什麼惡意的。不過是有些感懷自己的身世罷了,請你不要擔心。”

肖重華微微一笑:“我明白。”

這天晚上,賀雨然在花園裏,吹著他的笛子。林元馨在她的房中,聽著那笛聲。夜深了,笛聲忽然戛然而止。林元馨傾聽了好一會兒,不聞笛聲再起。她不禁幽幽一嘆,若有所失。

第二天一早,賀家如興沖沖地來找歐陽暖。告訴她平城最大的書齋在出售一方十分罕見的紅絲硯,非要拉著歐陽暖一起去買。

紅絲硯產於青州黑山和臨朐老崔崮,是一種制硯極佳的石料。有許多文人墨客以詩辭賦高度贊譽,把它推崇為名硯之首。然而,紅絲石的儲量極少.礦層較薄,開采因難,大歷朝已經沒有紅絲石出產。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塊紅絲硯,當然會引起很多人的關註。

歐陽暖看了一眼林元馨笑道:“表姐和我們一起去嗎?”

林元馨搖搖頭:“不,你們去吧。我在家裏休息就好。”

林元馨挺著個大肚子,上下馬車的確很不方便,歐陽暖點點頭。便讓紅玉在家中陪著她。

到了書齋,掌櫃一見到是賀家的馬車,立刻親自迎了出來,笑容滿面地道:“賀小姐,您要的硯臺特地給您留著呢,快請進吧。”

歐陽暖一路和賀家如一起進了書齋,掌櫃小心翼翼捧出紅絲硯.”您瞧瞧!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我自己都想留著呢!”

賀家如看了看,將硯臺遞給歐陽暖,讓她欣賞。

掌櫃眉開眼笑.話說到一半,突然一個人從裏面掀開簾子出來。看見歐陽暖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歐陽小姐!這麼巧!”

看到這張臉,歐陽暖輕輕放下了紅絲硯。轉頭看了賀家如一眼.賀家如被她看得面色漲紅,急著解釋道:“我。。。我根本不知道他會在這兒!”說著她匆匆擋在歐陽暖面前。對賀雨生怒聲道:“你又來幹什麼!”

賀家如緊張的肩膀都在顫抖,顯然是很擔心自己會誤會。歐陽暖在心裏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道:“沒關系的,這書齋我們能來,賀公子也能來,沒什麼好奇怪的。”

賀家如狠狠瞪了賀雨生一眼。對方卻渾然不覺自己的討厭,巴巴地盯著歐陽暖不放。實際上,賀雨生長得確實十分清秀。如果別除掉那一點裝腔作勢的俗氣,倒也不失為一個美男子。再加上他很有錢,所以幾乎是無往而不利的。他和曹榮最大的不同點在於,曹榮不懂得用腦子只會用權勢壓人。可是他卻很聰明,雖然對賀家如很兇惡,回過頭來對著歐陽暖卻是態度謙卑恭順,殷勤周到。

他渾然不顧歐陽暖冷淡的臉色,忙忙地從夥計手中接過一杯茶巴巴地遞給歐陽暖。歐陽暖並沒有碰一碰,正想把杯子放下時,他早已機靈地伸過手去,把杯子接過來。跑去放在茶幾上,引來賀家如的愕然。

賀家如便也不再理會他,正準備跟掌櫃說買下這現臺,橫空卻突然聽見一個人道:“這現臺我要了。”

一個年輕公子從外面走進來,他面帶微笑一步一步逼近。在這一瞬間,歐陽暖只覺得自己連血液都在顫抖。幾乎就想這樣奪路而逃,然而她還是站在那裏,紋絲未動.笑意嫣然。

肖天燁的一雙眼睛帶著一種奇異的光亮:“掌櫃,包起來。”

掌櫃一楞,隨即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道:“可是賀家。。。”

“我出一百兩黃金。”肖天燁微笑道。

此言一出,掌櫃的臉色嘩的一下子變了。他立刻從賀家如的手心裏搶回那塊硯臺道:“既然如此,這硯臺就讓給這位公子!”

賀家如楞楞的盯著肖天燁,竟說不出一句話來。一旁的賀雨生冷冷道:“周掌櫃,總有個先來後到的說法吧!我們賀家也不是好糊弄的!”

“這。。。”掌櫃一楞,瞧見肖天燁向他望過來。心裏一慌,忙道:“不,這位公子兩天前就下定了!是我老糊塗!”

“哼!滿口胡言。真要下定了你剛才怎麼不說!”賀雨生怒氣沖沖地冷哼一聲,一百兩黃金買個現臺。有錢也不是這麼燒的!他想到這裏,對歐陽暖道:“歐陽小姐,你要是喜歡,改天我專門為你尋一方好硯臺去。咱們回去吧,別跟這個人生閑氣。”

歐陽暖微微點頭,強壓住心頭的震動對賀家如道:“咱們回去吧。”

賀家如站在原地,還是楞楞地望著肖天燁。直到歐陽暖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臉一下子紅透了,訥訥說不出話來。

歐陽暖在心裏嘆了口氣,肖天燁這個妖孽的殺傷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這一路走過來不知道引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只可惜她們一旦了解他的殘忍暴戾,都會作鳥獸散。。。她不會忘記,是秦王殺了林之染!這樣的仇恨,即便不記在肖天燁的身上,她與他也絕不能再有交集!

肖天燁遠遠站著聽他們說話,賀雨生殷勤地跟在歐陽暖身後走下臺階:“我最近幫戲院寫了出本子,覺得有些臺詞不行。聽聞小姐高才,想歐陽小姐幫助改改本子!”

“您說笑了,我哪兒有這種本事。”歐陽暖壓下眼底的厭惡,口中說得輕描淡寫。

肖天燁在臺階上冷冷盯著賀雨生。心道好家夥,他還沒完了!看來是居心叵測,別有打算!但歐陽暖怎麼受得了他那哥油腔滑調呢?他才聽了這幾句,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一路從京都找過來,可不是來看歐陽暖和別人親親我我的!他為她這樣擔心,她卻藏在賀家。若非他在茶樓上偶然發現了她走出馬車,現在還要到處去找她!他拼命尋找她的時候,她卻和這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在一起。也許還真的曾幫他修改戲本,斟酌唱詞。而這個男人對她也一定是百般殷勤。。。這樣一想,就像有一把火灼燒著他的心。他告誡自己:這是瞎想。毫無根據,趕快停止。但他發現自己的思緒並不受理智控制。歐陽暖那麼深地嵌入他心裏。即使他的心被烤焦煮爛,也已經不能把她從那兒抹去。愈是不願想,就愈是要想,愈是不願在壞處想,就愈是想得危險可怕,直到想出一身一頭的冷汗。

肖天燁費盡心思打聽到賀家的住址,又花了不少銀子打通關節。好不容易找到歐陽暖所住的碧溪樓,可是他打聽到歐陽暖與一位夫人一起住。立刻就猜到此人定是林元馨無疑。
這樣一來,他反而不能現身了。

半夜時分,歐陽暖的房間熄了燈,丫頭們都退了出來各自去歇息,他才悄悄走了過去。剛剛走到門口,那道門就霍地一下子打開了:“這一次沒有走窗戶?”歐陽暖的笑容很冷淡,眼底深處藏著隱隱的厭恨。

看見她的笑容,肖天燁的心早軟了。他立刻道:“我沒殺你的表兄。”

歐陽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他在寧國庵,你將來自然會知道。”

“謝謝你。”被烏雲半遮的昏昏月光射來。歐陽暖的眸子在這一瞬間亮的耀目:“我知道你這樣做,已經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

肖天燁原本已經快要露出一個微笑。腦中馬上閃過賀雨生站在歐陽暖旁邊獻殷勤的情景。一想到這,他那顆驕傲的心上被刺傷的地方,又隱隱作起痛來。他竟然脫口而出:“此一時,彼一時。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過得這樣快活,根本不會為你做這種事!”

那臉上的神情分明是說,你怎麼敢躲起來讓我找不到你!

歐陽暖微微一笑:“有什麼事,世子可以進來說嗎?”她微微側身,將他讓了進去。歐陽暖刻意回避了太子這個稱呼。盡管她已經知道,肖天燁如今已經是太子的身份了。等肖天燁進來後,她嘆了口氣道:“世子究竟為什麼這樣怒氣沖沖的?因為我誤會你殺了表哥嗎?”

肖天燁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歐陽暖的話捅到了他心中的隱秘。他的氣息微微有些亂地說:“你真的相信我?”

歐陽暖頓了頓.終究還是點點頭:“你既然說了放過他,就不會再殺他。我感激你。”

“那,你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什麼話?”

“我要你再不和賀雨生來往。”肖天燁一字一頓地說。昏黃燈光下,他面色如淺玉,眉間眼底如深潭,浮浮黃光。那瞳子,卻比烈烈的火還要熱,只一眼就燃盡了一切。

歐陽暖大張著眼,茫然地看著他,好半晌嘴角才慢慢挑起來的笑意消失了:“我什麼時候與他來往過?”

“我親眼看見你們過從甚密。”肖天燁直截了當地說。

歐陽暖眉心微皺:“我沒有。”她輕細的聲音仿佛一顆雪落下。剛自嘴唇裏吐出,便快速消失在空氣之中,聽不分明。

“我的感覺不會騙我。因為我愛你,別人對你的愛慕,哪怕一絲一毫,休想瞞過我。”歐陽暖怔怔的輕聲道:“我和他之間,連朋友都說不上。”

“你以為你和他這麼說了,他就不會想入非非?才不是!唯一的辦法是,你不再和他來往,不再給他任何希望和可乘之機,他才不得不死心。”

歐陽暖的口氣慢慢冷淡下來:“我住在賀府。。。”

肖天燁道:“那就搬出去。我不喜歡你和這樣的人在同一片屋檐下。或者你幹脆就隨我回京都去!”

歐陽暖默默地端詳著肖天燁,她的眉梢眼底漸漸透出了一股嚴肅和憂郁:“那我表姐呢?”

“我已經說過,你不該再和鎮國侯府的人牽扯在一起!這是賀家設下的圈套,故意扣住林元馨誘你往裏面鉆!倘若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妒忌和不滿的火苗已在肖天燁休內竄起,因而口氣也變得銳利起來。

“不管你怎麼說,表姐現在現在懷著身孕。需要親人在身邊,我是不會離開她的。”歐陽暖發現,肖天燁從來沒有什麼改變。盡管他為了她放過林之染,也並不意味著他變成了一個通情達理、明白事理的人。他永遠都是用他的意識去控制別人,哪怕是他真心喜歡的女人!

“你心裏永遠只有你的親人。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全都視而不見!”肖天燁只覺得火氣在猛地往上竄,頭腦發熱,手心出汗。他強咽下一口唾沫,冷峻地說:“我已說過了,馬上離開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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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6 02:54 PM

118章 橫生倒養九死一生

燭花搖曳,火光透過燈盞,輕飄飄地散開。一層淺色黃暈,瑩在歐陽暖的面頰上。恍惚間,她的嘴角牲起幾許略帶嘲諷的笑意。肖天燁欲細看時,已旋及斂去了。,惟有剎那,的心慢慢的冷了下去,原本在她知道肖天燁放過林之染的那一刻,她竟然萌生一種念頭,他和她的親人,也許。。。是可以共存的,可是現在她再一次證實了,這不過是個奢望。的確,他已經幫了她一次。她不能再要求他幫助政敵的妻子。鎮國侯府的人永遠也沒法和肖天燁同一立場。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仇視敵對。

她許久都不說話,慢慢瞇起了眼睛,難以抑制的冷已經緊繃了全身,半晌才微微一哂,宛然笑容嫣嫣:“世子千裏奔波,就是來警告我的嗎?”

她的笑容像一根銳刺,再一次深深紮傷了肖天燁。他索性更加尖銳淩厲地道:“你該知道我會做什麼?!如果你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的,就不要惹怒我。”

歐陽暖的眼睛驟然睜大,一動不動地瞪視著肖天燁,像面對著一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她把拳頭捏得緊緊的,壓在心口。極力想控制住自己那抖得像風中殘葉般的身子。半晌,她才從齒縫裏進出暗啞的嗓音:“你,你是在用他們的性命威脅我。。。肖天燁!難道,難道是我看錯了你?”

憤怒和妒忌使肖天燁心亂如麻,他眼裏剎時間蒙了一層淚水。他絕沒想到歐陽暖會說出這樣的話。陡然間,他發出一聲冷笑,又猛然收住,不無淒厲地對歐陽暖說:“好。好。你看錯了我,這是因為我得罪了你的表姐。你就這樣傷心,還是說你根本就對皇長孫別有心思。。。”

肖天燁惱恨自己,更恨歐陽暖。堵塞在心胸中的塊壘,不吐出來就會把他憋死。他一步跨到歐陽暖面前,兇狠地抓住她的手臂。搖晃著吼道:“你,你這樣幫著他們。是想要做他的太子妃嗎?如若不然,為什麼不肯嫁給我?故作姿態?欲擒故縱?”

歐陽暖感到自己的手骨幾乎被肖天燁捏碎。尤其使她痛心的是,肖天燁那兇狠得不像是他的目光。歐陽暖的心猛地一冷,眼眶卻幹澀得發疼。猛然間,她拼命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像是受到不能容忍的褻讀,決絕地說:“我不必回答你!”

肖天燁全身冷汗直冒,心口的疼痛越發劇烈。他的聲音帶了無限的陰冷:“那麼說你以前對我所說的一切全是裝腔作勢?你在欺騙我。你是個貪慕虛榮、寡廉鮮恥的女人!只要男人對你有用,你都會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

假話!欺騙!騙子!這些字眼就像是鋒利的尖刀捅入了歐陽暖的肌體。猛紮在她正在流血的心上。肖天燁,肖天燁,你罵得好狠!驀然間,歐陽暖感到那麼累,那麼無力,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她搖搖晃晃地靠住墻壁,冷笑道:“好,你罵得好。利用!是的,我全都是利用你。。。”他說得對,她一直不過是利用。可是在這一刻,當他毫無顧忌的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卻是無比的受傷!或許,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這個男人有了期待,有了真心。

“啪。。。”急怒攻心的肖天燁神誌迷亂地舉起右手,對著歐陽暖揮了下去。

歐陽暖本已站立不穩,哪裏經得起這一記耳光。她一下癱倒在地上。

心口的劇痛使肖天燁頓時從迷亂的雲端直摔到現實的平地。他清醒過來,猛地跪在歐陽暖身邊。只見歐陽暖雙目緊閉,臉色煞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隨著他那一巴掌全流走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攙扶她!

歐陽暖推開他的手,朝他看了一眼。那眼光猶如一潭死水,像塊灰漆塗的冰。從那裏透出的絕望和悲涼,驚得肖天燁不禁畏縮地倒退了一步。而她卻已站起來,一把拉開了門。

她微揚起臉,好象在夢中長籲一口氣般微微張開了唇:“出去!”尖巧到如雕刻的下頜,只有咫尺之遙。忽然間,肖天燁幾乎忘記了怎樣呼吸。

渾渾噩噩地出了賀府,肖天燁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客棧的。一頭撞進屋子裏,躺在床上,他做了什麼?他惹她發怒了!她剛才的模樣沒有半絲發怒的樣子。可是他知道,她已經怒到了極點!這都是因為賀雨生!他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眸子裏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就在這時候,一只鴿子突然撲棱棱飛到了窗前。他快速走過去,抓住鴿子,解下上面的竹筒,打開裏面的信箋看了看。目光微微瞇了起來:前方戰事吃緊,父皇命他火速回京!

第二天,賀雨生出門後就沒有再回來。到了用完膳的時候,賀雨生被人擡了回來的。他死在女戲子的房裏,悄無聲息的。二夫人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站起來,嚎哭著撲過去。

“來人啊!快來人!救救我兒子!他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啊!”二夫人抱著賀雨生冰冷的屍休,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楞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人晚上就變成了一具屍體。正位上的賀老太太聽到那聲淒厲的哀嚎,猛地暈了過去。

歐陽暖慢慢站了起來,渾身變得冰涼。她意識到,這事兒究竟是誰做的。。。賀雨生縱然是個紈絝子弟,卻還沒有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平日裏是對她很不尊重。至少沒有真的傷害到她。而賀家其他人再不好,賀老夫人和賀家如還是全心全意維護她們。肖天燁竟然真的動了手。。。就在她楞神之間,林元馨也已經站起來。剛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身後的丫鬟媽媽們卻顧不得許多推開她的身子向賀雨生湧過去。林元馨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就撲跌在地。

“表小姐!”紅玉嚇得魂飛魄散。奔了過去,撲跪於地,急忙抱住林元馨。在驚慌失措的此刻,她竟忘了稱呼林元馨為夫人。

歐陽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立刻俯下身子。拉住林元馨的手:“表姐!你怎樣了?你跟我說啊?。。。你別嚇我!”

林元馨痛得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她勉力忍著痛,還試圖安慰歐陽暖:“我。。。我。。。我沒事。。。你別心。。。我想。。。孩子、孩子。。。要生了。。。”

“要、要。。。要生了?”歐陽暖急的聲音都變了。現在整個大廳裏亂成一團,忙著賀雨生,忙著賀老太太。根本沒有人顧得上他們!就在這時候,一個男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把抱起林元馨,滿面焦慮:“快送進房裏去!”他一面喊著,一面就快速向外走去。

歐陽暖認出這個男子就是賀家的大公子賀雨然。她想也不想,快步地跟了上去,急急地吩咐紅玉:“快去請產婆來!”

林元馨被安放在床上,賀雨然回頭對著歐陽暖道:“產婆呢?”

“來了來了!”紅玉幾乎是拖著產婆一路飛奔過來。產婆氣喘籲籲地邁進門,仿佛立刻就要斷氣了一樣:“不急不急,生孩子而已,還有好一會兒呢!”看到賀雨然在房裏,產婆臉色一變:“怎麼有男人在,這多不吉利!”

賀雨然也知道自己並不方便留在這裏,便對歐陽暖微微點頭,快步走了出去。他隱隱知道肖重華和這兩個女子有某種奇異的關聯。發生這種是,他必須告訴對方!可是肖重華已經足足消失半個月了。他走的時候說今天回來,現在不知道在哪裏?!

產婆又看向歐陽暖,歐陽暖皺眉道:“我就在這裏!”她的聲音斬釘截鐵。產婆一楞,不再堅持,立刻對紅玉喊道:“把爐子生起來。燒一壺開水放在那裏。把凡是你能找到的毛巾都拿來,一定都要找來,而且動作要快。去吧!”

看到林元馨的臉色越來越白,歐陽暖從來沒有這樣慌張過。她緊緊拉著林元馨的手,心中無比的痛苦:“都是我害你的,我為什麼要激怒他?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她激怒了肖天樺,他也不會殺賀雨生。若不是因為這樣,表姐也不會被人撞倒。歐陽暖已經將這一連串的問題都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的愧疚幾乎將她湮滅,平日裏冷靜聰明的頭腦也變得混沌。

離林元馨的產期還有半個月,她現在卻因為突然摔倒而早產,當然是痛苦萬分的。時間緩慢地流過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淩遲著她。林元馨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痛。痛楚已經弄不清是從什麼地方開始,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才能終止?痛的感覺,把所有其他的感覺都淹沒了。全身四肢百骸,幾乎無處不痛,連頭發指甲都在痛。她知道,歐陽暖在為她擔心,所以她盡力咬著牙,不發出可怕的叫聲。可是,汗與淚齊下,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她心裏有個朦朦朧朧的意識,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也寧願死去。立刻死去,以結束這種撕裂般的無休無止的痛!眼前一直有很多張面孔在晃動,這些面孔,像是浸在水霧裏,那麼模模糊糊的,飄飄蕩蕩的,隱隱約約的。她依稀看到肖衍,看到沈氏,看到老太君。。。這些人在她眼前,像走馬燈似的不停的轉。可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太過渴望產生的幻覺罷了。眼前只有產婆,只有歐陽暖,只有紅玉。。。驀然間,那撕裂般的痛楚又翻天覆地般的襲來。她被這強烈的痛楚又拉回到這個世界,聽到歐陽暖在喊她的名字,紅玉在用冷水潑她的臉。產婆在掐她的人中,並且試圖往她嘴裏塞著人參片。。。而她肚子裏的孩子,正掙扎著要來到這個世界。

產婆滿頭是汗,對歐陽暖道:“不好,孩子是頭上腳下,轉不過來!”

歐陽暖的臉色變得更加可怕。她幾乎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產婆到底是經驗豐富,穩了一下神,又慢慢把孩子的腿給送進去了。然後慢慢在裏邊復位,並且尋找著另一條腿,等再拽出來的時候,產婆的臉更白了。居然是一條腿和一條胳膊先出來!橫生倒養就是說嬰兒在母親肚子裏的姿勢是橫著的。頭部無法轉下,弄不好就會一屍兩命。

歐陽暖並沒有見過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生產的過程這樣可怕。她死死,盯著產婆,目光幾乎像是兩塊寒冰:“現在怎麼辦?”

“這。。。我沒有辦法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住一個!”產婆急切地道。

歐陽暖聞言,全身都在抖,如同篩糠。

紅玉的眸子中露出驚恐萬分的神色,雙唇顫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表姐有多麼看重這個孩子,歐陽暖比誰都要清楚。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抉擇,都一定會有人痛苦!她只恨自己的理智一下子都煙消雲散。目光盯著林元馨的面孔說不出話來,就在她即將說出要保住大人的時候,林元馨突然抓住她的手:“我。。。要孩子。。。一定要留下孩子!”

歐陽暖的淚水模糊的眼眶,她的面容帶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悲戚。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可怕的意志力。她近乎冷酷無情地道:“不!要大人。一定要保住表姐的性命!”“去找剪子和刀!”產婆大聲道。

紅玉快步走出去,跟正好趕過來的丫頭們撞在一起。連忙斥責:“聽見產婆的話沒有,還不快去!”

丫頭找來剪子和刀,產婆看見歐陽暖站在裏面,臉色都已經變得慘白。林元馨疼得厲害時總是要把握住歐陽暖的手。但是她抓得那麼緊,幾乎要把骨頭都捏碎了。這時候歐陽暖的手已經青腫起來,快要不能動彈了。產婆趕緊用力掰開林元馨的手,迅速道:“這種場面沒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能看?快出去!”

歐陽暖沒有再堅持。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對失去的結局。如果孩子保不住,大人同樣保不住呢?她該怎麼辦?產婆要用剪刀攪碎那個孩子,然後再把他弄出來。歐陽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強烈的震撼與痛楚,快步走了出去。她要去找人,不管是誰,救救表姐!

一出門,卻撞上了賀雨然。他立即道:“我剛才沒找到重華。但是我已經給他留了口訊,現在告訴我,蕭夫人怎麼樣了?”

歐陽暖臉色從未如此蒼白過,她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好半響才道:“產婆說只能留下一個。。。”

賀雨然握緊了拳頭:“讓我進去看看!”

歐陽暖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又堅定地重復了一遍:“我是個大夫,讓我進去。”

歐陽暖咬緊嘴唇。這時候,什麼也比不過表姐的性命重要,哪怕要身敗名裂,也總比命沒了好。她當機立斷,快速沖進屋子,大聲道:“所有的丫頭都下去,這裏有我和紅玉在就好!”

丫頭們互相看了一眼,露出為難的神色。歐陽暖的面色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下去!”

丫頭們不敢再堅持,一個接一個退了出去。歐陽暖看她們全都走了,才對門外道:“進來吧。”

產婆正忙著用熱水燙剪子、刀子,打算消了毒就要動手了。用看到賀雨然走進來,驚得目瞪口呆:“男人怎麼能進來!?這是什麼地方?!老天啊!”

歐陽暖的眼睛在燃燒,臉色卻蒼白如紙:“住口!他是大夫。”

“可是。。。”產婆還要說話,歐陽暖冷漠地道:“這種時刻還講究什麼避諱!?若是我表姐的命沒了,誰敢承擔這個責任?!”

產婆楞住了。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落,賀雨然已經快步上前去了。床上的林元馨已經奄奄一息。她的臉色,已經和一張紙一樣的白,汗水已濕透了頭發和枕頭。嘴唇全被牙齒咬破了,整個人已失去了意識,氣若遊絲。

嬰兒的小腳是又軟又嫩,要是勁兒使大了,稍不留神就可能使孩子落下殘疾。可這孩子現在是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眼瞅著就得憋死,怎麼辦呢?賀雨然狠下心來,他回頭問道:“有沒有簪子?” 歐陽暖一楞。隨即就把頭上的發誓拔下來遞給他,那簪子又細又尖,賀雨然拿起簪子,沖著嬰兒的小手心就紮了過去。紮完了小手就紮腳心,一連紮了幾下。由於條件反射,孩子一疼,居然縮動起了手腳。他又趁勢一送,就把孩子的胳膊和腿又給送進去。接下來就再重新復位,去找孩子的雙腿。歐陽暖在林元馨嘴中又塞進一片人參。“表姐,你必須清醒著才能用力!支持下去!不要放棄!咱們闖過這麼多難關,不要在這個時候發放棄啊!”林元馨聽到歐陽暖說的話,感覺到有冰涼的淚水不斷滴落到她的臉上.。努力大睜著眼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努力按照她的吩咐,一遍又一遍的去做。

產婆看的目瞪口呆,賀雨然冷聲道:“還不過來幫忙!”產婆這才沖過去,幫著賀雨然。一通折騰終於把孩子順利帶了出來。雖然沒有臍帶繞頸,但是由於羊水已破,又長時間憋在娘肚子裏,孩子出來的時候已經憋得渾身青紫,眼瞅著就不行了。

“是個兒子!”產婆提著嬰兒的雙腳,狠狠的連拍了幾下屁股。但是孩子還是沒有哭聲出來。

“快,把孩子放平!”賀雨然連聲道。產婆驚訝,賀雨然已經把孩子平放到旁邊,先是掰開小孩的嘴,低頭嘴對嘴的把孩子嘴裏和鼻子裏的臟東西給吸了出來,接著又往孩子嘴裏吹了幾口氣。這才重新抱著孩子打了幾下屁股。“哇!”的一聲,孩子終於哭了。

這樣的舉動,連歐陽暖都看得呆了。這孩子渾身血淋淋的,不要說賀雨然只是個大夫,他就算是孩子的親生父母,也絕做不到如此。如果今天肖衍在這裏,他唯一會做的選擇就是,保住孩子,放棄林元馨。

孩子渾身仍舊是青紫的,賀雨然沈聲道:“冷水,快取冷水來!”

現在哪裏來的冷水?歐陽暖一頓,立刻對紅玉吩咐道:“去打井水。快點!”

井水打來後,賀雨然先從盆裏取出一棒冷水按在孩子身上上下搓探。等到渾身都搓遍以後,就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將瓷瓶裏面的丹藥揉碎,然後繼續在孩子身上探搓。反復幾遍之後,孩子身上的淤青居然漸漸變淺了。孩子的呼吸也漸漸順暢平穩了許多,所有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產婆做了後續的清理工作,由於疲憊和失血過多,林元馨已經出現了昏迷的癥狀。賀雨生幫她把過脈搏,松了口氣道:“沒事了。”

林元馨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實在是太累了。賀雨然和產婆都已經離去了。歐陽暖坐在燈下,看著乳娘抱著孩子輕聲哄著,她慢慢站起來,走了出去。

今天一天,她實在是從未經歷過,再活一次。她以為什麼都能夠掌握,可是偏偏她掌握不了老天爺的旨意。今天,林元馨若是就這樣死去,她絕不會原諒肖天燁。也絕不會原諒自己!就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林元馨和孩子都在死亡的線上打了個轉兒。好在她活了過來!歐陽暖嘆了口氣,冷風吹過她的臉面,終於讓她慢慢鎮定下來。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就在這時候,一個面目陌生的小丫頭突然跑過來:“歐陽小姐,您在這兒啊!奴婢到處找您呢!老夫人傷心過度,現在還臥床不起,聽說蕭夫人生產了。想要請您過去問問情況呢!”

歐陽暖從涼亭裏站起身來:“好,我過去看看。”

小丫頭弓了弓身:“是。奴婢在前頭帶路,您腳下仔細些。”

從這裏到賀家老夫人的正屋,要通過那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路稍微有些崎嶇,歐陽暖想起假山後就是那座神秘的小樓。心中不知為什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走到一半,突然頓住腳步:“你是賀老夫人身邊的丫頭?為什麼從沒見過你?”

“二少爺沒了。老夫人著身邊的四個丫頭都過去二夫人那裏幫忙照料。奴婢是臨時替上來的,原先在前院詞候的。”小丫頭伶牙俐齒,說的十分在理。可是歐陽暖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因為路越走越不對,眼看就要從小樓門前經過,一股大力突然撞向歐陽暖的腰部,她突然一下子撞在了一個人柔軟的身休上,不由得嚇了一跳。

前面站著的,是披著厚重面紗的賀家婷。

歐陽暖冷冷地向後看了一眼,那小丫頭果然已經畏縮地退出去了。她回過頭看著賀家婷,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出人意料的,賀家婷低下頭去,歐陽暖分明聽到她無限悲傷地長嘆一聲:“你這張臉實在是太美了。連女人看了都心動,難怪那麼多人都喜歡你。”

歐陽暖知道,自從賀雨然回來後揭穿了毛氏預備李代桃僵的把戲。這一對母女就此沈寂下去,就連毛氏也很少在她面前出現。

賀家婷繼續往下說:“我原本也有一張漂亮的臉,引得平城多少豪門公子趨之若驁。可是幾年前,一次意外的火災毀了我一一我的臉燒傷了。從此後我就秘密地住在這幢小樓裏,寧可人們認為我一直生病不能見風。”

她的語氣哀戚,聽得出來並不是在說謊。歐陽暖心底湧起一股同情之心,最重要的是賀雨然剛剛救了林元馨的性命。而賀家婷是他的親妹妹,縱然她曾經不懷好意。歐陽暖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她靜靜地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而且我要謝謝你的大哥。如果不是他,今天我的表姐一定會很危險。”

沒等歐陽暖說完,賀家婷冷漠地打斷了:“他本來就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她仔細地盯著歐陽暖的臉,目光帶上一絲隱隱的漠然。“可惜他治不好我的臉。只能留下我的命而已。”

歐陽暖的微笑,在賀家婷看來會是一種諷刺。歐陽暖明白這一點,更不想刺激她,所以她道:“賀小姐,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夠扭轉的。”

賀家婷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語:“本來你要是乖乖聽話,暫且做我的替身該有多好。這樣我就能順利嫁給方恒,等生米煮成熟飯。他就算想要拋棄我也不可能了。可是大哥壞了我的計劃,他竟然告訴方恒說你並不是賀家婷!”

歐陽暖微微皺眉:“這種事情,如何隱瞞都隱瞞不了多久的。”更何況,肖重華一早已經知道了真相。

“我不管,我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就愛上他了。,我絕不允許別人破壞我的計劃!”賀家婷的目光帶了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瘋狂:“好在我有了新的主意。。。”

歐陽暖從未被人用這樣可怕的眼光盯著。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冷沈:“你想要幹什麼?”

“大哥說過將來如果有美麗的女子過世,他會想辦法買來那女子的臉皮,剝下來給我。到時候我就能有美麗的面容了。”賀家婷的目光越來越可怖,越來越瘋狂。她不由自主靠近了歐陽暖:“可是他一直叫我等,一直叫我等!兩年前等到的那一個,竟然失敗了!大哥說血液不相容,讓我繼續等,可我等不了了!你不就是現成的人選嗎?世上還有多少比你更美麗的女人呢?方恒一定會喜歡你的臉!他一定會的!”

這樣的瘋子,你不能和她說任何的道理,因為她根本不會聽你理論。更不會相信!歐陽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換臉這種事根本是聞所未聞,你竟然也會相信?”

“相信!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相信!否則我就會不人不鬼的活一輩子!這件事情娘不肯幫我。祖母也不理我,只有靠我自己!”賀家婷猛地撲上來,死死抓住歐陽暖的肩膀,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強烈的恐懼和危機意識讓歐陽暖的身上道發出一種巨大的力量。這種力量讓她瞬間把比她更高大的賀家婷猛地撲倒在地。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她的膝蓋就頂住了她的脖子,賀家婷拼命地掙扎著。一雙眼睛睜得老大,死死看著歐陽暖。

賀家婷身材很高大,很快歐陽暖就覺得自己壓制不住她了。這小樓裏不只賀家婷一個人,歐陽暖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事情等待著她。她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恐懼!她不想就這樣結束!理智告訴她,她現在要做的是快刀斬亂麻。迅速制服這個賀家婷,但賀家婷並不是柔弱的少女。不過一瞬聞的猶豫,她整個人已經將歐陽暖壓在地上。手已經攀住了歐陽暖的胳膊,卡住她的脖子。

好涼的手啊!簡直像是一塊冰,透過衣領都能感到一陣寒氣!

賀家婷的雙手突然用勁,尖利的指甲隔著薄薄的衣服住下掐去。從左右兩面緊緊地卡住了歐陽暖的脖子。她的動作是那麼突然而利索,歐陽暖來不及掙扎,已被她卡得透不過氣來。

然而,賀家婷說話的聲音卻已變成一昏哭腔。她簡直是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幫幫我。好嗎?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來越可憐,但是在歐陽暖脖子的手也越來越用勁。整個身子都幾乎壓在她的身上。

歐陽暖視線卻開始模糊昏暗,只覺得周圍一片虛浮。就在她快要脫力的時候,突然一道極為猛力的拉扯,將賀家婷一下子從她身上甩出去!接著一個人將她抱起來,陌生的檀香氣息撲面而來,歐陽暖深深一怔。仰起頭,以驚悸未平的眼接納了他俊美的臉。肖重華的一綹鬢發從冠中逸出,他說話的節奏很快。像是失去了往日裏的鎮靜:“沒事吧!?”

歐陽暖搖了搖頭,一時說不出話來,重重地咳嗽個不停。此時此刻,肖重華的雙手無法控制似地顫抖著,面色發青,竟是一派驚懼之色:“賀家婷,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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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one 發表於 2013-11-26 05: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1-28 11:51 PM 編輯

119章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賀家婷盯著肖重華說:“方恒。。。要是她也燒成我這副模樣,你也就不會丟下我去愛她了。”說到最後,她的臉上流露出極大的遺憾。
  
肖重華從未有這樣的感覺。當他看見賀家婷要殺死歐陽暖的時候,一種躁怒之氣不由自主沖入五臟肺腑。此刻聽了賀家婷的話,他覺得太陽穴上的青筋像要爆裂似地“嘴蹦”直跳。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他才冷冷地說:“如果你今天就是要我來聽你講這些。那麼,我要告辭了。臨走前我要告訴你,即使她的臉被火燒傷了,我也仍然不會討厭她。因為,大火毀滅不了她的靈魂,她的性子,而這些才是最可愛的。”   

肖重華扶著歐陽暖,大步朝門口走去。   

但是賀家婷已從地上跳起,趕過來,攔住了他:“不!別走,方恒求你。。。”
  
她突然跪倒在地上,兩手緊緊拉住肖重華的衣擺。哭著哀求道:“求你,別這樣丟下我就走。無論如何,再給我一個機會。你不是有求於賀家嗎?只要你答應娶我,我什麼都可以幫你。。。”這個女子,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變得這麼瘋狂。歐陽暖看著賀家婷,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她竟然無法產生恨意。也許在前生,她也曾經為了蘇玉樓而瘋狂,做出了很多愚昧可怕的事情。肖重華緊皺著雙眉,捏緊了拳頭,閉上了眼睛,沈重地說:“你起來。”

賀家婷仍跪在地上,抓住他衣擺的雙手也不肯松開:“那,你答應我不走。。。”“你還有什麼話,就請快說吧。”   

賀家婷這才站起身來,她盯著肖重華,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在和我父親商量什麼。也知道他還在猶豫。若是你答應娶我,平城賀家糧倉裏頭的一百萬石的糧食。我保證,我爹一定會雙手奉上!”

一百萬石糧食?歐陽暖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心中電光急閃。皇長孫在打仗,糧食是迫在眉睫的。可是肖衍畢竟攻占了那麼多城池,他的部隊更是占城為據點。幾乎遏制了所有秦王軍隊得到當地供給的可能。按照道理說,需要遠途運糧過去的人是秦王才對。難道說。。。她看了肖重華一眼,目光中滿是驚疑,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不知為何,歐陽暖覺得近日發生的事情仿佛變成一團亂麻。令她無法理出頭緒,也許表面看來,太子和皇長孫退避的太容易,反倒叫她心中生了無限的懷疑。。。

“很抱歉!”肖重華慢慢地道:“這件事情,只是一場心甘情願的交易。若是令尊執意不肯,我不勉強!”

賀家婷一字一句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這個女人把你奪走?”

“我警告你,不要再傷害她!”肖重華想了一想,口氣嚴厲地說:“再要搗鬼,我立即命人在平城貼滿你的畫像。除了丟盡臉面外,你別想再得到任何東西!”

肖重華再也不想多留片刻,他毅然扶著歐陽暖離開。

“方恒,你回來!你快回來!”背後傳來賀家婷的話語,聲音是那麼陰森、冷酷、恐怖,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從小樓裏走出來,肖重華才松開歐陽暖。口氣竟是說不出的嚴厲:“你怎麼會跑到這裏來?你知不知道她是個瘋子!若是我晚來一步。。。”

歐陽暖眼圈早已紅了,只是她不習慣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心中的痛苦。不得不強自露出一個笑臉,用那帶著鼻音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那一刻,對肖重華來說,這樣的畫面無疑是殘忍的猛獸。一口一口無情地撕咬著他的心肺。他力持著鎮定,可心疼的感覺卻難以抑制。潮水一般奔湧而來,將他整個人淹沒。知道她是個倔強硬氣的女子,不願被人看輕,不想對人示弱,他便只好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暖兒”他沒發覺自己已經換了稱呼:“你要來見她,怎麼不先知會我一聲?”看著她明明泫然欲泣,卻還強擠出笑臉的模樣。他心底被狠狠揪痛的地方仍然近乎燒灼地痛楚著,可卻又不得不做出微笑的表情,紓解她的緊張。一步一步走近,見她低下了頭,躊躇的模樣。他臉上的笑終於再也無法維持,只是上前,壓低了聲音安慰她:“不要緊的,她不會再傷害你。”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我不會再讓她傷害你。

可惜,歐陽暖並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只是垂著頭,強抑著惶悚悸痛的雙眸,腦海中一片茫茫地惶然。心裏突然有一股惶惑驀然翻了起來,低低地開口:“那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們設計的,是不是?”

肖重華的心跳因著她突如其來的問話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瞇了起來,那一向內斂的眸中,突地就滲出一縷毫不掩飾的受傷。可是,對著歐陽暖所說的話,卻是一絲一毫的痛楚也嗅不出來,有的只是無盡的溫柔與包容:“不要多想。”

只是一句話,歐陽暖便已經什麼都明白了。林元馨那樣相信肖衍。所謂的相信,不過是她一個人編織的感情光環。那所謂的妥善安排,也不過是利用、謊言和傷害交織而成的網,留下了痛不欲生的疤痕。在垂死邊緣掙紮回來,換來的不過是丈夫的欺騙與隱瞞,若是林元馨知道了這一切,她要如何面對?

“我們只是棋子!我,表姐,鎮國侯府,賀家,所有人,都是肖衍的棋子。所有的一切,他早已計劃好了,包括秦王的反叛。”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無形噴灑在空氣中。她閉著眼,低低地開口,像是極力壓抑著她所有的不安。最終,她揪住肖重華雪白的衣袖,卻是像個孩子似的淺淺啜泣起來。字字皆是真情流露的哀求,一字一字,那麼清晰:“告訴我,他根本是早有預謀的是不是?”肖重華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深切的痛苦,不忍看她的表情。

歐陽暖看著他,終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她的聲音激動:“他瘋了嗎?就算他不在乎表姐的性命,太子妃是他的親生母親。皇後是他的祖母,他設局給秦王,最後卻讓他的親人,那些真心愛著他的女人承擔痛苦?!”

在歐陽暖看不到的角度,肖重華咬住牙齒,將最深沈的痛苦深藏其中。帶著冷冽的寒意,透徹骨血地冷。他也只是這棋盤上的棋子,當他從京都九死一生地回到倉州。當太子將一切都告知他的時候,他連殺了肖衍的心都有!原來,他們都只是肖衍的棋子!他沒有想到,在不知不覺中,那個英明睿智的皇長孫早已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政客!

肖重華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要將肖衍碎屍萬段。皇後是向來疼愛他們的祖母,太子妃又是個多麼溫柔善良的女人。在肖衍的計劃中,並沒有為她們考慮一絲一毫,他只是一步步布好局,等秦王慢慢地走進來!其他人的性命,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他去質問那個男人,只得到一句冷冷的回答。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是,為了將秦王連根拔起,為了得到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肖衍可以動心忍性,眼看著親人被屠戮,他根本是用她們的鮮血在蒙蔽秦王!  

肖重華知道與其等秦王羽翼豐滿後再動手,先下手為強是對的。但他絕不茍同這種以至親之人的性命為代價的犧牲!所以他想轉身就走,可是他不能,肖衍咬準了他不能!燕王、大公主,還有無數與太子派利益攸關的人,成千的人性命都在京都。在秦王的一念之間,縱然不願,縱然痛恨,他也要將這場爭鬥繼續下去。哪怕受到千夫所指,他也不在乎!可是現在看到歐陽暖質問的目光,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緩慢地,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們沒有退路了。暖兒,只能繼續往前走。”  

肖重華那雙深斂如海的黑眸,目光炯炯的註視歐陽暖。向來深邃的眸底,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隱藏的痛苦:“這不是為了肖衍,是為了還在京都的那些人。”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該怎麼面對向歐陽暖。對於這樣高傲的一個男人而言,此時此刻,他最擔心的是,她看他的眼神會不會滿是鄙夷。她不會不會在下一瞬罵他“殘忍可怕”?她會不會給她一連串的諷刺和嘲弄,讓他出醜,難堪至極?他完全無法預料,可是他知道,他在乎。在乎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也許在一次一次的交鋒中,不知不覺,她她在他的心中,已經變得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我明白了。”歐陽暖看著他,好半晌,才低低地嘆息一聲。眉尖微微地蹙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情緒在胸臆裏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緊繃:“他辜負了表姐,辜負了那麼多的人,只為了成就他的野心。真的好殘忍。。。秦王殺了那麼多人,固然可怕。可他明明有救人的實力,卻故意視而不見。他比秦王要可怕百倍、千倍。。。”
 
許久許久之後,肖重華上前將她攬在懷裏,低頭印下輕柔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經遭受的傷痛。最後,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青絲裏,溫柔地低語:“暖兒,今天我才明白,我最想要的是你的平安。還有。。。希望你能夠做我的妻子。”

“你。。。”歐陽暖有點驚惶地擡起頭。才剛說出兩個字來,便被肖重華用食指輕輕按住嘴唇。他明知道,她和肖天燁之間有某種扯不斷的聯系。甚至於,上一次在城門口,若不是肖天燁,她們沒有這樣順利能夠出城。  

“你若對他有虧欠,我會幫你全部還給他。”他並不說明,只是輕描淡寫。點到為止,不給她絲毫的尷尬與難堪。

歐陽暖垂下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因為她絕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在她的心裏,向來是一個冷靜到近乎無情的人,突然開口求婚,令她幾乎不知所措。

“他曾經向陛下請過婚,這件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歐陽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想要他打消這個念頭。
 
“我說過,我做事向來只隨自己的心,從不看他人的眼色。”換句話說,也就是含蓄地表明,他並不在乎那世俗的看法,更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追求。

歐陽暖看著他的臉,有點不確定的感覺,卻見到他突然揚起淡淡的笑,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坦然與她對視,目光澄澈如水,襯得他那張原本就很好看的臉,更加令人移不開視線。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向矜傲的他,微微一笑,竟然也能有這麼溫柔的一面。“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我覺得,一定要現在告訴你。”肖重華字字句句都很沈穩“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你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
 
賀老夫人穿著米色外衫,黃色馬面裙,斜臥在貴妃榻上。就在剛才,她才知道自己的孫子暴斃的真相。他竟然是和一個武生爭奪那個女戲子,被那武生暗算身亡的。這樣一來,賀老夫人原本的傷心立刻就被沖淡。反而氣得頭痛病犯了,剪了兩個渾圓的膏藥貼在兩鬢。滿地的婆子丫鬟都垂手而立,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毛氏進來後,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然後對著賀老夫人道:“老太太,請您屏退眾人。”   賀老夫人一皺眉,便揮手讓所有人退下了。這時候,蒙著面紗的賀家婷匆匆走進來,她剛才的氣還沒有順。氣急敗壞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跪在地上賀老太太面前道:“祖母,我要嫁給方恒。我一定要嫁給他,你替我想法子!”

“丟人現眼的東西!”賀老太太素來自持身份,雖為人嚴厲但從來不曾親自都過手,如今必是氣極了,連聲音都變了調。  

賀家婷硬生生接了這記耳光,毛氏趕緊道:“老太太,這丫頭自甘下賤對不起您的教導,千刀萬剮死不足惜!可方恒不過是來求人的,竟然也敢這樣羞辱您的孫女!你好歹要為她做主啊!”賀老太太聽了毛氏的話腦內轟然一聲,更加氣得面孔青白罵道:“住口!你為了你這個女兒連臉面都不要了。一個女孩子,貞潔廉恥都不顧,簡直是不知所謂!”

賀家婷急地連呼吸都紊亂了,忙抱住賀老太太的腿哀求道:“祖母,前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成全了我!以後我會感激您一輩子!”

見她還這樣執迷不悟,賀老太太恨極了,手指抓住了案幾的邊緣,用力的指節都發了白:“你!”她忍不住氣湧上來,隨手一掃。案幾上一個琉璃盞掃到地下,啪的一聲摔作粉碎:“給我閉嘴!”“老太太。。。”毛氏完全驚呆了,卻聽到賀老太太厲聲道:“他是什麼人?!憑你也配!白日做夢!還有歐陽暖,你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也敢去招惹。你自己不要命,我們賀家可不會陪你瘋!來人,快來人!把小姐帶下去,沒我的吩咐,再不許放出來!”
 
京都
  
“父皇,太廟重新整修的地圖我都已經設計好了,您看看。。。”肖天德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幅圖,滿臉帶笑道:“您剛剛登基,再過半個月就要去太廟祭天。太廟也該重新修葺一番。父皇放心,只要將整修的工作交給我,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就在這時候,林文淵走了進來,邊走邊著急地說:“皇上,出大事了。剛接到急報,南方河水暴漲,通糧渠被沖毀,漕運阻斷了。”  

曾經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肖欽豪臉色一變。這可是件大事,糧食產地在大厲東部,一方面供給北方,一方面供給軍隊。漕運一阻斷,不論是通往京都還是倉州前線,都只剩陸路連接,運力有限,前方軍隊的糧草供應就要受到限制了!

他猛地從皇帝寶座上站起來,對肖天德冷聲道:“這時候修什麼太廟!到處都在伸手要錢,幾十萬軍隊等著吃飯!你別想這些了,馬上派人搶修漕運,務必確保糧餉供應無礙!”

肖天德心中暗自皺眉,一拱手應道:“遵旨。”  

肖天德為了請功,特意想方設法攬下了搶修漕運的差事。但是,施工的進度卻不能讓人滿意。眼看著京都糧價一天比一天高,百姓的怨言一天比一天大。肖欽豪的怒火已經到了極點,肖天德幾乎下了死命令去催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疏通漕運的這項工作一連換了七個官員,完工的日子依舊遙遙無期。而肖天德最擔心的是,不光前方軍隊的供應,就連京都的存糧都不太夠了。就在這時候,原先秦王手下最得力的謀士何周向他推薦了工部侍郎錢海,此人在十年前曾經負責疏通過漕運。肖天德無奈之下只得啟用錢海,誰知竟真的如同何周所言,錢海十分能幹,加派了三百河工,並督促工人日夜趕工,還向肖天德保證七天內修通漕運。這樣一來,他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還沒等肖天德高興兩天,他就得到了肖天燁已經趕回京都,並被皇帝派去前線坐鎮的消息。他原本的高興一下子煙消雲散,看著何周滿臉焦慮,唉聲嘆氣地自言自語著:“這下可完了,怎麼辦呀?怎麼辦呀?!”

何周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關切道:“殿下怎麼了?”

“父皇根本不信任我,否則那五十萬大軍為何不交給我統領!誰不知道肖衍手中的軍隊不過是臨時募集。真正有用的是屬於明郡王的那二十萬軍隊,根本沒有別的兵馬。你想想看,這一場根本是必勝的!到時候肖天燁在父皇面前就成了有功之臣,我還有地方能站嗎?”何周原本是秦王府的謀士,對王府的舊事十分熟悉。所以肖天德絲毫不隱瞞,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肖天德不知道,何周是肖衍千辛萬苦培養出來,想方設法送進秦王府的奸細。更不會想到,何周會和肖衍聯手將他送上死路!這個時候,何周十分為難地道:“殿下,這個畢竟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陛下又向來偏愛世子。。。我也沒有辦法啊!”

“偏愛?!”豈止是偏愛!肖天德看著自己的兩根斷指,幾乎對肖天燁恨到了極點!“打仗不讓我去就算了,本想借由修太廟的機會讓父皇對我另眼看待,誰知也不成!難道你要讓我眼睜睜看著肖天燁打了勝仗回來繼承皇位,到時候我還能活嗎?”

何周的嘴角彎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慢慢說道:“殿下別急,臣倒有個主意。既可以讓您除掉他,又能讓陛下高興。”肖天德急忙問他有何良策。

何周笑道:“據我所知,明州的南倉裏面還有三十萬石的糧食,預備在最緊急的時候用來應急。眼下各地的米價奇高,如果把這官倉的糧食拿出來先賣了。等漕運修通後,再花較低的價格收回來。就可以賺上很大一筆差價,這些錢足夠修太廟了。而且還可以讓眼下那些買不到糧食的人有飯吃,京都城裏百姓對朝廷的怨言自然就會少多了。”

肖天德皺眉道:“不可!父皇絕不會同意這麼做的。再者,明州的官倉,我也沒有隨意買賣的權力!”

“殿下,陛下當然不會同意。您最好是做成以後,把太廟修好了,再向皇上奏明。那時木已成舟,皇上自然不好再說什麼。至於官倉,我自然有法子讓那糧官點頭!”  

“可是萬一漕運沒有修好。。。”肖天德躊躇起來。

何周冷笑一聲:“有錢海在,殿下想要這漕運什麼時候修好,它就能什麼時候修好!”   

肖天德難以理解地瞪著他,突然想到了關鍵處。只要漕運能拖個十天半個月,京都和三大營這裏畢竟還有北倉。再支撐一段時日肯定不成問題,但是前方軍隊的供給就麻煩了。到時候肖天燁一定會陷入困局,最好是吃個打敗仗!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就讓錢海疏通漕運,再自請押送糧草去前線。想個法子接替肖天燁坐鎮五十萬大軍,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肖天德想到這裏,不由立刻吩咐把錢海找來。跟他再三確認過能修好漕運的時間,這才放下心來。  

漕運不通,存糧漸漸用完了,各地米鋪一得到這從天而降的糧食立刻喜出望外。糧食出得很快,肖天德看到成箱成箱的錢進來,這一步嘗到甜頭後,就不會再回頭。他已經忘乎所以了。等到了第七天,明州的南倉中就只剩下一千石糧食了。沒過幾天,前線來了公文,讓南倉立即往前線發運十萬石軍糧。肖天德看在眼中,故意指使人壓下了公文。在他眼裏,肖衍是遠火,肖天燁是近憂!總要先除掉肖天燁,才能有心力去對付肖衍!

皇宮,肖欽豪正在批閱奏章,一名將領急匆匆進來道:“皇上,不好了。三大營裏出了亂子,士卒們嘩變了。我在軍中的一個舊部冒死逃出大營,剛把信送到了兵部!”肖欽豪吃了一驚,問:“嘩變?到底怎麼回事!”

將領回答道:“說是沒有糧食吃,士兵們已經圍住了中軍大帳。中軍營的潘將軍已經被人趁亂殺了。左右軍營的形勢也十分危急!現在皇宮侍衛加起來不過千把人,而三大營有五萬人,請皇上速速調兵平亂。”肖欽豪一臉怒氣:“平什麼亂!滿口胡言!怎麼會沒有糧食?!迅速傳令下去,打開南倉放糧!”  

這時候,林文淵快步走進來,面色惶急:“陛下,南倉的糧食微臣已經趕去看過。全都黴變了!不能吃啊!”好好的糧食放在南倉怎麼會黴變?!肖欽豪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他的聲音不知不覺中透露出一絲冰涼:“那就開北倉!”  

“是!”那將領急忙應聲去了!  

林文淵看著肖欽豪,聲音帶了一絲壓抑:“陛下,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不對勁。。。”肖欽豪老謀深算,他又怎麼會沒有察覺到這一切的不對。只是他被太容易得到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尤其在皇後死了以後,更是讓他確認肖衍沒有翻身之力。可是他現在才覺得,一切絕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肖欽豪迅速行動起來,召來三大營軍中幾個平日裏最信任的將軍。安排他們穩住人馬,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強將局面控制住。就在這時候,卻傳來了北倉的糧食已經全部空了的消息。肖欽豪不敢相信,自己的庶長子竟然愚蠢到賣掉北倉的糧食,這是斷了後路啊!他立刻下令將肖天德拘押起來。很快,如雪花般的奏章送到肖欽豪的面前。漕運理所當然的至今還沒有修好,而前線在缺少軍糧的情況下苦苦支撐了十天。如今已經到了最緊要若是五天內再沒有糧食,肖天燁也沒辦法再撐下去!在最關鍵的時刻,肖欽豪想到了大歷最大的產糧地平城。那裏距離倉州比較近,走陸路的話,十天應該可以來得及!肖欽豪立刻派出信使,告訴肖天燁再撐十天,務必等到平城的糧食運到!

這一場變故中,原先的太子派們都在蠢蠢欲動,而燕王府和長公主府卻是一派平靜。肖欽豪立刻派人嚴密監視這兩個人,同時讓林元淵即刻前往平城收糧!   

平城

賀大老爺賀順君年紀四十來歲,臉上沒長一根胡子,身子骨十分清臒。一雙眼睛透著商人的精明,他的義子賀嘉盛站在他身旁,面色嚴肅。  

肖重華慢慢道:“五十萬兩銀子,換您一百萬石的糧食。價格很公道,不知賀老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賀順君道:“這。。。不是銀子的問題。只是一百萬石的糧食,我早已經說過,我們賀家的糧倉裏只有三十萬石,不是不想賣,實在是。。。”

賀嘉盛慢慢道:“實在是有心無力。”

說辭這些天來都是一模一樣,肖重華微微一笑道:“三天後必然有人來買糧,到時候不要說五十萬兩,只怕貴府要無償征用了。”  

“你說什麼?”賀順君不敢置信地道。  

大廳裏突然揚起一道朗朗的聲音:“爹,他說得對。前方戰事吃緊,漕運不通,若是官府現在向你征糧,你是給還是不給?明明有糧食卻不給的話,一定會掉腦袋的!”賀雨然快步走了進來。  

賀老爺一驚,心道這個兒子怎麼幫著外人說話,隨即站起身來:“胡說八道什麼?我是真的沒有一百萬石糧食!”

賀雨然搖了搖頭,正要勸說,肖重華卻微微一笑“這樣的話,我就不勉強了。”說著,他轉身就往外走,一副徹底放棄了的模樣。

賀順君被他弄得楞住了。原本他就是個商人,在商言商,他一個月來死死咬著沒有糧食的借口不放,不過是為了擡高價格。現在看到肖重華這麼容易就放棄,立刻起了疑心。他立刻使了個眼色,他的義子賀嘉盛立刻道:“請慢一步!”  

肖重華連頭也不回,快步向外走去。賀順君連聲道:“好!好!我賣給你,一百萬石
就一百萬石!”

肖重華這才止住步子,回頭看著賀順君笑了笑道:“好,那麼一言為定。”

賀順君原來以為,一百萬石的糧食是皇長孫肖衍運去前線補給的。其實他根本不在意糧食究竟為誰所用,只要給錢就好了。所以他還特地提出要派人將糧食悄悄送出去,可是肖重華卻拒絕了。令人難以相信的是,他在賀家位於城外的糧倉點了一把火,轉眼一百萬石的糧食就在熊熊烈火中付諸一炬!  

火光沖天,照亮了整個平城。外人不知道內情,只以為賀家的糧倉失了火,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林元馨一直在昏睡,她身體虛弱。瞧見一個人坐在床頭,只是模糊的影子,吃力的喃喃低問:“是誰?”  

歐陽暖頓時驚喜,連忙道:“是我表姐!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林元馨微微的搖一搖頭,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紅玉忙上前來幫忙,歐陽暖取過大迎枕,讓她斜倚在那枕上,又替她掖好被子。林元馨失血太多,唇上發白,只是微微哆嗦問:“你一直在這裏?”  

紅玉淚眼盈盈道:“小姐不肯離開,徹夜守著。說這裏的人不知深淺,怕失了照應。”   

林元馨點點頭,目中的感動幾乎泛濫,卻不敢流淚,歐陽暖將一件玉如意取了過來:“表姐您瞧,這是皇長孫派人從倉州送來的。他說了,要你好生養著,不要胡思亂想,很快會來接你。”林元馨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不必騙我。這東西是明郡王親自送來的。並不是肖衍。”歐陽暖眼睛一紅,喉嚨梗塞,一時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候,紅玉驚呼一聲,指著窗外道:“小姐,那是什麼!?”

歐陽暖和林元馨同時向外望去,平城的東南角有濃濃的黑煙騰起,半邊的天空幾乎被燒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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