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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憶‧無痕 於 2013-11-20 11:24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雜工

穆婉秋身子一滯,隨即又繼續往前走,嘴里說道,“……知道了。”

一把關上門,穆婉秋緊倚著門緩緩地閉上了眼。

身無分文,明天的店錢怎麼結?

難道就這樣被攆出去,然后再向從前,露宿街頭?

靜默了良久,穆婉秋突然轉身插上門,幾步來到床前,打開包裹,里面是幾套嶄新的衣服,她伸手輕輕地撫了上去。

這些衣服看上去雖不華麗,做工和料子卻是上好的,她買時每件至少花了二三十兩銀子,撫摸了良久,穆婉秋慢慢地抓起一件,猶豫了會兒,又果斷地拿出兩件,單獨打了個小包。

余光追隨著她挎著包袱出去的背影,三奎搖搖頭,低了頭繼續掃院子,這種情況他見多了!

以為朔陽就是天堂,遍地是黃金,就都一窩蜂地往這兒闖,結果像穆婉秋這樣,碰了壁也不肯回頭,偷偷地一趟一趟地往當鋪跑,隨身的包袱越來越小,卻硬撐著留在這里的人每天都有。

仿佛看到了穆婉秋當盡了所有值錢的東西,花光了最后一文錢,衣衫襤褸地被掃地出門的情形,三奎使勁地掃著地面,嘴里嘟囔道,“……光看這兒的工錢高,銀子好賺,可人家那都是祖傳的手藝,你一個外鄉人,哪那麼容易擠進來!”

惦著輕飄飄的八兩銀子,穆婉秋嘴角掠過一抹自嘲,“我那些衣服可是花了近百兩銀子的,一水都還沒穿呢……”

沒言語,當鋪小伙計低了頭收衣服,余光瞧著穆婉秋出了門,他仰起頭,嘴一瞥,“……嫌低你就別當,拿回去自己穿啊!”

拿著白天從香市上撿的半截細辛根,穆婉秋參照著書上的圖片邊核照邊記憶,最后,她輕輕掐斷一條細根須,用手指捻開,放到鼻下,一股濃烈的香氣直撲面門,穆婉秋深吸了一口,“原來這種味道就叫辛香味……”

拍掉指尖的碎末,穆婉秋閉著眼睛仔細地回憶了會兒,復又把空空的手指放在鼻下,細細地聞,認真地品味……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

猛睜開眼,穆婉秋坐直身子,匆忙將細辛根塞到身邊的包袱里,這才沖門口喊道,“進來……”

是三奎拎著個黃澄澄的大銅提壺走進來,“……白姑娘今兒沒出去找活?”

“……一早去香市轉了一圈”目光沒離開書,穆婉秋嘴里說道。

“……光看那玩意也能當飯吃?”一邊給茶壺續水,三奎嘴里嘟囔道。

沒言語,穆婉秋低了頭繼續看書。

她不是不想找活賺錢,是她實在找不到活!

快到門口,三奎又站住了,一手拎著大銅提壺,一手扶著門,回過頭來,“……白姑娘想不想去香坊做雜工?”

“……香坊!”

穆婉秋驚喜地抬起頭,目光閃閃地看著三奎,候地又黯了下來。

香坊是專門調治成香的地方,她連香料行都進不去,更別說香坊了!

以為她不屑,三奎搖搖頭,“白姑娘你天天這麼靠著也不是個事兒,總有坐吃山空的時候。”目光落在她手邊已變得癟癟的包袱上,他咧了咧,“……依小的看,您不如就去試試,也沒多臟,哪怕只掙碗飯吃,也總比每天這麼干坐著強。”

“我不是不想去,是人家不要我……”放下書,穆婉秋嘆了口氣,“我去香料行找過香工活,人家一見我這身量就搖頭……”

“……您去找過香工?”三奎不可置信地看著穆婉秋,在他眼里,像穆婉秋這種會念書又端莊文雅的人,都是些死要面子硬撐熊的,不到山窮水盡的那一天,她們是不會降低身段謀生活的。

“……都是謀生活,調香師也不比香工高貴多少啊!”穆婉秋淡然地說道。

“您……您……”三奎撂下大銅提壺,反身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您真的去找過香工活?”看了她半天,搖搖頭嘆息一聲,“……你這小身板,還真做不了那香工!”

“那……”

那你還勸!

話到嘴邊,穆婉秋又咽了回去,三奎總是一番好意。

“姑娘您是不知道……”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三奎解釋道,“香料行的規矩,調香師只管香料炮制的關鍵幾步,在專門的密室里做,其他的從香料的采摘到挑揀、清洗、切段等全都是香工干,甚至包括裝卸……”他上下打量著穆婉秋,“那些成包得香料,每包都七八十甚至上百斤……就您這小體格,一包壓上去就趴了!”

“噢,原來是這樣……”穆婉秋了然地點點頭。

“這還不說……”三奎眉飛色舞地比劃著,“那作坊里的味道才刺鼻子呢,進去一次,包您三天吃不下飯……”

“……怎麼會?”穆婉秋驀然抬起頭。

都是香料,里面應該是鋪天蓋地的香氣啊,怎麼會難聞?

“這您就不懂了吧……”行家般炫耀了半天,三奎話題一轉,“其實小的也沒見過,也不懂明明是制香料的地方,怎麼會有那麼難聞的氣味?這都是聽香工門說的,您別看現成的香熏在衣服上、涂在臉上香噴噴的,沒成品前什麼味都有,聽說有還臭烘烘的呢……”

想起在柱子家割的那個騷哄哄的麝香囊,穆婉秋恍然間明白過來,就點點頭,“我也聽說過,有的香料只取一點點,才能發出幽香,多了反倒臭了,就像哪茉莉花香,淡淡的,才有一股清鮮的味道,太濃了,聞著就是一股雞屎味兒,可是……”她話題突然一轉,“香坊的雜工就輕松嗎?”

難道香坊里就沒有刺鼻的氣味?

“……也不是。”三奎搖搖頭,“那些大香坊里每天都是塵土飛揚的,光那香面子就嗆死人,聽說在那里干活,嘴上都得帶著塊布,干長了,人都短壽!”見穆婉秋瞪著他,就嘿嘿笑了兩聲,“我說的是大業的香坊,咱這兒的小作坊跟人那兒根本沒法比……”又正色道,“我剛說的這家香坊東家姓林,人挺厚道的,想招個幫著擠條、曬香、打水、掃院兒等打雜的……”

“……擠條、曬香?”穆婉秋沒聽懂。

“這都是制線香的工序,小的也不懂,沒法兒跟您解釋,您去一看就明白了,林記香坊是制觀音香的,專供寺廟,家里就養了一個調香師,一年也出不了多少香,你去了,肯定累不著……”

“……真的?”直視著三奎,穆婉秋有些不相信。

朔陽城里的閑人比活計多,這麼輕松的活計怎麼能輪上她?

經歷過一世,穆婉秋絕不相信她會有那麼好的命!

“不瞞您說……”三奎嘿嘿笑了兩聲,“去林記做雜工活是好活,就是他家的調香師太酸氣又不地道,生怕手藝被偷學了去,防雜工就跟防賊似的,稍靈氣些的兩天就給轟走了,太笨的又不會干活,她又是打又是罵的……

這不,打開春兒到現在,八九個月工夫就換了六七個雜工……知道底細的,一聽去他家就搖頭,我這也是看你人挺激靈的,卻不懂香,想是她也不會防著你……”又嘆道,“那怕就賺個吃喝也比這麼干呆著強啊。”

穆婉秋啞然失笑,怕是現在全朔陽城都知道她不懂香了!

“……這個我倒真可以去試試,成了給你賞錢。”

調香師脾氣不好,她就當伺候前世春香樓的媽媽了,這耐心和眼力她還是有的,再說,身懷絕世調香秘籍,她壓根也沒打算去偷學誰的手藝!

“好!就這麼定了……”三奎一拍大腿站起來,“您今兒就早點歇著,小的明兒一早忙完了就帶您去試試……”指著穆婉秋手里的書。

“聽小的一句話,那玩意您就少看些吧,即費眼又費燈的,還不能當飯吃,依小的看,不如扔了算了……”嘴里嘟囔著,三奎拎起了大銅提壺,想起什麼,他手又停在門把上,回過頭,“別說小的沒提醒您,白姑娘去了那兒可要仔細些,那林家的調香師干活的時候,不叫您,您可千萬別靠前兒,仔細她賴您偷學手藝……”

“……調香師和雜工天差地別,有那麼可怕嗎?”穆婉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那麼可怕嗎?”三奎索性放下提壺轉過身,“……有!絕對有!”他唾沫飛揚,“你別看這滿朔陽城的人都會香,甚至連三歲孩子都能念上幾句,可真正的高手,別說像谷琴大師,就是像姚記的裴師傅那樣的朔陽也沒幾個!”

他手指著窗外,“朔陽滿大街都是這種沒什麼品級又不入流的調香師,競爭厲害著呢,不是靠手里的秘方讓她在那兒做威作福的,怕是也早跟白姑娘您一樣,窩在這里,連個像樣的活也找不到!”

他聲音戛然而止,訕訕地看著穆婉秋。

“……不是說斗香會每年都能出許多人才嗎?”恍然沒聽到他最后一句話,穆婉秋目光落在手里的書上,淡淡地問。

“……稍有些前途的都去了大業。”嘿嘿笑了兩聲,三奎感慨道,“想真正學調香,還得去大業啊……”

見穆婉秋沒反應,三奎隨手帶上門走了出去,聽著門內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三奎搖搖頭。

掃了眼穆婉秋纖細的小身板,東家林海一扭頭進了屋,林嫂皺皺眉。

“……我在家常做粗活,很有力氣。”穆婉秋悄悄把一雙嬌嫩的小手背到身后。

余光覷著那雙白嫩嫩的小手,三奎臉漲得通紅,緊閉著嘴不言語。

“把那個香羅搬到架子上……”林嫂指著剛接好的一羅濕香條,又指指穆婉秋身后一溜一人高的曬香架。

香羅是用白松木做的,三尺半長,比一柱香略寬些,上面繃了洗發黃了的細紗布,這滿滿一羅濕香,大約三百多枝,加上邊框的重量,往少說也有三四十斤,看著穆婉秋纖細的小身板,三奎額頭瞬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兒。

雖說身體瘦弱,可穆婉秋總是跟武師練過,和她父親專門訓練的貼身護衛穆鐘沒法比,可做這些粗活卻不是難事兒。

“……你往后站些兒。”展開雙手,握著蹭得亮油油得兩個橫邊,穆婉秋試了拭,還行,提足一口氣,剛要用力,余光瞥見三奎張著雙臂老母雞護小雞般護在身后,她強憋著想笑的沖動,扭頭說道。

“實在不行就算了……”一向口角利索的三奎吭哧了半天,他是真怕穆婉秋弄灑了這一羅香,賠不起。

“……我能行。”穆婉秋沉靜地沖他點點頭。

“……真的?”三奎不確信地閃到一邊,雙手還不自覺地張著,護在香羅的另一邊。

穆婉秋由衷地笑了笑。

這個三奎,別看他有些勢力,有些小氣,有些粗陋,也有些啰嗦,卻是個地地道道的熱心人。

不會向前世那個紅袖,看著細致忠誠又心地善良,卻在最后一刻背叛了她,置她于死地,想起那一世的慘死,穆婉秋的心抽痛了下。

這一世,哪怕每日都是布衣淡飯,來往的都是柱子、三奎這樣卑賤粗陋的小民,也比前一世身為青樓名妓,每日香車寶馬,出入王侯將相,吃盡山珍海味要強百倍!

站在香架前,穆婉秋調整了一下姿勢,在三奎的屏息靜氣中,她緩緩地把香羅舉過頭頂,抬腳登上固定在香架低下的小馬凳兒上,從容地把一羅濕香放在香架上,又挪了挪位置,放端正了,這才拍拍手,輕盈地跳下馬登兒,“……如何?”穆婉秋緩步來到林嫂跟前。

林嫂睜著眼看她,說不出話來。

“……我說是吧。”好半天,三奎才透過一口氣來,全忘了剛剛的囧態,他大步來到林嫂跟前,“……您別看她身量小,可是有一把子干力氣!”又道,“身量小吃的也少,養活著準不賠,您雇她可是撿大便宜了……”

當她是牲口呢!

聽了三奎的話,穆婉秋是又氣又笑,緊繃著臉不言語。

她不知道,在朔陽的人力市場上,東家招工人,那挑揀的程度,真跟挑牲口差不多,每一個東家都希望能花最少的銀子雇到工錢最低,干活最賣力,吃的最少住得又不挑剔的人。

在他們眼里,養一個長工就和養一頭牲口差不多!

“……你是哪兒的人?”林嫂臉上看不出悲喜。

“廣靈縣人……”穆婉秋脆生生地回道。

“……你就是那個連單香都分辨不出、香料都不認識的小姑娘?”

猛聽道身后有聲音,穆婉秋一回頭。

不知什麼時候,她身后站了一個二十多歲,薄唇杏眼,長相還算清俊的婦人。

“這……”猛地被人揭了短,繞是淡定,穆婉秋還是嚇了一跳,向邊上讓了一步,她緊抿著唇不說話。

看了那薄唇婦人一眼,林嫂也沒言語。

“……劉師傅安。”回過神來,三奎破例給婦人施了一禮,扭了頭沖穆婉秋打眼色,嘴里提醒道,“忘介紹了,白姑娘快叫師傅!”指著婦人,“她就是林記香坊的大調香師,劉師傅,手藝高著呢……”

余光覷著劉師傅緊繃著的神色,三奎嘴里漫無邊際地誇贊著,“南帝十七年就通過了三級調香師,顧念著林東家的恩情,一直沒去大業發展,她可是咱朔陽為數不多的有品級的調香師呢……”又轉向林嫂,“能十年如一日地留在林記,也是東家心好,為人又和善,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好話誰都愛聽。

果然,劉師傅一直緊繃著臉竟露出了一絲笑意,“……你想學調香?”帶笑的目光落在穆婉秋身上候地又變的清冷,隱隱透著股寒氣。

穆婉秋一哆嗦,“……我太笨了,怎麼也學不會。”

面無表情,劉師傅伸手拿了個空香羅轉身進了屋。

“……悟性不好,倒是有一把干力氣,人還算靈巧。”身影隱沒在門內,劉師傅那尖刺辛辣的聲音卻如幽香般飄了出來。

她這是什麼意思?

穆婉秋心一動,轉頭看向林嫂。

林嫂正看著她,臉上竟隱隱帶著股喜意。

“……這白姑娘的確是一點香也不懂。”三奎趁勢解釋道,“按說不該介紹您兒這來兒,只是……”余光掃著屋里,他話鋒一轉,聲音也高了八度,“前兒林大東家去小店兒,說要小的幫著找個雜工,也沒說是要會調香的,只說要有把力氣,身子靈便會干活就成。”他嘿嘿笑道,“小的也是看她悟性雖然不高,可人還實成,又有把子力氣,才帶了來……”

好話適可而止,三奎弓著腰,以身為店小二的卑微謹慎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著林嫂,“林嫂,您看……”

點點頭,林嫂轉頭看向穆婉秋,“……包吃包住,每月一百五十文錢,你可願意?”

她這是同意了!

一陣狂喜,穆婉秋心通通跳著看著林嫂,竟忘了說話。

“……林嫂問您話呢。”三奎推了她一把,“白姑娘快回啊。”

“……願意!”穆婉秋使勁點點頭。

恍然間,屋里、院里的人都松了口氣。

朔陽是香料產地,這里最盛行的就是香料炮制,即便是香坊,一般也都是自己炮制香料,然后研磨了制香,賣成香的同時捎帶著也賣香料,林記卻不同,門面不大又只有一個調香師,制香都是用外購的炮制好的香料,倒省了不少麻煩。

制觀音香的工序也很簡單,就是先把香料研碎了,篩去雜質,按比例配好后,在加榆粉、木粉用水和,和勻后裝進一個固定在地中央的木制的舂米石臼似的長圓形香筒,碓頭連著個半丈長的木桿,類似杠桿,裝好香面后,一個人上下搖木桿,那面碓頭就把香面往下推壓,香筒下端是一排三個小圓孔,香面就被從小孔中擠出來,被擠成了一個個香條,經過晾曬、整理后就是一支支成香了。

在林記干活比穆婉秋想象的還要輕松,林記每三天出一次香,一般五千支左右。磨木粉是用一頂巨大的青石磨,有毛驢推,她每天只負責下料,然后把木粉收起來用篩子篩細。

至于香面的研磨、配料以及和面,劉師傅根本不讓她碰,都是一個人在小屋里做,待香面和好了,穆婉秋就負責壓桿,劉師傅和林嫂接香條,然后,穆婉秋再把接好的香條整理齊了,一羅一羅地端出來放在架子上晾曬。

掃凈了一院子的落葉,穆婉秋就踩著小馬凳,看著架子上的濕香,今兒日頭特別足,濕香搬出來不過一個多時辰,表層就干透了,兩端小船似的向上翹起來,伸出小指挨個壓了壓,穆婉秋轉身跳下馬凳,進屋舀了瓢水,用撣子仔細均勻地往上灑,直到翹起的香又慢慢地平整下來,她才舒了口氣,跳下石凳,剛一轉身,一眼瞥見大門外有個藍影一閃,她心一動,放下水瓢就向外走去。

“……是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見是三妮兒,穆婉秋興奮的一把抓住她。

“……剛去了你住的悅來客棧。”三妮兒臉色紅撲撲的,“小二說你來這兒了,聽說是做雜工,多久了,累不累?”

“快一個月了,一點也不累……”穆婉秋回頭指指曬香架,“每天就掃掃院子,來回翻看那些濕香別讓走形了……”

“噢……”三妮點點頭,“那……劉師傅帶你學香料嗎?”

手藝人大都不識字,學調香必須要有師傅口傳手授,親自帶才行。

“師傅說我太笨,沒悟性,不適合調香這一行……”穆婉秋自嘲地笑笑。

“……怎麼會?”三妮兒眼睛一立,“誰天生就會聞香的?你只是從沒接觸過而已!”她抓住穆婉秋的胳膊,“你別信她的,做這種雜工一輩子也沒個出息,要我說,你還是想法去學調香……”想起什麼,又道,“這林記的劉師傅為人尖酸刻薄小氣在朔陽是出了名兒的,她從來不肯帶徒弟……”嘴一瞥,“人家的香坊是越干越大,林記做了十幾年,還是這麼大……”

警覺地回頭瞧了瞧,穆婉秋一把將三妮拽到邊上,“這話可不能亂說……”瞧見三妮兒神色不虞,她話題一轉,“你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我被姚記選中了!”一句話,三妮兒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抓著穆婉秋大聲叫道,“……明兒就去上工!”語氣中透著股難掩的興奮。

“……真的!”穆婉秋一把抓她,“快說說,復選都考了些什麼,難不難?”又問,“又見到裴師傅了?”

裴師傅是朔陽僅有的幾個一級調香師之一,也是姚記的首席調香師,普通香工能見到她一面也是三世的榮耀。

記得上次見面,三妮兒就說姚記要她去參加復選,並說由裴師傅親自坐鎮出題。

“見到了,她好優雅,好有氣度啊……”三妮兒艷羨地呢喃著,忽然神色一黯,“可惜,我緊張的說話都結巴了……”搓了搓手,神色極度懊喪,“她一定不喜歡我。”

“這有什麼,左右姚記都要你了,以后找機會好好表現,彌補回來就是了……”眨了眨眼,穆婉秋安慰道,“對了,你去了姚記做工不是她帶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26 PM

第四十六章 報名(上)

“……我?”三妮兒一怔神,指著自己的鼻尖兒問道,隨即頭搖得像波浪鼓,“我哪有資格?路師傅肯收我就不錯了……”訕訕地笑了笑,“我還只是個記名徒弟,路師傅也不親自教,都是大師姐帶……”

路師傅叫路紅,二級調香師,是姚記的二號調香師。

“那……那也不錯了……”穆婉秋尷尬地笑笑,“我還進都進不去呢,對了……”話題一轉,“沒說一個月多少錢?”

“五百文……”三妮兒眼睛亮閃閃的,“先試用三個月,正式錄用了就給八百文!”又反問道,“你一個月多少錢?”

“一百五十文……”穆婉秋聳聳肩,“比你差遠了。”

“只要你肯努力學,以后也……”想起劉師傅什麼都不肯教她,三妮兒聲音戛然而止,頓了片刻轉而說道,“姚記的活也比你這累啊,不停地切段,炙炒,烘焙……”她搬著手指頭數,“聽說每天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閑……”她嘆息一聲,“怕是今年的三級我都沒工夫準備了……”

可那也是學真正的手藝啊!

看了香料大全,穆婉秋可是知道,要炮制香料,可別小看了這切、煮、蒸、炒、炙、炮、焙、飛等,其中每一個字都蘊涵著一套高深的手法、玄妙的技巧,不是隨便看兩頁書就能學會的,那是需要大量的反復的練習和積累的。

這樣的機會,她做夢也想有啊!

“對了……”沉默了片刻,想起三妮兒剛說的準備三級調香師,穆婉秋問道,“……什麼時候考,現在報名還趕趟嗎?”

“……你要考三級?”三妮兒吃驚地睜大了眼,她雖然一直鼓勵穆婉秋不要放棄,可畢竟,穆婉秋現在連單香都辯不出,連香料都不認識啊!

考三級可不是過家家,隨便想想就過去了。

“……我只是想去感受感受那種氣氛,左右我也有工夫。”明白三妮兒為何吃驚,穆婉秋淡然一笑,“……即便過不去,這輩子有過這樣的經歷也好啊。”

這是她的心理話,初涉香行她懂的甚少,又身在小香坊,她沒機會接觸大師級的人物,對于三級調香師,考過考不過倒是其次,能借機聽聽大家之談,一定也受益匪淺。

“……也對……也對”呆愣了半晌,三妮兒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臘月二十一考……”想起什麼,忽然問道,“對了,今兒初幾?”

“九月二十八……”

“九月二十八?”三妮兒無意識地重復著,她忽然拽了穆婉秋就向外走,“快走,今兒是報名的最后一天!”

“這……我……”穆婉秋一滯,再急也不能說走就走啊,“等我先和東家說一聲……”說著,穆婉秋一回頭,身子不覺一顫,“……林……嫂……”

林嫂不知什麼立在門口。

“阿秋要去報名……”也吃了一驚,三妮兒索性解釋道,“今兒是最后一天,再晚就來不急了,還請林嫂開恩……”

說是請,三妮兒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謙卑,在她看來,在林記什麼也學不到,穆婉秋既然想學調香,就不該耗在這里做雜工。

“這是好事……”臉上看不出喜怒,林嫂聲音淡淡的。

“可是……”穆婉秋瞅了眼院子里的香,想讓林嫂照看,可畢竟人家是東家,這話又不好說。

“……你去吧。”也回頭看了眼曬香架,林嫂擺擺手,“記得早點回來。”

“哎……”穆婉秋歡快地應了聲。

朔陽有個不成文規矩,無論你的作坊有多大,香工想考調香師,東家一律不許阻止而且也不許扣工錢,當著三妮兒這個未來姚記的調香師,林嫂卻是不想落下話柄的,望著穆婉秋的背影,她撇撇嘴,唇邊閃過一抹輕嘲:

連香料不認識,還想考三級調香師,真是癡人說夢!

“姚記的刀工越來越粗糙了……”和林嫂坐在院當中,劉師傅翻弄著面前簸箕里的香料,隨手撿起一只半寸長的檀香片,“這哪是檀香片兒,都成檀香段了!”用手撫著切口給林嫂看,“您看這切口,參差不齊的,像用鋸鋸的,哪是用刀切的!”

“……姚記又開始調教新手了。”接過去看了看,林嫂順手扔到簸箕里,“切料時手一哆嗦就成這樣了……”嘆了口氣,“她們每次來新手,殘品都賣給我們,好的都留給大業黎家了……”

“……朔陽滿大街都是香料行,還缺香料?”劉師傅一哂,“東家不如換一家香料行進貨,何苦非在一家門前吊死,受人拿捏!”語氣頗為不忿,這幾天就有好幾家香料行暗地里給她送禮,鼓動她說服林嫂改進自家的香料,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雖說刀工不好,可姚記炮制手法卻是上好的……”林嫂隨手撿了片檀香遞到劉師傅跟前,“你看看這顏色,再聞聞這味道,刀工雖然粗糙兒,可這顏色味道就是正宗,制出的香也好賣……”頓了頓,“姚記也說過,這些切壞了的料都是專門找了大師傅親自炮制的,就是難看些,質量絕沒問題,用起來一樣的,而且……”略一猶豫,林嫂坦然道,“她們也是打了折的……”

“……打折?!”

顯然氣的不輕,劉師傅杏眼一立,呆看了林嫂半天,見她兀自不緊不慢地挑揀著香料,又強壓下胸口翻騰著的怒火,低頭撿了枚寸長的檀香遞給林嫂,“……檀香屬火,聞久了容易氣浮心燥,要不怎麼道觀里不燒檀香……”

語氣異常激動,劉師傅手不停地翻弄著那枚近一寸長的檀香片給林嫂看,“……同一種香料,因要制的香不同,炮制手法也不同,我們的觀音香是供寺廟的,里面加的檀香就要先用茶喂養,去燥去火……這料切均勻了,喂茶湯時才會浸泡的均勻透徹,徹底去了燥氣,香氣寧靜祥和……”

一把掰開,“您看看,切的這麼大,入茶湯時表層透了里心還是硬的……”她呼出一口氣,“再說,這麼大的段,研磨也費時費力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26 PM

第四十七章 報名(下)

林嫂伸手接過兩半截檀香,比對了半天,果然,里心和表層的顏色差了一大截,就皺皺眉,“其他香料行的檀香我也比對過,那顏色大都和這里心的差不多……”她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劉師傅,“我說要雇個炮制香料的調香師,你又不同意,如果能自己炮制香料多好,就不會看人家臉色,收殘料還得點頭哈腰的了……”語氣中滿是抱怨。

對于劉師傅的尖酸刻薄林嫂也不滿,只是都合作十多年了,她輕易也不敢就換了她。

聽了這話,劉師傅趾高氣昂的神色頓時一斂,低了頭不言語。

統共這麼小個作坊,怎麼可能養得起兩個調香師!

可惜,她不會炮制香料,想起要再來個人和她爭飯碗,劉師傅心頓時懸了下,生生地冒出一股危機之感,她是三級調香師,在朔陽找活不難,可是,像林記這樣每月五兩銀子,一年四季又供著白面的作坊,卻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

不,她絕不能給別人一絲一豪的機會,把自己的飯碗砸了!

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吱呀一聲,院門被從外面推開,穆婉秋一臉喜色地走進來。

“……你又撿了些什麼回來?”瞥見她手里圓鼓鼓的布包,林嫂皺皺眉。

明明看著挺文靜個姑娘,可穆婉秋就像沒見過東西,每次只要有機會出去,都會撿一堆破樹葉爛樹枝的回來。

挺俊個小姑娘在街頭撿這些,她也不怕人家笑話!

看著穆婉秋一臉喜色地過來,林嫂和劉師傅同時嘆了口氣。

“……是桂花骨朵!”穆婉秋獻寶似的打開包袱,“八月桂花香,這個時節,桂花早開敗了,沒想到,我竟在八里溝旁邊發現了一顆才打骨朵的桂花樹……”

“……你竟去爬樹了!”瞪眼看著穆婉秋一身精致高雅的衣料,劉師傅語氣滿是惋惜,隱隱透著股不屑。

每天像個貓狗似的到處亂抓亂爬的,這衣服給她穿著都瞎了!

“那樹不高,有三妮兒幫著,沒事兒,我摔不著……”恍然沒聽出劉師傅話外的意思,穆婉秋興致勃勃地說。

“……品種不同,這個時候桂花也有才打骨朵的”掃了眼不屑的劉師傅,又看看一付沒心沒肝樣的穆婉秋,林嫂嘆了口氣,正要讓她把東西拿走,一眼瞧見桂花骨朵旁的一個黑糊糊皺巴巴的爛樹根,“咦,這是什麼?”

這是甘松,魏氏香料大全里說甘松也是一種香料,氣味辛香,帶著股濃重的松節油氣味,只是少有人知罷了,是她去香集溜達時,一個外地香料販收攤時拉下的,被她寶貝似的撿回來。

此時猛聽林嫂問起,她心通地跳了下,余光下意識地飄向劉師傅,見她似乎也不認識,正拿在手上里外地擺弄,這才暗暗舒了口氣,“……是樹根。”她伸手從劉師傅手里接過來,倒過來給她和林嫂看,“……看,這麼立著就像個菩薩,底下再放個瓷盆擺在窗口,一定很漂亮”一邊比量,穆婉秋一邊沒心沒肺地說道,“……我以前去姚記應聘,她們家小廳角那個高高的紅木幾上就擺了一個,也是黑糊糊的,像個三鼎爐,可好看了……”

人家那是專門的師傅雕刻的,叫根雕,用材都是上好的,這個不知從哪個臟水溝里撿來的爛樹根,怎麼能比!

從沒見過甘松,林嫂以為這一定又是穆婉秋從哪個臟水溝里撿來的,看著一臉笑容的穆婉秋,她很無語,擺擺手讓她快點把包袱拿走,“……報上名了?”

“報上了……”桂花骨朵底下還有別的香料,怕被發現,穆婉秋就勢將包袱合上,嘴里說道。

“……報名?”眼睛從那黑糊糊的樹根上挪開,劉師傅疑惑地看看穆婉秋,又看看林嫂,“……報什麼名?”

“這……”穆婉秋有些猶豫,劉師傅的尖酸小氣是出了名的,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想學調香的心思。

“她要考三級調香師……”林嫂頭也沒抬,語氣中有股無奈。

她覺得穆婉秋這個人就是干活機靈些還可取,其他的,真是蠢笨的不可就藥!否則,她也不會自不量力地什麼都不會就敢去姚記應聘,結果丟盡了人,鬧得滿朔陽幾乎沒有不知道她的了,真是“威名”遠揚。

“……考三級?!”劉師傅嗤的冷笑出聲,正要開口,她忽然目光一冷,又緊緊地盯著穆婉秋手下的包袱。

穆婉秋手一哆嗦,她順勢把系了一半兒的包袱重新打開,“是啊,三妮兒非要我見識見識。”她拿起一只桂花骨朵,“……我摘這個就是想放屋里,每天沒事就聞聞,慢慢地就記住它的味道了……”她嘻嘻笑道,“笨鳥先飛……師傅您說對吧?咦……”她把花骨朵放在鼻下,忽然驚叫起來,“香味怎麼沒了?”

這不是很香嗎?

林嫂接過去聞了聞,又疑惑地看向穆婉秋,沒言語。

“……我剛到樹下的時候,這花兒可香呢!”穆婉秋解釋道,“所以我才摘了,想回來仔細地聞……”她聲音低了下去。隱隱透著股沮喪。

不是香味沒了,是聞久了鼻子就適應了!

常言道,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就是這個道理,就像是一個人進了茅房,剛進去時很臭,呆久了就聞不到臭味了,林嫂隨即明白了穆婉秋的話,可她對穆婉秋的愚笨很無語,此時也沒打算長篇大論地給她解釋。

就低了頭跳撿起香料來。

“……是不是這花離開了樹就不香了?”穆婉秋扭頭認真地問劉師傅,“師傅,我用這法子學調香不行,是不是?”見她不語,又問,“我怎麼樣才能學會聞香氣,師傅,您能不能教教我?”

一言不發,劉師傅起身端了簸箕往屋里走。

林嫂手里正拿著枚寸長的檀香,冷不丁簸箕就被端走了,她呆愣地看看手里的香料,又看看劉師傅的背影,好一會兒,猛地把香料一扔,扭頭對穆婉秋大聲說,“……考三級調香師也不是多難,左右咱坊里活也不多,你就好好學,哪怕考不上,只要在香行會里掛了名,我就給你長五十文工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憶‧無痕 於 2013-11-20 11:29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夜讀(上)

考三級調香師不僅要求會炮制香料,還要能一次辨出至少五十種香氣的合香,沒經過系統地訓練一般人很難通過,可朔陽與別處不同,這兒的調香師大都出身調香世家,手里有祖傳的秘方,即便沒品級,她們也都能炮制或制出一兩種好香、好香料來。

也因此,怕打擊了這些調香師的積極性,朔陽香行會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參加三級考試的調香師,只要能拿出一兩手絕活並得到香行會評委一致認可,哪怕聞香通不過,也能在香行會里給掛個名。

而且,一旦在香行會里有名了,調香師的身價立即就會倍增,有手藝好的,工錢往往比剛考過的三級調香師還高;林記的劉師傅就是一例,她考過三級以前,因為會制作觀音香這一手絕活,在林記的工錢就相當高。

也因此,明知考不過還肯花銀子報名,讓香行會每年都掙得缽滿盆滿的,許多調香師就是為了讓自家的秘方在香行會里掛上名以提高自己的身價,好有被推薦去別處發展的機會。

剛涉足這一行的穆婉秋卻是不知道這些,聽著林嫂語氣有些反常,她下意識地看向劉師傅,感覺那背影顫了顫,她心一動,猛扭了頭,正對上林嫂深思的目光,忙咧嘴沒心沒肺地一笑,“……謝謝東家,我一定好好學。”

又認真地說,“……可惜,這花一旦被離了樹味道就沒了,我怎麼才能把香味留住,天天練習啊?”又道,“聽說考三級要能聞出五十多種香味才行,我到現在還一種也聞不出呢……”她真誠地看著林嫂,“東家,您有什麼好法子嗎?”

見過笨人,就沒見過這麼笨的!

見穆婉秋竟蠢笨地把她的話當了真,聽了這愚不可及的問話,林嫂很無語,她扭頭鉆進了自己的屋。

聽到門碰的一聲被關上,穆婉秋長出了一口氣,她欣慰地笑了笑,彎腰撿起林嫂剛扔的檀香,轉身回了自己的屋。

貼著門聽院里沒了動靜,劉師傅悄悄推開門,朝穆婉秋的背影望了望,嘴角掠過一抹輕蔑,隱隱地帶著股狠勁。

不知有意無意,明明林家的空屋很多,穆婉秋卻被安排在后院最末端一個低矮的耳房里,離料房遠遠地,別說偷看偷學,站在自成一體的小院里,她連前院的香味都聞不到。

干完活回到屋里,穆婉秋將門緊緊地插好,反身倚著門,她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林家的活不累,卻累心,林嫂看似厚道,卻好似處處在挑撥她和劉師傅,她一個干粗活的雜工,按說和劉師傅井水不犯河水,可劉師傅那陰陽怪氣的眼神,卻讓她的心時時刻刻地提著,為這一口飽飯,她是真不容易,每日里可謂是如履薄冰。

尤其今天,聽說她去報了名要考三級調香師,劉師傅一下午就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靜默了一會兒,她使勁搖搖頭,邁步進了里屋。

不去想這些亂心的事兒,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里屋不大,臨窗是一鋪能睡兩個人的小炕,地上擺著一條黑糊糊的看不出顏色的木質長方形桌案和兩把椅子,桌案上下都擺滿了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小陶瓷罐,這些罐子有些是她買來的,有些是撿來的,每個罐里都裝了一種被林嫂和劉師傅視為“破樹葉爛樹枝”的香料。

每天在嘲弄的白眼中撿垃圾似的采集這些香料樣本,穆婉秋也是沒辦法,囊中羞澀,她又想學香,這些用來隔絕每種香料氣味的陶瓷罐幾乎耗盡了她的所有,再買不起樣本,她只能用這個辦法收集了。

挽挽袖子,穆婉秋挨個罐子翻弄起來,末了,她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又都滿了,可惜,這個月的工錢還沒發,再沒錢買罐子了。”伸手拿起一個半尺多高粗糙的陶瓷罐,使勁搖了搖,“如果是玻璃的就好拉,晶瑩剔透的,里面裝了什麼香料一目了然,不像這陶瓷,里面的香料要拿出來看了才知道,費時費力的……”又笑起來,“還好我會寫字,要不然對著這麼多罐子,要找一種香料可費了事。”

那種晶瑩剔透的玻璃在大周還是奢侈品,價格相當昂貴,目前還僅限于在富人圈里流行,囊中羞澀的她是絕買不起的,就是這些陶瓷罐,她也是撿最便宜最粗糙的買,不過是為了隔絕氣味,方便她聞、記,也用不著多麼華貴好看。

想起前一世,經她的手不知打碎了多少晶瑩剔透的玻璃瓶,穆婉秋苦笑地搖搖頭,把手里的陶瓷罐掏凈,又拿水洗了,來到外屋在爐子上哄干,放在鼻下聞聞沒氣味了,這才來到桌案前,打開包袱,把白天摘的桂花骨朵用煉蜜細心地拌潤,一層一層地在剛洗凈的陶瓷罐中擺好封嚴。

抱著陶瓷罐來的外屋門口,手握門把穆婉秋又停了下來,猶豫片刻,她又返回屋里,拿了把小鍬在北墻角挖了個洞,把陶瓷罐放下去,又重新埋好,拍了拍手,穆婉秋舒了口氣,“一個月就窨好了,對了,我得把日子記下來……”把鍬放好,她轉身進屋取了筆墨認真地寫起來。

放下筆,穆婉秋又拿起白天才撿的甘松參照著書聞辯了一會兒,又低頭看看桌子底下再沒空罐子了,穆婉秋索性把甘松和白天剛收集的其他香料一起放到一個小盆里,準備有錢買了罐再分裝處理。

都收拾利索了,穆婉秋拍拍手,在椅子上歇了會兒,想起什麼,又起身從一個小罐里摸出半截觀音香,是林記做的,她白天干活時偷偷截留的,放在鼻下聞了半天,穆婉秋搖搖頭,“……三妮兒說只要輕輕一吸,就知道這香的主料了,我怎麼使勁吸也聞不出?”

看著桌上昏暗的油燈,穆婉秋心一動,“對了,應該點燃了聞才對!”

她驀然站起身來,小心地把油燈端到炕沿邊,彎腰正要點,余光瞧見南窗上映著的一抹燭光突然滅了,她身子一僵。

劉師傅熄燈了!

雖然距離遙遠,可她屋里唯一的小南窗卻正對著劉師傅的北窗,劉師傅很奢侈,每晚都要點一支一寸粗的大蠟燭,輝煌輝煌的,正好映在她的窗戶上,讓她很眼饞。

“她的燈熄了,屋里黑,一定能看到我屋里還亮著燈……說不定半夜就會闖進來檢查我在干什麼。”這樣想著,穆婉秋越發地肯定,“她那個尖酸多疑的性子,真能做出這種事來也難說……”

一邊尋思著,穆婉秋又把油燈挪到一邊,脫鞋上炕拿起僅有的一條被子,墊著腳把窗口遮的嚴嚴實實,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點燃了觀音香,穆婉秋輕輕扇著香氣,用力地吸鼻子,良久,她一把將香頭熄滅,沮喪地嘆息一聲,“看來我是真沒悟性,三妮兒說,這觀音香的配方最簡單,尋常人吸一口就能辯出來,我聞了這麼久,就只是覺得香,用了什麼料卻是一點不知。”頹然地搖搖頭,“算了,笨鳥先飛,我還是認真地辨認香料吧……”

一邊想著,她收起觀音香,又加了些燈油,把油燈撥的亮亮得,下地把案上的陶瓷罐捧過來,盤腿坐在炕上,一個一個地倒出來,認真地和書上的圖比照著,參看著書上的文字,不時地拿到鼻下聞一聞,偶爾還會在油燈上烤一烤,再聞……

人的鼻子是有適應性的,同一味道聞久了嗅覺就會麻木,不再敏銳了,一定要等香味散了,經過一段時間恢復才行,今天白天,她就是利用這一點巧妙地化解了劉師傅對她驟然生出的疑心。

也因為這個,盡管許多人依靠祖傳秘術能炮制出極品香料,卻練不出能同時分辨五十多種合香的鼻子,因為那得花大量的時間積累!

身為手藝人,她們從小就要和現在的穆婉秋一樣,為生活奔波,缺的就是時間!

得天獨厚,穆婉秋手中有一本魏氏調香術,應對類似這種情況的技巧她可謂占盡了先機;按魏氏調香術記載,她花三兩銀子買了個羊毛大披風,在聞了一兩種香氣后,感覺氣味開始減弱,鼻子不靈敏了,就用羊毛大披風輕捂著鼻子,做幾次深呼吸,果然,這樣做完之后,再聞香氣,穆婉秋立即就感到鼻子又變的極為敏銳。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訣竅,卻讓穆婉秋在練習聞香上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別人用一個月才能完全分辨並記住三到五種香氣,她一夜間就能記住七八種,第二天只要再溫習一遍,基本上就不會差了。

夜深了,穆婉秋還在孜孜不倦地看著書,不停地聞著各種香氣,記憶著各種香料的形狀,性味……

以為是自己太笨,來林記快一個月了,她竟然都辯不出林記觀音香里的主料,所以穆婉秋才想笨鳥先飛,認真地苦讀到深夜。

其實,她不知道,有號稱一代調香宗師的魏氏秘籍指引,她一涉足香行,走的就是一條不同于其他人的大道,是一條滲透了自然,滲透了天地萬物生息演變的大道——香道。

在大部分調香師狹隘的認知里,香就是香,是宗教祭祀、熏衣品聞、供人享樂的,是一種或多種特定的香料配伍而成的,其實,這些只是穆婉秋走上的香道中很小的范疇。

大周調香師眼里的香料是特定的,谷氏香料參研只記錄了五百種香料便被稱為神了,可在魏氏的眼里,香是無處不在的,能做香的東西不一定都叫香料!

生活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物都蘊含著自己的味道,只要是天然的、合適的,就都可以拿來做香料用,甚至有些聞起來很臭的植物,經過處理后,也是一味香料;比如藥材,很多人單純地認為藥就是藥,可在魏氏眼里,大部分藥材都是天然香料,只是用了不同的炮制方法,讓香味淡去甚至沒了香味……

穆婉秋之所以學的慢,就是用了大量的時間,依據魏氏香料大全的描述,按部就班地收集整理學習這些東西,而恰恰是這些,在劉師傅林嫂之類的大部分人眼里,不過是些枯枝爛葉罷了,根本沒什麼香用價值!

相較而言,別人只需學會辯聞幾種特定的香料,就可以根據祖傳秘術炮制出一味好香,學會一手絕活,用的時間自然就短;就像劉師傅,她反復記憶的只是配制觀音香的那十幾種香料,幾十年如一日,早就倒背如流了,即便閉著眼睛,只聞上一口,她也能說出眼前正燃燒著的觀音香里的各種香料用比。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高深,不過熟能生巧而已!

穆婉秋卻不是,她一開始就系統地學習辯聞她身邊所能見到的一草一木的芬芳,對于大多數人眼中被稱為香料的東西,她反倒沒有時間去學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記憶了近百種香的氣味,可在別人眼中,她還是個對香一無所知的笨丫頭。

和周圍人一比,穆婉秋也認為自己在香料方面沒有悟性和天分,所以想用更加刻苦的努力來彌補,她不知的是,她已經揭開了奧妙無窮香道上的一角冰山,積累了別人都不曾認知過的基礎。

所謂厚積薄發,等她把魏氏香料大全里上千種香料都認全了,記住了,融會貫通了,她就已經站在了高高的云端,就如那丑小鴨,未長成時,她是鴨群中最丑最笨的那個,可一旦兌變了,她就是那展翅高飛的白天鵝,是那群呱呱叫的鴨子所無法比擬,只能仰視的了!

一聲高亢的雞叫破空而來,穆婉秋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忽然,她猛地張開眼睛一骨碌坐起,屋里還黑魆魆的,困倦無比的她很想繼續躺下睡,可聽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雞叫,她卻不敢再睡,使勁眨了眨眼,她窸窸窣窣地摸出枕邊的火折,點燃油燈,迷著眼睛瞄向案上的漏壺……

天,快卯時了!

渾身一激靈,穆婉秋頓時睡意全無,伸手撈過暖在炕稍的棉衣,迅速地穿上,她幾步來到外屋。

為了便于聞香,保持屋里空氣的清新,無論多冷的天,穆婉秋一大早都要開門換氣,剛一推門,一股冷風夾著鵝毛般的雪花迎面撲來,穆婉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好大的雪,難怪天會這麼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院子里半尺厚的雪,沒由來的,穆婉秋心情格地外好,素手伸出,片片雪花飄落在潔白的掌心,隨即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絲清涼沁入心底,這感覺好奇妙。

漸漸地,穆婉秋唇邊掛滿了笑容,如傲雪中璀璨的梅花綻放。

玩了一會兒,感覺雪漸漸地小了,穆婉秋轉身回屋拿了帽子和手套,她必須在東家和劉師傅起來之前把前院的雪掃干凈。

“阿秋,這麼早啊……”穆婉秋正一鍬一鍬地往外清雪,臨街李記香料行的李老漢趕著馬車吱呀吱呀地走出來。

“……大叔早!”

瞧見李老漢裝滿香料的馬車過來,穆婉秋停下手里的活,閃到一邊,給讓出一條路,“……這麼早,大叔又是給誰家送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30 PM

第四十九章 香集(上)

“馭……”李老漢一把帶住韁繩,馬車在穆婉秋身邊停下,“是去趕集,阿秋今兒不去湊熱鬧了?”

這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林記的這個小雜工是逢集必趕的,不是去賣香料,也不是買香料,她是專們等人收攤了,去撿垃圾。

“……趕集?”穆婉秋眼睛一亮,“大叔,都年關了,還有集?”

“……有!”李老漢哈了一口冷氣,“臘月十九是頭年最后一個香集,再開集就要等到明春兒嘍,年關上了,家里有陳料的都趕著去這個集上賣,這不……”他回了頭指著滿滿的一馬車香料,“……我得趕著給東家占地方去,再晚,就沒好地兒嘍……”他一順韁繩,“怎麼,林嫂沒跟你說?她們今兒不去賣觀音香?”又感慨道,“就過年了,要說好賣,就數觀音香嘍……”

忽然想起這幾天林嫂竟打破了三天出一鍋香的慣例,接連五天,劉師傅連出了三萬多支香,穆婉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緩緩地搖搖頭。

那些香一定是為這個香集準備的,劉師傅竟然連這個都開始瞞她了!

“阿秋,干活悠著點,沒人多給你工錢,駕……”見穆婉秋握緊了鍬,李老漢猛一甩鞭子,馬車吱呀一聲向前動了一下,車輪壓著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滾滾地駛向黑魆魆的街道……

猛轉身立在路當中,穆婉秋靜靜地望著馬車背影,忽然,她扔了手里的鍬,拔腿就往回跑。

氣喘吁吁地打開包袱,里面除了柱子娘給她改的那套繡了紅花的衣服,再無可當之物,想起最后一套質料上好的單衣也被她勉強換了這身粗糙的棉衣,穆婉秋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沒銀子買樣本了,怎麼辦?

能收集到的不花銀子的香料樣本,她都收遍了,那些昂貴的,譬如麝香、沉香等,任誰也不會當垃圾扔掉。

要學這些香,她除了花銀子買樣本,別無辦法。

這是最后一個香集了,一旦錯過,就要等到明年開春了。

一把拉起桌案下的簾子,穆婉秋緊盯著藏在桌案底下的那堆瓶瓶罐罐,這些香料的氣味性狀她早爛熟于心,全都可以拿去換銀子了,只是,去趕香集的人,除了賣的,大都是批量買的,誰會單賣這麼一點點單香,甚至有的樣品少的都不夠現場試燒試聞的。

就算當樣本能賣了,一旦被劉師傅知道她在暗中學調香,怕是立馬就被哄走了,這冰天雪地的,連林記的觀音香主料都沒搞明白又身無分文的她,一旦離開林記,如何生存?

使勁搖搖頭。

不,無論如何,這個時候,她絕不能被攆出林記!

刷地一把放下桌簾,穆婉秋木然地站了起來,忽然,她眼睛一亮,轉身端了油燈來到外屋,在南墻角一個粗矮得泥缸跟前站住。

這缸里是她一秋天練習炮制的柏葉香。

學了一段日子的香,穆婉秋最想的就是親自動手炮制香料,可惜,香料行不要她,又沒銀子買大批的香料,她只能望著魏氏秘方興嘆。

還好,自然界中的花草樹木在魏氏眼里都是香料,穆婉秋偶然在魏氏調香術里找到了一個炮制柏葉的秘方,就是把洗凈的柏樹葉和了柏籽用沸水焯了,一起浸在蜜酒里密封七天,然后在陰涼處晾干。

魏氏說,柏香清幽淡雅,能凈化空氣,提神醒腦,價格又不貴,最適合那些寒門學子挑燈夜讀了。

這個方子簡單,在世人眼里柏樹葉根本就不是香料,都是用來燒火的,隨處可見,穆婉秋索性收集了回來練習,常了,她又試著在其中加了甘松、青竹等香料,制成后一燒,頓時清香滿屋,閉上眼睛慢慢地感悟,就仿佛置身于青草地上,又似行走于青松翠柏之間,周身彌漫著一股幽幽的夾雜著青草柏松氣息的泥土的芬芳,說不出的靜幽、自然、恬淡。

穆婉秋很喜歡她的創新,“這種柏葉香原料不貴,卻香韻獨特,應該是那種寒門學子的最愛……”她想。

揀葉片完整,趨近于本色加了甘松的柏葉香包了一包袱,穆婉秋把缸重新蓋好,熄了油燈,拎著包袱匆匆地跑了出去。

“大叔……李大叔……”遠遠地瞧見馬車的影子,穆婉秋拎著包袱邊跑邊喊。

“馭……”影虎聽到背后有人叫,李老漢勒住了馬車。

“爹……”睡在馬車里的鎖子也被吵醒,捂著個小薄被迷迷糊糊的探出頭來,“好像有人叫……”

“快進去……”李老頭回頭吆喝他,“外面風大,仔細吹著……”

“是阿秋姐……”聽出是穆婉秋的聲音,鎖子大聲說,又回了頭喊,“阿秋姐姐給鎖子帶什麼了?”他亮晶晶的黑眼睛緊盯著穆婉秋手里的包裹。

“……鎖子這麼早就跟爹出來看香攤了?”穆婉秋欣喜地拍了拍鎖子圓乎乎的小臉蛋,從兜里摸出個用木頭雕刻的香摞來,在鎖子眼前晃了晃,“帶香味的,要不要?”

“要……要……”鎖子立即揭開被子,伸出兩只小手來搶,“謝謝阿秋姐!”香摞一搶到手,鎖子就放在鼻下聞了聞,欣喜地擺弄起來。

“鎖子乖……別凍著……”給鎖子圍好了薄被,又把車簾放下,穆婉秋這才回身拿起放在車轅上的包裹,“……大叔能不能幫我把這些香料賣了?”

“……香料?”李老漢一怔,隨即笑呵呵接過包袱,“你哪弄的?”

“自己做的……”臉色微紅,穆婉秋羞澀地笑道。

一打開包袱,李老漢的笑容立即凍在了臉上,心里道,“……都是些爛樹葉,誰會要?!”把包袱系好遞給穆婉秋,“阿秋快回去吧,外面冷……”

“大叔……”睜著空靈的大眼,穆婉秋哀叫了一聲,“這些都是我精心炮制的,絕對是好香……”拿出一片遞到李老漢鼻下,“你聞聞,很香的……”

柏葉不都這個味,沒點燃,味道本就不大,大冷的天,李老漢也沒細聞,就推到一邊,“阿秋快回吧,這柏樹葉滿大街都是,誰稀罕花銀子買?”

“大叔,您就幫我試試吧,這麼點,放在攤位邊上,也不占地方……”穆婉秋不死心地哀求道,“我求的不多,十文錢就行……”

這些柏葉香連功夫帶配料也不只十文錢,但穆婉秋也顧不了那些,管她價錢多少,最重要的是先要有人識得才好。

穆婉秋相信,別看現在沒人認識她這一包不起眼的柏葉香,一旦試過了,那些人一定會回頭來找的!

就這些爛柏葉,扔大街上,一文錢也沒人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0 11:30 PM

第五十章 香集(下)

看著穆婉秋可憐兮兮的一張臉,李老漢把涌到嘴邊刻薄的話咽了下去。

“大叔……”穆婉秋又期期艾艾地叫了聲。

“……又沒錢了?”看著她一身打滿補丁的棉襖,李老漢嘆息一聲。

“……我娘病了,喝藥要花很多銀子。”可憐兮兮地點點頭,穆婉秋不動聲色地撒著彌天大慌。

不是有意要騙,是她不能讓人知道,她的工錢都買了香料和陶瓷罐了。

“嗨,可憐的娃……”在穆婉秋的悲情攻勢下,李老漢嘆息一聲,“我就給你試試,能不能賣出去也不好說……”

“大叔幫我試試就好,賣不出去也無所謂……”穆婉秋咧嘴甜甜地笑了起來。

“阿秋快回吧,晚了又被東家罵……”看著她這麼容易滿足的微笑,不知為什麼,李老漢竟打心地生出一股酸酸的感覺,干澀的眼睛頓時濕潤起來,他猛一揚鞭子,“……駕!”

“……謝謝大叔!”穆婉秋閃身讓開路,清亮亮地喊了一聲。

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她又回頭追了上去,“大叔……”

“……還有什麼事?”放慢了速度,李老漢回過頭。

“……有人問起,大叔千萬別說這香料是我炮制的!”猶豫片刻,穆婉秋小聲地囑咐道。

哪怕她調出的香只能賣一文錢,被劉師傅知道了,也不會再容她在林記的屋檐底下討生活!

把這麼一堆爛樹葉當成香料,任誰也不會承認是自己干的,這丫頭也有怕被人笑話的時候,竟也知道害臊了;聽了這話,李老漢了然地點點頭,大聲說道,“阿秋放心,要有人問起,我就說是鎖子淘氣,胡亂炮制的!”

“……什麼是我炮制的?”鎖子伸出黑糊糊的小腦袋問。

“回去,仔細凍著……”李老漢一把將他推里。

看見鎖子又淘氣地伸出頭朝她做鬼臉,穆婉秋掩了嘴笑。

搭好了雪棚,李老漢把一丈見方的厚毛氈鋪在雪地上,天色已經大亮,集市上陸陸續續地擠滿了人,紛紛支起或高或矮大小顏色深淺不一的雪棚,路兩邊一堆一堆擺滿了香料,偶爾還籠起了幾堆柴火取暖,有人已經開始高聲吆喝起來。

“爹……”鎖子生龍活虎地在香攤上亂竄,尋找穆婉秋的小包袱,“……阿秋姐炮制的香料呢?”

“在車旮旯里……”頭也沒抬,李老漢專心地擺著香料,“拿出來擺在最前面吧……”他嘆了口氣,“那丫頭可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哎……”鎖子歡快地應了聲,踩著厚毛氈竄到雨棚后,蹦蹦跳跳地來到馬車旁,“爹……沒有……”

“……怎麼會兒?”李老漢扭過頭,“是個洗白了的藍布包袱,你再好好找找。”

“……真的沒有!”鎖子掀了車簾讓他爹看。

一步跨過去,里外找了幾遍,李老漢又在雪棚下來回找,哪有包袱的影子?

“爹……”鎖子也跟著翻找,嘴里問道,“會不會馬車跑得快,路上給顛掉了……”

忽然停下手里的動作,李老漢望著來時的路,“也難說……”他皺皺眉頭,來趕集的路上已擠滿了人。

“我回去找找……”鎖子撒腿就鉆進了擁擠的人流。

“回來……回來……鎖子快回來!”即便真掉了,這麼多人,也早踩碎了,還上哪去找?喊了兩聲,見鎖子已經沒了影,又高喊道,“……找不著就快回來,仔細別走丟了!”

聽到鎖子哎了一聲,李老漢舒了口氣,低了頭撿起車邊的旱煙袋。

“這麼多人,怕是早被誰撿走了……”鎖子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回來,站在李老漢身后喘粗氣。

“……一堆爛樹葉誰稀撿?”瞥了鎖子一眼,李老漢繼續抽旱煙,“一定是被人踢到哪個旮旯里了……”吧嗒吧嗒地在路邊的石頭上敲打煙袋鍋子,“也不是值錢的東西,丟了丟了吧,別找了……”

“可是……”鎖子嘴唇癟了癟,“阿秋姐說能賣十文錢的!”想起穆婉秋親昵的笑臉,鎖子嘴癟的更緊,“……她要給她娘買藥的……再說……”他轉到李老漢身前,“那個包袱皮還值幾文錢呢……阿秋姐統共就那麼一個包袱……”想起穆婉秋常拎著那個包袱來集上撿破爛,鎖子又補了句。

一堆爛樹葉,連那個包袱皮也不過兩文錢罷了!

看了鎖子一眼,李老漢沒言語,低了頭繼續裝旱煙。

“爹……”鎖子一把奪過他爹的旱煙袋。

“早就不該攬下這事兒的……”手上一空,李老漢抱怨道,伸手在兜里摸索起來,不一會兒,掏出個黑糊糊的錢袋認真地數了起來,數出十五文放在左邊的口袋里,“總是把人家的東西弄丟了,賠給她就是了……十五文……”他嘟囔著,“連包袱帶葉子,她也算賺了……”

“……爹要賠給她十五文?”鎖子睜大眼睛問。

眼前閃過穆婉秋那清澈而又執拗的目光,李老漢搖搖頭,“這麼賠給她,她一定不會要的,鎖子……”他抬頭叫道,一把從鎖子手里的抓過煙袋,“別跟你阿秋姐說我們把貨丟了,就說是連包袱賣了十五文……”好半天,又補了一句,“就說是被個外鄉的窮書生買走了……”

朔陽人眼里,書生是最窮的。

“爹……”鎖子睜大了眼,“……你又想騙娘?”

少了十五文錢,李老漢心里正琢磨著回去怎麼跟媳婦交代,聽了這話,他枯樹皮般的老臉頓時一僵,狠狠地瞪了鎖子一眼,又低了頭就著火堆點汗煙袋。

“爹放心,我娘說了,弄壞人家的東西就是要賠錢的,這錢不算是您胡花了,我絕不跟娘說……”被瞪了一眼,鎖子隨即就嘻嘻地笑起來,從火堆里撿起一根帶火星的樹枝,討好地給李老漢點煙鍋子,“我就跟娘說,今兒東家只賞了你十五文……”他早晨迷迷糊糊地聽見東家賞了他爹三十文錢,他爹剛才數了半天,一定是數那三十文錢!

老臉微紅了下,李老漢沒言語,低了頭吧嗒吧嗒地抽旱煙。

抬頭看著來往的客商,鎖子嘻嘻地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29 PM

第五十一章 尋香(上)

“靈虛香……靈虛香……鐘氏秘制的靈虛香!”

太陽升得老高,鐘二牛在香攤前扯著個公鴨嗓子使勁地喊,“甲子日和料、丙子日研磨、戊子日和合、庚子日制香、寒水石為伴……壬子日封包窖藏……貨真價實的靈虛香……上好的靈虛香,開竅開慧,安神養氣啦……”張二牛喊得滿頭大汗,臉色漲紅。

可惜,集市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絡繹不絕,他那公鴨般的嗓音一出,便被熙攘嘈雜的人流淹沒,公鴨嗓喊成了破鑼音,也沒人上前問上一句。

鐘二牛不覺有些氣餒,扭頭拿起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一屁股坐在小馬凳上邊烤火邊喘粗氣,一抬頭,瞧見前面不遠處耀眼的雪地上露出個藍瑩瑩的包袱皮,他心通地跳了下,平息了一下,又悄悄抬頭向集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掃去,見沒人注意,這才貓著腰過去一把撿起,塞進懷里跑了回來。

這樣嘈雜的鬧市,最容易掉東西,說不定就是一包銀票!

拎著包袱很輕,鐘二牛有些失望,可還是不死心地幻想著。

彎下腰裝模作樣地烤了一會兒火,余光瞥見沒人注意他,鐘二牛悄悄地拽出懷里的包袱,顫著手指打開……

正是被李老漢弄丟了的那包柏葉香!

“……奶奶的!”瞧見竟是一包爛樹葉,鐘二牛張嘴就罵了起來,“誰他娘的這麼有閑心,竟包了一堆爛樹葉糊弄人!”從上翻到下,包袱地除了樹葉再無他物,他罵罵咧咧地把包里的柏葉一股腦扔進火堆,“……大爺我還以為撿到了什麼寶貝!”嘴里罵著,正要把包袱皮也扔進去,手又縮了回來,“雖舊了些,可看這料子,也值個一文半文的……”一邊想著,他隨手把包袱皮兒塞進懷里。

“二哥……”正罵著,鐘三牛抄著手小跑著過來,“今兒怎麼樣?開張了?”

“……開個屁!”心情極度郁悶,鐘二牛張嘴就罵,“都他媽的掃兩眼就走,十萬根香到現在一根都沒賣!”

打小怕鐘二牛,聽了這話,鐘三牛一哆嗦,舌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低了頭整理著攤子上的靈虛香,一股幽香飄來,他猛吸了一口,抬頭四處尋找起來,瞧見鐘二牛身前的火堆飄著股淡淡的青霧,他臉色一僵。

二哥不會是賣不出去,把香都燒了吧?

仔細聞一聞,好像不是他家的靈虛香,鐘三牛的神色變的極為古怪,張了張嘴,對上鐘二牛青黑的一張臉,涌到唇邊的問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罵了半天,鐘二牛一抬頭,瞧見三牛正神色古怪地看著他,眼睛一立,“……大冷的天兒,你不在家幫娘干活,跑這來干啥?”

“是……是娘讓我來的……”一緊張,鐘三牛就有些磕巴,“娘說……說……”

“……說什麼?”鐘二牛急得直瞪眼。

鐘三牛一哆嗦,話也利索了些,“娘聽對門的張大爺說,大業黎家今兒也來進貨了,聽說是黎大公子親自來了……”瞧見鐘二牛瞪起了眼,鐘三牛嚇得往后退了兩步,險些踩到香攤上,倒著身子跳到了路邊,隔著香攤看著鐘二牛,“娘……娘讓你去姚記試試,看能不能借光讓黎家收了我們的貨……”

“……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才想起來說!”瞪了半天眼,鐘二牛猛把手里的燒火棍兒一扔,站起身來。

三牛一哆嗦,向后退了兩步。

“……好好看著攤,仔細別惹事兒,別被人騙了,我一會兒就回來!”瞧見他嚇成那樣,鐘二牛語氣緩和了些,一邊彎腰把擴張出去老遠的攤子往回縮了縮。

鐘三牛天生膽小,讓他在這兒看攤,可不能侵占了別人的地方。

諾諾地應了聲是,直看到鐘二牛沒了影子,鐘三牛才一個高跳到火堆旁,彎腰撿起燒火棍,一邊撥弄著火,一邊嘟囔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嘩啦一下,火堆中的柏葉香被鐘三牛一棍子挑開,一股青煙裊裊升起,一瞬間,彌漫了整個集市。

“……什麼味,這麼香?”來香集的人,無論是買的,還是賣的,都是行家,被這股幽幽的帶著股青松翠柏氣息得芳香吸引,不覺都四處張望,紛紛尋找起來。

“這麼清幽,像山上的翠柏……”

“是青松……”

“不對,是春天的青草……”

幾個平日就喜歡斗香的人已爭的臉紅脖子粗。

“……他娘的,誰這麼大氣,竟然點了這麼大的香氣來打招牌!”與客商不同,許多賣家以為是有人點了香來吸引客商,集市上已有人叫罵起來,也有人悄悄地效仿著往火堆中扔自家的香。

無奈,沒人舍得向鐘二牛那樣,糊里糊涂地把整包的香全扔到火里燒,那星星點點的三兩股清香,卻是始終壓不住穆婉秋調治的越來越濃的柏葉香味。

“……公子,這真的是一種從沒見過的香嗎?”集市中央停著一輛藏藍色的馬車,旁邊一個小童正仰臉看著他家主人“……怎麼會?難道這小小朔陽,竟也出現了能創香之人!”

清亮亮的聲音引來無數人側目,目光落在童子的主人身上,不覺發出一陣唏噓。

耀眼的日光下,他微閉著雙眸立在那里,白衣映雪,恍如遠古冰山上那散發著瑰麗光芒的凜然冰峰,又似幽幽藍天上一朵嫻靜的云,寧謐,自然,只靜靜地站在那里,就令得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正是大業黎家的大公子——黎君。

“……好香……好香”睜開雙眸,黎君連連叫好,“……剛剛我竟似走在初春的山徑中,置身于青松翠柏間,四處彌漫著一股幽幽的夾雜著青草氣息的泥土芬芳……”微瞇著雙眸,他循著香氣望去,“想不到,幾年沒來,這小小的朔陽,竟然也有人能創出這麼神奇,這麼貼近自然的香……”他抬步向前走去,“走,去看看……”

見他走來,兩邊觀望的人竟不自覺的紛紛閃開,讓出了一條路來。

恍然沒見兩邊唏噓的人流,黎君大步朝鐘家的攤子走去。

“公子……公子……”黎君是品香的行家,隨在他身邊多年,小童還從沒聽他這麼高度稱贊過一種香,包括谷琴大師親手調配的香,送了來讓他品,黎君也只是微微頷首罷了,不想,這鬧市上的一縷幽香,竟引了他親自踏雪去尋!

怔忡了一會兒,小童才回過味來,抬腳跟頭把式地追了上去,“公子要想知道這香是誰制的,去問問姚老爺便知……”見他沒言語,又緊追了兩步,“朔陽最好的調香師都在姚記,說不定姚記就是想用這個法子來打招牌呢!”越想越對,童子越發地肯定道,“……肯定是這樣,朔陽也只有姚記能舍得花這麼大的手筆,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腳步微頓了下,繼而,黎君抬腳繼續向前走去。

一個家族行業的崛起,最重要的就是挖掘人才,無論這調香師是誰的人,他都要把她挖出來,帶去大業黎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0 PM

第五十二章 尋香(下)

“這真不是我家的……靈……靈……靈虛香……味……”鐘三牛的攤位已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十萬支香也被哄搶一空,三牛一面滿頭大汗地數銀子,一面漲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跟人解釋。

“……真……真的……不是!”見還有人往前遞銀子,他連連搖頭,“……沒……沒有了,都……都……賣完了!”又補充道,“香味不是我……我……家的靈虛香……”

一面惦著腳向人群外望,暗自嘟囔道,“二哥怎麼還不回來,他剛剛燒的到底是什麼香,竟引來這麼多人哄搶?”

收好銀子,鐘三牛再不理眾人,低了頭卷地上的毛氈。

幾個好信兒的人過去撥弄了半天,那一堆火只剩一片青灰,哪有什麼香料,漸漸地,人群分散了去。

“……阿彌陀佛,總算都走了,可嚇死我了。”余光瞧著眾人散去,鐘三牛這才站起身來,剛念了聲阿彌陀佛,一抬頭,但覺眼前華光一閃,他使勁眨了眨眼。

再睜開,不是做夢,他眼前的確站了一個神仙似的白衣公子。

“公……公子……”鐘三牛敢發誓,朔陽絕沒有這麼一位神仙似的人物,剛剛那股香氣不會是這位神仙送的吧?“您是神……神……神……”十萬支香一瞬間被哄搶一空,鐘三牛以為他遇到了神仙,一緊張,磕巴的更利害。

“……剛剛的香味是你家燒得?”黎君目光落在那一片青灰上。

“不……不是……”三牛下意識地瞄向火堆,“我……我也不知二哥燒了什麼……”

看他不似說謊,黎君看了小童一眼。

小童快步走向已快熄滅了的火堆。

“公子……”撥弄了半天,小童撿起半枚熏得青黑的柏葉,“好像是柏葉……”又搖搖頭,“柏葉絕不會發出這種香!”

“就是他……”接過去,放在鼻下聞了半天,黎君點點頭,“這柏葉是經過特殊手法炮制的!”

“……真的?”小童又驚奇地接過去,“這柏葉也能當香料用?”放在鼻下聞了半天,“……誰這麼厲害?”

“看看還有沒有剩?”又問了半天,見鐘三牛的確一無所知,黎君指著火堆吩咐道。

“這……這……”出身調香世家,大周四大望著之首,黎家什麼時候缺過香,公子竟讓他在火堆里撿殘香!

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黎君,童子有些說不出話來,見他神色嚴肅,不似開玩笑,好半天,童子才應了聲是,彎腰撥弄起來。

燒了那麼久,哪還剩什麼,還好,底下是雪,緊挨著雪地上還剩了三五只殘片,被小童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用帕子包好。

“走吧……”見他收好,黎君轉身走向馬車,“去姚記……”

“去姚記……”望著黎君的背影,傻了般的鐘三牛嘴角喃喃道,“……難道他就是大業黎家的大公子?”想起傳說中黎家的大公子就是一位神仙似的人物,鐘三牛忽然大叫起來,“……我見到黎公子了……我見到黎公子了!黎公子跟我說話了!”

“……黎公子來了?”

“在哪了?”

“在哪了?”

大業黎家是調香界的龍頭老大,他能來趕集,一定是來收香料的!

聽了呼喊,集市上的人們紛紛扭過頭朝鐘三牛的方向尋找,都希望這個未來調香界的掌門人能光顧到自己的攤位前,自己的香那怕被他只稍稍看上一眼,這輩子就發達了!

猛一抬頭,瞧見人流又一次向他涌來,鐘三牛嚇的抗了東西拔腿就跑。

“鐘記能調出這麼好的香,一定是得了黎公子的指點,快追啊,別讓他跑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嗖、嗖、嗖,原本游移不定的人流迅速追了上去,卻沒人注意到,集市中央一輛藏藍色的馬車簾籠刷地一落,緩緩地駛出了人們的視線。

“娘……”一進門,鐘二牛就扯開嗓門喊,“我剛見著姚家的門房了,他們也沒見到黎家人的影兒,正四處打探呢,都年關了,黎家人會不會不來了……”正說著,一抬頭,鐘三牛正滿面紅光地在院子中收拾毛氈,眼睛一瞪,“你怎麼跑回來了,香攤誰看著呢?!”

“……哥,不用找姚記了,我見到黎大公子了,咱家的香都賣出去了!”沉浸在興奮中,鐘三牛忘了害怕,語氣也格外地溜,他有聲有色的講起了集市上哄搶的事。

“……黎公子問我那是不是咱家的香,還讓貼身童子從火堆里收走了幾片焦葉……”在鐘三牛的認知里,那些柏葉從來都不是香,他一把抓住鐘二牛,“哥……你早上到底燒了什麼?”

“你……你說什麼?”瞪著大眼,鐘二牛有些喘不上氣來,“黎大公子從火堆里撿了幾片葉子拿走了?”又問了一遍,“是真的?”

“是……是……”鐘三牛連連點頭,想起什麼,又道,“我影虎聽黎公子說,那些葉子是調治過的……”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這世上竟有人能把樹葉調治成香……”

“真的……真的……天下真有這樣的奇事兒!”望向鐘三牛的目光有些空洞,鐘二牛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忽然,他一把松開鐘三牛,扭頭看向笑的合不上嘴兒娘親。

“娘……是菩薩……是觀音菩薩,我今早遇到觀音菩薩了,她點化我,給我送來奇香……”有些語無倫次,他猛一巴掌啪向腦門,“我真笨,真是有眼無珠,竟把那些絕世奇香當成爛樹葉給燒了……嗨……我真笨!”

腸子都悔青了,他心疼地直跺腳,想起什麼,他忙從懷里掏出那個洗的發了白的包袱皮,“娘……快,快,這是菩薩之物,我們快供起來……快燒香供起來……”

被兒子的奇遇驚住了,鐘二牛的娘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去……”

鐘家的靈虛香本也是絕品,只因他母子三人初來朔陽,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任鐘二牛喊破嗓子也賣不動,經過這次哄搶事件,鐘家的生意從此蒸蒸日上,竟成了朔陽有名的大戶。

飲水思源,別人開張做買賣供財神,鐘家卻始終供著一個黑色的檀香匣子,外人極為好奇,多方打探而不知,只有鐘家人知道,里面是一個洗得發了白的藍布包袱皮。

后來,鐘二牛也知道了,並非菩薩顯靈,當年引導眾人哄搶他家靈虛香的那包奇香,不過是一代宗師未出道前的青澀之作,他也不改初衷,還一直供著那個檀香匣子,只是上面多了一幅花重金買來的穆婉秋的畫像。

終其一生,鐘二牛也沒見過穆婉秋,但他始終以她的信徒自稱,直到冉冉老去,鐘二牛還念念不忘地給子孫講,那一日,大雪紛紛中,黎公子踏雪尋香,朔陽人集前哄搶靈虛香的傳奇故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2 PM

第五十三章 聯姻

“瑾兒……瑾兒……夫人……夫人……”姚世興風塵僕僕地走進大廳,一面抖著身上的雪,一面大聲叫。

    “老爺……”扶著紫鵑從後堂轉出,姚夫人接過丫鬟手里的毛巾,親自給他打掃身上的雪,“瑾兒還沒起呢,您這麼忙三火四地喊什麼,仔細驚著孩子……”

    “沒起?”姚世興眼楮一立,手指著窗外,“日頭都上三桿了,還不起來”又道,“坊里都炮了好幾鍋香料了,她還睡”

    “老爺,這不下雪嘛……”一邊給丫鬟使眼色去叫姚謹,姚夫人一邊賠著笑,接過丫鬟遞上的鐵觀音,“外面雪大,老爺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原本一肚子的火氣,但夫人軟語輕笑地陪著,姚世興想發也發不出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沖紫鵑揮揮手,“去,快把小姐叫起來……”又轉向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道,“瑾兒大了,以後嫁了人,也要晨昏定省,夫人再不能這麼由著她的性子,該教教她規矩了……”

    “妾知道……”姚夫人眼圈一紅,“妾就這麼一個女兒,總希望她能在妾跟前多享幾天福……”余光覷見姚世興臉色發黑,姚夫人話題一轉,“……老爺這麼急著叫她,有事?”

    “黎大公子早就到了朔陽,正從集上往這兒趕呢……”緊皺著眉頭,姚世興強耐著性子說道。

    “……黎公子”姚夫人精神一陣,“他真親自來了?”又問,“怎麼沒到門上,就直接去了集市?”

    “怕是想探探行情吧?”香市競爭越來越激烈了,想起黎君行蹤詭異,自己派了幾路人都沒打探到,姚世興眼底現出一絲隱憂,“讓瑾兒快快梳洗了出來見客……”語氣中滿是不耐。

    “……老爺是想讓瑾兒和黎家聯姻?”微微發顫的聲音隱隱透著一絲興奮。

    姚黎兩家關系維持至今,靠得不僅僅是香料質量和信譽,還有聯姻,大都是姚家嫁女兒過去,見姚世興竟讓女兒出來見外客,姚夫人自然就想到了聯姻。

    “以我們的家世,即便黎大公子看上瑾兒,怕是也只能做妾……”姚世興嘆息一聲。

    “老爺……”姚夫人低叫了一聲,語氣中隱隱透著一股幽怨。

    不說姚家是朔陽屬一屬二的大戶,就是寒門小戶,任誰也不舍得女兒去給人做妾

    “要不……”聽到夫人聲音里滿滿的不舍,姚世興一陣猶豫,“就讓芳兒去?”

    姚芳是二姨娘所生,比姚謹小一歲,長的卻也玲瓏剔透,在心里權衡了半天,姚世興覺得姚芳雖是庶出,但以她的姿色,卻也委屈不了黎家。

    “這……”低眉沉思了片刻,夫人搖搖頭,“還是讓瑾兒去吧。”

    即便做妾,能攀上黎家下一代家主,調香界未來的掌門人,也是無上的榮耀,比那一般家族的嫡妻還要威風上三倍,這麼好的機會,怎能便宜了別人

    ……

    “……賢佷竟親自去了鬧集?”接過丫鬟端上的大紅袍,姚世興親自給黎君斟了一杯,語氣中滿是埋怨,“知會一聲,老夫也好親自派人護衛,也免得賢佷有個閃失……”

    “好茶……”端起茶輕呷了一口,黎君點頭贊好,“謝謝叔父關心,我只是隨便走走,從沒想到,朔陽的香集竟也這麼熱鬧……”

    “賢佷不知,這是今年新下的大紅袍,采自九龍窠陡峭絕壁,加了水仙,肉桂炒制……”聽黎君贊茶,姚世興卻也不好再接剛才的話題繼續埋怨打探黎君的意圖,跟著話題一轉,“這是年關最後一個集了,遠近十里八鄉的人都趕著賣陳貨,自然熱鬧……”又哈哈笑道,“……逛了一上午,賢佷可有入眼的貨?”

    不確定那股奇香是不是出自姚記,略一遲疑,黎君轉而問道,“怎麼沒見叔父的人去趕集?”

    “我……”微一怔神,姚世興哈哈大笑,“賢佷還沒出貨,老夫的香料怎敢就拿集市上去賣?”

    難道那香竟不是姚記的新貨?

    黎君皺皺眉,“……叔父今年的貨樣可有變動?”

    “賢佷自己看……”姚世興朝門口拍拍手。

    吱呀一聲,一個身材窈窕,長相清麗穿著華貴的少女推門而入,身後面跟著一排小丫鬟,一色綠衣,各自端著個蒙了錦蓋的木質雕花托盤迤邐而來。

    “這是小女,閨名姚謹……”不是至親,很少有對外介紹女兒閨名的,聽了這話,黎君微怔,姚世興已轉向姚謹,“瑾兒,快些拜見黎公子……”

    “黎公子安……”柳腰輕福,姚謹嬌怯怯地說道,余光落在一身白衣,飄逸若仙的黎君身上,她頓時滿面緋紅,一時竟痴在了那兒。

    “姚姑娘安……”黎君伸手虛扶。

    “瑾兒也坐……”見女兒失態,姚世興輕咳一聲。

    不理會他們父女,黎君目光落在被揭去錦蓋,一一擺到面前的木質雕花拖盤上。

    “這是制碳香用的……”見黎君目光落在一盤檀香片上,姚謹趁機介紹道,“切好的檀片先用蠟茶清浸一夜,控出焙干後用密酒拌勻再浸一夜,最後用慢火炙干……”姚謹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天,最後伸手撿起一片遞到黎君的鼻下,“公子您聞聞,路師傅的手藝,絕對的上品……”

    輕輕吸了一下,黎君點點頭。

    同一香料因用途不同,炮制方法也不同,從用途到炮制,能說的這麼透徹,這小姑娘倒也有幾分靈性,一邊想著,黎君就多看了姚謹一眼。

    姚謹嫣然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瑾兒說的對不對?”語氣脆生生的,一派小兒童貞的模樣,只一雙亮閃閃無一絲笑意的眸子,卻盛滿了野心。

    這個男人周身光澤流動,悠然若神,飄逸若仙,她要定了

    “姚姑娘說的不差……”不知為什麼,看到這雙盛滿欲望的眼,黎君潛意識想起穆婉秋那雙從無笑意卻清澈空靈的大眼,他微微點點頭,目光落在另一盤沉香上。

    “瑾兒三歲學香,七歲便通過了三極調香師……”傳說黎君對女人從不假辭色,他能對姚謹有這樣的評價已是不易,姚世興趁機說道,“她對調香頗有靈性,已經報了二級調香師,準備去大業考,還望公子有機會給谷大師引薦一二……”

    朔陽香行會也有組織考二級調香師的資格,只有一級以上的調香師才必須去大業考,姚世興卻借由姚謹考二級之名,執意要她去大業,並求黎君給谷琴谷大師引薦,言外之意,他是要黎君把姚謹帶在身邊。

    結姻之心,昭然若揭

    兩頰緋紅,姚謹勇敢地直視著黎君。

    眉頭動了下,黎君目光落回姚謹身上,“……姚姑娘真想拜谷大師為師?”

    “能做她的徒弟,是瑾兒的榮興”

    “嗯……”黎君點點頭,“谷大師性格孤高怪異,非靈悟者不收,輕易我也做不了她的主……”

    這麼說就是拒絕了?

    “公子……”姚謹哀怯怯地叫了一聲,嬌媚的眸中有水霧流轉。

    “如果姚姑娘明年的斗香會能進入前三十名,我或者可以推薦一二……”

    按往昔慣例,能被谷琴看中並收做徒弟的,至少是斗香會前五名,那還要看谷琴的心情,黎君這話,便是開了金口,卻也不著痕跡地拒絕了姚世興言外的請求。

    “瑾兒……”臉色微變,姚世興隨即哈哈大笑,“還不謝謝黎公子”

    別說前三十名,以姚謹的才華,進前十也不成問題

    有黎君這話,姚謹去大業隨在他身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柳肩一挺,姚謹愛嬌地說道。

    黎君皺了皺眉。

    “……瑾兒放肆”姚世興佯怒道,“黎公子胸懷錦玉之人,即許諾了你,怎會食言?”又道,“還不退下”

    雙眸立時溢滿水霧,姚謹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嬌怯怯地望著黎君,見他神色淡然地又繼續看香料,使勁抿了抿唇,她微一福身,悄悄退了下去。

    耳邊少了姚謹的恬噪,黎君很快就把所有香料樣品都檢了一遍,沒有他要找的那種柏葉香,他暗暗嘆息一聲,挑揀了十幾種香料樣品,“就這些吧,用量還同上次一樣……”沉默了片刻,“還是老規矩,每件都要開包抽驗……”

    “……好”見他撿的料樣還和以前一樣多,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下,姚世興爽快地應道,“老夫這就安排人清點裝運……”想起什麼,又問,“公子可有帶了人一起點驗?”

    “黎番就在廳外候著,剩下的事兒叔父找他便是,還有……”姚世興回了頭吩咐人出去,又被黎君叫住,從袖籠里抽出個單子,“我在集上還看好了些香料,麻煩叔父叫了人去一起點裝了……”

    來朔陽進貨,黎家還從來沒有越過姚家,直接買別家香料行香料的事情,即便湊巧姚家沒貨,也都是由姚家從中牽頭的。

    黎君這麼做,是不是意味著黎家準備打破多年不變的姚記專供格局?

    再培養一個供應商?

    接過黎君手中的單子,姚世興手指微微發顫,暗暗吸了口氣,他強制鎮靜地笑道,“好,好,老夫這就派人過去裝點……”把單子遞給身後的小廝,“……賢佷還有什麼事情?”

    用茶蓋撥弄著浮茶葉,良久,黎君輕咳一聲,“我今天在集市上聞到一股奇香……”聲音頓了下,他琢磨著後話怎麼問。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3 PM

第五十四章尋覓

   “……賢佷是指鐘家香攤前燒的那股香?”姚世興身子一震,“賢佷也認為那是種奇香?”

    黎君點點頭,“……叔父知道這是什麼香?”又問,“出自誰手?”

    “老夫派人去了鐘家……”姚世興搖搖頭,“說著早上遇到觀音娘娘顯靈送了一包香料,鐘二牛那愣小子以為是堆爛樹葉,就一股腦扔火里燒了……”啞然失笑,“聽說那愣小子正在家里後悔著呢……”

    “……觀音顯靈?”微怔了片刻,黎君輕笑起來,“叔父沒讓人問問他,看沒看到那觀音娘娘長得什麼樣?”

    “……賢佷不信?”聽出笑里的戲謔,姚世興抬起頭。

    “……那香分明是用柏葉炮制的。”回頭讓小童取出剛在集市上收集的幾片燻黑的柏葉,“很有魏氏之風……”語氣微頓,黎君似乎陷入沉思,“竟令我不自覺地回想起了兒時的舊時光……”

    “……魏大師”姚世興接過殘葉,“……怎麼會?一枚普通的柏葉怎麼能被調治出這麼神奇的味道?”

    今兒沒去集市,姚世興本也不信集市上人們神乎其神的傳言,如果手里這片燻黑的爛葉不是黎君鄭重其事地讓小童交給他,早被他撇了。

    “小時候,聽家父說過,魏氏作為一代調香宗師,對香道的領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經她的妙手,摘花捻葉皆可為香……”黎君語氣淡然,目光卻極為深邃。

    “摘花捻葉皆可為香……”姚世興無意識地喃喃著,順手把焦黑的殘葉放到鼻下,猛坐直身子,“來人,取香爐……”

    小丫鬟捧進一頂精致的三足青花瓷小香爐,接過半只殘柏葉在香爐里點燃,用團扇輕輕地煽動。

    頓時,裊裊清香撲鼻而來。

    閉目靜品了很久,姚世興驀然睜開眼,“賢佷說的不錯,這香氣果然有調香宗師魏氏之風……”嘆息道,“老夫很久不曾聞過這麼貼近自然的香氣了”他目光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剛剛就好似回到兒時,正值初春,和伙伴們在青草地上在嬉鬧追逐……難道……”毫無焦距的兩道目光驀然匯集到一處,他挺直了身子緊緊地盯著黎君,“……魏氏有傳人?”

    悠然一笑,黎君沒言語。

    “……來人”直愣了半晌,姚世興猛回頭喊道,“再去鐘家,一定要問出是什麼人給他的香,那人是何模樣?”

    “老爺……”管家姚富躬身上前,“奴才再三追問了,那愣小子確實不知道,直說是在雪地里撿的……”

    “也是……”姚世興也冷靜下來,“如果知道誰給的,他早上門磕頭拜謝了”

    點點頭,黎君不置可否。

    看著他一臉耐人尋味的神色,良久,姚世興取過桌上另一枚殘葉,扭頭遞給管家姚富,“……讓三爺親自拿這個去集上挨家挨戶地給我問”大喘了一口粗氣,“一定要查清了,這柏葉香是誰家的”

    “叔父如查清了,一定要知會我一聲……”看著姚富離去的背影,黎君開口說道,“如此神人,錯過了實在可惜……”

    “是啊……”姚世興嘆息道,“自宗師魏氏之後,調香界就人才凋零,谷琴大師號稱調香神手,也不過偶爾仿出一種半種香罷了,沒多少實用價值……如今,許多緊俏香料早已面臨枯竭,十年內如果再不能出一個魏氏,出一個能創香、仿香的妙手,我大周的調香業怕是也要凋零了……”

    所謂“仿香”就是將多種香料按適宜的配比調出另一種香料的味道。姚世興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大周能出現一個仿香專家,用一些價格低廉、來源豐富的香料仿制出另一些資源瀕臨枯竭的香料,那麼大周的調香業才能有繼續發展的機會。

    身為香料界的知名人士,就姚世興所知,目前就有一百多種香料瀕臨枯竭,如果不能及時仿出他們的味道,及時找出替代品,或者干脆推陳出新創出新方,那麼,等這些香料徹底枯竭,那些以這些香料為主料的配方便也沒用了,這樣淘汰廢掉了一大批調香秘方,卻又不能推陳出新,大周的調香業自然也就凋零了……

    很贊成姚世興的觀點,黎君無語地點點頭,暗道,“……這個人,怕是已經出現了,只是……”黎君抬眼望著窗外迷茫的大雪,“……她躲在哪里?”

    如沉重的話題般,空氣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期來,廳里落針可聞。

    “……賢佷打算在朔陽盤亙幾日?”良久,姚世興打破沉默。

    “就要過年了,我打算明日就走……”

    姚世興一怔,隨即搖搖頭,“即便一早就動身,賢佷回去怕是也趕不上過年了,不如就在老夫這兒過了年再回去……”

    能這樣最好,讓姚謹多些機會和他相處,姚世興殷殷地看著黎君。

    “……我的寶馬日行千里,快馬加鞭,或許能趕上。”黎君搖搖頭,“家父正等著我回去過年呢,對了……”想起什麼,他突然問,“我的一個舊友要來朔陽開香坊,她可有找過叔父?”

    “……舊友?”姚世興凝眉沉思,“他叫什麼名字?”

    “姓白,單字一秋,嗯……”沉吟片刻,“是一個縴細……清……黑的小姑娘……”

    “……黑瘦的小姑娘?”姚世興一愣神,上下打量著黎君,他對女色從不假辭色,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聽起來就很丑的朋友?沉思良久,搖搖頭,“……老夫不記得府上來過這麼一個人,如果是賢佷的舊友光臨,老夫一定會待若上賓。”

    “叔父再問問門房,會不會……”黎君聲音戛然而止。

    大戶人家的門房一向眼高于頂,會不會是她來了,被門房拒之門外?

    “這……”

    就算容貌再丑,能被黎君視為朋友的人,也一定是個氣度不凡的,他的門房怎麼會走了眼?

    更何況,來人只要一提是黎家的朋友,哪怕手中沒有任何憑據,門房也是不敢怠慢的,這是他姚家門上的一條鐵律聽了這話,姚世興神色微變,片刻,扭了頭吩咐人去門房看看。

    不一會兒,小廝進來回,“……所有的門房都問了,沒見過這麼一個人來……”

    她果然沒來

    聽了這話,黎君心中憑空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雖然贈了玉佩,但隱隱地,他總感覺以她的孤高,絕不會求助到姚記門下,所以他一到朔陽就直接去了集市,是想能和她在集市上不期而遇吧,黎君失笑地搖搖頭,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奇遇?

    不知是她那已臻極境的杳杳琴聲,還是那財上平如水的氣魄,抑或是她那雙空靈的似乎總隱藏著一股神秘而孤寂的大眼,激發了他一求真相的渴望,總之,聽外總管黎番說要來朔陽進貨,他想都沒想便跟了來,盡管年關將至,很可能趕不回去過年。

    他只想看看,她在朔陽過的好不好。

    “……賢佷既說她來朔陽開香坊,可知那香坊的名字?”沉吟片刻,姚世興開口問道。

    “白記香坊,嗯……”黎君精神一震,“應該是八、九月份的事兒……”

    “……朔陽只有一個白記,在西城口,是個老字號了,生意旺著呢。”出乎意料,姚世興搖搖頭,“最近也沒聽說要盤兌出去了啊?”

    “她姓白,說是要開個白記香坊……”也覺得唐突了,黎君啞然失笑,“知道朔陽已有了一個白記,她改用別的名字也難說……”又抬起頭,“……叔父可否知道,八九月之間,可有個外鄉人來盤兌香坊?”

    來朔陽盤兌香坊的外鄉人多了去了,找一個黑瘦的小姑娘,不亞于大海撈針

    “規模大的絕對沒有,至于那些小門小戶的盤兌……”他搖搖頭,“朔陽城里幾乎每天都有發生……”瞧見黎君臉色黯淡下來,又道,“賢佷想知道,老夫這就派人去香行會問問,朔陽所有店鋪的盤兌在香行會都有底案。”

    懷揣百萬,以她那大氣的性子,要盤,一定會盤一個大香坊,那些小作坊,還入不了她的眼,在香料界,姚世興就是朔陽一帶的龍頭老大,又是香行會的副會長,這樣大宗的盤兌,絕不會越過了他去,或許,她壓根就沒來朔陽。

    她騙了他

    念頭閃過,黎君一陣心冷,心里覺得已沒必要讓姚世興去香行會查詢,嘴上卻脫口而出,“……就勞叔父費心了?”

    能讓黎君稱做朋友,又這樣掛在心上的人,一定不是凡人

    原本只是句客氣話,不想,黎君竟上了心,姚世興一震,他深深地看了黎君半天,開口說道,“……好,賢佷別急,老夫這就遣人去查詢……”

    立在院子中,凝眉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姚世興自言自語,“……一個黑瘦的小姑娘?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

    只晴了一上午,一過晌午,紛紛揚揚的大雪便又扯棉絮似的地落了下來,半個天空都陰沉沉的,李老漢一邊用鵝毛撢子掃著香料邊上的雪,一邊看著集市上稀稀疏疏客商,嘟囔道,“……這麼大的雪,誰還來趕集啊,鬧不好這陳貨又得壓到明年嘍……”

    “爹……”鎖子小臉凍的紅撲撲地,睜著滴溜溜的小眼楮艷羨地看著零零星星地已經開始收攤的賣家,“都有人收了,我們也收吧……”中午只在火上烤了一個餅子吃,他很想念娘做的熱乎乎的玉米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4 PM

第五十五章切工

    “……香料賣了還不到一半,這會子就回去,東家一定會罵。”李老漢望著剩了大半車的香料嘆息。

    “可我們來的比他們早啊……”鎖子還記得他們來時天都沒亮,集市上只零零散撒的幾個人。

    這可不是比誰來的早晚,蹲的長短,得看貨出得多少,看了眼天真的兒子,李老漢嘆息一聲,低頭繼續掃著香攤邊上的雪。

    “老頭……”正掃著,沒提防背後有人叫,李老漢一哆嗦,忙收了雞毛撢子,轉過身,“客官,你要買什……”話說了一半,才發現是姚家三公子姚武領著幾個家奴滿臉橫肉地站在香攤前,李老漢下意識地躬了躬腰,滿臉陪著笑,“……三公子安,您有事兒?”

    姚家是香料大戶,三公子來這兒,絕不是買香料

    李老漢心里七上八下地看著姚武。

    “……見沒見過這種香?”姚武拿了片燻黑的柏葉遞到李老漢面前。

    鎖子掂了腳,伸著脖子往前看。

    一把將鎖子拽到身後,李老漢低頭仔細看了半天,“……什麼香?”眨眨眼,再眨眨眼,這不就是片爛樹葉嗎?

    今兒怎麼了,是那跟筋不對了?

    先是穆婉秋拿了一包樹葉硬說是香料,求了他幫著賣,這位更好,竟拿了片不知從哪個灶坑里才扒拉出來燻的焦黑的爛樹葉,竟也說是香

    喉結蠕動了半天,李老漢強咽下嗓子眼的話,姚三公子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見過沒有?”見他伸頭看了半天不說話,姚武語氣里滿是不耐,“……就是今兒早集上飄著的那股香”

    “……觀音菩薩賞賜的香?”李老漢一哆嗦,“……沒有?”

    “……你再想想,今兒趕集,見沒見過誰帶了這種香?”姚武身邊一個瘦高的家丁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沒有。”生怕姚武不信似的,李老漢又使勁搖搖頭,“真的沒有。”感覺身後有個小手拽他,忙使勁握住,“……這麼稀奇的香,哪是我們這種人見的?”

    “也是……”又掃了李老漢一眼,覺得他不像說謊,姚武揮揮手,一行人又走向下一家。

    眼楮望著臨攤的大叔點頭哈腰地給姚武請安,鎖子悄悄拽了拽他爹“爹,那個是不是阿秋姐姐讓賣的柏葉香?”他還記的穆婉秋不讓他爹說出這柏葉香是她炮制的話,聲音格外的輕細。

    “阿秋……”李老漢心一動,回頭看了看姚武,隨即搖搖頭,“她一個連香料都不認識的小姑娘,哪能調出這麼好聞的香?”又回頭囑咐,“鎖子可不許對人瞎說……”

    姚世興是個好人,可他家的三公子卻頂不是個東西,穆婉秋雖然黑瘦,可仔細看,卻是異常的清純秀雅,一旦被那個惡魔注意上,可就沒好日子過了,想起穆婉秋孤苦伶仃的一個小姑娘,每日在林記那個陰陽怪氣的劉師傅身邊戰戰兢兢地討生活,李老漢打心里嘆息一聲,“那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

    用牛皮紙把稱好的香料包起來,李老漢雙手遞給香攤前的青衫公子,“雪大地滑,您走好……仔細雪把香料打濕了……”

    接過香料,青衫公子扔過兩串錢,“八百文,您數好了……”

    目送青衫公子遠去,李老漢回頭望了望快走到集市盡頭的姚武,又看看灰朦朦的天,嘟囔道,“不會有人來買香料了,也該收了……”

    “大叔……”正想著,身後傳來一聲親昵的呼喚。

    “阿秋來了,家里活忙完了……”一轉身,見是穆婉秋,李老漢伸手撈了個凳子讓她坐,“今兒怕是撿不到什麼寶貝嘍……”李老漢望著集市上鋪天蓋地的皚皚白雪,嘴里調侃道。

    “大叔……”穆婉秋臉紅了紅,目光掃向香料攤,“……那香料賣了?”

    “……香料?”好半晌兒,李老漢才明白穆婉秋指的是早上丟的那包樹葉,在他意識里,從來就沒把柏葉定義為香料,“噢……噢……”他喔了兩聲,“賣了,賣了……”不敢瞧穆婉秋,他低了頭掏錢。

    “……真的”穆婉秋一把抓住他,臉上滿是驚喜。

    能有人買,就意味著她的手藝被人認可了,意味著她不再是個門外漢了

    “是……是被個外地窮書生買走的……”不習慣說謊,李老漢有些口吃,眼楮不自然地瞄向鎖子。

    他正睜著黑糊糊的眼楮嘻嘻地笑。

    沉浸在喜悅中,穆婉秋沒注意李老漢的異常,“多少錢……”

    “……連包袱一起,十五文”李老漢摸索著掏出早準備好的銅錢遞給穆婉秋。

    “……竟賣了這麼多”穆婉秋欣喜地叫著,“謝謝大叔……”接過錢數也沒數就拿出兩枚,伸手拽過鎖子,“走,姐姐帶你買糖去……”

    “別……別……糖吃多了牙疼”知道穆婉秋掙錢有多艱難,李老漢伸手去攔,穆婉秋一貓腰,已拽著鎖子沒了影。

    “糖塊真甜”鎖子拿了塊黃盈盈的橘子瓣糖往他爹嘴里塞,“爹嘗嘗……”

    “一邊去……”狠狠瞪了鎖子一眼,“就知道吃,一點也不懂事,回去讓你母親收拾你……”

    鎖子嘻嘻笑著跑到小馬凳上坐下,朝穆婉秋做鬼臉。

    “大叔,鎖子還小,您別老教訓他……”穆婉秋親昵地說道,跟著話題一轉,“這香既然有人要,我回去再炮制些,大叔下次趕集時再幫我賣,利錢我們平分……”

    那葉香的味道很好,最適合讀書人用,相信那書生用完了一定會回頭來買,或許還會幫她宣傳呢,穆婉秋美美地想著。

    ……還賣

    喉嚨動了動,李老漢臉色憋得青紫,模樣比剛才還囧;剛剛賠出去的十五紋錢,回去還不知道怎麼跟鎖子娘交代呢

    “大叔……”瞧見他神色不對,穆婉秋不知所措地叫了一聲。

    “你那一包香,爹費了好大的勁才硬賣給人家……”鎖子在一邊解圍。

    “萬事開頭難,以後有了回頭客傳開就好了……”穆婉秋在心里念叨著,對上李老漢枯樹般滿是皺紋滄桑的臉,最終沒說出口,“我娘病了,我真的很需要錢……”

    沒錢買樣品了,學調香正是吃勁的時候,如果就這麼半途而廢,她這一輩子就再沒翻身的機會了。

    她真的太需要錢了

    “嗨,苦命的娃兒……”搖搖頭,李老漢嘆了口氣,低頭吧嗒吧嗒地抽旱煙。

    “大叔……”

    “看你給鎖子刻的香摞兒,也是個手巧的……”直抽了一鍋煙,李老漢才抬起頭,“你想不想試試做些切工活兒……”

    “……切工?”穆婉秋目光閃閃地亮起來,“大叔能幫我找到切工活兒?”

    看了魏氏的炮制手法,她做夢都想動手切個試試,只是沒錢買香料練習。

    “是個短工……”

    “……短工?”語氣中滿是失望,短工就意味著只有十天半月的活兒,如果她為這兒辭了林記,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經歷了最初的處處踫壁的日子,穆婉秋知道在朔陽像她這樣沒手藝沒名又沒背景的人討生活的艱難。

    “你不用辭去林記的活兒……”仿佛知道她的顧慮,李老漢說道,“我跟東家說說,看能不能讓你拿了料回去,晚上抽空切……”

    “……您跟東家說?”穆婉秋睜大了雙眼,“你是說想讓我上李記香料行試試?”

    李記怎麼可能要她?

    雖不如姚記出名,李記香料行可也是朔陽數三數四的大香料行了,她當初就去過李記應聘,結果一見她連香料都不認識,直接就被攆了出來。

    最主要的,不同于姚記,李記炮制香料以刀工見長,他們家的大師傅是朔陽有名的孫快手,刀法嗖嗖的,料切的又快又好,別的大料行都有至少七八個切工,唯獨李記,孫快手只帶了兩個徒弟,就干了七八個人的活。

    這樣的快手,怎麼能看上她的手藝?

    “孫師傅前兒才接了家書,說他娘病了,剛跟東家請了假,說是至少要出了正月回來,東家正四處找短工呢……”李老漢把煙袋別在腰間,起身收拾香攤。

    “我……我能行嗎?”。穆婉秋上前幫著將沒賣完的香料分門別類地裝進袋子。

    “回頭我跟東家說個試試,過了小年兒,各家就都封鍋了,東家也沒打算花大錢雇人……”趕過馬車,李老漢接了穆婉秋手里的香料袋往車上裝,“想先雇些零工,正月里也不閑著,慢慢切……”

    “那……”

    “你拿著這些,晚上回去研究研究,練練試試……”從攤上挑了幾粒切成不同形狀的香料遞給穆婉秋,“我今兒回去跟東家說說,如果行,你明兒就抽空去試試,林記離著也近,大正月里活又不忙,如果東家看中了,你就帶回去做……”

    “好,那就麻煩大叔多給說說好話……”

    接過香料寶貝似的揣在懷里,穆婉秋欣喜地應著。

    不用研究,雖沒練過,可魏氏的刀法她卻早已背得爛熟,相信一定比孫快手高明

    最主要的,掙錢是小事兒,李記是大香料行,這活一旦成了,她就有機會接觸到名貴香料了。

    不再需要錢,她眼前的困境將迎刃而解。

    又搬了包香料放上車,穆婉秋緊緊地握了握拳,無論多麼辛苦,這個切工活,她一定要搶到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4 PM

第五十六章暗算

    “……要過年了,屬孩子們開心。”和林嫂並肩站在大門口,看著街頭一群孩子笑鬧著堆雪人,劉師傅臉上盛滿了笑。

    “是啊,不知憂愁,就屬孩子盼年啊……”心隨境動,仿佛回到了童年,林嫂臉上難得露出笑容,“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一進了臘月,就天天盼過年……有紅包,有糖塊吃,有瓜子磕,有新衣服穿,還有熱騰騰的白面饃、黃瑩瑩的糯米糕……”

    也想起小時候過年討紅包得情形,劉師傅跟著笑呵呵地點頭,一抬眼,正瞧見穆婉秋坐著臨街李老漢的馬車回來,臉頓時一沉,她扭頭回了自己的屋。

    正說著高興,看見劉師傅一聲不響地扭頭就走,林嫂的笑容僵在臉上,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謝謝叔兒……”馬車在林記門口停下,穆婉秋利索地跳下馬車,語氣輕盈地說道,一扭頭,林嫂正站在門口一臉冰寒地看著她,聲音不由一滯,“林……嫂……”

    “駕……”瞧見林嫂臉色不善,李老漢同情地看了穆婉秋一眼,猛一甩鞭子,驅車而去。

    “……又去集上玩了?”目送李老漢的馬車遠去,林嫂回目打量著兩手空空的穆婉秋,淡淡的語氣像結了冰,“……今兒沒撿什麼寶貝回來?”

    “……東家回來了?”她離開集市時特意找了一圈,沒看到東家林海。

    每次去集市收集香料,她都會幫著東家收了香攤一起回來,穆婉秋言外之意,她去集上接東家幫著收攤了。

    “他去了趟東市,回來快半個時辰了……”想起今天集市上謠傳觀音顯靈了,林記的三萬支觀音香大半天的功夫就被哄搶一空,林嫂聲音輕快了不少,“三萬支香一股腦都賣光了……”語氣中帶著幾分炫耀。

    “……真的”聲音滿是驚呀歡喜,穆婉秋翹起大拇指,“……東家真厲害”回頭指著臨街的李記香料行,“李大叔帶著鎖子天不亮就出去了,足足蹲了一整天,香料才買了一小半兒……”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見穆婉秋全沒在意自己的臉色,兀自喋喋地說著,那毫無遮掩的歡喜的樣子,就好似林家賣觀音香攥了錢都歸她似的,嫂心里泛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搖搖頭嘆息一聲,“……年關了,家家都封鍋了,這時候誰還買香料?”回頭指著院子中剛落的一層薄雪,“趁觀音香好賣,劉師傅說要趕著小年封鍋前再多出兩鍋兒,把雪打掃了,你也早些回屋休息吧……”

    說完,林嫂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望著天空扯棉絮似的紛紛揚揚沒完沒了的大雪,穆婉秋緊緊地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氣,扭頭朝著林嫂的背影響亮亮地應了聲,“哎……”

    ……

    “阿秋……”正低頭掃雪,隔壁的巧紅捂得嚴嚴實實,抱了個小馬凳跑過來喊穆婉秋,“天都快黑了,這雪一直下,你不如明兒再掃”

    “……現在掃一遍,明天就好掃一些。”直起身子,穆婉秋呵著凍得發僵的五指,“……你家的干完活了?”

    “……我們東家昨兒就封鍋了”巧紅上前拉著穆婉秋,“別干了,這麼大的雪,掃了也是白受累,今兒東市的天香大戲院里來了個唱皮影戲的,演李寡婦哭墳,可好看呢,站票才一文錢,一起去看吧……”說著,她拽了穆婉秋就往外走,“快走,再晚了怕是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一把沒拽動,巧紅疑惑地扭過頭,“……怎麼?”

    別說沒錢,就算有,她又哪有功夫去看皮影戲?

    “你自己去吧,東家說明兒還要出香……”穆婉秋松開巧紅,笑了笑。

    “……還出香?”巧紅睜大了眼,“……馬上就過年了,你家大師傅還不歇著?”拿手向外指著,“……這一條街的香坊幾乎都封鍋了,隔壁的燕子都請好了假,明兒就動身要回鄉下過年……”嘆息道,“可惜,我們東家人口多,這年關底下的幾個少爺都回來了,封了鍋雜事也不少,東家不讓我回鄉下過年……”仰頭看著穆婉秋,“……你過年能回家嗎?”。

    回家?

    她哪有家啊

    穆婉秋神色一黯,“我們東家也是,兩個少爺過了小年就回來,過了年姑奶奶還要回門,雜活更多,東家也不讓走,說是過了十五再給一天假。”余光瞥見正屋的窗戶上貼著個人影向這邊瞧,就推著巧紅向外走,“……去吧,我還沒吃飯呢,你自己去吧?”

    “那……”見穆婉秋執意不去,巧紅猶豫了片刻,“我去找燕子了……”又回了頭笑道,“……你不去看也沒關系,我明兒講給你聽也一樣。”

    “嗯,明兒中午你來給我講……”穆婉秋點點頭,“快去吧。”

    也瞧見屋里有人向這邊瞅,巧紅小聲嘟囔道,“這整條街就數你家的師傅酸氣,不容人……”貼著穆婉秋的耳朵,“……你這麼能干,哪個東家都喜歡,干脆明年換一家吧。”

    緊張地朝正屋瞥了一眼,穆婉秋一面打眼色一面推了巧紅往外走。

    ……

    奔波了一天,穆婉秋一回到屋里就感覺兩條腿酸疼酸疼的,坐在炕頭柔了一小會兒,便又穿鞋下了地。

    來到桌案前,拿起白天李老漢給的香料猶豫起來,還有一天,後天就要考三極了,她是復習辨聞香料呢?

    還是練習切工?

    三極調香師只考炮制功夫和聞香,切工不是重點,可是,要去李記香料行應聘短工,她必須練習切工。

    雖然對魏氏刀法爛熟于心,可畢竟,她沒有真刀真槍地練過,只有理論,沒有實踐,難說到時不會丟丑,有過一次次踫壁的遭遇,她不想再去打沒準備的仗了。

    可是,後天考三極調香師的機會對她也同樣重要

    這段日子,她已經記住了三四百種香氣,並爛熟于心,三極只要求聞辯五十種,運氣好的話,她說不定就過了,懷揣魏氏秘籍,穆婉秋一直不曾放棄過夢想。

    一本香料大全拿起來放下,放下又拿起來,猶豫了很久,穆婉秋最後一咬牙,不管了,還是先練習切工吧。

    三極調香師考試很難通過,要學習也不差這一兩個晚上,再說今年考不上還有明年,可去李記打短工,有免費香料讓她聞辯的機會卻不多,這機會可是稍縱即逝

    收起香料大全和桌上的香料樣品,穆婉秋轉身來到外屋,把靠窗的一個長條桌子收拾了,擦干淨當砧板,出去摸黑抱進了一捆喂牛的玉米桿當實驗品,找出一把小刀認真地練了起來……

    有了鐘二牛在集上遇到觀音娘娘點化的傳聞,今年的觀音香特別好賣,臘月廿一大早,林記剛開門,前來訂貨的就絡繹不絕,劉師傅心情格外的好,沒用林嫂多說,竟主動要求加鍋,一上午連做了兩鍋,出了一萬多支濕香。

    冬天冷,濕香一端出去就凍了,林記專門準備了一間大屋子做烘香室,四面牆都是火籠,地當中擺滿支架。

    一萬多支香,擺了滿滿一屋子,穆婉秋穿著個單衫,拿了個小木條,一羅一羅地篩檢著,把那些烘干過程中扭曲成麻花狀的香條用木條一支一支地壓平整,整理完最後一羅,她早已滿頭大汗,站在門口長長地出了口氣,手握門把又猶豫起來。

    片刻,又回過頭從新篩檢起來。

    這是年關的最後兩鍋香,一旦出的殘次品太多,正月里不夠賣的,林嫂一定不會讓她過好這個年的

    清理完香鍋,借著沒用完的熱水,劉師傅把她屋里的窗紗,擋簾全都拆了下來,洗了滿滿一大盆,擰干了水端著來到烘香室門口,把大木盆放在一旁的長凳上,俯下身,耳朵貼著門偷偷地聽著烘香室里的動靜。

    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朝門口走來,她迅速地直起身,一把端起長凳上的盆,身子前傾,做出要往外走的架勢。

    “師傅安……”吱呀一聲,門被從里面推開,滿頭大汗的穆婉秋一抬頭,瞧見劉師傅端了一盆衣物往外走,忙叫了一聲,閃身讓到一邊。

    “……香都整理完了?”劉師傅站直身子。

    “嗯……”走廊里一股涼風,穆婉秋打了個哆嗦,她忙伸手拿起掛在椅子上的棉襖,“……怕出次品,我整理了兩遍。”仿佛沒看的劉師傅青板青板的臉色,穆婉秋認真地說道。

    “這是最後一鍋香,細心點總有好處……”劉師傅點點頭,把木盆遞給正穿衣服的穆婉秋,“去,把這些涼上……”

    “哎……”穆婉秋應了聲,低頭繼續穿衣服。

    “快點”劉師傅聲音高了八度。

    “這就好了……”穆婉秋接過木盆放到長凳上,又手忙腳亂地系扣子。

    “別磨蹭,趁日頭好快點晾了,免得晚上干不了……”見她把木盆放到長凳上,劉師傅臉色黑的不能再黑。

    只系了三個扣子,穆婉秋忙端了木盆往外跑。

    一推開屋門,一股寒風直撲胸堂,猛打了個阿嚏,穆婉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回頭看看劉師傅沒跟出來,她放下木盆,迅速地系著扣子。

    貼著門口,從門縫里瞧著穆婉秋的動作,劉師傅冷冷地笑。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5 PM

第五十七章掛名

    “里面的單衣都濕透了,我得趕緊進屋去換了,大過年的,千萬別著了涼……”一邊想著,晾完衣服,穆婉秋端了木盆就往屋里跑。

    在門口被劉師傅攔住,拿了手套頭巾遞給她,指著腳下用木提盒裝了的二十筒香,“把這提盒香給豆蔻香樓送去,……”又補了句,“快點,他們斷貨了,要的急”語氣不容置疑。

    “我……”想說等她進屋換了衣服再去,對上劉師傅青黑青黑的臉,穆婉秋緊抿著唇,接過手套頭巾,“我這就去……”

    ……

    “阿秋……阿秋……”穆婉秋雙手抱著木提盒,正急匆匆地走著,影影虎虎聽到身後有人喊,她扭過頭去。

    是三妮兒,她穿了件大紅的花棉襖,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大眼,睫毛上掛滿了霜,忽閃忽閃的。

    “三妮兒……”穆婉秋驚喜地叫了一聲,把半人高的木提盒放到雪地上轉過身來,“……你怎麼有功夫出來了?”

    姚記一直都特別忙。

    “我剛去了林記……”緊跑了幾步,三妮兒來到她跟前,“林嫂說你來了豆蔻香樓,我這才緊著在後面攆……”雙手按著胸,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老遠就看到你了,我嗓子都喊破了,你就是聽不見……”

    “風太大了,又裹著頭巾……”穆婉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雙腳不住地在雪地上跺,“……聽說姚記還沒封鍋呢,你怎麼有空出來了?”

    “你頭巾怎麼圍的?臉全露在外面,仔細凍著……”見穆婉秋只用頭巾裹著耳朵,露了大半個臉出來,三妮兒就摘了手套,上前給她整理,“……知道我明兒要去考三極,東家特意給了一天假。”

    “你們東家真好……”語氣里滿是羨慕,穆婉秋也摘了手套,“出來的急,我就隨便系了下兒,天太冷,你快把手套戴上,我自己來……”

    “……再急也得把頭巾圍好了,要做調香師,最重要得就是保護好鼻子”一把拍開穆婉秋的手,三妮兒繼續認真地給她系頭巾,嘴里埋怨道。

    保護鼻子?

    穆婉秋一怔,這個她還從沒想過,忙認真地點點頭,“嗯,我以後一定注意”又想起什麼,“對了,明兒就考試了,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里復習,來找我什麼事兒?”

    “我……”呆愣了片刻,三妮兒伸手在兜里掏起來,“瞧我這記性……”掏出一張褶褶巴巴的紙遞到給穆婉秋,“你不問我還真忘了,這個給你……”

    “……什麼?”穆婉秋疑惑地接過去。

    “杜衡和細辛的炮制秘方……”三妮兒低了頭戴手套。

    “秘……方……”雖然才入行,但穆婉秋也知道,對于一個調香師來說,祖傳的秘方是他們在競爭激烈的調香行生存下去的唯一保證,是她們的命根子

    “你別那麼緊張,我家有好多秘方,這個也是被我稍做了改動的,就是族里人知道了,也不會找你麻煩,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不識字,這個是求了臬哥兒寫的,也不知道寫明白沒?你認識字,現在就看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給你講……”她嘻嘻笑著,“我都記的滾瓜爛熟了……”

    “我……”穆婉秋聲音微澀,“我只是個小雜工,林記也不炮制香料,我要這個也沒用啊。”

    進不了香料行踫不到香料,懷里揣著絕世調香秘籍她都覺的對她目前的困境來說,用處不大,別說這麼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炮制單方了。

    “你……你真的不知道?”三妮兒睜大了眼。

    “……知道?”穆婉秋也睜大了眼,“我知道什……什麼?”

    “嗨,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嘆息一聲,“你們家的那個劉師傅是朔陽有名的小心眼,刻薄鬼”她加重了語氣,“才不會告訴你這些呢,你平日又不愛和人說話……”

    “……到底什麼啊?”不想談劉師傅,穆婉秋追問道。

    “……考三極調香師不僅要求會基本炮制手法,同時還要求一次辯出至少五十種香氣以上的合香,逐一說出他們的特性、用途、香型,而且每次考的合香都不固定,年年有變,就算你記了一百種,也未必能押對幾種,有些人一輩子都考不過,就是因為這個……”三妮兒聲音有些灰暗。

    “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這和三妮兒給她秘方有什麼關系?

    “光報考費就五百文錢,明知考不過,可年年還有這麼多人報名,你猜為什麼?”

    “……為什麼?”穆婉秋搖搖頭。

    “是為了在香行會里掛名兒”

    “……掛名?”穆婉秋靈光一閃,她影虎記得好似林嫂也說過這話,那日劉師傅尖酸的目光如烙在背,她心緊緊地提著,哪敢追問,當時還想著以後問問三妮兒的,不想回頭就忘了,“林嫂也說過,我要是能在香行會里掛了名,就給我長五十文工錢……”她疑惑地看著三妮兒,“……什麼叫掛名?”

    “……才漲五十文”三妮兒聲音抬高了八度,語氣里滿是不平。

    “你小點聲,滿街人都瞅著呢……”穆婉秋一把將三妮兒拉到路邊,又回頭把木提盒向道邊挪了挪。

    “東家才又給我漲了三百文……”嘿嘿笑了一聲,三妮兒聲音低了下來,“你知道的,我也沒有三極調香師證,還掙這麼多,你猜為什麼?”頓了頓,“就是因為我在香行會掛了名……你們東家說給你漲五十文,那純粹是糊弄你,拿你當傻瓜”她眼里滿是不平?

    緊抿著唇,穆婉秋沒言語。

    她早聽出林嫂那天的話沒有誠意,不過是想借她刺激善妒的劉師傅罷了,所以,她一直也沒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才忘了去研究研究什麼叫掛名。

    見她沒言語,也知說多了穆婉秋會更不好受,壓下滿肚子的不平,三妮兒嘆了口氣,簡單地把什麼是掛名說了一遍,最後道,“……三極考試主要有三個題目,聞香、手法和炮制……聞香就不用說了,你懂的,手法就是考修制、蒸、煮、炒、炙、炮、焙、飛等炮制的基本功,只要這兩項過了,就等于三極過了……”

    “……真的?”穆婉秋眼楮閃閃地亮起來,一直以來,她學的就是這兩項,至于手法,雖然沒有實際操作過,但那秘訣她可是爛熟于心的高興之余,忽然又覺得什麼不對,“可是……”

    可是,那最後一項是什麼呢?

    不通過也行嗎?

    “這最後一項其實是道附加的題目……”知道她的疑惑,三妮兒解釋道,“香行會現場提供香料,要調香師自選,給三天的功夫,炮制一到三種香料……越多越好,最後由行會評委共同測評,擇優者掛名……”

    “……擇優者掛名?”穆婉秋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嗯,就是這樣……”三妮兒點點頭,“許多調香師都是沖這項去報名的,各自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考場上拿出的都是祖傳的絕活,一旦掛了名,就等于自家的絕活在香行會有了名兒,各大香料行缺了炮制那一類香料的師傅,首先就去香行會查詢,打聽會炮制這一類香料的掛名調香師……一旦雙方談妥了,最低也有三百文的工錢。”

    “原來是這樣……”穆婉秋點點頭,語氣頗有些後悔,早知這樣,她就該好好地學一兩種魏氏的香料炮制,管他怎樣,她先在香行會里掛了名再說

    魏氏調香術對她來說像天書,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看從書肆里買的那本魏氏香料大全,學習聞香和手法,至于炮制,除了窨香和那個簡單的葉香,別的她都不會。

    窨香至少要十天到一個月的功夫,考場上只給三天肯定不行,炮制葉香需要七天,但她多添加些輔料,雖不完美,卻也勉強為之,可惜的是,朔陽人不認她的柏葉香,依靠這個被李老漢稱為爛樹葉的東西,她能掛上名嗎?

    畢竟,她不敢保證明天的考場上,那幾個評委中就有一個伯樂,能慧眼識得她這質樸的自然之香。

    想起李老漢的話,穆婉秋首先就否定了選炮制柏葉香這個題目。

    可是,就剩一夜了,學習別的香料炮制,她還來得及嗎?

    明亮的眼楮漸漸地黯了下去,穆婉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此時的她還不懂,窨香和葉香從嚴格意義上說,是制香,不算是炮制,就算能拿到考場上也是沒用的。

    “……所以我才急著來給你送方子,你先看看,趁今晚回去練練,明兒去踫踫大運……”瞧見她神色黯淡,三妮兒鼓勵道,“我考了四五次,自第一次掛了名,以後就再沒參加過第三個題目測試……這方子雖不是我掛名用的那個,但算也是我家最好的秘方,我能掛上名,你一定也行……”她搖著穆婉秋的胳膊,誇張地說,“去試試吧,說不定你就能撞上大運,一鳴驚人”

    “我……”穆婉秋仔細把秘方折好,遞給三妮兒,“就一夜了,我怕是來不及練了,謝謝你……”

    “你拿著吧,早該給你的……”三妮兒語氣中滿是後悔,“可惜,我一直沒想起來,還是今兒張大姐說她報三極調香師就是為了掛名,我才想到了這些,就趕緊跑來找你……”使勁又把秘方塞給穆婉秋,“哪怕希望渺茫試試總比放棄好,一旦掛了名,你就可以去香料行干活了,工錢至少是現在的兩倍,再不用受那劉師傅的氣了……”想起當初穆婉秋什麼都不會兒,就敢去姚記應聘,她又調侃道︰

    “你膽子一向大啊,什麼都不會都敢去姚記應聘,三極調香師也報了,這時候倒氣餒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6 PM

第五十八章誤會

   “這……”穆婉秋緊抿著唇不言語,也不接秘方。

    雖然這香方對她沒用,但這卻是三妮兒能付出的極限了,這份真誠,她不該拒絕的,只是,她一個淪落天涯的孤女,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她不想欠下三妮兒這麼大個人情。

    臉被頭巾遮著,看不到穆婉秋倔強的表情,三妮兒以為她是擔心來不及,要了也沒用,“……怎麼了,你一向不是這樣的”

摘下手套,她硬把秘方塞進穆婉秋懷里,“……就算一個晚上練不會,你也沒多大損失啊,拿著明年再用也一樣的。”

又嘻嘻笑道,“你別怕欠我人情,你真掛上名了,我會讓你請客的,一定要花光你的工錢才行”見她仍不動于衷,也板起了臉,“……你再不要我生氣了”使勁推推她,“我真生氣了”

    被推了趔趄,穆婉秋猛醒過來,“……好,我就試試”

    “這才對嘛……”三妮眼里瞬間盈滿笑意。

    望著這真誠的不含一絲雜質的微笑,穆婉秋眼楮有些濕潤。

    這一世,只想躲開那淪落風塵的不堪命運,她不敢涉足大業一步,才不得不強迫自己不去想前世的那些仇恨,那些屈辱,可那刻骨的仇恨又怎能是說忘就忘的,那滔天的恨意如同深深地扎在心尖上的一根刺兒,總在不經意間撩撥著她的心,那錐心的痛楚常常讓她午夜夢回時驀然驚醒,睜著眼楮到天明……

    被刻骨的仇恨折磨,她的心一直是偏執的。

    如春風細雨般,三妮的真誠竟讓她偏執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好了,你快去送香吧,晚了又該挨劉師傅罵……”見穆婉秋還站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她,三妮兒彎腰去拎木提盒,一把沒拎動,一屁股坐在地上,“……這麼沉”抓著穆婉秋爬起來,三妮兒咯咯笑著拍打著身上的雪,“……想不到你這麼瘦,倒是真有把力氣。”

    “早練出來了……”穆婉秋也咯咯地笑,彎腰抱起木提盒,“好了,你也快點回去復習吧,我去了。”

    望著她蹣跚的身影隱沒在豆蔻香樓里,三妮兒停下了拍打的動作,笑容盡斂,“她真不容易……”

    “馭……”三妮兒正呆望著,身後傳來一聲暴喝,“快閃開,你找死啊……”一股重力將她推向一邊,隨著一聲嘶鳴,一輛馬車險險地擦著她的身邊飛過去,車輪陷在了路旁的雪堆里停了下來。

    “馭……”摟住韁繩,車夫臉色驚得煞白,扭過頭開口就罵,“光天白日的,你找死啊有路你不好好走,突然竄出來唬人”

    “我……”無緣無故被一頓吆喝,險些摔倒的三妮兒也漲紅了臉,她扶著路邊的樹站穩,剛想回嘴,一抬頭,才發現自己剛才的確站在路當中,不覺滿眼困惑,“奇怪了,我明明和阿秋站在路邊說話的,怎麼突然就跑到路當中了?”

    “你……”駕車的是個童子,喊了半天,瞧見三妮兒兀自看著道路自言自語,不覺有些氣餒,“原來是個瘋子……”

    “你才是瘋子”回過神,三妮兒怒瞪著童子,“你撞了人還有理了?”

    “……是你突然竄出來的”童子臉色由白變紅。

    臉色漲紅地瞪著童子,三妮兒還真不知道她怎麼就跑到了馬路中央,被掖的說不出話來。

    “健兒,不得無禮……”馬車了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接著車簾一挑,一個白衣公子探出頭來,“姑娘傷著沒有,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當然……”

    當然傷著了,而且還傷的不輕

    原本嚇的不輕,又被這叫健兒的童子大喊大叫一頓,三妮兒正一肚子氣,本想敲詐一番,一扭頭正對上馬車里悠然閑適翩翩若仙的白衣公子,敲詐的話卡在了喉間,“我遇到神仙了……”

    馬車上正是來朔陽采買香料的黎君。

    那車夫不用說,就是他的貼身童子秦健。

    “這位姑娘,要不要瞧大夫……”見三妮兒呆呆地看著他,黎君輕咳一聲。

    “噢……”回過神,發覺自己失態,三妮兒兩腮發熱,“只是嚇了一跳,我沒事兒的……”一邊說著,她扭頭就跑,還不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這世上真有如此飄逸的人,我不是做夢吧?”

    “公子,像這種人,你不用對她太客氣”秦健很不滿自家公子要帶人去瞧大夫的話。

    “健兒,再不許這麼欺負人。”聲音不高,卻帶了幾分威嚴,“明明就是你走了神”

    剛剛的確是他走了神,沒發現路中央站了個人,心里有些不甘,秦健緊抿了抿嘴,真神了,明明有車簾擋著,公子怎麼就能把外面的事兒瞧的清清楚楚?

    “奴才記下了……”又小聲嘟囔道,“……奴才還不是為了幫你找白姑娘,四處看招牌才走了神……奴才又不是專門趕車的……”

    一大早黎君就帶了他出來找人,只讓車夫在城外等。

    恍然沒聽到他的話,黎君刷地落下車簾,“走吧……”

    秦健應了聲是,使勁抓著韁繩吆喝著把馬車拽出雪堆,掉轉過車頭,他剛要跳上馬車,一扭頭,正瞧見前面不遠處紅彤彤的兩個燈籠幌子,中間一個碩大的牌匾上書“豆蔻香樓”四個大字,不覺眼楮一亮,“公子,這一趟街的香坊和香料行我們都走遍了,您說白姑娘會不會經營香樓?”又道,“要不……奴才去前面的豆蔻香樓問問?”

    她說是要做調香師的,怎麼會去香樓?

    開香樓本大利薄,一旦進錯了貨,賣不動,本錢全押進去也是有的,以她的精明,懷揣百萬,她不會放著風險小利潤大的香料行不做,卻盤個香樓來經營。

    “走吧……”車里的人紋絲未動,淡淡地說道。

    “要不……”眼珠轉了轉,秦健跳上馬車,他手指著右手邊通往林記那條街,“那里還有幾個大的香料行,我們過去問問?”又道,“那條街也有很多小作坊,你說白姑娘會不會覺得自己不懂香,索性先盤個小作坊練練手?”

    同是不懂行,大的和小的又有什麼區別?

    相對來說,大作坊規模齊全,招牌硬,底子厚,更容易吸引和招攬人才,對外行人來說,做起來會更容易一些。

    她本是一個膽大心細的人,又怎會如此小氣?

    眼前閃過穆婉秋在博弈坊以一博百的氣魄,黎君搖搖頭,以她那樣的氣魄,身揣百萬,真想入調香這一行,她絕不會這麼小打小鬧地做

    暗暗嘆息一聲,他幫她擺脫朱大人的魔掌,可謂費盡心機,可到頭來,她還是騙了他啊。

    “走吧,姚老爺已經去香行會查過了,她根本就沒有盤過香坊……”

    “……那您還硬讓奴才挨著大香料行詢問”在心里抱怨了一聲,秦健應了聲是,猛一甩鞭子,“……也好,公子現在就走,我們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趕回去過年呢。”

    ……

    “阿秋慢走,有事常來啊……”豆蔻香樓的跑堂小二大毛親自把穆婉秋送到門口,才把提盒遞給她。

    剛要伸手接,想起三妮兒的囑咐,穆婉秋重新系了系頭巾,把嘴和鼻子捂的嚴嚴實實,這才戴好手套接過提盒,沖大毛擺擺手,“大毛哥快回吧……”

    出了豆蔻香樓,掃了眼前面藏藍色的馬車,穆婉秋抱著木提桶,匆匆地鑽進胡同。

    走小路要近很多。

    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住了,剛剛那輛馬車很熟悉,像黎公子的,難道……

    他來了朔陽?

    想起姚記的香料專供大業黎家,秋驀然轉過身,快步跑出胡同,馬車已經拐出了街角,猶豫片刻,她拔腿追了上去。

    轉過街角,前面是一條十字路口,她左右看看,遠遠地,馬車正朝著東城門方向走。

    是他,一定是他,他這是要回大業

    瞧見馬車要出城,穆婉秋更堅定了她的想法,她拔腿就朝東城門方向追去。

    “……站住”在城門口被守城的小吏攔住,“路引……”

    路引?

    她一個罪臣之女,朝廷的要犯,哪來的路引?

    記的她當初進城時並沒要什麼路引之類的東西啊當時她就那麼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的,難道……

    穆婉秋的心砰地跳了起來,幾個月的平靜生活,她幾乎忘了她是個逃犯

    “……年關了,官府有令,出入城都要盤查。”見她發怔,城門小吏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暗暗松了口氣,穆婉秋強自鎮靜地朝城門小吏笑了笑,“我不是出城,我是要追前面的馬車。”

    “……馬車?”城門小吏掃了眼朝城口,“哪有馬車?”

    “藏藍色的,比尋常馬車要寬上一倍。”穆婉秋用手比量著,“很扎眼……”

    “藏藍色的馬車……”城門小吏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忽然抬起頭,“你是說黎家大公子的馬車?”

    真的是他

    穆婉秋一陣悸動,如果能追上,她或許就能順利地進入姚記。

    只要能進姚記,她不介意別人的白眼,只有在姚記,才有機會見到學到更多的名貴香料。

    “對……對……”穆婉秋使勁點點頭,“他是我的一個舊識……”把木提盒遞給城門小吏,“原也沒想要出城,我匆忙出來沒帶路引,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先把這個提盒押在這兒,追上黎公子說句話就回來……”

    黎大公子的舊識?

    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穿得補丁摞補丁黑瘦的小姑娘,城門小吏撇撇嘴,黎君那是什麼人物?

    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寒酸的朋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憶‧無痕 發表於 2013-11-21 07:56 PM

第五十九章小試

    “……早沒影了,你上哪兒追去?”城門小吏一把將提盒推到一邊,“小姑娘,你快回去吧。”

    “求求大哥通融一下……”把提盒扔到雪地上,穆婉秋摘了手套往懷里掏,昨兒李老漢替她賣葉香剩的十三文錢還在兜里。

    城門小吏瞟了眼穆婉秋手里那可憐巴巴的幾文錢,“不是我不通融,你肯定追不上了,就你這兩條小細腿,怎麼能跑過那牲畜的四條腿”不耐煩地擺擺手讓穆婉秋把錢收起來,“……不信你就上城頭去望望,能追上才怪。”

    略一遲疑,穆婉秋抱起木提盒就往城頭跑。

    城門外,廣垠的雪地上,馬車早已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無力地靠著城牆,穆婉秋雙手按胸喘著粗氣,“如果早知道他來,我去姚記門口堵著就好了……”縴瘦的身軀在肆虐的西風中瑟瑟發抖。

    依靠前世的記憶,她原本是能預知一些未來的事兒的,可惜,她前世一直沒離開過大業,她記憶里的黎君和朔陽城都是模糊的,關于他們,只有那些驚動了一方,被官府修了文碟上報給朝廷的大事要事,她才有星星點點的記憶。

    “……他那樣的人物,或許根本就不記的我了。”搖搖頭,穆婉秋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她定定地站在城頭上,直到廣垠無邊的雪地上,那個小黑點也消失了,才抱起提盒,抬起沉重的腿,一步步走下高高的城頭。

    ……

    交九的天氣,滴水結冰,早晨曬在外面的衣物,不過幾個時辰,便已經凍成了硬梆梆的一塊板子。

    穆婉秋拿著個雞毛撢子一面掃著衣物上的雪,一面輕輕地敲打著硬板並左右地活動著,想試著拿下來,余光瞧見鎖子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她心一動,抬眼往正房瞄去。

    正房的門緊緊地關著。

    撂下雞毛撢子,穆婉秋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總算看到我了。”鎖子望著她嘻嘻地笑。

    “……什麼事?”穆婉秋一把將鎖子帶到門外,回手關上了大門。

    “我爹讓我來叫你……”鎖子吐吐小舌頭,小聲說道,“切工的事兒他跟東家說了,讓你去試試。”

    “真的?”穆婉秋眼楮閃閃地亮起來。

    “嗯……”鎖子使勁地點點頭,“東家讓現在就去。”

    ……

    “……這檀香片要切的均勻,大小適中,都看好了,就按我手里這片的大小厚薄照著切。”孫師傅的大徒弟趙寶軍親自做監工,他手里拿了一片薄薄的檀香讓大家看。

    和穆婉秋一起來試手的還有九人,都睜著圓鼓鼓的眼楮盯著趙寶軍手里的檀香片,遞到眾人眼前,讓大家一一看了一遍,不等人瞧清楚,趙寶軍便收起了檀香片,回頭吩咐道,“……備料。”

    一會兒工夫,小廝便利落地備好了十份一模一樣的檀香,案板和刀具等器物。

    掃了眼摩拳擦掌的十人,趙寶軍猛喊了聲,“……動手。”

    嗖、嗖、嗖,除穆婉秋外其他人眼也沒抬,拿起刀低頭就切了起來。

    嗖嗖嗖的刀風震的穆婉秋耳朵嗡嗡直響。

    她原本腦袋就有些昏沉,又只看了一眼,根本就沒瞧清楚趙寶軍手里樣品的大小厚薄,此時聽到其他人如飛的刀聲,心里更是突突亂跳。

    十中選四,和這樣一群刀工如此嫻熟的能手熟手競爭,她還有機會嗎?

    有心想放棄比試扭頭離開,想起她目前的困境,穆婉秋的心就是一揪,這次機會來之不易,就這麼不戰而敗,怕是連李老漢都瞧不起她。

    掙扎良久,穆婉秋狠狠地咬了咬牙,“無論如何,我總得試試,這些可都是貨真價實的檀香,就當練手了……”

    放棄了爭奪之心,穆婉秋反倒沉靜下來,在心里默記了一遍魏氏的手法,她不慌不忙地拿起刀,在趙寶軍冰冷冷的注視下,沉穩地落下刀去。

    孫快手的手法她不會,又沒看清趙寶軍手里的樣片,穆婉秋索性放棄了趙寶軍的要求,一心一意地按照魏氏的手法切起來。

    動手就比別人晚了,她切的又及慢,切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有人已經撂了刀,喊著讓趙寶軍檢驗。

    心顫了下,穆婉秋手一滯,猶豫著要不要也放下刀,只一瞬間,她又沉著地切了下去,漸漸地,眾人都收了刀,她切了剛好三分之一,額頭上滲滿了汗珠,她咬著牙,盡力不去看其他人,只一刀一刀用心地切著。

    一一檢驗完了眾人切的檀香片,趙寶軍來到穆婉秋跟前,眼里帶著抹輕蔑,剛想開口讓她別切了,目光落在小半堆兒檀香片上,便是一滯,慢慢地,他睜大了眼,顫著手抓了一把送到眼下。

    切面光滑,大小均勻,薄如細紙,雖然和他拿的樣品不一樣,卻是上好的刀工,相比之下,他的樣品反粗糙了。

    這小姑娘用的,竟是絕世的手法

    這手法,他只聽師傅說過卻從沒見過

    “……你不用切了”炙熱的聲音微微發顫。

    穆婉秋手一哆嗦,鮮血順著指肚流了出來,趙寶軍一把奪下她手里的刀,拿起她受傷的手指,回頭喊,“快,刀傷藥”

    呆愣了片刻,穆婉秋忙抽出手指,背到身後,使勁地搖頭,“沒事的,只一點小傷……”

    本就切的慢,這又切到了手,她這麼笨拙,怕是真的沒希望了,對上站在趙寶軍身後其他幾人輕蔑的目光,穆婉秋的心徹底地絕望了。

    脊背僵直地立在那里。

    切料切到手常有的事兒,李家早備好了刀傷藥,不由分說,趙寶軍硬拽過她的手,三兩下就利索地上了藥。

    “……你這手法是誰教的?”放開她的手,趙寶軍又抓起案板上的檀香片放到眼下細瞧。

    “……我記得我爹就這麼切。”穆婉秋早想好了說辭。

    “……你爹?”趙寶軍一怔,“你爹是誰?”

    “……就是我爹”穆婉秋睜著一雙空靈又無辜的大眼,仿佛趙寶軍問的太多余。

    “……他在哪兒?”對這小姑娘的執拗,趙寶軍有些無奈,他轉而問道。

    “他……”穆婉秋緊抿著唇,空靈的大眼瞬間蒙上一層水霧,“幾個月前就……就……”她忽然放大了聲音,“我知道我切的慢,我可以少睡些覺,保證不耽誤您的活兒,您也可以只按我切的數量算工錢……”又喃喃道,“我娘病了,我真的很需要錢……”

    無論如何,她總得爭取一下,見趙寶軍似乎對她的手法很感興趣,穆婉秋又唱起了苦情戲。

    “十斤一文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趙寶軍竟點點頭,“你願意做嗎?”。

    “十……十……”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穆婉秋來不及思考,嘴唇蠕動了半天,她才回過味來,狠狠地點點頭,“我願意”

    “……這兒太不公平了”趙寶軍背後有人叫起來,“她切的慢又切了手,這麼笨的人,您竟要她”

    “我認識她,是林記的小雜工,是這條街上有名的固執……”

    “我也認識她,聽說連香味都不會辯,連香料都不認識……”

    “就是,早知這樣,我們還不如不來”

    “……趙師傅是不是見她長得有幾分姿色,瞧上眼了?”

    “我看差不多,林記的劉師傅就說她蠢笨如牛,林記也是可憐她、勉強要了……”

    “……”

    不平則鳴,見趙寶軍二話不說,就收了十個人中切的最慢的穆婉秋,這些人立時炸了鍋,當著她的面,眾人就你一言我一語言辭犀利地奚落起來。

    穆婉秋臉色由潮紅變得青白,她緊抿著唇,定定地看著趙寶軍,生怕他一句話反悔了。

    她不在乎人們的冷嘲熱諷,她要的是這個能接觸到名貴香料的機會

    “她只是手法生澀,切得才慢,以後切常了,也會和你們一樣快,甚至比你們更快”慢慢地轉過身,趙寶軍冷冷地注視著眾人,直到眾人都閉了嘴,他才開口。

    “……又不是教徒弟,您是要短工,自然應該選熟手、快手”人群里有人反駁。

    “就是,你師傅是朔陽有名的孫快手,一個人能干四個人的活,到你這兒就變成趙慢手了”自覺無望了,有人竟奚落起趙寶軍來,“那切工是越慢越好嘍哎……”

    “……住口”趙寶軍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聲暴喝,眾人一哆嗦,廳里瞬間靜了下來。

    “……刀快只是我師傅的一個特長,在手法上,師傅畢生追求的都是一個“好”字”趙寶軍鏗鏘的聲音擲地有聲,將手里的檀香片扔給大家,“大家看看,你們當中誰能切出這樣的檀香片,別說是像白姑娘這麼慢,就是比她再慢上一倍,我也照收不誤”微一停頓,“相信今兒就是我師傅在這兒,也會如此……”說完,他猛一轉身,“來人”

    “趙師傅……”兩個小廝應聲上前。

    “再備料,讓他們挨個試”趙寶軍手指著眾人。

    小廝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

    “這……這……”細瞧手中的檀香片,眾人不覺都睜大了眼,“這是人切出來的嗎?”。

    的的確確,這些檀香片是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黑瘦的小姑娘一刀一刀地切出來的

    “趙師傅眼光獨到,我們服了……”看著小廝們又重新備上了料,再看看各自手里表面光滑薄如細紙的檀香片,眾人哪敢操練。

    有人已經自覺地推門出去。

    望著啞口無言的眾人,趙寶軍冷冷地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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