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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09:53 AM

第十四章:夜宴

  想起往事,文章怒氣勃發,竟是難以說下去,沉默半晌,咬牙切齒地道:“你姐姐本應為將軍三夫人,卻在嫁過去前夜得知,大夫人段氏將自己的貼身丫鬟扶了大,我文章的掌珠竟然與人為妾。”

  文章艱難地說完這段話,猶自氣的面色鐵青,文竹倒了杯茶與他,有些明了為何文章會執意將女兒嫁入孫家,正室,就如此重要嗎?文竹輕輕道:“姐夫現在和姐姐不是很好麼?我看姐姐對您也十分尊敬。”

  文章一臉陰郁,平添了幾許邪氣,沉聲道:“若非如此,他連我文家門都進不得。”猛地抬頭,很是期待地看向文竹,“竹兒啊,你不會學你姐姐嫁個這麼不爭氣的東西吧?”

  文竹無奈地點了點頭,文章甚為滿意地道:“你姐姐似還有話與你說,你且在這裡等她,為父先去了。”

  文竹暗道,怕是還要追問我為何抗婚之事,如今之計,也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文竹吃了盞茶,文梅便回轉了來,見天色近午,文梅吩咐丫鬟擺了飯來。

  四色鮮蔬,配上兩碗綠豆粥,甚為清淡,文竹夾了一筷子菜與文梅,狀似無意地問道:“姐姐與將軍是如何相識的?”

  文梅一楞,臉上浮現了幾許甜蜜幾許溫馨,片刻回過神來,笑道:“小妮子莫不是思春了,打聽這個做什麼。”

  文竹見她不願說,又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姐姐剛嫁過去後很辛苦吧?”

  文梅放下筷子,輕描淡寫地說:“也沒甚麼,不過每日裡給幾個夫人請安立規矩罷了。幾個夫人都不會理財,待為姐掌了家中財權,卻也和未出閣前一般了。”

  文竹知她說的簡單,只怕其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接下來故作不解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讓文梅無暇他顧。

  吃了飯,文梅似笑非笑地盯著文竹,道:“今天被你逃了過去,只以後莫要和姐姐玩甚麼心眼了。”

  話罷,吩咐丫鬟送文竹回房,又再三叮囑她莫要誤了晚上的聚會。

  文竹回房小睡了片刻,醒來,聞得文家二小姐在夫婿嚴慎行的陪同下已經抵達。

  想到晚飯時便要見到了,文竹就沒有起身,喚進寶端來圍棋盤子,與招財下起了五子棋。這五子棋是文竹利用現成的圍棋盤圍棋子,閒來無事,教會了倆個小丫頭,倒也打發了不少時間,而今招財下的比文竹厲害了,文竹每每仗著小姐身份悔棋,讓一旁觀戰的進寶連連打抱不平。

  日落西山之時,文梅打發小丫鬟來叫,說是在梅閣備了酒席,請諸位姐妹一敘,文梅雖已出閣,文府尚保留著她的閨房。

  文竹乘了小轎,一路慢搖,行了大概一刻鍾,下了轎,青山綠水,竟是到了湖邊,湖邊有舟,舟上紅衣美婢撐了蒿在等她。

  招財扶了她上舟,見那舟雖小,卻有軟墊茶桌,甚是舒服,文竹斜靠在船板上,望著天上群星閃爍,水中碧波蕩漾,撐蒿的美婢自顧唱起了漁歌,一時意亂情迷,竟分不清到底是人間還是天上了。

  遠處漸傳來飄渺的人語聲,舟女止了唱,對文竹淺淺一笑:“三小姐,梅島就要到了。”

  文竹小心翼翼的扶著船邊,探頭向外望去,遠處小島模糊的輪廓映得那二層小樓越發清晰,樓上燈火通明,依稀可見文家諸女嬉戲打鬧,熱鬧非凡,文竹心裡不由輕快起來,連連催促舟女快些兒搖船。

  進了小樓,直上二層,便有婢女送上溫了水的毛巾,文竹沾了沾手,未及打量四周場景,聽得雙胞胎的聲音:

  “三姐姐來晚了。” “當罰三杯。”

  若非看到她們一前一後開口,真兒個還以為是一人所說。

  只見雙胞胎一人一邊,霸住了文梅倆邊,往下望去,是個紅衣少婦,一張粉臉未語先笑,與文梅有七八分相似,略顯豐腴,望去艷如桃李,美如春花,讓人忍不住產生親近之心,正是那素未謀面的文家二女,文蘭。

  文蘭見文竹望來,笑著道:“五妹六妹說的是,三妹你就從了吧。”

  文蘭眼兒一轉,嘴巴輕輕一努,文菊馬上沖了出來,後面跟著唯恐天下不亂的雙胞胎,三人一起使勁把文竹按死在了椅子上,文曉梅一手持盞,一手捻帕,款款行來,不由分說,灌了文竹三杯。

  酒是家中自釀的米酒,加了桂花,三盅下肚,齒頰留香,一絲紅暈浮在了文竹臉上。

  文梅坐在首席,笑意盈盈的看著眾姐妹打鬧,見文竹被罰完了三杯酒,舉起手中銀筷,輕磕碟邊,待眾女齊齊望來,道:“姐妹們,光吃酒卻也無趣,咱們不妨玩個游戲。”

  雙胞胎大感興趣,馬上跟進:“什麼游戲?”卻是一齊開口,分秒不差。

  文梅淺笑:“就擊鼓傳花罷!”

  雙胞胎大喜:“甚好甚好。”互望一眼,接著道:“我們剛好制了新簽子。”

  文菊撇了撇嘴:“剛好?怕是早早就做好了吧。”

  雙胞胎也不惱,嘻嘻哈哈地跑去撓文菊的癢:“四姐姐就沒制新簽嗎?”文菊連連討饒,雙胞胎干脆一人一邊擠在了文菊身旁。

  文菊笑罵道:“我就一句話,就被這倆調皮鬼給盯上了。”

  文梅沖身後的丫鬟揮了下手,那丫鬟從身旁的百寶閣子裡拿出個金鑲玉的簽筒,遞到文梅手中,文梅接過後,從髮上摘了支簪子,放進了簽筒裡,轉手遞給了文蘭,文蘭依樣施為,尚幼的曉菊也扔了支簪子進去,如是輪下去,待到文竹,卻不知如何是好。

  文梅及時開口:“三妹大病初愈,這次就免了吧。”

  簽筒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文梅手中,文梅輕輕一擊掌,道:“為姐今日就忝做花首了。”說著,朝文蘭盈盈一笑:“還要勞煩妹妹了。”

  文蘭笑著點了點頭,蓮步輕移,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碧色絲巾,折了幾折,幫文梅把眼睛蒙上了。

  早有丫鬟送上花鼓小錘,文梅輕提小錘,試敲了倆下後,道:“你們且退下罷。”卻見眾丫鬟魚貫退去,未幾,屋中只留文家諸女。

  文梅嘴角上揚,輕快地道:“我開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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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09:58 AM

第十五章:夜宴(二)

  “咚,咚…”

  隨著鼓聲響起,文蘭迅速地把手中的花球傳給了雙胞胎之一,酒窩在左,當是文曉蘭。文曉蘭卻不急著傳下去,對著文菊擠眉弄眼,文菊著惱,伸手去奪,偏被曉蘭避開了,這邊又被曉竹抓住了袖子動彈不得,氣的文菊倆個腮幫子鼓鼓的。

  文曉蘭得意的大笑,恰在此時,鼓聲戈然而止,眾女望著作繭自縛的文曉蘭,登時笑成一團。

  文菊拿了簽筒過來,抽出文曉蘭手中花球,得意的道:“你且來抽簽吧!”

  文曉蘭苦著臉,接過簽筒,邊念邊搖:“莫是大姐的,莫是四姐的,莫是我們自己的……啊!”

  卻是文菊搶先一步,拿起了簽子,看了一眼,大笑不已,遞給了文曉蘭,文曉蘭接過簽子,輕輕念道:

  “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百雞,翁,母,雛各幾何?“

  文竹暗暗吃驚,本以為她們玩個詩詞歌賦之類,竟是術數,果然頗有文家家風。

  以手沾酒在桌上列出個幾個式子,快速演算,未幾,心中已有計較,抬眼,卻見眾女皆苦思。

  文曉蘭苦苦盤算了半天,自棄道:“大姐出的題目好難,我放棄了。”

  話音剛落,文菊笑意吟吟地端了三盅酒上來,文曉蘭倒也干脆,挽起袖子,三干而盡。

  文梅已解下眼上絲帕,笑道:“六妹雖已認輸,這題目卻不能做廢。若哪個妹妹能夠答出,姐姐我自有重賞。”

  文竹食指輕磕桌面,淡淡地道:“小妹不才,願意一試。”眾女皆訝然,均知文竹平素最不擅長術數。

  文竹伸手要過簽筒,仔細端詳了,接過文曉蘭遞來的簽子,見那簽子乃為松木所制,上寬下尖,簪子模樣,細看,上面寫滿了蠅頭小楷,卻正是那一道算題,暗歎,文家姐妹俱是妙人兒。

  文竹放回簽筒,心裡又盤算了一番,道:“我這裡演算出三個答案:翁四,母十八,雛七十八;翁八,母十一,雛八十一;翁十二,母四,雛八十四。不知可對否?”

  文梅笑著點了點頭:“正是此解。”

  眾姐妹紛紛喝彩,唯文菊又冷哼,“瞎貓撞到死耗子!”文竹只做未曾聽見,倒是文梅白了文菊一眼,文菊立刻收聲。

  文梅當下便從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個鐲子,親為文竹戴上了,道:“這還是姐姐出嫁時,爹爹陪送的嫁妝呢,妹妹他日出閣卻多了件傍身之物。”

  文竹撫著手上鐲子,卻是純金打造,絞絲盤龍鐲,倆個龍嘴相對,中間嵌以拇指大小的渾圓玉珠,眾姐妹一陣羨慕。

  文梅笑道:“還有這許多簽呢,姐妹們繼續吧,窗—題目的姐姐依然有獎。”

  鼓聲再次響起,文竹也吃了不少酒,將天明時,眾女皆醉,醉態不一而足,文蘭最誇張,跳上桌子,在杯盞間騰跳挪移,長袖飄飄,大跳艷舞;文梅卻一改平日清冷威嚴的樣子,高聲放歌,只是五音不全兼且跑調罷了,唯有文曉菊,還算衣冠齊整,只一雙眼睛略顯朦朧。

  文竹也精神恍惚,迷糊間,似乎被一群丫鬟架到了客房。那客房裡十分空曠,只擺了一張由上等松木精雕細琢的大床,連綿數十尺,乃是文章特意為文家姐妹相聚打造。

  文竹做了一夢,夢中自己身陷流沙之中,被泰山壓頂,掙扎求救無果,出了一身冷汗後醒來,發現自己頭被雙胞胎之一摟在懷裡,小腹被另一個當成了枕頭,二人臉上均露出了甜甜的笑,不知夢到什麼美事,細看下,其中之一嘴角還掛著幾滴口涎,文竹不由一陣惡寒。

  小心翼翼的挪開二女,文竹抬眼望去,眾女皆只著肚兜褻褲,玉體橫陳,真個是香艷無比,文梅大概因身懷有孕,並未在其中。

  文竹突生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在床上蹦來蹦去,挨個拍眾姐妹的臉蛋,高聲呼喝:“走水啦,走水啦。”

  眾女未及醒,卻聽見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人聲,文竹暗道不好,匆忙躺下來裝睡。片刻後,傳來文梅的呵斥聲:“哪裡走水?!何人謊報,把你們驚慌成這個樣子。”

  一眾姐妹俱都清醒,喚了丫鬟進來服伺眾多主子穿好衣裳,淨了面,塗勻了胭脂,一個個花枝招展,大的牽著小的,出得門來,見一大群的媳婦丫鬟,人人頭頂一盆水,跪在梅閣前面,井然有序鴉雀無聲。

  文梅端坐主位,面無表情,冷冷道:“走水了不先救助主子,反倒張皇失措,個個如同無頭的蒼蠅般,我不在府中你們真是鬆懈了不少,今天就先從練這打水的手勁開始。”

  玉手一指外面,卻見門外擺了十個大水缸,三人環臂般粗,半人多高,文梅接著道:“這十個水缸打滿水,半柱香內水全部舀干方算你們過關。”話罷,轉身探問起文蘭,姐妹們是否受了驚嚇。

  得了命令的媳婦丫鬟們開始行動起來,一個個爭先恐後動作麻利,有幾個大概跪的久了,起身時手晃了晃,灑了點水出來,驚恐的看向文梅,卻發現文梅的注意力都在妹妹們身上了,頓時鬆了口大氣。

  文竹微微後悔,都怪自己無中生有,制了這麼一場禍端。

  看文梅面色陰沉的樣子,文竹輕咬著食指尖,打死都不敢承認那一聲走水了是自己所喊,只是,為何文梅的眼神總向自己瞄來呢?

  正心虛時,聽見文富家的來報,將軍夫人來訪。

  文梅本就沉著的臉又陰上三分,連文蘭也止了笑,倆人互望一眼,文蘭問道:“她此時來此做甚?”文梅搖了搖頭:“不知,她已經回段家居住多日了。”

  文蘭歎了口氣:“段青煙,實為當世第一奇女子。”

  文梅沉默半晌,無奈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這個女人的出色是任何人都無法抹煞的。

  文竹大奇,難道還有比文梅更出色的女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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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18 AM

本帖最後由 cluh737 於 2014-6-13 10:24 AM 編輯

第十六章:青煙

  記得年幼時,爹爹很少在家,娘親一邊督促自己練字,一邊忙著針線活,給爹爹做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每做好一套,娘親都很歡喜,卻又隱隱帶著一絲憂傷,至今仍記得娘親的低聲吟唱:“欲送君衣,君不還,不送君衣,君又寒,送與不送間,妾身千萬難。”

  爹爹每次回家,總能哄得娘親高興萬分,娘親最愛聽爹爹彈琴,其中一曲《十面埋伏》是爹爹彈的最多的,鏗鏘有力,激昂雄邁,似有千軍萬馬於眼前鏖戰,讓人熱血沸騰。

  當時自己年紀尚幼,偎在娘親腳邊,央著爹爹教自己彈曲子,爹爹不在時,便彈給娘親聽,娘親摟著自己親了又親,“青煙真是娘的貼心小棉襖。”

  剛學會說話的青瀾被爹爹抱在懷中,也跟著喊:“我也要,我也要。”爹爹問,“要什麼啊?”青瀾只會答:“要,要。”引的爹娘一陣笑。

  七歲那年,聽聞爹爹回府,開心的央了夫子早早下課,跑到書房,卻撞見祖父在大罵爹爹——不孝子,不肯納妾以至段家後繼無人,娘親在一旁低泣。

  青煙沖回自己的房間,拿起剪刀,落下一地秀發,抱起爹爹的紅纓頭盔,跑到祖父和爹爹面前,大喊:“今日起,我便是爹爹的兒子!”

  爹爹心中大慰,至此,真兒個把青煙當成了兒子養。教以兵法,習以武藝,乃至年長,成為爹爹的親兵隊長,千軍萬馬之中,鑄成銅牆鐵壁,護衛主帥。

  後領兵斥候小隊,與北楚軍狹路相逢,激戰百次未嘗一敗,因喜著白袍,人稱白龍小將,外人只道段家有虎子,卻不知青煙本為女兒身。

  後來,爹爹收了燕弟為義子,倚重萬分。青煙視之為弟,手把手地教之以兵法,習之以武藝,可笑燕弟一直未能看出青煙的女兒身。

  青煙本已抱定決心,此生不嫁,奈何七年前,太皇太後欲將公主下嫁,父親無奈上了罪己折,朝堂一片嘩然。

  青煙重拾女兒妝,著我女兒衫,退回閨閣,此時年已雙十。母親日日為青煙婚事焦慮,爹爹便做主將自己許給了燕弟。

  燕弟待青煙,尊長多於朋友,朋友多於夫妻。新婚前倆年,青煙隱身幕後,隨燕弟南征北戰,出謀劃策,黃河邊擺下長蛇盤龍陣,大敗北楚軍神藍止戈,實為生平快事,似乎,嫁人也不是那麼難過罷。

  搬師回朝,本以為相敬如賓至今生終老,卻不料自己的親妹竟向燕弟自薦了枕席。

  父母親妹一起哀求,娘說:“青瀾閨譽已毀,你就容了她吧!”爹說:“青煙青瀾,手心手背,都是爹的心頭肉哇!”青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姐姐直到雙十方出閣,妹妹如今也二十了啊!”

  雙十仍待字閨中便可以搶姐姐的夫婿嗎?青瀾,青瀾,你真是好妹妹,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

  新婦入門,青煙搬離主房,獨居一院,刀槍劍戟,彈琴賞月,卻也落個逍遙自在。聽說燕弟從未去過二夫人房,聽說燕弟偶遇文家女,執意娶其入門,聽說文家已經應允了婚事……

  青瀾又上門苦苦哀求於我:“姐姐,我始終是你的親妹妹啊,怎能讓那文家女與我們平起平坐!”

  青瀾,你可知那次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嗎?提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段香兒為三夫人,燕弟嘴上不說,心中必惱。

  青瀾,你好毒的心計,知那文梅有孕,卻鼓惑了有名無實的段香兒去打罵於她,致其小產,我和燕弟夫妻的緣分終於到頭了,青煙自搬回娘家長住,爹娘懊惱,卻也無可奈何。

  她今次回府,臉上偌大個巴掌印,再次哭求於我:“姐姐,我真的沒打那賤人啊!求姐姐做主,等她孩子生下來,怕我姐妹更沒地位了。”

  青瀾有今日,實是自取其辱。

  段青煙輕歎一聲,思緒拉了回來,看著眼前的文家一眾姐妹,眾星拱月般環繞在文梅身邊,不由起了一絲嫉妒。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成為姐妹,莫不是修了千年萬年?看來我和青瀾,未曾修緣。

  段青煙從袖中摸出一方小印,命身旁的紅衣少婦遞給了文梅,冷哼道:“賤婢,還不跪下!”文家姐妹立刻怒目而視,卻見那紅衣少婦立刻匍匐在地上,登時大奇,惟有文梅知其為何人,不肯受其拜禮,避了半個身去。

  段青煙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賤婢曾謀害於你,今天我便代夫休了她,念其跟在我身邊多年,饒其一命,我會令人送其入明月庵,長伴青燈古佛。”

  頓了一頓,見文梅一臉的不以為然,又道:“而今以後,你不再是有實無名的四夫人,從此,將軍府只有文三夫人,至於我那不成材的妹妹,你就看著辦吧!”

  文梅與文蘭對視一眼,見對方都是滿臉的困惑,文梅試探著問道:“夫人?“

  段青煙微微一笑,那本平凡無奇的臉上瞬間升起了一個太陽,耀眼無比,“我會長居將軍別府,長江南岸,此去經年,你們,多保重了。”

  文家幾女俱都愣住了,文竹腦中快速運轉,唇邊揚起一抹笑,高聲問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干脆自求下堂,莫不是還眷戀這正室之位?”

  段青煙看著文竹,突地大笑,“哈哈,文梅你何其有幸,能有妹如此。”伸手輕拭眼角,竟是笑的淚水都出來了,對文竹的問題卻是避而不答。

  文竹待要追問,卻被文梅拽住了衣角,輕輕搖頭,文竹乖覺地退下了。

  段青煙不再言語,命左右拉起地上痛哭不已的紅衣少婦,一拱手,大步離去。文梅見其就要踏出房門,終忍不住喝問道:“姐姐,對將軍就沒有一絲留戀嗎?”

  段青煙轉身,一雙眼直如天上的星辰,熠熠發光,坦然道:“還未及愛,便覺得痛,於是,放棄了。”

  話罷,大笑而去,口中長歌響起:“我將行兮山河悲,山河悲兮壯我色……”

  文竹只看得心曠神怡,世間竟有此等奇女子,“還未及愛,便覺得痛?”喃喃地重復了幾遍,頓時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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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29 AM

第十七章:七夕

  目送段青煙走的遠了,文梅拉過文竹,道:“好妹妹,剛才的話切不可對外人道,姐姐對現今的狀況已十分滿意了。”

  見文竹不解,文梅歎氣道:“你卻不知,段燕兩家必不可交惡,段家姐姐也是身不由己。”

  語畢,一手拉著文蘭,將文竹,文菊,文曉梅留下,打發了好奇的雙胞胎,令大丫鬟把幾個小小姐各自送回房不提。

  文梅看著面露困惑的幾個妹妹,對文蘭笑道:“二妹也忘了麼?今兒個是七夕啊,西子湖七夕宴可就在今晚了。”

  除了文竹依然一頭霧水,其他幾女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文菊興奮的拉著文曉梅的手,道:“五妹今年也滿十五了,咱們一起去。”

  許是想起文竹的“失魂之症”,文梅主動為她解起惑來,“七夕宴一年一次,只有年滿十五方可參加,賽詩賽琴賽書畫,女子三項奪魁會得‘絕艷’之才名,男子則為‘驚才’,已經有百多年的歷史了。”

  眼看天色不早,文梅拉著文蘭,帶著一眾丫鬟媳婦,對著三個妹妹忙忙碌碌,待到日薄西山時,文梅取過丫鬟手捧的輕紗,逐一為三個妹妹戴上,又接過文蘭手中繡著“文”字的香囊,親為三個妹妹掛上,和文蘭相互一擊掌,大功告成。

  文竹仔細打量著身邊的文菊和曉梅,三個人打扮的一模一樣,均著水藍長裙,拖曳至地,腰間一縷銀鏈半垂至膝,頭挽雙笤髻,若非文曉梅高上半頭,看上去還真象三胞胎。

  文梅和文蘭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難掩得意,文蘭略帶遺憾地道:“三妹去年在詩詞上不敵敏郡主,與‘絕艷’桂冠失之交臂,今年初,敏郡主下嫁滄州許氏,本以為三妹可為我文家奪得第一個‘絕艷’之名……”

  見幾個妹妹神色黯然,文梅拍拍手,笑道:“你們只當去玩耍便是了,待到出閣以後,怕沒有機會了。”

  文梅揮揮手,自有那僕婦抬了小轎過來,把三個妹妹一一扶上轎子,文梅對文竹道:“三妹,照顧好四妹五妹,我和你二姐還有事情與爹爹商議,就不遠送了。”

  文竹點了點頭,照顧妹妹,已是天經地義之事。

  小轎行到門口,便換了馬車,那馬車看上去也不甚打眼,雙馬拉就,駕位上坐著個小廝,年方十五六,甚為機靈的樣子。

  待僕婦放好踏腳凳,文竹學著文曉梅脫了鞋,上了車,丫鬟放下車簾,見車廂甚為寬敞,腳下鋪有碧玉竹涼墊,中間一小巧圓桌,上立一八寶玲瓏燈。四壁掛有竹簾,上繪有四仕女圖,或挽袖,或攏衣,神態不一而足,皆妙態橫生。

  文菊自伸了個懶腰,道:“乏的很,我先睡會兒了。”說罷,看也不看文竹一眼,以文曉梅的玉腿為枕,面朝車壁躺下了。

  看到文曉梅飽含歉意的一笑,文竹嘴角微揚,好奇地打量起車中擺設,見那小桌四腳牢牢釘死在了車上,圓形桌面中有一圓形凹台,放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文竹若有所思。

  輕聲對文曉梅道:“妹妹是否也乏了?不妨小息一會兒,為姐自會喚你們起來。”

  曉梅不由打了個呵欠,笑道:“還真有些乏了,我先困會覺,姐姐待會兒喚曉梅,且輪換休息吧。”說罷,斜靠在了車廂中,閉上了雙眼。

  文竹靜坐片刻,見二女均已微眠,解下自己臉上面紗,拿起毛筆,沾了墨,小心地在眼睛下方的臉上甩了幾甩,待墨跡干涸,方戴回面紗,心中暗忖,萬一出了甚麼丑可也不怕了。

  轉頭看到倆個妹妹真如海棠春睡一般,膚如凝脂,香氣襲人,與車壁上的仕女相映成輝,美的不可方物。怪不得人人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少女,單只如此看著,已是一重享受。

  文竹怔怔地看著倆個妹妹,直到外面傳來了僕婦的喚聲:“小姐,已到西湖邊,”方如夢初醒。

  文菊和文曉梅雙雙睜開眼睛,已然醒來。

  三人一起下了車,文竹抬眼望去,遠處青山影影綽綽,彎月輝星,映得湖水波光粼粼,耳邊傳來蟬鳴蛙叫之聲,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再看那西子湖之上,相距百丈,起了倆個島,中間連以吊橋,各有白色沙堤通向岸邊,文氏三姐妹正在其中一個島的沙堤入口處。

  堤邊倆妙齡少女,皆著青衫,一青衫少女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來的是文家的小姐吧,請出示請帖。”

  文菊從腰間香囊抽出一方紅帖,輕輕一晃,文竹,文曉梅依樣施為,那青衣少女便舉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躬身退到了一邊。

  文菊攜起文曉梅的手,當先而行,文竹不以為忤,緊隨其後,諸丫鬟僕婦皆退到了一旁等候。

  文曉梅與文菊拾階而上,邊行邊問道:“怎還需要請帖?”

  文菊理所當然地道:“這宴席自是需要有人操辦,難不成還叫那些千金小姐們親自動手?每年這西湖上的樓船為了爭奪這宴會主人之名也不知道明爭暗斗了多少次。今年聽說被那臨江閣主人拿去了,等下妹妹可要仔細看了,這臨江閣號稱西湖第一藝樓,想必有不少精彩節目。”

  文竹暗暗詫異,藝樓?莫不是青樓?隨即自己笑著搖搖頭,既然來的都是各府千金,怎會允個青樓操辦?晃神的功夫,台階已到盡頭。

  待到了島之上,發現上建一臨湖亭閣,雕梁畫棟,占地甚廣,莫有百丈見方,四周垂以輕紗,隨風起舞,如夢似幻。

  中間有一空地,四周擺著矮幾,已經坐了不少大家閨秀,莫不裊裊婷婷,面上皆覆有輕紗,若干青衣少女穿梭其中,送上酒水果品,卻無一人動手飲食,偶有交頭接耳,也絮絮低語,絕不入第三者之耳。

  自有一青衣少女來引了文氏三姐妹到其座位上去。甫一落座,便聽得旁邊傳來一少女柔柔的低喚:“來的莫不是文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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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33 AM

第十八章:洛神

  文家三女齊齊回過頭去,見一白衣少女,體態風流,一雙剪水明眸,欲語還休,齊腰秀發只用一金環束起,別有一番動人韻味。

  只聽見文菊應道:“原來是韓妹妹。”倆人自是手挽手坐到一邊親熱去了。

  文曉梅湊到文竹耳邊,掩嘴輕笑道:“解語姑娘是徐府遠親,自幼寄養在徐夫人膝下。那徐家表哥,卻是四姐姐的未婚夫婿。”

  文竹恍然大悟,這是與未來的小姑聯絡感情去了。

  坐得片刻,人漸漸多了起來,卻不見有男賓。文竹正納罕時,聞得屋外三聲鼓響,眾女齊齊起身,行到欄邊,見對面陛﹂人影憧憧,聲音渺渺,聽不大真切。

  中間吊橋上站著個紅衣女子,面如皎月,唇若紅梅,端的是艷光四射,正手持鼓槌,雙槌互擊,腳步隨鼓點舞動,邊擊邊唱道:“明月皎皎,我心遙遙,迢迢銀河,織女牽牛……”歌聲婉轉悠揚,頗有動人處。

  那女子迎風而立,裙飛帶舞,恍若仙人,唱到興起時,雙手揚起,鼓槌飛向天空,凌空打了個轉又落回了她手中。

  一曲唱罷,眾女齊齊鼓掌,文菊不知何時回到了文竹和曉梅之間,低低道:“不愧是首牌花娘,果真長袖善舞。”

  文竹不假思索,問道:“何謂花娘?”

  文菊瞥了她一眼,道:“花娘便是花娘,哪來的何謂。”

  文竹臉一沉,文曉梅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小聲地道:“花娘是藝樓裡的教習嬤嬤。”

  這時聽見對面傳來男子們的叫好聲,文竹頓時明了,男賓們想必在另一座島上了。

  紅衣女子對著男賓的高樓拱了拱手,扭頭向這邊款款行來,眾女三三倆倆回到了自己的矮幾,那紅衣女子自去占了主位。

  她輕舉酒盞,笑道:“眉娘代表我家主人多謝諸位捧場,今年的七夕宴正式開始!”

  話音剛落,傳來一陣稀落的掌聲,在這異常安靜的大廳中分外醒耳。文竹尷尬的放下了雙掌,摸了摸鼻子,習慣性的鼓掌了。

  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那就是文家的小姐嗎?”

  “莫不是被孫家換親的那個吧?”

  “聽說和人私奔被抓了回來哦。”

  “怎還敢出門呢?”

  ……

  文曉梅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文菊氣的渾身發抖,文竹眉頭一皺,隨即松開,口中低低語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頓了頓,又道:“謠言止於智者。”感受到身邊倆個妹妹的氣息漸漸平穩,文竹唇角微揚。

  忽覺一道視線從側後方灼灼燒來,文竹正欲回頭一窺究竟,恰在此時,見局面逐漸失控的眉娘無奈三擊掌。

  文竹只覺一團烈火從身側跑了過去,定睛看去,中間的空地站了一個紅衫少女,與眉娘的艷紅不同,這少女的紅彷若一把火在熊熊燃燒,再仔細看她的眉目,文竹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世上,這世上竟真的有所謂的傾城傾國!

  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彷若上等漢白玉般白的透明,文竹見過的女子中只有文梅可相媲美,卻不若文梅般隱隱透著一股青澀。

  眉眼唇鼻無一不精致,組合起來又如夢似幻,眼神到處,傳來陣陣低呼聲,不笑不語,猶如一塊冰川極地裡屹立了千秋萬載的寒冰,偏偏和那一身火紅的長裙極端詭異的和諧無比,從頭到腳,蕩著一股動人心魄的美。

  只可惜年紀略幼,身量尚未長成,文竹暗忖,假以時日,此女之色,必當禍國殃民。

  這少女的美已跨越了性別,堂上眾女皆癡迷地望著中間那少女,眉娘滿意地看著場中間的少女,笑道:“這是我家主人特意請來為大家助興的洛大家。”話音剛落,四下響起紛紛議論聲:

  “就是她?那個在三月三觀音法會上技壓全場的洛大家?”

  “果真傾城傾國。”

  “聽聞她歌舞雙絕,有歌動九天,舞帶銀河之說。”

  ……

  站在中間的洛大家對眾人的話恍若未聞,舉步向外走去。她一動,四下的議論聲漸小了,待她行至門口,便又回復了鴉雀無聲。

  洛舉頭看向天上明月,長長的水袖迎空一揚,一腳踏出,一絲恍若呻吟的低語從她喉中逸出:“明月皎皎,我心遙遙,迢迢銀河,織女牽牛……”

  隨著洛聲音的漸漸增大,洛的舞開始激烈起來,與文竹想像的不同,洛大家踏的並不是柔美的洋溢女子氣息的輕盈舞步,相反,那是剛硬堅定的巫之舞,一伸手,一抬足,充滿了鬼魅迫人的張力。

  洛的嗓子漸漸放開,她的聲音也非文竹以為的清爽脆朗,而是低沉略帶沙啞,歌聲蒼茫而悲涼,傾訴著遠古諸神的寂寞。

  洛大家彷彿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團火焰在燒,那火由開始的星星點點,漸漸燎原,似乎要焚盡八荒。

  在火焰之中,文竹看到了一雙野獸的眼,緊緊地盯著自己,就如一頭洪荒猛獸,急欲噬人而食。

  文竹一陣心悸,登時便想奪路而逃,恍惚間,洛已停下腳步,依然冷冷地站在中間。

  此舞實在震撼,片刻後方傳來眾人的吐氣聲,竟皆因太過專注以至屏住了呼吸。

  眉娘玉手端著酒杯,緩緩走下主位,並不因洛大家選擇與自己一樣的曲目而惱怒,淺笑道:“洛大家歌動九天,舞帶銀河,果然不凡,請飲此酒。”話罷,微低下頭,舉杯過頂。

  洛大家伸手接過,以袖遮面,仰首一干而淨,還回杯子之際,淺淺一笑,她本就國色天香,這一笑,端的是傾城傾國,縱身為女子,也恨不能把她揉入身體狠狠愛撫一番,眾人又是一怔。

  似是習慣了眾人的反應,洛隨即斂起了笑容,低首道:

  “洛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諸位答應。”

  不待眉娘詢問,接著道:“今日眾佳麗雲集一堂,實乃洛生平僅見,若能一窺眾位小姐芳姿,以便洛效法一二,則實乃洛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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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36 AM

第十九章:斗艷

  眉娘笑道,“洛大家不說,諸位小姐也要解下面紗的,戴著面紗只為比試公平起見,還請洛大家稍待。”

  洛微一點頭,不再言語,在眾人的注視下,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文竹略一偏頭,卻原來洛大家就坐在自己身後,洛無視眾人的關注,自斟自飲了起來,那動作曼妙無比,看的人好不羨慕,舉手投足都是如此賞心悅目。

  眉娘輕咳,待眾人的注意力重回自己身上,道:“‘絕艷’之爭正式開始,首比詩詞,還請諸位於一炷香內作詩一首,為示公平,無需題名,注明桌號即可。稍後送往對面陛﹂請諸才子評鑒,佼佼者將請本人當眾誦讀。”

  文竹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心中有些搖擺不定,是否出這個風頭,雖對古詩詞談不上熱愛,耳熟能詳的倒也有幾首,隨便拎出來一個,相信足夠艷驚四座了,只取了這虛名又有何用?猶豫間,卻想起方才諸般凌辱百般嘲笑,罷罷罷,便叫你們見識見識。

  待眉娘命丫鬟點上香後,文竹略一思索,平時至為喜歡的一首詩便浮上了腦海,提筆疾書,一蹴而就,寫完瞄了眼號碼牌,隨手寫上了“甲九”的字樣。

  眉娘親力親為,逐一收好眾佳麗的佳作,吩咐了身邊一個看上去至伶俐的青衣婢子送到對面。

  接下來,卻是比的彈奏的功夫。眉娘命人在堂中擺了把焦尾古琴,有心一試的便可上去彈奏。

  文竹自忖此等功夫卻不便造假,便安心坐在了一旁當觀眾,看諸閨秀你方彈罷我登場,有彈的出色的,博得陣陣喝彩聲,那彈的差的也有,諸女倒也耐著性子聽完。

  諸閨秀的表演漸入佳境,每彈完一曲,許久方響起另一曲,均是給眾人留足了回味的餘地。

  文竹左右看了看兩個妹妹,輕聲問道:“你們怎不去表演一番?”

  文菊從鼻子中冷哼一聲:“琴乃修身而非娛人之用。”

  文曉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妹卻是不通琴理。”

  待到一黃衣少女上場,先淨手,後焚香,端的是做足了架勢,戴著面紗看不到容貌,那雙手實是非比尋常,青蔥般的玉手,指甲修的十分齊整,十指纖細,靈巧異常,在琴弦上飛舞著一片殘影,琴聲湍湍,如泉水叮咚,如雨打芭蕉,如瀑布飛流直下,如海納百川,明明只是樂聲,卻讓人有賞心悅目之感。

  彈罷,滿場鴉雀無聲,久久方響起絮絮議論之聲,文竹摸摸心口,感動莫名,古之高山流水,也不過如此了。看來若無意外,這黃衣少女必當奪去這琴中魁首。

  至無人登場時,恰逢那送詩稿的小婢回轉了來,輕聲稟告,眉娘不住的點頭,喜上眉梢,命婢女們把詩稿發還眾小姐後,笑道:“今次有位文采出眾的才女,已令對面的才子們俯首稱臣,在詩詞一項上自動認輸了。”說到這裡,眉娘故意賣了關子止了話。

  眾皆嘩然,左顧右盼,面上皆是驕傲之色,穩壓了對面島一頭,諸人均覺十分長臉,有自覺寫的好的心自惴惴,更有耐不住性子的已然催促眉娘快些公布那才女的姓名。

  眉娘環顧四周,舉起纖纖玉指,道:“便是那甲九桌的文家小姐,奪了這文魁。”

  文竹學著眾人露出吃驚的樣子,唇角卻忍不住上揚,眉娘望著文竹道:“還請文小姐把詩稿當眾誦讀,讓諸位才女一起品評。”

  文竹故作矜持,再三推脫,方拿起詩稿,清了清喉嚨,一字一頓,朗聲誦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剛讀完一句,耳邊再無任何聲息。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為了配合這最後的詩句,文竹還恰如其分的輕歎聲,似無限惆悵郁結在胸。

  抬頭四望,文竹怔了怔,沒有發現激動羨慕的表情,反倒是一張張張大的嘴巴吃驚的臉。

  剛彈琴最為出色的黃衣少女突地站了起來:“這明明是前朝大家李商隱的經典之作,你,你這是抄襲!”那少女情緒激動已極,臉漲的通紅,胸膛不斷起伏。

  文竹一怔,李商隱?再看那黃衣少女,卻不由的想到,好小,真的好小,怎麼起伏還是洗衣板。

  一時間群情激奮,閨秀們的涵養終於到頭了,大喜復大悲,竟有人用抄襲之作充數,對面的才子們必定看了出來,方選了這一篇來羞辱眾女。

  眾女莫不認為文竹害得眾人在這次詩詞之比中顏面掃地。文竹臉上青紅交替,賊贓並獲,辨無可辯,心中暗惱,他們是故意的,他們一定是故意的,竟是在心中把對面陛﹂的才子們都恨上了。

  眾說紛紜中,還是先前那黃裙少女率先高舉右臂,喊了一句:“把這個騙子轟出去!”文竹盯著她,心中恨恨地詛咒,你是洗衣板,你媽媽是洗衣板,你女兒也是洗衣板,你們全家都是洗衣板。

  黃裙少女的喊話如同黑暗中的明燈指引了大家前進的方向,眾人的口徑統一起來,匯聚成了無法抗拒的浪潮:“轟出去,轟出去!”

  有耐性不好的已過來推推搡搡,拉扯中,文竹臉上本就不牢的面紗突然脫落,昏黃的燈光下,只見文竹滿臉黑斑,恍若鬼魅,圍著她的諸女皆倒抽了一口冷氣,齊齊退了一步,無人注意到洛眼中閃過了一抹失望之色。

  文竹的丑怪讓眾人情緒更加高漲,莫不認為此乃丑女為博取注意力的愚蠢行為,真真不可原諒,一道道鄙夷的視線射向文竹。

  文竹縱是兩世為人,也禁不住汗如雨下,如鋒芒在背,前世今生從未做過虧心之事,這次,自己確實是錯了,罷罷罷,一人做事一人當,道歉便是,如若還有人不依不撓,便讓爾等知曉,我也絕非善類。

  咬緊牙關,挺起脊梁,文竹正要開口。

  “錚——”

  一聲清脆的琴聲響徹天空,眾人皆愣了下神,那琴音便一聲緊一聲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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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40 AM

第二十章:琴魁

  天地初成,宇宙洪荒,無邊的烏雲和無盡的閃電統治著大地,兀地,就在那閃電中誕生了一個強大的生命,它高傲的翱翔,劃破烏雲,迎擊閃電,那身火紅的羽毛在一片黑暗的天地間是如此的醒目,天大地大,唯我獨尊。

  漫長的歲月中,鳳不知疲倦的飛舞著,漸漸,它感覺到了孤獨,無盡的落寞讓它如此哀傷,一聲聲哀啼欲讓人心頭泣血,它在呼喚,呼喚同類,驀然,又一個火紅的身影從閃電中誕生了,凰,千呼萬喚終於出來的凰。

  風和凰交纏起舞,歡欣愉悅,它們飛過的地方,烏雲散盡,閃電不再,深深淺淺的綠漫布在了天地間,無數生靈從中誕生,飛禽走獸奔走疾跑。

  鳳和凰終棲於百丈高的梧桐樹上,鸞鳳和鳴,響徹天地,百鳥聞之,莫不來朝,無數的飛禽遮天蔽日,從此,有了黑夜。

  鳥兒的鳴叫和揮翅的聲音驚醒了沉醉琴聲中的眾人,化身火鳳起舞的洛也停了舞步,呆呆地看著滿堂飛舞的各色禽鳥,喃喃低語:“好一曲鳳求凰,好一曲百鳥朝鳳。”語畢,目光自然落在了端坐中間彈琴的少女身上。

  竟是文菊!

  眾人的注視下,文菊解下臉上面紗,臉色異常蒼白,哇地嘔了一大口血,苦笑道:“我還是太勉強了,師父說我三十歲前不可輕彈此曲,果然……”

  眾女皆默然,驀地,那黃裙少女起身走到了文菊面前,解下面紗捧於文菊身前,躬身一行禮:“今日聞此仙曲,已不枉此生,小女先行告退了。”

  語畢,低下頭一直倒退至門口,又拜了一拜,方自離去。

  諸女中琴技最高的黃裙少女心甘情願俯首稱臣,眾人卻都覺得理當如此,文菊的琴技已達到了眾所仰望的境界,正如那黃裙少女所言,聞此仙曲,已不枉此生。

  眉娘面色凝重的詢問道:“不知當世三絕之琴聖與閣下是何關系?”

  文菊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冷冷道:“正是師祖。”

  眾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傳聞琴聖之琴技已達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十年前,北楚困我都城三日,眼看城破在際,琴聖抱琴獨坐城頭,面對北楚十萬大軍,一曲思鄉,令北楚軍士莫不淚眼蒙蒙,竟異口同聲唱起了北楚民謠:悠悠南疆,他鄉明月,家中老母,白發蒼蒼,妻女殷殷,盼我歸鄉……再無絲毫爭斗之心,一場大戰消彌於無形。

  文竹看著文菊面無血色,只覺得心痛莫名,這個總是鬧著別扭的妹妹竟是用命去博,為她出頭。文竹奔上前與曉梅一左一右扶住了文菊的身子,文菊靠在姐妹的懷中,伸出手來,喝道:“紙筆!”

  立有青衣小婢送上文房四寶,文菊凝神提筆,在宣紙上一揮而就,隨後棄筆,食指伸出,輕點嘔出的血跡,又在紙上疾點數下後,身體偎到了文竹懷中,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三姐,我想回家。”

  文竹緊咬下唇,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淚水卻模糊了視線,背轉身,背起了文菊,在文曉梅的攙扶下,緩慢而堅定地向外走去。

  文竹背著文菊到了堤邊,眾丫鬟媳婦匆忙上前,欲接過文菊,文竹卻不願假他人之手,厲聲道:“還不把馬車駕過來!”

  在丫鬟的攙扶下,文家三姐妹上了馬車,文竹轉頭吩咐領頭的媳婦子,快馬加鞭速回府報告,請好大夫,又命那趕車的小廝仔細著駕車。

  車廂裡,文菊偎在文竹懷中,絮絮道:“年幼時,菊與姐姐年紀相同,最是粘姐姐。每當母親給菊什麼吃食玩物,菊總是十分歡喜地給姐姐送去,可恨姐姐待身邊人都是一般溫柔。菊惱你怨你,可無論菊做了什麼,姐姐總是一笑了之。”

  說著,文菊緊緊抓住了文竹的手,哽咽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歡菊兒了,菊兒知道自己總是無理取鬧,我,我只是想姐姐多看菊兒一眼啊!”

  文竹聽得心如刀割,敏感的文菊,驕傲的文菊在腦海中不停交替,何其有幸,再世為人竟有這麼好的姐妹們。她反握住文菊的手,輕輕吟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象無數小眼睛。”

  文菊淺笑,眼睛瞇成了兩彎月牙,問道:“這是甚麼曲子,怪好聽的。”

  文竹摸著她的頭發,勉強一笑,道:“喜歡麼,姐姐唱給你聽,還有好多。”

  另一邊,眉娘步下主位,拈起文菊手書,只見上面一枝怒放的紅梅,似有陣陣幽香透紙而出,旁邊題了七個字:我花開過百花殺。

  “我花開過百花殺……”眉娘微微愣神,從外面進來一青衣婢子,來到眉娘面前,福了一福,道:“公子們命婢子來打聽剛才彈琴者何人,眾公子自歎弗如,甘拜下風。”

  眉娘不語,把手中畫紙遞出,命丫鬟送入閨秀們手中傳閱,莫不驚歎萬分,畫風自然寫意,字體狂野奔放,直言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倒似沉淫書畫一道數十年的嶙峋老者。

  傳閱完畢,眉娘命人將此畫送去對面島,又道:“今日琴書倆魁首就定為文家四女,可好?”

  眾皆諾諾。

  接下來,演排了幾場臨江閣的藝娘們的歌舞,只是在聽過了文菊的天上曲後,連眉娘都覺得索然無味,最後便草草收場。

  卻說散席後,洛大家踏上自己的馬車,在小廝的服伺下,脫了鞋,退去外衣,僅著中衣,胸前平平,赫然竟是一男子。

  洛疲憊地靠在了車廂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連舞兩曲實是大耗心神。

  貼身小廝年哥兒一邊給洛松著身子,一邊問道:“少爺今天可有收獲?”

  洛閉眼答道:“那文竹的見識膽識俱都不凡,奈何貌如無鹽。”想起了文竹恍若鬼魅的容顏,厭惡的撇了撇嘴。

  年哥兒小心翼翼地又問道:“文家四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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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44 AM

本帖最後由 cluh737 於 2014-6-13 10:45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決心

  年哥兒輕聲道:“聽聞此女乃文家正室徐夫人所出,徐家屹立幾朝不倒,家中屢出皇後貴妃,教女天下聞名。那文家四女一手琴技無人可敵,又作得一手好書畫,在少爺見過的閨秀中,也算的上佼佼了。”

  洛冷笑:“技藝耳,無他。”

  轉頭,淺笑道:“那爺歌舞雙絕,是不是也是天下難得的閨秀了?”

  年哥兒冷汗直流,再不敢出聲,自己家這少爺越是笑的開心,必然越是惱怒。

  過了半晌,年哥兒縮在袖子中的手緊了一緊,一狠心,跪倒在洛面前,低頭道:“方才大少爺來書一封。”雙手伸出,平平舉著一封信。

  洛瞇起雙眼,臉上笑的越發燦爛,“你也跟我不少年了,怎麼處理還用我教你嗎?”

  年哥兒手一哆嗦,毫不猶豫的把信撕了,掀起車簾,隨手一揚,車後留下漫天紙屑,唯見那最大的碎片上,題了皇弟親啟四字。

  眉娘在宴席後送走眾多來賓,便乘舟來到一燈火通明的三層樓船前,直奔三層,至一掛著臨江閣牌匾的房間前停下,對守在兩邊的青衣小婢柔聲道:“眉娘有事求見主人,還望姐姐通報下。”

  卻聽那個婢子答道:“主人吩咐,眉姑姑欲稟之事已知,只是那文家富可敵國,文四小姐怕是延請不到。”

  眉娘福了一福,悄然退下。

  房間內,十分空曠的只擺了一榻一桌,榻上兩男子正圍桌對弈,一黑衣大漢,一錦袍公子。那黑衣大漢眼見棋入死局,拱手一推,哈哈大笑:“祈元兄棋藝精湛,載安甘拜下風。”

  頓了頓,臉上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又道:“祈元兄能得文四小姐如此佳人,真是可喜可賀。”

  徐祈元微微一笑,眼底閃過一抹精光:“怎比得上陸兄這一船佳麗,醉臥美人鄉!”

  陸載安兩腳伸出,抓起酒壺,一通大灌,歎道:“弱水三千,無我欲飲那一瓢。”

  徐祈元出了樓船,江風一吹,面沉似水,上了馬車,立刻便有人送上一杯醒酒茶,徐祈元頭也不抬地伸手接過,一飲而盡,那茶的溫度卻是恰到好處。

  徐祈元身子向車廂上一靠,沉沉問道:“她今日如何?”

  一個溫柔女聲低低應道:“驕傲一如往昔。”竟是那韓解語,端坐車廂一角,如同個丫鬟般,方才那茶水便是她親手所泡。

  徐祈元唇邊蕩起一抹笑,依然驕傲嗎?一定要保持下去,等我。

  文竹低低淺淺的吟唱聲中,馬車終於抵達了文府大門前,文章和大夫人徐氏早已守在門口,文蘭扶著文梅俏立一旁。

  文竹和文曉梅攙扶著文菊下了車,徐氏立刻撲上前去,一把摟住文菊,心疼的直掉眼淚,扶著文菊上了軟轎後,直奔內府,延請的杏林妙手早已恭候多時。

  文章轉頭,下巴繃直,鼻子抽了一抽,輕輕地對文竹道:“竹兒,你未照顧好妹妹,便罰你去祠堂跪坐懺悔。”

  文竹精神恍惚地看著文菊離開的方向,未及反應,一旁的文曉梅先行跪下:“女兒也有錯,未能攔住四姐,還請爹爹一並責罰。”

  文竹登時回過神來,望了望爹爹,望了望妹妹,斷然道:“女兒願意受罰。”

  扶起文曉梅,凜然道:“四妹還需你照顧,快去罷。”

  文曉梅咬了咬下唇,垂淚而別,文蘭扶著文梅過來,文竹低下頭,想起臨行前文梅的囑咐,羞愧難當,文梅卻伸出手抱住她,文蘭亦伸出手,把她們二人一起擁入懷中,一旁的文章仰首望天,臉上兩抹淡淡地水痕。

  片刻後,文蘭扶起文梅,二人雖無只言片語,文竹卻已省得,兩個姐姐並未怪罪自己,默默一福,便有婆子打了蓮花燈來給文竹引路。

  昏暗的祠堂裡只點了兩盞長明燈,三層陛﹂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祖宗牌位,看的人頭皮發麻,若是平日,文竹是萬萬不敢踏進一步的,此時她心中充滿了內疚之情反倒無暇他想。

  悔恨懊惱交加,文竹心如萬蟻啃食,旁人說上一兩句閒話又如何了,何必如此在意,出那鋒頭做什麼?成為一代才女又如何?

  文菊若不是為自己出頭,根本不會去彈什麼鳳求凰,她當時曾言,琴乃修身而非娛人,此時想來真是振聾發聵。

  默默回想自穿越以來眾姐妹間點點滴滴,不知何時,膝前濕了一片,淚如珠,落在地上激的塵土飛揚。

  猛地抬起頭,面對文氏列祖列宗,文竹連磕三個響頭,咬緊下唇,舉手過頂,毅然發誓道:“今生我乃文氏女,只求姐妹一世平安,毀我姐妹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一抹魚肚白出現在東方時,祠堂的門被人推開,穿過空氣的陽光中飛舞著無數的灰塵,也把來人的影子拖的長長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文竹若有所覺,回過頭來,卻見文章一臉疲色,下巴上冒出些青茬,倚靠門扉之上,衣衫皺皺巴巴,平添了幾許頹廢的韻味。

  文竹咬緊下唇,文章盯著她,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菊兒已無大礙,大夫說以後要多加注意,不可勞神。”

  文竹腦中一直繃緊的弦驀地鬆了下來,頓覺雙腿又麻又痛,已然支持不住,撲通一聲,跌倒一旁。

  文章見文竹臉上花掉的墨跡暈黑了滿臉,象是灶下的婆子蹭了一臉鍋底灰,再想到這個女兒在詩會上的抄襲之作,不由有些困惑,這個女兒到底想做什麼呢?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只有一個結果——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莫非,這個女兒就這麼不想嫁人?

  文章長歎口氣,罷罷罷,文家富可敵國,還養不活一個不肯出嫁的女兒嗎?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文章定睛看了文竹半晌,微一抿嘴,俊臉上寫滿堅定,道:“曉梅出嫁後,就由你來掌家吧!”

  文竹瞬間睜大眼睛,“五妹要出嫁了嗎?”

  文章含糊地應了聲:“大概吧。”

  許是怕文竹追問下去,文章忙喚過文竹的兩個丫鬟,把她一路攙扶回房中,文竹稍事洗漱,急就了兩口點心,便拖著疲憊的身子來探文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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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48 AM

第二十二章:歷史

  為了方便照看文菊,徐氏特意把她接至了自己的院子,文竹第一次來到了文府的主宅,二進五跨院,占地甚廣,院內松柏青蒼,層層疊翠,中有假山回廊,曲徑通幽,厚重中不失靈動。

  在個婆子的指引下,文竹進了左廂房,徐氏正在給文菊餵藥,文曉梅侍立一旁,看到她進來,徐氏溫柔地一笑,道:“菊兒剛好喝完藥,你們姐妹且聚聚,我和老爺還有事商議。”

  文竹一愣,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您不怪我嗎?”徐夫人回頭望了望面色依然蒼白的文菊,輕輕道:“文家只有你們這些女兒,若自家姐妹都不能依靠,還能靠誰呢?”

  體諒的拍了拍文竹的手,徐夫人帶著一眾丫鬟媳婦悄然出屋,把空間留給了這三個姐妹,文竹默然,對著徐夫人的背影深深一揖。

  站直了身體,文竹拉著文曉梅一起坐在了文菊榻邊,恢復了些許精神的文菊想起昨日自己的失態,頗有些尷尬,搶先道:“我這次幫了你,可不代表就認了你是姐姐了。”

  文竹笑笑,“那我叫你姐姐好了。”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對著楞住了的文菊伸出手,“姐姐給我的見面禮呢?”

  文菊看著她這副無賴樣,登時沒轍,惱道:“你看你,哪還有千金小姐的樣子,昨兒個也是,還把自己的臉塗成那副鬼樣子。”

  文竹垂眉斂首,恭恭敬敬地道:“姐姐教訓的是,小妹都記下了。”

  一旁的曉梅終是忍俊不住,撲哧笑了出來,文菊看著一本正經的文竹,再看看笑的捧腹的文曉梅,捶打了文竹幾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三人笑成一團。

  鬧了會兒,文竹見文菊輕咳,便拉起同樣一夜未睡的文曉梅,強迫她隨自己去休息,約了下午再來訪文菊。

  路上,文竹想起未曾見到兩個姐姐,便問:“姐姐們呢?”

  文曉梅笑道:“見四姐無甚大礙,一早便被姐夫們接走了。”

  文竹輕輕應了聲,狀似無意地問道:“家中可有史書?”卻是想著那黃衣少女所言,前朝大家,李商隱,對身處的這個年代起了疑心。

  以前不管,不問,不想,是覺得陌生的朝代,知了又有何用?始終懷著一絲去國懷鄉的愁緒,而今卻又不同,心中隱隱有絲期待,望自己仍是那炎黃子孫,龍之嫡脈。

  曉梅不疑有他,笑道:“爺爺乃是當代大儒,怕是皇家的藏書也沒咱家的多了,平時都收在後面的書樓裡了,姐姐若要讀什麼,只管吩咐一聲,自行取用便是,爺爺在世時不禁咱們讀書的,爹爹更不管了。”

  太宗分封諸功臣,故後,太子登基,乃為高宗,其弟陳王反,以長江為界,二朝並立。高宗怒極攻心,留下隱患,十年後故去,留一子,中宗即位,因年幼,由高宗母孝仁太皇太後輔政,生母徐貴妃賜號容德皇太後。

  六年後,中宗親政,並立太皇太後親選之徐氏女為後。

  而今,恰是中宗七年。

  文竹緩緩合上手中書冊,長吁一口氣,萬沒想到竟穿越到了時間的岔道上,自唐以前,歷史與曾經的古中國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唐後歷史發生了轉折,開國皇帝同樣叫趙匡胤,卻立國號為寧。將天下劃為十五道,卻未料到屍骨未寒死,倆個兒子便各占去半壁江山。

  本朝風俗與宋相若,卻不若宋那般嚴謹,尚有五分唐之遺風,因立朝不久便遭遇兄弟反目,疆域被一分為二,導致本朝士子民夫無不好戰,如此一來,二國雖勢成水火,卻都國富民強,倒使得塞外游民不敢輕侮。

  北楚陳王稱帝後,自號明宗,勵精圖治,不失為一位明君;大寧孝仁後監政之時,戰戰兢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加之南地本就富庶,卻也呈現了一片國泰民安的繁華景象。而今大寧新皇親政不久,尚沒有什麼驚人之舉。

  大寧北楚兩國實力仲伯間,若輕啟爭端,必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文竹判斷,數年內難有戰事,如是看來,文家扎根大寧,只需好生維持,求個眾姐妹一世榮華便罷了。

  “小姐,該去書房了。”

  進寶打斷了文竹的思考,文竹放下手中的書卷,任由兩個丫環把自己打點妥當。

  離七夕已過去月餘,文家姐妹們恢復了在書房上課的生活,只下課後又多了一項活動——探望養病中的文菊。

  文章近日似忙於某事,每日裡只叫眾女兒核算賬冊,並未授課。

  文竹皺著眉頭看著手中賬冊,那一串串壹貳三肆如此礙眼,看得人頭昏眼花,貝齒咬了咬筆,毅然在繁瑣的漢字邊記下一串串阿拉伯數字,賬目登時簡單清晰許多。

  文竹效率提高了不少,半日便看完自己那份賬冊。信手拈起一張箋,未及反應,隨手就折成了一只千紙鶴,頓時愣了愣,前世年少沖動,做盡天下浪漫事,每日裡疊著紙鶴星星,此時想來,真是傻的可以。

  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恰在此時,幾個妹妹圍了上來,雙胞胎睜著大大的眼,問道:“三姐姐,這是什麼?”

  文竹笑意更深,道:“這是千紙鶴,可為親人祈福,咱們疊了送給四妹妹,好不好?”

  眾妹妹齊齊應諾,一起動手,一個下午便在折紙中度過。到得後來,文竹便只讓幾個妹妹折紙鶴,叫曉梅找來針線,親自動手,把紙鶴串成了一串串,最後統計,共有三百六十五只,恰合了一年之數,做好後,文竹便叫妹妹們在紙鶴上寫下祝福之語。

  到了下課時間,文竹牽著文曉菊,雙胞胎懷捧著紙鶴,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曉梅在後面緊跟著,不住地喊:“慢點兒,慢點兒!”

  雙胞胎卻只有跑的更歡,哈哈地笑著,突地哎呀一聲,終因只顧回頭逗弄曉梅與人迎頭撞上。

  文竹心裡一緊,忙急走兩步,卻見雙胞胎已自行爬起,圍著一個身著寶藍色緞子的男子打轉,那男子圓臉,圓鼻頭,笑的眼睛瞇成了縫,若再胖些,便與那彌勒佛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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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52 AM

第二十三章:上香(一)

  只聽雙胞胎的聲音傳來:

  “二姐夫空手上門。” “難道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麼?”

  嚴慎行討好地笑笑,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立刻被文曉竹一把搶過,和文曉蘭一起掏開看看,嘴一撇,齊道:“二姐夫,我們已經是大姑娘了,切莫再拿味香閣的酥糖來哄我們了。”

  話一出口,嚴慎行尷尬地收回手,撓了撓頭,卻見雙胞胎一起做了個鬼臉,道:“至少也要五芳齋的粽子才行。”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嚴慎行笑瞇了眼,連道:“好好。”說完,拍了拍雙胞胎的頭,對文竹笑了笑:“你們二姐在裡面,我與岳父有事商議,先行一步。”

  文竹福了一福,見嚴慎行漸行漸遠,忖道:這個二姐夫對幾個妹妹倒是相當寵溺。

  牽著幾個妹妹的手進了文菊臥室中,見床邊坐了個紅衣少婦,頭綰流雲髻,腳踏祥雲靴,胸前一串碧玉珠,明艷照人,正是文蘭。

  文家姐妹互相見過禮後,圍著文菊團團坐下,眾丫鬟上了一桌子點心吃食,雙胞胎可憐兮兮地看著文竹,原來前幾日文竹發覺兩個妹妹吃點心太凶,便命下人不得隨意給幾個小姐進點心。

  文竹板著臉,道:“只許吃一塊。”

  雙胞胎滿懷期待地問道:“是每人一塊?”“還是合共一塊?”

  文竹笑瞇瞇地道,“當然是合共一塊。”

  看著雙胞胎要哭出來的樣子,文蘭撲哧笑出聲來。笑罷,文蘭素手端起點心盤子,給雙胞胎一人拈了一塊,向文竹求情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雙胞胎歡呼一聲,把懷裡抱著的紙鶴向文菊身上一堆,就要伸手去抓點心,文竹啪啪兩聲,一人賞了個栗子:“先洗手!”自有細心的媳婦子拿了溫熱的毛巾來為幾個小姐淨手。

  文菊拉起一串紙鶴,看了兩眼,石化當場。

  文竹看到文菊哭笑不得的表情,信手抓來文菊手中那串紙鶴,見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四姐一定要慢慢養病,每天探望的時候都有點心吃。

  文竹登時無語,狠狠瞪向雙胞胎,卻見兩姐妹齊齊把手中的半塊點心塞進了嘴裡,噎的咳嗽不已,文曉梅和文蘭忙拿了茶盞給她們餵水。

  文竹怒極反笑,溫柔地望著兩個妹妹,道:“你們是要罰寫家規,還是舉算盤?你們前兒個已經換了鐵算盤了罷?”

  雙胞胎之一道:“家規麼,我們已經熟背在心了,就不要再寫了罷。”

  另外一個道:“我們身小力薄,鐵算盤實在沉重。”

  文竹摸著下巴,望也不望她們,喃喃道:“那就一個月不吃點心了罷。”

  雙胞胎立時湊到文竹身邊,一人拉著她一只手,諂媚地笑著。

  一個道:“家規既要流傳子孫後代,自當倒背如流才是。”

  另一個馬上接口:“我們身小力薄,理當多多舉那鐵算盤來鍛煉身體。”

  看著兩個妹妹的小人兒樣,眾女皆笑出聲來,文菊略顯蒼白的臉上也起了一絲紅暈。

  不理會對著滿桌子點心流口水的雙胞胎,文竹坐到文蘭身邊,捧了個點心盤子到她面前,狼吞虎咽大朵雲頤,邊還用眼斜覬著雙胞胎。

  文蘭又好氣又好笑地啐了她一口,對著眾姐妹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道:“自七夕以來,連日大雨,下了月餘,可算這幾天放了晴,便想著約幾個妹妹一起去相國寺上香,為四妹祈福。”

  文竹自不會有什麼意見,從來到這個世界,除了七夕那次,便日日在這府裡打轉,正巴不得出去走走了。雙胞胎最是興奮不已,待聞得幾個夫人也同去,兩張小臉登時垮下。

  “娘也去…”兩人哭喪著臉,潸然欲泣。

  文曉菊不明所以地道:“四娘一起去有甚麼不好。”

  雙胞胎互望一眼,其中之一清了清嗓子,學著四夫人的口氣道:“曉蘭曉竹把裙子放下,好生坐著。”另一個接道:“笑不露齒,言莫高聲,看你們成何體統!”

  那語氣,那架勢,端的是學的惟妙惟肖,活靈活現,姐妹幾人掩帕輕笑。

  卻聽見文曉菊淡然道:“大家閨秀,正當如此。”

  許是文家姐妹都比較另類,出了個貌似正常的文曉菊反倒象怪胎。文曉菊是那媚氣入骨的五娘所出,也不知怎地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小小年紀便少年老成,若不是個子小,倒像是雙胞胎的姐姐。

  一言一行,莫不符合大家閨秀的標准,倒也並非刻意為之,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天然的大家風范,在文家諸女兒中最得各房夫人歡心,常常被拿出來做標桿教育其他姐妹。

  奇怪的是,文家姐妹並未因此惡了文曉菊,在幾個年紀較小的妹妹中,還頗有人氣,隱隱成了幾人的領袖。

  便如此時,文曉菊話音剛落,雙胞胎那似長滿了蟲兒不停扭動的小身體,馬上端正坐好,雙手平放膝上,微低頷首,恰應了那句古話——靜如處子。

  文竹與文蘭相視一笑,文蘭向身邊的管家媳婦吩咐道:“傳菜罷,今兒個就在四妹這裡用了。”

  飯罷,姐妹幾人把千紙鶴為文菊掛在了窗沿上,又在下面墜上幾個鈴鐺,隨風起舞,鈴聲清脆,文菊臉上登時浮現了幾分喜色。

  又耍了會兒,因明兒個還要起早上香,便各自回房不提。

  天還未亮,文家的車隊已然上路,文竹與文蘭共乘一車,看得出,這個二姐與自己的親娘也不如何親近,倒是文曉菊,一板一眼地給每個夫人行了禮,目不斜視地隨五太太上了車,得了眾夫人太太一頓誇。

  車軲轆在青石板上碾壓,發出吱吱的聲音,文竹小心翼翼地掀起車簾一角,悄然向外探望。

  其時大部分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此時尚未大亮,沿街的鋪子多數已開門,小伙計拿著抹布掃帚勤快地打掃著。

  路上還許多早點攤子,一副擔子裡裝著所有吃飯的家什,擔子一放便開張了,清水抄手,炸醬面,油條豆漿,米果桂花湯,空氣中滿溢著食物的香氣,想到雙胞胎必然流著口水又不能不端坐車中,文竹便是一陣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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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55 AM

第二十四章:上香(二)

  看了會兒,文竹放下簾子,回頭恰對上文蘭的笑臉,這個二姐天生一副笑顏,與二姐夫十足夫妻臉,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卻是文家姐妹中親和力最強的。

  文蘭輕歎口氣,道:“天子腳下,繁華依舊,可歎長江泛濫,兩岸已是災民無數。”

  文竹一驚,“長江發水了麼?”

  文蘭點了點頭,道:“今歲初春,欽天監高天師便曾言道,去冬干燥陰冷,春旱天悶,今夏必發大水,這連綿一個月的雨不知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咱們今次上香亦要為災民祈福。”

  文竹視線穿過文蘭,彷彿看到無數災民扶老攜幼流連失所,不由喃喃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辟天下寒士盡歡顏。”

  因前世自幼孤苦,文竹從來不是在乞丐面前可以坦然走過的人,無論是真是假,好歹救人口飯吃。

  文蘭頗為意外的看了這個妹妹幾眼,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竟能有這等心胸,自己還是出嫁後才漸漸地知了許多以前聞所未聞之事,怪不得爹爹有意在百年後傳家給三妹,確實不凡。

  文蘭安慰地拍了拍文竹的手,道:“爹爹已經把莊上所產米糧另購得糙米百車運往災區了,家中布店陳年舊布也悉數捐出。”

  文竹驚訝地看向文蘭,見文蘭認真地點了點頭,心道:這文老爺竟有此等見識不成,前世國內諸多富豪只想著聚財傳子孫,富貴萬萬代,偶爾捐贈也不過輿論所迫,慈善那玩意是歐美富豪中才流行的東西。

  轉念一想,不對,國人斂財為後人乃是自古流傳根深蒂固的觀念,文章此為,必有深意。

  文竹似笑非笑地盯著文蘭,問道:“爹爹,是為了揚名還是官府有什麼獎勵?”

  見文蘭但笑不語,文竹再次沉吟,既然都不是,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了,水患,米糧漲價,猛地抬頭,斷言道:“爹爹要斷何人財路?!”

  若說文蘭剛已對文竹高看一眼,現下卻是驚為天人了,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妹竟如此聰穎。

  文蘭轉念一想,既然爹爹有意培養三妹,此事向她和盤托出亦為不可。

  拉過文竹,低低囑咐道:“你切不可把此事透露給五妹得知。”

  見文竹鄭重地點了點頭,文蘭又道:“那孫家家有良田數千畝,兼做些米糧生意,卻是叫家中下人打理的。為了今歲大水,孫家向你二姐夫家的錢莊借了不少款子,囤積了不知多少米糧,只為發這一筆橫財。”

  文竹不解地問道:“五妹不是就要嫁入孫家了嗎?爹爹為何又要與孫家作對?”

  文蘭恨恨道:“孫家竟然想五妹以妾的身份入門!當年大姐嫁入燕家時,爹爹便言道,今生今世斷不會允第二個女兒與人為妾。”

  文竹恍然大悟,略微思考,便明了其中的來龍去脈,問道:“可是爹爹求二姐夫收回貸款?又購得大量米糧平抑糧價?”

  文蘭搖了搖頭,道:“你二姐夫只是嚴家偏支,如今也不過是一方管事,如何做得了主?”

  頓了頓,傲然道:“乃是爹爹許以五倍高利,嚴家為利所驅,自是肯收回那一筆款子!”

  文竹深深點頭,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逐利而居,嚴家所為,倒也沒什麼值得爭議的,況文章定是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出的我口,入的你耳。

  文竹問道:“那如今孫家可是改了口?”

  文蘭眉頭輕皺,低聲道:“還要過段時日才清楚了。”

  文竹安撫地捏了捏文蘭的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二姐無需太過憂慮了,況我文家富可敵國,五妹不嫁他孫家又如何?”

  文蘭頓時如醍醐灌頂,再次以嶄新的目光審視文竹:“三妹所言甚是,是我想多了。”

  文竹淺笑,“正所謂當局者迷,所以妹妹這個局外人倒比姐姐看的清楚罷了。”

  文竹對文蘭柔聲相勸,心裡卻燒著把火,孫家,此事若能善了便罷。

  文蘭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轉過話題便談論起了今日要去的相國寺。相國寺位居小香山頂,乃是當年聖僧玄奘西去取經歸來坐禪之所,據說有佛祖保佑,香火極為旺盛。

  現任主持空竹大師佛法精湛,兼與皇室修好,又廣結善緣,在天下間也是有數的得道高僧。

  文家的幾個夫人俱是信佛的,經常上香,出手大方,一向是主持空竹大師的座上客,倒也不用和那平頭百姓般,擠在前殿上香,自有後路登山。

  到了山腳下,女客們都換了軟轎,由那健壯的僕婦抬著,走著青石小路,直奔後廟,因事前知會了主持,路上並無閒雜人等。

  前殿乃是給香客上香禱告之用,後山才是和尚們起居打坐之所,占地甚為廣大,層層廟宇,古樸深幽,文家女眷上山時,正趕上和尚們在做早課,廟宇裡回響著誦經聲,舒緩祥和,滌蕩心胸,文竹腦中頓時一片空靈,便願如此萬世千年。

  主持空竹大師,約莫四十歲的僧人,瘦骨嶙峋,一雙眼平淡無波,對著文徐氏雙手輕輕合十,先念了句阿彌陀佛。

  文徐氏雙手合十,道:“長江水患,文家願出十萬貫香火錢,求大師布下粥棚,賑赦災民。”

  空竹大師古井無波的臉上也不禁有一絲動容,雙手再次合十,道:“如是,小僧代天下蒼生多謝文居士了,阿彌陀佛。”

  許是感文氏虔誠,空竹大師親自作陪,文家這次拜佛求的是如來,夫人們按位次,依次上香,女兒們也按年紀輪流上前,見文蘭拜完佛,文竹接過招財手中的香,卻因外出不便,這次出來只帶了招財。

  不管信不信佛,自己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一定存在某種神秘的力量,天威難測,還是心懷敬畏的好,文竹虔誠的燃了香,拜了三拜,願我父身體安康,願我姐妹平安幸福,願災民早日得返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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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0:58 AM

第二十五章:上香(三)

  上完香,夫人們紛紛受邀聞聽空竹大師講述佛法,文竹怕自己中途睡著丟丑,便推脫不去,只在廟中閒逛。

  時下禮佛者重,縱是極惡不赦之徒進入寺廟,只要他放下屠刀,昄依我佛,官府也不再追究,是以,廟中極為安全,文蘭便放心文竹自去閒逛。

  觀音殿,羅漢堂,一個個泥塑的菩薩栩栩如生,每到一地,便有僧人來為文竹釋義,觀音為何男生女相,降龍伏虎羅漢因何落下凡塵。這些知客僧俱是精心挑選的口齒伶俐之輩,文竹聽的津津有味。

  到得後來,不知不覺竟已把後殿轉了一圈,方覺得腿腳酸麻,索性在後園中僧人日常種菜之所尋了個陰涼所在,招財拿出墊子,文竹隨意坐下,覺得有些口渴,便喚招財去打些水來。

  躲在樹蔭裡,見四下枝椏繁密,文竹拿了帕子抹了把臉,拿著扇子使勁兒的扇,暗道,招財今兒個動作怎麼這麼慢。

  突聽得一男子溫煦祥和的聲音傳來,“二弟,父親母親都甚為惦念,還是隨我回去吧。”

  文竹透過枝葉間隙向外看去,卻見一白色背影和一黑衣男子對面而立。那黑衣男子眉目極為清秀,白皙異常,嘴角上調,似對白衣男子的話不屑一顧,喝道:

  “父親,他眼中除了母親還有何人?”

  “有你?有我?”

  每說一句,便往前踏一步,白衣男子隨之向後退了兩步,卻恰恰退到文竹隱身之所,再往後一步,便要撞到文竹的鼻尖。

  文竹聞得那黑衣男子的聲音有些耳熟,低沉沙啞,似在哪裡聽過,正思索間,聞得那白衣男子再次開口道:

  “洛,不許如此說父親。”已是帶上一絲薄怒,許是察覺自己語氣有些嚴厲,那白衣男子又放低語調好生相求:“母親很是惦記你,我出來前囑咐我定要把你帶回去。”

  洛?洛大家??文竹猛的想起了,這個聲音不正是洛大家嗎?原來洛大家竟是個男子,八卦,大八卦,頓時興致盎然,祈求招財千萬千萬晚點回來。

  洛聞得兄長提及母親,那臉上霎時綻放了一朵笑容,天地為之變色,奪人心神,若說洛的女裝魅惑眾生,男裝卻妖氣橫生,截然不同。

  洛的聲音越發低沉:“母親?我們一個月能見幾次母親?”說話間,又向前邁了一步。

  見白衣男子又要退,文竹伸手從髮上扯下個簪子,對著白衣男子便是一扎,那白衣男子後背一僵,話間語氣已是做了讓步:

  “那我把霍三留給你,你再游玩幾日便要返家,如何?”

  洛沉吟半晌,道:“我出來只為尋一女子,如母親般值得廝守終身,找到了自然回去。”

  白衣男子歎了口氣,似乎極為無奈,“那你切莫再以女裝出現,爹爹若知道了怕會派人抓你回去。”

  洛不耐煩的點了點頭,道:“女裝只為了方便接近那些深閨中的千金,我已發現她們頭腦麻木言之無味,實是乏味可陳。”

  見白衣男子抓著自己袖子,祈求的眼光,心一軟,口氣卻越發粗暴,“罷了,就以三月為期,三月過後,無論找得到否,我自會回去。”

  見白衣男子露出歡喜的表情,洛急急道:“我先去了,這三月切莫再尋我。”說罷,轉身便走,也不待兄長回話,那背影,頗有些狼狽。

  見洛走的遠了,那白衣男子急向前一步,回轉身來,卻是一張堪堪稱得上端正的臉,鼻尖上尚有個豆豆,文竹略為失望,隨即釋然,洛那種妖怪,出一個便夠了。

  那男子見文竹緩緩從樹蔭中步出,輕輕一笑,溫和的臉上霎時布滿陽光,顯出幾分不凡來,“姑娘是來這裡上香的香客吧?還是早早離開吧,我二弟脾氣不大好,莫被他發現了。”

  文竹一怔,這是威脅麼?心中不由冷笑,福了一福,故意道:“剛才那是洛大家吧,小女有幸曾聞得洛大家一曲。”

  那少年眉頭微皺,臉色變了一變,終忍住了,仍和顏悅色地道:“姑娘還是忘了這件事吧,我家人脾氣都不大好,莫要惹事上身。”聲音溫煦如故。

  言罷,輕歎口氣,轉身便走。

  文竹方知卻是自己誤會了,這白衣少年實是好心提醒,抿了抿嘴巴,低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衣少年腳步頓了頓,未曾回頭,微微擺了擺右手,便大步離開,白色的身影融入了陽光中。文竹看著手中簪子,尖上卻殘留了一絲血跡。

  發呆間,聞得招財的呼聲:“小姐,小姐!”

  文竹醒過神來,心道,今日可聽了個大八卦,那洛的男裝比女裝更動人心魄,氣質卻迥然不同,若非那白衣少年提點,自己絕想不到是一個人。想到多虧了招財來的晚,便對招財和顏悅色地噓寒問暖,搞的小丫頭滿頭霧水。

  原來招財少年老成,卻偏是個路癡,在廟裡繞了半天,那些出家人見她是個女子也不好貿然開口,直到有個知事僧見她經過三次,方忍不住出口相詢。

  匯合了家人,用了齋飯,均是僧人自栽的鮮蔬,清淡可口,卻也消了幾分暑意。

  飯後帶著幾個妹妹在廟中逛了逛,又去拜了拜月老,慫恿著文曉梅搖了簽,卻雲,陌上花開春時到,佳期可候燕雙飛。眾姐妹把文曉梅一陣起哄,鬧得夫人太太們知曉,也跟著打趣,文曉梅難得羞了臉,躲在文蘭身後再不肯出來,回去時,文竹便和文徐氏共乘一車。

  徐夫人扶著文竹的手上了車,文竹一直都不擅長和長輩相處,心中頗有些忐忑。

  徐夫人見文竹略有些局促,唇邊泛笑,掀起車簾,輕輕吩咐了句,片刻後,便有丫鬟送上盤切好的西瓜。

  往文竹面前輕輕一推,笑道:“吃罷。”

  文竹頭上冒汗,正熱的不行,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謙讓,直接抓起塊西瓜便吃。

  兩塊西瓜下肚,渾身的毛孔都舒坦了,徐夫人雖然一句話都未說,文竹卻覺得距離拉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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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1:03 AM

第二十六章:上香(四)

  再看徐夫人,今日依然一身樸素青衣,只領口繡了枝蘭花,髮上也只鬆鬆別了只木釵,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如同在風沙中磨礪了百年的玉石,散發著溫暖卻不耀眼的光芒,讓人不自覺地矮上三分。

  文竹被徐夫人榮光所攝,忍不住看她,看了兩眼又自慚地低下頭,過了會兒,又忍不住抬頭,如此反復數次,徐夫人似明白文竹心中所想,淺笑道:“可曾看夠了?”

  文竹點點頭又忙搖頭,徐夫人笑了笑,熏熏然道:“我娘家徐家以教女聞名天下,我的嫡親姐姐便是當今太後,我那侄女又做了今上的皇後。”

  看到文竹一臉吃驚,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自從你爹爹經商,卻與徐家鮮少往來了,若非菊兒乃是自幼訂的親,怕是要斷了來往。”

  徐夫人臉上溫和依舊,道:“你們爹爹對你們頗為嚴厲,我幼時卻比你們更辛苦百倍。”

  頓了頓,雙眼凝視遠方,陷入深遠的回憶中,道:“那時為了一個舉箸的動作便練習了千百遍,手臂的高度,手腕的角度,筷子伸出的長度,夾菜的多寡,錯上一絲,便得空箸而回,一頓飯卻只許二十箸,我便常常餓著肚子。”

  邊說著,邊伸出手做了個舉箸的動作,似是研墨作畫一般,端的是優雅無比,滿是大家風范。

  放下手,徐夫人輕輕淺淺地笑著,又道:“家中長輩自小便教育我們,皇後雖在深宮裡,皇後的家人卻是看得到的,別人看到你們便會去揣摩皇後的樣子,一舉一動切要按照皇後的要求來約束自己。”

  文竹已然聽的怔了,卻聽的徐夫人又道:“徐家的女兒甫一出生便要接受諸般儀態訓練,及得七歲,便進行第一次篩選,臉長的過圓過尖過方均不可,眼要明湛有光,唇薄則刻薄,唇厚則憨傻,手掌飽滿指肚圓滑。

  如是佼佼者再接受琴棋書畫,刺繡女紅諸般教育,乃至十五歲,莫不彬彬有禮,儀態萬方,足以母儀天下,其中嫁入皇室卻只得一人。”

  文竹睜圓了眼睛,問道:“那其他的女兒呢?”

  徐夫人右手支腮,顯出幾縷風情,眼神飄忽,道:“卻是嫁入了尋常百姓家,做個平凡婦人,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文竹愕然,徐夫人笑道:“徐家能夠屹立百年不倒,處事卻極為低調,僅求貴,不求權。人皆道,徐家僕人十品吏,又有幾人知道,徐家家主也不過八品員外郎。”

  徐夫人又戲謔道:“只不過,又有誰敢為難當朝皇後家?”

  忽地面色一正,嚴肅道:“故而,切不可結黨營私,讓皇家有外戚專權之患,其他的女兒萬萬不可嫁入權貴之家。”

  轉而又一笑,表情變化之快,讓文竹目不暇接,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為娘對你說的這番話,你可明白?”

  文竹默然片刻,道:“女兒回去定會好生練習如何舉箸。”

  徐夫人亦嗔亦怪地瞄了她一眼,剎那的風華竟讓人覺得風情萬種,笑罵道:“你這孩子就會裝傻。”

  談笑間,卻是已到了家門口,文竹甚為留戀的看了看府外的天空,在文蘭的催促下依依不捨的向府中走去。

  飯罷,文章屏退左右,和文蘭相對而坐,文章單手支額,頗有幾分浪子氣質,笑問道:“今日和你三妹一共上香可說了什麼?”

  文蘭一雙眸子明亮無比,道:“三妹聰穎過人,實大出爹爹所料。”

  “哦?”文章坐直身體,一雙眸子亦是明亮無比,甚感興趣地道,“你且說說。”

  文蘭道:“三妹僅從長江水患,爹爹賑災,便猜到我文家欲斷那孫家財路。女兒尚且患得患失之時,三妹卻言我文家富可敵國,五妹婚事成功與否不必過於在意,若以下棋之對手而喻,女兒著眼於局部,三妹卻縱觀全盤。”

  文章眉飛色舞,點了點頭:“不錯,聰慧而不失冷靜,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堪當大用也。”

  文蘭又喜道:“三妹胸懷廣闊,聞得災民流離失所,曾言,安得廣廈千萬家,大辟天下寒士盡歡顏。”

  文章一愣,目光炯炯地追問道:“她果真如此說?”

  文蘭笑著點了點頭。

  文章沉思半晌,笑的無比燦爛:“為父原本打算散盡家財,留個十之一二與她打理,也足夠你們姐妹一生無憂。而今看來,你三妹心懷天下,既懂得千金散盡還復來的道理,文家在她手中必定發揚光大,護你姐妹一生周全自是無虞,為父百年後也可心安了。”

  文蘭笑道:“爹爹定會長命百歲的,到時候還要教導女兒們的女兒呢。”

  文章想到日後一堆粉妝玉砌的小娃兒承歡膝下,不由心花怒放。笑著道:“你三妹所言,卻也沒錯,那孫家答應與否,我已不是如何在意,過得三日便會有結果了。到時若撕個臉破,說不得咱們文家要開始插手米糧生意了。”

  文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自己鳳冠霞帔,不怒自威,竟是成了一國之母,用膳的時候數人伺候,面前一盤盤美味佳餚流水般端了上來,自己伸出筷子去夾,卻怎也夠不到,如此數次,她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姿勢錯了,姿勢錯了。

  醒來頭上一把冷汗,文竹心道,這皇後真不是非常人。對著鏡子一照,卻是甚為清晰的兩個黑眼圈,不由暗自懊惱,囑咐招財晚上熬碗八寶銀耳湯,方施施然向書齋而去。

  進了書齋,做完自己那份早課,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折紙,一會兒面前有了一堆小衣服小褲子,攪得雙胞胎頻頻回頭看來,卻是不敢放下手中活計。

  文章來時,便看到這麼一幕,不由臉一陰,潸然欲泣地道:“竹兒你在做什麼,爹爹還指望著你養老送終呢。”

  文竹已習慣了他這番做派,懶懶地道:“女兒已經做完早課了。”

  文章拿起她面前的冊子,細細查驗,果然絲毫不差。再看到旁邊一些古怪圖案,不由一楞,問道:“竹兒,你這賬冊旁邊記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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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1:08 AM

第二十七章:教書

  文竹鎮定自若地答道,“女兒偷懶,不愛寫那些繁瑣的漢字,便自作主張用了些簡單的記號。”

  文章大感興趣,指著冊中若干記號一一詢問,片刻後已經了然於胸,大喜,“竹兒此法甚妙,大大節約了時間,且不容易出錯,為父這就去向其他賬房推廣。”

  話罷,吩咐文竹把此法傳給幾個妹妹,便興致勃勃地去了。

  文竹看著幾個妹妹,大感頭疼,今日還要兼職做一次老師麼?

  從何入手呢,文竹歪著頭想了半天,敲了個響指,站到了書桌之上,拍了拍手,見幾個妹妹都看向自己,文竹笑瞇瞇地道:“今兒個咱們不在書房裡算賬了,且去院子裡,父親要姐姐教你們好玩的東西。”

  雙胞胎歡呼一聲,立刻便奔了出去,面露喜色的文曉梅牽著文曉菊緩緩跟在後面,文竹提起裙擺最後一個走出。

  到了院子裡,微風習習,文竹瞇著眼,隨手一指,卻是院子東南角的一棵百年老樹,喚進來丫鬟僕婦,在那樹蔭下放了幾個矮椅,擺成一個小圈。

  待幾個妹妹坐好後,文竹伸手從樹上折下一截樹枝,便在地上寫下了從零到九,十個阿拉伯數字。

  文竹逐一指著地上的數字,念道:“1象毛筆,細條條,2象小鴨,水上漂,3象耳朵,聽聲音……”

  當她念到第三遍的時候,文曉梅已經可以跟著她一起讀了,第五遍所有的妹妹都記下來了。

  文竹笑瞇瞇地道:“誰要是能把這十個數字最先寫下來,姐姐便允她吃點心。”

  雙胞胎兩眼發光,一起開口道:“姐姐此話當真?”

  文竹笑的越發燦爛,也不說話,伸出兩手小指,卻與面色凝重的雙胞胎拉了鉤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雙胞胎分別揀了塊石子,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抿緊嘴巴,小臉憋的青紅,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學著寫那十個數字。

  文曉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撿起文竹放在地上的樹枝,一只手拉著袖子,認真的看上幾眼,便寫下一個數字。

  文曉梅回房拿了筆墨紙硯並兩本賬冊,把賬冊墊在膝蓋上,抿嘴對文竹笑了笑,對著地上的數字臨摹起來,還不時抬頭望望其他幾個妹妹,見雙胞胎蹲的腳麻,又回書房取了幾個墊子。

  文曉梅寫了會便停了筆,文竹一直站在她身邊,見她只寫了九個數字,知她心意,文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又過得一會兒,“哇~”雙胞胎一起蹦了起來,開心無比,卻是一起學會了。

  看著文曉菊有些沮喪的臉,文竹走了過去,見地上從0到9一個不拉,只不過東倒西歪,模樣不大周正,文竹彎下腰,抱了抱這個最小的妹妹,道:“姐姐第一次寫的時候還不如曉菊呢。”

  見文曉菊重新露出笑臉,文竹也跟著淺笑,卻聽得雙胞胎急急地催道:“姐姐,點心!”

  文竹面露困惑,“什麼點心?今天不是吃過點心了麼?”

  雙胞胎不依起來,一人拉著文竹一只手使勁兒地搖。

  被晃得頭暈的文竹笑著連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這就叫人拿點心。”走到門口,喚過招財,細細地吩咐了幾句。

  片刻後,招財端著點心並幾個大小丫鬟一起走了進來,雙胞胎望眼欲穿,馬上奔了過去,卻一起幽怨地看向文竹:

  “三姐姐騙人。”“只有三塊點心。”

  文竹理所當然地道:“我只說了給你們吃點心,可沒說幾塊。”不理撇著嘴兒的雙胞胎,轉過頭來,命幾個丫鬟給小姐們淨了手,把點心與曉菊和雙胞胎一人一塊分了。

  自己拿起曉梅手中賬冊,放了一摞紙,提筆寫了十個大號的阿拉伯數字。

  命那些丫鬟們過來,一人拿起一張紙,舉在胸前,這些丫鬟俱是各小姐的貼身丫鬟,倒也不怕她們多嘴。

  文竹又取出一張白紙,裁成了一條條,笑瞇瞇地道:“現下咱們做個游戲,卻是百以內的加減法,姐姐先出題,曉梅來答,從這十個丫鬟中挑出正確的答案,若是十息內答不出來,便往臉上貼個紙條。”

  見幾個妹妹尚不明所以,文竹咳了聲:“二十七加三十六。”文曉梅在心裡盤算了下,便脫口而出道:“六十三。”看向幾個丫鬟,卻是有點昏頭,一時間數字竟是對之不上。

  十息轉瞬即逝,文竹毫不客氣的把紙條往文曉梅臉上一貼,文曉梅白皙粉嫩的臉蛋上多了這麼個紙條煞是可笑,雙胞胎大感有趣,咯咯地笑了起來,道:“姐姐快些出題。”

  文竹笑呵呵地道:“該五妹出題了,你們兩個一起答,答的慢的那個便貼個紙條,十息之內,答不出來便一起貼紙條。”

  雙胞胎未覺有詐,立刻答應了下來,倒是文曉菊,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抿,等著看兩個姐姐的笑話。

  玩了一個下午,姐妹幾人俱是香汗淋淋,雙胞胎臉上已沒有落紙之地,便是脖子上都貼滿了,文曉菊也甚為狼狽,文曉梅臉上紙條最少,卻也甚為可笑,多怪文竹有意為之,故意在她臉上左右各貼了三條,加上額頭的,便活脫脫是只母老虎。

  文家姐妹術數本就不凡,一個下午的玩樂,均可熟練使用阿拉伯數字了。

  文竹看幾個妹妹均出了一身汗,便對曉梅說,“且帶她們去沐浴,然後再去探四妹吧。”

  文曉梅點點頭,牽著幾個妹妹去了浴堂,文竹把丫鬟身上的字貼收了起來,便命她們去伺候幾個小姐沐浴了。

  把字帖仔細的疊好,收在香囊裡,文竹晃悠著先到了文菊房中。兩個人閒話著,片刻後,文曉梅帶著洗的香噴噴的幾個妹妹過來了。

  雙胞胎一人霸住文菊一邊,炫耀地道:“今天三姐姐帶我們耍了一個下午。”

  文菊疑惑的望向曉梅,曉梅笑道:“學了些叫數字的記號,以後記賬便方便許多。”

  文菊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文竹笑嘻嘻地從懷中摸出香囊遞給了她,道:“不過十個數字,都在這裡了,便叫她們說給你聽吧。”

  文菊眉目一輕,歡快地接過香囊,打開抽出一張張地看了,每抽出一張,便聽得幾個妹妹念道:

  “1是毛筆,細條條。”

  “2是鴨子,水上漂。”

  ……

  待到文章進來,看到的便是這麼熱鬧的場面,不由雙眼微潤,咳了兩聲,掩蓋了情緒,道:“竹兒,你且隨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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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4-6-13 11:11 AM

第二十八章:布莊

  文竹隨文章來到廊下,天有些陰,院中刮起了風,站在文章身後,看著文章側臉,文竹忽地發現這個爹爹眉眼俊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文章滿面崇拜之色,異常興奮地道:“竹兒這麼快便教會了妹妹們,真厲害。”

  文竹默然,更正了自己的想法,這個爹爹只有不說話的時候才是美男子。卻聽得文章又道:“竹兒,為父決定把一家鋪子交給你打理,你有興趣沒?”

  文竹一怔,抬起頭來,見文章並非玩笑之語,隨即推脫道:“女兒怕做不來,到時虧了錢爹爹惱我。”

  文章笑瞇瞇地道:“無妨,那家鋪子已經虧了不少錢了。”

  文竹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道:“爹爹認為女兒可以扭轉乾坤嗎?莫不如把店子送給大姐或二姐打理罷。”

  文章大義凜然地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文家的鋪子怎麼能交給外姓人打理呢?!”

  不等文竹出聲,斬釘截鐵地道:“明日我叫文富帶你去看看鋪子。”話罷,頭也不回的迅速走脫。

  文竹暗自腹誹,每次姐姐們都被你留著到姐夫親自來接方讓她們回去,還說什麼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父母姐妹的生辰,都要回娘家,害得姐夫們不敢讓姐姐們回家,現在到成了外姓人了。

  轉念一想,打理鋪子不就意味著可以隨意外出了?心中不免起了幾絲期待,回到房中一說,幾個妹妹也雀躍無比,雙胞胎道:“姐姐,我們要味香閣的酥糖。”

  文竹大奇:“你們上次不是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吃這個了嗎?”

  雙胞胎一人半句搖頭晃腦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不理這兩個活寶,文竹轉頭望向其他三個妹妹,輕聲問道:“你們要什麼?”

  文曉梅輕輕地笑笑:“家中甚麼都有,我就不麻煩姐姐了。”文曉菊亦跟著認真地點了點頭。

  文菊秀眉微蹙,想了一想,道:“姐姐若得空,便跑一趟東城,那邊有個破廟,聚集了許多乞兒,我以前每次得空出去都買上許多糕點給他們。”

  文曉梅輕拍額頭,道:“四姐不說我卻忘了,上次上香是跟著母親同去,實是不便離開。”

  文竹怔了怔,笑道:“放心罷,姐姐定會跑一次東城。”

  姐妹幾人一起用了飯,文竹便回了房,惦記著明天還要出去,早早歇下了。

  文竹一大早便起了,用了飯,聽的文富家的來報,大管事已等候多時,想起上次招財迷路,這次便帶了進寶出去,小丫鬟十分歡喜,嘰嘰喳喳個不停。

  文竹嫌她吵鬧,低聲道:“你再聒噪,等大姐生了娃娃,便把你送去伺候。”進寶立刻收了聲。

  戴上紗帽,文竹安靜地坐進馬車,進寶小心翼翼地縮在一角,文竹見她委委屈屈的樣子,忍不住一笑,故作不知,瞇眼假寐,片刻後,從眼角窺到進寶偷偷掀起了車簾一角,向外看去,文竹暗自偷笑,睡的越發實在,甚至微微有些許鼾聲。

  早已吩咐了文富,路上要買那味香齋的酥糖,且要往東城一趟。文富是個有眼力架的,知道老爺對三小姐看重的緊,便都應了下來,卻道:“小姐不妨先去鋪子,再去東城,那味香齋卻恰巧在路上了。”

  行得不長時間,馬車便到了鋪子前,見那鋪子前車水馬龍,倒也是個繁華所在。進寶扶著文竹下來,文竹透過面上輕紗,看著眼前這二層小樓,輕輕讀道:“錦繡天下。”心道,這名字倒是起的好氣魄。

  漫不經心地往兩邊一掃,左邊是個茶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待到看向右邊時文竹腳下一個踉蹌,險險收住了步子,那右邊竟也是個布莊,只見那牌匾上寫道——錦繡天外天。

  進得店中,立刻便有伙計迎了上來,是個少年,長的倒也眉清目秀,只略顯靦腆了些,見是女客,便害羞地低下頭,不敢正眼觀望,文竹皺了皺眉,文富對那少年吩咐道:“店東來看鋪子,去把你們掌櫃的喚來。”

  文竹趁此機會,四下打量,見鋪子面積頗大,十分干淨,前面一個櫃台,後面木架上陳放著諸多面料,分門別類地仔細收著,不由點了點頭。

  片刻後,一個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那是個極為富態的中年人,腆著個肚子,行的氣喘噓噓。

  一邊擦著汗水,一邊陪著笑臉,道:“小的文豐,老爺已經打過招呼了,東家請隨小的上樓。”

  文竹示意進寶隨著文富守在樓下,自己跟著那文豐上了樓。

  樓上卻又是另一翻景觀,四牆立著百寶閣,上面放著的並非平日慣見的玩物擺件,皆是些高檔布料,中間放著茶桌木椅,上面放著點心果盤並數本賬冊,文竹不打算看那賬冊,文家名下的鋪子,每日裡都由眾姐妹一起核算賬目,難得出錯,今日倒也不必多這一番功夫了。

  待文竹坐下後,文豐殷勤地為文竹倒上了茶水,文竹輕輕啜了一口,道:“我觀店中貨品豐富,井然有序,不知為何虧損?”

  文豐的鼻子眼睛擠做了一堆,苦著臉道:“咱們文家鋪子一向是布匹齊全,價錢公道聞名,剛開張那會兒,生意還算不錯,只是……”

  文竹淡淡地插嘴道:“只是隔壁的鋪子開了以後,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文豐驚奇的瞥了她一眼,隨即恭謹道:“東家明鑒,正是如此。”

  文竹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文豐心裡微微一鬆,卻聽得這文家小姐問了句讓他魂飛魄散的話:“那你可知隔壁的鋪子好在何處?”

  文豐登時汗流滿面,艱難的搖了搖頭,頭頸間傳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文竹揮了揮手,道:“今日便到這裡罷,容我回去想想再做計較。”

  下了樓,那掌櫃的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文竹吩咐道:“大管家且和文掌櫃坐坐,我去去就來。”

  不待回答,留下面面相覷的文富與文豐,文竹帶著進寶走出了店門,卻不上馬車,直直地向隔壁的錦繡天外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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