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梨花白 -【藥手回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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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5 PM

第九十章 :誤會和野心

    她說到這裡,一張臉就微微紅起來,似乎是很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降低了八度,用蚊子哼哼般的語氣小聲道:「最後,我……我想和表哥借一些銀錢。」

    蔣經拍了拍額頭,他無奈看著寧纖碧,見對方始終不敢抬頭,於是面上便露出幾絲笑容,好像是在對著一個淘氣的妹妹提出的無理要求,既不能責怪,還要想辦法幫著完成。

    「所以,就是說,你其實除了會做六味地黃丸之外,其他的什麼都幫不上忙對吧?」蔣經歎了口氣,雖然是這樣問,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幫寧纖碧了,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女孩子是自己的表妹,更為她身為一個女孩兒,竟能有如此遠大的志向。當然,更重要的是:寧纖碧從沒有因為他是商戶之子就看輕他,而且現在,她自己也要經商,雖然只是開藥鋪,但那也是經商。以滿腔熱忱熱愛經商之道的蔣經已經把這個妹妹當做知己,又怎麼可能拒絕她的請求。

    「嗯,也……也不僅僅是六味地黃丸了,三爺爺那裡還有幾張獨家秘方的藥物呢,早年他行醫時,這幾樣藥也是有很好口碑的,雖然別的藥鋪裡現在也有賣,畢竟不如他這配藥的人正宗。而且我和三爺爺的房間裡還都有不少藥材,一些養神丹通氣丸之類的普通成藥,我們也有一些,……」

    寧纖碧越說就越小聲,最後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出聲了:相比開藥鋪的龐大開銷,自己和寧德榮手裡這點兒資源實在少的可憐,連塞牙縫都不夠。

    蔣經被妹妹的可愛羞窘表情給逗得笑了起來。想了想道:「好吧。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寧纖碧一下子抬起頭,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蔣經:「表哥,真的……你真的會幫忙嗎?其實……其實也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只是不願意看三爺爺日復一日的消沉下去,你也知道,他如今也沒找到好的弟子,我也不能隨便出入杏林苑了,三爺爺他太寂寞。要不然。其實我也知道,這個藥鋪還是應該再等一等的,畢竟我現在手中的資本還很少。」

    蔣經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放心吧,既然答應了你,表哥自然會幫你達成心願,你以後要做的,就是專心努力繼續配藥,表哥相信我的六妹妹。連寧老先生都稱讚是天才的小丫頭,我對她未來的成就可是滿懷希望。」

    寧纖碧用力的點了點頭。看著表哥那張溫潤如玉,笑起來越發動人的面孔,她在心裡不斷哀嚎:嗷嗷,美人啊美人,為什麼要讓我們是表兄妹啊,不然這麼好的男人,絕對要嫁啊,不為別的,留在身邊看著養眼也好啊。

    心中的想法當然不能有半絲現在臉上,於是寧纖碧站起身,對蔣經道:「那我就多謝表哥了,我和三爺爺手裡還有些錢,不多,加起來有二百多兩銀子吧,雖是杯水車薪,但表哥是替我們辦事的,總不好全讓你一個人負擔,只怕姨媽知道了,心裡也會埋怨我。」

    蔣經笑道:「母親如今不管事兒了,所以銀錢方面你不用擔心。我到如今還給你保密著呢,不然堂堂伯爵府家的千金小姐竟然想著開藥鋪,別說讓人知道不好,就是府裡老太太,姨太太和我娘知道了,都不會讓你這般胡鬧的,也就是我,讓你纏的沒辦法……」

    寧纖碧綻開一個燦若春花的笑容,用力點頭道:「嗯,我知道,表哥對我最好了。將來,等我的藥鋪能夠開遍全國各地,我一定會好好的感謝表哥的。」

    說到這裡,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問蔣經道:「是了,四皇子最近有沒有找過表哥?」

    自己要把藥鋪開遍全國,四皇子周鑫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那傢夥就好像是她看得小說中,康熙朝那位九皇子,對銀錢有著天生的熱愛。如今因為他還住在宮中,沒有自己開府,所以行事收斂得多,即使在京城有幾門生意,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可一旦這個禍害出了宮門,若不能得到他的姑息,自己的藥鋪說不准什麼時候就要被他霸佔了去。

    寧纖碧對自己的藥鋪可是信心滿滿,她非常確定,這個藥鋪開了後,再在全國開設連鎖店,是一定會日進鬥金的。還好,這一世因為歷史出現了偏差,讓蔣經搭上了那隻金貔貅的線,也許,那傢夥可以放過自己的藥鋪。不過也要讓表哥小心,那種人,或許可以論交情,卻還是要保持距離,不然的話,極有可能就生出怨恨來了,俗語說的好,遠生親近生怨啊。

    蔣經沒想到寧纖碧會關心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笑道:「還好,四皇子最近很少能溜出宮來,輕易也見不到,怎麼了?」

    「哦,沒什麼。」寧纖碧聳了聳肩,心想周鑫那個傢夥雖然貪婪暴虐,但是對朋友是真的沒話說。表哥靠上他這根大粗腿,日後賺錢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連很少能溜出宮這種消息都知道,那說明兩人的交情越來越好了嘛。

    想到此處,寧纖碧真心笑了起來。蔣經如今卻是在外面又新開了一家鋪子,見她再沒有事情要說,便離開了。

    這裡寧纖碧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興奮的轉了兩個圈子,才小鳥般飛進百草閣。

    隱身於籬笆外一顆銀杏樹後的沈千山露出身形,面色陰沉的看著那幾塊大白石的方向,就在前一刻,蔣經和寧纖碧還坐在那裡討論未來的藍圖,如今這裡卻是空無一人,只有春風輕輕拂過打著花苞的玫瑰枝條。

    「表哥嗎?果然是親戚,好生親熱。」握緊了拳頭,沈千山的面容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怒。

    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移到百草閣的三間平房,寧纖碧這時候就在那裡忙碌著,她優美的手指想必也正在上下翻飛,將那些藥泥團成一粒粒丸子吧?

    拳頭驀然就又緊了幾分,沈千山只覺得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塊大石頭般,讓他喘不過氣來。

    「因為有表哥做後盾,所以昨天才會那樣毫不猶豫的拒絕我的幫助是嗎?並非是不需要,也不用日後再說,只是因為,你早已經知道,那個人可以無條件的幫你,所以,我的幫助你就不屑一顧了。」

    他喃喃自語著,只覺得胸口又痛又悶,連帶著對本來印象正在逐漸變好的蔣經,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憤恨。

    「三……公子?」

    身後響起一個遲疑的試探聲音,沈千山一回頭,就看見白采芝和她身旁一個丫頭站在身後,那張漂亮柔和之極的面孔上,是淡淡的驚訝之色。

    「三公子怎麼站在這裡?」白采芝確認了是沈千山,心中更加訝異,她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雖然沈千山已經盡量平靜鎮定下來,但是對方轉身時,目中那一絲怒火依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六姐姐是得罪他了嗎?

    白采芝心中忍不住這樣猜測著,她感覺到心底似乎有些雀躍,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反而露出笑容道:「三公子可是來找六姐姐的?」

    「唔,是的,昨兒和六姑娘說了,想要一些六味地黃丸回去孝敬祖母,只是因為宮中突然有事,所以耽擱了,今日特地過來找六姑娘拿藥。」沈千山完全平靜下來,淡淡解釋了一句。

    那一句「宮中突然有事」讓白采芝的心跳更加快了幾分:沒錯,這個男人不但文武雙全,家世顯赫,他還是皇親國戚,是皇后娘娘最疼愛的侄子。比起他那兩個平庸的堂哥,就算他將來繼承睿親王爺的頭銜,也不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三公子就請隨我來吧,六姐姐這會兒應該還在製藥,大概是忘了和三公子的約定。她就是這樣,一旦做起藥來,便把什麼事情都忘了。」

    白采芝微微一笑,垂頭從沈千山身旁走過,伸手推開那扇籬笆。她藉著這個動作掩飾住自己激盪的心情:這個男人,她要接近,要成為他的女人,要藉著他的榮光,獲得那無邊權勢。是的,她一定要想辦法,做沈千山的女人,哪怕只是妾侍,甚至不能進王府的大門,但只要成為他的人,她就有信心可以打敗其他女人,一步一步佔據這個男人的心。

    只要佔據了這男人的心,那一切就好辦了。雖然接觸不多,但白采芝自認對沈千山有一定瞭解:這是一個太過優秀出色的男人,正因為他太出色,所以行事張揚,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只要有他的愛寵,自己這個妾侍就可以一步一步向上努力,最終和他並肩而坐,也許那個時候,她就會是睿親王妃。

    深深吸了一口氣,白采芝藏在袖子裡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是的,她要做王妃,要讓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將來都要跪在自己的腳邊,諂媚的搖著尾巴,說著動聽的奉承,她這個罪臣之女,要讓那些曾經俯視著她,眼中露出不屑鄙薄的人,全都要重新抬起頭,仰望如星月般高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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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5 PM

第九十一章 :試探

    心中如同海浪一般激盪,但是白采芝的臉上,卻絲毫沒有一絲異樣神色。她來到百草閣前,輕輕柔柔喊了一聲:「六姐姐。」

    「白姑娘來了。」蘆花迎出來,替她打起簾子,一邊向裡面稟報著。寧纖碧「嗯」了一聲,頭也不回道:「白妹妹進來吧,有事嗎?」

    「不是我有事,是睿親王府的三公子過來了,說是昨天和姐姐說好,要今日過來拿藥。」白采芝柔聲回答,一邊側身站在一旁,讓沈千山走進來。

    「哦!」

    寧纖碧有些詫異的抬頭,不過旋即恢復如常,從桌上拿起兩盒藥交給身旁的山茶,一邊道:「這是我昨兒備好的六味地黃丸,暫時只得這兩盒,公子先拿回去給大長公主吃吃看,若是吃好了,再過來拿就是,不費什麼的。」

    沈千山伸出手去接藥,目光卻是定在寧纖碧身上,那深不可測如大海般的眼神,莫名就讓寧纖碧有些不舒服,她皺起眉頭,沉聲道:「三公子還有事嗎?」

    沈千山的目光在一旁白采芝的身上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終於,他的拳頭輕輕握起來,知道這會兒不是將話說開的好機會。於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什麼其他事情,只是怎麼好白要姑娘的藥,這可是您耗費心血做出來的,我總也要有點兒表示才是。」

    他說完,就從腰間解下那塊玉珮,遞到寧纖碧面前,加重了語氣道:「這塊玉珮是皇后姑姑賞我的。據說乃是與和氏璧同樣的料子。若是變賣了。也該值兩三千銀子,今日送給姑娘,權作謝禮。」

    那塊玉珮的成色真是好。寧纖碧不是不識貨的人。看著這如同白雲般的玉珮,她心裡清楚,沈千山沒有信口開河,這塊玉珮拿出去,就算是作價五千兩,也未必沒人要。更何況。這是沈千山戴過的,只怕那些暴發戶知道了,五千兩都要屁顛屁顛的來搶呢。

    想到這混蛋竟然有錢到把幾千兩銀子的玉珮就隨隨便便戴在身上,寧纖碧只覺著牙根兒都癢癢。只不過心中怒火沒有燒掉她的理智,她心裡很是疑惑不解,沈千山怎麼忽然想起這一出來了?

    目光冷冷看向沈千山,寧纖碧皺眉道:「三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兩盒六味地黃丸罷了,我們府裡的人也都在吃,實在不值什麼。何況這藥的用料也簡單,這麼兩盒。別說是您這塊價值數千的玉珮,就算是五兩銀子也嫌太多。」

    沈千山微微一笑。將手又伸過來了一些,輕聲道:「沈某一片誠心,還請六姑娘笑納。」說到誠心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只可惜,寧纖碧從沒將他放在心上過,昨日池塘邊他說的要幫忙的話,這丫頭如今也早就忘到腦後去了,她更想不到自己之前和蔣經說的話都落進了沈千山的耳中,讓他心中醋意橫生,因此面對他這意有所指的話,實在是不明所以。

    「三公子,這藥是給大長公主的,從前去府裡拜見時,長公主對我也非常好,也送了我東西,只我不過是一個女孩兒,即便想報答,也是無以為報,如今正好大長公主要用這六味地黃丸,我正慶幸能為她出份力。這會兒你卻來了這麼一出,敢情是要我以後不許再登親王府的大門麼?」

    沈千山見寧纖碧真是惱了,只覺心中又酸又澀。他暗自長歎一聲,心想罷了罷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既然她不願意,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一念及此,只覺心中那些酸澀全都化作了錐心之痛,只是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來,將玉珮收歸懷中,他輕聲道:「既是六姑娘慷慨,那沈某就代家祖母多謝姑娘了。」

    寧纖碧垂下眼簾,淡淡道:「公子言重。」

    話已至此,再沒什麼好說的。白采芝在一旁冷眼看著,心中只覺快慰,暗道六姐姐就是個呆子,守著什麼禮法女德,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懂抓住。不過這正好,若是她也和我一般,只怕還真就沒我什麼事兒了呢。

    正想著,便聽沈千山已經告辭,於是她微微退後一步,輕施一禮,動作行雲流水中又透出一絲淡淡的風情和優雅。

    只可惜沈三公子此時正是萬念俱灰,又哪裡能注意到她這份美好。因只淡淡「嗯」了一聲,便一陣風般的離去。

    這裡寧纖碧卻是將白采芝的動作全部看在眼裡,心中也不得不喝一聲彩,平心而論,這位表妹真真是好手腕,只看她這一福身,只怕沒有幾個男人能把眼睛從她身上挪開。沈千山那個暴殄天物的,今天也不知吃了什麼藥,竟然腳不沾地就走了,也不好好誇一句,真是白白浪費了人家這樣煞費苦心做出來的完美動作。

    雖然決定這一世裡不再管白采芝和沈千山的事,甚至心裡也希望他們兩個能看對眼,然後沈千山最好也對自己生厭,那自己就不必再攪進宅門爭鬥中了。不過看到這一幕,她心裡仍是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妹妹來找我有事?還是特意帶沈公子過來的?」沈千山離去時,寧纖碧壓根兒就沒理會,笑話,不怕他生氣,就怕他不生氣呢。所以她故意表現的有些無禮。看在白采芝眼中,心裡只覺又嫉又恨:憑什麼?憑什麼這個普普通通除了做藥什麼長處都沒有的姐姐如此無禮,三公子還是癡纏不休,自己在他面前,從來展示的都是最好一面,他到底都有沒有看到?

    心中想著,面上卻堆了笑容,笑道:「沒有事情做,在姐妹們那兒說了會兒話,也不知怎麼的,就吵起來了,言語中全是帶著關子的,我懶待聽,更不想夾在其中,所以便尋了個由頭,出來往姐姐這裡來,走到後院,正好看見沈公子在籬笆前站著。真是想不到,他那樣的身份,竟是這樣懂禮的,那籬笆一推就開,他卻只是站在外面。我聽他說來姐姐這裡拿藥,料著他是不好意思進來,所以便和他一起來尋姐姐了。」

    寧纖碧淡淡道:「哦,原來如此。」說完忽地看向一旁的玉兒,厲聲道:「藥都煎糊了,還只顧著在這裡聽話,莫非你也是讓沈家三公子迷住了不成?沒用的東西,起開去,讓我自己來。」

    白采芝臉上倏然就是一紅,雖然她定力不錯,旋即就隱了去,只是這心中終究是很不舒服,看著玉兒委委屈屈的起身,寧纖碧已經坐在了風爐旁,連眼皮子也不肯抬起來看自己,她就有些訕訕的,輕聲道:「既然姐姐忙,那妹妹就告辭了,等姐姐什麼時候回屋,咱們再說話。」

    寧纖碧笑道:「妹妹請便,我這裡看著藥呢,就不送你了。唉!這屋子又髒又亂,我每日裡又忙個不停,等什麼時候閒下來了,再去找你。」

    白采芝答應了一聲,轉身飛快去了。這裡寧纖碧看著她疾步而去的身影,這才忍不住「撲哧」一笑:小樣兒,你自己在別的地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卻偏偏跑過來礙我的眼,可不是自討沒趣呢?你以為咱們真是表姐妹啊,告訴你,咱們是有性命之仇的對頭,我如今沒在你飯裡下砒霜,你就知足吧。還得寸進尺了。

    她正在心中腹誹著,就聽玉兒委屈的聲音響起:「姑娘還笑,藥不是都煎糊了麼?剛剛您那樣子,可恨不得要吃了奴婢呢。這也就罷了,奴婢只是不知道,奴婢什麼時候兒把藥煎糊了?明明這鍋裡的水還翻著花兒呢。」

    她說完,寧纖碧還不等說話,山茶就過來笑道:「行了行了,看看把你委屈的,姑娘這不是為了表姑娘著想麼?她那麼弱的身子,總站在這裡,過了藥氣怎麼辦?偏偏又不好攆走的,不拿你作伐子又能如何?」

    話音剛落,不但是寧纖碧,就是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兒的玉兒也忍不住笑了。不過旋即就又嘟起嘴,看著寧纖碧小聲道:「我也知道姑娘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只是剛剛那語氣實在嚴厲,奴婢在姑娘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就沒聽過這樣的重話,怎麼由得人家不委屈?」

    寧纖碧站起身,親自用帕子擦了玉兒的眼淚,正要安慰她幾句,就聽山茶又笑道:「好妹妹別委屈了,你不是不知道,咱們表姑娘看著弱質纖纖,全身上下風一吹就倒似得。唯有臉皮功夫練得好,姑娘話要是輕了,哪裡能請的人出去?」

    寧纖碧回過頭,指著山茶的嘴搖頭笑道:「你這蹄子的一張利嘴真真是了不得了,怪道海棠在你面前也要告饒。」說完卻聽山茶連忙道:「姑娘可千萬別這麼說,海棠姐姐待奴婢最好了,奴婢哪裡敢和她頂嘴?奴婢這裡可還藉著她的錢呢,姑娘這話被她聽了去,再給我長幾分利息,我卻是要找誰去?」

    不等說完,寧纖碧和玉兒已經笑軟了。這裡山茶也是察覺到剛剛寧纖碧和沈千山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愉快,生怕姑娘趁了心,因此連忙故意這樣說來開解她,此時見她笑了,也就作罷,她雖眼尖嘴利,然而平時卻是十分收斂的,不然海棠也不能把她當做最大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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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6 PM

第九十二章 :四皇子

    寧纖碧這裡看著山茶忙碌收拾器具的身影,心中卻是百感交集,前一世裡,她出嫁的時候,山茶已經配了人,並沒有跟著她嫁過去,不然的話,只怕自己在那府裡的日子還能多一點開心。

    不說寧纖碧在這裡氣走了白采芝,只說沈千山,從寧府出來,將兩盒六味地黃丸交給長福,便淡淡道:「帶回府去給老祖宗,我隨意逛逛。」

    雖然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但長福那是什麼人?立刻便看出主子爺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將六味地黃丸交給身邊的長琴,一使眼色:「你回去送藥,我跟著爺。」

    沈千山沒理會這兩個傢夥在身後進行的一番討價還價,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只覺心裡燃著一團火。腦海裡轉來轉去,全是寧纖碧和蔣經的那兩張臉。

    怎麼看,蔣經都應該是寧纖碧的良配,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該想辦法撮合那一對璧人,寧纖碧的身份配自己,還是有些低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祝福?他是沈千山,他看上的人,怎麼可能拱手讓給別的男人?

    人人都說他文武雙全謙和有禮前途無量。對這些評價,他比任何人都嗤之以鼻,那些不過是溢美的馬屁之詞罷了。真正瞭解他的人,就該知道他是多麼的清高驕傲,我行我素。

    這麼多年,他沒有在外面仗著家世胡作非為,只是因為他不想,如果他想變成一個紈褲惡少。那他就一定是這京城裡最名聲狼藉無法無天的惡霸。

    沒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沈千山握緊了拳頭。嘴唇也緊緊抿著。在他謙和的外表下,其實是極為強勢的內心。他喜歡寧纖碧,那個蔣經憑什麼來和他搶?

    可是……想到那兩人在花叢中對坐的笑容,那幅畫面是那樣的恬美而溫寧。就算他不肯讓步,又能如何?難道他能強搶寧纖碧過來嗎?

    「就算搶來又如何?你是我喜歡的女子……」

    沈千山喃喃自語,似乎是要助長那在自己心裡剛剛冒出頭的惡魔思想。

    只是想到寧纖碧向來對自己冷淡,他就不由的苦笑:雖然只見過幾次面,說過的話也很少。但是他知道,寧纖碧絕不是那種自己可以左右的女子。那是一個剛烈不輸給自己的怪胎,他百分百肯定,如果自己真的敢強搶,那女人就敢在拜堂的時候一頭撞死,那也是個絕不會向任何勢力屈服低頭的女人啊。

    長長歎了口氣,從來都是張揚放肆的沈家三公子,第一次發現這世上還有自己不能解決的棘手問題。

    「爺,前面就是放手樓,上一次爺不是說他家的冬茶不錯嗎?不若今天去品一品?」長福見主子的拳頭都握的泛白了關節。不由得有些擔心,連忙上前說了一句。想引開沈千山的注意力。

    「放手樓?」

    沈千山抬起頭,看著頭上方那鬥大的匾額,竟怔怔出起神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難道,真的要就此放手?不其然的,他就想起自己在百草閣中送玉珮被寧纖碧拒絕的情景,那時候,自己萬念俱灰,不是也打算放手了嗎?不想再自作多情。怎麼剛剛出了寧府,他就又把這個念頭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是因為……真的不想放手,一點兒也不想放開吧?哪怕沒有一絲可能,哪怕強娶回來,只能承受痛苦,但只要把那個女子禁錮在自己的羽翼下,就怎麼都好。就是這樣的吧?

    「爺,爺,爺,你怎麼了?」

    長福有些驚慌地聲音將沈千山的神智拉回來,他不滿的瞪了小廝一眼:「叫魂兒呢?爺還沒死。」

    「那這放手樓……爺還去不去?」長福縮了下脖子,卻仗著主子寵愛,到底還是小心翼翼的追問了一句。

    「去什麼去?不去。」沈千山厲聲呵斥了一句,並且狠狠瞪了長福一眼:媽的,放手樓,這掌櫃的是白癡嗎?起這種不吉利的名字。能放手的放,不能放手的難道也要放?狗屁。

    他正暴怒的想著,一邊就要舉步離開這個「不吉利」的地方,恰在此時,便聽見樓上一個熟悉的聲音笑著叫道:「千山,來來來,難得在這地方能遇見你,我還以為你又進宮裡磨去了呢。」

    這聲音不大,因此那句進宮也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沈千山是什麼人?功夫高明,耳力自然也不弱,聽見這話,他便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三樓臨窗座位上,有個英俊少年衝他招手,不是四皇子周鑫還會有誰?

    一時間,沈千山也忍不住驚訝,不明白周鑫今日怎麼會出宮,還在這茶樓裡喝茶。

    這會兒卻也顧不上放手樓這晦氣名字了,周鑫是個放肆的,自己不給他這個面子,非記恨了不可,更何況,在眾多皇子中,他們兩個的交情還算是不錯。

    因便穩步踏上樓去,雅間門口早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候著,見他上樓,就將他引了進去,桌旁那個大咧咧坐著的傢夥正衝他咧著嘴笑。

    「你怎麼過來了?又是偷溜出來的?」

    這是在民間,因此沈千山也沒那麼多禮節,周鑫也不是在乎這個的人,於是隨便拱了拱手,他就在周鑫對面坐下。

    「不是偷溜出來的,光明正大,跟老祖宗請的假。」周鑫面上帶著得色:「嘿嘿,我說替老祖宗買東西,就放我出來了。」

    沈千山忍不住搖頭笑,或許皇家子孫多是城府深沉表面穩重的,所以太后格外喜歡大大咧咧天真憨厚的周鑫,卻是不知道這傢夥其實一肚子心機,一點兒也不比他那幾個兄弟少,只是眾人都被他騙過了,又知道他所愛的,唯有黃白之物,因此人人和他交好。

    「怎麼了你?我在樓上看風景呢,結果就看見你在這放手樓前站了好一會兒,嘿!咱倆是從開襠褲開始的交情,我就沒看見過你能有這樣多變的表情,是因為父皇不肯讓你出征,這兒生氣呢?」

    周鑫親自替沈千山倒了一杯茶,一邊認真問他:這個表弟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能讓沈千山完美的定力破功。

    提到出征,沈千山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今天本來是想進宮再次請命的。只是想到蔣經和寧纖碧,他卻頭一次在心底生出了掙紮,萬一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的時候,這一對再拜了堂可怎麼辦?

    倒不是沈千山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實在是因為邊疆現在的形勢還沒有十分嚴峻,而且皇帝也嚴禁他出征,他目前也不是什麼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名將。更何況,寧纖碧實在是真的牽動他心腸,一想到自己若是上戰場,她和那個蔣家表哥有可能就成親了,沈千山這心裡是真的不甘。

    周鑫見他不說話,不由得有些發愣,輕聲道:「看你這模樣,不像是為了出征的事兒。咋了?能讓千山你露出這種表情的,莫非是有關什麼兒女之情的事?」

    他說到這裡,便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搖頭笑道:「呸!看我把你想成什麼人了,你要說為了女人就放棄男兒熱血,連我都不至於這樣荒唐,何況是你?呸呸呸!我這說的什麼鬼話呢。」

    沈千山苦笑一聲,扳住了他的手,輕聲道:「我如今,確實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情煩惱。」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了一下,只是心中正堵得慌,周鑫又是十分厚密的朋友,聽說這小子在宮裡,皇上賜的那些漂亮秀女他全都染指過,是個風流胚子,說不定自己這難題,他就能幫著解決呢。

    一念及此,沈千山的目光裡便不由得生出幾絲希望。

    「咦?誰家的女孩兒能讓你這大冰塊都化成水了?」周鑫十分奇怪,沈千山這幾年和寧家的往來並不多,即便有往來,也不是身在宮中的他能夠知道的,因此他一點兒都沒往那方面想。

    「這個你別管,我只問你,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可她對你不理不睬,唔,也不能說是不理不睬,就是總淡然處之,禮節倒是半點兒不錯,可卻是疏離的緊……」

    沈千山索性將寧纖碧對自己的態度全都說了出來,供周鑫參考。

    周鑫皺了皺眉頭,見屋裡只有長福和自己的心腹太監小付子,這才放了心,打發小付子去門口守著,他鄭重道:「聽你話裡這意思,這個女孩兒不是平民家的女子吧?」

    沈千山點點頭。周鑫一拍大腿,指著他叫道:「這就對了。」

    話音剛落,醒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他連忙咳了兩聲,湊到沈千山面前,小聲道:「千山,不是我說你啊,你可真是個笨蛋。你小子大概就因為這副好相貌,又是少年成名,恐怕走到哪裡,女人緣都是好。只是你不想想,那些往你面前湊合的,就算是家世不凡,可正因為這樣,才顯得那些女子有多淺薄輕浮,這樣的女人,你能要嗎?」

    沈千山回憶了一下自己的經歷,不認同道:「不能這麼說,固然有輕浮的,大多數見了我,還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麼說都是家世良好的女孩兒,這男女之別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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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7 PM

第九十三章 :重拾信心

    「屁。」周鑫一拍桌子,嗤之以鼻道:「我知道,的確有這樣的女孩子,是從心裡遵守著禮教大防。不過我告訴你啊,這樣的大概還超不過這一個巴掌去。」他伸出手掌搖了搖,接著道:「那些看見你就躲,也不肯和你說話的,九成九都是想著欲擒故縱呢。只有你剛剛說的這種女子,不卑不亢從容自若,那才是真正知書達理的好女子。」

    他說到這裡,便拍了拍沈千山的肩膀:「弟弟,你聽哥哥的,這樣的女孩兒,只要不是家世太差勁兒,就娶了吧。」

    沈千山眨眨眼,沒弄明白這怎麼說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周鑫直接就給自己蓋棺定論了呢?雖然這個結論的確也是他渴望的,但是……這也太突然了吧?

    「娶什麼啊?都和你說了,她對我可疏離淡漠的緊。」沈千山揉揉額頭,對周鑫無奈的道。

    「冷漠疏離怕什麼?真正懂禮的正經好女孩兒都是這樣。你也不想想,她要是因為你的家世容貌喜歡了你,就拚命往你面前湊,或是玩弄欲擒故縱那種手段,明明心裡渴望的緊,卻假裝清高,看都不看你一眼,這樣的女人,想想就噁心了,更別提娶進家門。」

    沈千山仔細想了想,似乎大概差不多,的確是這麼個理兒。他的眼睛驀然亮起來,看向周鑫道:「這麼說,你覺得……她那是正常反應,我不該誤會她?」

    「當然不該誤會了。」周鑫又伸手拍桌子:「聽哥哥的,這樣正經的女孩子現在不多了。你一定加把勁兒。」說完卻聽沈千山又道:「她好像和她表哥非常要好。我……我又不能經常見到她。怎麼能爭得過那個表哥?」

    周鑫斜睨著他,通身充斥著只有皇子才會有的囂張和不可一世:「你去在乎她表哥?千山,你是什麼人?皇帝的外甥,公主的孫子,親王的侄子,閣臣之首的兒子,你他媽的去在乎一個平民表哥?既然是家世清貴的正經好女孩兒,你以為她會放肆的去喜歡一個外男?就算她是放肆的人。她也不該撂了你,去選擇別的男人啊。」

    沈千山可沒有周鑫這種自信,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該愛自己,圍著自己轉。不過周鑫最開始那幾句話的確激起了他骨子中的驕傲蠻橫。

    面色漸漸沉凝下來,然後他忽然展顏一笑,拿起茶杯對著周鑫舉了一舉,輕聲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四表兄了。」

    說完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接著沈千山站起身來。對周鑫笑道:「府裡還有些事,我先走一步。」

    周鑫揮揮手:「去吧去吧。我正好也約了人,這會兒也該來了。」

    如果是在平時,沈千山一定會有些好奇,什麼人竟然能讓周鑫這堂堂皇子甘心在茶樓裡等著,只不過他現在滿腹心思都是自己的事兒,哪裡還顧得上周鑫?於是再施了一禮,便轉身出門。

    「爺……」

    長福覷著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叫了一句,心想我的個天爺,四皇子真是不教我們主子好道兒啊,聽他那意思,就差沒直接唆使我們爺去強搶民女了,問題是,爺要真是為了寧家六姑娘不擇手段,別說人家六姑娘會如何,就是我們老爺,怕也要把爺活活打死啊,誰不知道我們老爺是出了名的清正?

    「嗯。」

    沈千山看了長福一眼,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擔心,不由得嗤笑一聲,在他腿上輕輕踹了一下:「想什麼呢?爺我就算再囂張?難道還真能去伯爵府搶人不成?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嘿嘿嘿……」面對自家爺的目光如炬,長福也只能嘻嘻笑了。

    不就是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嗎?不,還不是什麼青梅竹馬,那個蔣經,是在五年前搬過來的吧?滿打滿算,也不過就相處了五年而已,伯爵府規矩嚴格,這表兄妹應該也沒有什麼朝夕相處的時間。

    沈千山在心中暗暗盤算著,然後眉頭漸漸挑了起來:就算真的是兩情相悅,也沒關係,讓那位表哥早點娶親不就行了?雖說幫一個商戶之子找比寧纖碧身份更高貴的姑娘有些困難,但事在人為,京城那些有名無實,爵位不算低但家境不咋樣的勳貴也不是沒有呢。

    一念及此,沈千山驀然覺得全身上下都輕鬆了,臉上也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而在沈千山離去後不久,蔣經的身影便出現在放手樓外。周鑫在三樓上看見他,連忙命小付子下去接人,看見蔣經走進來,他便笑著道:「有日子沒見了,好容易今天有機會出宮,所以找你來喝茶,是你最喜歡的冬茶,怎麼樣?最近忙什麼呢?」

    蔣經鄭重其事的行了大禮,然後坐在周鑫對面,微笑道:「多謝四皇子,這家的冬茶的確是不錯的。」一邊說著,便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周鑫急得跺腳道:「哎呀你這個溫吞性子,真是急死個人,爺問你最近忙什麼呢,你倒不緊不慢喝起茶來了。」

    蔣經忍不住笑了,依然是溫寧的模樣,淡淡道:「我還能忙什麼?不過是那兩家鋪子罷了,四皇子也知道的。」

    周鑫皺了皺眉頭,不悅道:「什麼?這都多長時間了?你還守著那兩家鋪面?從前和你說話,覺著你挺有經商天分的啊,怎麼今天一看,原來這麼熊包呢?」

    「我還年輕,穩紮穩打的好。」蔣經知道周鑫的為人,也不惱,只是淡然解釋了一句。

    周鑫眉頭擰了個疙瘩,想了半晌,才一拍桌子,對蔣經道:「罷了罷了,指望著你那穩紮穩打的性子,這一輩子過完了,還不知道能再開幾家鋪子呢。」他說完,一撚手指頭,對小付子道:「把那兩張房契拿出來。」

    小付子從袖中掏出兩張房契,恭恭敬敬遞給蔣經,卻聽周鑫道:「有兩個官兒因為貪汙丟了腦袋,家產充公,內務府賤賣呢,幸虧爺的手快,把這兩個地腳最好的鋪子搶了來,原本是想自己用,可爺看不得你這窩囊樣子,呶,給你,隨便你做什麼買賣,就算是想賣那些西洋東瀛高麗的稀奇金貴物件兒,也有爺給你撐著,到時候就報我的名字,看哪個敢難為你。要不然,金月那邊的毛皮和寧夏的織錦翡翠等也是好的,反正守著爺,你不用怕。」

    周鑫所說的這幾種東西,都是管制的,一般人絕不敢做這種買賣,只是京城繁華,這些東西需求量大,既有利益,就有人敢鋌而走險。

    不過這險也不是大著膽子就能走的,那些鋪子的背後,全是炙手可熱的勢力,不然也不敢沾這方面。而要說起勢力,周鑫身為皇子,的確算是極大了,他既然開口讓蔣經做這些,就說明會罩他到底,這已經不是「天大的人情」這樣的詞可以形容的。

    周鑫是一腔熱忱,然而蔣經卻不敢受。他深知自己的這丁點兒份量,周鑫如今不過是個沒開府的皇子,論起來,勢力也不是那麼牢固。更何況,他折節下交自己這種平民,本身就十分不妥,自己是實在躲避不了,不然,他是絕不願意和這位皇子繼續打交道的。天大的利益面前,他繼承自父親的理智和謹慎可沒有絲毫被蒙蔽。

    因連忙推託,幸虧周鑫知道他的性子,饒如此,這麼推來推去的也煩了,不由得就一瞪眼,冷森森道:「什麼意思?不想和我這皇子打交道是不是?怕我將來一失足連累了你?」

    話說到這份兒上,誅心之論都出來了。蔣經知道再推下去,定會惹惱這個剛愎自用的魯莽皇子。因只好在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誠懇道:「四皇子千萬莫要說這樣話,蔣經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承蒙四皇子看得起我,只是我承您的情,卻也不能承這樣天大的情,這兩間鋪子,我買下來,隨便我自己做什麼,可好?」

    周鑫見他收了那房契,也就心滿意足了,擺擺手道:「隨你隨你,真不明白你,既然是做商人,就該知道天大的風險也等同於天大的利益,如今有我給你保駕護航呢,竟然也不敢去做哪些買賣。好好好,你求穩,爺隨你,等將來爺開了府,自己做買賣,到時候把京城這些兔崽子的生意都擠兌的關門大吉。」

    說到這裡,猛然想起蔣經在京城裡也有生意,不由得哈哈笑道:「瞧你那臉色,放心吧,爺吞了誰,難道還能吞了你不成?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穩妥生意。」一語未完,方猛然回過味兒來,一雙眼睛頓時便添了些陰鷙之色,上下打量蔣經道:「怎麼著?爺剛剛沒聽清,你剛才說是要買我的這兩間鋪子?」

    蔣經連忙道:「這兩間鋪子我已經看過了,地段委實好,就算傾盡我如今的身家,也絕對買不起的……」不等說完,就見周鑫點點頭,滿意道:「這還像句人話,你要敢說個買字兒,爺直接一杯茶潑到你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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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7 PM

第九十四章 :肖姨娘

    他說完,忽然上下打量了蔣經幾眼,然後搖頭道:「不妥不妥,蔣經啊,你這模樣長得,真是……我看著滿京城的大姑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道眉毛,這樣的好顏色要是燙著了,豈不可惜?」

    蔣經皺起眉頭,若不是周鑫這個人對自己從來沒流露出絲毫的不尊重,又經常向自己傳授什麼男女房中經驗,還數次要拉著自己一起去青樓讓花魁開苞,僅憑這句有些曖昧的話,他便會拂袖而去。

    周鑫看他臉上有些惱意,這才醒悟自己造次了,不由得嘿嘿笑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你莫往心裡去,爺對你要有齷齪心思,還等到這會兒呢?只是玩笑而已,就是和你脾氣相投,俗話叫看對眼了,這不是古語說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嗎?」

    蔣經哭笑不得,心想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怪不得這位皇子最恨他那上書房的老師,就聽聽這幾句話,便能知道,肯定沒少挨手板。

    心裡想著,卻是鄭重說出自己的打算,要以周鑫購買這兩間鋪子的價格給他錢,不然這鋪子就不要了。

    周鑫本來很是不高興,覺得這是蔣經不肯和自己貼心。但是轉念一想,這傢夥就是烏龜性子,生怕遭到什麼事兒。如今肯這樣折中,已經算是承了我天大的情,他在京城商場裡也有些日子了,當然不會不清楚這兩個鋪子的真正價值。

    因在心裡暗暗思忖了一番,這才點頭道:「好吧。就按照你說的辦。真是服你了。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別人都是捂在懷裡生怕人搶走,你倒是當成了燙手山芋。」

    蔣經微微一笑,他知道能談到這個地步,以周鑫的性子,已經算是難得了。不過想了想,還是確認道:「四皇子,這裡有間鋪子我要送人……」見周鑫猛然變了臉色。他連忙道:「不是別人,是我一個親戚,她正好要找鋪子做藥鋪的生意,我覺著這間四喜街上的鋪子非常合適,想轉贈於她,可好?」

    周鑫這才緩了臉色,在心裡想了想,便笑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沒想到他老人家倒是靜極思動,既如此。隨你的便。哎呀,這鋪子既然送了你。原本就是隨你處置的,只是我弄來也著實費了不少勁,你要是一轉手給我賣了,這真是讓爺白費心思了。」

    蔣經連忙答應他說絕不會這樣做,於是周鑫揮揮手,示意這個話題可以結束了。兩人喝了一壺茶,天南海北聊了一會兒,周鑫又聽蔣經講了許多商場上的事,眼看著時間不早,這才起身離去。

    **************************************

    「寧大人,前面就是鷹嘴崖,過了這一段,還有十裏地就可以到蟬城了。」

    官路上,十幾騎馬停在路邊,其中一個很顯然是剛剛馳馬而回的小校正在認真地向寧世泊報告。

    「嗯,到了蟬城,離京城也就不遠了。大家加把勁兒,今天晚上若能入城,便可以睡個好覺了。」寧世泊向身後的隨從和下屬們大聲鼓勵了一番,不過旋即想到自己不過是個文官身份,如今卻要擺這樣的武官氣概,實在是有些奇怪,於是便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也不怪這十幾個人都是疲累交加,他們是被留在最後返京的,其他六部的那些大人們,早在半月前就已經回返京城,只留下他們押後。偏偏寧世泊是個文官,帶著的人中雖然有幾個是武職,卻也要照顧他的速度,因此出發後速度也很慢。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因為一場大霧而迷了路,輾轉了三天,這才總算到了鷹嘴崖,這幾天晚上都是在農戶家住宿的,別說驛站了,連個小鎮都沒找到。

    當下眾人聽說已經快到鷹嘴崖了,精神不由得也振奮了幾分,正要催馬前行,忽然就聽見一陣驚惶的呼救聲由遠及近。

    寧世泊等人向山上一看,只見一個女子跌跌撞撞的正拚命向山下疾奔,在她身後,是一隻火紅的大狐狸。也不知是餓的狠了還是別的原因,幾乎很少主動攻擊人的狐狸竟追著這女子不放。

    寧世泊連忙對身旁一個校尉道:「言大人,快快救這女子。」

    那言大人已經將弓箭摘在手裡,聽寧世泊發話,於是彎弓搭箭,稍微瞄準了一下,只聽「嗖」的一聲,真正是箭如流星,一下子就將那大紅狐狸給射翻了。

    眾人都轟然叫好。那女子此時也已經疾奔到了山腳下,不知是因為驚嚇過度還是跑得脫了力,她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卻仍不忘抬起頭,向寧世泊這邊淒楚的喚著「救命。」

    *******************************

    「芍葯,你這幾天能不能不要長在百草閣裡?真是的,你爹爹都要回來了,也不知道跟著高興高興,還是整日就去琢磨那些藥材。」

    白芍院裡,余氏一邊和蘭姨娘選料子,一邊對剛剛進門的寧纖碧道。只不過雖然是嗔怪的話,語氣裡卻沒有一絲埋怨慍怒,只有滿滿的喜悅。

    寧纖碧微微一笑,走過來抱著余氏的胳膊道:「母親要女兒不去百草閣,這有什麼難的?只不過女兒是個閒不住的人,母親必要安排些別的差事給女兒才成啊。」

    余氏笑罵道:「你不用和我打馬虎眼,以為我不知道呢,你就是瞅準了,這白芍院也沒有你能上手的事兒。」說完便看著蘭姨娘,假意嗔道:「以後別再讚她了,看看現在成了什麼樣子?針織女紅廚藝管家,從沒見她上過心,這將來嫁了人,可怎麼打理家務?」

    蘭姨娘笑道:「太太可是在婢妾面前炫耀呢?姑娘雖沒看見在這些方面用過心,可是哪樣拿不出手?那幾位姑娘倒是成日裡只和這些打交道,婢妾看著,也未必比咱們六姑娘強。」

    這話余氏喜歡聽,表面上卻仍是嗔怪道:「不讓你誇她,你倒誇得更厲害了,如今別的不會,只會和我唱反調是不是?」

    話音剛落,忽然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芭蕉的聲音在外面歡喜道:「太太,老爺回來了,車駕剛剛已經進了二門。」

    余氏欣喜的一下子就站起來,對蘭姨娘笑道:「說曹操曹操到,這剛剛說到他,他竟然就過來了,走,咱們趕緊迎一迎去。」說完就要出門,卻被蘭姨娘拉住了,聽她笑道:「太太,您是歡喜糊塗了吧?怎麼著還不得換身衣裳?」

    余氏這才拍著額頭道:「是是是,看我真是糊塗了,既如此,我先去換身衣裳。」又看了看寧纖碧道:「芍葯倒是不用換,你先去二門接你爹去。」

    寧纖碧答應了一聲,聽說寧世泊回來,她心中也是不盡歡喜。等出了門,恰好看到寧徹宣也已經下了學,於是上前笑道:「走,咱們一起去接爹爹。」

    「啊,爹爹回來了?」

    寧徹宣高興的一蹦三尺高,連忙跟在寧纖碧身後,一起往二門去。

    剛到了二門,就見跟著寧世泊伺候起居的長隨雙慶走過來,身後跟著些小廝和婆子,都抱著行李,看見寧纖碧姐弟,連忙遠遠地見禮。

    寧纖碧點點頭,她也不方便和這些人說話,倒是寧徹宣跑過去,拽起雙慶問起寧世泊這一路上的事情來。

    寧纖碧雖隔得遠,但這二門處安靜,因此雙慶的話就都聽進了耳朵裡,只覺著他言辭間似乎有些閃爍,再抬頭看那幾個婆子,見她們面上都有些不自在,她便疑惑道:「怎麼了?可是老爺有什麼不妥?」

    幾個婆子一起否認,卻見寧纖碧撂下臉來,無奈之下,其中一個只好小聲道:「姑娘別惱,實在是這話不該在姑娘哥兒們面前說,老爺他……帶回了一名女子。」

    寧纖碧心裡「咯登」一聲,身子就晃了幾晃。

    「姑娘。」幾個婆子大驚,蘆花在旁邊扶住她,卻見寧纖碧努力又挺直了身子,面無表情道:「沒什麼,不必扶我。」說完又對那些婆子道:「你們抱著東西怪累的,進去吧。」

    「姑娘,太太那裡……」

    幾個婆子也為難,心裡明鏡兒似得,這老爺回來,太太和蘭姨娘不知怎麼高興呢,誰想到卻出了這麼件敗興的事兒。她們是下人,嘴上雖不敢說什麼,心中也暗暗埋怨寧世泊,暗道三老爺也是的,你是風流性子,前些年幹什麼去了?老太太那會兒還要給你指人呢,寧馨院裡當日那些大丫鬟,哪個是沒姿色的?你不要。如今倒弄出了這麼件事兒來。

    寧纖碧沒做聲,婆子們忐忑的等待著,好半晌,方聽她輕聲道:「那個女子在哪裡?」

    婆子們小聲道:「老爺把她帶去書房了,這會兒想來是先在書房安置。」

    寧纖碧點點頭,想了想輕聲道:「太太那裡你們不用多嘴,把行李帶回去就行了。」

    婆子們聽了這話,方鬆了一口氣,行了禮後退下去。

    「姑娘……」蘆花有些不解的看著寧纖碧:「怎麼不讓嬤嬤們去和太太說一聲,也好讓太太和姨娘有個準備,不然驟然看到那女人,太太和姨娘要氣成什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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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8 PM

第九十五章 :面對

    寧纖碧歎了口氣,目光盯著遠方樹上的芙蓉花,忽然定定道:「這件事情是爹爹惹出來的,當然要他自己去娘親面前說。蘆花,咱們走吧,我要去百草閣。」

    「姑娘……」

    蘆花大急,連忙小聲道:「姑娘,不管老爺做的有沒有錯,您畢竟是她的女兒,這禮數不能丟啊。」

    寧纖碧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若是見了面,只怕還要做出更無禮的事情。」說完她轉過身,便頭也不回的離去,這裡蘆花焦急的看了看二門外,卻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只好跺跺腳追了上去。

    那邊寧徹宣也從雙慶的話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這會兒又看見姐姐忽然就離開了。饒是吃貨的神經粗,也知道是有不對的事情發生了,小傢夥一向以寧纖碧馬首是瞻,此時便立刻追上去,一邊大叫著「姐姐等等我。」

    寧纖碧在百草閣坐了一下午,什麼都沒做。

    山茶和蘆花玉兒都擔心的看著她,到傍晚時分,海棠也尋了過來,寧纖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打發人告訴你,好好在屋裡呆著,不許過來尋我嗎?怎麼不聽話?」

    海棠的臉紅了一紅,小聲道:「姑娘,太太讓你過去呢。」

    寧纖碧心裡其實清楚,海棠向來最聽自己的話,也因為屋裡有些自己看重的東西,所以屋裡只有這丫頭一個的時候,她是絕不會離開的。若非余氏發話,她只怕在屋裡乾著急也不會來尋自己。

    之所以讓蘆花去給海棠下了那麼個命令。就是因為寧纖碧不想回去。一想到要面對那個肖姨娘。想到上一世裡那個女人在這三房攪起的風雨,她心裡就是說不出的煩躁。

    「姑娘,老爺今天剛回來,總不好就這麼僵著。您看,您不回去,五爺也就不肯回去,這……這讓老爺面子上怎麼下得來啊?」山茶在寧纖碧耳邊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好半晌,方聽自家姑娘幽幽歎了口氣。站起身沉聲道:「好,我們回去。」

    寧徹宣早就餓了,只是看見姐姐的臉色不好,他也猜到了來龍去脈,因此開始心裡也有些生氣,不想回去見父親,這會兒心裡的憤怒卻是淡多了,見寧纖碧站起來,還是信奉「以父為天」的小傢夥不由得也鬆了口氣,連忙站起身。跟在寧纖碧的身後走了出去。

    「太太知道了這件事,怎麼說?」往白芍院去的路上。寧纖碧輕聲問著海棠。

    海棠小聲道:「太太和姨娘一開始很驚訝,奴婢沒在前面伺候,所以具體不知道,只是悄悄問了芭蕉姐姐,姐姐說太太和姨娘有些不自在,但是沒說什麼。如今聽說已經把那一位的房間都安置好了。」

    寧纖碧緊緊握了拳頭,心想母親慣是這樣,以為這些年她身上也有點管家的差事,父親也做了官,她該有點官太太的自覺,時不時端端架子,誰知還是一樣的脾氣,真是讓人無力。

    海棠見她面色不好看,便小聲道:「姑娘,其實太太和姨娘心裡肯定不好受,只是又能如何?咱們老爺說起來,就算是好的了,若是別家這樣身份的,姨娘小妾通房早不知有多少個。這一個看著雖漂亮,可也像是個厚道人。姑娘,三房畢竟是靠著爺撐起來的,太太和姨娘有爺在身旁,就有個主心骨頂樑柱,她們就算心裡再不願意,架不住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若是哭鬧起來,便是嫉妒,更讓人看笑話了。姑娘聽奴婢一句勸,就讓讓步吧。」

    寧纖碧沒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簾,沒有再說話。

    她能說什麼?海棠說的原本就沒錯,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所有的辛酸苦楚全都要往肚子裡吞。有了男人,要看著他花心風流,還要賢惠的接納那些爭搶丈夫的女人。若是沒有了男人,更是連個支撐門戶的人都沒有。

    想起在現代時偶爾看到那些想穿越的小女生,她心裡全是冷笑:多天真啊?穿越來的女主角,帶著金光閃閃的金手指,把一切男人女人踩在腳下。也難怪那些小女生會心生嚮往。然而真正的古代是什麼樣子她們知道嗎?這種封建社會對女人的殘酷壓迫她們瞭解嗎?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真的是風刀霜劍啊,那些懷著天真夢想的小女生若真是穿越到這裡,只怕連活下去都是奢求。

    一步一步走進白芍院,寧纖碧不停做著深呼吸,一下一下,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

    別慌張,寧纖碧。她這樣告訴自己: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很多東西都改變了,父親做了官,底氣已經足了,不會再讓這麼個女人拿捏住。父親的心裡,還是尊敬愛護母親的。更何況,這一世裡還有自己,已經變得強大的自己,母親也不再是那個軟弱怕事的女人。那個肖姨娘還想像上一世在軟弱的三房裡攪風攪雨,是絕不可能了。

    「姑娘回來了?」余氏身旁的小丫頭雁子走出來,恰好看到寧纖碧和寧徹宣並肩走進院門,於是連忙打起簾子,一邊向裡面道:「太太,姑娘和五爺回來了。」

    看著小丫頭的臉色,寧纖碧心裡便知道,想來那個女人就該在房裡。她微微揚起下巴,沉靜的走進門去。不等余氏和蘭姨娘開口,便微笑道:「姨娘,準備開飯了嗎?弟弟餓了。」

    寧世泊和余氏蘭姨娘都在房間裡,看見她這幅樣子,不由得都有些尷尬。卻見寧纖碧這才轉身看向父親,微微福身行禮道:「父親回來了,一路辛苦。」

    寧世泊心中發虛,聽著女兒這尋常的話,便覺著是一語雙關,他臉上微微發紅,吶吶道:「不辛苦不辛苦。咳咳……那個……聽說芍葯做出來的那個六味地黃丸很不錯,才剛去見你祖母時,她說很好用呢。」

    寧纖碧淡淡道:「祖母是誇獎女兒,其實不當準的。」自始至終,竟是沒往寧世泊身後站著的那個女人身上看一眼。

    余氏見這樣下去,場面非更尷尬不可,她和寧世泊都瞭解女兒的性子,外柔內剛,心裡最是清高驕傲的,只怕根本瞧不起這個寧世泊帶回來的女人。因怕丈夫下不來台,她便上前笑道:「芍葯,這是你父親帶回來的肖姨娘,你過來見一見。」

    寧纖碧這才抬頭,上上下下平靜的打量了幾眼肖姨娘,那目光雖平和,只是看在肖姨娘眼中,竟是十分不自在。但她向來是八面玲瓏的人,見寧纖碧不動,她便上前,帶著一絲羞澀笑意先福身道:「妾身見過六姑娘。」

    「姨娘。」

    寧纖碧也福了福身,並沒有問為什麼這個女人會一進府就做姨娘。上一世裡,她是威遠侯府的遠親,想來這一世也不會差,因為這個,才會有這樣的地位。所以她實在懶得問。

    余氏和蘭姨娘卻是有些疑惑地彼此看了一眼,她們當然已經得寧世泊告知信息了:這是路上偶然救下的女子,誰知卻是威遠侯府的遠親,跟著族裡幾個姐妹兄弟到蟬城鄉下的莊子住,因從前也在鄉下住過幾天,所以偷偷跑出來,想著挖些野菜回去嘗嘗滋味兒,卻不料遇上了狐狸,一通亂跑,竟迷了路。幸虧自己身邊的人出手將她救下來。

    因為肖芬自己也說不清到底莊子在哪兒,天色又晚了,沒奈何,寧世泊只好和幾個下屬一起帶她進了城,在客棧裡住一夜,本打算第二天打聽了威遠侯在這裡的莊子後,就送肖芬回去,誰知那天晚上因為開心,眾人便多飲了幾杯,寧世泊出夜時走錯了房間,結果鑄下大錯,沒辦法,只好帶著她去了威遠侯的莊子,當面請罪,然後又帶了肖芬回來,且給了這樣一個身份地位。

    這番經歷余氏和蘭姨娘知道了,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歎一聲造化弄人。還要想著在女兒兒子面前多替丈夫打打圓場。

    平心而論,肖姨娘的確美艷,又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作派,聽寧世泊說,她還是處子,想來在威遠侯府,雖然地位有些尷尬,到底也是個小姐。如今給寧世泊做姨娘,已經是有些委屈了。下午她和寧世泊一起去見姜老太君,就連老太太也挑剔不出一點兒毛病。

    只是寧纖碧此時實在是太過鎮靜,想當初,自己和蘭姨娘聽說這個女人竟然一進府就做了姨娘時,不知道有多驚訝,女兒臉上卻是波瀾不興,似乎早就知道了。

    想了想,余氏只好將這事情「歸功」於海棠,想來是她已經打聽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然後告訴了自家姑娘。

    不過不論如何,寧纖碧如今卻是半點禮數也不失,這讓余氏和蘭姨娘鬆了口氣,她們生怕以這位六姑娘的性子,會在這第一面就給肖姨娘難堪。

    寧世泊剛回家,臉上就要被女兒打一個巴掌,這也是非常不好聽的事,傳出去,對他們父女的名聲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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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8 PM

第九十六章 :下馬威

    在余氏和蘭姨娘心思電轉的同時,肖姨娘心中也是微微驚訝,之前聽說這位六姑娘躲在白芍院後院的百草閣不出來,還以為她是個沉不住氣的驕傲蠻橫千金作派,卻沒料到此時看來,竟是端莊沉穩,對自己的厭惡憎恨半絲不露,一時間,她心中便添了些警惕。

    接著蘭姨娘便上來打圓場笑道:「好了好了,六姑娘已經見過了姨娘,宣哥兒,快過來見過新姨娘。」

    寧徹宣卻是沒有姐姐那麼多心機,說什麼也不肯過去,只是手裡捏著一個酥餅沉默啃著,看上去,倒是比姐姐驕縱的多。

    蘭姨娘下不來台,又覺得寧纖碧這樣知禮懂事,自己的兒子卻是如此不聽話,越發心中難受,因便在寧徹宣頭上拍了一巴掌,沉聲道:「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過來給新姨娘見禮。」

    寧纖碧看了蘭姨娘一眼,目光和面色竟是從未有過的嚴厲,沉聲道:「姨娘做什麼?宣哥兒是主子,你就這樣罵他打他?可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才多大,依著喜好行事也是難免,新姨娘剛進門,他都不認識,這會兒上去寒暄什麼?新姨娘是通情達理的,難道還能因為這個來怪罪宣哥兒不成?」

    蘭姨娘愣了愣,只覺著眼圈兒一瞬間就紅了。這個下午,她已經受了太多打擊,沒想到一向對她和善的六姑娘此時也給她沒臉。忽聽余氏輕輕咳了一聲,嗔怪道:「芍葯你怎麼說話呢?怎麼能當著新姨娘的面兒給姨娘沒臉?這不是讓新姨娘誤會咱們三房嗎?」

    蘭姨娘這才回過神來,暗道是了。我就說六姑娘是個好性兒。平日裡對我也算尊重。怎麼這會兒忽然變了模樣?原來卻是為了給人看的。

    一念及此,也不覺著難受了。連忙低頭垂首道:「太太莫要嗔怪姑娘,原本就是婢妾的錯兒,婢妾一時間忘形,竟逾矩了,該請老爺責罰才是。」

    寧世泊這會兒只把腸子都悔青了,暗道自己那天怎麼就鬼使神差的走錯了房間呢?這下真真是要了命。此時聽蘭姨娘這麼說,他便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什麼責罰?那個……該擺飯了。咳咳,芍葯下午沒上族學是吧?」

    寧纖碧看著他沒話找話,連這樣的廢話都說出來了,一時間就有些心軟。想著上一世裡,寧世泊可以說是被這女人和威遠侯府算計了,雖不知道威遠侯府有什麼目的,然而他雖有錯,卻不全是他的錯,這時代的男人,能因為納一個姨娘便在兒女面前低頭的。恐怕也沒有幾個。

    想到這裡,一直冷淡的面色才緩和了幾分。輕聲道:「父親一路風塵,想來餓了。我和弟弟卻要先去給祖母請安……」不等說完,便聽余氏道:「老太太之前見了你爹和肖姨娘,這會兒身上有些不爽利,說了,今晚大家不用去立規矩。」

    肖姨娘猛然就將頭低了下去,小聲柔弱道:「都是妾身的錯,惹了老太太生氣。」

    余氏歎了口氣,安慰道:「不關你的事,聽二太太說,中午的熏鹿肉老太太很是喜歡,一時貪多,就吃了幾塊,結果下午時便覺著不得勁兒,只不過聽說老爺回來,老太太心裡高興,這才撐著身子見了你們,如今這時候,怕是沒精神了。」

    肖姨娘福身道:「多謝太太告訴妾身這些,這樣妾身便放心了。」

    三房晚上用過飯後,從來都是和樂融融一派歡欣,然而今天晚上,因為添了一個肖姨娘,大家卻是都有些尷尬。就連寧世泊,也沒什麼心思說話,氣氛一時間便有些沉悶。

    寧纖碧坐在椅子上,見爹娘都不言語,她便轉向寧徹宣道:「宣哥兒吃飽了嗎?看你在飯桌上也沒吃多少,可是今天的飯菜不合心思?」

    寧徹宣搖搖頭道:「不是,之前吃了幾塊點心,所以吃了幾口飯就飽了。」話音落,便聽寧世泊道:「爹爹這一回給你帶了蟬城的薄脆,那個點心又美味又精緻,真正是像蟬翼一樣薄。」

    寧纖碧抬頭看見父親竟有些討好的神色,緊握著的拳頭不由得便鬆了松,長長吸了一口氣,她忽然笑道:「爹爹,薄如蟬翼的點心?那要怎樣才能做出來啊?一聽這話,就知道爹爹在吹牛,宮裡面也做不出這樣的點心。」

    寧世泊笑道:「說是薄如蟬翼,確實誇張了些,不過是真的很薄很脆,味道也好。我帶了許多回來,明兒打發人再送去姨太太那裡一份兒。」他似乎是感覺到女兒的善意,表情鬆快了不少,看向余氏道:「姨太太和經哥兒這些日子還好吧?」

    余氏笑道:「還好,經哥兒那家鋪子,倒是經營的不錯呢,聽說上個月足足有二百兩銀子的進益,那個地段又不是最好的,能賺這麼多著實難得。新鋪子聽說也慢慢做起來了。」

    肖姨娘在威遠侯府中,最不趁手的便是錢財,想也知道,她一個遠親女孩兒,投奔了過去,侯府裡的下人們哪裡會把她放在眼中?那點月錢別說添衣裳脂粉,打賞人都不夠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被寧世泊救下後,就苦心積慮的抓住了機會,寧可嫁到這伯爵府中做一個姨娘。

    不過她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表情,加上也沒人注意她,所以除了寧纖碧外,也沒人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那一抹亮色。

    話匣子打開來,寧世泊終於有了談興,和余氏蘭姨娘說起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又說沿路帶了些特產,都還是蠻有意思的小東西,等送了人後,若還有剩餘,就都送給蔣姨媽,讓蔣經擺到鋪子裡賣去。因一直說到了戌時,才聽櫻桃笑道:「老爺一說起話就忘了時間,這會兒都戌時了,正經該歇了呢。」

    寧世泊這才笑道:「不說還不覺得,這一說,還真是覺出身上乏得慌。也罷,那就安歇了吧,有什麼話,咱們明兒再說。」

    余氏和蘭姨娘等答應一聲,寧纖碧目光抬起,向肖姨娘看過去,果然,就見她露出一副楚楚可憐之態看向寧世泊,輕聲道:「爺,妾身剛進府……」餘下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意思眾人自然都懂。

    余氏看了丈夫一眼,寧纖碧知道,自己這位娘親肯定又是要賢惠起來了,心中歎了口氣,她的話卻像刀子般鋒利的遞過去,淡淡道:「的確,這是娘親和蘭姨娘的疏忽,怕是還沒給肖姨娘安排伺候的人手吧?這也正常,姨娘才來了半天,什麼還來不及準備呢。」說完她便轉身對芭蕉道:「芭蕉姐姐帶著雁子和小容兩個,今晚先陪肖姨娘一宿,明兒去稟告了大太太,再另行安排人手過來。」

    芭蕉答應了一聲,肖姨娘心中暗惱,面上卻是半點兒不露,只是瞅著寧世泊,卻見他微笑著對余氏道:「行啊,我不在這些日子,芍葯都會管家了。」

    余氏微微皺了皺眉頭,她瞭解女兒的心思,也知道丈夫這是給女兒台階下,不想讓寧纖碧落一個拔尖刻薄的名聲,因正要說話,便聽蘭姨娘笑道:「爺說的是呢,姑娘這些日子不但做藥,對管家之事也比從前上心多了,看看今晚這安排,井井有條的。」

    蘭姨娘心裡很清楚,人都是得寸進尺的,余氏是正室,必須要賢惠,更何況,無論肖姨娘是否受寵,怎麼在寧世泊面前討好胡鬧,她這正房太太的地位不會動搖,寧世泊不是沒分寸的人,就算是沒分寸,有姜老太君在,也做不出寵妾滅妻這種事。

    但自己就不一樣了,她只不過是個家生子出身的姨娘,在余氏和寧纖碧的面前要自稱婢妾,而肖姨娘卻可以只稱妾身,自己的地位本來就低,若是再讓寧世泊一味專寵肖姨娘,只怕日後在這三房中,卻是連立錐之地都沒有。更何況自己的依靠是寧徹宣,而肖姨娘年輕美貌,專寵之下,怎麼知道她就不能生出兒子來?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寧徹宣,她都不能像余氏這般穩如泰山。

    之前蘭姨娘只是擔心,自己恐怕無法說動余氏,但如今看到寧纖碧的態度,她心裡就覺著安定多了:六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人,雖然很少說話,但爺把她捧在手心裡,這三房中,她的地位絲毫不在太太之下,只要她對肖姨娘沒有好感,自己便等於是有了個有力的靠山。

    因著這些算計,蘭姨娘方搶著幫寧纖碧說話。果然,寧世泊聽見她這樣說,也是十分高興,對寧纖碧道:「乖女兒,真是給爹爹長臉呢。我女兒這樣好,將來也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小子能娶進家去……」不等說完,便聽余氏道:「爺,什麼話都在孩子們面前說嗎?出去了一次,沒學會小心謹慎,這嘴倒是越發沒把門的了。」

    一旁的肖姨娘聽見這話,心中不由得一喜,敢對丈夫這樣說話的正室,想來性格也是剛愎自用之極,原來這半天的賢惠全是裝出來的,如此自己還怕什麼?

    誰知她這絲竊喜還沒從心裡退去,緊接著寧世泊的話就讓她心裡哇涼一片,只聽他打著哈哈笑道:「是是是,夫人教訓的是,孩子們大了,我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拿起話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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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19 PM

第九十七章 :父女談心

    余氏不是蠢人,蘭姨娘和寧纖碧的意圖她如何看不出來?只不過先前因為三從四德和這些年對寧世泊的順從,讓她強壓心中不悅,扮出一副賢惠妻子的模樣。然而現在蘭姨娘和寧纖碧都不肯真心接納肖姨娘的意圖讓她也暗暗警醒,思及丈夫說的收了肖姨娘的過程,她心中也不由得悚然而驚,再看肖姨娘,就多了幾絲警惕,所以在她面前故作剛強,也是對她的一個敲打。

    果然,肖姨娘整個人都被震住了,她知道寧世泊是好脾氣的,之前還替自己慶幸,有這樣的丈夫疼著,加上自己的美貌和手段,日後不就是掉進了糖窩裡嗎?

    及至後來跟著寧世泊來拜見余氏,見余氏和蘭姨娘都是姿色平平,年紀也大了,她心中就更加篤定振奮。這一下午,已經是不知畫了多少次關於未來的藍圖。卻不料只不過一頓晚飯的時間,形勢便急轉直下,讓她果斷意識到,自己先前那些打算竟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目光忍不住就向寧纖碧看過去:似乎是從這位六姑娘進來後,形勢就漸漸反轉過來,丈夫對她抱愧,而那個順從伏低的蘭姨娘,更像是有了底氣般,就連賢惠的余氏,這會兒也微露了一絲鋒芒。

    肖姨娘只覺得心裡發冷,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竟然會有這樣大的能量和力度?不自禁的,她藏在袖子中的纖纖玉手便握成了拳頭。

    寧世泊自然是要留在余氏房中,無論肖姨娘怎麼不甘心。卻也不得不在芭蕉和雁子滿面笑容的「簇擁」下離去。待她離去後。寧纖碧便向寧世泊告辭。接著蘭姨娘也拉著兒子離開了。

    出得門來,蘭姨娘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堂屋,再回頭,就見寧纖碧直直看著肖姨娘進了廂房,她便福了福身,輕聲道:「多謝姑娘替婢妾做主。」

    寧纖碧收回目光,垂下眼簾,淡淡道:「不是給姨娘做主。只是不想讓那個女人誤會白芍院是個易與之地,她想掀風浪,也得掂量掂量。」

    說到此處,她回頭看了一眼寧徹宣,沉聲道:「太太的性子姨娘瞭解,雖然這些年剛強了些,可那些女誡女訓還是深植在她心裡,只怕也深植在姨娘心裡,只不過,為了宣哥兒。姨娘也不能抱著什麼『家和萬事興』的想法,跟著太太一起軟弱忍耐。我的意思姨娘明白麼?」

    夜色深沉,從堂屋裡透出的燭光將寧纖碧單薄的身子籠罩起來,看上去如同一株柳樹般嬌嫩。然而蘭姨娘的一顆心卻激動到發熱,她甚至控制不住身子的輕顫。

    從來都沒有發現,六姑娘竟是這樣一個深斂鋒芒的女孩子。蘭姨娘心中暗暗念著,這一刻,寧纖碧單薄的身軀在她眼裡,卻如同高山仰止般,讓她這一下午都慌亂無措的心驀然就有了依靠,慢慢地平靜下來。

    「是,婢妾明白。」蘭姨娘謙卑的又行了禮,她慶幸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從沒奢求幻想過什麼,不然的話,只怕這位看著溫柔恬淡的六姑娘,早已不可能容得下自己了。

    「姐姐,肖姨娘是壞人麼?」忽聽寧徹宣沉聲問道,然後他陰沉著一張小臉,認真道:「宣兒不喜歡她,很不喜歡她。」

    寧纖碧對著弟弟,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當然,咱們憑什麼喜歡她呢?是不是?只不過,宣哥兒也要記得,喜歡不喜歡,放在心裡就好,面上的禮數不要失掉,免得讓她抓住小辮子,跑去父親那裡哭訴,會讓父親煩心為難的。」

    寧徹宣驚呼一聲,摀住嘴巴瞪大眼睛低聲道:「姐姐,她……她會去父親面前告狀嗎?真是太卑鄙太壞了。」

    寧纖碧抬起頭,再看了一眼肖姨娘安置的廂房,那裡已經亮起了燈光,她忽然冷笑一聲,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蘭姨娘聽,輕聲道:「不壞不卑鄙,她能踏進這個門嗎?」說完才又低頭對寧徹宣道:「宣哥兒不用管她,只要依足禮數就好,平日裡,你該上學就上學,該吃就吃該玩就玩,其他的事情,有姐姐呢,明白嗎?」

    「嗯嗯嗯……」寧徹宣笑著點頭,不同於蘭姨娘今天才真正瞭解到寧纖碧隱藏的鋒芒有多鋒利,他是一直都以姐姐馬首是瞻的,所以聽見姐姐這樣說,就覺著格外安心。

    肖姨娘終究還是進門了。

    寧纖碧抱膝坐在床上,靜靜看著窗外那輪圓月,想到傍晚的短暫交鋒,她唇角忽然綻出一抹冷笑:沒錯,進門了,只是那又如何?所有的人都有輕微的改變,無論是父親,母親,蘭姨娘,甚至是向來膽子不大的宣哥兒。更何況還有自己,這一世裡的肖姨娘,休想再在三房裡像上一世那般作威作福。

    只不過父親那裡,還是要敲打一下,省得他因為威遠侯府而覺著投鼠忌器,縮手縮腳放不開。上一世裡,他就是因為這個,加上本身沒有出路,只能依靠伯爵府而顯得窩囊了些,才會讓這個肖姨娘用肚裡的孩子要挾住,以至於到後來孩子生下後,仍是處處受制。這一世,必須要把父親的夫綱給振作起來。

    正想著,便聽屋裡有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海棠到了窗前,將窗子關上,一邊柔聲道:「奴婢知道姑娘心裡不自在,只是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兒開窗啊,春天還沒過去呢,這夜涼如水,傷了風不是玩的。」

    寧纖碧「嗯」了一聲,鑽進被窩裡躺下,淡淡道:「夜深了,睡吧。」

    海棠本來以為姑娘心裡難受,自己想過來開解開解,卻不料姑娘根本不給自己這個機會。想到寧纖碧一向都是主意很定的人,她心中也就放心了,微笑道:「說起來,明兒三老太爺好像也該回來了吧?他老人家這次出去採藥,走了不少天呢。」

    寧纖碧歎氣道:「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恰好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也只得等在這裡。奇怪,表哥這幾天似乎也很忙,壓根兒看不到人影,都是在忙什麼呢?」

    海棠鬆了口氣:既然姑娘還有精神擔心表少爺,那說明就沒太把肖姨娘放在心上,這是好事兒,省得日後三房爭端不斷,讓大房二房那邊看了笑話。「

    ******************

    雖然還沒到入夏,天卻是越來越長,到如今,卯時左右便亮了。

    寧纖碧梳洗完畢,便換了衣裳往後院百草閣而來,還沒到百草閣前,就看到寧世泊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想起當初聽說自己喜歡那些藥材,志向是長大後要配方製藥後,父親不但沒像其他人那樣皺眉頭,反而興致勃勃的幫自己建了這三間房子,寧纖碧心中就不由得一暖,對寧世泊的怨恨也淡了許多。

    「爹爹。」她走上前,開口輕聲喚父親。

    寧世泊轉過身,笑著道:「芍葯過來了,果然你起得早,看來這百草閣真是你心尖上的寶貝了。」

    寧纖碧笑道:「百草閣不過是三間房子罷了,即使是承載著女兒的夢想,可這是爹爹給女兒的,在女兒心裡,爹娘才是女兒心尖上的寶貝。」

    寧世泊一愣,寧纖碧這句話給他的震動太大了,從來都是兒女是爹娘手中的寶,還沒聽哪個孩子說爹娘是他們心中的寶。

    一時間,他只覺得眼眶發熱。連忙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感動,想了想,卻終於還是有些忐忑,輕聲道:「芍葯,你是不是很怪爹爹?這麼大歲數了,卻這般不懂事。」

    寧纖碧看著寧世泊,好半晌,她才輕聲道:「女兒最開始,的確很怨恨爹爹,從來都是定力不錯的,怎麼到了外面,竟然鬧了這樣的笑話?」說到這裡,她見寧世泊低下頭去,便又笑道:「但是現在,女兒一點都不怨恨爹爹了,因為爹爹的心裡也是自責的,不然,您不會一大早就起來,在這百草閣前等女兒。」

    寧世泊抱住寧纖碧,無言點了點頭,歎氣道:「唉!都是爹爹的錯兒,那一日晚上喝多了,走錯了房間,就……犯了糊塗。是爹爹混蛋,所以芍葯別對肖姨娘有意見,她也是個可憐的女子,若不是爹爹的錯,以她的身份,怎麼著也可以嫁個好人家做正室,如今卻給了爹爹做姨娘。」

    寧纖碧微笑道:「爹爹放心吧,只要那個肖姨娘老老實實的,女兒自然像敬愛蘭姨娘一般的敬著她,但若是她想鬧些蛾子,更有甚者,再幻想著什麼寵妾滅妻的神話故事,那就別怪女兒不給爹爹面子了。」

    寧世泊聽她將寵妾滅妻比喻成神話故事,不由得笑了,揉著她的頭髮道:「胡說什麼呢?這種話也是你這女孩兒家能夠出口的?你放心,她若是生出了那般天理不容的心思,就是爹爹也不可能容下她。」

    寧纖碧定定看著寧世泊,過了一會兒,她點頭鄭重道:「有爹爹這句話,女兒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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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20 PM

第九十八章 :最好的爹爹

    她這樣說,倒是讓寧世泊有些疑惑起來,輕蹙眉頭問道:「怎麼?芍葯難道就認定了肖姨娘不是個安分的?根據在哪裡?」

    寧纖碧低頭小聲道:「爹爹不是說這種話不該是女兒說的嗎?其實……也很簡單,女兒只是想,除非肖姨娘被爹爹迷住。不然的話,她那天又沒喝酒,看見一個男人闖進房裡,竟不知道大聲呼叫?」

    寧世泊神情一凜,過了好半天,老臉慢慢泛了紅,雖知這些話不該和女兒辯駁,卻仍是想替肖姨娘分辨幾句,無關愛意,只是覺著對那個女子有虧欠,於是小聲道:「她睡著了……」

    寧纖碧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寧世泊也是個聰明人,心裡就明白了,女兒是不相信,的確,別說女兒,就連他自己都納悶,當日晚上肖姨娘是頭一次在那客棧裡睡,就算她沒有什麼認床的習慣,但還不到酉時末,她又沒喝酒,怎麼就睡得那樣死沉呢?第二天醒來時才發現,自己還撞倒了桌椅,發出那麼大的聲音,都沒把她驚醒。

    「又或許,她是感念爹爹的救命之恩,怕爹爹名聲有損,所以才沒有呼救。」寧世泊旋即又做出一種猜測,卻見女兒這會兒連敷衍他都懶了,直接翻個白眼道:「爹爹真是好會替姨娘著想,感激救命之恩?所以才讓爹爹鑄成大錯?難道這事兒瞞得過同行那麼多人的眼睛麼?」

    寧世泊啞口無言,的確,第二天。那些下屬就看見他從肖姨娘的房間裡狼狽出來。不到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只不過男人嘛,大家也不太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又不是強暴,反而算是風流佳話。

    想到這裡,寧世泊也覺著似乎不用對肖姨娘抱太多的愧疚之情了。那一夜,她好像的確都沒怎麼反抗,更別提大聲呼喊,不然的話。別說要等別人過來,就是自己,恐怕也早已驚醒,慚愧而去了吧?

    「奇怪,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疑惑過後還是疑惑,寧世泊實在想不出,肖姨娘年輕貌美,為什麼會認準了自己?自己不過是個伯爵府的庶子,即便做了官,也只是個芝麻小官兒而已。

    「有什麼難猜的?一個遠親。在威遠侯府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這世上,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風骨的。能嫁給爹爹這樣的人做姨娘,總好過嫁給一個寒門學子,為柴米油鹽擔心,抑或被威遠侯府當做什麼籌碼,送給那些腦滿腸肥的老大人。」

    寧纖碧說的有道理,所以寧世泊也有些悵然了,好半晌,他才拍拍女兒的頭,笑道:「行了,芍葯才多大?就非要把人心想得如此險惡。好了,你進百草閣忙吧,想必這會兒心裡就在抱怨爹爹礙眼了吧?」

    寧纖碧知道寧世泊嘴裡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已經是半信半疑。這就足夠了,只要把懷疑的種子種進去,然後去了爹爹的抱愧之心,讓他時時警惕,肖姨娘就算懷了孩子,也蹦躂不起來。

    眼見寧世泊的身影已經過了大杏樹,寧纖碧忽然叫了一聲:「爹爹!」

    「嗯?」寧世泊回頭:「芍葯有事兒?」

    寧纖碧點點頭,然後將兩隻手放在嘴邊,笑著叫道:「剛剛女兒忘了告訴爹爹一句話,在女兒心中,你雖然不是最好的丈夫,卻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寧世泊愣了一下,忽然會心的笑開來,搖著頭輕聲道:「胡鬧,真是胡鬧……」話音落,他轉過頭繼續前行,看似滿不在意,只是腳步卻比剛才不知道輕鬆了多少。

    「我說的沒錯啊,你的確不是一個好丈夫,但的確是一個好父親,不然,這時代哪有父親會因為對女兒抱愧,便來女兒面前伏低做小,說這些軟話的?」

    寧纖碧在寧世泊身後喃喃自語,臉上全是開心笑容:能夠在這個時代裡,得到這個被她叫做父親的男人的尊重和憐愛,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轉身進了百草閣,今天早上起床後,因為心情還是不太好,所以她沒有讓玉兒和蘆花跟過來伺候。這會兒獨自進了屋裡,看著擺在臺上那一格格的藥材,她的雙手從藥材上輕輕拂過,就好像是拂過夢想中的那條錦繡大道。

    只不過,錦繡大道現在連塊基石都沒有。寧纖碧垂下頭,想到開設藥鋪的艱難,心裡就充滿了挫敗感:蔣經再如何支持她,那終究只是表親,更何況,他的年紀也不大,雖然姨媽已經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他去做,但恐怕太大筆的資金,還是不會讓他沒有理由的胡亂揮霍吧?可如果他把開藥鋪的事情告訴姨媽,自己就更沒戲了,只怕余氏和姜老太君要拎著她的耳朵,從此將她關在家裡。

    「唉!真是難辦啊。」寧纖碧打開桌子上最裡面那個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紅色樹皮硬紙的證書,翻開內頁,上面是六味地黃丸的鑒定,最後的配藥者,赫然是「百草閣主」這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唉!百草閣主,百草閣主,卻不知什麼時候這個百草閣主才能一飛沖天。」寧纖碧合上了證書,來到窗前推開窗子,怔怔看著天邊射過來的第一縷陽光,心中倍感惆悵。

    從百草閣回來,在院中便聽到一陣陣歡笑聲。寧纖碧心中奇怪,暗道那個肖姨娘難道這樣厲害?才一上午時間,就把娘親和蘭姨娘都哄住了?她快走幾步,只見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頭笑道:「姑娘來了,姨太太和表少爺都在等您呢。」

    「咦?姨媽和表哥過來了?」寧纖碧見小丫頭點點頭,心裡忽然有些欣喜,暗道這麼多天,表哥終於露面了,也不知道藥鋪的事情有沒有苗頭?剛剛我還在想呢。

    進了屋,就見蔣姨媽和蔣經正陪余氏坐著,蘭姨娘站在余氏身後,肖姨娘卻是不見人影。

    寧纖碧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暗道我還以為這一世裡肖姨娘的技能進化的更厲害了呢,這麼短的的時間裡就能和母親蘭姨娘打成一片,虧我昨天還暗中挑撥了一番。

    心情放鬆下來,便盈盈淺笑上前見禮,蔣姨媽連忙扶起她,看了兩眼笑道:「芍葯似乎又長高了些。」說完卻見寧纖碧哭笑不得道:「姨媽明明三天前才見過我,這會兒卻用這種經年未見的口氣說話。」

    余氏笑罵道:「沒規矩,怎麼和姨媽說話呢?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每天就知道進百草閣和那些藥材打交道,即便回來也是匆匆忙忙,你姨媽會生出這種感覺嗎?」

    蔣姨媽笑道:「說的可不是呢,三天前見一面又如何?剛和你說了兩句話,一回頭,人就沒影兒了。」說完又看向余氏道:「是了,你們老爺去衙門了?怎麼不見他?」

    余氏笑道:「沒有呢,他昨日才回來,哪裡至於就這樣緊張?有三天的休沐,剛剛是出門了。」話音落,蔣姨媽看了看屋裡沒有別人,方小心翼翼道:「怎麼著?我聽說帶了個女人回來?」

    余氏面上的笑就略微有些不自然,輕聲道:「是,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們老爺的人品,姐姐不是不知道。如今鬧到這個地步,只能說他們有緣分。」

    說完就皺了皺眉頭,對身旁的小丫頭道:「你去看看肖姨娘起沒起來?這等下就要去寧馨院立規矩了,她這會兒難道還不起身?」肖姨娘畢竟是威遠侯府的遠親,連蘭姨娘都有機會跟著余氏去寧馨院立規矩,她又怎麼能被撇出去?這一點上,她的地位倒是勝過大房二房那幾位姨娘了。

    小丫頭領命而去,這裡寧纖碧便看向蔣經道:「表哥等下也要去見祖母嗎?」

    蔣經微笑著點點頭,然後道:「上次妹妹要的花樣子,我今天帶來了。」說完便輕輕眨了眨眼。

    寧纖碧的心跳猛然就加快起來,不是為俊秀表哥這眨眼睛的可愛和風情,而是因為她一瞬間就明白了,表哥為什麼要對自己眨眼睛。

    藥鋪!

    寧纖碧的腦海裡此時只有這個詞,她猛然站起身,對余氏和蔣姨媽笑道:「太好了,我正愁鎮日裡在百草閣,間歇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呢,家裡幾個花樣子都繡的煩了,所以拜託表哥給我在外面找幾個好樣子,沒想到今兒竟然得了。母親和姨媽在這裡說話,我帶表哥去百草閣。」

    蔣姨媽疑惑道:「這還用特意去百草閣做什麼?等下就要去寧馨院了。幾張花樣子罷了,難不成還是幾片大鐵板,你拿不動?」不等說完,便聽余氏笑道:「姐姐也是的,這就心疼經哥兒了?難道讓他跑一趟腿,就能累壞了不成?這表哥為表妹做點什麼,難道不是應該的?」

    她一邊說,就給了姐姐一個眼色,於是寧纖碧和蔣經便高高興興出門去了,等她們走的不見影子,余氏才對蔣姨媽笑道:「兩個孩子想多相處一會兒也正常,說起來也可憐,別人家的表兄妹都是青梅竹馬,獨這兩個孩子,雖說經哥兒幾年前就來了這府裡,可連見面的次數都有限,更不用提一起說話。左右那麼多丫鬟婆子跟著呢,你還怕他們做出什麼不合宜的事情不成?防備也不是這麼個防備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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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20 PM

第九十九章 :藥鋪

    蔣姨媽笑道:「我哪裡是防備?別說這麼光天化日又有人跟著的,便是他們兩個單獨在一塊兒,我也絲毫不擔心,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和外甥女兒,這兩個孩子可都是懂禮的,斷不會像別的宅門中姑娘小子那般,一旦有了心思,一個不錯眼便能鑄成大錯。」

    余氏笑道:「正是這麼說的呢,所以何必去操這些沒有味兒的心?」

    不說姐妹倆在這裡為蔣經和寧纖碧的「單獨會面」開脫,只說這兄妹兩個,來到百草閣,寧纖碧就將山茶和蘆花支了出去守著,然後一臉興奮的對蔣經道「表哥,可是藥鋪的事情有眉目了?」

    寧纖碧欣喜開口,蔣經也不是那種賣關子的人,微笑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房契和另幾份手續遞給她,小聲道:「都辦妥了,裡面的桌椅櫃檯等東西我也置辦好了。只是還沒有進藥材,這些卻是要你自己開出單子列好,我才好派人去弄。是了,坐堂的大夫我也沒請,想來妹妹心中大概也是自有人選。」

    寧纖碧笑道:「那是自然,守著三爺爺這麼個當世名醫,我難道還傻得去請別人?說起來,三爺爺今天也要回來,正好和他商量商量。」

    一邊說著,她便激動看著那幾份手續,蔣經看著她通紅的面色,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心情一定是激盪到了極點。這也難怪,能在這麼點的年紀,就有魄力開藥鋪的女孩子,恐怕古往今來。寧纖碧是頭一份兒。

    「表哥。真真你是我的大恩人。」寧纖碧看完了那些手續。認定藥鋪終於可以開設了,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卻聽蔣經笑道:「什麼話?兄妹之間,什麼恩人不恩人的?你若承我的情,將來我去買藥,只讓我付個本錢就好。」

    寧纖碧笑道:「付什麼本錢?該當送給表哥的。只是一碼事歸一碼事,這個鋪子在四喜街這樣的黃金地段,只怕是不便宜吧?表哥花了多少錢才弄妥?等將來我賺了錢。一定要加倍還你。」

    蔣經笑道:「沒有多少錢,不必惦著了。」

    寧纖碧笑道:「表哥,你別以為妹妹在深閨之中,就不知道外面的行情,四喜街這樣一個鋪子,少說要幾千兩銀子呢……」說到此處,她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訝異看著蔣經道:「表……表哥,你……你從哪裡弄的這麼多錢?姨媽不會讓你一下子花這麼些錢吧?」

    蔣經笑道:「真不貴。」因將和周鑫那天在茶樓的經過說了。這裡寧纖碧皺著眉頭,有些擔憂道:「那位四皇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表哥,你和他走得這樣近。會不會他有所圖?」

    蔣經笑道:「四皇子雖然脾氣有些喜怒不定,但對朋友是很仗義的。我和他從相識至今,他倒還沒對我發過脾氣,反而是幫扶良多,不過是因為我對了他的眼,若說有所圖,那更好笑了,他是天潢貴胄,我不過一個平民百姓,又能給他什麼利益?圖的什麼呢?你不知道,若是堅決不肯收這兩個鋪子,怕是要惱呢。」

    寧纖碧心想怕他圖的是你這個人。不過轉念一想,又覺著是自己在現代時耽美小說看多了,畢竟上一世裡,那位四皇子可從沒傳出過什麼斷袖之好男女通吃的謠言,那傢夥只是對女人風流,沒聽說對男人有興趣。似乎外界傳說中,這的確是個對朋友仗義的人,因此心中那點擔心也就散去了。

    即便如此,仍是仔細問了蔣經,將這間藥鋪所有的花費計算了一遍,大概是兩千多兩銀子,於是笑道:「表哥莫急,三年之內,妹妹一定還上你這筆錢。」

    「什麼還不還的?這是佔了四皇子的大便宜,就算不掙錢,轉手賣出去也是所得不菲,不過自然要先和他說一聲,不然他要不高興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就不用多說,只把這份情記在心裡就好,因此寧纖碧也沒說什麼。

    去寧馨院給姜老太君請了安,隨後眾人說著閒話,不一會兒,便聽有小丫頭在門外報說:「三老太爺回來了,正往寧馨院這邊來。」

    姜老太君笑道:「你去和他說一聲,叫他先回去歇著吧,等到歇過乏了,下午或明天早上再過來見禮,自家人有什麼客氣的?」

    說完見小丫頭去了,她才對寧玉蘭道:「你三叔慣是這樣,雖說他是從民間長大,可如今看著,竟是比許多大家族的人還要知禮,我不過是個寡嫂,他也是尊敬有加。這會兒不知在外面採了幾天的藥,想來累得不輕,還是不肯失了禮數。」

    寧玉蘭連忙附和了幾句,元氏曲夫人也不甘於人後。大家熱鬧說了會兒,用了早飯,姜老太君便笑道:「行了,你們回去用飯吧,用完飯,姨太太和老三媳婦過來一趟,陪我打會兒小牌,這幾天沒玩兒,我倒想得慌。」

    蔣姨媽笑道:「老太太真是有精神,可不像是上了六十歲的人。」

    姜老太君笑道:「還不像?今年都六十六了,眼看奔七十的人。」說完卻聽元氏笑道:「再過幾個月,恰好是老太太的壽辰,這六十六的壽辰,比整壽還要看重呢,但不知老太太今年打算怎麼辦?若是有什麼想法,提前說出來,兒媳也好預備著。」

    姜老太君笑道:「預備什麼?就按照往年一樣的規格便是。」說完就聽元氏笑道:「那怎麼成?老祖宗也體諒體諒老爺和兒媳們,若是不辦的熱熱鬧鬧,豈不讓人家說我們不孝?」

    姜老太君笑道:「行了,知道你們有孝心,左右還有幾個月呢,到那時候再說吧。」

    元氏和余氏曲夫人等這才退了出去。姜老太君在榻上歎了口氣,趙嬤嬤笑道:「老太太怎麼了?太太們孝順,這是好事兒呢。」

    姜老太君懶懶道:「孝順是真孝順,只怕心裡也貓著自己的那點兒算計呢。六十六大壽,真要熱熱鬧鬧操辦起來,少不得勳貴們都來捧場,最重要的,是睿親王府那邊也有人來,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趙嬤嬤笑道:「這也沒什麼不好,雖是三老太爺積下的善緣,可總歸三老太爺也是咱們府裡的人。」

    姜老太君歎氣道:「我只怕她們生出了什麼貪婪心思。說起來,沈家那位三公子這可有些日子沒過來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唉!不過來也好,省得讓這些不懂事的生了妄想,過後又失望。」

    趙嬤嬤笑道:「老太太別操這些心,只享受小輩們的孝順就好。太太們真有生了糊塗心思的,日後沒了念想,也算是個教訓。說到底,親王府固然是侯門高戶,只是外界傳言,王妃和薛夫人之間的事兒,也不是那麼拎得清,不攙合進去倒也好。」

    姜老太君笑道:「這才是看得開的。更何況我這幾個孫女兒,二丫頭倒是有福氣的,如今在太子府,雖然沒有骨肉,但聽說太子對她還不錯,三丫頭四丫頭五丫頭,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哪裡配嫁進親王府?六丫頭那個孩子,人品倒是端莊貴重,偏又生得不出奇,七丫頭還小。說來說去,倒是芝芝是個品貌俱佳的,又受了她那個老子連累……」

    說到這裡,不由得深深歎息了一聲,緩緩搖頭。

    趙嬤嬤心裡很清楚,其實自家老太太也是盼著和親王府結親,只是因為看得清,所以不敢像太太們那樣生出妄想罷了,因安慰了幾句,就聽門外丫頭報道:「姨太太和三太太過來了。」

    **************************

    「六妹妹向來是有主意的,但不知祖母的壽辰,你打算送什麼?」往族學去的路上,寧纖月湊到了寧纖碧面前,嬉笑著問她。

    「還能送什麼?無非針線女紅。」寧纖碧微微一笑,然後看了看寧纖月:「五姐姐不必擔心,我女紅的手藝又比不上你……」不等說完,便聽寧纖月冷笑道:「六妹妹是故意損我呢吧?誰不知道,你若是認真繡起來,正經比我好。」

    說到這裡,她眼珠一轉,又親熱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就算女紅比我好,卻總有人能壓制了你。」言罷扭頭看向白采芝,笑道:「白妹妹這一回定要好好露一手,替我出這口氣才好。」

    白采芝微笑道:「姐姐說笑呢,我哪裡比得上六姐姐……」不等說完,寧纖巧便過來,在她臉上輕輕捏了捏,笑道:「你慣是心口不一的,說什麼沒有六姐姐繡的好,打量著咱們都沒看見你的繡品麼?」

    寧纖語在一旁笑道:「真是的,讓姐姐們這一說,我竟不知道該送什麼了,女紅又比不得白妹妹和六妹妹,連五妹妹我都差得遠,可除了這個,我哪裡還有能拿出手的東西?」

    寧纖月一揚頭,冷哼道:「反正今年我是不會送女紅了,沒得自取其辱。必要好好琢磨琢磨。」

    寧纖碧微笑道:「送什麼講究的是份心意,祖母慈愛,無論送什麼,只要心意到了,她老人家必定喜歡的,我也不會送女紅……」

    不等說完,寧纖巧便笑道:「你自然不會送女紅,多耽擱時間,有那個功夫,不如在百草閣裡再配幾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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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21 PM

第一百章 :咄咄逼人

    一句話說的幾個女孩兒都笑了。白采芝便抿嘴道:「六姐姐,我覺著四姐姐說的有道理,上一次你的六味地黃丸祖母吃著說好,連我娘如今也開始吃,不如你再做一種補藥。」

    一旁的寧纖蘿怯怯道:「做藥?祖母壽辰,若是送藥,只怕……不太好吧……」不等說完,便被寧纖月瞪了一眼,聽她淡淡道:「有什麼不好的?是做補藥,又不是做治病的藥,怕什麼?」

    說完她就看向寧纖碧,熱心道:「我覺著白妹妹這個提議很好呢,六妹妹不妨考慮考慮。」

    寧纖碧笑道:「你們以為做藥是和繡花一樣,只要有了材料就能成呢?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一邊說著,便看了白采芝一眼,知道這位表妹是故意給自己挖坑呢,不論是什麼藥,歸根究底,它還脫離不了一個藥字,在古人眼裡,這就不是個吉利事情。至於推波助瀾的寧纖月,其用心就更不用提。這些姐妹以為自己每日在百草閣做藥,對這些事情看不透,都想把自己當傻子玩兒呢。

    寧纖月還在極力勸說著,忽聽白采芝「啊」了一聲,倒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見白采芝看著一個方向似乎十分驚訝,她便也注目看去。

    只見沈千山正和寧徹寶寧徹宣一起並肩往族學裡去,聽見這邊的說話聲,便回頭瞅了一眼。

    「咦?沈公子?」

    寧纖月讓那一回眸撩撥得芳心大亂,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別,情不自禁就喊了一聲。

    沈千山不知是怎麼想的。聽見寧纖月這一聲。竟也往這邊走過來。這下只把四姑娘激動的。如花面孔上竟浮起了一絲淡淡紅暈,旋即又覺著自己這樣有些失態,連忙小聲道:「我原本只是奇怪而已,誰知沈公子怎麼竟過來了?」

    寧纖碧暗自覺著好笑,不過也沒說什麼。她心裡倒是想扭頭就走,卻也知道那樣太突兀,反正自己和沈千山之間也沒什麼未了的事,更何況。有這麼多姐妹在,想來那傢夥也不會做的很過分。

    一念及此,便站的穩穩當當的,隱隱還存了幸災樂禍的心思,暗道也是一齣好戲。誰料嘴角那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笑容還不等消失呢,便看到沈千山盯著她走了過來,微笑道:「六姑娘這是和姐妹們一起上族學嗎?」

    「是。」寧纖碧微微點了點頭,心裡連粗話都要罵出來了,這混蛋看來是看不慣自己清淨,眾目睽睽之下。他是怕自己不成為這些花癡女的目標嗎?

    「恰好遇上了,不然還想著放完學去找你。前些日子在外面看見了這個。倒是十分精巧,我便買了來,想著送給姑娘。」

    沈千山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是用寧夏那邊的牡丹錦做成的一個針囊,專門裝針灸用的銀針的東西,他落落大方遞給寧纖碧,似是一點兒都沒察覺到不妥。

    寧纖碧的目光猛然便淩厲起來,卻是稍縱即逝,她心中升起警惕,慢慢退後了一步,小聲道:「多謝三公子,這東西我用不著,且也不合規矩,三公子若是要進學,就請快些過去吧,遲到的話,先生要責罰的。」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她現在的心有些亂,沈千山忽然間就積極大膽起來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不對勁兒。不由得心中暗恨自己:這下好,還想著幸災樂禍呢,結果是引火燒身,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理他,甩開這些花癡進族學。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也沒別的意思,上次承蒙姑娘給了兩盒六味地黃丸,你又不肯收那塊玉珮,所以我特意在集市上找了許久,才找到這麼個東西,第一眼看見,就覺著姑娘用最合適了。」

    寧纖碧退後了一步,沈千山就又踏前一步,那隻手固執的伸著,似乎她不收,就決不罷休。

    這一幕只讓女孩子們驚得目瞪口呆,連寧徹寶整個人都呆住了。只有寧徹宣在旁邊,還有些不懂,心想這針囊很好看啊,最難得的是寧夏的牡丹錦,據說那東西只有寧夏皇宮裡娘娘們才會用的,精巧一點也不輸雲霞錦,且比雲霞錦還稀少,怎麼姐姐不肯要呢?

    寧纖碧震驚的看著沈千山,一時間甚至忘了該怎麼反應。

    她是重生回來的,她太瞭解沈千山,這是個冷漠無情,凡事只憑心意,表面謙和,事實上卻是我行我素,絲毫不把世人眼光議論放在心上的一個驕傲狂妄,可恨又可怕的傢夥。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沈千山就是這樣的人,不然上一世裡他不會因為喜歡白采芝,就寵妾滅妻,世俗的禮法道德,外界的評價和眼光,對這個男人的約束力甚至還比不上最薄最薄的一張紙。

    然而重生回來,她接觸的沈千山卻一直都是謙虛平和的,最起碼表面是這樣。以至於她一直都認為,這個時候的沈千山就是這樣的人,他的狂妄無情,驕傲放肆都是在真正上戰場,成為大慶朝最年輕的英雄偶像之後產生的。

    可是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這個男人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霸道狂妄的,他想做的事情,才不會去考慮別人會怎麼說,更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就如同現在,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贈送自己東西,完全不在乎這就是私相授受,被大人知道,一頓家法是免不了的。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等於是像寧纖碧示愛了,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當著眾人的面示愛,這般失禮的舉動,如果被沈茂知道,他逃不過一頓板子。

    但這混蛋還是做了,毫無顧忌和猶豫。一瞬間,寧纖碧咬著唇,死死盯著那個針囊,手心裡竟然滲出汗來。

    沈千山已經出招,她要怎麼辦?這個男人的破壞力太大,無論她接不接招,日後都別想有安寧日子過。她抬起眼,憤怒的瞪著沈千山,一時間,雖然小徑上有好幾個人,卻是鴉雀無聲,連風輕輕吹過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沈公子,你不覺得這樣太失禮了嗎?」寧纖碧強忍怒火,恨恨說完,再退了三步,然後一揚下巴,驕傲道:「沈公子是名門貴胄,請您自重,也尊重一下別人。」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這裡寧纖月寧纖巧和白采芝等人都用複雜的目光看著沈千山,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少女心一片一片碎裂的聲音。接著她們便一言不發的跟在寧纖碧身後,轉眼間就去得遠了。

    沈千山的目光盯在寧纖碧的背影上,然後緩緩縮回手,自語道:「尊重你?自重?我從前不就是這樣做的嗎?」他忽然呵呵一聲苦笑,搖頭道:「可結果又如何呢?」

    「三公子……」

    寧徹寶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聲道:「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沈千山的思緒被拉回來,看了一眼寧徹寶,他微微笑道:「沒什麼意思,是我考慮不周,讓六姑娘誤會了。因為上次她給了我兩盒六味地黃丸,讓我能回去向祖母獻寶,祖母很高興,誇我孝順。所以我也很歡喜,想著要送點什麼感謝六姑娘,恰好看見這個針囊,覺得它很適合六姑娘,誰想卻讓六姑娘誤會了。寶兄弟等再看見她,還望幫我解釋解釋。」

    寧徹寶這才放鬆下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嘻嘻笑道:「這事兒整的,也難怪六妹妹不高興,三公子你這哪裡是送禮物感謝?竟咄咄逼人呢。六妹妹那個性情,最是外柔內剛不過的,她又知書達理,三公子送這東西,雖是光明磊落,落在外人眼裡,似乎也是私相授受,所以你也別生六妹妹的氣,這事兒她也沒什麼錯呢。」

    沈千山笑道:「是,我這人就是這個臭脾氣。誰知今日卻唐突了,只是沒有機會向六姑娘道歉,想來她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願意見我。」

    寧徹寶笑道:「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三公子也知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家教都是十分嚴格嘛。六妹妹此舉也是因為懂禮數……」因羅裡吧嗦說了一堆,中心思想還是怕沈千山因為這事情對寧纖碧存了惡感。

    沈千山再三解釋,寧徹寶才放下心來。只是心中卻難免畫了一個魂兒,暗道三公子難道真是單純的就為了感謝六妹妹?他難道不知這樣的舉動有多孟浪?還是說,他真的是對六妹妹有心思?那為什麼不讓沈大人派人提親呢?是了,他今年不過十四歲,六妹妹才十三,最多也只是議親的年紀,哪裡就到了提親的時候?不過若是真有意,先把親事定了,等到兩人都再大一些再完婚,這也正常吧。

    寧徹寶如今也是議親的年紀,只是母親和寧世源替他相了幾家的女孩兒,都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因此這事兒也就耽擱了下來。要不然以他這大大咧咧的性子,還真未必就能想到提親上頭去。

    看來沈千山這混蛋是不想善了了。

    坐在學堂裡,手中細細的畫筆在畫板的雪浪紙上勾勒著,寧纖碧心思滿腹,以至於一隻鴛鴦,竟讓她畫成了野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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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22 PM

第一百零一章 :自取其辱

    譚澈走到她身邊,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搖頭道:「六姑娘,鴛鴦要是能長成這樣,倒不用放在塘子裡觀賞,直接撈出來宰了,烤著吃醬著吃味道都不錯。

    寧纖碧愕然看著譚澈,等到回過神,看清楚自己畫的鴛鴦,不由得臉都紅了。連忙將那張紙拿下來,可還不等撕毀,早被寧纖月一把拽住了另一個角。

    「六妹妹這樣小氣,就讓我們看看是什麼樣的鴛鴦能得譚先生這份評語不成麼?」寧纖月嘻嘻笑著,眼中卻全都是瘋狂的嫉妒之色。

    寧纖碧自然不肯給她笑話自己的機會,因此拚命往回拽,卻不料那雪浪紙並不十分厚,讓她們這兩端一用力,便「哧啦」一聲斷成兩截,好巧不巧的,鴛鴦哪一截恰好就被寧纖月得到了。

    「哈哈哈,難怪譚先生會說直接撈出來吃了好,這哪裡是鴛鴦,分明是野鴨子嘛。」寧纖月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一邊將寧纖碧的「鴛鴦鴨子」展示給其他人看。

    寧纖巧寧纖語等人都湊過來,獨有寧纖碧身旁的白采芝,連頭也沒抬一下,只是在聽到寧纖月的話後,方悠悠道:「這是自然,六姐姐這會兒心亂如麻,能畫成這樣就不錯了,好歹還有個形狀相似,若是將鴛鴦畫成了野雞,豈不更是笑話?」

    寧纖碧臉沉了下來,即使是在古代,野雞也不是什麼好詞。看來這位表妹是被沈千山那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只不過好笑的是。你有怒氣找沈千山去。跑到自己頭上洩憤算什麼?

    寧纖碧越想越氣。心想媽的,你還有臉生氣?我還沒和你算賬呢,前一世裡你的狐媚妖嬈都哪裡去了?白白浪費了我一番苦心,不停給你們製造機會,結果你丫的非裝冷艷高貴,好嘛,現在到底是裝禿嚕了吧?還給我帶來了這麼多麻煩,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倒先是氣得不行了。

    譚澈原本只是開個玩笑,然而此時聽見女孩子們說的話,便知道這其中大概是有事情發生,又見幾位姑娘都針對寧纖碧,那是他好朋友的女兒啊,這讓他哪裡能看得過去。

    因此一挑眉毛,臉上笑容斂去,冷冷道:「行了行了,課堂之上大聲喧嘩,成何體統?趕緊都坐回去。畫好自己選的圖案。」他看了看教室角落裡的沙漏,眼看著就要到下課時間了。看來這事兒要找個機會和世泊說一說,不過,會不會是我小題大做?女孩兒們都是這樣,今天你好明天我壞的。譚澈先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

    不行,不能這樣消極應對,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寧靜的夜晚,寧纖碧抱膝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那一輪圓月,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也根本沒看出來比昨天晚上的月亮圓大啊。她憤憤想著,接著才醒悟過來自己這種想法是有多麼天真幼稚,沈千山惹的禍,自己衝著月亮發什麼火?那冰冷遙遠的玩意兒明顯不是炮灰的好選擇。

    說曹操曹操到,適合炮灰的對象很快就來了。海棠小心翼翼的湊到寧纖碧面前,輕聲道:「姑娘,是不是該睡了?」

    寧纖碧歎了口氣,強行抑制住把海棠當成炮灰的強烈願望,點點頭,鑽進了被窩裡。

    海棠在一旁的榻上惴惴不安的躺下,山茶回來後,已經偷偷把路上發生的那一幕和她說了,所以她也明白寧纖碧的煩惱自何而來,只不過她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姑娘會不喜歡三公子呢?那是全京城所有女孩子的夢中情人不是嗎?還是說,三公子之所以對姑娘獻慇勤,只是想納她為妾,所以姑娘才會憤怒?

    不過好像從小兒姑娘就對三公子不假辭色。海棠想了半天,頭都痛了也沒想明白,慢慢便沉入了夢鄉中。

    聽著海棠逐漸沉穩的呼吸聲,寧纖碧心裡越發氣惱,暗道怎麼從前沒發現海棠的睡眠質量這麼好呢?我在這裡都烙了半個時辰的煎餅,她倒好,直接夢周公去了,也不知道替主子分憂解勞。

    想到這,更加煩惱,忍不住又翻了個身,自嘲的一笑,暗道這麼個輾轉反側法兒,是個煎餅也烙熟了。不行啊,果斷還是要先把沈千山那邊的事情解決掉,不然別想安穩了。

    只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可想?想到最後,不過是朦朦朧朧夢周公去了。

    **************************

    「爺,夜深了,該安歇了。」

    寬敞大氣的臥房內,沈千山坐在桌前,默默擦拭著手中那柄長劍。他的貼身丫頭珠玉走過來,悄聲提醒著。

    「你先睡吧,我不睏。」

    沈千山漠然說道。珠玉張了張嘴,卻終究不敢再說什麼,悄悄退到了外間。

    「姐姐,爺還沒睡?」

    另一個丫頭珠香走進來,漂亮的大眼睛裡閃爍著一絲興奮,偷偷看向屋裡。

    珠玉搖搖頭,有些憂慮道:「從今兒傍晚回來便是這樣,問了長福,那小子不知道是替爺隱瞞著還是真的不知道,也不肯和我說,真是讓人擔心。」

    珠香心裡輕蔑的冷笑一聲,暗道這個姐姐還真是榆木腦袋,擔心什麼?爺都十四歲了,民間許多這個時候的男孩子,即使不成婚,也已經有了通房丫頭,早已嘗試過女人滋味。更何況是爺這種少年英雄了得的人物?

    「我進去看看。」

    想到自家主子的出色,珠香只覺著一陣心搖神蕩。她和珠玉都是薛夫人今年才撥給沈千山使用的丫鬟。因為容貌漂亮,所以在沈千山房中,她一直是驕傲的。不似珠玉那般平和待人。以至於沈千山房中的丫頭們都樂意和珠玉接近。卻不待見她。

    原本沈千山身旁有兩個大丫頭服侍,只是去年那兩個大丫頭和一個二等丫頭都配了人,接著薛夫人又送了珠玉珠香過來,無論年紀容貌行事,這兩個丫頭都不是剩餘的小丫頭可比,自然而然就成了這房裡的大丫鬟,貼身服侍沈千山。

    珠玉究竟怎麼想珠香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對那位主子已經是仰慕已久。當初薛夫人將她撥過來,她曾在被窩裡偷笑了整整一晚。

    然而天不遂人願,直到進來伺候了,才發現沈千山對男女之情竟是說不出的冷漠,珠香生的比珠玉還要妖嬈多姿,他卻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這讓珠香無比失望。

    只是經過一年多的觀察,她發現自家的主子爺似乎是天生對於這方面的事情就有些遲鈍,雖然他從不近自己和珠玉的身,卻也沒見他出入青樓。或者看中了府上別的漂亮丫鬟,更多時間裡。他只是學文習武,好像完全不懂男女之事。

    這讓薛夫人也有些憂慮了,兒子十三歲之前,她只怕那些狐媚子帶壞了兒子,讓還年少的兒子被禍害了身體。因此放在沈千山房中的丫頭,都是姿色平平,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敲打敲打的。

    兒子十三歲後,她終於放了心,精心挑選了老實的珠玉和伶俐的珠香來伺候,在整個府裡,這兩個丫頭的容貌也是首屈一指了。當然不能指望著她們做什麼姨娘側室,只不過是給兒子敗火洩慾的通房罷了,連生孩子的權力她都不打算給。

    誰知面對這麼兩個尤物,沈千山竟是不為所動。這下薛夫人也有些不托底,把珠玉珠香叫過去好一頓暗示,珠玉也就罷了,她知道沈千山的個性,並不願意去討他的嫌棄;珠香卻不同,自從薛夫人暗示後,她的心思動的就更加厲害,只是苦於找不到機會。

    今天沈千山從回來後,神態就有些不對,珠香便暗暗留心上了,此時又聽珠玉說出這樣的話,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渴望,既然珠玉不肯把握機會,那就別怪她捷足先登。

    珠玉見她說著話的功夫就要進去,忙一把拉住了,低聲道:「妹妹做什麼?主子的模樣不是很高興,你進去惹惱了他怎麼辦?好妹妹快聽話,出去吧,這會兒何苦做出氣筒?」

    珠玉是一片好心,然而聽進珠香耳朵裡,卻是另一層意思,她心中認定了這是珠玉要支開自己,然後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好促成她自己和少爺的好事,因心裡不禁惡狠狠罵著,心想平日裡看著那般老實,原來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狐狸精。

    心裡想著,面上笑容卻越發艷麗,抽出手笑道:「姐姐怕什麼?我不過是給爺送些點心茶水罷了。」說完逕自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又端了盤點心走進裡屋。

    珠玉歎了口氣,她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不然的話,珠香只怕要恨死自己。

    一起相處了好幾年,她怎麼會不明白珠香的心思?只可惜,這妹妹竟似是讓豬油蒙了心,一味被太太的話打動,竟絲毫也沒看出,爺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兩個身上。今夜她這麼副妖妖調調的樣子進去,若是能遂願也就罷了,不然的話,只怕爺未必就肯輕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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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5 11:23 PM

第一百零二章 :嚴懲

    珠香哪裡會管珠玉對自己的擔心,她對自己的容貌也有著十足的自信。因端著茶杯拿著點心來到桌前,卻見沈千山的寶劍已經掛到了牆上,他此時正對著一直泥捏的小豬發呆。

    珠香微微一笑,刻意將聲音放得嬌柔,小聲笑道:「這是爺從哪裡弄的小豬?竟這般醜陋,難不成是從外面買來的?那起泥腿子也真能糊弄人,這樣的東西也敢拿出來賣。」一邊說著,就將茶水點心放在桌上,刻意在沈千山面前輕輕扭了扭腰肢。

    一陣香氣緩緩散發開。沈千山從先前聽見珠香的話,面色便陰沉下來,此時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身上穿著一件緋紅色的夏衫,那料子如煙繞霧籠,十分的飄逸,襯著珠香曼妙的曲線,更顯得誘人。

    沈千山又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這丫鬟的目的?心中便添了厭煩,但因為對方是母親送過來的,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他只是淡淡道:「這茜雲紗的料子,你從哪裡弄來的?」

    珠香伸出手在耳畔輕輕一抹,聽見沈千山動問,只以為他將自己的風姿都看在眼中,不由得連一雙眼睛都亮起來,嬌聲道:「這是太太賞奴婢的,奴婢今兒也是第一天上身,只是沒想到到了夜裡,卻還有些微寒。」

    如今不過是春末,還沒有入夏,穿著茜雲紗的衣服,何止是微寒?珠香雙手不著痕跡的抱在胸前瑟縮了一下,更顯楚楚可憐,讓人覺著只有將這尤物拖進被窩裡。才算是憐香惜玉。

    「憑你。也配穿茜雲紗的料子?太太真是糊塗了。」

    卻不料這一番作態。卻只得了沈千山這樣一個評價,珠香原本還想再扭一扭的身子立刻就僵住了,一雙大眼睛裡也充滿了淚水,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一邊小聲哽咽道:「爺,婢子究竟哪裡惹爺的厭煩……」

    「像你這種不知自重的蕩婦,日後不要再進我的房間。」

    看著那惺惺作態的女人,沈千山不由得便想到寧纖碧。那個平凡的女子別說在他面前作態了,就算是面上的一點親熱,也吝嗇的要命,絲毫不肯給自己展露一下,她在她那該死的表哥面前可以笑得那般開心,可自己什麼時候看到過她那樣燦爛的笑容?

    想到這裡,沈千山便覺著怒氣不可抑制,而對著面前這麼個妖妖調調的妖精,他覺得自己也沒有抑制怒氣的必要,所以他立刻就爆發了。

    珠香嚇得整個身子都哆嗦了。那兩滴眼淚終於落下來,只是她終究不甘心就這樣離去。人一旦被蒙蔽,往往就連理智都不見了。若是她識趣,這會兒趕緊出去,總還能在府裡保持一個大丫頭的身份,即便不在沈千山房中,哪裡又有人敢輕看了她?

    偏偏她對自己的容貌太有自信,以至於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會犯了沈千山的忌諱,還掙紮著又叫了一聲「爺……」

    「滾……」

    沈千山的怒氣終於爆發到了頂點,他今天已經非常不爽了,就連反覆擦拭寶劍也不能讓他的心情平靜,寧纖碧的拒絕清楚傳遞出一個信號:她不喜歡自己,不論沈千山多麼想自欺,想把寧徹寶和周鑫的話奉為至理名言,把對方那種冷淡當做一個合格閨秀正常的表現,但是他根本做不到,他心底非常清楚,寧纖碧那就是拒絕的表現,這讓他平生頭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這一聲「滾」伴隨著一個揮手的動作,桌上那個茶杯一下子就倒了,茶水四溢,一瞬間淹沒了小豬的底座。

    沈千山愣了一下,然後他就像是搶奪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一把伸出手去將小豬握在了手裡,反覆查看著那下麵的藥泥是否融化。

    藥泥被水浸濕,又沒有及時擦掉,於是便有些發軟。沈千山猛然回頭,瞪著珠香的目光似乎是要吃人,只將珠香嚇得瑟瑟發抖,哆哆嗦嗦道:「是……是是……奴婢這就滾……這就滾……」

    沈千山的面孔陰沉暴戾的似乎是要滴出水來,他冷冷看著那個試圖引誘自己的嫵媚丫鬟,冷冷道:「現在滾,已經晚了。」

    珠香愣了一下,接著那雙眼睛中猛然就迸發出一股希望的神采,她以為自己最後的恐懼模樣終於激起了沈千山的憐惜之心,雖然對方的口氣陰冷無比,但她寧願相信這是主子在故意嚇唬自己。

    「爺……爺,珠香還小,爺饒了她這一遭,日後她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不懂事了,爺饒了她……」

    珠玉從外間奔進來,只看到沈千山陰沉的臉色,她就知道珠香闖了大禍,不由得「撲通」一聲跪下,嘶聲求饒著。

    珠香一瞬間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一貫的自信和小人之心讓她還以為珠玉這是看到自己終於得到了機會,所以不忿之下要過來破壞。她狐疑的看了對方一眼,卻不料這一眼就落在了沈千山的眼中。

    這樣一個愚蠢的東西,母親竟然會把她派到自己房裡來,沈千山心中冷笑,面上的笑容更冷,沉聲叫道:「來人。」

    立刻就有幾個在外間門外候著的婆子走進來,看見跪在地上的珠玉和珠香,幾個婆子面上閃過驚悸之色,越發恭敬地彎下腰去,其中一個小聲道:「爺叫老奴們是有什麼事吩咐?」

    「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拖出去。」沈千山一指珠香,殘忍的話語像刀子一般又鋒利又寒冷:「和二門上的莊管家說一聲,李鐵子為王府趕了半輩子的車,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就說這個丫鬟是爺賞給他的,讓賬房撥出二十兩銀子,給他辦喜事。」

    「爺……」

    直到此刻,珠香才知道自己犯的錯誤有多麼離譜,她後悔自己沒有聽珠玉的勸告,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她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大叫,跪爬幾步抱住沈千山的大腿,哀嚎道:「爺饒了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沈千山厭惡地看著她,看樣子很想一腳踹開,但他終究忍住了,只是冷冷道:「爺從來不打女人,你趁早兒鬆手,不然的話,李鐵子那裡你也別想去,後廊上那個管瘸子前些日子不是也剛死了老婆嗎?」

    珠香尖叫一聲,立刻就鬆開了那兩隻緊緊抱著沈千山小腿的胳膊。李鐵子不過是個車伕,長得醜了一點而已,總還算是年富力強,不到四十歲。那個管瘸子卻是已經奔五十的人,還瘸了一條腿,脾氣也暴躁的很,私下裡許多人都說他那老婆是受不得他的打罵,活活兒氣死的,如果真的落到了管瘸子手裡,那才真的是進了地獄。

    因此珠香再不敢說話,如同一隻冬天裡被拔光了毛的鵪鶉似得,被幾個婆子拖了出去。

    珠玉看著珠香淒慘的身影,不免有幾絲兔死狐悲之感,傷感道:「爺,求您看在珠香是太太撥來服侍的份兒上,饒了她一回吧。」

    沈千山眼皮子也不抬,只是眉毛輕輕跳了跳,然後他便專注的一下一下溫柔吹著小豬底端有些鬆軟的藥泥,似乎是這樣做就可以讓它快快乾涸。

    珠玉跪的腿都有些麻了,才聽他淡淡說了一句:「你是不是也想配人了?」

    珠玉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知道事已至此,是不可能挽回了。雖然珠香是薛夫人送過來的丫鬟,但府中誰不知道?沈千山的性子其實一點兒都不好,別看面上總是溫柔笑著,可是千萬別惹得他發火,不然就連太太,也要讓這個兒子幾分。他畢竟是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孫子,皇帝陛下最看重的外甥啊。

    若不是因為這個,珠玉憑著這般容貌,又怎麼可能始終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可憐珠香糊塗油蒙了心,又偏偏在這麼個要命的時候兒惹了這位爺,還留著她一條命,已經算是這個主子極力壓抑怒氣的結果了吧?

    看著珠玉卑躬屈膝的身影退出去,沈千山忽然自嘲的一笑,沖小豬底部又輕輕吹了口氣,喃喃道:「臭丫頭,爺今天晚上這衝冠一怒為紅顏是為了誰?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心難道是鐵石做的嗎?就算是鐵石做的,爺這麼多年來一直小意溫柔,你也該融化了些吧。」

    他歎了口氣,將那小豬拿到床旁桌上,輕輕放倒,然後自己躺在床上,看著桌上的燭光,心中滿滿的全都是寧纖碧的身影。

    「讓父母去提親麼?」他喃喃自語著,但是想到寧纖碧清清冷冷的模樣,想到她外柔內剛的烈性,再想到這些天著意調查的結果,他立刻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寧家三老爺對這個女兒極為溺愛,聽說那位老太太也是個和藹慈善卻又精明的老人家。若是貿然提親,一旦寧纖碧堅決不肯,寧世泊那裡下了死口拒絕,這事情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無論如何,總是要一擊成功,才能派人去提親,不然的話,決不能貿然冒險。沈千山的手輕輕在藥泥小豬的豬身上撫摸著,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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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7 06:23 AM

第一百零三章 :花期節

    轉眼間便是入夏,也是大慶朝的花期節。

    所謂花期節,自然不是指已經凋零的杏花桃花等,而是在這個時候,正是群芳鬥艷萬紫千紅的時節,家家戶戶在窗臺外都擺了自己侍弄的極為得意的花草,街道上處處花香,時不時就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女孩兒搭著伴兒,戴著圍了面紗的斗笠,在街上三五成群的悠然閒逛。

    不管是什麼樣清貴的家世,這一天是女孩兒們的節日,千金小姐和平民丫頭都可以在大街上拋頭露面。只不過因為女孩兒們的羞怯,所以絕大多數的女子都會用面紗遮住自己的容貌。

    寧家幾個女孩兒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因一大早便收拾好了,穿著華美的夏衫,戴著在首飾店裡精心製作出來的斗笠,坐著馬車來到大街上,然後隨便找個地方下車,在街道上聞著花香說笑著,看著四周的景物。

    這是難得一次出家門的機會,但是寧纖碧卻從來沒有參與過,這麼清淨的一天,她寧願在家裡和那些藥材打交道,也不願意把自己重新陷進幾個姐妹的包圍圈裡,進行著那些暗藏機鋒卻是毫無意義的口水戰。

    然而這一次,她卻和余氏說好今天自己也要出去。余氏本來沒有在意,只想著她大概是和姐妹們一起出去,等得到消息說姑娘是單獨一個人帶著兩個丫鬟出門後,寧纖碧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余氏知道自己的女兒性子是有些孤僻的,面對這種情況,也只能深深歎一口氣。倒也沒有多想。

    從角門出來。沿著巷子直走。拐彎後就到了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前門大街。

    蔣經就等在一顆大樹下,看見她和山茶蘆花出來,便微微一笑,起身向前走去。

    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過行走的方向卻是一致的。

    就這麼一前一後靜靜地行走著,仿若心有靈犀一般。寧纖碧心中忽然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她希望沈千山能看到這一幕,如果對方能夠誤會自己和表哥在一起,無論是他不屑於橫刀奪愛。還是鄙視自己的人品,總之,只要以後不和他再有任何糾纏就好,因為上一世的那刻骨銘心之恨,始終都藏在她的心中,沒有半刻稍忘,更別提釋懷。

    然而這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荒誕想法罷了,今天她之所以出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蔣經帶著自己去看一下那個藥鋪。

    寧德榮之前已經看了鋪子,回來後老頭兒激動地唾沫橫飛。對那個藥鋪和蔣家小子的能力與頭腦讚不絕口。這兩天老頭就又出去了,聲稱要進貨。立秋後,他就想把這個鋪子開起來。

    寧纖碧把自己手裡的壓歲錢也全都貢獻出來,祖孫兩個這時候是非常尷尬的,想做生意,可他們連原材料的錢都是緊緊巴巴,也幸虧有蔣經,知道寧德榮要去進藥後,又幫襯了五百兩銀子。

    想到此處,寧纖碧看著蔣經的背影第n次歎息:這個表哥對自己,真是沒的說了,只可惜上天太過殘忍,竟然讓她們是表親,不然的話,嫁給表哥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上天竟好像聽到了她剛剛的心聲,似乎是為了表達補償她上一世坎坷命運的誠意,沈千山此時就在她們身後二十步左右不緊不慢的跟著。當然,表達誠意不代表上蒼會同意更改既定結局,我們都知道,修改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沈千山這個時候雖然不高興,但心情離憤怒還稍微有那麼一點點距離,畢竟他看到寧纖碧和蔣經是保持了距離的。他想:總算你們兩個還知道廉恥,沒有出雙入對,這樣看來,或許事情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

    這當然是非常野蠻不講理的想法,但是從昨夜的那件事我們可以看出,沈千山拋開為國家大義,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光環之外,他私底下其實就是個野蠻不講理的渣男,所以他此時會這樣想,實在也沒什麼值得意外的。

    然而,這份勉強來說還算可以的心情卻在寧纖碧和蔣經一前一後進入那家藥鋪後,立刻就轉變成滔天怒火。

    看著寧纖碧摘去了斗笠,在屋中來回走動,和蔣經說笑著指指點點,沈千山就站在店外的那顆大樹旁,緊緊握住了拳頭。他的臉色鐵青,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衝進去衝進去,但是一貫的冷靜和理智還是幫助他穩住了身形。

    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他是寧纖碧的什麼人呢?雖然他一心想要那個清清冷冷的女孩兒成為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很清楚對方對自己的厭惡,現在的問題根本不是衝進去指責他們,而是自己究竟要不要放棄這段感情。

    答案很快就出現了:決不放棄,別的東西或許可以讓,但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誰也別想搶走,不論是東西,還是人。

    處身於店中的蔣經和寧纖碧並沒有發現店門外不遠處站著的那個沉默憤怒著的男人,此時他們兄妹兩個全部沉浸在無比的快樂之中。

    「嗯,這些櫃子要貼上標籤,我數數……哇,這一個櫃子就可以裝一百二十多種藥了。」寧纖碧在那新做好的藥櫃前興奮的數著數兒,然後發出一聲開心的驚呼。

    山茶連忙上前,小聲道:「姑娘小點聲,這畢竟是熱鬧的地段,當心讓人看見了。」

    寧纖碧笑道:「今天那些人看花看女孩子,眼睛哪裡夠用?誰有閒心往這家還沒開張的藥鋪看一眼啊。」她說完,又用手去摸那泛著木香的藥櫃,嘖嘖驚歎道:「表哥,這是用什麼木頭做的?」

    蔣經簡直要被這個化身為好奇寶寶的妹妹折服了,從前在府裡的時候,怎麼不知道這位表妹竟是如此活潑的呢?只是這樣的寧纖碧,讓他也感覺到非常愉快,沒有什麼能比工作得到誇讚更讓人心情愉悅了。

    耐心解答著寧纖碧的問題,最後這好奇寶寶終於是沒什麼可問的了。蔣經看了看天色,輕聲道:「妹妹,天色不早,咱們該回去了,或是你還想在外面逛逛?若是想在酒樓裡用飯,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裡面的風味菜是一絕。」

    他一邊說著,就將目光從天空那幾朵白雲上收回來,忽然間,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已經移回店內的目光再次向店外望去:沒有錯,那個站在不遠處的少年,應該就是睿親王府的三公子吧?

    蔣經和周鑫是好朋友,但是和沈千山見面的機會還真不多,他又不進族學,所以兩人很少見到。

    但是那股淵渟嶽峙的氣勢,那隱隱熟悉的面容,還是讓他第一眼就能夠確定:這便是沈千山,那被整個大慶朝臣民稱頌的,以十歲稚齡便封為將軍,率兵燒了金月糧草,從而為大慶朝取得決定性勝利打下堅實基礎,為大慶的北疆贏得了三年和平的英雄少年沈千山。

    「妹妹,沈公子在門外,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

    蔣經只能做這樣的猜測,如果門外是周鑫,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找自己,但是沈千山的話,他不能確定,自己和這個三公子沒有交情,但是表妹似乎和對方也沒什麼往來吧?更何況少年男女,理應避嫌,哪有他這種外男在門外杵著等女孩兒的?

    沈千山在門外?

    寧纖碧拿起櫃檯上一隻算盤的手冷不丁兒便顫抖了一下,她心中先是升起一股惱怒,但隨即就又有一絲竊喜,暗道太好了,這真是天助我也啊,嗯,不如將錯就錯,讓他以為我和表哥是一對兒吧,這樣那傢夥就會知難而退了。

    心中想著,面上卻是半點端倪不露,她輕輕轉過身搖頭道:「應該是和我沒關係,大概是要和表哥打聲招呼吧,畢竟您和四皇子也算是好朋友。」

    蔣經可不敢自作多情,從周鑫口中,他清楚知道沈千山這個傢夥是有多傲氣,就算是皇子,他也只結交兩個意氣相投的。

    這甚至已經不能說是傲氣,如果是別人,這種做法簡直可以稱為不知死活,然而作為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孫子,皇后皇帝疼愛的外甥,親王的侄子,閣臣的兒子,沈千山無疑是有這種底氣的。

    「好了,該看的也都看了,表哥,咱們去別處逛逛吧。」寧纖碧從光可鑒人的櫃檯上拿起斗笠戴上,她本來想直接回伯爵府,然而既然沈千山在門外,這個機會不好好利用下,豈不是太可惜了?

    蔣經也沒想到她真的會決定在外面逛蕩一番,這個表妹向來比自己還要沉穩,除了藥材,從沒表現出對別的東西有什麼興趣,他本以為寧纖碧看完藥鋪就會回伯爵府呢。

    不過想到表妹常年關在那大宅門裡,難得出來一趟散散心,不急著回府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兒嘛。於是他溫柔的笑了笑,點頭道:「好。」說完便想當先走出門去。

    「表哥等等我。」

    寧纖碧幾步趕上前,微微落後蔣經一步出了門,一邊笑著道:「表哥這家鋪子還真是不錯,將來一定日進鬥金。」一邊說著,她就從沈千山面前從容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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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181 發表於 2014-6-17 06:28 AM

第一百零四章 :故意

    表妹今天真是太奇怪了,避嫌疑似乎也不用連個招呼都不打吧?蔣經有些為難的向沈千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他大步向這邊走過來,一時間,蔣經險些以為對方是要來殺自己的,因為……那股殺氣真是太強烈了。

    「六姑娘。」

    沈千山攔在兩人面前,面色陰沉,目光複雜的看著寧纖碧:別的女孩子在花期節出來時,穿著最華麗的衣裳,就連斗笠也是要挖空心思做的漂亮貴氣,或是鑲嵌著明珠,或是鑲嵌金銀,用的各種紗料更是爭奇鬥艷多彩多姿。

    只有身前這個女孩子,身上穿著的是一襲再樸素不過的淺湖藍緞子比甲,配著月白色的百褶裙,就連那頂斗笠,也是市面上最常見的,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裝飾。

    她就如同是一株盛放在百花園中的白牡丹,明明沒有熱烈的顏色,卻是素淡中透出一股子出塵的風韻和優雅,傲然挺立艷冠群芳。

    淡極始知花更艷。

    沈千山的腦海中,不自禁便跳出這句詩。當然,寧纖碧其實遠沒有他說的那樣好,但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種情況的確是普遍存在的,要不然都說陷在愛情中的男女是沒有智商可言的呢。

    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沈千山卻很顯然沒有因為愛情就拋棄掉他的智商,他帶著敵意看了蔣經一眼,然後目光挪回到寧纖碧身上,就帶了一絲曖昧不明的情意。

    蔣經畢竟是走南闖北見識過了的人,雖然也只是個少年。然而天生的敏銳還是讓他察覺到沈千山對寧纖碧的情意。幸虧他從來都是穩重的。要不然。這個認知一定會讓他當場失態。

    「原來是三公子。」

    老實說,寧纖碧真沒想到沈千山敢在大街上就攔在自己和表哥的面前,她以為這個混蛋是那種非常自負,非常要面子的人,肯定不敢冒著被自己打臉的危險做出任何舉動,但事實證明,她確實低估沈千山了。

    「六姑娘就這樣對沈某視而不見,真是讓沈某傷心。敢問一句,可是沈某得罪了姑娘?」沈千山咄咄逼人的問。

    寧纖碧的眉頭在斗笠面紗下挑了挑,心想這還真是個難纏的混蛋。語氣卻是沒有一絲煙火氣,淡然道:「三公子言重了,民女戴著面紗,只能勉強看清路徑,實在無力去注意道路兩旁的人。」

    沈千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開口,就聽寧纖碧笑道:「公子可否將路讓開?民女還要和表哥去酒樓用飯,天近晌午。今日又是花期節,若是去晚了。只怕沒有座位呢。」

    難道先發制人就可以輕易擺脫我嗎?還是太天真了。沈千山心中冷冷的笑,淡淡道:「無妨,正好沈某也要去祭五臟廟,既如此,正好一路,別的不敢說,酒樓若是客滿,我要一個雅間的本事還是有的。」

    真特麼的囂張加無賴。

    寧纖碧心中惡狠狠罵著,可是對這樣囂張無賴的沈千山,她卻也沒有辦法。眼看著身旁的表哥已經急了,這個老好人,肯定是怕自己得罪面前的混蛋,卻不知自己就是要得罪他,最好得罪的老死不相往來。

    正忖度著要怎麼拒絕沈千山,就聽遠處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千山,你怎麼會在這裡?」

    寧纖碧鬆了口氣,能叫出「千山」這種字眼的,一定是沈千山的熟人,說不定就是那些皇親國戚,不然的話,雖然他不是親王府世子,別人也都要恭恭敬敬叫一聲「三公子」的。

    沈千山挺立如標槍的肩膀也微微垮了下來,他也沒想到竟能在這裡遇到熟人,還是那種不能不理會的熟人。

    驚喜叫著沈千山名字的人來到他面前,溫文爾雅的一個男子,看了蔣經兩眼,便轉過頭好奇道:「是千山的朋友麼?正好我在前面風雅樓已經定了雅間,一起過去吧。」

    「不打擾了,我們也在別處訂了位子。」在這個人的面前,寧纖碧毫不猶豫的撒了謊,她知道,沈千山是一定不會在這人面前揭穿自己的,他不可能當著這個男人的面讓自己下不來台。

    危機就這樣解除了,眼看沈千山不甘心的和那個男子越走越遠,蔣經的心不但沒放下來,反而慢慢提起,似乎就在嗓子眼兒那裡懸著,怎麼也落不下來。

    「那個……和三公子好像很熟的少年是誰啊?看著斯文俊秀的一個人,可只是站在那裡,我就覺著自己似乎都喘不上氣了。」

    蔣經思考良久,還是不好意思直接把疑問問出口,只好旁敲側擊。

    寧纖碧當然認識那個少年,那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只是日後的前途究竟會如何,實在難以預料。連睿親王府都被抄家,可以知道皇帝應該是下定決心廢太子,所以才要把他這一脈的最大勢力連根拔除吧?

    「表哥,不用小心翼翼問了,我告訴你,就如同你看到的這樣,我和三公子,最好的結局就是橋歸橋路歸路,我一點也不想和他有什麼糾纏。」

    寧纖碧的爽快讓蔣經的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總覺得和表妹討論這樣的問題是非常無禮的。但他確實有些疑惑:無論怎麼說,沈千山都是難得的良配,誰不知道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女孩子們睡夢中那個完美的情人?怎麼表妹卻對那個如太陽般出色的少年不屑一顧呢?

    「就算不喜歡,但這樣也實在有些傷人,幸虧沈公子不是小氣的,不然豈不是要記恨你?和他結仇,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蔣經搖搖頭,到底還是忍住了詢問的衝動,而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不是小氣的?寧纖碧在心中冷笑一聲:也許吧,沈千山對朋友的確是仗義又大度。只不過,自己很小氣,小氣到即使重活一世,面前的沈千山和上一世裡的根本不一樣了,她也仍然恨對方入骨。

    「嗯,表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寧纖碧淡然敷衍了蔣經一句,見表妹不願意談,蔣經也知道這個話題實在是有些難為情,於是便聰明的將話題轉移到立秋之後便要開張的藥鋪上。

    「六味地黃丸如今已經打響了名氣,聽說別的藥鋪也已經有賣的了,百草閣看來不能只依靠賣這一樣藥維繫,必然還要做些別的藥。」

    寧纖碧笑道:「這是自然,不過六味地黃丸如今很出名嗎?怎麼我都不知道?表哥是聽誰說的?」

    蔣經笑道:「這藥你想來做了不少,聽說京城權貴家都有人用呢,還有什麼比這些權貴的活招牌更好用?所以這味藥如今算是名聲大噪,只可惜用料簡單,其他藥鋪只稍微研究了一下,就知道成分,也都做了出來,唉!倒把你苦心經營出的這一點優勢弄沒了。」

    寧纖碧當初做了這個藥送給姜老太君,經由老太太的口,讓許多人都知道了,就有不少和寧家有交情的公侯府第來討要,因為製作簡單,寧纖碧的確是做了不少送人,卻沒想到無心之下,竟然把這味藥的名氣給打響了。

    「沒關係,等百草閣的六味地黃丸上架後,人們買回去比對一下,自然就知道孰優孰劣了。」寧纖碧很有自信的笑道:「表哥是商場中人,想來也應該明白,好東西就是要做出品牌來。」

    蔣經詫異的看了寧纖碧一眼,笑道:「我從前竟然小瞧了妹妹,沒想到你對經商竟也如此瞭解。商家講究誠信,很多人為了一個『誠』字,有時候寧可傾家蕩產來保住這信譽。若是將來能夠翻身,收穫會遠遠大於當初的付出,這種情況下,一個誠信的品牌,是千金都難買的,只可惜,並沒有太多人懂這個道理。」

    寧纖碧知道這個時代的品牌意識極差,不但百姓們沒有意識到,就連大多數商人也意識不到。只有蔣經這種出身富商之家,又有興趣經商的人才,才會隱隱約約明白品牌的重要性。想到這裡,她的笑容忍不住又擴大幾分:很好,就讓她將百草閣這個品牌,宣揚到天下皆知吧。

    這一次出府收穫極豐,以至於寧纖碧連著幾天都是心情奇好。聽寧徹宣說,沈千山這也是好幾天沒有過府來了,如果說上一次他連著幾天沒過來是因為軍機參贊的事,那麼這一次,應該便是對自己死心,或者覺得下不來台,所以不肯過來,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姜老太君的六十六歲壽辰就要到了。府裡的女孩子們這幾日也沒有上族學,都在精心為祖母準備著壽誕的禮物,只有寧纖碧因為要別出心裁,這還遠遠不到準備的時候,所以算是府裡難得清閒的人。

    平日裡無事,寧纖碧很少在屋裡,都是在百草閣中研究新藥,那間藥鋪的匾額已經做好了,各種藥材也大致準備的差不多,如今寧德榮也在杏林苑中忙著煉製各種成藥。寧纖碧除了在後院百草閣做六味地黃丸之外,就是忙著配另一味「烏雞白鳳丸。」

    這個藥並不好配,這個時代雖然有烏雞,但是極少,據說大多都是在南方那邊養著,北方人因為烏雞全身烏皮,自覺這種雞汙穢不堪,因此不敢食用。寧纖碧還是央求了蔣經,不知道他是哪裡的管道,讓人自嶺南那邊帶回來幾隻烏雞,如今就養在百草閣的後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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