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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2 11:36 PM

第四十五章

      關於霍世鈞其人,善水經過與他數次推擋回合之後,現在已經有了個比較深入的瞭解——人前,道貌岸然,端著一張臉,人後,到了床上,那就完全是隻不知節操與羞恥是何物的下半身動物了。所以現在見他仰身而臥、大叉雙腿,中間一碩柱氣昂昂指天而立,毫無遮羞之意,又用那種充滿暗示性的目光看自己的嘴,立時便覺得猜到了他的心思,頓時躊躇起來……
  
  她雖無實際操作經驗,但男人仿似都好這一口,這大概也算是個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相了。似他這樣的床上老手,尋常的愛撫想必也刺激不到他。可是真要替他弄這個……
  
  霍世鈞等了半天,見她只跪坐在自己身邊,低頭猶豫來猶豫去的,這功夫,連茶都能煮一壺出來了,等得不耐,心中便又不快起來。
  
  他不過是想讓她主動送個香吻,好消除他沒受過她吻的恥辱記錄——雖然除了第一次鎩羽而歸,後來屢次被他得逞,吻得她死去活來,但每次都是以他半強迫而拉開序幕的,還沒一次是她主動。現在費了老大力氣,終於哄得她入彀了,她卻連個主動的香吻也吝賜……
  
  霍世鈞目光掃過跪坐在自己身側那副被火烤得泛出微微粉紅的白花花招搖身子,極力壓下腹中的騰騰之火,吞了口口水,不緊不慢地道:「剛那個約定,雖然是我提的,但是你自己說做的,可不是我逼迫。你要不願,那就算了……」
  
  其實就算沒那個約定,他也不會放過她的。睡他,或是被他睡,反正都是一個睡字。既然那種事橫豎避不過,自然要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買賣。要真成了,下半輩子不說無憂,但在自己跟前晃的糟心人能少幾個,總也是好的……
  
  善水瞟一眼他那桿柱子,又飛快挪開視線,看著他為難地小聲說:「我……以前沒弄過……我怕咬到了你會疼……」
  
  霍世鈞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叫一個激情蕩漾啊……全身的血液都爭先恐後往下躥流而去,被她暗指過的胯下那物立刻噌噌地又大幾分,脹痛難耐——只是饗到美人意外口舌恩前,卻是無論如何也要耐住的。伸出一隻手撫上她滑溜的大腿,立刻順了她話,眉開眼笑道:「沒弄過就對了!我會教你的。柔兒,你可真聰明,你夫君想什麼,一猜就准。」
  
  善水腿被他摸得發癢,往後挪了點,避開他手,再盯那凶殘之物看了片刻,一咬牙,終於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朝他下腹慢慢俯身下去。鼻尖剛觸到那肉,一股奇異的膻腥之味衝鼻而來,嫌惡地嗚了一聲,忙不迭起身避開。
  
  霍世鈞正眼睜睜等著她嫣紅小嘴張開,忽然見她半途而廢,心中失望,又怕她改主意了,不好用強,只擰眉柔聲催促:「乖柔兒——快些——我難受——」。
  
  善水臉漲得紅撲撲的,看向他肩膀,見那裡經剛才一番騰挪折騰,裹住傷處的布條又已被血染紅,急忙道:「你又流血了!」
  
  霍世鈞現在只想消受美人口舌恩,滲這點血哪裡還在話下,見她拖拖拉拉,分明就是在推脫,忍住下身一陣血潮湧動,咬牙道:「你來不來?不來我回去了就立它三五個側妃!」
  
  善水一怔,抬眼見他雙眉兇惡擰起,還拿這來威脅自己,頓時氣惱起來,一個扭身便背轉過去,負氣道:「你去立好了!立個三五十個更好!反正王府夠大,也不怕住不下!叫她們都這樣伺候你好了!」
  
  霍世鈞剛才只是一時發狠隨口嚇唬她,見她居然耍起了小性子,只拿一副雪白纖娜後背對著自己。他既已被勾出那種心思,她越不肯,他便越想要了,腦中那念頭澎湃不止,此刻哪裡還容她撂挑子,坐起了身,單臂把她輕巧抱轉了回來,將她手一拉,按到自己腿間那腫脹上,引著一隻柔荑握住上下撫摩,頓時輕飄欲仙,忍不住貼到她耳畔,喘息著懊惱道:「乖柔兒——它只想你對它那樣,我剛胡說的……」
  
  善水勉強握住手中灼熱異物,見他改口哄自己了,略撇過紅撲撲的俏臉去,蹙了眉尖喃喃道:「一股味道,怪難受的……」
  
  霍世鈞被她提醒,想起今天一早起到現在,自己又是騎馬趕路又是追人的,汗是出了不少,大約真的積了異味。要是旁人就不管了,只對象是她,又還是第一次,唐突了的話,怕她往後對這活就沒了好感……立刻道:「那我洗去。」
  
  屋子裡沒水,外頭卻是滿坑滿谷。善水看著霍世鈞起身,操了屋角邊的一個瓦盆,連衣物都不披,逕直便出去了,很快回來,已經鏟了一大團的雪,放到善水近旁的地上。
  
  他現在擺出一副大爺樣,意思自然就是讓她動手了。善水想把瓦盆加熱化雪,剛起身,腿被他一勾,整個人便撲到了他身上,見他不耐煩地道:「不用燒水了。」
  
  他催得狠,善水知道他心急,只是直接拿雪去洗他那裡……
  
  善水瞄一眼,終還是覺得過意不去。便扯過自己先前被他剝下的中衣,包了一團雪,湊到火堆旁去烤。雪一受熱,很快便融化,雪水滲出織料,從她指縫裡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快點——」
  
  善水掌中的雪團沒化盡,雪水更還冰涼,卻聽他在後一個勁地在催個不停,手繞她腋下探前摸摸捏捏的,腰臀處更覺有硬物在頂弄個不停,心頭一下躁起,拂開他手,回身將他推了躺回去,搓幾下手中已經濕透的織料,也不管上頭還沾著殘雪,恨恨道:「是你自己催我的……」話說著,便握住捂了擦拭起來。
  
  霍世鈞頓覺涼意劈頭夾腦襲來,不止那裡如置冰窟,整個人都跟著打了個寒顫,幸而還有她纖指在上溫柔觸摸,咬牙呼道:「痛快!痛快!」
  
  善水見他呲牙咧嘴,表情分明痛苦,嘴裡卻還逞強,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男人此處,熱漲冷縮,略施薄懲解解氣便可,冰水泡久了卻於身子不利,她雖無多經驗,這道理卻也知道的,不待他開口,拭了幾下便作數,咬唇望了過去。見那凶器遭了方才洗禮,此刻沒了先前的耀武揚威,已經軟條不少,從上到下濕淋淋的,映了火光閃閃發亮,被冰水刺得發紅的圓頭之上還沾了片殘冰……長呼一口氣,終於朝著又慢慢俯下身去。這一回靠近時,雖無先前那樣濃烈氣味,只還是聞到了一種男人腥味,頓時又躑躅不前。
  
  霍世鈞見她潔白牙齒咬著海棠顏色的唇瓣,俯身下去時,酥胸起伏招搖,身子似在微微顫抖,眼眸低垂打量著自己那裡,神情半羞半慚、半貞半淫,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伸手將她頭壓在了自己小腹之上,挺身就她,生生便衝入了檀口。
  
  善水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壓得匍匐下去,啊了一聲,頓覺有一冰涼滑溜異物破口而入,呼吸一頓,口中已被塞得滿當毫無空隙,下意識地要扭頭避開,後腦長髮卻被一隻手緊緊抓住,按得分毫動彈不得。一滯,又覺那東西一停,蒙頭蒙腦地仿似還在抵進喉頭,一股膻味直衝她喉鼻,頓時心慌意亂,喉嚨裡唔唔了起來,極力用被壓堵成一團的舌去推擋,想要吐出這侵入之物。
  
  霍世鈞剛遭過一場冰寒酷刑,此時這般衝入她檀口,濕熱緊緊裹纏,頓時便如置身天堂,腦中飛星亂濺,痛快得無復以加,恨不得永世不出才好,立時再次脹硬。待那頭陣快意過去,抬頸見她正吃力含住自己,秀眉微蹙,一張臉漲得通紅,神情看著很是難受,這才稍稍鬆開箍住她頭的手,緊著聲哄道:「乖柔兒——就這樣,像吃糖果子那樣——」
  
  善水覺到後腦壓力一輕,終於可以稍稍抬頭呼吸,見他面上情潮激盪,眉頭糾結,雙目緊緊盯著自己,再瞥見他肩膀傷處,心一軟,剛才因了他粗魯舉動生出的那絲氣惱便也散了,眨了下眼,伸手握住,憑了自己的想像,探舌試著捲住。
  
  霍世鈞立刻感覺到了她的柔順,順勢坐了起來,將她整個人團抱到自己腿間俯跪,低頭看著她埋首下去取悅自己。善水舐吻片刻,只覺口中那物愈發膨脹如鐵,她又初次行這樣的事,毫無經驗可言,沒片刻便覺口酸舌軟,幾乎包含不住,照他指令勉強吞吐之時,齒尖不免刮嚙到他,聽見他發出半是快活半是痛楚的呻吟之聲,插入自己秀髮的那隻手,抓得愈發緊了,頭皮一陣陣發疼,忍不住吐出那物,蹙眉嬌喘著抱怨了起來:「嘴巴好酸,不來了……」
  
  霍世鈞見她抱怨嚷停,鬆了抓住她秀髮的手。
  
  善水以為他肯放過自己了,舒一口氣,只那口氣還沒來得及從胸中呼出來,一聲驚叫,人已經被他掀翻在了鋪於地上的大氅之上,見他竟跟著跨坐到了自己胸口,那東西便雄赳赳地懸在了她臉上幾寸之處。
  
  善水驚恐地睜大了眼,深以為恥,下意識舉手用力去推擋。只是男人此刻便如野獸,哪裡還容她反抗?將她雙手輕而易舉地便釘在了頭頂地上,俯身凝視著她。善水整個人便似被鐵塔壓住了,只剩雙腿還能動,胡亂掙扎扭動,恨聲罵道:「無恥!」
  
  霍世鈞雙目興奮得泛出赤紅,哈哈笑道:「男女之事本就無恥。咱們是夫妻,再無恥也無妨,何況剛才你都肯替我做了,這又有什麼區別?」
  
  善水臉熱得像火在燒,扭頭避讓他頂來的凶物,牙關死死咬住不松。忽聽他幽幽道:「先前被你哄著洗了個冰水澡,凍得不輕。剛又被你咬了好幾下,疼死我了。你對你男人這麼狠心,我不該討些回來嗎?」
  
  善水聽他顛倒是非,一時忍不住,轉過臉辯道:「是你自己催得緊……」話沒說完,嗚了一聲,嘴便被他再次攻陷,這才頓悟又上當了,真想狠狠一口咬下,卻又終究下不了那個狠心,氣得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他那張討厭的臉。
  
  霍世鈞得逞,長舒一口氣。雙手托住她兩側香腮,挺身朝前移了下,不深不淺地進出,頓覺陷身綺艷沼地,再也無力自拔。低頭盯著身下她那張含羞帶怒的俏麗面龐,便如佐了美味,更是前所未有地令他食指大動,忍不住心火澎湃,朝裡繼續深探,直至重重頂入,直抵深喉。
  
  善水知道大勢去了,反正論力氣,自己無論如何也敵不過他的,現在只要他能快點了事而已,不提防被他頂得一陣欲嘔,眼淚都憋了出來。男人這才勉強後退了些,只等她那口氣剛緩,便又送入。如此反覆,終於抵不住那種極度暢快之感,腰胯激麻,毫無保留直直噴入她一張小嘴與胸腹之上。
  
  善水一得釋放,立刻「哇」一聲吐掉口中的異物,癱在地上嗆咳不斷,只聞滿口滿鼻的膻腥之氣,又要作嘔之時,看見霍世鈞朝自己來,慌忙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要避開,卻被他一把撈了過去,轉眼被抱坐到了他懷裡。他拿了她那件中衣,將乾淨的一角伸到那個瓦盆裡,蘸了早融化烘暖的雪水,替她擦拭口唇胸腹間的乳白津液。
  
  善水抬眼,見他一臉滿足笑意毫無愧色,又覺身下那剛叫自己狼狽不堪的東西正頂了過來,仿似竟還沒消停,繃著臉推開他手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摟住了,聽見他已附耳過來柔聲哄道:「乖柔兒,寶貝兒——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你要是覺得我剛才那樣是欺負你,我就讓你欺負回來好了。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都聽你的……,這樣可滿意……」
  
  霍世鈞本就年輕力壯,也算久曠之身,懷中抱著的又是個他垂涎許久一顰一笑無一處不撩撥他感官的小美人兒善水,剛那次不過是饗宴前的甜點一般,哪裡就這樣輕易滿足?且此時置身荒野,屋外惟余紛飛大雪,天地之間便只剩他與心頭所喜之女子二人了,更是興之所發,毫無顧忌。此刻抱了她一副滑溜身子,隨意揉捏幾下,身下那處與她未著褻褲的溫熱腿窩挨擦片刻,心頭邪火頓時又燒,口中說著哄她的話,尋到了早已微潤的入口之處,身體一挺,不費吹灰之力,立刻便嵌了個頭進去。
  
  善水聽他滿口甜言蜜語,漲紅了臉,呸一聲剛想再罵「無恥」,忽然覺到身下竟已被他頂了些進來,悶哼了一聲,心裡方纔那口氣還沒消盡,掙扎不欲就範。剛推他胸膛幾下,忽然見他眉頭一皺,嘴裡嘶嘶數聲,面上露出痛楚之色,倒是被嚇了一跳,遲疑了下,問道:「怎麼了?」
  
  霍世鈞指指自己的肩,道:「扯動了,疼!」
  
  善水看去,見用布條纏住的肩膀外側處,果然竟又有血滲了出來,也不知是他剛才太過賣力了被扯動還是現在新搞出來的,人是不敢亂動了,口中卻哼了一聲,責道:「知道疼還這樣歪纏!躺下別動就行了!」
  
  霍世鈞嗯嗯應了兩聲,口中繼續又痛苦地嘶嘶著,用一邊沒受傷的臂膀撐著,就勢慢慢躺了下去,這才望著還坐他胯上的善水,正色道:「你說得極是,我聽你的,我躺下別動就行。你來好了,隨便你怎麼樣,我就你就是。」
  
  善水這才明白他又故意曲解自己的話,氣得飽腹,哪裡還會理睬他的無賴?起身要挪開,被他伸臂一扯,人便撲到了他身上。
  
  霍世鈞拉她到了自己胸膛,聞著她口鼻中呼出的芬芳氣息,辨出這氣息裡彷彿還殘了些自己先前留下的餘氣,竟似被催情般地意亂情迷起來,凝視她晶亮漆黑的眼眸,喃喃道:「柔兒,親下我吧……我先前其實只是想叫你親我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2 11:41 PM

第四十六章

     雪夜裡的莽原萬籟寂靜,如一無終無止的寂闃夢鄉。天地俱白,邈渺綿綿,此刻彷彿也只剩她與他容身的這木屋了。她的耳再聽不到別音,唯余身體裡血液緩緩湧流至耳鼓的沖刷之聲。

    那個英俊的男人,他此刻這樣順服地仰臥在她身下,年輕的臉龐映著跳動的火光,用一雙漂亮的鳳目凝視她,目色澄邃,帶著稚子般的迷離和安靜,聲音低沉而沙啞--還有什麼誘惑能比這更質樸、更能打動女人的一顆心?

    滿足他吧……他原來只是想她親吻他……都是自己想多了……

    善水的髮絲垂他肩上,與他兩兩纏繞。她伸出一隻素白的軟手,游上他的胸膛,爬過他微微滾動的喉結,描繪他下巴的形狀,最後壓上他微啟的唇,凝視著他,露出軟軟的笑,半是埋怨半是撒嬌地輕歎道:「那你怎麼不早說呢?真是個壞人……」

    男人的心再硬,也抵不住她這樣風情的怨艾。霍世鈞胸口之下的那一拳之地,漸漸軟如泥捏了……

    「柔兒,親我……」

    他的眼皮翕合,濃密睫毛微微抖動,喉嚨裡發出含含糊糊的咕噥之聲,與CC想要她愛撫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一模一樣。

    「嗯……」

    她嬌柔地應了一聲,慢慢俯下去,送自己的唇,貼在了他的唇上。

    霍世鈞閉上眼睛,感受著她對自己的馴服和愛憐--柔軟香滑的舌尖舔過他的皮膚,啟開他的唇,靈巧地鑽進去,愛撫他的齒,與他的舌尖相接,試探般地互舐,肆意地勾纏住,情漸濃烈時,他想緊絞,追逐,她卻忽然活潑地逃離開來……她渡他氣息與津液,芬芳甜蜜,他又聞到氤氳她口鼻間的淡淡麝腥之氣,如同服了天下至毒情藥,於是神魂顛倒,醉玉頹山……不過方寸之口,卻不啻人間如火如荼的至美福天洞地。

    正如癡如醉間,霍世鈞突然覺到舌尖疼痛,宛如被小動物鋒利的牙尖上下緊緊叩住了。

    他微微睜開眼,正對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看到她朝自己粲然一笑,怔忪之間,舌尖上的痛忽然加劇……

    這痛起始的時候,細碎而遲鈍,他此刻同樣遲鈍的大腦遲遲沒有反應。漸漸地,待到口中腥氣漸濃……不是那種催情般的麝腥之氣,而是他熟悉的新鮮血腥時……他終於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她竟咬了他的舌,在他如癡如醉毫無防備的時候。腦子一清,舌尖的那種鈍痛便立刻變得尖銳火辣,甚至毛骨悚然。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她已經起身,正坐他腰腹之上俯瞰著他。她的神情嬌媚而無辜,唇邊還沾一絲猩紅的艷澤,烘得她如一隻剛剛饜足的小獸。

    她唇上沾的,是他的血。

    霍世鈞吞下滿口血水,終於嘶嘶數聲--這次是真的因了疼痛而發出的嘶聲。

    「哎呀,一不小心,居然就咬到你出血了!」

    善水痛心疾首,補救般地伸手去撫他嘴,心疼地道:「怎麼樣了,趕緊張開嘴,讓我瞧瞧……」

    霍世鈞瞪著她,待舌尖疼痛稍緩,這才嘶著聲道:「你故意的!」

    嗯。她確實是故意的。這一故意,至少三五天內,他別想穩穩妥妥地吃東西……

    善水眨了下眼睛,終於忍不住那種報復得逞後的快感,吃吃笑了起來,最後笑得伏倒在他肩上。

    瞧瞧,他霍世鈞娶了個什麼樣的女人……睚眥必報,還是那種背後捅一刀,等你發覺,刀已入腰的那種……

    霍世鈞這會兒倒完全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只是咬牙忍著她賜予的疼痛,忍著她趴在自己身上笑得小小得意花枝亂顫。他感覺了她滑膩的身子在與自己相蹭,和著彷彿一絲絲入腹的口中餘腥,被火炙得滾燙的肌膚之下,渾身獸血被再次喚醒……當那柔軟的胸脯再次因了她的笑摩過他胸膛之時,他再忍耐不住,單臂撐起身體,正想翻身壓倒她時,她卻忽然坐了起來,伸手一推。

    「你有傷,那就給我躺著別動,讓我好好服侍你才是……」

    善水笑吟吟看著他,盯著他目光卻讓他沒來由地突然起了一絲戰慄--那是夾雜了對即將發生的未知感到恐懼與興奮的一種奇異體驗。

    他服從了這種感覺,順從地被她推倒。

    「你不是總愛咬我嗎?來而不往,非禮。這要死要活的消魂滋味,你也要嘗嘗才好……」

    她俯身下去,一口叼住他的一側乳-頭,用她尖利的牙齒嚙住,輕輕研磨幾圈,聽到他發出幾聲不加掩飾的舒爽之聲,沒有任何預警地,忽然嚙緊朝上撕扯,扯出一道幾乎到了極限的細細皮肉,這才叭一下鬆口。

    霍世鈞被刺得整個人差點跳起來,悶哼一聲,支頸抬頭,驚詫地望著她,面上難掩痛楚之色。

    「刺激吧?這才剛開始呢,別跟我說你這樣就受不了……」

    她抬頭,衝他盈盈一笑,低頭再次叼住如法炮製,又改另側。很快,男人的胸膛便齒痕纍纍,乳頭硬得如兩粒小石子,輕觸之,便生疼。

    「喜歡這種服侍嗎?我猜你一定喜歡。不是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你就總愛這樣對我,所以我猜你也一定喜歡……夫君,千萬別讓我失望……」

    善水惡狠狠地在他胸膛再次留下一排牙印,這才抬頭問他,面上換成甜蜜的笑。

    霍世鈞已經疼得恨不得滿地打滾了,強壓住才沒當她的面伸手去揉--那樣太丟面子。

    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女人竟可以凶悍到了這樣的地步,把他從前加在她身上的一一奉還。只是比他狠,狠得多得多,下口絕不留情。他本可以輕而易舉地阻攔她,卻又不願阻攔。那副牙口利得叫他為之膽寒,但是他的四肢百骸甚至骨頭縫裡,卻隨她烙下的這一口一口痛,爬出一種如萬蟲啃噬般的難耐瘙癢,癢得他全身緊繃,腿間更是挺如烙鐵。

    「痛嗎?」

    善水撕咬了個夠本,這才彷彿良心發現,重又趴回他胸膛,伸出粉紅小舌,愛憐般地輕輕舔了下他被凌虐得已經破了皮的乳頭。

    霍世鈞忍住被她舔舐處傳來的刺痛,擦了把額頭的冷汗,勉強嘎聲道:「不……痛……」

    「你喜歡就好……」她從他身上坐了起來,爬下去,眼睛看向他的腰胯,一隻手探向中間的高高突起,體貼地問道:「還要不要我再用嘴服侍?」

    霍世鈞看見她露出的一排潔白牙齒,打了個寒噤,忙道:「不用不用……」

    「這可是你自己說不用的,可不是我不願……」善水既已伸出手,索性順手往那柱上彈了個暴栗,聽見他又倒抽口涼氣,瞟一眼他微微扭曲的臉龐,這才伸了個懶腰,一頭倒到了他身側,捲過那件大氅裹住了兩人身體,伸手抱住他腰身,縮擠到了他身側,打了個哈欠道:「睏死我了,不玩也好……咱們睡覺吧……一覺醒來,說不定人就找了過來呢……」

    霍世鈞看著她果真閉上了眼,愣怔片刻,忍不住,附耳喚她:「柔兒,柔兒……」

    善水懶洋洋睜開眼,對上他的眼眸,他摟住她,低聲道:「我知道你生氣了……我賠罪還不行嗎?只是先前那樣,確實是你自己先想歪的,我本來並無那想法……」

    善水恨恨掐了一把他的腰,道:「你還說!你既沒那想法,為什麼不阻攔我?」話說完,立刻便意識到這是蠢話了。遇上那樣送上門的事,他若會阻攔,他就不是霍世鈞了。果然,她這話音剛落,便覺身邊男人笑得胸膛不住震顫,頓時惱羞交加,哼了一聲,轉身背他而臥。

    霍世鈞從後纏抱了上來,附她耳邊低聲懇求道:「柔兒,好柔兒……都是我不好,我是粗人,我以後改……你剛才那樣咬我,也算扯平了……再這樣吊著你男人不上不下,真的要出人命……」

    霍世鈞柔聲哄著,將她手牽引了覆在自己下身,她縮回,他再牽引。一大一小兩隻手,在大氅下來回數趟,在他誇張的傷處叫疼聲中,漸漸歸至和平。

    「……唔……唔……你輕點,不是說肩膀疼嗎……」

    「只要你舒服,我就不疼……快活死我了,我的寶貝兒──我的柔兒──」

    男人喘息著頂送,賣力地灌枝溉芽。

    善水面紅耳赤,送他個白眼,只好由他去了。待到筋疲力盡,窩在終於得饜足的男人身邊,漿糊了將近一夜的腦瓜子也慢慢清醒了過來。

    她立刻深刻地後悔了。

    什麼三個月之約,分明就是他耍的一個花招。而她傻乎乎地鑽了進去,還鑽得不亦樂乎……

    「那個……」

    她不安地舔了下被火炙烤得乾燥的唇,伸指戳了下他胸膛,小聲道:「咱們先前說的那事不作數。以後還是跟以前一樣,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好不好?」

    霍世鈞睜開眼,沉著臉,抬腿壓上了她腰肢,道:「不作數?那你就等著我一個個地往屋裡抬人,你還不准拒我於門外。」

    善水長長呼一口,好排出胸中濁氣……

    她算是徹底明白了。攤上霍世鈞這樣一個丈夫,要麼徹底放棄,她玉碎他瓦全,要麼徹底征服,叫他死心塌地,再沒中間道路可供選擇。

    ~~

    由都部的人,在次日中午時分終於找了過來。而能找到這裡,也並非完全湊巧,而是靠了當地獵人的引路。

    昨夜,原本已經喝高的由都王忽然聽人來報,說客舍失火,大元世子妃不知所蹤,世子正追去,人頓時便被嚇醒了。

    這大元的世子妃若是在自己地盤裡弄丟了,往後別說歃盟,怎麼擦屁股就是個天大的問題,氣喘吁吁帶了人趕到出事的寨府後園口,與霍雲臣一道執了火杖追趕。起先還能靠雪地踏出的印痕辨路,到了半夜雪至,掩埋了所有痕跡,頓時便失了方向,失魂落魄回了寨府,還是妗母提醒,說附近散佈著供入山人落腳過夜的野屋,這天寒地凍的,若有個結果,世子不定便會躲宿其中。一語驚醒夢中人,急忙找了熟悉地形的人,分頭帶著連夜去搜索各處野屋。一直到了這時刻,才終於尋到了此間。

    善水早穿回了衣服,被霍世鈞用那件大氅蒙頭蒙腦地覆蓋了,抱著出了這宿了一夜的荒野木屋,當夜在寨府裡又整休一夜,次日早,終於踏上回鳳翔衛的路。

    昨天回到寨府裡後,善水知道霍世鈞與霍雲臣秘議了些時候,霍雲臣當夜便先走了。雖不清楚他被派去幹什麼,但想來應該和她遭遇的那一場擄掠有關。這些男人的事,他要是不說,她自己自然也不會主動問。只是感到陣陣後怕--回來後,才知道那兩個被派來伺候自己的寨府侍女當場便被斃命了。幸而白筠當時不在,否則只怕也難逃一劫。

    黃昏時分,飄得鵝毛般的紛揚大雪之中,善水的馬車終於駛入鳳翔衛城門,到了節度使府。霍世鈞抱她下了馬車,沒讓她腳底沾雪,沒理會善水的窘迫,在下人注目禮中將她一路送往正房。到抱廈前才放下。管事已經趕了上來,問了安,看一眼善水的臉色,有些為難地小聲道:「霍大人,夫人……藍珍珠公主昨天過來,也不說走。我也不敢趕她,昨夜便安排她住客房。今天她還在……」

    「霍世子!姐姐!」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院落門口忽然傳來一聲清亮嗓音。善水回頭,看見藍珍珠一身金紅裘篷,足蹬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踏雪如隻鳥般飛快奔來,惹得胸前掛著的金鑲玉嵌寶玎一路叮鈴作響。

    「世子!你可算回來了!父王派人到驛站去接我,我不願回,就偷偷跑到你這裡了。世子,人家已經好多天沒見你了!」

    藍珍珠停在了霍世鈞的面前,飽滿的胸脯因了方才跑路微微起伏,快活地仰臉望他,兩頰紅撲撲地,雙目晶彩發亮。

    霍世鈞摸了下鼻子,咳一聲,略微後退一步,退到了善水身後,道:「柔兒,我忽然想起來了,藩台營裡還有急事,耽誤不得。我先去了,你……看著辦……」話說完,扭頭立刻冒雪急匆匆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3 01:17 PM

第 47 章

      他自己惹了桃花債,現在桃花上門,他居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讓她替他收拾這爛攤子!

  善水看著雪中他一去不回頭的背影,目瞪口呆,恨不得追上去扯他耳朵拎回來。

  「世子!等等我!」

  藍珍珠等了這麼多天,好容易兜住人,連個正兒八經的眼神都沒對上過,哪裡肯這麼輕易就放過。哎哎了兩聲,拔腿要去追,被善水一把拉住,笑道:「公主,他脾氣怪得很,說有事了,你要是還跟著,指不定就翻臉了。反正他晚上還要回的,有什麼話,等他回了,你再跟他說個夠就是。天冷,咱們進屋先暖和下?」

  藍珍珠有點不甘心,只是見他背影已經閃過了迴廊,轉眼便不見了,只好不情不願地被拖進了屋裡。

  暖閣裡的三足銅爐裡,銀炭燃得已旺。善水進去,白筠與雨晴跟入,幫著解去雪斗篷,換了屋裡穿的軟履,擺上一壺新泡的玉溪鐵觀音,並幾碟洛京裡帶出的金桔姜絲蜜餞等零嘴,見善水示意退出,便帶了門出去,屋裡頭只留她與藍珍珠。

  善水將藍珍珠按坐在暖炕上,親手往個綠地粉彩茶盅裡倒了杯茶,推過去笑道:「天寒地凍的,喝口茶暖下身子,這茶還是特意從洛京裡帶的。」

  藍珍珠喝了一口,立刻便皺眉道:「這什麼洛京的茶,又苦又澀還淡嘴。不及我這裡奶酒萬分之一。」

  善水端起自己的茶盅,微微啜了一口,笑道:「你啊……過些時候就要成咱洛京人的媳婦了,還口口聲聲這裡這裡的……我可告訴你,這是咱們府上世子最愛的茶了。我是看你來了,才泡了請你品的。要是旁人,求我都別想喝。」

  藍珍珠一聽,忙又端了起來再喝一口,咂了下嘴,雖然還是覺著不怎麼樣,嘴裡卻道:「那我再仔細喝喝,多喝幾次就品出味了。姐姐你要麼送我些,我回去了天天泡。」

  善水拿帕子掩嘴,笑了起來,一時容光四射。藍珍珠看得有些發呆,忍不住道:「姐姐你可真美。世子一定很喜歡你吧?要不然他身邊怎麼就只你一個?」

  善水放下帕子,面上笑容不再,微微蹙眉道:「什麼很喜歡我,不過是送做一堆的夫妻罷了。如今他身邊只有我一個,這擺在明面是沒錯。不知道的人都羨慕我。可這背後的事,又有誰知道?」

  藍珍珠不解,茫然看著她。

  善水笑道:「公主,你既然口口地叫我姐姐,我也就把你當自家人了,叫你一聲妹妹。妹妹我跟你說,我那天知道了你和咱們世子的事,不知道心裡有多高興,恨不得你明天就能進門,好早些代我伺候世子,這樣姐姐我也就能早得解脫了。」

  藍珍珠雖然熱情奔放,畢竟也只是個黃花少女,聽善水前頭的話,難免略有些忸怩。等再聽到她最後那句話,頓時又有些不解,遲疑地問道:「姐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善水沒回答,只是問道:「妹妹,我知道你喜歡世子。那你能對姐姐說下,你都喜歡他什麼?」

  大凡懷春的少女,最樂意與人談論的,莫過於自己心上之人了。藍珍珠聽她改口又問這個,立刻不假思索道:「他長得好看!我從沒見過比他還好看的男人!他那天到了我們寨府裡,我一見就喜歡了。」

  男色誤人啊……

  善水差點沒被嘴裡的茶嗆住。眼睛瞟了下門口方向,道:「妹妹,有件事,我是把你當自家人,這才好心跟你說的,也好叫你早曉得,心裡有個準備。」

  藍珍珠見她神色嚴肅,心中略微有些不安,道:「什麼事?」

  善水歎了口氣,道:「世子長得好看,那是沒錯。難怪你對他一見傾心。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嗎,這府裡來去就只有我一個,他那樣身份的人,長得又好看,之所以沒別的女人,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他只愛我一個,而是實在有隱情啊……」看她一眼,見她睜大了眼看著自己,便壓低了聲道:「你別看他相貌堂堂,那都是外人眼中所見。其實內裡,尤其是關上房門後的那種夫妻之事……姐姐我真是難以啟齒……」

  藍珍珠臉微微漲紅,心噗噗地跳,緊張地追問:「什麼難以啟齒?」

  善水歎了口氣,道:「關了門的那種房中事,他喜好怪異,與常人大大的不同,實在叫人難以忍受。妹妹你想,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時至今日,就算沒有側妃,屋裡多幾個妾室通房的也是應該吧?為什麼至今沒一個?都是因為他這怪異癖好所致的啊。別的我就不說了,免得嚇到你。就拿已經過去好幾年的一件事來說,當時他收用了王府裡的一個侍女,只因那侍女不堪受他折磨,央告求饒,他被惹惱了,便拿刀劃花了她的臉!那侍女最後跳井自盡了……自此以後,王府裡的侍女人人自危,看見他就退避三舍,更別說像別家那樣,想方設法去勾引爺們主子什麼了……」

  藍珍珠剛才臉還發紅,現在漸漸發白,呆愣不語。

  善水看她一眼,加重語氣道:「這事可不是我胡編的,而是千真萬確。往後等你跟了到王府,隨便問哪個下人都知道。像這種醜事,本來自然不好對外人提的。只是你不一樣。你很快就要成他屋裡人了。我方才也提過一句,姐姐我是出於好意,這才先提醒你的,免得妹妹你到時候被嚇住,萬一惹得世子不快,那就不妙了。」

  有些男人表面看不出,但進了房,對著自己的妻妾,卻用盡各種凌虐手段以取變態之樂,這種事,藍珍珠也略微知曉。去年時候,寨府裡就正爆出過這樣一樁醜事。她的一個族叔,平日看起來溫文爾雅,對著他那七八個女人,卻是手段殘忍,有個差點被皮繩勒死,不堪忍受出逃,被捉了回來時,知道等著她必定沒好下場,索性不顧一切鬧了出來,整個寨府一時嘩然……

  藍珍珠沒想到,霍世鈞竟也是這樣的人。一想到他會對自己皮鞭滴蠟加捆綁,臉色漸漸開始發白……

  善水輕咳一聲,起身改坐到了她身邊,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手,面上重又帶了笑,撫慰道:「妹妹莫怕。只要你能處處順著他,他也不會怎麼樣,白天時,還是挺好的一個人。姐姐我嫁他,掐頭去尾雖也就不過三個月,只是老實說,一人伺候實在心力交瘁,早就盼著多幾個妹妹進門,我也好歇口氣。如今剛來這興慶府沒幾天,你就要進門了,姐姐我可真是高興。往後什麼也別多想,咱們姐妹齊心好好服侍世子就是。」

  藍珍珠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上下打量了下善水,遲疑地道:「難道……他對你也這樣?」

  善水道:「我爹是他小時候太學裡的教授,我又是他正妃,多少自然有點顧忌我臉面,還不至於十二分地胡來,只是即便這樣,有時也叫人吃不消……」躊躇了下,終於脫下腳上鞋,褪下襪,指著腳背上前夜因赤足被刮出的幾道小傷痕,皺眉道:「你瞧,這便是他剛弄出的,妹妹你可千萬別笑話。還有,我方才跟你說那些,都是為了你好才事先提醒的。只事關世子臉面,妹妹你可千萬別到處亂說。他脾氣古怪,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他嫌丟臉,我怕還會影響你部族與大元的歃盟大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藍珍珠頓時確信無疑了,自行腦補著善水赤足被他拎著在地上拖的畫面,呆呆想道:「她是正妃,他都這樣對她。我若是真當了他側妃,往後到了洛京,人生地不熟,就算被他折磨死了,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妹妹,想什麼呢?」

  善水輕輕推了下她。

  藍珍珠如夢初醒,急忙從炕上彈了起來,吱嗚道:「世子妃,我父王找了我好多天,再不回去,怕他們心焦。我這就走了。」

  善水見她連對自己的稱呼立馬都變了,憋住笑,道:「這天都要黑了,你那裡路又遠,再急也不急這一晚。過了這夜,明天姐姐再叫人送你回去。正好,快飯點了,世子想必也不會回來吃,咱們姐妹一道用飯,好好敘話,以後日子長著呢。」

  藍珍珠只得勉強點頭,心裡卻是已經打定主意,一回去就立刻求自己的母親,讓她無論如何想辦法去父王面前說情好推掉這門親。現在,她一想到霍世鈞,腦子裡跳出來的,不再是他英俊的臉、瀟灑的背影,而是與她那個族叔重合了起來,一手皮鞭一手滴蠟,形象猥瑣至極,更是恐怖至極。

  ~~

  霍世鈞方才把藍珍珠撇給善水,自己臨陣脫逃,也算無奈之舉。起先在巴矢部時,巴矢王當眾提出要把女兒嫁他,他當時未一口回絕,一是考慮對方顏面,二來,也想借此敲山震虎,向當時還在觀望的由都部和一干小部族施壓,逼迫他們表態。至於過後,等洛京的旨意一下,自然也就沒他什麼事了。只是他千算萬算都算好,有一樣卻沒算進去,那就是這當事人藍珍珠,行事略有幾分霍熙玉的風采,居然暗中跑到鳳翔衛找他,還死活不肯回去。他只好一邊將她安排在驛館裡派人護好,一邊著人去通知巴矢部接回去。沒想到今天一回節度使府邸就被她逮了個正著。她又不是自己的親妹子,不能虎下臉訓斥,若是溫言軟語,又怕好不容易才哄住的老婆要吃醋著惱,這「度」實在不好把握,想到善水反正不是面人,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乾脆便放心把燙手山芋丟給了她,省得自己一個不好落個兩面不是人,這才三十六計走為上。

  他當時對善水說,藩台營裡有急事,也不是全在撒謊,倒確實是有事。

  興慶府的冬天,本就氣候嚴寒,且今年入冬的初雪,竟比往常至少還提早了半個月。劉九德下了台,卻給他丟了個爛攤子。前些日給數萬士兵發放冬衣之時,才知道不但府庫中存備冬衣短缺,而且已有冬衣,內夾棉絮全都摻雜碎布爛絮,根本無法抵禦這樣的嚴寒天氣。士兵御寒之衣短缺,自然不是小事。他已令人就近調來部分冬衣發放,只是缺口巨大,一時難籌,最後全憑自己的臉面,才從毗鄰的豐州天德軍那裡調到萬件冬衣,正在加急趕送的路上。

  霍世鈞到了藩台營,向已經被擢升為副將的部屬宋篤行問了此事,被告知不日即將送到,這才放心。又處置了些這兩日他不在時堆積下的緊急公務,抬頭見外面天色已黑。自己離開已有些時候,這時刻,那藍珍珠就算沒被善水勸退,想必也是被安撫過了,便起身打馬回府。

  節度使府邸裡,善水正陪藍珍珠在正房側的邊廂裡用飯,見她愁眉苦臉胃口不開,忍住了笑,往她碗裡夾了片芫爆仔鴿,勸道:「我事先不曉得妹妹在,這菜色大約不合你胃口。你若多留幾日,我便吩咐廚子照你口味做菜。妹妹你多吃些,若是瘦了,回去你父王該怪我招待不周了。」

  藍珍珠沒精打采地劃拉著面前碗裡的菜,擔心著她爹會不會不聽顧她的心意,執意讓她嫁霍世鈞。忽然聽見門外丫頭道了一句:「霍大人回了!」手一抖,筷子差點脫手而出。

  霍世鈞腹中正饑,一掀簾子,挾了股寒氣進來,看見善水正與藍珍珠用飯,掃了眼臉色微變的藍珍珠,便對善水笑道:「備我的了嗎?我還沒吃。」

  善水起身迎了上去,一邊吩咐侍立在一邊的雨晴去取碗箸,一邊替他解積落了雪的大氅。邊上的藍珍珠已經猛地站了起來,飛快道:「世子妃,我吃飽了。我先走了。」說罷低頭匆匆而去。

  霍世鈞見自己一進來,藍珍珠就神色大變,一臉的驚恐,看著自己的眼神裡滿是嫌惡,走時還遠遠繞過,彷彿他身上沾了什麼穢物。對此雖然樂見,卻也有些奇怪,等坐了下來,待善水替他盛湯時,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先前跟她說了什麼?她忽然像很怕我?」

  善水把一小碗山珍烏雞湯送到了他面前,笑吟吟道:「你吃你的飯就是。管我們女人的事做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3 11:46 PM

第四十八章

     有佳餚,有美酒,有妙人。她遞碗夾菜,笑語盈盈,慇勤服侍。這樣的一頓飯,霍世鈞自然吃得津津有味,平日三碗,這頓再添一碗也不在話下。飯畢回房之後,這般擁衾圍爐的大好時光,自然不能空錯過,待上床解衣,卻曉得她今天正來月事,這才只得作罷,擁住了摸捏一番後睡下。
  
  屋子裡炭旺,身側霍世鈞散出的體溫也不啻小火爐。善水睡到半夜醒來,黑暗裡覺到後背微微發汗,他的手臂正摟住自己的腰身,兩人身體相貼,便將他手輕輕抬開,自己往裡挪了下。剛一動,聽他喉嚨裡含糊咕嚕一聲,又靠了過來。停了片刻,正要再往裡挪,耳畔忽然響起一陣急促拍門聲。
  
  寂闃深夜,這樣的拍門聲本就刺耳,等聽到「世子!出事了!」這樣的焦急喊聲,則更叫人心驚肉跳。
  
  善水一僵,她身側的霍世鈞已經翻身而起,掀開錦帳下榻,俄而燈火亮起,披衣開門。
  
  被府中管事領來的人,一個是宋篤行,邊上另有一個面帶血污的軍官,二人都是神色焦惶。宋篤行連帽都未戴,發上沾滿冰雪,額頭卻有熱汗。
  
  「出了什麼事?」
  
  霍世鈞目光掃過那軍官,眸光一暗,沉聲問道。
  
  宋篤行還未開口,那軍官便噗通下跪,喘息著道:「世子,我奉命押豐州軍資,過來一路謹慎,前夜卻在檯子崗一帶遭不明身份者伏擊,兄弟們死傷過半,軍資盡數被奪往北而去,追趕不上!」
  
  霍世鈞臉色大變,怒道:「廉青!連這種事你都能辦砸,還有臉回來見我?你這腦袋留著還有什麼用?」
  
  廉青額頭汗如雨下,一時心死如灰。他跟隨霍世鈞多年,是他得力幹將,也最清楚這位霍姓世子的秉性。豐州軍資,事關藩台營數萬將士過冬御寒,在這嚴寒地帶,就是性命交關的大事。他卻馬前失蹄把差事辦砸,不啻戰場帶兵全軍覆沒,霍世鈞又怎會輕易饒他?且就算他肯放他一馬,他自己也再無顏見人了。
  
  廉青臉色灰敗,一咬牙,猛地從腰間抽出刀,橫刀向頸。
  
  「廉大人!」
  
  宋篤行見勢不妙,急忙上前要攔。只他是文官出身,手腳哪裡快得過武將?人還未到跟前,刀鋒已至脖頸。眼見就要血濺三尺,廉青手腕一痛,霍世鈞已經飛腳踢來,刀脫手而出,噗一聲插入廊下的一根圓柱之上,刀鋒震顫,嗡嗡作響。
  
  「世子!」廉青猛地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手在微微發顫。
  
  霍世鈞面上方纔的怒氣已經消失,俯視著他,森然道:「我的兵我的將,死在敵人之手,那是他們技不如人,死得不冤。死在己手,那就是賤命,就是慫蛋!若是死於因你疏忽所致的嚴寒之中,那就更是我的恥辱!你不配給我下跪!」
  
  宋篤行急忙上前扶起廉青,對著霍世鈞道:「世子,你看現在該怎麼辦?如今弟兄們都急等著棉衣,再不到位,怕要出大事。」
  
  霍世鈞沉吟片刻,望向宋篤行,問道:「這事你怎麼看?」
  
  宋篤行道:「世子,恕我大膽妄言。我懷疑那批軍資,來自何處,現在便去往何處。不管是誰,路上來這麼一出,自然是要陷世子於困境。旁人所為,一把火燒了更省事。但那些東西若是重回主人手上,自然便捨不得燒了。」
  
  霍世鈞目光微閃,頷首道:「與我想的一樣。張亮友這個王八蛋,據著豐州多年,早就與劉九德一夥沆瀣一氣。此次不過是迫於我的壓力才勉強應下來的。如今東西借我了,他再半路奪回。我便是懷疑他,他到時候一口否認給我來個死不認賬,料定我也無可奈何。算盤打得是妙,果然是又賣了好,又陰了我一把,兩邊都不耽誤。」
  
  宋篤行躊躇片刻,道:「世子,那現在怎麼辦?」
  
  霍世鈞森然道:「東西只要還在,就好辦。我原本是想好借好還。他既然這麼不上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前次我是派遣信使去借,這一次我就親自上門去要。這就立刻動身。」
  
  廉青大聲道:「世子,我願跟隨前往將功補過!」
  
  霍世鈞回頭看眼內室方向,略一想,對著宋篤行道:「豐州一個來回,至少三四天。雲臣不在,鳳翔衛的城守防務就交給你,務必給我守牢。軍資被劫的消息,不許走漏出去,以免動搖軍心。這幾日取消士卒操練,多發炭薪供暖。還有,」他加重了語氣,「我夫人這裡,我會留侍衛把守,你也要上心。」
  
  宋篤行見他身後屋裡的那座長屏之後,因了燭火映照,隱隱可見一個纖娜身影立於其後,一凜,忙低頭,鄭重道:「世子放心,屬下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叫夫人有所閃失!」
  
  霍世鈞轉身關門入內。
  
  善水被門外這一陣嘈雜夾著,哪裡還睡得住?早披了衣起身到屏風後聽著,心怦怦直跳。忽然見霍世鈞回來,知道他立刻要走,默默上前服侍穿衣。
  
  善水剛才聽見他說話聲時,語意森然,臉色想必很不好。現在見他面色倒是如常。抬手替他扣住大氅的領結之時,忽聽他開口道:「柔兒,我三四天後便回。這幾天你哪也別去。」
  
  善水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在家等你回來就是。」
  
  「那就順便把你那些從洛京運來的東西也都歸置出來,反正閒著也是無事……」
  
  霍世鈞微微一笑,這樣說了一句。不待她回答,伸手捏了下她臉頰,很快便大步而去。
  
  善水聽他馬靴踏地的沉重腳步聲漸漸遠去,怔忪片刻,這才吹燈重又上榻鑽入被窩。只是這被窩再舒適,被攪擾了的夜卻再也無法平靜如初。翻來覆去,翻得被窩裡熱氣全無,漸漸又覺手足冰涼了。直到天快亮,這才終於朦朧睡去。
  
  次日雪霽天晴,外面卻比昨日更冷幾分。藍珍珠一大早便被聞訊趕來的巴矢部人接走,善水送出去的時候,見她滿臉掛著恨不得永不再來的表情,想起昨日恫嚇她的話,自己倒也覺得好笑。小姑娘天真浪漫以貌取人,這才這麼容易輕信,被自己隨口幾句便唬了過去,若是換成別人,怕就要另外一番光景了。
  
  天色暴寒,白晝也短,雖都悶在屋裡,時辰倒也不難打發。他臨行前既開口說了,善水便照他意思,將自己那些原堆在庫房裡的箱籠整過一遍,做累了針線便看書。轉眼已是他離去兩天後了,要是快的話,明日說不定就能回了。一早用過了飯,因前兩日小腹因了月事一直有些墜漲,昨夜裡也沒睡好,覺到些乏軟,正要小憩片刻,恰聽見外面叮一聲,彷彿碗碟落地碎裂,隨即傳來雨晴的聲音:「作死啊這麼慌,不會好好走路,急著去投胎?」
  
  善水與正在屋裡的雨晴循聲出去,見是個在外院打雜掃雪的小丫頭,因跑得快了,拐彎時一頭撞到了正送甜湯過來的雨晴。那小丫頭抱住頭蹲地上,臉孔雪白地哭道:「不好了!我剛在門口掃雪,有一大群人正往咱們這來,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門房上去問了句,就被個人拿刀捅了個後心涼!要不是我跑得快,現在也被抓住殺了……」
  
  善水側耳聽去,前院隱隱果然似有呼喝之聲傳來,也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麼事,再問那丫頭,她已哭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與白筠幾個面面相覷,正心驚肉跳間,看見霍世鈞留下的四名侍衛疾奔而來,到了近前急道:「世子妃,外頭起了兵亂!前門已經被圍住,快從後院出去!」
  
  善水大驚失色,連外氅都來不及拿,人已經被侍衛一左一右架住,往節度使府邸的後院飛奔而去。等上氣不接下起地奔到後院小門,剛一打開,便見烏壓壓一大片士兵手持刀戟正圍了過來,去路已經被堵,慌忙又退了回去。
  
  這一趟來回,善水人是跑得幾乎要斷了氣兒,腦子比起先前的恐慌,漸漸卻定了些。知道前後及側門都被圍,逃是逃不走了,只能暫時躲到僻落的庫房之中。
  
  善水人稍定下了,先前後背沁出的汗此刻便冷颼颼一片,庫房裡也沒起火,凍得人牙關格格作響,一陣翻箱倒櫃,尋出件霍世鈞的厚氅,將整個人包裹起來,幾人閉門躲在裡頭。等了片刻,外頭聲響隱隱還有傳來,卻無靠近的跡象。一名侍衛過去查看,片刻後回來,道:「宋大人及時帶了人來,已經將亂兵截住。只是還在僵持,並未退去。」
  
  善水略微放心,又追問了幾句,這才知道這場變亂的起由,剛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
  
  ~~~~~~
  
  這座大宅的前院,此刻已是狼藉一片。仿了江南園林而造的假山樹木紛紛被推倒,地上積雪裡,到處是被踐踏的腳印。宋篤行帶了人攔住意欲往裡沖的士兵。大門早被人堵死,不斷還有人翻牆而入,人越來越多,一片喧囂吵鬧聲中,宋篤行被逼得漸漸後退,雙方劍拔弩張,氣氛就如一個火藥桶,只要稍有不慎,便會引燃爆炸。
  
  宋篤行整個人,此刻繃得緊緊,這樣的嚴寒之中,他的後背也已被汗水濕透。
  
  他做夢也沒想到,今日竟會再次發生這樣的事——他為人機敏,號稱智多星,當初就是他在霍世鈞的授意之下,一手策動了一場士兵嘩變,從而順利地將前節度使劉九德撂翻下了馬。沒想到今天,這樣的一幕竟再次發生,只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成被動的一方。
  
  他相信霍世鈞,他既然親自出馬了,只要自己這裡照他吩咐的那樣再堅持一兩天,一切難題就都會迎刃而解。沒想到天不遂人願。昨夜先是凍死兩名士兵,繼而,御寒冬衣被劫的消息竟也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整個藩營。已經熬等多日的士兵們極度失望,繼而恐慌情緒便蔓延開來。
  
  劉九德從前在此盤根多年,大樹就算被連根拔起,泥地下還是有些根須。士兵受了有心之人唆使,一時群情激憤,如星火燎原,很快便手持兵械朝著節度使府邸成群壓來。他聞訊之後,立刻帶了人趕來阻攔,前後門一陣短兵相接,終於暫時擋住了士兵們往裡沖的勢頭,但外面人越來越多,推壓擠搡,刀兵相接,眼見局面就要失控——世子妃還在裡頭,若真被衝撞了有個什麼不妥,他如何去向霍世鈞交代?
  
  「宋大人!我們要見霍大人!叫他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咱們的兄弟不能就這樣白白凍死!」
  
  嘩變士兵裡被推舉出來的一個頭目,宋篤行認得他,名叫康元,是個服役多年的老兵,身手不錯,作戰勇猛,在士兵裡有點聲望,只是性子暴躁,又貪杯好酒,曾數次酒後惹事,這才一直只是個十人長。此刻被頂在了前,一臉通紅,顯見是喝了酒,對著宋篤行怒聲吼道。
  
  「對!冬衣棉被到底什麼時候發放?是不是被劫了?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康元話音剛落,身後的聲音便此起彼伏,喧鬧一片。
  
  宋篤行急忙大聲道:「霍大人有要務,今日人不在。只是諸位兄弟,請聽我一言,所謂御寒冬服道上被劫的消息,那全是有心之人的惡意造謠,目的就是動搖軍心生事造亂!大家千萬別聽信謠言,趕緊都回去!冬服已經在路上了,數日之內必定能發放到弟兄們的手上!」
  
  「今天霍大人不出來,我們就不走!」
  
  宋篤行喝道:「你們誰敢亂來,待霍大人一回,立刻軍法處置!我向你們保證,不出三天,冬服必定如數發放!」
  
  霍世鈞雖到此不過數月,雷厲風行,威勢深厚,眾人頗為憚怵。聽到此話,聲息終於漸漸降了下來。
  
  宋篤行略微鬆了口氣,正要再繼續勸退,忽然聽見康元又嚷道:「兄弟們別信他的!我聽說那些冬服早在半道上被劫了,他這就是在拿白話蒙我們!拖一天是一天!他們這些當官的,自己一個個吃飽穿暖就好,哪裡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昨晚凍死了倆弟兄,今天明天凍死的,不定就是你和我了!霍大人既然不肯露面,咱們兄弟就自己衝進去,有什麼拿什麼。拿不夠,一把火燒了這房子取暖!再去燒了藩台營,大不了不吃這皇糧,咱們兄弟一拍兩散,幹什麼也好過在這裡活活凍死!」
  
  「燒房子!燒房子!」
  
  附和的呼喝聲立刻不絕於耳,聲浪陣陣,震人耳鼓,士兵們紛紛往裡沖,短兵已是兵乓相接。
  
  「他的話做不得保證,那我的呢?」
  
  宋篤行見局面失控,正要令人先衝進去保護好世子妃,忽然聽見一聲清亮女聲自身後響起,猛地回頭,看見世子妃竟踏雪而來,肅然停在距自己身後不過七八步的甬道之上。她身後,府中的下人們紛紛抬著箱籠尾隨而出,一口口地擺在路邊。
  
  宋篤行大驚,對著侍衛嘶聲吼道:「這裡危險,快護著世子妃先走!人手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
  
  善水置若罔聞,反而朝前緩緩行來。
  
  她這一現身,方纔還如潮般湧動的人群漸漸便止了下來,攀爬在牆頭的人不再跳下,正在打鬥的士兵也停了動作,無數雙目光朝她射了過來,安靜得連她腳底踏雪發出的咯吱聲也清晰可聞。她一直行到宋篤行的身邊,這才停了下來,站到了他的前頭,目光掃過對面的無數張神色各異面孔,微微一笑。
  
  「弟兄們,你們剛才說,宋篤行的話做不得保證,那我的呢?我代我的丈夫向你們保證,你們的冬服數日之內,必定會如數發放!絕無半點虛言。」
  
  她的聲音不高,卻穩穩當當,帶著不容質疑的力度,一字一字,清晰地入了每一個人的耳。
  
  康元遲疑了片刻,終於道:「霍大人呢?我們要見霍大人!昨晚我們有兩個兄弟被活活凍死!」
  
  善水的目光往人群裡掃了眼那挑唆的人,很快望向康元,道:「你們剛才聽來的那消息,確實是真的。棉服在半道被劫……」
  
  她此話一出,宋篤行大驚失色,對面士兵們面面相覷,很快,嗡嗡聲便四下而起。
  
  善水面不改色,繼續道:「霍大人現在不在,這也是真的。他不是不願與你們對話,而是知道了這消息,昨半夜便立刻動身離去,為的就是解決這問題。他走之前說,他的士兵,只能死在戰場,那是死得其所,否則,便是他這個主將的恥辱!昨夜已然去了兩位弟兄,我代他向大家致歉。請弟兄們相信他,他一定會盡快趕回,給你們,還有死去的弟兄一個交待!」
  
  滿場寂然,康元怔怔望著善水,神色漸漸鬆懈下來,道:「好……」
  
  他話沒說完,人群裡忽然有人發話,嚷了起來,道:「弟兄們!她又不是霍大人,說的話你們也信?萬一再幾天,還是沒有呢?到時候凍死的人又去找誰訴冤?」
  
  善水朗聲應道:「我丈夫頂天立地,他既這樣說了,就絕不會空口白話。我知道弟兄們缺衣,體弱的人難熬這嚴寒,所以把我府上所有的厚衣厚料都搬了出來,就在這裡……」轉身指著甬道上一字排開的箱籠,白筠忙命人把蓋子都打開,裡頭各種毛氅厚料堆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善水到了一口箱子前,親自拿了件獺皮氅,送到近旁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手中。那少年呆立不動,臉漲得通紅,不敢看她一眼。
  
  「宋大人,你把這些搬去,分發給體弱之人,能幫幾分算幾分!」
  
  宋篤行已經完全失語。見善水望向自己,這才如夢初醒地應了一聲。
  
  「弟兄們,你們不只是我丈夫的兵,更是戍守我大元疆域的兵。我丈夫現在,他正為你們在外奔波,我也願為大家盡我綿薄之力。昨夜凍死了兩位弟兄,從這刻開始,我就帶我府上所有女眷,為大家趕做兩百件的棉袍,做不滿兩百,我絕不停手。你們若是信我,此刻就請回去,安心再等待幾天。」
  
  一陣靜默過後,角落裡忽然有人嚷了一句道:「世子妃,我叫孫祥,你的衣服能不能給我做一件?繡上我的名,這樣不會被人偷!」
  
  善水看了過去,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士兵,濃眉大眼的,便微笑點頭道:「好,你叫孫祥。我記下了。」
  
  「我也要!我叫張金……」
  
  「還有我……」
  
  方纔還劍拔弩張,此刻已經成了這樣一番景象。一場大禍消彌無痕,宋篤行終於長鬆一口氣,見世子妃還被人圍著脫不開身,急忙上前推開眾人,大聲道:「都散了散了!再滯留不去,全以亂紀論處!」
  
  堵在門口的人流終於漸漸鬆動,士兵們議論紛紛,羨慕地看著起頭那幾個口快得了應允的人,慢慢散了出去。
  
  善水直到此時,才覺得自己手腳發軟,後背滿是虛汗,被白筠一把扶住了,急忙與人一道往屋裡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3 11:54 PM

第四十九章

      節度使府邸的前後圍散去,紛亂終於也平息了下來,先前嚇得四處躲藏的下人們這才像雨後地裡的蚯蚓,紛紛探出了頭,議論不停。

  善水回房靠著火爐喝了幾口熱茶,身子剛覺暖了些,宋篤行過來了,隔著扇門負荊請罪,最後道:「今日之事,全仗世子妃機變應對才未釀成大禍。宋某慚愧至極。世子妃千金之軀不敢勞動。那兩百件棉服交由宋某便是,定會辦得妥當。」

  善水道:「我既開口承諾了,自然出於真心實意。弟兄們哪一個不是娘生肉長的,到這苦寒之地戍邊,我替他們做幾件御寒之衣也是應該。此事我自己有數。」

  宋篤行本也是個低微出身之人,聽聞此話,心中對這位世子妃是徹底敬服了,道:「那我就替眾多弟兄們謝過世子妃了。世子妃請放心,我已派了精兵駐護府邸,絕不會再叫世子妃受驚。」

  善水道:「那幾個我應下了繡名的士兵,你叫他們過來一趟量體裁衣,免得尺寸有所長短。」

  宋篤行應了退下之後,雨晴嘟嘴道:「我還以為說說而已呢。他們這樣犯上,您還親手給他們做衣?美得他們!」

  善水睨她一眼,道:「你愛做不做,我不求你。」

  雨晴忙道:「做!你都親自做了,我哪裡還敢偷懶?」

  白筠見善水決意真的動手,便道:「我前日去庫房裡歸置東西時,記得有幾匹青棉布過眼。顧嬤嬤收拾進去托運過來,大約是留著給世子做寬衣的,用來縫棉袍面裡最好不過。只這還遠遠不夠,另外填塞所需棉絮,都需採買。」

  善水道:「把管事的叫來。」

  那管事此刻正領著人在收拾狼藉一片的前庭,聽到主母召喚,忙過來了。善水記掛先前那個粗使丫頭說的門房被殺一事,先問了詳情。管事回稟道:「確實是被砍了一刀,好在沒有性命之憂,宋大人著了軍醫在治。」——原來是那丫頭驚慌過度,沒看清楚誇張所致而已。

  善水聽到並無人命發生,心裡鬆快了些,命管事的讓那門房好生休養,又吩咐他盡快去採買縫製棉袍所需的棉布棉絮等物,管事的領了命去。過了午,東西便陸續送到。闔府的女人,除了做飯的廚娘、燒火的丫頭,算上善水主僕三個,總共十一人,都齊齊聚到了花廳。裡頭燃了暖暖的火炭,擺上茶水點心。眾人覺得新鮮,且見世子妃也卸下釵環挽了衣袖,親自與她們並肩而坐裁剪縫衣,哪裡還會不樂意?說說笑笑間,賽著飛針走線,倒也熱鬧非凡。

  ~~

  豐州靠興慶府之北。霍世鈞一行人,幾乎是日夜兼程,兩日後的深夜,終於趕到了城門之外。此時城門早已閉合,城牆瞭望台也漆黑一片。霍世鈞命人大力撞擊,上頭終於有人提了燈籠,抖抖索索地探身破口大罵:「半夜三更誰他媽的撞門?奔喪也等明日!」

  「瞎了你的狗眼!大元永定王府世子、興慶府武平軍節度使霍大人到此!緊急公務在身,再不開門,殺無赦!」

  霍世鈞身後的廉青將腰牌甩了上去,厲聲喝道。

  那守吏接過,揉了下睡眼,看清令牌上正面「武平」,反面是皇帝年號「景佑」,嚇了一跳,睡意全無。急忙再探頭出去,這才看清下面一溜馬隊,馬匹鼻息咻咻,顯見是剛趕了急路。當先一男人端坐馬背之上,著了黑氅,面容冷峻,被這氣勢所震,急忙親自下去開門還牌。城門沉重吱呀開啟聲中,馬隊飛馳而過,高高濺起的冰涼雪泥甩到那守吏臉面之上,叫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豐州守備節度使張亮友此刻摟了小妾睡夢正香,忽然被一陣急促拍門聲驚醒,聽到竟是霍世鈞半夜到此,如今人已闖入,就在前堂等著,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與劉九德同靠鍾家勢力起家,兩人雖談不上深交,從前卻也時有往來。劉九德突然倒台,又聽聞「意外」死於被押入京的路上,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意。那批軍資,他先前雖礙於霍世鈞的臉面答應籌措借出,心中卻極其勉強。冥思之下,終於想出這樣一招,明借暗收,東西昨夜剛連夜被送入府庫封存。霍世鈞就算懷疑到他也無證據。且武平軍人數以萬計,遭遇這樣的提早寒流,再凍個幾天,必定生亂。霍世鈞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變不出足夠的御寒之物。到時候變亂一起,必定左支右絀。今日送出了密信之後,得意之下,又考慮為防萬一,打算明日一早便離開此地先避個幾天,讓對方找不著自己,他只需在暗處等著看好戲就是。

  他盤算都妥當了,卻萬萬沒想到霍世鈞竟這麼快就到。在屋裡走了兩個來回,一時焦灼無計。床上的小妾等了半晌不見他回,起身趿鞋下地,打了呵欠埋怨道:「什麼人這麼不識相,半夜都不讓人好好睡。說你不在就是……」

  張亮友被提醒,忙對外道:「就說我昨夜有急事出府了,不在!」

  「張大人!我漏夜來訪,你沒口熱茶就罷,連人都避而不見,這樣可不夠厚道!」

  門外忽然響起話聲,兩面雕花格扇門已經被人桄榔一聲踹開,張亮友猛抬頭,見霍世鈞竟現身在門外,大步而入,逕自坐到一張椅上,神情自若。

  「啊——」

  那小妾還光著膀子酥胸半露,駭然見一陌生男人闖入,雙手掩胸尖叫出聲,鑽入被褥躲了起來。

  張亮友又驚又怒,壓下心頭之火,勉強道:「霍世子,連婦人內闈你都闖入,未免太無禮了!」

  霍世鈞笑道:「張大人艷福不淺,怪不得不願起身見我。你不來,我只好進來。我連趕兩個晝夜過來,是要告訴你一句話,艷福人人都願長享,只是可惜啊,有些人未必有這命去長享。」

  張亮友畢竟歷過風浪,年紀也長,方才一時措手慌亂後,此時也冷靜下來,哼了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世鈞眉鬢結了白霜,此刻面上的笑倏然隱去,神情便也如罩一層嚴霜,冷冷道:「把你半道接去的軍資給我吐出來,我立馬走人,你繼續抱你的女人。不吐,別說女人,明早的太陽你都別想再見!」

  張亮友勃然大怒,喝道:「霍世鈞!你太目中無人了!我知道你是個人物,只我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

  他話未說完,忽然脖子一涼,一柄閃了寒光的匕首已經架到他脖頸,立時感到一陣刺破皮膚的痛,在身後小妾的連聲尖叫中,被逼一直後退,抵到了牆邊,這才停下。

  「霍世鈞,你敢動手?我可是朝廷委任的三品大吏!來人,快來人……」

  張亮友嘶聲大吼,脖頸牽動,發覺到一股熱流順頸而下,急忙閉口。

  霍世鈞面色陰涼,「張大人,這夜半三更的,何必驚醒你那些守衛?」

  張亮友心知附近巡夜守衛必定已經被他處置,又驚又俱,咬牙切齒。

  「你比劉九德如何?他是怎麼死的,你想必知道。你要是死了,你覺得你的主子會為你做主嗎?以你資歷,本就不足入我眼。你順了我,以後我不會動你,你繼續當你的逍遙大吏。你逆了我,我現在就一刀割斷你脖子,再放把火燒了你這府邸。半個月內,京中人人就會知道張大人你醉後貪杯死於失火。兩個月內,這裡的一切就都會換新主,包括你的這位美人……」

  張亮友發覺到脖子一鬆,霍世鈞已經放開了他,噗一聲,沾了微血的匕首已被刺插在桌案之上。

  張亮友盯著泛出寒光的匕忍,兩腿微微打顫。

  霍世鈞手段狠辣,他早有耳聞。只是直到這一刻,才真察覺到此人的恐怖,完全不按常理行事。他最後的話,都是威脅,卻一字一句地直接重捶到他心底。

  他能混到今天,靠的不是寧死不屈。等勉強站直身子,摸了把脖子上的血痕,終於道:「我信你一次,但願你往後不會食言。」

  ~~~~~

  廉青押送軍資再次上路,霍世鈞自己帶了一隊輕騎疾返,終於在離去後的第四天深夜返回鳳翔衛,入城後徑直先去藩台營。

  宋篤行這幾日食宿都在營裡,等到他回了,知道事成,自然喜不自禁。匯報了這幾日營務之後,便主動將兩天前發生的嘩變上報,自請罪道:「世子走前,將世子妃托付於我。我非但沒護她周全,反倒要她挺身而出,方解了困局。我有負世子所托,慚愧不已……」

  霍世鈞擰眉,「到底怎麼回事?」

  宋篤行不敢隱瞞,便將那日情形一一道來,末了,也沒注意霍世鈞神色,只由衷讚道:「世子妃不但膽色過人,深明大義,更有恤憫之心,宋某佩服至極。這幾日軍中的弟兄們都在議論。這幾日不出操,我白日經過一營房,聽裡頭仿似在打鬥,起哄聲一片的。進去了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竟在比武,道勝出者才能得世子妃親手所製的棉衣……」

  霍世鈞一語不發,猛地起身,往外大步而去。

  ~~

  兩日下來,十幾個人日夜趕工,已經縫製出了幾十件的冬衣。善水今日匆匆用了晚膳,抱了做一半的針黹活回房,挑亮了燈打算做完再歇。

  白筠收了手上衣服的最後一針,發覺到有些腰酸,微微捶了幾下。抬頭見善水還在埋首引線,瞟了眼屋子裡擺著的漏計,見戌時末了。想起這兩日她天天趕工至深夜,忙道:「這麼晚了,歇了吧。何曾這麼吃力過,費眼睛不說,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善水道:「就剩兩片袖了,縫好今日便罷。」

  白筠道:「剩下的我拿去做吧。」

  善水抬頭,笑道:「你也不是鐵打的。我聽雨晴說,你這兩晚一直熬到三更,比我更辛苦……」話正說著,眼角風冷不丁瞥見門口那架屏風側仿似立了個人,再一看,竟是霍世鈞回來了。此刻兩隻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映了燭火的光,看起來瑩瑩的,瞧著倒有些瘆人。

  善水被嚇一跳,手一抖,右手那針便紮在了左手拇指指心,皺眉嘶了一聲,早落入霍世鈞眼中,急忙過來。

  白筠和雨晴見他不知何時竟回了,自己幾個太過專注,竟連他打簾進來的聲音也沒聽到。忙收拾了手中的活,退了出去。

  「何時進屋也沒個聲息的,想要活活嚇死人嗎!」

  善水看他一眼,坐著沒動,嘴裡只是嗔怪了一句。

  霍世鈞一下坐她身側,抓住她手展開,見剛才被針刺的拇指指心已經滲出一滴血,低頭便吸在了嘴裡。

  善水發覺到他舌舔過自己指心,溫熱得很,又有些癢,臉微微一熱,急忙抽了出來,道:「我手髒。」

  「不髒!」

  霍世鈞簡短應了一句,忽然伸手將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低頭凝視著她。

  善水抬臉與他對視片刻,見他神情有些怪異,只盯著自己,卻是一語不發,略微感到不安,扭了下身子,「你趕路想是累了,飯吃了沒?要是沒吃,我叫人給你備……」

  「柔兒,你好大的膽!」霍世鈞忽然打斷她話,開口道,「遇到這樣的事,你該做的,不是這樣逞強出來,而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保證安全!那些士兵都是粗男人,難保紅了眼睛不會亂來。你一個女子,萬一要是出事,該怎麼辦?」

  善水一怔。

  他口氣雖緩,只盯著她的目光卻稍嫌嚴厲,便嘟了下嘴,撒嬌道:「我這不是沒出事嗎?再說,他們一定要見你,你又不在,我若再不出來代你吭幾聲,他們真鬧起來了,那才是大事!」

  「你一個女人,這樣拋頭露面……」

  善水見他竟這麼不上道,還在唸唸叨叨,心裡略微著惱,看著他蹙眉道:「喂,你當時又不在!你要是在,我自然不會逞強出頭。你當我喜歡拋頭露面啊?」

  霍世鈞見她氣焰了,頓時癟下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幫了我大忙,我該謝謝你才是。」

  善水哼了一聲,推開他摟在自己腰身上的手,從他腿上站了起來,「算了,我知道你這幾日也辛苦,不和你計較。」

  她話沒說完,忽然覺到搭她腰身的手一緊,整個人便撲到了他懷裡,嘴唇一涼,他還帶了絲外頭霜雪寒氣的臉便壓了下來。善水象徵性地掙扎幾下後,也就隨他去了。好在他還算有良心,那雙冰手沒伸進她衣服裡頭,只是將她抱得緊緊,勒得她幾乎透不出氣。

  「柔兒……我真沒想到……我的寶貝……」

  他的唇最後移到她耳邊,低聲喃喃道。

  善水耳朵被他吹得發癢,微微偏開了頭,低聲道:「不早了,你趕路很辛苦,洗洗早點睡了吧……」

  霍世鈞覺著自己深刻體會到了她的意思,自然配合,便也不再糾纏,笑嘻嘻放開她。待從淨房裡出來,看見她居然還坐在燈下縫衣服,過去道:「歇了吧,明天再做也不遲。」

  善水眼睛盯著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道:「你先睡吧。我把這衣服弄完就睡。」

  霍世鈞一怔,見她低頭專心致志的,有心想用強,又怕她著惱。躊躇了下,不死心又勸道:「也不差這一會兒,你別累到自己了。」

  善水嗯了一聲,頭還是沒抬,「我不累。答應了的事,不早點做完,我睡覺也不安生。且現在天氣這麼冷,早做一件出來,就少一個人挨凍。」

  霍世鈞道:「那我陪你。」

  善水終於抬頭,看他一眼,奇道:「你陪我做什麼?你又不會做針線,這樣盯著我反倒彆扭。你趕緊給我睡覺去!」

  霍世鈞只好道:「那我先去睡了,給你暖下被窩。」

  善水嗯嗯了兩聲,沒再看他。

  霍世鈞無奈,只好自己先上了榻。

  他這幾夜都沒睡好,本來是很疲倦了,現在盯著她背影卻睡不著,出神了片刻,想起宋篤行說士兵為了爭她做的衣服在比武,心裡忽然很是彆扭,更是睡不著了,恨不得把她抱過來按自己身邊才好。苦苦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中間催了好幾次,才見她終於咬斷線頭,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吹滅燈火起身爬上了榻,嘀咕道:「叫你先睡你不睡。老催我。煩人……」

  霍世鈞一滯,黑暗裡雖瞧不清她臉色,只聽她語氣,仿似不太樂意。此刻心裡卻只想哄她高興,只裝作沒聽見,伸手摸到她腰身後撫揉起來,「你坐累了吧?我給你揉揉腰。」

  他揉捏得還算不錯,善水舒服得嗯嗯了幾聲。這樣晝夜趕做衣服,她也確實前所未有地累,很快閉上眼睛,一下便睡了過去。

  霍世鈞撫揉她腰身一陣,手便漸漸挪到別處去,漸漸有些意動。試探地叫了聲「柔兒」,沒聽到她回應,反倒響起小貓睡覺時發出的輕微呼嚕聲,這才明白她已睡了過去。知道她辛苦,不忍弄醒她,只能長歎口氣,抱著她也閉上了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3 11:59 PM

第五十章

    霍世鈞這幾天,早晚過得都挺鬱悶。

    按理說,現在軍需解決了,最多三兩天內,士兵們就能分到棉服棉被,暫時算沒什麼火燒眉毛的大事,他該舒坦才對。但他偏偏就是不舒坦、越來越不舒坦。

    先是前天一早,他一睜開眼就發現床上只剩自己一人,早飯也是自己一張嘴,連留下伺候著的雨晴也趕著想去花廳,一副勉為其難恨不得立刻打發他走的樣子,弄得他胃口全無。他出門前,管不住腳去了趟花廳,在門口溜了一眼,見裡頭清一色的女人圍著大桌在忙碌,你一言我一語的,愣是沒敢進去,徘徊了幾下,最後不過看幾眼他老婆的背影便怏怏離去。到了晚上他回家,老婆算是陪他一道吃了飯,回屋洗刷完了,她卻又在燈下抱著針線活不放,對他的各種暗示視若無睹,好容易等到她做完手頭的活上了床,又已是深夜,像昨夜一樣,嚷了句困死了,倒頭便背朝他睡去。

    到了昨晚,有點受傷了的男人決定不再當望妻石,她做針線,他就獨個兒去了書房,還遲遲不歸。最後終於等到她打發了人來請自己,懷了絲小快活回房後,見她已經歇了,趕緊也躺下去,不想抱住了還沒摸幾下,卻見她閉著眼睛一臉倦容,軟軟送他一句,「今天我真的乏了。下回吧。好不好?」

    霍世鈞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聽話的人。但是聽到她那聲軟綿綿的「好不好」後,一雙祿山之爪一時竟也找不到下手之地,一番思想鬥爭,最後還是聽話地歇了下去。

    有了前兩天的遭遇,霍世鈞開始改變策略了。

    抓住對方弱點,攻其不備,這是他一向推崇的戰術。現在他決定把這一套用到他老婆身上,所以今天他回來,夫妻兩人一道吃晚飯的時候,善水便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了,一杯杯地喝酒,衝著自己咪咪笑,樣子和前兩天瞧著大是不同。只是這幾天,她一門心思就撲在棉衣的事上,也就沒怎麼在意,自己吃了一碗飯,見霍世鈞還沒停下來,便與邊上站著伺候的白筠說起了話,因她掌著這事,便問現在已經完成的數量。

    白筠道:「咱們十一個人,日以繼夜地趕,如今已經出來將近一半了,再有個四五天,估摸著就能全完工了。」

    善水道:「大家都很辛苦。等做足衣服,這個月的月錢,每人多發一倍。」話說完,一抬眼,見霍世鈞正看著自己,便補一句,「不是公中出,和買棉絮布料的錢一樣,是我自己的體己。」

    霍世鈞撇了下嘴,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一眼白筠。

    白筠笑瞇瞇道:「那可太好了,我把這話趕緊的傳給大家,好讓大家樂呵一下。」說罷,朝另個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的小丫頭做了個眼色,帶她出去,邊廂房裡便只剩他夫妻二人。

    霍世鈞盯著善水,微微瞇了下眼睛,「我很一毛不拔嗎?要你自己出私房錢?」

    善水笑盈盈道:「世子爺你最大方了。那行,都從公中走。」

    霍世鈞一怔,忽然有種被釣的感覺。只現在別事要緊,所以也不和她計較,拖了椅到她身邊湊近些,面上帶了笑,「柔兒,難得我今天心情好,你陪我喝兩盅吧?」

    善水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有什麼喜事?」

    霍世鈞抓過個空杯,往裡斟了盞酒,道:「明日軍資陸續能到,你說是不是喜事?」

    善水點頭,「確實是大好事呢!那你喝吧,喝多些也沒事,早些去歇了。」

    霍世鈞把那盞酒推到她面前,柔聲勸了起來,「難得我高興,一個人喝也沒意思,你陪我喝幾杯。」

    善水搖頭,為難地道:「不行啊,我今天的活還沒幹完,你也知道,我一喝就醉。等衣服做完了,我再陪你喝個夠,好不好?」

    霍世鈞左哄右騙,就差捏開她嘴來個霸王硬上弓,見她死活不入套,沒轍了,只好仗著些微的酒意,氣哼哼道:「你都沒給我做過一件衣服!現在卻這樣沒日沒夜地替別人做!」

    善水辯道:「怎麼沒給你做?我嫁妝裡不是有給你做的衣服鞋子嗎?」

    「那不一樣!你那會兒連我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那個張若松,你要是嫁了他,那些衣物就都是他的了。你又不是特意為我做的!」

    「你別扯歪了去!鞋子就是照你碼子趕出來的……」

    善水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趕緊閉嘴。只是已經晚了,霍世鈞瞪著她,面無表情道:「鞋子是照我碼子做的,也就是說,別的都不是了?你本來就打算做給別人的?」

    無理取鬧的男人最可怕,也最討厭了。

    善水微微蹙眉,忍耐地道:「你酒還沒喝多少,怎麼就撒酒瘋了?你又不缺衣服穿,跟你那些士兵較什麼勁?還沒完沒了了!」見他臉色愈發陰沉,歎了口氣,「行行,我怕了你了,我給你做!等手頭這些完了,立馬就給你做,這樣行不行?」

    霍世鈞哼了一聲,把才纔倒的酒一口盡了,酒盞砰一下放桌上,「我不稀罕!」說罷揚長而去。

    這都什麼臭脾氣……

    善水盯他背影,憤憤罵了一句。

    其實嚴格論起來,這兩人的脾氣,那叫烏龜對王八,誰也別嫌誰。當然攤到當事人身上,自然就不這麼認為,覺得自己才是委屈的一方了。善水的性格,屬於那種有事放不到明天的類型,前世也就是因為這樣才過勞猝死。現在悠閒了這麼多年,終於遇到一件她覺得有意義的事,自然就一心撲在了上頭。所以現在雖曉得他惱了,也懶得理睬。當晚回房時,男人氣頭未消,沒再睬她。耳邊少了他的聒噪,善水反倒清心不少,一口氣縫好了兩件衣服,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好,這才上床去休息。當夜二人自然相安無事,一覺到了天亮。

    三四天晃眼便過。兩百件棉服終於趕做出來,被送到了軍營中去。且這幾日,軍資也已悉數到位,軍中正在發放,到處都是一派忙碌景象。

    藩台營主將營房裡,霍世鈞正與宋篤行等人議事。宋篤行匯報完了邊防守備以及軍資發放等情況後,又道:「前次嘩亂是有人暗中唆變,我查了出來,或驅逐,或降貶,統了下數,如今空出二十來個軍官職位。有百長、翼長、校尉,最高的銜職是奮武前鋒校。你看如何補充?」

    霍世鈞低頭看著手上的公文,頭也沒抬,隨口道:「這種事,你自己看著辦便是,不必事事問我。」

    宋篤行呵呵一笑,「世子,我確實有個想法,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霍世鈞道:「說。」

    「咱們這武平軍,統共二十三個營,達數萬之眾。劉九德人雖走了,只他在此經營多年,軍中仍有不少他的舊人,咱們這幾個月,雖已先後拔出了些人,只一時也難盡數將所有人都揪出剜掉。恕我直言,世子威勢有餘,旁人卻以畏懼居多。最妥的方法,便是收攏人心,尤其是下級軍官與士兵的人心,一來,他們最易養成世子的親兵,二來,收了他們的心,日後便是有人再蓄謀不利,也掀不出大的風浪。世子妃那裡,不是送過來兩百件棉服嗎?除去有姓名的那些,餘下的我並未分發下去。前次嘩變之時,世子妃臨危不懼,風度親善,在士兵中頗得人心,實在是想要的人太多,發誰,旁人都不服。前幾天我提過,有人在比武爭奪,只是亂哄哄一片,最後不了了之。我倒有個想法。如今天寒地凍,士兵操練不暢,不如就以世子妃的棉服為綵頭,咱們設一個擂台,以武奪衣,勝者獲取。一來,可以讓弟兄們活絡下筋骨,討個樂,二來,暗中察看,從中挑出有能之人擔當這些職務。加以培養,日後便是世子的親兵勇將……」

    宋篤行說著,見霍世鈞抬頭看了過來,略微皺眉,忙立刻又道:「我曉得世子用人唯才不計出身,所以才這樣大膽建議。當然,成或不成,全由世子來定。」

    霍世鈞現在露出這表情,倒不是宋篤行這主意不好。其實他也承認,宋篤行搞這些,還是挺有一套的,這建議,他沒理由不同意。只是他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世子妃的那兩百件棉服了,簡直成了塊心病。為了這些東西,他和她之間的溫度,現在已經降得像外頭的冰雪,透心地涼……

    宋篤行等了片刻,見霍世鈞只皺眉頭,半天不置一詞,一時也弄不清他的想法,試探地問了一聲:「世子?你看如何?」

    霍世鈞這才回神。「准了。」

    宋篤行喜形於色,想了下,又道:「世子,我還有一不情之請,若是不妥,還望世子勿怪。」

    霍世鈞道:「說!」

    「奮武前鋒校,職位重要,須有能之人擔當。我擬讓先始勝出之人再設擂台,勞動世子妃選一件她做的棉衣,繡上勇字作大綵頭。最後勝出之人獲取,若當用,便也由此人擔這校職。」

    霍世鈞沉吟片刻,壓下心中那種怪異之感,終於嗯了一聲。

    宋篤行笑道:「那好,我這就去準備。軍中弟兄們知道了,想必都會高興。」

    宋篤行的辦事能力,一向頗有水準,很快便制定出了章程。全藩台二十三個營,只限職位在五十長之下的人參加。按照人頭數比例分配所獲棉服數,搭設擂台各自比武奪取。然後將這些勝出之人再集中起來,全軍設一大擂,爭奪世子妃親自縫製、象徵最高榮譽的勇字棉服。

    沒到中午,這消息便已傳遍全軍,頓時歡聲四起,人人興高采烈,但凡稍微有點本事的,無不奔湧著去報名參賽,摩拳擦掌地等著擂台開始。

    此時此刻,藩台營裡,武平軍中,人人皆歡欣,卻獨獨有一人愀然不樂,不是那節度使霍大人還是誰?一想到自那日自己拂袖而去後,前幾夜她便都只留個冷冰冰的後背給自己,有心想求和,卻又拉不下臉,且覺著這次自己若再不振夫綱,率先低頭了,往後再面對她,便真永無出頭之日,這才堅持了這麼多天。只是心中雖這樣想,偏偏胸口處那拳頭大的地方卻又如有貓抓不停,面上還不能露出半分,委實有些辛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2:03 AM

第五十一章

      軍營生活枯燥,又是這樣的苦寒冬日,難得遇上這樣的娛事,人人都是翹首以待。擂台當日午後便紛紛擺了出來。霍世鈞被宋篤行等人陪同,隨意四處巡視,見處處熱火朝天,比武比得正如火如荼。台上之人見主將親近來看,更是抖擻精神,使出十二分的本事,巡完一大圈,確實見到了些身手不錯的人

  冬日白晝短,二十三營還沒走遍,天色便擦黑了,軍士們卻正群情昂揚,不肯退散,霍世鈞便遂了眾人之意,令伙房將膳食就地分發,於擂台四角燃起松枝牛油火杖,繼續比武。

  霍世鈞巡至地未營,入了校場,人還未近擂台,迎面便是一陣喝彩。千人聚在一起,呼喝聲幾乎震耳欲聾。外圍的士兵們見主將親臨,水洩不通中讓出了條道。擂台上此刻正有兩人在鬥。其中一個十七八歲,身形魁健,方才圍觀之人發出喝彩,就是因他一拳下去,竟生生砸透擂台的厚實木板地,力道驚人。那少年與對手過了幾招,霍世鈞便看了出來,此人果然拳力驚人,又生就一副異常魁梧的體格。不禁生出了些興趣,停駐觀看。

  宋篤行看出他似感興趣,便介紹開來,「世子,這人名叫崔載,我留意過他一些時候。是東北老林裡的山民,今年剛入的新兵。天生神力,據說十六歲時就曾獨自打死過林中遭遇的一隻熊瞎子。天辛營校場裡的那塊千金石,軍中無人能舉,他卻單臂挺過頂,力氣委實驚人。尋常拳腳落他身上,便似碰了鐵板。就是打山裡出來,人倔頭倔腦,有些不知規矩,因此還得罪過劉九德的一個親戚,以犯上被杖責。在我看來,倒也不是大事。璞玉也需雕琢,何況是人?」

  正說著,又是一陣喝彩聲爆出。擂台上,崔載已經將對手高高抓過頭頂,旋了一圈,怒吼一聲,拋下擂台,台下紛紛避讓,那人重重跌地,門牙崩斷,頭破血流,在眾人哄笑聲中捂著屁股暈頭轉向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慚痛。

  「有誰不服,上來再戰!」

  崔載鐵塔般地立於台上,聲如洪鐘。

  他已一連敗了七八人。剛被拋下台的是個五十長,在地未營中素以勇猛著稱。連他也敗得這樣灰頭土臉,還有誰自不量力再去現眼?台下再無人敢應戰,崔載在眾人艷羨目光之中取走最後一件棉服,剛躍下擂台,立刻被艷羨崇拜的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當晚,綿延數里的整個兵營中,角聲此起彼伏,火光點點,將近半夜,喧囂這才漸漸靜下。到了第三天,經過連番火熱擂台,爭奪最後那件勇字棉服的二人在無數目光注視之下,終於登上擂台。對擂的二人,一是崔載,一是康元。這二人,能力壓眾人站到最後競技,武藝自然屬個中佼佼。

  霍世鈞與一干將領們坐於擂台對面的主位親自觀賽。

  康元投軍多年,歷過大小幾十次的戰役,時有戰功,身手也非常人能及,若非屢屢因酒誤事,也不至於至今仍是個十長。且因前次嘩變,連十長這職位也丟了。今日萬眾矚目,連節度使也親臨,所以憋足一口氣,定要在眾人面前挽回面子,一上來就拼勁全力,拳腳虎虎生風。崔載更是初生牛犢,又豈會退讓?這兩人碰到一處,自然是實打實的近身肉搏,台下之人看得屏聲斂息,目不轉睛。

  崔載果然如霍世鈞前日所見那樣,勇猛無儔。數十個回合下來,康元便連吃了數拳,拼著再支撐片刻,被崔載當胸一記重拳,抵不住那力道,後仰跌倒在地,口中噴血,接連翻滾不止,滾下擂台邊沿,砰一聲摔了下去。

  這場萬眾矚目的最後比武並無先前所想的那樣打得難分難解,這樣乾脆利落地便結束了。待回過神兒,眾人紛紛鼓掌歡呼。

  宋篤行上台,抬手壓下下面如浪喧囂。

  「崔載,你今日一戰成名,我武平軍人人都知道了你的名,果然了得。世子妃親做的這勇字服,非你莫屬。」

  宋篤行說完,見崔載立在那裡不動,眼睛看都沒看向自己手上的棉服。以為他過於興奮才反應不過來,便又說了一遍。

  崔載忽然轉頭,目光已經直直地對上了距他幾十步外座上的霍世鈞。

  「霍大人,小人崔載,投軍已有半年。早就聽聞霍大人武功了得,心裡一直想著有機會能比個高下。你敢不敢應戰?」

  崔載這話一出,登時嚇住了台下的人。那些士兵就不用說了,霍世鈞身邊的諸多副將佐領也是驚得目瞪口呆。地未營的領軍副將回過了神兒,喝道:「大膽崔載,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與霍大人說話!還不快快滾下來謝罪!」

  崔載被斥,終於慢慢朝擂台下緣方向而去。只誰都看得出來,他面上神情極是不服。

  宋篤行留意崔載有些時候,知道他有萬夫不當之勇,本意是歷練下此人,日後戰場之上,正需這樣的猛將。他知道崔載魯直,卻沒想到他竟魯直到了這樣的地步。正要開口打個圓場,不想主座之上的霍世鈞竟緩緩起身,道:「也好!近日事務纏身,我許久沒舒活筋骨了。這幾日看弟兄們練得痛快,正有些手癢,那就過上兩招。」說罷解下身上大氅,隨手丟到座椅上,往擂台而去。

  崔載出言挑戰,本就匪夷所思了。這節度使大人竟也應戰,更是叫人驚得連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一片死寂過後,校場之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如雷的鼓掌歡呼之聲,人人都屏住呼吸,興奮地睜大了眼盯著場中的二人,唯恐一眨眼,便錯過這千載難逢的一刻。

  宋篤行見霍世鈞竟真應戰,心中焦急不已。有心想再打斷,卻又知道他性格高傲。既然已經起身,又豈能容自己忤逆他意?

  這個崔載,完全不知輕重。既然敢率先開口挑戰,等下二人交手之時,自然不會顧及主將顏面。霍世鈞雖武藝高強,且既然應戰,想必也有他自己的緣由。且以他對自己這位上官的瞭解,他絕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似崔載那樣的天生神力,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應對?萬一要是落敗了,這堂堂數萬武平軍節度使的臉面往哪裡擱?威信一旦掃地,又如何統領三軍?

  嚴冬凜冽,宋篤行的後背卻已沁出了冷汗,心中極其後悔,自己不該出這樣一個主意,弄得現在成了這樣的局面。

  霍世鈞上台,靜對崔載而立。崔載等了片刻,不見他進攻,等待不住,大喝一聲,提拳朝他迎面而來。霍世鈞側身避過,二人數個回合之後,崔載一拳當胸擊向霍世鈞,霍世鈞以臂推擋,驀然大力襲來,竟被推得接連後退了五六步,這才穩住身形。

  台下立刻發出異聲一片。

  宋篤行心怦怦直跳,已經不敢再看下去了,垂下眼皮等待結果。四下死寂,靜得他連自己的心跳彷彿都能聽見。耳裡不斷又傳來擂台上的聲音。那一聲聲或急或緩的踏腳換步聲,夾雜著崔載發力時發出的呼喝之聲,沉得幾乎像要將這檯子震塌。

  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彷彿沒多久,忽然,宋篤行的耳畔傳來一陣轟然叫好之聲。心驚肉跳地抬眼,不禁長舒一口氣,見那崔載竟已被霍世鈞撂翻在地,霍世鈞單膝壓住他臂,一手擒住他的喉嚨。

  「我不服!你取巧!」崔載仰天朝上,怒目圓睜,「有本事再來!」

  霍世鈞放開了他。

  崔載一躍而起,脫去身上衣服甩開,露出一身虯肌,怒吼一聲,朝著霍世鈞再次撲來。

  霍世鈞早就看出,他雖神力驚人,足以裂碑震牛,步法卻無章法,回身也嫌慢。自己若與他拚力氣,決難討好。先前吃過一虧之後,很快便調整策略,不去正面應對,從側後攻其軟肋,鎖他咽喉制勝。見他不服,放過再來。

  崔載論打架,從小就沒輸過。現在竟遭敗績,自然更是奮勇,恨不得立刻將對手打倒雪恥,出拳更是用盡全力,卻是次次落空,沒片刻便汗如雨下,氣喘如牛,步伐更是凌亂,被霍世鈞一腳橫踢過去,整個人站立不穩,轟然一聲,重重便臉朝下地摔在了台上。

  這一摔,猶如大山傾倒,震得擂台木頭縫隙裡的泥灰簌簌而落。

  崔載掙扎半晌,終於搖搖晃晃地掙扎起身,擦去嘴邊的血跡,擰著頭道:「我還不服!我不和你比拳腳!我和你比弓箭!」

  他是山裡人,自小狩獵,弓箭於他,便如自己的左右手一樣熟悉。

  「崔載!你還不滾下來!這樣胡攪蠻纏,砍頭也無二話!」

  宋篤行急忙到了擂台近前,對著崔載厲聲喝道。

  崔載恍若未聞,只是咬牙望著霍世鈞,一臉的拚死也不怕。

  霍世鈞哼了一聲,道:「取弓箭,取火折!」

  霍世鈞當年於亂軍百步之外,一箭射透高坐馬上的噠坦大帥胡亥兒咽喉,這事軍中人人都知,被傳得神乎其神。卻始終無人親眼見過他的箭法。今日竟要當眾引弓,莫說那些尋常士兵,便是這武平軍中原來的舊將,此刻也是被勾出了好奇,紛紛從座位上起身,屏息以待。

  火折是用極易燃燒的棉草加硝、硫磺與土紙卷制,被套在透氣的竹筒之中,用火點燃後吹滅,此時沒有火苗,但火引卻在,能保持很長時間不滅,需要用時,拔掉蓋,吹氣使它復燃。不過吹燃也是需要技巧,需要突然、短促且有力。此刻,這樣一支軍中常備的不過拇指粗細的火折被豎著立在了擂台邊緣的木板之上,蓋子擰開,豎著搭在竹筒口。

  霍世鈞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手持弓箭退到距離擂台十丈之外的空地,挽弓搭箭,片刻之後,箭離弦而出。

  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筒蓋應箭而落,而毫無依托,只憑自身平衡才豎立的火折筒卻紋絲不動。稍傾,竹筒口冒出一陣淡淡青煙,黃色的火苗跳了出來,竟被掠過的箭風點燃了。

  再一次的死寂之後,滿場忽然爆發出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喝彩聲浪,待那聲浪稍歇,霍世鈞到了崔載面前,冷冷道:「你若也能這樣,我再與你較量!」

  崔載先前面上的不忿之色早已消盡,此刻微微低頭,額頭汗流如注。

  霍世鈞一記重拳,將他擊倒在地,崔載還在地上掙扎,一隻馬靴已經踏上他的胸,將他重重踩在了腳底。

  霍世鈞俯身下去,盯著微微驚駭的崔載,冷冷道:「崔載,你知道我為什麼應你的戰?下面就是理由,你給我聽好了!我聽說你能舉過千金石。我不能。但我卻打倒了你。為什麼?我告訴你,一味蠻狠,力氣再大,永遠也都是頭牛,只有被人驅使的命。你既投身軍營,必定也想建功立業。用上你的腦子,你的這身力氣才能如虎添翼。這是第一。第二,你仗了自己的武功,下手狠辣,絲毫不知輕重。我再告訴你,你的武功和力氣,不是用來對付你的兄弟。沙場、敵人,那才是真正比較高下的場地!是男人還是孬種,提到戰場之上就見分曉。你今天以下犯上,本該受二十軍棍。我暫且記下這棍,等你日後上了戰場將功折罪!」

  滿場寂然,他腳下的崔載,嘴唇微抖,卻是說不出一個字。胸口被霍世鈞踩得如同骨裂,幾乎要透不出氣了。陡然呼吸一暢,他已收腳。

  崔載面上浮出羞慚之色,長長呼了口氣,慢慢地爬起來,忽然聽見他又道:「崔載,我應你的戰,還有一個緣由,便與那棉服有關。那件棉服,是我夫人在燈下熬夜,一針針親手縫出,那個勇字,也是她親手繡上的。我見你卻並不以為意。既如此,我代你收回,留給比你更需要的人便是!」

  崔載一震,抬頭望去。見這位主將盯著自己,雙眉緊皺,目中滿是冷峻之色。雙手一抖,人已是直直跪了下去,重重磕頭到地:「霍大人!我服了!我崔載生平從沒服人,你是第一個!我謝過大人的大量!從今往後,必以大人馬首是瞻,誓死效命!這件棉服請大人賜回於我!能得夫人縫製之衣,是我崔載前世修來的福分!」

  霍世鈞看他一眼,一語不發,轉身大步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2:09 AM

第五十二章

     霍世鈞從校場徑直回藩台署,剛到門前,身後有親兵道:「侍衛長回了!」

  霍雲臣這一去,已經大半個月,霍世鈞估摸著他這幾日也該回了。停住腳步回頭望去,見霍雲臣著一身尋常服色,正行色匆匆而來,面上帶了風塵,精神瞧著卻還不錯。

  霍雲臣隨了霍世鈞入衙,門一關,立刻稟道:「世子,我奉命潛入西羌,沒白走一趟,確實打聽到了一些事。你先前猜想得沒錯,此人果然與西羌有關。他名叫承宗,是西羌皇帝的女婿。但除了這,他還另有一個身份,噠坦老瀚海王的兒子,如今的噠坦瀚海王!」  

  霍世鈞聞言,也是有些驚訝,「他竟會是胡亥兒的兒子?怪不得前次在由都部時,我便覺得他行為怪異,與常理不合。原來是這樣!果然與我有私怨……」  

  霍雲臣點頭,「確實。他父親是噠坦可汗的兄弟,當年在涼山一戰,命喪世子箭下,心中懷了怨恨,有前次的舉動,便也不難解了。」  

  霍世鈞略微皺眉,想了下,道:「我知道了。此次辛苦你了。你先回府去休整下,明日再過來。」  

  霍雲臣奔波了這許久,確實也覺得乏了,道過一聲謝便去了。  

  霍雲臣前腳剛走,宋篤行後腳便到。稟了那邊的一些續事後,掩飾不住面上喜色,「崔載妄肆,竟這樣冒犯世子,原先我還後悔自己出了這主意。此刻看來,卻又有無心插柳之效。世子方才不僅武冠三軍,對崔載的那番教訓,更是直擊人心。有方纔那一出,全軍上下誰不敬服?」 

  「少說這樣的好聽話了。比武既然結束,這幾天人也看得差不多,剩下的事,你安排就是,就照先前議定的,全軍恢復冬練,早晚出操,嚴立賞罰公約。每月士吏武核一次,有不思進取者,一律裁汰。」  

  宋篤行見他神色嚴肅,忙端正了臉色,道:「是,我擬後便會呈上,世子看過若無異議,便下發知照全軍。只是那個崔載……」  

  霍世鈞道:「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幹得好,戰時不定就能建奇功。只是現在還不宜任奮武前鋒校這樣的重職。你先提他任個百長,歷練一番再說。」  

  宋篤行應了下來,又看下他臉色,道:「世子,還有那件勇字棉服,我自作主張,已經應崔載的求,賞了給他。若是處置不當,還請世子責罰。」  

  霍世鈞沉吟片刻。  

  他身為節度使,對於先前崔載這樣的無謂挑釁,原本根本就不必當回事,更遑論應戰了。之所以會出手,在旁人看來,或是為了立威,但在他自己,大抵還是因了崔載起先對那件衣服的輕慢所致。他現在既改了態度,按先前所定,把勇字棉服賞了給他,既名正言順,也更能顯他懷恩。宋篤行這樣處置,自然挑不出錯。  

  「賞了就賞了,不過一件衣服而已……」  

  宋篤行見霍世鈞說話時,略微皺了下眉,顯見是不大願提這個話題的樣子,心中雖略有疑惑,一時卻又不明緣由。好在事情都稟完了,這上司既然情緒不高,便也不再打擾,告退了出去。  

  霍世鈞忙完一天事務,回到節度使府邸時,正是黃昏。這幾日沒再下雪,晴空如洗,只路兩邊的堆積深雪卻一直未化,空氣乾冷無比,風打在臉上,如同一把冰刀在割。他走到通往正房院落前的那處迴廊拐角處,忽然聽見前面隱約有人說話,很快辨出了聲音,略一遲疑,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  

  白筠正剛叫住了霍雲臣,兩人站在迴廊的甬道上,隔著三四步的距離。  

  「霍侍衛長,你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咱們府中人前些時候都在為軍士們趕做棉服。這裡天寒地凍,你又時常在外跑,我便替你也做了件。針線不見得怎麼好,但穿裡頭應也能暖身。你莫嫌棄。」

  白筠話說著,把手中折疊整齊的一件衣服遞了過去。大約是夕陽餘暉從旁照了過來的緣故,白皙的一張臉略微有些泛紅。

  霍雲臣見她秀美的一雙眼睛明亮地望了過來,彷彿能見到裡頭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前次在雪地裡吃過的那兩塊熱騰騰的糕,心微微一跳,終於啊了一聲,遲疑地問道:「你……是特意給我做的?」

  「瞧你說的!」白筠抿嘴一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形,「是世子妃叮囑我做的!我在庫房裡找了三梭絨布打的底,比尋常棉布要軟,也更暖。我估摸了你的尺寸,應當是差不離的。但你拿回去試穿下,萬一哪裡有肥瘦,跟我說聲就是,我再改改。」

  白筠把厚重的衣服往他手上一塞,轉身便輕快往裡而去。

  霍雲臣捧著棉衣呆愣片刻,終於壓下心裡湧出那絲淡淡失望,摸了下柔軟蓬鬆的新衣,低頭往自己住的側院去,冷不丁與站在拐角的霍世鈞相遇,倒是嚇了一跳。還來不及打招呼,看見他視線落到自己手上,忙解釋:「方纔白筠姑娘拿給我,是世子妃吩咐她做的。我也不大見得著世子妃,怕沒機會道謝,煩請世子代我表聲謝。」

  霍世鈞嗯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霍雲臣覺得他有些怪異,費解地望他背影幾眼,低頭再看自己手上的新衣,方纔那絲失望已經消去,漸漸湧出了一絲雀躍之喜,五指捏緊鬆軟的棉袍,轉身快步而去。

  霍世鈞快到正房的抱廈前,遇見個粗使小丫頭,停住腳,問道:「世子妃在屋裡?」

  小丫頭直瞪瞪道:「不在呢。在小書房,晌後就都在跟嬤嬤學羌文。我這就去傳個話,說你回來了。」

  霍世鈞道:「不用了。」轉身大步離去。

  剛回屋的白筠聽見外面響動,急忙打簾出來,只看見霍世鈞的背影拐過院門消失,忙問小丫頭:「怎麼回事?爺剛回,又走了?」

  小丫頭撓了下頭,表示不清楚:「不知道啊……他問我世子妃在不在屋裡,我說她在小書房學了半天的羌文。他就很不高興地走了……」

  白筠早看出他夫妻兩個近日一直在冷戰,也略微猜出了緣由。

  大凡男人,在外忙了一天回家,又餓又累,總是希望當妻子的能笑臉相迎。現在世子回家了,世子妃倒好,撇下他還在搗鼓什麼羌文,再加上這兩人本來就心病未解,以世子的脾氣,也難怪他又扭頭而去了。

  白筠頓了下腳,後悔自己的疏忽,急忙追了上去,只哪裡還追得上?待了片刻,只好去小書房通報。

  善水剛合上經文,笑著對嬤嬤道了謝,待與白筠一道回房,聽她說了剛才的事,白筠又自責道:「都怪我不好,先前沒想到這個。要是早提醒下,也不會這樣了。」  

  善水笑道:「這又干你什麼事?他天天早出晚歸的,合著我什麼也不用幹,就整天在屋裡死等他一個人啊?再說了,他前幾天都回得那麼晚,誰知道他今天忽然提早回來?他愛留不留隨他的便,咱們自己吃飯去!」  

  霍世鈞回了藩台營衙署,派人叫了宋篤行來,道:「隨我一道去鹿延看下城防構築情況。」

  宋篤行有些驚訝,道:「世子,鹿延一個來回幾十里,這都什麼時辰了,你現在過去,中間必定還要停留的,今夜必定是趕不回的。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霍世鈞人已往外大步而去,「鹿延無山地屏障,西羌人從前就時常從那一帶偷襲進犯。防務事大,等不到明天。」  
  鹿延的築城自然要緊,但是也不至於要緊到這樣的地步,宋篤行見他莫名奇妙說走就走,一時倒有些丈二金剛摸不到後腦勺了。只他是上官,自然是他說了算。只好匆匆整飭了衣帽,點了一隊親兵跟隨,一行人在夕陽裡往鹿延城而去。  
  一晃眼,便是第三天的晌午後了。前兩天裡,霍世鈞一直沒回府,也沒什麼話傳回來,善水也是悶聲不語,對他隻字不提,只埋頭學自己的羌文,倦了就做繡活。這會兒正在屋裡與雨晴一道整理著從前的一些領邊繡,忽見白筠托了一盤黃澄澄的橘進來,放到了桌前,道:「南興蜜橘呢,今天剛到的。可算稀罕吧?」  

  這若是在洛京,冬天有橘吃,也不算什麼事。但在這興慶府,能吃到新鮮蜜橘,還是有名的南興府貢桔,這可就貴重了。過來這些時候,還是第一次見。  

  雨晴趕緊放下手上花邊,去淨了手,回來破開一個,細微嗤嗤聲中,散出一股清香。把橘送到了善水面前,對著白筠笑嘻嘻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了。定是世子爺叫人從南興府送來的吧?這費老大遠路的,可見用心了。」  

  白筠看一眼善水,見她眼睛還盯著手上那花邊,咳了一聲,假意對雨晴又道,「有人可不止對這個用心,還有更用心的呢。打擂台打倒了莽人不算,你猜怎樣?最後還不忘教訓那莽人,說什麼那件棉服,是他夫人一針針親手縫出的,他若不想要,他就代她收回。只是奇了,怎的到現在也沒見到那件衣服回來?」  

  善水自然知道白筠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看一眼盤中的橘子,見新鮮可喜,終於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道:「什麼時候你也學會這樣說話了!再跟我扯,看我往後把你胡亂配個人打發了了事!」  

  白筠呼冤,「我若有扯半句,以後把我怎麼樣我都沒話說!」  

  善水道:「行了,我知道你故意說給我聽的。那個打擂台,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去打什麼擂台?」  

  白筠見她終於被勾出了興趣,不再是前幾日的悶嘴葫蘆樣,精神一振,忙把自己從霍雲臣處細細打聽來的都給講了一遍,末了,繪聲繪色道:「世子站在十丈開外,一箭射了出去。你們猜怎樣?」  

  「怎樣怎樣?」  

  雨晴睜大了眼,急忙追問。  

  白筠看一眼善水,見她也望著自己,神色略微緊張,這才笑瞇瞇道:「只見那火折的筒蓋被射落,下面還擺著,紋絲兒不動。這還不算,最叫人開眼的,竟是從竹筒裡頭冒出了火!這一箭過去,那風竟把火折子也給帶著了!當場震得全場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那個叫崔載的,當場便跪了下去。我聽霍侍衛長說啊,世子那天,不止收了這崔載,現在全軍數萬人,哪個對他不是心悅誠服?」  

  雨晴眼中冒出彩虹,喃喃道:「我那日要是在,親眼看見就好了!」  

  善水嗤一聲笑了起來,「你這麼中意。哪天我給你開臉服侍了他?」  

  雨晴撅嘴,「我可沒那個命!世子爺看見我就皺眉,我曉得他嫌我話多。那天早,你們都去了花廳做衣服,剩我伺候他。他那個臉色,嚇得我躲他都來不及!我還想長命百歲呢!」  

  白筠擰了下她臉,這才看著善水道:「別管世子爺那天到底為何上了擂台,就衝他教訓那人的最後一段話,便可見他用心了。」  

  白筠說完,見善水不語,只是低頭玩弄著手上的一隻橘子,又補道:「霍侍衛長說,世子前兩天是去了鹿延查看城防。今天已經回來了,只人還在藩台營裡忙著呢,好像午飯也沒好好吃,更不知道啥時候能回。現在天這麼冷,藩台營裡有什麼可吃的?吃不好,睡不好,就是鐵打的人也要倒下。要我說,自己的人要是不好好心疼,還指望誰去心疼?」  

  「橘子好甜啊!」  

  雨晴手快,嘴也快,已經吃了一個,吧唧了下嘴,冷不丁讚一句。  

  「你就知道吃!」  

  白筠白了她一眼。  

  「誰說只知道吃?我還會做!往後我要是有男人了,我就天天做菜給他吃!」  

  雨晴不服,頂了一句。  

  「行了!你們兩個,少給我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了,」善水把手上的橘拋回果盤裡,站起了身,「他架子大得很,少不得還要我去請才肯回吧。正好也沒事,雨晴,我跟你去學做幾道菜。前次吃過的那什麼肥鴨煨海參和爆牛肉,味道好像還不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2:15 AM

第五十三章

    雨晴立刻明白了過來,忙道:「曉得了,我這就先去準備。」說罷,伸手抓了個橘子,嘻嘻一笑,打了簾飛奔而去。

    白筠望了善水一眼,面上也是難掩歡喜,「這樣就對了。我再斗膽多嘴,說最後一句。您都記得叮囑我做件衣服給霍侍衛長,又怎麼會忘了世子爺的?您對爺的好,也要讓他知道才行。我曉得你明明早幾天前就做好了的,可就是不拿出來,不拿出來,世子他又怎麼知道您親手也給他做了衣服?」

    善水瞅她,「得了!你比我才大多少?說話一套一套的,倒成了我老媽子!人家都說了,不稀罕我做的。我是閒著沒事兒,料也有,就隨手做了套玩兒的,早丟下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做了給他的?」

    白筠歎了口氣,搖頭道:「這可真叫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善水一笑,道:「走吧,一起去廚房。」

    剛到申時末,天便擦黑了。雨晴在旁指導、善水捲起衣袖親自掌勺的幾個菜早做好,架在鍋裡溫著。再等些時候,天已黑透,那霍世鈞卻連個人影兒也不見。

    善水見白筠和雨晴望著自己的表情,微微翹了下嘴,笑道:「竟被我一語成讖,看來真的要我親自去請了。這就走吧?」

    ~~~~~

    凡領節度使的邊境州府,節度使一人兼地方行政軍事之權,忙碌起來的話,稱日理萬機也不為過。此刻藩台營裡,二十三營的領軍副將及鳳翔衛的參領等剛結束議會,從霍世鈞的司署裡紛紛散去。

    宋篤行年近三十,從前的妻室亡故後,一直鰥守未續。如今事務日益繁忙,乾脆便宿於衙署中。見一天終於結束,天已大黑,人也都散了,自己便起了身,正要離去,見霍世鈞仍坐於堂案不動,便道:「世子,不早了。好回府了。」

    霍世鈞隨口應了聲,眼睛還盯著面前案堂上的文書,道:「你去吧。我還有些事,理完便走。」

    宋篤行到了這樣的年歲,有些事,落了眼之後,一想便也能猜到個七八分。按說他去了鹿延數日,今天才回,與府中的那位世子妃又是新婚不久,剩下的公文裡,也沒什麼急事,本該急著回去才對。見他此刻卻不大熱衷,再聯想到前些時日的異樣,隱約便猜到或許是與世子妃有關。只是這種事情,他一個外人也不好摻和,猶豫了下,正要開口再勸他幾句回,忽然外間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到了,世子就在裡頭。」

    這是霍雲臣的聲音,聽著帶了微微的欣喜。

    「你先幫我通傳一聲吧,我在外面等。」

    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篤行立刻看向霍世鈞,見他驀然抬頭,燭火映照下,目光微微一閃。

    「世子,世子妃過來,就在外面等。」

    霍雲臣很快進來,稟道。

    宋篤行道:「等什麼?會都早散了。快請進來。」

    霍雲臣應了聲,轉身出去。

    善水進來,整個人罩在一件青蓮緙絲灰鼠斗篷裡,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張臉。宋篤行忙上前見了禮,看見跟她進來的一個丫頭將手上一個蒙了厚絨的密蓋食盒放在桌上,心中便略微有數,寒暄兩句,告辭退了出去。

    裡頭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夫妻倆。善水看了下四面,見空間闊大,裡頭也沒個取暖的爐,比外面也暖不了多少。再看向霍世鈞,他還坐得筆直,眼睛落在桌上的文書之上,整個人巋然不動,彷彿面前根本就沒自己這個人一樣,便施施然到他身側站定,伸手將桌上的公文推開。

    「你怎麼到了這裡?」

    霍世鈞終於抬頭,這樣問了一句。

    善水見他並不見惱色,只還是面無表情。一笑,忙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要擾你公事。我呢,衣服早幾天前就都做完了,一時閒得慌,就學做了幾個菜,自己覺著還不錯,本來想等你回來讓你吃。不想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回,只好厚著臉皮送過來了。食盒下面有熱水溫著,外面又包了暖,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剛出鍋的,只好歹也算是口熱飯菜。您別嫌棄,將就著吃?」說罷,指了下桌案一角的食盒,笑盈盈望著他。

    霍世鈞的臉色終於鬆動了些,鼻子裡卻哼一聲,「你會這麼好心,特意做菜送給我吃?」

    善水把凍僵的手伸到嘴邊呵了口氣兒,睜大了眼睛冤屈地望著他,「你這是什麼話?我人不都站在這了嗎?我是怕你在這裡吃不好,這才特意送來的。剛才一路過來,可把我凍死了。算了,你既然不領情,那我拿回去好了。」說罷扭身作勢要走,腳剛動,手已經被身後的男人扯住了。心中略微一鬆,面上卻沒露出來,只是回頭睨他一眼,口中道:「又怎麼了?」

    霍世鈞躊躇了下,終於道:「雲臣讓我轉下對你的謝,說你讓白筠給他做了件衣服?」

    善水嗯了一聲,「剛在外面他領我進來,已經道過謝了。」

    霍世鈞心裡憋著句話,嘴上卻死活開不了口,扯著她的衣袖又不放,兩人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時竟冷了場。

    善水見他臉色僵硬,望著自己不說話,手卻不放開的倔強樣子,想起前些天,兩人夜裡雖同躺一張床,她不理他,他也沒開口搭理她的情景,又想起他教訓那個崔載時說的話,心終於一寸寸地軟了下來,歎了口氣,轉身過來,坐到了他腿上。

    「你說,你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理我?我這幾天都在想,可想不出是什麼緣由……」

    她仰頭望著他,微蹙秀眉,一臉的無辜。

    霍世鈞覺著整個人立刻鬆快了起來,只心口那處卻還有些堵,忍了抱住她的慾望,還是面無表情,往後靠在了椅上。

    裝,叫你裝……

    善水心裡嘀咕了一句,口中卻道:「哦,對了。你前些吧,白天都見不著人影,晚上回來也那麼遲,對著我時又那麼凶,我見了就害怕……」

    「你還會怕我?」

    霍世鈞終於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善水沖他一笑,「我見了你心慌,這樣總行吧?」

    霍世鈞哼了一聲。

    「我給你做了套穿裡頭的貼身衫。早幾天前就好了。只是見你對我一直沒好聲氣兒,怕你不要,不敢拿出來……」

    霍世鈞遲疑了下,終於挺直身,驚訝地看著她,「你真給我做了?」

    善水點了下頭。見他神色漸漸化軟,眼中開始浮出一層喜色,這才哼了一聲,撇過了臉去,「我記著你先前說,不稀罕我做的。你要是不要,我就回去改了自己穿。」

    「我要!」

    霍世鈞脫口而出。

    善水莞爾一笑,從他腿上要起身,「好啦,你要最好,也不費我一番功夫。我曉得你忙,接連幾天都不回家,今天想必還是不回的,我也不好耽誤你的公事,我這就走了,你趁熱趕緊把飯吃了,哦對了,還有一壺暖酒,熱熱身子……」

    霍世鈞立刻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低聲道,「柔兒,我沒想到你會給我做衣服,還給我做飯送過來……」

    善水側頭看他一眼,撅了下嘴,道:「你人貴重,脾氣又大,一生氣就不理人。我也不指望你能哄我了,還是我來哄你吧。要不然明年春你真把我打發走了,那我怎麼辦?」

    她半是嗔怪,半是玩笑。那些話,一句一句仿似在撓霍世鈞的癢,一時渾身連骨頭都似輕了一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忍不住貼到她耳畔道:「柔兒,你辛苦了……」

    善水推開些他,道:「你真覺得我辛苦?那是不是要謝我啊?」

    霍世鈞心情已經大好,道:「你說吧,要我怎麼謝?」

    善水看他一眼,笑瞇瞇道:「也沒怎樣,就是……」話說著,一隻手突然伸進了他衣襟口,直直摸到他的胸膛上,舒服地歎息一聲:「哎,這裡好暖!」

    她的手冰冷,陡然這樣貼肉而入,便如滑入冰塊,霍世鈞猝不及防,整個人微微打了個冷顫。見她一臉得意,瞪了片刻,咬牙道:「算你狠……」口中雖這樣說,卻也沒把她手拿開。

    善水把手貼他身體捂了片刻,先前僵冷的指終於漸漸靈活起來。指尖隨意一掃,摸到一粒硬顆,用指甲刮了數下。

    她的手很冰,恰是這樣的冰和那狀似無意的挑逗,卻像在他身體裡燃了一把火。壓了許久的慾念立刻湧了出來。他一把捏住她在他衣襟外的手腕,緊著喉嚨道:「知道我想做什麼?」

    善水咬唇一笑,兩指捏住那早已硬如石子的凸粒,輕輕扭旋了兩圈,嗯了一聲,「那就回去吧,這裡好冷……」

    男人瞬間熱血沸騰。

    他想侵犯她,想要揉她酥軟的乳,想要進入她又暖又緊的身體裡去,甚至有點迫不及待--等不到再回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2:22 AM

第五十四章

    她腳下一空,已經被他抱起坐到了桌案之上,隨之,他推開沉重的闊椅,人站了起來,灼熱的吻就壓了上來。

    善水感覺到他拂灑在自己面龐上的陣陣濕熱呼吸時,忽然有點後悔了。她剛才本來不該那樣的……那應該也算挑逗吧?就算要挑逗,也該換個更舒服的地方,比如說,臥室什麼的……

    但是現在……好像有點晚了。

    「不要……在這裡呢……冷……」

    等到嘴巴終於得了空,他轉而親吻她脖頸,一隻手開始略帶焦灼地解她斗篷領口扣子時,她終於喘息著,這樣表達自己的抗議。

    「……嗯,不脫你衣服……」

    霍世鈞順著她,啃咬了幾下她脖頸,終於停了下來。他伸手過去,揭開了放在案角的食盒蓋子,取出那個裝酒的錫壺,自己飲了一口,低頭對著她的口渡送。

    壺裡盛著的,是霍世鈞平日小酌時喜飲的琥珀光,入口溫淡,並不辛辣。

    她被迫嚥了一口,然後躲開了臉。

    「你前次說,等空下來了,就陪我喝幾杯,忘了?」

    他不放過她,飲一口,再次追逐,渡送一半,自己也嚥了一半。

    她心口開始微微發熱,伸手去奪他手上錫壺,撅嘴道:「我自己喝!」

    他晃手高舉避開,低聲呵呵笑道:「就像這樣,咱們一起喝,滋味才夠好。」

    溫熱的酒液溫柔地滑入她的喉嚨。漸漸地,那種醺然與熱烈開始浸潤到她全身的每一寸骨血,帶了他氣息的深吻與淺啄,讓她愈發頭暈目眩。她覺得自己整個人輕飄飄地,彷彿就要飛走了,或者一不小心就會栽倒在地,慌忙閉上了眼,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把他牢牢環在了自己身前,頭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順了她,把酒壺放下,微微撩起她裙擺,分開她雙腿,讓它們代替她的手,纏上他腰身,身體緊緊地靠了過來,她立刻發覺到自己小腹處被什麼硬邦邦的東西抵住了。她絲毫不怕,反倒仰起臉睜開眼,朝他甜蜜地笑了下,一隻手游移著摸了過去,隔著衣物緊緊地握住了,低聲咕噥道:「……討厭,硌我……」

    女人的半真半假和半嬌半癡,讓霍世鈞愈發情動。伸手便掃開了堆疊的文書,置在一角的一尊青釉蟾蜍硯滴被推下了案面,掉落在地,啪一聲裂成幾瓣。

    ~~

    司署外的候間裡,白筠正坐在一張椅上等著,霍雲臣也未離開,遠遠地立在門口,忽然聽到碎物之聲,略驚,抬頭望去,見白筠也正望向自己,便往裡走來,道:「出事了?」

    白筠見他要往裡面去,忙叫住道:「你聽,又沒聲了。應該沒事,別過去了!」

    霍雲臣忽然像是有點明白過來,停住了腳步,略微尷尬地看她一眼,咳了聲,尋了個話題,道:「這裡也沒個取暖的爐,你冷不冷?」

    白筠呵了下手,「還好。比起你們整日在外頭跑,這不算冷。」

    霍雲臣哦了一聲,躊躇了下,終於道:「白筠姑娘,上次我還沒向你道謝,給我做了衣裳。」

    白筠笑了下,道:「沒什麼,是世子妃吩咐的。」

    霍雲臣道:「應當也要謝你。是你做的。」

    白筠看他一眼,笑道:「沒事……」打量下他,「怎麼沒見你穿?大小不妥?」

    「不是,大小正好,」霍雲臣道,猶豫了下,聲音變得微微不自然,「我留著……以後再穿……」

    白筠彷彿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霍侍衛長,你只管穿好了。舊了,我再給你做。」

    霍雲臣道:「多謝白筠姑娘,不敢再勞煩你。」

    白筠道:「你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姑娘姑娘這麼客氣。」

    霍雲臣一怔,也道:「那你也叫我名字便可。」

    白筠應了一聲,兩人的話彷彿說完了,一陣靜默。忽然又聽到裡頭又傳出仿似桌案被推動時的沉悶響聲,飛快抬頭,見他也正把目光投向自己,心一跳,忙領了他往外走幾步,尋了個話題胡亂問道:「霍侍衛長,你跟隨世子很久了嗎?」

    霍雲臣道:「小時就跟隨了,」頓了下,又道,「我小時就沒了父母,被挑了當做世子的武伴帶入王府的。這姓名還是老王爺賜的。要不然,我就是個無名無姓之人。」

    他語調雖平淡,只說到最後,白筠也聽出了些自嘲之意,心中微微一動,望著他笑道:「原來和我差不多呢。我雖有父母,只小時就被父母賣了,倒不如像你這樣,還能留個念想。幸好世子妃一家人都極好,也算是我造化了……」

    兩人說著話,先前的拘束消淡下去,漸漸隨意許多,裡頭便是偶爾再有什麼含糊響動傳出,也是泰然了。

    ~~

    大約是酒意的緣故,善水有些頭暈,此刻被他放倒在案上,腦海裡便只剩自作自受幾個字了。身上衣服並未被解,鞋襪兒也不曾脫,只那金相玉質處此刻卻一兜兒的涼颼,原是護著的錦襠兒已被褪下,卷堆到了膝彎處。知道他現在定在看著,一陣恥臊襲來,急忙用力閉腿,卻被他高高地把住,又如何放得平、閉得攏?呻吟了一聲,閉上了眼,不去看他那放肆樣兒。

    「冷嗎?」

    她聽到他忽然問了一聲。

    失去了屏護的那處兒與冰冷的空氣相觸著,她覺得有點冷,剛嗯了一聲,卻又發覺到小腹處的那團酒暖已經燎成赤焰,燒得她全身皮膚之下如有針刺,一顆心啵啵直跳,糊里糊塗地又搖了下頭。

    男人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順手抓過幾本卷宗,抬起她臀墊在了下面,好讓她的高度與他更匹配。然後用柔和的撫慰般的聲調兒說:「柔兒,我想親你,別怕……等下就不冷了……」

    她以為他要親她的嘴,崩住的弦終於微微鬆了些,但是立刻,卻又緊了起來--她那錦繡花房處,仿似有一涓細暖流正汩汩而下,瞬間便打濕了她臀下壓著的斗篷,滲到了最底下的卷宗之上。

    善水頓時驚慌失措,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勉強用臂支撐起身子抬頸看去,見那男人竟已俯身埋頭下去,一口含住了便吮舔起來,而他手上,那隻剛澆淋過她的酒壺還沒來得及放下。

    轟地一聲,善水全身的血液仿似被點了火,激盪得差點沒破頂而出。

    他說的親,原來竟是這樣的親法!

    「你停下,不許這樣……」

    她掙扎扭動起來,極力拒絕這荒唐的一幕,居然被她抽出了一邊腿,腳丫砰砰用力蹬在了他肩背上。男人卻無視她的反抗,抬手繼續將壺中僅剩的酒液再次淋下,砰一聲放到了一邊,雙手牢牢按住她正踢得歡的腿,再次俯頭含吸了上來。

    善水懊惱苦楚地呻吟一聲,再也無力掙扎。很快,兩頰便染了霏霏粉色,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蠕,漸發的奇異快感,如同浪水一般,漸次湧來,終於抵受不住,哼唧著出聲,「你快……停……我受不得了……」

    聽到自己掌控下的她終於蕩出這樣艷靡的音,感覺到自己肩背被她曲起的雙足緊緊勾纏,她的難以禁受和熱情,讓霍世鈞胃腹一熱,再也難以自持,身體已經脹得發疼,再也沒心思去跟她去玩這樣小打小鬧的調情遊戲。

    他最後親吻過一遍她已為他打開的瓣蕾,挺身釋放出了自己,向她就靠而去。相觸微陷的瞬間,興奮的快感已自後腰陡然竄起。

    他如願,終於重重一侵到底,那種瞬間破開暖窒、被顫巍巍緊裹的快感,幾乎叫他舒服得站不穩腳了。

    男人不再有絲毫的保留,讓他的身體與她盡情交纏,死命攪探,寸寸摩擦,纏綿悱惻。他如初獲至寶,渾身熱汗直冒,極樂之中愈發豪猛,若非顧忌外面有人,幾乎便要她弄得個死去活來。饒是這樣,待終於勉強收了陣,也已是幾刻之後的事了,那食盒裡的東西,早涼得沒了絲毫熱氣。

    善水被他拭擦過後,整好衫裙勉強站於地上時,腿軟得一直在打顫,低頭見桌案上方才被枕墊過的那幾卷不知道是什麼的卷宗,也不不知道是被酒水還是別的什麼給打濕了,牛皮紙的面上淅瀝一片狼藉不堪,想起他的荒誕不經,又是一陣臉熱心跳。

    「沒事。裡頭乾的……」

    男人絲毫不見羞慚,捲了起來隨手甩幾下,甩去面上的淋漓,丟回在了桌案之上,伸手攬住她腰,低頭咬耳道:「回去吧。把你做的菜熱熱給我吃了,咱們再來……」

    ~~~

    金蓮帳中,被翻紅浪。夜漏三更,倦極的善水才得歇的功夫,倒頭枕臥於霍世鈞臂上,連一根手指都懶怠動彈了。

    「柔兒,你今日怎突然又肯理我了?」

    她正閉目要睡,忽然聽他這樣問自己。睜開了眼,見他仍很精神的樣子,打了個哈欠,又閉上眼,含糊道:「不好嗎?睏死了,我要睡覺……」

    「不說?那就再來一次……」

    一隻手又罩到了她胸口,指尖不疾不徐地輕捻慢攏。善水一個哆嗦,急忙又睜開眼,「我說,我說。」迎上他的目光,道:「我不是要指著你過日子麼。都這麼多天了,要再不把你哄回來,真得罪狠了,我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麼?」

    善水說完,見他一臉不滿之色,那隻手改成瘙她腰間的癢,頓時笑得打滾,極力躲閃,卻哪裡逃得過他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告饒不停,他終於停了手。這才紅著臉,喘息著道:「前些天,你不是都不理我嗎?我一看你那樣兒,心裡就來氣,自然也不想理你了。但是今天我聽說了你對那個崔載說的話。可見你面上別管怎麼樣,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心疼我的,就衝你那點心意,我怎麼著也是應該的。再說,我想來想去,真的也想不出咱倆好好的,怎麼就會惱成這樣子了,所以……」

    霍世鈞凝視她片刻,忽然收臂,將她攏到了自己胸口,親了下她髮頂,道:「柔兒,我打小時候起,脾氣就不好,現在越發不好了。我往後會盡量改。但是萬一改不好,以後再這樣的話,你別跟我頂。都像今天這樣對我,行不行?」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很好哄的,你哄哄我就行了……

    善水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靠他懷裡,柔柔地嗯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對勁,立刻睜開了眼,俯身趴過來瞪著他:「為什麼都要我哄你?你就不能先服軟哄我?」

    霍世鈞道:「我是男人。自然是你先服軟才對。」

    善水哼了聲:「是男人才要胸襟寬大。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就等你來哄我。」

    霍世鈞道:「不行。我就喜歡你哄我時的樣子。」

    善水咬唇望著他,見他趾高氣揚的得意模樣,終於委委屈屈地道:「那以後輪著,你哄我一次,我再哄你一次,咱們誰也不吃虧,這樣總行吧?」

    霍世鈞一把抱住她,把她拖到自己身前,重重親了下她臉,這才笑嘻嘻道:「這樣可以。」

    「等等……」善水忽然睜大了眼睛,驚訝地道,「咱們難道不是該討論往後怎麼樣才能夫妻恩愛的嗎?怎麼反倒商量起吵架了誰先哄誰的事?難道你以後準備時刻和我吵架?」

    霍世鈞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時刻,這個男人的心中,漲滿了前所未有的快樂之感。與她這樣鬥著嘴,在她面前無所顧忌地說他想說想說的,做他想做的,他覺得自己毫無拘束,甚至像是回到了孩提時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0:44 PM

第五十五章

      霍世鈞當年以十八的年紀臨危受命,便領大軍大敗噠坦,戰名傳遍了天下,除了鐵血狠辣,自有他的治軍之道。如今任興慶府節度使,不僅啟用提拔毫無背景的有能之人,更是廢止從前按照軍階低高排列先後出戰次序的臨陣體制,改成按戰況擇戰將的制宜之法。甚至就連每日的早出操,這樣隆冬五更,連天都還未亮的時分,有時也能見到他巡營的身影,還有誰敢再偷懶或是抱怨一聲?

  霍世鈞執武平軍前,此間的人只知道他出身高貴、素有戰名,現在親睹他武冠三軍、治軍有度,一時軍心大振,上命下行,日常的軍事訓練也再無敢懈怠者,整個地方治安煥然一新。

  自然,那些都是外人眼中的霍世鈞。善水作為他的妻,與他再處些時候,漸漸就愈發感覺到了,霍世鈞私底下很會黏人,最擅無理取鬧,臉皮更是厚,至於精力,彷彿更像無窮無盡,白日藩台營裡的那些捶打都不足以叫它們消耗,以致於多得沒處發洩,每天回來,他必定要纏著她做那種事,否則她就別想好好睡覺。他最叫她鄙夷的一句話——就是因為這句話,從此他被她歸入雄性動物的光榮行列,還是來自兩人的一次床闈嬉調。忘了怎樣起頭的,他追問她喜不喜歡和他做那種事。她說不喜歡。他立刻露出十分受傷的表情,但這也並不妨礙他的手上動作。

  他的手不疾不徐地解開她一層層的衣衫兒,「哦,我喜歡就行了……」他盯著她被剝得如去殼蛋的身體,慢吞吞地道,「現在一天不做,我那兒就脹得難受。」

  善水被他的直白粗俗聽得無言以對,兩個人打滾兒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要是我不在你邊上呢?」

  「你為什麼不在我邊上?」他慢條斯理地說,低頭去湊她的嘴。

  「我說,要是——我不在呢!」她強調著,用手擋住他的嘴,皺眉鄙夷地看著他。

  「此一時,彼一時。到時候再說。」他不假思索,應得很是利落。

  到時候再說——這實在是一句很玄妙的話。可以從中衍出許多種不同的意思。其中一種,比如就是,他可能不會再納側妃了,但並不表示他就不會不再碰別的女人。

  自然,這樣的回答,讓善水覺得些微的不滿,甚至生出一點的失落。當然,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她懂得如何去隱藏,絕不會叫這個男人看出來。反正,目前為止一切都挺順利,順利得她已經開始為懷孕做考慮了。

  這其實是件很自然的事。現在兩人幾乎夜夜膩在一塊兒做那種事,他也再沒像第一次時那樣,幹出那種想氣死她的事,懷孕的話,也是順理成章。

  善水自己自然滴酒不沾,這兩個月,到她算好的造人那幾天裡,更是嚴令他不許喝酒。只是一直卻都沒動靜。該做的都做了,該來的還是照常來。

  霍世鈞對此似乎不大在意,照舊早出晚歸,回來只抱著她滿口心肝兒寶貝地亂叫,這一叫,一晃眼就是三四個月過去,這片廣袤的土地,終於有瞭解凍的跡象。層疊的冰層仍未化去,但冰層下的水流之聲,卻一天天地歡暢起來,不復嚴冬時的凝噎,連吹過人面的漸斜東風,也柔軟了許多。

  景佑十九年的春,終於到來了。

  ~~

  與這個春一起到來的,還有洛京裡的一紙聖意。關於先前霍世鈞傳遞回去的與巴矢部聯姻的請命有了回復。旨意裡說,廣平侯府世子張岱,尚未婚配,年紀與藍珍珠相當,宜為聯姻。

  廣平侯張赫便是永泰長公主的丈夫。世子年十七,是個聰俊的少年,藍珍珠嫁他,也不算委屈。

  巴矢部早投向霍世鈞。但為了表示對他們的尊重,關於這個消息,霍世鈞最後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去一趟,他把善水也帶了上路。

  興慶府整個漫長的冬天,因為嚴寒,她幾乎就悶在節度使府邸的那座四方院裡度過的。現在終於化春了,她看著有些蠢蠢欲動,這趟雖也算公事,但很是輕鬆,所以他也樂意帶她一道出來四處走走。

  上一年的冬來得特別早,相應的,一夜之間,大地彷彿受了感召,春也急急而至了。出發的那天,風清日麗,善水坐馬車,霍世鈞騎馬,帶了一隊侍衛親兵。出了鳳翔衛,道路兩旁人跡漸少,遠處牛羊成群,像張毯子一樣緩緩移動,帶了化凍泥土腥味兒的風一陣陣撲來,打得馬車的竹簾兒撞擊著廂壁,叩叩直響。善水乾脆把簾子捲了起來,任由風穿窗而過,人也趴在欞框上,看著遠處的山巒與近前的莽原。

  霍世鈞心情也是很好,策馬在前奔跑一陣後,忽然驅策回到她的馬車近旁。

  「想不想騎馬?」

  他提議道。

  善水一怔,還沒回答,他已經朝車伕叫了聲停。他並未下馬,只是彎腰下去,伸臂攬住她腰,將她抱上了自己身前的馬背同坐鞍上,然後丟下身後看得目瞪口呆的一干人,勒緊馬腹,駿馬便朝前飛奔而去。

  善水坐過無數次馬車,但這被馬馱著跑,卻是生平第一遭兒。身下的馬又是一等一的雄駿,等撇下身後那些人有段距離,被主人放開了蹄加速,自然便撒歡地跑。它跑得歡,可苦了馬背上的善水,起先平穩時,還覺新鮮有趣,甚至有心情左顧右盼,現在口鼻耳邊便只覺風呼呼地在往裡灌,整個人被晃得頭暈目眩,連五臟六腑都要顛倒錯位,眼睛一看地,便似要撲過來一般,慌得立刻閉住了眼,一把抓住他正挽韁的臂,嚷道:「摔下去怎麼辦?我不騎了,你趕緊讓我回去!」

  霍世鈞手一揚,馬頭被帶著拉了上來,仰天揚蹄嘶鳴一聲,善水身子立刻往後滑去,更是失了平衡,尖叫一聲,扭身死死抱住他腰身不放。

  霍世鈞迎風大笑,「摔下去也有我給你墊背,你怕什麼!我是見你總悶在屋裡頭,這才帶你出來透氣的。既然出來了,還坐什麼勞什子的馬車!」

  「那你讓它跑慢點,慢點……」

  善水縮在他懷裡,閉著眼睛胡亂嚷著。

  霍世鈞制住了身下坐騎,待它緩住了,騰出一隻手,捏了下她的臉,嘲笑道:「平時對著我凶霸霸的,一言不合,上來就拳打腳踢,一上馬居然成這樣子,嘖嘖……」

  善水覺到身下平穩了不少,這才心驚膽戰地睜開了眼,一眼見到他譏笑的表情,心裡頓時又來氣了,鬆開巴住他腰的手,坐直了身,爭辯道:「我又不像你,天天騎馬,比我走的路還要多!不是你故意使壞的話,我自己也能騎!」

  霍世鈞揚眉,點頭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話說完,足尖一點馬蹬,人竟已經一躍而下,撇下她一個留在上頭了。

  善水起先嚇了一跳,見他在地上負手而立,看著自己一副瞧好戲的模樣,心中頓時又來氣了,心想一定不能叫他趁願,急忙抓住了馬韁,兩腿緊緊夾住馬腹,慢慢地終於坐直了身。

  她是想著這樣能穩住平衡,不想身下那馬卻頗認主,見霍世鈞在下面,身上卻馱了個不認識的人,哪裡肯被駕馭?沒主人的令,又不好將馬背上的人甩去,噦噦叫了兩聲,抬了蹄便在原地打旋。

  身下馬一動,高坐在上的善水哪裡還能掌控得住平衡?沒旋幾下,人便晃悠起來,嚇得丟開了馬韁,俯身下去只死死抱住了馬脖子。

  霍世鈞見她臉兒已經泛白,手卻死死抱住馬脖不肯求饒。玩笑歸玩笑,怕她真的墮馬,上前抓住坐騎口嚼邊的調馬索一拉,那馬兒後臀一矮,嘶嘶鳴叫聲中,善水以為這畜牲真發作了,手腳一軟,整個人便往地上滑去,眼見就要跌個嘴啃泥,身子忽然一頓,已經落入了一雙臂膀之中。

  「不錯,比我第一次時好多了。」

  霍世鈞一本正經地讚道。

  善水驚魂未定,見他還落井下石,捏起拳頭就敲他胸膛。

  懷裡接住一團香香軟軟的粉人兒,胸膛與她柔不可言的乳兒相觸,她那粉拳落身上,更像是在打情罵俏。霍世鈞只覺暢快無比,哈哈笑聲中,將她再度送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而上,這回不再逗她的趣,一手箍住她腰,另手挽韁,喝馬朝前疾馳而去。

  風在耳畔呼呼地過,身後有他肩腹依托著,善水盡享馳騁之樂,整個人興奮得微微冒汗,絲毫不覺料峭春寒。霍世鈞忽然緩下了馬,高舉馬鞭朝西,指著遠處示意她看過去,道:「我去年曾到過此處。那裡有片河灘,再過些時候,河灘邊的刺柳和蘆葦就會連成一片。從這裡看去的話,紅白相間,紅的是刺柳,白的是蘆葦,異常豐美。到時候我再帶你來看?」

  善水望去,見那裡現在還是一片灰白,不過泛出淺綠而已。

  「好,到時候你再帶我來看!」

  她回頭看著他,興致勃勃地應道。風撲動吹落在她鬢邊的散發,點漆般的雙眸,亮得像能映出遠山峰頂上的白雪。

  霍世鈞凝視她片刻,箍住她腰的臂更緊了些。

  「嗯,一定會帶你來的。」

  他順著她的話,重複了一遍。

  ~~

  巴矢部前幾日便得知洛京有聖命傳來,也知道霍世鈞今日要親自過來,過了晌,巴矢王便帶了人遠遠迎出二十里地。傍晚時分,一行人終於浩浩蕩蕩抵達了部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31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霍世鈞牽了善水的手,二人並肩沿著階石往寨府大門而去。其時已近暮,夾道火杖逶迤,巴矢王在前引路,回頭對著霍世鈞道:「霍世子,我們部族等了數月,終於等到這好消息,舉族歡騰。如今裡頭烹羊宰牛,我那大妃與藍珍珠自會與世子妃盤桓,世子但請開懷暢飲,往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  

  霍世鈞含笑與善水對望一眼,正要說明此行來意,忽見寨府大門裡匆忙出來一管事模樣的人,臉色稍帶驚惶,到了巴矢王跟前,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巴矢王臉色頓時大變,頓腳道:「怎會這樣!」  

  霍世鈞見他臉色突變,便問了一句:「出了什麼事?」  

  巴矢王不願叫他知道實情,躊躇了下,正想搪塞過去,門裡又已飛奔出了一貌美婦人,面上淚痕半乾,衝著巴矢王哭嚷道:「藍珍珠不見了,找了半日也沒消息。這天都要黑了,林裡還有野獸。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再憑空變出個女兒嫁到大元去好了,我也不活了!」  

  巴矢王臉色尷尬,急忙喝人將那婦人送了進去。見霍世鈞夫婦齊齊望向自己,忙將客引了進去,猶自勉強笑道:「沒事,不過是婦人撒潑胡鬧,倒叫世子夫婦看笑話了。」  

  有方纔那婦人的話,再聯想起藍珍珠前次最後見到自己時的情景,霍世鈞多少也猜到了些內情,便道:「我今日過來,是要傳達聖命,只並非如貴部所想的那樣。因我已有妻室,再娶貴部公主,便只能叫她委屈列於側位,皇上以為不妥,故另指了一人。他便是廣平侯府世子。其父廣平侯,功勳卓著。其母永泰長公主,是當今太后的嫡長女。世子年十七,少年才俊,與公主正堪配。」  

  巴矢王一怔,等明白了過來,長鬆一口氣,猛地一拍大腿,道:「早知道這樣,也就不用折騰了!」  

  這巴矢王之所以這麼失態,先前也確實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來。  

  原來藍珍珠從數月前起回了巴矢部後,便求她母親去找巴矢王,讓務必取消這門婚約。她母親生了巴矢王唯一的一個女兒,平日頗受寵,卻也知道這樣的事,既然當初定下了,又豈能因了現在女兒的心思變動而更改?自然不應允。藍珍珠軟磨硬泡不見成效,見連自己母親這一關也過不了,一咬牙,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從善水那裡聽來的關於霍世鈞的種種給講了一遍。她大驚失色,反覆思量過後,終於把事情跟男人說了一遍,憂心忡忡道:「我原先見那霍世子相貌堂堂,覺著是個可托付終身的人,這才放心把女兒嫁他。不想他竟是這樣的人,這不是把女兒活生生往火坑裡推?你那個族弟,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不行,你一定要想個法子推了,我不能把女兒嫁這樣的人!」  

  巴矢王生平夙願,便是壓住由都部一頭,這才一心與大元結好。現在知道了這事,一邊是女兒的終身,一邊是部族的大計,猶豫了許久,最後一咬牙,還是決定照先前所立之約,將藍珍珠嫁給霍世鈞,又令她母女不許將這秘辛四處聲張,免得壞了永定王世子的名聲。他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女兒竟會在這節骨眼上玩起了失蹤。  

  霍世鈞道:「客隨主便,先把公主找回要緊。」  

  巴矢王心裡是急,只是霍世鈞沒開口,他也不敢把他撇下。現在見對方都這樣說了,告了聲罪,忙起身,命人將大妃請來陪著善水,自己帶人分頭各處找尋。  

  藍珍珠失蹤,與自己也有直接關係,霍世鈞自然也帶了人到寨外一道搜尋。數百人執了火把,一直尋至深夜,整個山頭像被笊籬篩過一遍,卻始終不見藍珍珠的蹤影。  

  ~~  

  善水被巴矢王的大妃和另些女人陪著,一直到了深夜,見出去尋找藍珍珠的人陸續回來,卻始終無她的消息,心裡十分後悔自己先前的孟浪,隨口胡謅卻真嚇到了人。萬一藍珍珠真的出了什麼事,自己難辭其咎。  

  大妃見她心不在焉,以為疲倦了,也不敢多擾,將她送至客房歇息。  

  善水洗漱了,叫白筠自去歇,自己便上了榻發怔。片刻之後,忽然聽見牆角的一個櫃子裡頭傳來一聲響動,起先也沒在意,以為是木榫時間久了乾裂發聲所致。再片刻,又是一聲,彷彿裡頭有東西在動,頗像老鼠鑽了進去。猶豫了下,正要下榻過去看個究竟,忽然見櫃門喀拉一聲從裡而開,有個東西滾了出來,嚇了一大跳,再定睛看去,目瞪口呆。滾出來的,竟然是藍珍珠!

  「悶死我了!」  

  藍珍珠看見善水雙目圓睜,以為她要喊人,慌忙連滾帶爬地到了她腳邊,一把抱住了她腿,「別叫,別叫!」

    善水頓時明白了過來。  

  那麼多人在外頭摸黑找她,她這個正主倒好,居然躲在這裡!先前的不安與擔心立刻消失,彎腰要扶她起來,道:「你怎麼回事?居然一聲不響藏在了這裡。外面那麼多人都在找你。趕緊出去!」  

  藍珍珠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哭喪著臉道:「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不想嫁世子。我求了我爹很多次,還鬧著要尋死,可他就是要把我給嫁了,還派人看著大門,不許我再出去。我知道你們今天來,就躲到了這裡。本來是想把話當著世子的面說清的,求他放過我。等了許久只有你過來,只好求你了。求你千萬幫我傳個話,我真的不適合他,別逼我嫁他,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寧可去死!」話說著,從靴子裡真的拔出了一把小刀,指向自己的咽喉。

  善水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忙道:「別胡說了!我們今天過來,可不是逼著你去嫁他。皇上的賜婚旨意下來了,把你許配給廣平侯府的世子。」  

  藍珍珠做夢也沒想到事情突然會有轉機,愣了片刻,睜大了眼道:「真的?」  

  善水笑道:「自然。你再這樣尋死覓活,小心傳出去讓人家笑話。」  

  藍珍珠把刀一丟,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道:「那個廣平侯的世子,是什麼人?」  

  善水道:「他叫張昶,今年十七,我見過一面,文才武功都是上佳,和你正相配。以後你嫁過去了,咱們就是親戚。」  

  藍珍珠埋怨道:「怎麼不早跟人說?害我擔心了這麼久。」  

  她既徹底鬆了口氣,對自己這新夫婿,自然便懷了十二分的好奇,打聽個不停。善水知道的,其實也就這麼多而已,應對了幾句,又催她趕緊出去,藍珍珠終於笑嘻嘻地應了。  

  善水穿好衣服送她,藍珍珠到了門邊,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她,一臉同情地道:「世子妃,你這人還可以,所以我多嘴跟你再說幾句。我部族裡有個叔,看起來就跟世子一樣,正常得不得了。後來才知道,他關起門來,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各種法子折磨他的女人,什麼皮鞭滴蠟還捆綁起來。後來事發了,我父王責問他為什麼這麼幹,他說那些女人都不反抗,只是任由他折磨,他才越來越大膽。所以我跟你說,他以後要是還這麼對你,你千萬別忍。越忍,他就越膽大,你自己也就更受苦楚。」  

  善水見她說得一本正經,真的是在好心提醒自己,忍住了笑,道:「我也跟你說實話吧,前次我跟你說的那些,其實都是我信口胡謅的。世子他正常的很。我前次給你看的腳背上的傷,也是在別處弄的,和他沒干係。」

  藍珍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人家不願意她進門,這才拿話嚇唬的,偏偏自己竟也聽風就是雨,一嚇一個准。心裡也不知是惱,是羞,還是不甘,呆怔著不動。  

  善水見她不動,替她開了門,笑道:「往後你到了洛京,等我也回去了,有空咱們……」話說一半,忽然整個人一抖,後面的話也吞了回去。  

  門口堵著霍世鈞,現在他正靠在一邊。見門開了,朝善水略微抬了下下巴,算是打招呼。 

  他在門外,她們在門裡,剛才說的話,必定都落入他耳了。  

  藍珍珠突然見霍世鈞就立在自己跟前,畢竟是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雖然知道現在聖命已下萬難更改了,心中忽然卻很是不甘,又覺得委屈,看了善水一眼,道:「霍世子,她竟這樣騙我!你真的就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霍世鈞掃了眼已經開始往後退的善水,看向藍珍珠,面上忽然露出極其親和的笑,略微壓低了聲,道:「她先前跟你說的那些,其實並不假。現在在你面前又改口,不過是為了我的臉面。我就喜歡那一套。你要是樂意,我不妨再向皇上求個旨意,把你改配給我也行。」  

  藍珍珠見他一本正經,說話時,臉又朝自己壓了下來,頓時毛骨悚然,急忙道:「不用,不用,現在很好!我走了!」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出了房門,瞬間不見人影了。  

  霍世鈞抬腳進去,把門砰地一關,方才面上的笑立刻消失,盯著善水,朝她慢慢逼近。  

  善水本就在後退了,見他朝自己來,知道不妙了,頭皮一陣發麻,啊地叫了一聲,轉身就跑,被他兩步趕上,像捉小雞似地一把拎住,提了就摁到床上去。  

  善水見他目光陰森地盯著自己,一張臉越逼越近,慌忙辯解道:「這真的不能怪我!誰叫你那天轉身就走,二話不說把她丟給了我?我要是不這麼說,她能知難而退?況且我剛才不是幫你撇清了嗎?是你自己非要接了往裡套的,又不是我逼你!」  

  霍世鈞一隻手捏住她下巴,曲起食指,指節輕佻地刮她幾下,皺眉半晌,忽然展顏一笑,道:「好像是不能全怪你……」  

  善水用力點頭,覺他摁住自己肩膀的另只手放鬆了些力道,急忙爬了起來滾下床榻,慇勤地替他脫了靴底沾滿外面泥污足有兩斤重的馬靴,討好道:「你今天騎了一個白天的馬,又找了藍珍珠這麼久,累了吧?你躺下,我幫你揉揉肩消消乏?」  

  霍世鈞嗯了一聲,懶洋洋地翻身趴了下去。  

  善水從前不大樂意伺候他這個。因為自己力氣不大,沒揉幾下,手腕子和胳膊就會發酸。今天卻不敢怠慢,跨坐到了他腰下,一下一下賣力地揉捏起來,手腕子酸了也不吱聲,只盼著能讓他滿意了,趕緊把剛才那倒霉事給忘掉。  

  她吭哧吭哧地從他肩背一直揉到腰下,胳膊累得像要斷了,這才停了下來,從他身上爬下來,甩著自己的手問道:「我捏得好不好?」  

  「湊合吧……就你那力氣,搔癢還差不多……」  

  他終於翻過身,評價了一句。  

  善水忍住送他白眼的衝動,面上堆出甜蜜的笑,道:「我以後經常練習,一定要讓你滿意。不早了,叫人送水進來,你洗洗睡了吧。」嘴裡說著,人已經下榻,趿了鞋要去叫人,被他伸手一拉,屁股便坐回榻上,身子歪到了他腹上。  

  「不急……」  

  霍世鈞坐了起來,低頭望著她仰在自己大腿上的一張臉,慢吞吞道,「柔兒,以前是孤陋寡聞,現在被你提醒,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多花樣。剛才聽到了什麼?皮鞭、捆綁、滴蠟燭?好像很有意思。我這個人呢,不怕名聲壞,就怕空擔了壞名聲。你說說,你喜歡我用哪樣對你?咱們一樣一樣來個遍。」  

  善水哀求道:「世子爺,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詆毀您。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吧?這些我都受不起!」  

  霍世鈞盯著她,面無表情道:「沒有誠意!」  

  「少衡……」  

  「沒有誠意!」  

  「夫君……」  

  「沒有誠意!」  

  善水一咬牙,忍住一身的雞皮疙瘩,學他平日叫自己的話:「心肝寶貝兒……」  

  霍世鈞這才點頭道:「叫人送水吧。」  

  善水如逢大赦,急忙從他腿上爬了起來,正要起身,忽然聽他在自己耳邊又道:「等下你跟我一起洗。」  

  她「啊」了一聲,「我已經洗過了。」見他沉下了臉,目光裡透出威脅,立刻麻溜地改口,「知道了。」  

  「嗯。」  

  男人這才放開了她,唇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  

  善水終於深刻認識到了說謊的嚴重後果。雖然她自認是善意的謊言,但人家不這麼看。弄得她像是被人捏住了辮子,先前說好的什麼他哄她一次,她再哄他一次,全都見了鬼了。實際情況是她哄他,接著還是她哄他,反正她哄著他就對了。面對他越發沒品的各種要求,她要是稍微皺眉,他就拿皮鞭蠟燭說事,她只能蔫了。所以接下來的這個鴛鴦澡,洗得自然順順當當,各種溫香軟玉,消魂無需多言。  

  接下來的兩天,霍世鈞並未急著回鳳翔衛。這裡靠近靈藏山,風景不錯。他帶著善水四處閒逛。善水甚至有了一種兩人補渡蜜月的感覺。撇去他的劣根性,說老實話,這幾天過得還是挺輕鬆愜意的。  

  到了第三天,他本來打算與她一起去登高的。但是出發前,從鳳翔衛送來了一個煞風景的消息,打斷了他們的這場蜜月旅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1:09 PM

第五十七章

     噠坦再次興兵,瀚海王承宗領帥,打著為當年萬人坑雪恥復仇的旗號,十萬鐵蹄踏過涼山山脈,循了當年的舊路,再度進犯華州。

    這是半個月前的事了。華州駐兵不到萬眾,抵抗無力,連失城池,兵情告危。節度使章梓雄當年曾是霍世鈞麾下的戰將,向洛京發出火急告信的同時,把消息也傳到了興慶府。

    這趟原本悠閒的行程立刻被打斷,匆匆趕回鳳翔衛後,接連數天,霍世鈞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整個鳳翔衛的防務立刻緊張起來,不時有士兵拔營調動的身影,戰爭的陰雲,彷彿慢慢籠罩到了這片剛剛從嚴冬中甦醒過來的土地。

    半個月後,善水也知道了霍世鈞對於她的決定。他決定把她送回洛京。

    興慶府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好地方。即使在春天,風大的時候,從遙遠平原之上捲來的沙土也會滿天瀰漫,甚至遮雲蔽日,遠遠望去,世界彷彿只剩一片迷塵。但是她離開的那一天,天氣卻很好。空氣裡帶了這裡獨有的沙棗花清香,天空藍得像塊純淨的寶石,多看幾眼,人的靈魂彷彿就會被吸走,沉醉其中長久不醒。

    一切都很美,美得甚至讓善水忽然覺得有點不捨。

    但她不得不走,因那是霍世鈞的命令。

    他親自送她出了鳳翔衛,出了興慶府,一直入了盛州的境。那裡物阜民安,一派祥和。州吏聞訊,迎到官道相接的時候,兩邊田地裡正忙於春耕的農人紛紛直起了腰身,看著官道上的馬鳴車往,紛紛猜測到底是什麼大人物的到來,能驚動州官迎於此間,跪地叩拜。

    霍世鈞把接下來的行程交託給霍雲臣,回頭最後望了一眼善水所乘的馬車,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善水望著官道盡頭馬隊漸漸遠去,直到被捲出的漫天黃塵所遮掩,終於放下車簾,吁了口氣,心裡微微有些堵。

    她心裡堵,倒不是因為他現在隻字片語也沒留下給她便匆匆而去。其實該說的話,這一路行來的數天裡,他早就對她說過一遍又一遍。

    昨夜宿在驛站中時,大約覺察到她的抑鬱,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調對她說:「柔兒,我告訴你,咱們先前立的那個約,是你贏了。我捨不得送你離開,只是這時候你再留下,我更不放心,所以我讓雲臣送你回京。」

    大元朝歷了一百多年的安逸,古老的家族溺於榮華,漸漸失了好戰的血性,將星凋零殆盡,從五年前胡耀宗戰死華州之後,朝廷裡可用的戰將便屈指可數。西北的興慶府一帶,此刻表面依然平靜,又有歸服的當地部族作屏障,只是隔了靈藏山脈,兩邊千百年來因了土地紛爭而致的仇恨與野心卻從未消亡過。現在北方戰爭觸發,他一旦領兵奔赴華州迎敵,西羌未必不會異動,興慶府自然也就不是安樂后土。所以送她回洛京,是現在的最好選擇。

    離別在即了,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和這個男人總共也就處了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但卻又彷彿已經處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經熟悉了關於他的一切。包括他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肉線條,他惱怒時皺起的深刻眉間紋,他高興時飛揚上翹的眼角眉梢……一閉上眼,撲面而來。

    他見她點頭,手撫過她的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加重語氣說:「你回去後,在家乖乖等我回來。出去到別人府中做客的話,不要喝酒,一滴也不許喝。聽見了沒?」

    「憑什麼啊?」

    她笑著和他頂嘴,努力不讓他看出自己關於離別的情緒。

    「你本來就傻,再一喝酒,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總之你聽我的就是。」

    他的霸道和自以為是在這一刻,並沒讓她覺得不喜,相反,這時候想到他昨夜說那句話時的樣子,心裡還是禁不住湧上一絲柔軟的甜蜜。

    她回去了,大概會聽他的話的。唯一的期盼,就是他能盡早回來,平平安安。

    ~~

    這一路走得十分平順。二月底,梨花白杏花燒的時候,善水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洛京。

    這個時候,霍世鈞早已奉了帥印,領著大元的兵馬在華州一帶與噠坦人周旋。西北的興慶府,也有重兵駐衛,防止西羌趁亂突襲。北方邊境的戰局,成了洛京朝廷內外的關注焦點。所以善水的回京,便如她悄悄抵達時的排場一樣,絲毫不引人注目,直到大半個月後,傳來了霍世鈞從噠坦人手中奪回數個重鎮的消息,京中的貴婦人們才陸續知道了她回來的消息,往來邀約漸漸頻繁了起來。

    永定王府還是先前的老樣子,白日裡多半靜悄悄的,幾乎不大聽得到人聲。葉王妃比起年前,看起來消瘦了些。彷彿一早預料到她會返京,見到善水時,並無多大的驚訝。善水甚至發現,連兩明軒都已經打掃得纖塵不染,就彷彿她昨天剛離去一般。

    王妃對善水的肚子,此前應該抱了頗大的期望。她過去拜見的時候,顧嬤嬤、紅英和王妃等人的視線,第一眼就落到了她的小腹上。顧嬤嬤問了一句,聽到並無消息,啊了一聲,難掩面上失望。

    確實,過去這麼些時候了,善水又是獨寵,看得出來,王妃也頗失望,只她並未像顧嬤嬤那樣過多表現,只如一個普通的母親那樣,問了許多關於她兒子在那邊的瑣事之後,便讓善水隨意安頓,甚至主動開口,讓她過兩日便回娘家去看下父母。

    「你爹娘想必也頗牽掛你。既然回來了,明天回去見下。」

    最後起身去佛堂前,她對善水這樣笑道。

    王妃的寬容和會做人,讓善水第一次對自己肚子的不爭氣頗有點慚愧。在王府裡諸多不方便。既然王妃主動開口准許她回娘家一趟,她打算到時候與文氏商議下,是不是找個精通婦科的郎中看下。畢竟,子嗣確實是個無法迴避的大問題。

    王妃是與以前差不多,狗也被養得很好,善水現在已經抱不動它了。但畢竟,小半年的時間過去了,這個王府裡的人,多少還是有些改變,比如,善水的小姑子霍熙玉。

    善水記得清楚,就在去年秋,因為王妃的一句話,她動身離開的那一天,霍熙玉目送她上馬車時,還是滿臉的不痛快。但現在,從她回王府的那天起,她發現霍熙玉就像換了個人--這麼說大概不確切,應該說,她發現這個小姑子的注意力彷彿突然轉移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只盯著她不放,甚至連她哥哥的消息,她表現得也不像從前那樣熱絡。回來好幾天了,她彷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幾乎沒有拿正眼看過她,更遑論像從前那樣挑釁生事。

    霍熙玉已經十四。只這一個年過去,再見她,善水就覺她彷彿大了不少,整個人像朵初綻的花骨朵,洋溢著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她把小姑子的這種變化歸結於她長大了。

    人都是會變的,霍熙玉變了,至少,她的世界裡不再只有霍世鈞這個哥哥,善水覺得,這是件好事。

    ~~

    過了小半個月,等到恰父親休沐的那一天,善水覺得時候差不多,告知了王妃,便往娘家去。

    因為一早打發過人回來報訊,所以薛家人都在等。一家人相見,分外親熱,沒說幾句,正到午飯的點,一家人便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一道用飯。

    薛英去年年底前,照早先訂下的那門親,已經完婚了,女方是欽天監許監正家的小姐。他們成婚時,善水當時人在興慶府,王妃替她隨王府一道隨過禮,只是沒見過人而已。現在見到嫂子許氏,見她樣貌端正,言語溫柔,與哥哥看起來很是恩愛,心中也是高興,特意坐她身邊去,笑道:「嫂嫂,你過門的時候,我正隨了夫君在西北,也沒趕得上恭賀。此刻補祝兄嫂新婚,早些生出個胖侄兒出來才好呢。」

    許氏臉微微一紅,說不出話了。

    文氏笑道:「柔兒,你這話就說對了。你嫂子正前幾天剛診出了喜脈。」

    善水又驚又喜,一眼看見薛英笑瞇瞇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好個哥哥,才幾天不見,不聲不響就要當爹了!往後可就肩有重擔,咱們薛家要靠你了。」

    薛英看了眼座上的父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對著善水道:「妹子,趁你今天在,哥哥道個謝。要不是有你替我在世子跟前說話,哥哥也入不了禁軍司。如今雖只是個三等侍衛,但在孟大人手下做事,那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地方。哥哥也沒啥好說的。往後等見著了世子,妹子你就跟他說,我承他的情,一定會好好幹,絕不會讓他因我丟臉。哥哥曉得你不會喝酒,我先乾為敬,妹子你隨意喝茶就是。」說罷,仰脖一口便乾了下去。

    善水有點驚訝。

    她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哥哥的心思,其實也不是不想幫他。只是先前與霍世鈞關係處得一直不好,自然開不了口。最近兩人有點融洽了,又覺得這當口提這個,有點邀寵的嫌疑,所以一直沒吭聲。萬萬也沒想到,霍世鈞竟然不聲不響地就替她做了這事。禁軍司是他原來的地盤,現任指揮使孟永光也是他的人。像薛英這樣毫無背景的人,突然能被調到孟永光手下做事,除了霍世鈞,還有誰能有這樣的面子?撇去薛英的前程,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幫她薛家解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至少,薛家唯一的兒子不用再為出路上躥下跳地與薛笠慪氣,從此家宅安寧。

    薛笠微咳了一聲。善水回過神,忙看過去,見父親面上帶了絲慚色,道:「柔兒,怪爹無能,這才叫你一個出嫁了的女兒還要為娘家的事操心。爹就怕女婿是礙不過情面,這才應你所求,心裡卻是不喜。這一次你既然已經開口了,過去也就算了。往後再不要把娘家的事攬上身,爹只要你在那邊過得好就行。」

    善水躊躇了下,道:「爹,我其實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事,少衡先前也並未在我面前提過,爹放心就是。」頓了下,又道,「只要哥哥能上進,就是好事。且有了哥哥方纔的話,爹應該高興才對。」

    薛笠一怔,忽然想到了愛屋及烏一說。霍世鈞的為人,他多少也是有些瞭解。如今他竟願意主動為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謀出路,可見他對自家女兒的上心。心情頓時大好,呵呵笑道:「說得極是。如今只盼世鈞能早日凱旋,爹到時再親自道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4 11:15 PM

第五十八章

     午飯過後,善水隨母親文氏回房,許氏知道她母女有私房話要說,陪了片刻,便退了出去。邊上無旁人了,文氏最關心的,也和王府那邊一樣,自然是善水肚子裡的動靜。雖則一早就猜出來了,只經她親口證實,還是難掩失望。畢竟是母親,很快便安慰她道:「不急,不急。你們才成婚小半年。有時越想,反越盼不來,你且放寬心。娘再給你尋個好郎中。說起來,張太醫原本也是精於此道,請他給你看下最好。只是如今他們家也有煩心事,娘一時倒也不好上門再去麻煩。」

    善水聽她提起張家,順口便問道:「他們家怎麼了?人可都好?」

    文氏道:「除了若松,旁人倒都好。」

    張若松那樣的人,竟然也會出什麼事?

    「他怎麼了?」善水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文氏歎了口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前幾日正與張夫人見過,她如今很是愁煩。道若松不願在太醫院供職,竟要離京遊歷去,張夫人自然不放,正拖著呢。」

    善水吃驚,「好端端的,他這是為什麼?」

    文氏道:「可不是麼,別說是我,就連張夫人也不大清楚。只道他有這念頭。若松這孩子,我也是知道的一點的,看著沒脾氣,真要倔起來,那是十頭牛也拉不回。」

    ~~

    這一趟娘家之行,撇去最後聽來的張若松的消息,別的都算順當。

    關於張若松,善水從與母親文氏後來的敘話中,知道他自前次施技救了長福公主後,便頗受皇家青眼。雛鳳清於老鳳聲,有這樣的際遇、家世,再假以時日,他的未來比他父親張青,只會更有作為。雖則醫者地位低下,連太醫院首官的官職也不過五品,但若有一手非常人所能及的醫技,任你皇家貴胄,也是吃五穀雜糧的,又有誰敢輕慢半分?

    他這麼年輕,面前又擺著這樣大好的前程,這時候,卻突然想要遠離京城,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

    善水回了王府,把自己母親裝好叫她帶來的食盒送去青蓮堂,王妃正在聚精會神地繡一副新的大士像。見她進來,隨口道:「回來了?你爹娘可都好?」

    善水自嫁入王府後,漸漸就琢磨出了一件事。王妃繡大士像,繡成裝裱供奉,其實大約並不是她的目的。她彷彿更沉浸於繡的過程。所以據說這些年,總是完成一幅之後,接著就又著手下一幅。如今的這一幅,就是接上次與善水結緣後的那副所開的新軸。巧的是,也是尊千手千眼大士。只是大半年過去了,如今還只繡到一半。

    善水道:「他們都安,叫我轉對您的問好。我娘知道您在為少衡守齋祈福,還親手做了兩扇素糕,叫我給帶過來。」

    王妃道:「多謝你娘了。」

    侍著的紅英接過善水手中食盒。

    善水躊躇了下,道:「娘,今天起,我也跟你一道守齋吧。」

    王妃停了手,抬頭望她一眼,道:「我記著第一次在普修寺見你時,你仿似說,人修行以誠為上,心中至誠,則所想直達神佛腳前。說得不錯。你有這心意就行,不必拘泥要跟我一樣。」

    善水見她這樣說了,自己若再堅持,倒顯作態,便應了一聲。也不敢多打擾她,正要告退,忽然見她招手叫自己過去,便到了近前。

    王妃指著繡面道:「知道我為什麼喜繡千手千眼大士?」不待善水回答,自顧又道,「世上之人,苦難煩惱各種各樣,這才有眾多無邊法力和智慧的神佛去度濟眾生,就像這千手千眼大士,具如意寶珠手、葡萄手、甘露手、白佛手、楊柳枝手。無論世人有何心願,大士都能大發慈悲,解苦難施利樂。」

    善水不料她今日突然會有興致跟自己說這些,想了下,應道:「我前些時候在興慶府的時候,偶讀了點當地部族的經文,見其中有蓮花藏世界之說,大約便是娘說的這意思了。」

    王妃微微一笑,揉了下自己的額,面上浮出一絲倦怠,指著繡面道:「下個月二十,便是太后的壽日。往年我都會繡一面大士像呈賀。這軸已經繡了許久,卻頗不暢,近日人也倦怠,更懶得拈針,眼見沒多少時日了,怕要耽誤。你既回來了,代我盡到這孝心,可好?」

    善水立刻應了下來,親自上前捲了繡軸。

    「對了,你回來這些天,熙玉可有生你的事?」

    善水一怔,停住手上動作,見她正望著自己,便道:「一個年過去,我回來便覺小姑穩重了許多,更無生事之說。」

    王妃道:「我曉得她先前時常有尋你的事,好在你也未跟她一般見識。她自小養出了副野性子,我也有心無力疏於管教,原是我的不好。去年被她哥哥教訓過那一次後,看著倒像是收斂了些,我心裡也頗高興。你與她年歲近,又是她嫂子,往後她若再有不當言行,你只管代我教訓,切莫縱容……」

    「娘,好端端地你又罵我做什麼?」

    一陣腳步聲起,身後門簾子被捲起,善水回頭望去,見霍熙玉進來了。

    紅英笑道:「公主只聽了半句,前頭王妃都是在讚你懂事了。」

    霍熙玉坐到她娘邊上去,歎氣道:「娘,我這些時日,渾身還是不得勁,您趕緊再請人來給我瞧瞧。」

    王妃道:「前些時候不是請過太醫院的張院使?說你沒什麼大礙。他留的幾副調養太平藥,我也沒見你喝。」

    霍熙玉嘟了下嘴,埋怨道:「那是他醫術不到,看不出病!」

    王妃皺眉道:「胡說!張院使是太醫院首官,太醫院裡還有誰比他醫術更高?」

    「有啊!他兒子啊!長福的病,太醫院那些人不是都束手無此,最後就是他兒子治好的?」

    王妃目光微微一閃,盯著霍熙玉,一語不發。

    霍熙玉脫口而出後,被她娘看得臉微微發熱,扭了下身子,道:「娘,我真的渾身不舒服,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胸口悶得慌。我沒騙你!」

    王妃忽然看向善水,問道:「柔兒,我聽說你娘家與張家相交多年,兩家關係不錯?」

    善水正被剛剛才發現的一點端倪給震驚到了,忽然聽見王妃跟自己說話,定了下心神,點頭稱是。

    「張家兒子想必你也認識了。他為人如何?」

    善水飛快瞟了眼霍熙玉,見她盯著自己,躊躇了下,便斟酌著道:「他人自然是好的。只是自小醉心醫道,有些不通時務。」

    王妃不再問,沉吟片刻,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善水忙退出,叫候在外的白筠抱了繡像的針黹框,便往兩明軒去。一路走著,想起在娘家時聽到的關於張若松的事,再聯想到自己回來後發現的霍熙玉的反常舉止,心裡越發驚疑不定。

    善水回了屋,剛換下外出的衣裳,便見霍熙玉跟了進來。

    她嫁到王府這麼久,兩人雖是姑嫂,這卻是頭一回見到霍熙玉過來這裡。忙叫白筠伺候茶水點心。

    「不必了,都出去。」

    霍熙玉屏退了人,逕直坐到善水對面,盯著她道:「你剛才為什麼在娘面前說他不好?」

    善水愈發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面上卻裝糊塗,笑道:「小姑是說張公子嗎?方才娘問我,我自然照實應。」

    霍熙玉哼了一聲,坐著不動,也不再說話,再開口時,卻是直愣愣的一句話:「你和張若瑤認識吧?幫我把她請來做客,我要認識她。」

    善水歉然道:「小姑,我實話跟你說吧。我跟張家的若瑤,從前也不過隨了母親往來見過幾面而已,沒到你想得那種熟稔地步,恐怕不好貿然開口邀約。」

    霍熙玉緊緊抿起了嘴巴--這種固執的表情,在某一個瞬間,和霍世鈞倒是有幾分相似。

    其實,霍熙玉看上的若是別人,善水能幫的話,自然會幫幾分。但和張家有關,尤其是聽說了張若松甚至要離京的消息後,便只餘歎息的份兒了。她雖不明就裡,但猜也能猜到,張若松有這樣打算,十之八-九,和霍熙玉脫不了干係。

    柳眼梅腮,小姑終於春心動,這本來是件好事。但是萬沒想到,她看中的,居然會是張若松。

    霍熙玉和張若松……

    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通霍熙玉怎麼會把心思放到了張若松的身上。

    ~~

    霍熙玉怏怏去後,善水除了每日早晚到青蓮堂問安,餘下心思便都撲在了那幅繡軸上。過了兩日,善水卻忽然被告知,王妃叫她一道出行,傳話的丫頭還強調道:「王妃說了,不用穿大服,尋常衣衫便可。」

    王妃一向深居簡出,這樣的出門有些少見。善水跟她坐上馬車,見她看著就像普通富貴人家出來的主母,忍不住問了一句:「娘,這是要去哪?」

    王妃微微一笑,道:「熙玉有了心病,我這個當娘的去替她抓副藥,慢慢來治了。」

    ~~

    張家世代行醫。張青入太醫院供職,他的一個族親開了這惠民藥局,接診尋常百姓,口碑上佳,提起惠民藥局,京中幾乎無人不知。

    張若松此刻正在惠民藥局裡坐診。

    他在太醫院本就沒有品秩,去年秋,施妙手救了長福公主,若是有心,早該晉級,大紅大紫也不無可能。只他非但沒有趁熱打鐵,如今反倒不大入宮了,大多時間都在惠民藥局裡為人看診。今日如常正忙時,忽然見藥局的老管事過來,附耳道:「若松,有女眷來看診,讓到靜室裡去了。你快去看下。」

    張若松聞言,略微一怔。

    到這裡看病的,大多是尋常百姓。便是女人,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女眷那樣多有講究,都是在大堂接診。像這種既要看病,又要入靜室的,還不多見。便問了一句:「什麼人?」

    老管事道:「不曉得,瞧著不像普通人家。你過去看下便是。」

    張若松應了一聲,看完手邊的一個病人,起身便往裡而去。推門而入時,見屋子裡坐了個貌美的中年婦人,穿了件七八成新的淺青緞面圓領對襟褂子,邊上站個差不多年歲的陪侍媽媽,也是身半新不舊的裌衣,略微一怔,問道:「夫人來看病?」

    京城之中,越是底蘊深厚的富貴人家,平日穿的衣裳反倒七八成新而已,只有那些急於顯擺的爆發戶或是新貴門第,才會日日新衣。張若松第一眼,便覺這婦人應有些來頭,這才奇怪她怎會到這裡來求醫,故而這樣問了一句。

    這婦人自然便是葉王妃了。其實說起來,兩人去年在宮中的長春閣外也打過照面,只當時張若松見到善水,當眾失態,並未注意到她而已。

    葉王妃道:「咱們以前在宮中見過的。我是永定王府出來的。」

    邊上紅英便道:「張公子,她便是永定王府的王妃。」

    張若松定定望了對面婦人片刻,並不跪拜。王妃也不以為忤,只是凝視他片刻,道:「我知道張公子妙手仁心,只是今天過來,並非看病,而是為我女兒的事。」

    張若松臉色微變,道:「王妃,永定王府門庭再高再大,就算能壓死人,也沒有強人所難的道理。王妃若不是看病,若松這就告退,外面還有病人等著我回去。」

    王妃略微一怔,道:「張公子莫要誤會。我今日過來,誠然是為我女兒,卻並非如你想得那樣。我最近問過我女兒身邊服侍的人,這才知道她前些時候曾在宮中攪擾過你。上次你爹到我府中替我女兒看病後,我留他敘了幾句話,聽他說你意欲離開京城?他雖沒多提,只我見他頗是煩惱。」

    張若松默然。想起先前數度被霍熙玉堵在宮道上時的情景,心裡一陣不適。

    王妃歎道:「父母在,不遠遊,何況你是家中獨子。我姑且猜下,倘若你是為了避開我女兒才決意如此,那便是我的罪過了。我這當娘的人,這就替我女兒給你賠個不是。今日再給你落個定心丸,往後定會管教好她,再不會叫她這般無禮,否則背後惹人恥笑,說我永定王府家風不整。」

    張若松原本確實對霍熙玉的無理糾纏十分不滿。之所以這時候想離京,一來,遊歷天下且行且醫,是他自小夙願。二來,也確實存了避開她的意思。他雖醉心習醫心無旁騖,卻並非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現在王妃竟主動找來這樣表態,長輩大家風範盡顯,又想到她是善水的婆婆,不好太落她的臉面,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躊躇了下,含含糊糊道:「王妃言重了……我想離京,與公主不大有干係……不敢污損公主的清譽……」

    王妃吁了口氣,道:「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今日這一趟也就沒白走。」

    張若松無言以對,只是低頭不語。

    王妃忽然又道:「張公子,你可通婦人脈?」

    張若松聽她轉話題,鬆了口氣,道:「我在此坐診已有數年,略微通曉。」

    王妃點頭,「正好,我今日出來,我兒媳也陪著。你順道替她診下脈,瞧瞧是不是要調理下身子?」說罷,轉頭朝著善水避身的那扇隔屏,笑道:「柔兒,出來吧。你們兩家交好,從前就相熟,不用那麼多避嫌。」

    善水聽到王妃竟會突然叫自己現身,猝不及防,心怦怦跳得厲害,一時也不及細想,吸了口氣,定下心神,從隔屏後轉了出來,走到近前,朝張若松略微點頭。

    張若松先前一直以為善水還在興慶府,怎會料到在這裡竟見到她?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

    善水微微笑道:「世兄,我前些時候一直隨夫君在西北,前些時候那邊戰亂,這才回來沒幾天。勞煩世兄替我看下。」說罷坐到了一張空椅子上,伸手平放在桌上,早有紅英抽出了條帕子,蓋在了她手腕上。

    張若松很快便醒悟過來,知道她應是成婚這許久還沒身孕,便坐到了她對面的椅上,壓下心中雜念,隔著帕子替她聚精會神地把脈。反覆把過之後,收了手,道:「世子妃這幾個月的月事,可是顏色暗沉,略帶淤結?」

    善水望了眼王妃,見她專注地望著自己,躊躇了下,道:「前頭還好,後兩日,確實略有些你說的樣兒。」

    張若松道:「世妹確實略有些氣血淤滯之症。瞧著倒像是身子疲軟之時,風寒入侵所致。」

    王妃驚訝道:「柔兒,怎會這樣不小心?」

    善水被張若松提醒,這才想起去年剛到興慶府時遇到士兵生亂,當時自己正在經期,慌亂之中未加保暖,在冰天雪地裡凍過一陣子,後來又因了緊張,出了滿身的虛汗,更是全身冰涼,加上接下來又連著熬夜做了好多天的棉服,莫非就是那時沒注意,這才惹了病氣兒?

    善水沒回答,張如松已經道:「王妃放心。好在時日淺,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回去吃些藥,也就調理回來了。」

    王妃忙道:「那就勞煩張公子了。」

    張若松提筆寫了方子,叫人進來到前面去抓藥,見無事了,壓下心中再看善水一眼的念頭,起身出去。

    等藥送來的功夫,善水經不住王妃盤問,便把先前在興慶府出的那事略微給提了下。王妃聽罷,臉色微變,半晌,安慰道:「你做得對。你放心,咱們回去了,慢慢養回來就是。好在你年輕,身子好調養。」

    紅英提了藥,從前頭回來,忍不住埋怨起來:「這張公子,忒不識好歹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門第。這樣的好事,旁人盼都盼不到。」

    王妃道:「我頗欣賞此人。若沒看錯,是個女子的好歸宿。熙玉糊塗了這麼久,這次難得聰明一回,倒是看對了人,可惜人各有志,強求不來。這種話你往後不要再提。還有,回去了後,叫馮清給我盯緊了熙玉,不許她再隨意出門!」

    紅英見她神色難得嚴厲,心裡雖還保留意見,卻也不敢不應。

    回去的路上,善水如來時那樣,與王妃同坐。見她神色平靜,仿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己越想,卻越覺得後背發涼。

    這個婆婆今天的舉動,實在是頗有深意。前頭那些與她無關,但最後把自己叫出來那一幕……

    「娘,有件事,我跟你說下。我跟張家的公子,以前因了兩家交好的緣故,雙方父母曾有意結親,只是後來不巧沒成……」

    善水乾脆主動交底,見王妃神色並無多少驚訝,更加證實自己的猜測,又道,「張公子便如我長兄。且這事,少衡也是知道的。」

    王妃注視著她,忽然笑道:「那你心裡,覺得我兒子如何?」

    善水誠摯地道:「少衡自然極好。我能嫁他,是我幸事。」

    王妃呵呵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說起來,當初我一眼相中你,把你要了過來給世鈞做媳婦兒,先前沒跟你家通過氣兒,原本是我不是。只這世上,沒有不偏幫自己骨肉的娘,看見有好的,就一心只想搶過來給自己兒子。我曉得他的脾性,不大好處。只聽你能這樣說,我這個當娘的還是打心眼裡高興。我果然沒瞧錯人。好孩子,咱們回去了,娘一定給你好生調理,等世鈞回來,娘就等著你倆早給我早生出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7-6 09:58 PM

第五十九章

    葉王妃,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善水到了這一刻,才對自己的婆婆彷彿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原本,她覺得她柔弱、面對穆太后時,甚至柔弱到了逆來順受的地步,雖然也曾費解這對婆媳兼姨母外甥女關係的兩人是不是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但葉王妃給她的印象很簡單,這一點毋庸置疑。而現在,當初的這種印象完全崩塌了。甚至,本來她一直以為,葉王妃當初請旨時,應該不知道薛張兩家的關係,更遑論她與張若松之間的那個口頭婚約了,但現在,她也開始懷疑這一點了。而且,她更好奇的是,對於霍世鈞這個有點叛逆的兒子,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寬容而且充滿了愛的母親,甚至為了他的兒子,可以毫不猶豫地去謀她認為值得的事?比如,她認為合適的兒媳婦。

    善水有了這感覺後,對她和霍世鈞之間的母子關係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霍世鈞對這樣一個明顯是很愛他的母親長期保持著冷淡而客氣的態度?

    這個疑問,除了這一對母子當事人,對如她這樣的旁人來說,說不定永遠都只會是個一個謎。哪怕已經是霍世鈞的妻,現在兩人處得也不錯,善水也從沒想過去向丈夫打聽這樣的事——其實是她沒有足夠的信心,認為霍世鈞願意與她分享他或許永遠也不想讓旁人知道的秘密。

    回了王府之後,善水很快就把自己調整到了投入做事的狀態——她甚至有些感謝王妃,要不是她替自己分派了繡大士像的任務,她真的想不出她能用什麼別的方式來打發這漫長又難熬的時光。

    確實,與那個男人一步一步相背地遠了,見不到他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堆積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不知不覺的依賴。那種半夜醒來伸手一摸,手邊空空蕩蕩,猝然睜開眼睛,才意識到他已經不在身邊的體驗,感覺不是很好。所以現在她卯了勁地繡這副像。等完工了,時間也就快三月底。然後到時候,她再尋件別的什麼可以吸引她注意力好打發光陰的事。否則,叫她什麼都不用幹,就這樣一天天空數著日子等戰場上男人的歸來,她覺得自己會受不了。

    三月入了,天氣漸暖,穆太后的六十甲子大壽也終於到來了。

    這個大元朝最尊貴的女人的六十大壽,注定無法過得與她身份所匹配的那樣輝煌而完美了。先是因了年初時突然爆發的那場北方戰爭。現在戰事正吃緊,國庫捉襟見肘。據說為了給前線湊軍餉,皇帝連自己的夜宵都禁了。上行下效,現在朝廷的朝會,原本鬥得你死我活的兩派人,表面上至少再次齊齊收了爪牙,不約而同為君分憂表忠,每天討論最多的,就是如何節流開源。甚至有人提議,六部及各司衙署的澡圊過道之處,原本放置澡豆供官員方便後淨手所用,現在皇上既然連夜宵都不吃了,那做臣子的方便後也不該浪費澡豆洗手,換成灰土便是。此建議無人反對,一致通過。大家都這麼體恤,所以輪到太后的大壽慶典,儘管皇帝下過令,命宗人府和內務府按照禮儀規制放手籌備,但太后自己卻說,國事為重,一切以簡為上——雖則這個「簡」,實際鋪排起來也要吃掉一座小銀山,但比起原來的預算,確實是寒磣了許多。

    除了這大壽的慶典規模縮小,另件預兆不詳的事,便是太后在壽日前的一夜,不慎竟染了恙,次日早起咳嗽。太醫張青奉召匆匆來看之後,鬆了口氣,道是小恙,吃了藥安養便可。太后雖覺精力不繼,只當日便是她的六十壽了,萬事俱備,皇帝百官以及京中命婦們全都等著替她大慶,自然是要撐起精神上場。

    ~~

    二十日的早,穆太后先是在皇宮接受王公大臣與命婦的朝賀,然後大排鑾駕,從皇宮的南門出,浩浩蕩蕩奔至皇家園林芳瓊苑,在德壽殿聽大戲,開大宴。從南門到芳瓊苑的幾十里大道旁,沿途與大壽相及的景觀錯落點綴,搭建了經壇、戲台、彩殿、牌樓,萬民夾道,齊聲拜壽,場面壯觀而宏大。

    善水與王妃霍熙玉齊至芳瓊苑,當日的一番瑣碎禮儀便略過不表,到了夜幕降臨時分,這一天的慶典才真正開始進入高潮。大宴開席之前,太后坐於鳳輿之上,皇后與李妃左右相隨,被身後一大群按著地位品級隨侍的貴婦們簇擁著,到了臨湖的仙台之上,觀看對岸煙花燃放。

    這些煙花,自然是能工巧匠為了這盛典精心所制。司禮官一聲令下,流火嗤嗤破空聲中,映了一湖的瀲灩水光,半個天幕開滿火樹銀花,璀璨奪目,歡聲笑語不絕於耳,真正是萱茂華堂、月殿霓裳,人間一個富貴不夜天。

    煙花仍在綻放,太后漸漸失了興致,擺駕要回德壽殿,那裡還有一場大宴,等著將今日的壽典推至高潮。

    起先過來的時候,葉王妃與長公主這些人在前,善水與霍熙玉一起,與另些年紀輩分小些的在後,大家散開了各自入座。現在遠遠看到太后鳳輿起駕,自然也紛紛離座,依次相隨了慢慢散去。

    今天臨出門前,王妃叮囑過善水,叫她留意著些霍熙玉,不要放她獨行,特意還讓紅英跟在邊上一道看著。因前些時候管得一直頗緊,連霍熙玉入宮也限制了,怕她趁今日的空私自溜出芳瓊苑。方才觀看焰火之時,霍熙玉衝著善水丟下一句「我去找長福」,人便往邊上一個亭子過去。善水看去時,見長福確實在那亭子裡朝霍熙玉在招帕子,便由了她去,只是讓紅英跟著。此刻要回主殿了,身邊的人漸漸散去,善水正要跟上,忽然見紅英急匆匆找了過來,喘息著問道:「公主可回來了?」見她身畔無人,面上浮出了慚色,道,「我方才多看了幾眼焰火,一轉頭,公主竟不見了。」

    善水急忙趕上前頭找到長福,她身邊果然不見霍熙玉了,問了一聲,長福說她方才稱要方便,去了便未見回。

    再無他想,霍熙玉必定是趁這當兒溜走了。

    王妃在前,此刻人早不見蹤影。問過附近值守著的太監,有個太監指著前頭一座角樓的方向,道:「就片刻前,仿似看到公主往那裡去了。」

    這角樓過去,是芳瓊苑的東南方向,有兩個門外通。芳瓊苑佔地廣闊,從這裡到門禁,至少也要一刻鐘,霍熙玉既是剛走不久,趕得快些,說不定還能追上。善水與紅英簡單議了下,分頭往兩門方向趕去。

    善水被兩個太監引著路,急急忙忙往南向而去,行到玉瀾樓畔,鼻端忽然聞到一陣濃郁的花香,腳步一頓,人便緩了下來。

    善水聞到的,正是她避之不及的瑞香之氣。春夏是瑞香的花期,這種意寓富貴的祥花,芳瓊苑裡到處可見。

    領路的太監也跟著停下,不解地望了過來。

    善水停住腳步,「前頭種了瑞香?」

    太監道:「玉瀾樓這一帶,種得一片都是。」

    善水躊躇了下,「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路?」

    太監不解道:「這是近路。」用手指著邊上另個方向,「那邊藻雲園,繞過去也行,只是路要遠些。」

    太監說話的當頭,一陣晚風拂過,陣陣濃郁的花香迎面扑打而來。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已經起了反應,善水只覺面上皮膚一陣瘙癢,慌忙對著倆太監道:「你們從這裡趕緊往南門去,看見公主的話只管死死攔住,要是放了出去,王妃怪罪的話,當心皮癢。我從邊上過!」

    太監一驚,應了聲是,轉頭跑著去了。

    善水急忙拿出帕子摀住臉,朝著那倆太監所指的路而去,上了座孔橋,見下面有條甬道,兩邊花木扶疏,聞著似乎沒有瑞香的氣味,急急忙忙下橋,往前而去。

    這辰點,天早黑透了。芳瓊苑畢竟地方太大,不可能處處都有人值守,這藻雲園離主殿遠了,起先兩邊還有宮燈懸著,沿道再走片刻,便連燈也沒了。善水對這裡本就不熟,路又縱橫分岔,走了片刻,連回去的老路也摸不著了,更別提往南門去。心裡一陣發急,停下腳步,仔細辨聽德壽殿方向傳來的隱隱笙樂之聲,正要循了聲再找方向,無意回頭,猛然看到身後十幾步外的甬道之上,月光竟從樹叢後拖出一道長長的人影,頓時毛骨悚然,喝了一聲:「誰!」

    「是我,你別怕!」

    一個人立刻從樹叢後出來,站到了月光之下。

    善水看得清楚,居然是霍世瑜。

    「德壽殿的大宴已開,我剛從那裡出來,路過孔橋時,正好見你下去,身邊也沒個人,這才跟了過來的。你要去哪?」

    霍世瑜朝她緩緩走了過來,停在對面五六步外的地方。

    善水定了下心神,含糊道:「沒去哪……我還有事,失陪了。」說罷,急匆匆從他來時的方向低頭過去。正擦肩時,忽然聽他說:「許久沒見了。你……一切可都好?」

    善水停住腳步,抬頭看他一眼,他正望向自己。月光照得他一張臉半明半暗,看不出什麼情緒。

    善水立刻道:「都挺好的。如今就只等著少衡回來。」

    霍世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扭了下,扯出一絲彷彿自嘲的笑,像在自言自語:「他在北方打仗,我卻在這裡朝壽……」

    一陣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忽然從前方甬道的那頭傳了過來。霍世瑜立刻打住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隨之,一個女人的聲音也隨風飄了過來,帶著壓抑的強烈不滿。即使沒見到人,也能想像出說話人此刻的神態。

    善水怔了。

    這個聲音,居然是葉王妃的!只不過,她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的聲調說話而已。

    善水還沒回過神,又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男人的聲音。他用一種柔緩的聲調,說:「明華,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話嗎?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

    善水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心驟然狂跳起來。

    這個男人是誰?她的婆婆葉王妃,現在不是應該在德壽殿嗎?怎麼會跟一個男人出現在這麼偏僻的一個地方?

    腳步聲繼續往這方向過來,善水勉強壓住跳得幾欲蹦出喉嚨的心臟,正要找個地方藏身,臂膀一緊,人已經被身側的霍世瑜拉扯著,拖入了路邊的一叢濃密矮櫟之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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