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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24 AM

75.吃醋
               
    葉蓁蓁回到坤寧宮,紀無咎傳太醫給她看了看,說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頭底下站著的緣故,你好生休息,朕去養心殿批會兒摺子,晚上再過來看你。”紀無咎說著,探了探葉蓁蓁的額頭,一邊幫她抻了抻身上蓋的薄被。

    葉蓁蓁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恭送皇上。”

    等紀無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開,耷拉著臉不說話。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藥碗,“小祖宗,您這又是要做什麼。”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把葉蓁蓁重新按在床上,蓋好被子。

    葉蓁蓁便側過身體把臉面向裡,悶聲不語。

    素月問道,“皇后娘娘,您怎麼了?可是心裡有什麼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是大大的不高興!

    方才紀無咎看花昭儀時的目光,實在刺目得緊,葉蓁蓁當時心中就猛地竄起一陣火氣來,捂在胸口十分難受。

    這種火氣,她沒辦法發作。紀無咎怎麼說也是皇帝,她能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他好色嗎?退一步講,別說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臨幸花昭儀,她這個當皇后的又能說什麼?還不是要忍氣吞聲看著他爬到別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還要歡歡喜喜地賞東西犒勞人家?!

    想到這裡,葉蓁蓁又是一陣窩火,她早就說過,嫁雞嫁狗也不能嫁給皇帝!

    氣過之後,葉蓁蓁心中又湧過一種強烈的不安。紀無咎是皇帝,他早晚會臨幸別的女人的!

    這種不安其實一直都存在,只不過她因無從解決所以總是回避,現在,她是避無可避了。

    怎麼辦?眼前就有這麼多鶯鶯燕燕沒辦法處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兒接一茬兒,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個眼神,自有人爭先恐後地往他懷裡鑽。

    簡直太可惡了!

    葉蓁蓁趴在床上長籲短歎了一會兒,突然就十分厭煩這樣的自己。這算怎麼回事兒呢,跑到後宮裡整天惦記著怎麼跟一群女人搶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還無知無覺見著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這裡溫存體貼,明日指不定就體貼到誰跟前兒去了呢。

    不值當!葉蓁蓁憤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會為了他吃醋。

    這邊紀無咎在養心殿批了會兒摺子,突然猛地一抬頭,雙眼發直。邊上伺候的馮有德見狀禁不住一個激靈,心想皇上這是又想發作誰?他支棱著耳朵聽動靜,沒聽到紀無咎數落誰,卻只聽到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不會是吃醋了吧?”

    紀無咎仔細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葉蓁蓁不高興確實是自見了花昭儀之後才開始的。難道她是看到花昭儀好看,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為悅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說了算的,與旁人不相干。朕就覺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兒……從養心殿到坤寧宮,紀無咎一路把說辭都想好了。

    葉蓁蓁還在不平。一開始還知道自己不高興是個什麼由頭,到後來,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興。素月想勸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因此無從開口。自家主子心寬得很,生氣的時候少見,即便惱了誰,咕噥一會兒也就完了,鮮少像今日這樣,拉著老長一張臉,一聲不吭。雖年紀輕輕的,那樣一張威嚴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尊老佛,讓人十分敬畏。

    紀無咎來到坤寧宮,見葉蓁蓁如此,便賠笑道,“你的氣性怎的如此大,傷了自己的身子,讓旁人開心,何至於。”

    葉蓁蓁低頭答道,“我沒有生氣。”

    “還說沒生氣,”紀無咎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看看這臉,貼在門上都能鎮宅了。”

    葉蓁蓁被迫仰頭,卻垂著眼皮不去看他。

    紀無咎低頭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這樣鬧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別人?”

    這話正好戳中她的痛處,葉蓁蓁扭臉擺脫他的鉗制,答道,“去吧,你愛找誰找誰。宮裡頭那麼多女人都等著承恩受露呢,您可千萬別在我這兒瞎耽誤功夫了。”

    紀無咎便有些不高興,他坐回身體,雙手蓋在膝上,冷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葉蓁蓁冷笑,“實話。”

    忍了忍,紀無咎把狠話憋回去,只說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葉蓁蓁故意誇張地笑,“皇上這話可真好笑,我吃哪門子醋?咱們拜過堂,做什麼天經地義得很,您真別太當回事。我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紀無咎只覺心臟像是被撕扯一般難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著她看。她卻是不怕他,抬頭睜大眼睛瞪他。

    紀無咎張了張嘴,卻最終無言。軟話說不出口,硬話亦說不出口。就這樣對視一會兒,末了,他終於敗下陣來,一拂袖子,轉身離開。

    ***

    是夜,紀無咎睡在了乾清宮。自從出征回來,他有事沒事往坤寧宮跑,再回乾清宮,倒像是客居。乾清宮很大,很寬敞,越是寬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寬大的龍床上,懷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絲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瘋狂地攀上他的身體。他不自覺地伸手向身旁摸,這裡應該有一個人,他伸手一撈,就能撈進懷裡,緊緊抱著。這樣才能睡一個安穩覺。

    紀無咎有些悵惘。好像真的離不開她了。

    偏偏她還說那樣的話,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窩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會氣成這樣。所以他也發不得火,可是雖知她是氣話,他卻依然難過得要死。

    是時候振一振夫綱了,紀無咎心想,總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馴服得溫柔體貼一些。

    話是這麼說,可他依然有些氣悶,晚上輾轉反側,睡得不好。次早起來上朝時,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兒朝上事情真不少。葉沐芳從山東回來了,水庫的工程已順利完工,現在就可以使用。與女真使臣談判的禮部官員也有了表奏,說那邊已經答應了割讓遼東以北的大片荒地。

    這都是好事。然而紀無咎心裡頭裝著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隨便應付過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葉蓁蓁,又覺得自己該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讓她以後老實一些。就這麼矛盾著,底下竟然吵起來了。

    又是葉修名和方秀清這對兒冤家。

    爭執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極力提倡的新政。大齊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員貪墨又成了氣候。方秀清便擬了些政策,目標在於整治貪污。他私下裡和紀無咎商量過,倆人對此問題基本達成共識。因此今兒朝上便提一提,好讓大家有個準備。

    葉修名與他爭執,倒不是反對治貪,而是覺得他的政策太過於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場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時候討不著好,反而壞事,引起朝政震盪。

    兩人各據一詞,吵著吵著便上升到人身攻擊。讀書人罵人很有意思,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層出不窮,也不帶重樣的,有水平的聽眾光聽罵人就能估摸出一個人的文采來。

    紀無咎本來就煩,現在聽這倆人唧唧歪歪,更加不勝其煩,於是狠狠一拍桌子,“別吵了!”

    兩人果然住了嘴。周圍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你們回內閣好好吵,吵出結果再來見朕,”紀無咎說著,眼睛向眾人一掃,“還有何事要奏?”

    大傢伙兒看著皇帝一臉“誰奏揍誰”的表情,哪裡還敢說話,齊齊沉默下來。

    就這麼給退朝了。

    回到乾清宮,紀無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時該好好晾一晾葉蓁蓁,卻又百爪撓心地想要去見她。

    此時坤寧宮裡,葉蓁蓁睡過一夜,氣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來用過早膳,素月見她面色緩和,便說道,“奴婢多嘴一句,還請娘娘恕罪。要奴婢說,您昨天說的話也忒傷人了些。”

    葉蓁蓁雖有些後悔昨日失言,卻又拉不下臉來認錯,因此只沉默不語。

    “皇上素日是怎樣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裡,都覺身為帝王,能做到這個份兒上著實不易,您還有什麼不滿的?”

    “你不懂。”葉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點是懂的,娘娘您這樣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別處推。”

    這話正說中葉蓁蓁的心事,她不覺紅了臉,低下頭去。

    “娘娘,奴婢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自然是溫柔貼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頭忙完國事,回到後宮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兩次地有耐心哄,時候一長,再深的感情也給吵淡了。你們本就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何不互相體諒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葉蓁蓁正待回答,忽聽到外面王有才高聲報道,“皇上駕到——”

    葉蓁蓁起身迎接,見了禮,紀無咎拉著她進屋,坐在床上。葉蓁蓁再抬頭時,素月竟已退了出去,臥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兩人因昨晚吵過,再次面對,總歸會有些尷尬。

    紀無咎發現自己一見到葉蓁蓁,昨晚想的東西全部拋之腦後。知道女人面皮薄,拉不下臉來,他便主動握著她的手,溫聲道,“還生氣呢?”

    葉蓁蓁搖了搖頭,“沒。”

    紀無咎拉著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說道,“你昨日說的話,讓我心疼了好一陣。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緊。”

    葉蓁蓁連忙說道,“不是,我,我在乎。”

    紀無咎心頭一暖,追問道,“在乎誰?”

    葉蓁蓁紅著臉答道,“在乎你。”

    紀無咎只覺一股滾滾的甜蜜從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兒,他把她拉入懷中,柔聲說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愛看到你看別人,”葉蓁蓁發現自己心眼兒就那麼大,裝不來大度,索性把話說開了,“更不願你和她們親近。”

    這樣的話,在紀無咎聽來無異於天籟,豈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緊。他摟緊她,笑道,“我以後不看別人,更不會和別人親近,好不好?”

    “這話可做不得准,後宮裡頭那麼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裡撞。你管得住自己麼?”

    “蓁蓁,你懂不懂,後宮裡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這裡,”他重又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處,“只能住下一個人。”人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其實是因為這一瓢與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別的。三千水淡而無味,獨有這一瓢,甘甜無比,他又何至於為了淡而無味的水而放棄到手的甘甜?

    葉蓁蓁聽他如此說,瞬間紅了眼圈,“真的?”

    紀無咎笑道,“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一問,是不是真的。”

    葉蓁蓁道,“可我還是覺得她們礙眼。”

    紀無咎歎了口氣,“我也覺得他們礙眼。”影響他們夫妻和諧。

    葉蓁蓁只不過發一發牢騷,她也知道,無論怎麼礙眼,也不能打發了去,要是有辦法,她早就做了。其實說句實話,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願太過為難她們。

    只不過,葉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懷孕呢?”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樂了,“蓁蓁如此著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氣不夠?”說著,低頭在她頸間逡巡親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輕輕捏了捏。

    葉蓁蓁被捏到癢癢肉,傻樂起來,“你……我說……正經事呢……”

    紀無咎一邊解她的衣服,一邊說道,“太醫說過,我們兩個的身體都沒問題,懷孕是遲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葉蓁蓁還要說話,卻被他低頭封住了口。

    兩人一通翻雲覆雨,葉蓁蓁趴在紀無咎懷裡,喘氣。

    紀無咎輕撫著她的秀髮,低聲說道,“蓁蓁,我們明日還去看荷花吧。”

    葉蓁蓁微微點了點頭,又問,“你是不是想玩兒那個花筏子?”

    紀無咎搖了搖頭,“我喜歡有船艙和船舷的。”

    “為什麼?”

    紀無咎不答,只眯著眼睛笑看她。

    “不對,你一定喜歡那個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說,對不對?你昨天一直盯著它看。”

    “我真的不喜歡它。”

    “為什麼?它挺好看的。”

    “恩愛起來容易翻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27 AM

76.探病
               
    葉修名在廟堂上與方秀清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時,突然後院起火:老夫人病了。

    雖然葉修名在官場是說一不二的泰斗,但要論葉府之中真正的定海神針,卻是這位老夫人。她與葉修名二人是少年夫妻,伉儷情深,一路幾十年風風雨雨地走過來,少年夫妻老來伴,可不就是如此。葉修名的官途也非一帆風順,當年年少氣盛,碰了釘子,人生失意,親戚朋友幾乎斷絕來往,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只這一位髮妻。人一旦失意,肚中難免就有些牢騷,他當初也有抱怨,只不過自家妻子是個兇悍的,聽到他的埋怨,絲毫不覺低落,一頭開解他一頭教訓他,又想方設法逗他開心,把個落寞的家宅整治得熱熱鬧鬧的。

    如果天下人都負了你,卻只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上,堅持對你好,那麼你為了這一個人,負了天下人又何妨。

    後來葉修名步步登雲,家業漸漸大了,卻始終並未納妾,只守著自己彪悍的老婆度日,儘管她只給他生了一個兒子,肚子便歇下來。幸好他們的兒子爭氣,一氣兒生了三男一女。他們家倒也算是兒孫滿堂了。老夫人一直為沒能生出個可人的女兒感到遺憾,後來孫女落地,便寶貝似的,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家裡人都知道,葉修名怕老婆怕到沒原則,因此老太太溺愛蓁蓁,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葉修名自己就是個強脾氣,老太太脾氣竟然比他還強,又是個急躁的,因此為人坦誠,但心中亮堂,是是非非明鏡兒似的。所以葉家家大業大,她也照樣能把這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免了葉修名的後顧之憂與。

    葉修名對自己髮妻的感情是很深厚的,看到妻子病重,也就沒心思與方秀清抬杠,請了幾天假回家照顧病人。

    老太太病因是夏天吃錯了東西,又著了風,因此渾身都不痛快了。其實最根本的病因,大家也心照不宣,人年紀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稍有個頭疼腦熱的,便容易一病不起。正如風中殘燭,明滅只在一瞬間。

    葉蓁蓁也很快聽說了祖母的病情。她十分敬愛自己這位祖母,小時候犯了錯,往祖母跟前哭一哭,父親便不敢再罰她,百試百靈,她的那些哥哥們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後來雖長大成人,在祖母面前卻總還是個小孩子,可以盡情兒地撒嬌耍無賴。此時聽說祖母病重,葉蓁蓁心中焦急,雖人還在宮中,心早已飛回到祖母身邊。

    紀無咎見她茶飯不思,便寬慰她道,“朕已派了宮中最好的太醫前去為老夫人診治,她應該無甚兇險,你不要太擔心。不然好了一個,又倒下一個,可如何是好。”

    葉蓁蓁呆呆地點了點頭。

    紀無咎歎了口氣,“你還是回去探望一下吧,別說朕不近人情。”他倒不是不願讓葉蓁蓁省親,就是怕這女人一去多日不歸,忘了想他。

    葉蓁蓁得了紀無咎的旨,當天便打點東西回了葉府。

    ***

    因走得急,葉蓁蓁未來得及知會家裡。葉府上下一見皇后降臨,忙了個人仰馬翻,主子們紛紛來給皇后磕頭請安。雖然是自家府裡出去的女孩兒,但是現在金尊玉貴的,禮不可廢,他們得給她行君臣之禮。

    葉蓁蓁未見祖母,先見到祖父,便已經忍不住滾下眼淚來。爺爺的精神有些萎頓,面色憔悴了許多,也沒了往日裡寶刀未老的精神頭兒,鬢間髮絲幾乎全白。他要給葉蓁蓁磕頭,膝蓋方一屈下,葉蓁蓁便將他攙扶起來,“先生不必多禮,老夫人現下病情如何?”

    “身上還在發熱,這幾日吃下的東西全吐了,”葉修名一邊答話一邊搖了搖頭,眼圈發紅,“方才聽說皇后駕到,她有了些精神,掙扎著想要起身來拜見您。”

    “快帶我去見她。”

    葉修名領著葉蓁蓁來到臥房,房內彌漫著一股藥氣。床上老婦人見到來人,坐起身叫了聲“皇后”,葉蓁蓁已搶先一步將她按回到床上,“奶奶!”

    祖孫二人相見,均落下眼淚。葉修名留她二人說體己話,自己退出房間。出來之後,他無所事事,便在院中海棠樹下來回踱著步。海棠樹半枯半榮,枯的那一邊兒是從今年春天起沒發芽,當時他就覺得不好,沒想到竟應在這上面了。他對著那半樹枝繁葉茂的海棠,回想著太醫謹慎的說辭,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自己這多半輩子,一直有她陪著,倘若她突然去了,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轉念又一想,兩人這一生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又得了大富大貴,也算值了。她先他一步走也好,如果不能同時死去,必然會有一人留下來傷心度日,他寧願那個人是他。

    想到這裡,他悠悠歎了口氣。人這一生,數十載只在眨眼之間,功名利祿真如浮塵,只這一生陪伴的人,才是你從生到死的牽掛。

    ***

    葉蓁蓁陪祖母說了會兒話,逗她笑了一回,見她精神還好,便勸著吃了些藥,安撫著她睡下了。

    接下來,葉蓁蓁就在葉府長住下來了。她也聽說了太醫的意思,知道祖母撐不撐得下去也不好說,她的心便跟著吊起來了,一刻也不想離開。就算……真的不行了,也該讓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有她最疼愛的孫女陪著。葉蓁蓁本意是想親自侍奉湯藥的,但葉修名考慮到她身份太過金貴,倘若屈尊降貴地來照顧夫人,反而會折煞夫人,因此只讓她每日陪病人說說話,哄一哄她。

    葉修名還專門遞了個摺子跟紀無咎說這個事:你老婆在照顧我老婆,大概過些時日才能回去。

    紀無咎看到摺子,苦笑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要說皇后跑到娘家一住好多天,這實在不合體統,奈何眼前的情況有些特殊,葉修名的面子本來就比尋常人大上幾圈,他又捨不得蓁蓁難過,因此現在也不管體統不體統的,點頭應了。

    朝堂上沒了葉修名挑刺兒使絆子,方秀清反倒有些獨孤求敗的落寞。

    紀無咎也落寞——老婆不在跟前,能不落寞嗎。他住在乾清宮裡,乾清宮冷冷清清的;移駕到坤寧宮,坤寧宮依然冷冷清清的。晚上,他睡在她的床上,心中愈發想念這個人,想到睡夢裡叫出她的名字來。紀無咎覺得自己簡直要魔怔了,他知道他喜歡她,可是怎麼就喜歡到這個份兒上了呢。就好像她一走,他的魂兒便也跟著她去了似的。

    人們都說男人喜新厭舊,那是因為沒遇到對的那個人。如果有一個人,對極了你的胃口,對到你三萬六千根汗毛無不舒坦,對到你明明上一刻還在和她溫存,下一刻不見之後便去想她……如果你遇到這樣的女人,旁的女人還能入你的眼嗎?

    這樣的女人于你,是幸福,也是劫數。

    紀無咎仰躺在坤寧宮的床上,睜著一雙眼睛看帳頂上垂下來的珍珠。他終於深刻體會到孤枕難眠是怎樣一種感受了。

    ***

    葉府老夫人病重,皇上不僅恩賜皇后娘娘回家侍病,且又親自駕臨葉府,去探望老夫人。

    這種恩榮,怕也只有葉閣老這樣的人家才受得起,許多人看著眼熱,雖羨慕得很,倒也並不嫉妒。葉先生的銜兒隨便拎出一個往地上一砸就是個坑,孫女又是皇后,這樣的人家,你拿什麼去嫉妒?如果一件東西,你沒有得到它的可能,便永遠嫉妒不起來,只有羨慕的份兒。

    紀無咎在老夫人病榻前坐了一坐,便被葉修名請出來了。當皇帝的仿佛天生就帶了一層震懾人心的寶光,病人體弱,打起精神來誠惶誠恐,這樣被皇帝嚇一嚇,只怕更加壞菜。

    葉修名把紀無咎請到正堂。紀無咎詳細詢問了老夫人的病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賜了些藥物。葉修名感恩戴德,他知道紀無咎大概想葉蓁蓁了,因此便要請葉蓁蓁過來。

    紀無咎卻道,“不急。朕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詢。”

    “皇上請講。”

    “朕征討女真之時,先生曾以蠶衣相贈。不想這件寶衣竟成了敵方抓人的線索,蓁蓁落入敵營之時,因身上穿著蠶衣,便被朵朵烏拉圖認成皇帝。”

    葉修名是聰明人,聽到此話,臉色一下變了,離座跪地說道,“皇上,老臣的忠心天地可鑒。”

    紀無咎將他扶起來,“你的忠心朕自然知道,不然也不會親自問你。朕確認過了,蠶衣之事應是從你府上洩露出去的,請先生仔細想想,這件事都有誰知道。”

    “只有護送的人,”葉修名沉思道,末了一抬頭,“不對,還有個人。”

    “誰?”

    “是老臣的門生,柏建成,之前一直外放為官,現已補了吏部右侍郎。蠶衣本就是他贈給老臣的,是以當日他造訪之時,臣便多嘴漏了一句。”

    紀無咎了然,葉修名絕不會是多嘴,估計是故意說給柏建成聽,好到時候給他記一功。吏部是葉修名的地盤,把自己的門生拉進來做侍郎,其栽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紀無咎眯了眯眼睛,“柏建成?”

    “是,皇上想來不記得他了。”

    “朕記得很清楚。他五年前因貪污被流放到遼東,朕登基之後大赦天下,他也就回來了。想不到區區五年,物是人非,他竟然又做官做得風生水起。”

    葉修名臉上有些掛不住。皇上的意思,是說他用人唯私嗎?這個柏建成是他的門生,當初家都被抄了,又抓住機會自己一步步地往上走。他見此人還算可造,便有心給他個機會,如今看來,不會是惹禍上身了吧?

    只不過……當初柏建成被抄家流放時只是個七品縣令,皇上那時候還是太子,怎會記得如此清楚?

    葉修名疑惑重重,也不表露出來,只說道,“老臣識人不清,請皇上降罪。”

    紀無咎擺了擺手,說道,“一切未有定論,先生不必憂慮,就算他有問題,也算不到你頭上,”見眼前人依然凝眉,他話頭一轉,問道,“朕常聽人說先生懼內,我倒是想討教一下,先生與老夫人伉儷情深,你真的怕夫人嗎?”

    葉修名一愣,沒想到紀無咎的話題兜得這麼快,他摸著鬍子答道,“臣怕她作甚,她又不是老虎。我只是疼她,事事順著她而已。這不是怕老婆,是疼老婆。”

    紀無咎若有所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30 AM

77.秘密
               
    葉蓁蓁沒想到紀無咎會來葉府。

    內宅之中,外男不好隨便出入,因此紀無咎不能靠近葉蓁蓁的繡房,只好在前院的花廳之中等她。雖然嘴上說不急,實際他急得一直伸脖子向外看。好不容易等來了葉蓁蓁,不等她行禮,便一把將她拉進懷中。周圍伺候的人見狀慌忙回避,只余夫妻二人在廳中說話。

    幾日不見,葉蓁蓁清減了些,紀無咎看著,心疼不已。他抱著葉蓁蓁坐回到椅子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葉蓁蓁覺得大白天的如此舉止親密,很是彆扭,因此想要起身。

    紀無咎按住了她,“坐著,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葉蓁蓁只好老實坐好,說道,“皇上,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因為想你,紀無咎心道。他幫她順了順鬢角的髮絲,空出手來摩挲著她的臉,皺眉道,“你瘦了。”

    葉蓁蓁靠在他懷裡,歎了口氣。

    兩人這樣相擁而坐,一時無話。紀無咎來之前有千萬般思念想要說與她聽,此時把人抱在懷裡,心內頓覺充實無比,那些話反倒成了多餘。他在她光潔的額上親了親,手撫在她腰上,腿上貼著她渾圓有彈性的臀部,漸漸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但是時候不對,場合也不對,紀無咎不好鬧她。可是兩人好幾天不曾親熱,他又有些不甘,於是笑道,“我想向你討一件東西,希望你能慷慨相贈。”

    “你想要什麼?”

    紀無咎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個詞。

    葉蓁蓁登時羞得滿面飛紅,“你要那個做什麼。”

    他緊了緊腰上的手,“自然是睹物思人。”

    葉蓁蓁低頭不看他,“你去坤甯宮問掌衣的宮女要便是,不必來向我尋。”

    他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傻子,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旁人知道。況且,我想要你親手脫下來送我。”

    “你……!”葉蓁蓁發現紀無咎越發流氓了,鎮日裡不知道淨想些什麼。她想要起身,“真是胡鬧。”

    紀無咎重又按住她,在她頸間輕嗅著,說道,“蓁蓁,你答應我吧。你不知道,這些日子看不見你,我有多想你。”

    葉蓁蓁吃軟不吃硬,他說兩句軟話,她便有些動搖。最後只得推開他一個勁兒向前蹭的腦袋,無奈說道,“我回房給你拿。”

    紀無咎腆著臉又湊過來,低聲道,“就在這裡給我吧。”

    葉蓁蓁瞪他,“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沒人。我讓人看守著,沒人敢來。”

    敢情他一早想好了。葉蓁蓁翻了個白眼,眼見他今日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她只好遂了他的心意,好快些把這尊佛爺送走。於是,在他火熱的目光注視下,她慢吞吞地解開了衣服,把裡面穿的紅色肚兜脫下來丟給他,之後又把衣服穿好。胸前春光因這串動作自然洩露出來,紀無咎看得兩眼發直,嗓子眼兒直冒火。

    然而他不敢有任何動作,怕自己一旦行動了便停不下來。這個過程真是一個甜蜜的折磨。

    好在東西是拿到了。他抓著肚兜在面前嗅了嗅,隨之展顏一笑,將它收入懷中。

    葉蓁蓁卻有些為難。夏天衣衫單薄,現在她穿好衣服,卻覺得胸前空蕩蕩的彆扭。從外面看,她胸前輪廓也比平日明顯了許多。這樣子,讓她怎麼回去?

    紀無咎自然不願意她這樣子被旁人窺了去,於是把隨身攜帶的摺扇打開給她,讓她擋在胸前。摺扇的扇面畫的是一幅荷花,並一條小船,字是御筆親題,倘若拿出去賣,應該值個不錯的價錢。這把扇子很大,撐開了,比她的肩還要寬一些,用來擋光是再好不過。

    葉蓁蓁握著摺扇,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早有準備吧?”

    紀無咎輕咳一聲,笑道,“獨守空房不容易,你也體諒一下我吧。”

    從此以後,紀無咎三天兩頭地往葉府跑。葉修名雖多日不問政事,但他在百官心中的分量卻又增了一增。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葉家老夫人病重,皇上竟然如此關切,看來葉氏還要風光一陣子。

    紀無咎在葉府與葉修名會晤了幾次,基本達成了兩項共識。

    第一,疼老婆的八字秘訣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女人發脾氣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你只要臉皮夠厚,由著她鬧,等她消停了,自然能想明白。這個時候再與她好好說,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女人都是心軟的,該耍無賴時耍無賴,該裝可憐時裝可憐,千萬別端著,和老婆相比,臉面那是十分次要的東西。

    第二,關於柏建成同志違規違紀賣國投敵問題的處理決議(暫行)。根據紀無咎的推測,蠶衣一事很可能就是這個柏建成透露給女真的。因為他當初被流放遼東,可以與女真有接觸,於是就有這個作案的機會和動機。柏建成倘若真的是內奸,自然該當嚴懲,只不過目前朝中是否有其他官員受他賄賂拉攏,他是否與紀離憂有牽扯, 這些都尚未查明,所以最好是先按兵不動。柏建成是葉修名的門生,蠶衣的消息又是從葉修名這裡走漏出去的,不管怎麼說,葉修名於此事難辭其咎。當然了,具體 問題具體分析,葉修名為國盡忠,時刻關心社稷安危,其出發點是好的,柏建成為人狡猾善於鑽營,業師被他蒙蔽,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葉修名的責任暫且不追究, 只命其將功折罪,看好了柏建成。

    這個保證,讓葉修名懸起來的心落在了地上。

    葉府之中,老太太的病情也有了好轉。三五不時的發熱症狀已經退卻。有兒孫陪伴,她有了精神頭,胃口好了些,每日裡吃些軟甜易克化的東西,慢慢地食量漸長。她也不似往日嗜睡,下午暑氣退卻時,還能由葉蓁蓁扶著出門散幾步。

    闔府上下總算松了口氣。

    因為夫人走不遠,葉修名便讓人在院中擺了許多花草,又養了兩隻仙鶴一隻孔雀,把院子裝點得像花園一般,看起來新鮮有趣。她一出門,就能看到這景致。

    院中那枯了一半的海棠樹也抖起精神,枯枝之下又發新綠,正應了枯木逢春之意。

    葉蓁蓁也是時候該回宮了。

    紀無咎說要來接她,她覺得大張旗鼓地不好,因此早起了些,不想剛要動身,葉修名過來告訴她,葉雷霆想見一見她。

    葉雷霆是她本家兄長,兩人見過幾面,不過不算熟稔。當初在軍營之中,他是鎮守一方的將領,紀無咎和葉蓁蓁都要聽他號令,威風凜凜的。因此葉蓁蓁不太敢違逆他,與他相處反不如與紀無咎相處時隨心所欲。如今歸了京,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向皇上奏稟,卻偏要來見她這個皇后?

    葉蓁蓁有些不解,問葉修名道,“爺爺,他為的是什麼事?”

    葉修名搖搖頭,“我方才問過他,他不肯說,只說一定要見你。若是一般人提這樣的要求,我是不會應允的,只不過雷霆這個孩子平時很有分寸,他既然想見你,必定是有要事相告,你就見一見他吧。”

    葉蓁蓁點了點頭。想到男女有別,兩人不如在室外說話敞亮一些,因此把葉雷霆請到正堂前的天井處,在一缸荷花前站定。她問葉雷霆道,“葉將軍急著見本宮,所為何事?”

    葉雷霆答道,“實不相瞞,微臣心中藏著一個秘密,天底下知之者甚少。”

    “哦?”葉蓁蓁挑眉看他,“難道你要將這秘密告訴我?你先別急著說秘密,先說清楚,為什麼要把這個秘密說與我來聽?”

    “葉先生于我有恩,我想報答他。”

    葉蓁蓁更覺奇怪,“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

    “此事雖關係重大,于先生卻全無相干,只與皇上的家事有關。”他抬起頭看著葉蓁蓁,笑了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所以你雖貴為皇后,我也只把你當妹子看待。我知道你雖統禦六宮,卻也頗多掣肘之處,于情於理都不願看到你被壓制。”

    葉蓁蓁是個隨和性子,他這一番話沒讓她覺得唐突,反而挺好玩兒,“你說笑呢吧。你才比我大幾歲?如何抱得動?若是你長一把鬍子,這話還有幾分可信。”

    葉雷霆笑道,“不止你,我連皇上都抱過,你信不信?”

    葉蓁蓁更覺奇怪,總覺得事情似乎很不簡單。她轉念一想,笑問道,“既然這件事與皇上的家事有關,你為何不直接稟明皇上?”

    葉雷霆說道,“我告訴你,由你來決定是否告訴皇上吧。”

    “既如此,葉大哥請講。”

    葉雷霆稍稍探身,低聲說了幾句話。

    葉蓁蓁聽罷,面色大變,“葉大哥,話可不能亂說!”

    葉雷霆肅然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你是如何得知?”

    他長長歎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32 AM

78.決定
               
    葉雷霆給葉蓁蓁講了一個故事,很長的故事。聽完這個故事,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戲臺上演了一出大戲,一人分飾多角,你來我往,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

    從來不知道原來聽個故事還能如此耗費心力和體力,葉蓁蓁聽到最後,兩腿直打顫。

    果然生活比話本子精彩多了!

    “我知道了,葉大哥,此事千萬不要向別人提起。”葉蓁蓁囑咐他。

    “你放心,那是自然。”

    送走了葉雷霆,葉蓁蓁獨自在荷花缸邊兒轉圈兒,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安寧。好容易把這股子煩躁不安溜達散了些,葉修名又走上前來,說道,“蓁蓁,我有話要與你說。”

    “爺爺但說無妨。”反正有方才那件事的襯托,無論從他口中蹦出什麼,都算不上大事吧。

    葉修名站近了一些。因年老,他的脊背有些彎,像是一把未張弦的細弓,不似年輕時那樣挺拔豐峻。他看著葉蓁蓁,臉上被歲月鑿出來的紋路柔和下來,目光慈祥,那是這位鐵腕權臣身上獨有的、只有在面對兒孫時才會展露出來的溫情的一面。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想說話,口中卻像是含著千斤重的橄欖,發不出聲。他看著自己的小孫女,她已不是當初的俏皮頑童,也不是豆蔻少女,而是已嫁做人婦,是大人了。昔日的垂髫現在高高梳起,曾經扶著爺爺的膝蓋撒嬌讓給她紮頭髮,如今已經雲髻高堆,金釵翠鈿。這一切,仿佛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葉蓁蓁見她爺爺只看著她不說話,便有些奇怪,“爺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葉修名兩眼微微發紅,歎了口氣,哽咽道,“蓁蓁,是爺爺對不起你。”

    紀無咎來到葉府,門上小廝不敢讓他等,一人去裡邊通稟,一人領著他向裡走。不想剛過大門,離得挺遠便看到葉蓁蓁和葉修名正站在堂前說話。紀無咎眼力好,還能看清葉修名臉上表情,要哭不哭的,他以為又出了大事,便把小廝打發回門上,自己閃進去躲在回廊裡聽他們說話。

    只聽葉修名說道,“當初是爺爺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執意要把你嫁入宮中去做皇后。當時以為你身份尊榮,這一生福澤綿長。其實福氣這種東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依你的性子,未必喜歡在皇宮之中拘著。兒女之姻緣,我本不該插手太過,更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你的哭求。”

    紀無咎聽到此話,心中一陣鬱悶。什麼意思,當初他強逼著做主這樁婚事,現在想後悔?晚了!

    葉修名又道,“其實這樁婚事,你父親也是極力反對的。他知道你與陸離自小青梅竹馬,情分不同別人,陸離又是個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品貌家世,都與你般配。”

    紀無咎更加不痛快,什麼般配!這世上能配得上葉蓁蓁的,唯有他紀無咎!

    “我知道你初入宮時,過的不如意,當時我已然後悔,奈何木已成舟,我也只期盼你能守得雲開見月明。雖未必能得皇上寵愛,但求生個一男半女傍身,又是六宮之主,只要挺過去,這一生該過得順遂一些。但是內闈傾軋,不輸於廟堂,你又怎麼會過得舒心。我這一步,終究還是想錯了。”

    話裡話外是滿滿的後悔,紀無咎聽了,既不滿又有些慶倖。幸虧你錯了,錯得好!

    葉蓁蓁聽罷,答道,“爺爺您千萬別這樣說,自古姻緣天註定,若無您的促成,我也不會與皇上結為夫妻。他待我挺好的。我是皇后,六宮的魑魅魍魎想要奈何我,可先要掂掂自己夠不夠分量。”

    這番話讓紀無咎聽著無比舒心。算你有良心,知道我對你好。還有……不愧是我的好蓁蓁,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與我真是登對得緊。

    葉修名卻有些擔憂,“可是太后怎麼辦?雖然許氏敗落,但她是皇上的母親,百善孝為先,她能動你,你卻不能違逆她。”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一勞永逸的法子。”

    紀無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法子,因此期盼著葉修名問一問。

    果然,葉修名問道,“是什麼法子?”

    葉蓁蓁卻道,“暫時不能與您說,總之您放心,我是您的孫女,自然不會給您丟臉的。”

    葉修名舒了口氣,“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葉蓁蓁一驚,“離開?爺爺您要去哪裡?”

    “你奶奶病的這些日子,我已想過了。這麼些年,我一頭紮進名利場,幾乎不曾好好地陪一陪她。如今人老了,也沒幾年活頭了,不如放開了手,好好與她過幾年舒心日子。左不過是半截身體埋在土裡的人,多活一天賺一天。”

    “爺爺!”

    “你不用勸我。我先前想不通,不服老,總要硬和人杠著,跟方秀清嗆,跟皇上嗆。其實沒必要,自己還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其實沒必要操別人的心。人嘛,年輕時做年輕時該做的事,轟轟烈烈一場,等年老了,就好好地當一對白髮翁媼。我想帶你奶奶回江蘇老家,那裡山清水秀,最是養人。我與她養養花溜溜鳥,種幾畝田,再養些雞鴨,閑來垂釣碧溪上,或是與街坊四鄰把酒話桑麻,了此殘生,豈不美哉。”

    “可是爺爺,江蘇離北京何止千里,您二老年事已高,若是無人照料……”

    “這你大可放心。你爺爺我雖辭了官,還不至於日子都過不好。我與你奶奶商議了,此行將你大侄子帶走。他今年才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等大一些,再送回來。我們有他在膝下陪伴,想來也不會寂寞。”

    葉蓁蓁還想勸他,奈何他心意已決,擺擺手道,“你不必再說了,現在去和你奶奶道個別吧,這次一走,怕是以後好幾年見不了面了。”

    他話說得含蓄。哪裡是好幾年,大概此生再也不見了。

    葉蓁蓁失魂落魄地去見老太太了。

    紀無咎靠在牆上,悵然若失。葉修名是他的恩師,要說兩人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只有師生之誼。他之前討厭此人,也多半是因為他把持朝政,剛愎自用,礙了他的手腳。可是如今聽聞他要離去,紀無咎竟頗有些不舍,仿佛失了臂膀一般。

    說到底,葉修名能把持朝政這麼多年,也是因為他有本事,有才幹。尋常人想摸個邊兒還摸不到呢。

    紀無咎不想催葉蓁蓁,因此獨自離開了葉府。老人家要離去,想必還有許多話要囑咐。

    果不其然,葉蓁蓁直到快傍晚了才回宮,回來時兩眼紅紅的。紀無咎知道來龍去脈,也不問,只攬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她。

    葉蓁蓁是個樂觀的人,凡事都往好處想。奶奶這次能一腳踹開閻王自己又爬回來,已是大幸,這次又不是生離死別,她在鄉下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十分愜意,做孫女的,說不準還有機會去看望她。

    這樣的事,雖不是十分中意,卻也是八分中意了,沒什麼好難過的。做人要知足。

    想通了這一層,葉蓁蓁也就不那麼鬱悶了。她又想起一事,便對紀無咎說道,“皇上,我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紀無咎抵著她的額頭,淡聲問道,“你是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我……說了怕你難過。”

    紀無咎心中一暖,“那麼,等你想說,或者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吧。”

    葉蓁蓁點了點頭。

    紀無咎便眯眼看她。燭火下她的臉龐明媚生動,大概因下午哭過的緣故,腮上還掛著淡淡的紅暈,細眉已舒展開來,目若秋水,眼角有淺淺的紅痕。她整個人,像是一隻鮮甜多汁的蜜桃。

    這樣的人,差一點就不是他的了。

    紀無咎慶倖無比,心內一陣悸動。他這個人,從來不信什麼鬼神輪回之說,可是現在突然就覺得,他和她的緣分,真的是早就註定好的,任何人都斬不斷破不開。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她修行了好幾百年,只為今生做一雙恩愛夫妻。

    葉蓁蓁發覺紀無咎目光閃動,這眼神兒她再熟悉不過了。她也不知怎的,兩人好好說著話,他又想到那事上去。她低著頭,玩兒著自己的手指頭。

    紀無咎便捉著她的手,將那圓潤小巧的手指頭含入口中,攪著舌頭撫弄。

    葉蓁蓁的指尖被他的舌頭一碰,心尖兒忽地就一顫。這人真是花樣越來越多了,怎麼會想起咬手指頭呢。

    紀無咎一邊叼著葉蓁蓁的手指,一邊伸手摸到她唇邊。她會意,禮尚往來地叼住他的食指,納入口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櫻唇吸住他的手指,就好像,就好像……

    他不自覺地抽動著手指,進進出出。葉蓁蓁是個聰明好學的,她學著紀無咎的樣子,伸著舌頭繞著他的手指打轉,或是包裹起來,向外頂,向裡吸。這樣一來似乎也挺好玩兒的,像是吃糖棍兒。

    紀無咎一下就失控了。

    他把她抱上床,一邊剝著她的衣服,一邊在她頸間低喘,“蓁蓁,我為了你守身多日,不曾沾半點葷腥,你怎麼獎勵我?”

    葉蓁蓁被他碰到癢處,咯咯笑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他低低地笑,纏綿道,“如此,有勞娘子親自查驗一番吧。”

    因紀無咎多日未曾與葉蓁蓁親熱,此時小別勝新婚,太過急切,便有些莽撞,力道沒拿捏好,把葉蓁蓁弄得有點疼。

    他把存貨交出來,正等著她的誇獎,卻冷不丁聽到她說,“你退步了。”

    “……”

    男人最不聽不得的就是這種話。他翻過她的身體,在她耳邊咬牙切齒道,“你可別後悔。”

    當夜,葉蓁蓁十分後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34 AM

79.香如
               
    葉修名辭官歸鄉,皇上幾度挽留未果。這是近日京城最熱鬧的新聞。

    這個消息一出,葉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許多故交親友帶著酒來造訪話別。要說葉修名官都要沒了,這會子上趕著巴結談不上,所以這個時候的交情才是真交情。

    由此可見,這老傢伙的人緣還真的挺不錯,他的聲望並非來自權力的驅使。

    葉修名離京那日,皇帝親率文武百官送行,聲勢浩大。許多京城老百姓得知消息,也自發地前來相送。前來送別的人許多都一肚子墨水,因此紛紛以詩相酬,這些詩被結集印售,一度洛陽紙貴,連葉蓁蓁這提到詩就不自在的人,都跟著收藏了一本。

    葉修名一離開,許多人發覺,京城官場的風向要變。

    證據之一是方秀清調任吏部尚書,終於把六部之中最重要的一塊陣地收入囊中。這樣一來,本來在吏部任職的葉康樂,便受到壓制。與此同時,戶部尚書一職空懸,不少人猜測皇上可能會讓葉康樂擔任戶部尚書,以補償葉黨,當了戶部尚書,葉康樂便可入內閣,這樣亦可牽制方黨,兩全其美。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不僅沒讓葉康樂入閣,反而讓他外放了!

    本來好好地當著京官,突然要去外地赴任,如此敏感的時間,如此敏感的身份,由不得人不多想。

    皇上這是要把葉黨打壓到底嗎?

    不少人都捏了把汗。

    紀無咎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就怕葉蓁蓁多想:“蓁蓁,你相信我。”

    葉蓁蓁正在漫不經心地吃酸奶,聞言答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哦?”紀無咎有些好奇,“說來聽聽。”

    “你想推行方秀清的新政,就不能有人在跟前礙手礙腳。你放心去做好了,我們葉家本來就是外戚,不能風光太過,也是時候該收一收手腳了。我爹是外放,又不是不回來了。況且說到入閣,我倒覺得我二哥比我爹更合適。”

    紀無咎簡直要舒服到骨頭縫裡了。他要做什麼,她都知道。她懂他。

    於是他笑問道,“何以見得?”

    葉蓁蓁把酸奶吃完了,依依不捨地用銀勺刮碗底,一邊低頭答道,“你是做皇帝的,自然最懂用人之術,何需我多嘴,班門弄斧,”刮了兩下,見沒多少,她扭頭沖外間喊道,“素風,再給我來一碗。”

    “別吃了,”紀無咎攔著她,“吃多了又要鬧肚子。”

    外間的素風知道皇上會攔著皇后,因此只空答應著,沖身旁的宮女擠了擠眼睛。

    紀無咎掏出帕子給葉蓁蓁擦嘴角,擦完之後笑道,“你倒是說說,為何葉二哥更適合入閣?”

    “我爹是個和事佬,面軟心也軟,沒主見。我二哥的臉面隨了我爹,見人三分笑,可是肚子和手腕是隨了我爺爺。你不知道,他打小兒,腸子就比一般人多好幾圈,我哥哥是長子,卻總要讓著這弟弟幾分,遇到事兒,二哥也是最有主意的。你別看他這次只是個治水的,能在那樣的條件下早早地把水庫修好,光會治水肯定不行。”

    紀無咎點頭笑道,“此言有理。其實你比他們都有雄才大略。”

    葉蓁蓁厚著臉皮生受了這句恭維,“正是呢,只可惜我是個女人。下輩子我一定要托生個男兒,幹一番事業。”

    “那可不能夠,”他捉著她的手,“你變成男的,讓我娶誰去?”

    葉蓁蓁笑道,“那你就變成女的,嫁給我吧,”她說著,伸手托了一下紀無咎的下巴,“美人兒。”

    紀無咎未答話,架上鷯哥先受不了了,“哎呀!羞煞人也!”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學來的哭哭啼啼的細嗓音,閉著眼睛一聽,還真像是個被惡霸調戲的良家小媳婦。

    葉蓁蓁和紀無咎同時一陣惡寒。

    “不過,”葉蓁蓁把話頭兒繞過來,“我覺得這次方秀清動作有點大,我不知道新政的效果會如何,但他是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古往今來變法而治的敗多勝少,但也不是沒有成功案例。總的來說如果法度是合理的,那麼最需要一個穩定的強權作為後盾去推行,這樣一來成功的概率會非常高。紀無咎和方秀清這對賢臣與強主的組合是千年一遇,而且本朝官員貪墨確實需要整頓一番。

    總之這次新政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大家都不容易。

    紀無咎知道葉蓁蓁的意思,他點頭道,“總之我不會虧待他。”

    葉蓁蓁說道,“咱們提前把話說清楚,你怎樣對待方秀清那是你們君臣之間的事,方昭儀倘若再敢惹是生非,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他撫了撫她的額頭,“那是自然。”

    這時,素風走進來換香。她把一塊香膏放進香爐裡,也不點燃,蓋好蓋子又默默退了出去。

    葉蓁蓁吸了吸鼻子,“你還記得這種香嗎,我們在遼東買的,叫‘有所思’。”

    紀無咎也跟著她吸鼻子,“怎麼不記得,只是……我還是覺得這種香氣有些熟悉。”

    葉蓁蓁說道,“我找到這個名字的出處了。漢代有首樂府詩叫《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何用……”

    紀無咎看她擠眉弄眼的費勁極了,便幫她背了出來,“‘何用問遺君,雙珠瑇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是這個吧?”

    “對,就是這個,”她點點頭,“講的是一個姑娘罵負心郎的。這個香也叫有所思,會不會是一個被拋棄的姑娘制出來的,想借著這個名字罵一罵她的負心郎?”

    紀無咎皺眉道,“這香兆頭不好,你別用了。”

    “為什麼呀,怪好聞的。”

    “有負心郎的才用呢,我可不是負心郎,我是有情郎。”他笑著,低頭作勢要吻她。

    葉蓁蓁扭臉一躲,羞道,“甄笨還在呢。”

    紀無咎顯然沒跟上她的思路,“真……笨?”

    “就它,”她指了指架上的鷯哥,“我給它取的名字,跟了我的姓。”

    什麼叫跟了她的姓,這種話她也好意思說出口。紀無咎同情地看了那小鷯哥一眼,“怎麼起這麼個名字?”

    “我還想叫它甄黑,我把這兩個名字給素月他們選,他們都選了甄笨。”

    “真是一群有眼光的人。”紀無咎贊道,可憐的是跟了這麼個主子……

    兩人說了回話,便相攜著去慈甯宮看望太后。太后自上次被紀無咎打擊之後,這陣子消停了許多,每天也只安安靜靜的吃齋念佛,真像個佛奶奶一般。母子二人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紀無咎每天去給她請安問好,她絕口不提許氏之事,每天和紀無咎來段親子互動,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葉蓁蓁堅信這是假象,但又希望太后真的老實下來,永遠不再生事。

    今兒天熱,兩人一路從坤甯宮走到慈甯宮,都出了一頭汗。紀無咎有些後悔頂著日頭把葉蓁蓁拉出來,要是中暑就不好了。太后正坐在炕上撚佛珠,見了他們,十分歡喜,忙命人端上酸梅湯來,還有一些新鮮果品。

    葉蓁蓁坐定,看著太后與紀無咎之間的母子互動,看熱鬧一般。太后偶爾主動與她搭話,她便也很給面子地兜著,一張巧嘴,說貼心話的時候也有模有樣。

    紀無咎越發覺得自己這老婆能幹。十八般武器裡除了繡花針,別的樣樣精通。

    葉蓁蓁火力壯,慈寧宮裡本來就熱,她坐下之後汗還在流。素風掏出手帕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額頭。

    太后見狀,不滿道,“好懂規矩的奴才,怎麼讓主子用你用過的帕子?”

    素風忙答道,“回太后娘娘,這帕子不是奴婢用過的,乃是新帕子用薄荷水浸過晾乾了的,用來擦汗,再清涼舒爽不過。奴婢帶了些在身上,防著主子畏熱。”

    太 後聽罷,神色緩和,點頭道,“我這裡確實有些熱,倒難為你了,”說著,又看素風,“倒是個貼心又忠心的奴才,”她轉頭看向紀無咎,“要哀家說呀,這奴才雖 多,可想要找個既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又能夠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就有些難。再要找個能進主子眼緣的,那就更難了。你說是不是?”

    紀無咎點頭道,“母后說得在理。”

    葉蓁蓁聽到此番話,卻警惕起來,太后無緣無故地來這麼一番高論,真的只是沒話找話嗎?

    太后長歎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身邊用得順手的人少,還記掛著得力的老人兒,我心疼兒子,索性多事,給你找來個好奴才。你只要一見她,必定是喜歡的,”說著,抬頭向身邊的宮女道,“讓她過來吧。”

    葉蓁蓁更加納悶,太后如此明目張膽地往皇帝身邊塞人?就不怕他轉頭就開發了她的人?這老太婆到底是個什麼想頭?

    正想著,隔壁次間走進來一人。長挑身材,穿一身藕荷色宮裝,低著頭,步履款款,就這麼幾步路,就走出一種婀娜多姿的豐韻來。偏又不是妖妖喬喬的樣子,而完全是一種天然的婉轉風致。

    葉蓁蓁有些好奇,等她走近些,便禁不住說道,“你抬起頭來。”

    她依言抬起頭來,耷著眼睛不敢向上看。葉蓁蓁向她臉上掃了幾眼,白淨柔婉,雖算不上十分好相貌,卻也是個美人。她又不大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若是想給紀無咎床上塞人,怎麼也得挑個能勾住他眼睛的。若是想給他奴才,依著紀無咎對她的防備,也成不了啊。

    葉蓁蓁不解地看向紀無咎,卻發現他正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宮女。他愣了半天神,終於喃喃喚道,“香如?”

    那聲音,像是從九天之外飄下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7 02:38 AM

80.舊情

    葉蓁蓁從未見紀無咎如此。仿佛三魂七魄都掛在旗杆子上,隨風飄蕩,他自己呆愣如一只傀儡,雖盯著眼前人,卻又是雙眼放空,也不知神志飄向何處。

    太后撥轉著手中佛珠,開口道,“香如,哀家把你與了皇上,從今日起你便是御前一等女官,你要好生服侍皇上,知道了嗎?”

    香如跪地伏身磕了個頭,“是,奴婢一定盡心竭力,忠心不二。”

    葉蓁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說道,“母后,我看這個奴才白淨又乖順,不知是誰家的女孩兒?”

    太后笑答道,“她是吏部侍郎柏建成之女,也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如今在宮中只做個奴才,真是委屈了她。”

    看這意思,是為她鳴不平?真巴不得她第二天就當了主子。

    葉蓁蓁聽到“柏建成”三字時,眉毛一挑。若她沒記錯,這個人最近可是惹上大官司了,也不知他犯的事情是真是假,倘若是真,這柏香如也討不著好。

    不過話說回來,萬事沒絕對,看紀無咎的態度,很明顯對柏香如思之甚深。葉蓁蓁想起紀無咎曾對她講過的往事,這個香如,想必就是他口中那位故人了。看來當年太后沒有賜死她,不獨沒有賜死,還把她拉入自己羽下。現在正好拿出來膈應皇后。

    只不過這個柏香如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現?太后癮倒是過了,但就不怕惹禍上身?

    還有,柏香如真的一直待在宮中嗎?紀無咎的眼睛遍佈皇宮各處,他難道一直不能察覺?

    對了,柏建成可是曾經被流放遼東的啊……

    葉蓁蓁突然想起“香如故”那個牌匾,便笑盈盈地說道,“本宮聽說你調得一手好香?”

    柏香如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確實會一點。娘娘若不嫌棄,想要什麼香請吩咐。”

    這樣一來一切都明瞭了。遼東那間“香如故”弄不好就是這柏香如當初開的,就算不是她開的,也必和她有關聯。她當初是隨著父親流放遼東,後來大赦天下才跟回了京城。太后接她進宮的時日應該也不多。

    葉蓁蓁答道,“這樣也好,什麼時候本宮想用人了,自會和皇上借,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捨不得,”她看著紀無咎,“皇上,您說呢?”

    紀無咎被她一叫,回過神來,“嗯?”

    葉蓁蓁便不理他。她雖心中不高興,表面上卻不願表露,怕太后得意。

    帝后二人從慈寧宮出來,各懷心事,匆匆告別。

    當夜,紀無咎睡在了乾清宮。王有才悄悄來報,說馮有德趴在牆角聽了大半宿,皇上並未召幸柏香如。

    ***

    莊妃跟了紀無咎好些年,葉蓁蓁算了一下,香如離去的時候莊妃應該已經在紀無咎身邊了。因此葉蓁蓁去了莊妃的含光殿,想要聽她親口說一說當年的事情。

    莊妃一聽到香如的名字便愣了,“她死了啊。”

    “沒死,”葉蓁蓁搖頭,“你與我說一說當年的情形。”

    莊妃知道葉蓁蓁的脾氣,便也不和她兜圈子,一股勁全都倒出來,“她是當年太子貼身伺候的人,與當初的馮大總管是平起平坐的。不過皇上似乎更倚重她一些。且她姿色不俗,不只白天伺候,晚上也伺候……”

    葉蓁蓁打斷她,問道,“她侍寢了?”

    莊妃點頭,“是啊,當年皇上每月總有兩三次是由她伴眠的。”

    “侍寢了怎麼還是個宮女?這是什麼規矩?”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當年執掌六宮的是如今的太后,她素來不喜歡香如,因此便……”

    葉蓁蓁聽到這裡不覺好笑。原來太后的糊塗不是因為年老,當年就如此。一個宮女,伺候了主子,按著不給人家名分,也忒小肚雞腸了些。東宮的妃嬪位分又高不到哪裡去,不過是選侍才人之流,給她晉一晉,大家臉上都好看不是。不過話說回來,宮女自然比宮妃好開發一些。

    葉蓁蓁又問道,“皇上當時就沒給她爭一個名分?”不像是紀無咎的性子。

    莊妃答道,“何曾沒有。皇上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因此打算請先帝爺出面封賜香如,但是柏香如死活不肯。說一旦封了才人,便不能日日伺候主子了,情願做個普通的宮女,只圖留在主子身邊。到最後說動了皇上,就一直沒有晉位。”

    好個忠心又癡心的奴才。葉蓁蓁冷笑,因又問道,“這些事又不足為外人道,你是如何得知?”

    “是死去的蘇婕妤告訴臣妾的,蘇婕妤那時與柏香如十分要好。”

    “你可別告訴我,蘇婕妤受寵是因著柏香如的緣故。”

    “這個……臣妾也說不好。但是皇上待柏香如的情分,確實與旁人不同——擷芳殿裡到現在都還掛著她的畫像。”

    葉蓁蓁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現一幅白雪紅梅美人圖,畫中美人捧著紅梅,笑意盈盈地望著她。一轉眼,那美人竟然活了過來,從畫中走下來,盈盈走近,再一抬頭,已變成蘇婕妤的臉。

    葉蓁蓁冷冷一笑。果然那個什麼“有所思”是大有來歷的,柏香如這是罵紀無咎負心郎呢。既然他負心,你何不收了心思一刀兩斷,像詩裡說的一樣,“從今以往,勿複相思”,也顯得有些骨氣不是?強扭的瓜不甜,我就不信,你若是不願意,太后能強逼你到哪裡去!

    越想越氣,想到紀無咎,更來氣。這混蛋哪裡好,風流賬一筆又一筆,算也算不過來。放著宮裡頭那些姹紫嫣紅就算了,好幾年的老情人竟也找上門來,這種人就該在雪地裡被扒掉褲子凍雞雞!

    ***

    紀無咎連著兩夜睡在自己的乾清宮,葉蓁蓁於是有那麼點危機感。她總覺得這次這個香如不一般,紀無咎待她更加不一般。兩人以前就有情意,隔了這麼多年再遇上,郎情妾意的,她又不像紀無咎似的滿皇宮都是眼睛,萬一他們兩個……嗯?

    偏偏這宮女又是太后賜給兒子的,做皇后的即便想為難,也無從下手。

    葉蓁蓁只好先去探一探虛實。她可不是軟柿子,這兩人若真有個什麼,她自然有萬般的方法對付。

    作為一個模範皇帝,紀無咎照例在養心殿批摺子。他見葉蓁蓁來了,手中的筆也未停下,只抬頭說了一句,“皇后來了?快請坐吧。香如,看茶。”

    柏香如便恭敬地奉上茶來,葉蓁蓁接過茶,卻叫住了她,“你不是在乾清宮上值嗎,怎麼跑到養心殿來了?”

    柏香如知道皇后這是要找茬,低下頭穩穩當當答道,“奴婢貿然離守,請娘娘降罪。”

    紀無咎放下筆,替她答道,“是朕讓她來的。”

    怪道有恃無恐,原來有人替她出頭呢。葉蓁蓁放下茶碗,不鹹不淡說道,“既然主子離不開你,你何不明說,反要主子幫著辯解,你受得起嗎。”胡攪蠻纏一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柏香如連忙跪下,“奴婢知錯!”

    葉蓁蓁道,“既然錯了,自然要罰的。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本宮該體恤著些,就去宮門外跪兩個時辰吧。”

    這樣說,也不過想試一試。太后送的宮女,皇上的貼身侍婢,輪不到皇后來罰。

    果然,紀無咎攔著道,“她不過是依令行事,你又何必如此。”

    葉蓁蓁挑眉看他,似笑非笑,“心疼了?”

    紀無咎也笑,“你今日怎的如此大的火氣?”

    葉蓁蓁冷哼,起身告辭。

    紀無咎眯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低頭莞爾。

    ***

    紀無咎再次忙到深夜。

    方秀清把新政按照紀無咎的意思又改幾遍,重新寫了個摺子遞上來,厚厚的一本兒,足有萬字。書面語不同口頭話,往往一個字就能傳達很多意思,這會兒寫一萬字,夠紀無咎看會子的了。既然立志做明君,就要下一番苦功夫,他雖累,也無怨言。

    晚上就寢時,香如領著三個宮女在龍床前忙活,等把床鋪好,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柏香如一人,站在紀無咎跟前,為他寬衣解帶。

    因晚上沐浴過一次,紀無咎只穿著便衣,衣服很好脫。柏香如給他脫去外衣,又去脫裡衣,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手指覆在他的腰上,輕輕刮了一下。

    夏天衣衫單薄,指肚上的溫熱似乎能隔著衣服傳到他的皮膚上。

    紀無咎也不知怎麼回事,被她這樣一碰,心中就像長了毛一樣難受。他推開她,“朕自己來吧。”

    柏香如手中還捉著他的衣帶,垂頭喪氣道,“是奴婢伺候得不好。些年未見陛下,如今手生了,奴婢該打。”

    紀無咎歎氣道,“你何必說這樣的話,”他把衣帶拉回來,見她不動,便道,“算了,再穿上吧。”

    柏香如意外,“陛下?”

    “去坤寧宮。”兩天未見,已經想她了。

    柏香如反應過來,勸道,“夜已深,陛下不如早些安歇?皇后娘娘想必已經睡下了,如果現在去坤寧宮……”兩頭麻煩。

    紀無咎只道,“沒關係。”

    很快柏香如就明白所謂的沒關係是什麼意思了,皇后娘娘根本不用出來接駕!皇上不讓人聲張,她在裡頭悶頭睡得自在。

    柏香如便有些不忿,這是什麼樣的大家閨秀,竟然如此怠慢皇上。她隨著紀無咎進了坤寧宮,想要在鳳榻前伺候,奈何素風一橫胳膊把她擋了出去,“皇上既來了坤寧宮,自該由我們伺候,姑姑好生歇會兒罷,倘若到了這裡還要您動手,我們沒臉見人了。”香如的級別比素風高,因此素風喊她姑姑。素月的級別也比素風高,然而兩人情分不同,私底下姐姐妹妹的亂叫。

    柏香如也就不好進去了。她隔著水晶簾看裡頭的情形,皇上因怕吵醒皇后,放輕手腳上了床,杏黃色的紗帳被宮女垂下,擋住了紗帳內睡得一臉酣甜的女子。

    柏香如有些惆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12:5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8 02:55 AM 編輯

81.晉位
               
    次日是休沐,紀無咎難得比葉蓁蓁醒得還晚。葉蓁蓁睜眼時看到他躺在身邊,天氣熱,他不能抱著她,因此只抓著她的手,十指扣在一起。

    葉蓁蓁舉起手看了看,另一隻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她坐起來,低頭看紀無咎的臉。玉雕似的一張臉,睡熟了,卸去防備,眉目舒展,安靜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她低頭,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親完之後,葉蓁蓁腦子清醒了。她想起昨日之事,再看眼前熟睡的人,便覺面目可憎起來。她一下下掰開被扣住的手指,然後推著紀無咎一寸寸往外挪。

    咚!紀無咎被推下床,摔在地上。

    葉蓁蓁趕緊躺回床上,假裝熟睡。

    紀無咎惺忪睜眼,迷茫了片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他扒著床沿坐起來,杏黃色的紗帳微抖,隱約可見裡面側躺著一動不動的人。

    他厚著臉皮爬回到床上,從後面將葉蓁蓁摟在懷裡。

    葉蓁蓁裝不下去了,又去掰他握在她腰上的手。

    紀無咎閉眼低笑道,“蓁蓁,別鬧了。”說著,下巴蹭了蹭她的脖子。

    葉蓁蓁不自在地扭動身體,“誰鬧了。”

    “是我,我鬧了還不行麼,”紀無咎按著她,“你別動了,再動就辦了你。”

    葉蓁蓁果然不動了。這時,她的肚子突然響了一聲。

    紀無咎深知吃飯對於葉蓁蓁的重要性,因此立刻和她起床,洗漱,更衣,用膳。

    吃飽了飯,紀無咎假裝要走,葉蓁蓁看他即將邁出門檻,突然說道,“柏香如到底怎麼回事。”

    紀無咎將將要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他轉頭走回來坐下,笑道,“你終於問了。”

    葉蓁蓁撇過臉,“我不問你就不說嗎。”

    紀無咎反問,“我不說你便不問麼。”

    葉蓁蓁低頭不答。

    紀無咎起身走到她面前,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在懷裡。葉蓁蓁坐在椅上彎著腰,臉抵著他的腹部,不甚舒服,但又不願掙開,於是側過頭,只用臉貼著他的小腹,閉目不言。

    紀無咎摩挲著她的下巴,笑道,“蓁蓁,我喜歡看你為我吃醋。”

    葉蓁蓁皺眉道,“你不要和我說,你初見柏香如時的失魂落魄,也是裝出來騙我吃醋的。”

    “不是,我確實震驚於她的死而復生。我與她往日有些情分,對於當初沒能保護她,也著實慚愧,因此見她還活著,確實歡喜。”

    葉蓁蓁懷疑地看著他,“沒別的?”

    紀無咎便耷拉著腦袋,像是學堂裡在先生面前犯了錯的學生,“蓁蓁,我有一事要與你坦白。我與她……以前做過一些親密的事。”

    真是好含蓄。葉蓁蓁推開他,“那現在呢。”

    紀無咎便蹲下身來,扶著她的膝蓋,仰頭笑看她,“現在,我身上已被你上了鎖,旁人碰不得。”

    葉蓁蓁羞紅了臉,扭臉低聲道,“花言巧語。”

    紀無咎捉著葉蓁蓁的手,低頭輕吻她的手背,葉蓁蓁抽回來,問道,“可是現在你到底打算把她怎麼辦?”

    一個宮女,畢竟和皇帝發生過關係,按理說應該晉個小主。葉蓁蓁雖膈應,但是反正後宮那麼多膈應她的了,不多這一個。可是眼下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似乎都沒打算給她個名分,到底都在打什麼算盤?太后就不說了,紀無咎呢?難道真的是餘情未了,想放在跟前兒偷著親近?

    葉蓁蓁想到這裡,瞪了一眼紀無咎。

    紀無咎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我的蓁蓁這麼可愛,”他說著,站起身,“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葉 蓁蓁想了想,柏香如名義上是太后送給皇帝的,當皇后的不好擅自插手。因此說道,“不如你先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倘若想繼續留在宮中,自然該有個名分,倘若想 出宮去,你做主給她許個好人家也就罷了。只這樣不上不下的,不合體統,實在想當奴才了,不如來我這坤甯宮,我是脾氣好的主子,必不會虧待她。”

    “好,就這樣吧。先不說這個了,我另有事與你商量,保證你聽了之後手舞足蹈。”

    紀無咎所謂能讓葉蓁蓁手舞足蹈的事情是他最近打算的一次微服私訪。蘇浙一帶富庶,自然也成了官員貪贓枉法的重災區。既然要推行新政,他打算先挑個出頭兒的整治一番,殺雞儆猴。

    果然,一聽說要去江南玩兒,葉蓁蓁立馬精神了。

    兩人又仔細商議了一番,帶什麼人,帶什麼東西,走什麼路線,先去哪裡,再去哪裡,出了急事兒怎麼辦……

    說了一會兒,紀無咎回到乾清宮,把柏香如叫來,將葉蓁蓁的意思問了她。

    事實上,雖然是按照葉蓁蓁的意思辦,但紀無咎也有自己的算盤,只不過暫時無需透露,時候到了自然見分曉。

    柏香如一聽皇后想打發她走,登時淚流滿面,“皇上,奴婢先頭流落遼東苦寒之地,千難萬難,支撐我活下去的念頭也不過是再見您一面。奴婢日盼夜盼,好容易可以重新回到您身邊,可以天天看到您,伺候您。奴婢知道自己拙笨,希望主子能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兒上,奴婢哪裡做得不好您打罵便是,請千萬不要趕奴婢走!”

    紀無咎歎了口氣,“朕幫你在世家子弟中尋個如意郎君,不比在深宮之中強上百倍?”

    柏香如癡癡地看著他,“主子何苦說這樣的話。奴婢既已承君恩露,又有何面目再嫁別人?”

    言外之意是,你都把我睡了,現在還想把我嫁給別人?晚了!

    她見紀無咎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又勸道,“奴婢知道您與皇后娘娘琴瑟和鳴,皇后想必對你我舊事有些耿耿在心,覺得我礙了她老人家的眼。既然如此,奴婢以後凡見到鳳駕必回避,絕不打擾您和皇后娘娘,好嗎?”

    一番話說得,既無怨無悔又癡情絕對,把自己擺在十分卑微的位置上,祈求對方的一點垂憐。

    情商低有情商低的好處,紀無咎基本不吃女人那一套,遇到事情總是冷靜分析為上,觸動感情的時候十分有限。他對柏香如存著些愧意,想補償她,也就對她比對尋常奴才和氣一些,但也僅止於此了。更何況,她爹是柏建成,紀無咎又怎麼會沒有防備。

    因此她在他面前哭,裝可憐,裝無辜,他都無動於衷,現在聽到她如此說,他很不給面子地一語道破問題核心,“你雖不見她,可是天天見朕,也不好。”

    柏香如快要氣死了。以她對紀無咎的瞭解,他雖心思縝密,但絕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可是這麼個人在關乎皇后的事情上總能體貼到令人嫉妒。她心內暗恨,表面不動聲色,哭道,“奴婢一心一意想要留在皇上身邊,就算不能相見,也要離您近一些方好,求皇上成全。”

    這是要走晉位路線了。紀無咎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微閃,應下了。

    ***

    紀無咎按照葉蓁蓁的建議,封了柏香如為美人。美人是正五品,這個品級于柏香如來說,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葉蓁蓁使了個壞,把她安排在芭蕉閣,這地方在東六宮的東北角,紀無咎就算散步都未必能散到那裡去。

    太后知道了此事,雖有不滿,卻無什麼可說的。皇后這事做得名正言順,她捉不到把柄。

    過了幾日,紀無咎和葉蓁蓁整裝南下,臨走之前怕太后生事,紀無咎親自下旨命莊妃暫理後宮之事,這才放心離去。

    因為目的是肅貪,到時候少不得要調動官場資源,因此紀無咎還給了葉蓁蓁一道密旨,讓她做欽差,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一路從京城到金陵,邊走邊玩兒,一邊欣賞沿路風光,一邊品嘗各地美食,倒也不覺勞頓。

    紀無咎自登基以來勤於政事,又有名臣保駕護航,因此這幾年把大齊治理得太太平平,國泰民安。他在路上時不時隨手攔住百姓問幾個問題,哪裡人,日子過得怎麼樣,父母官好不好,怎麼評價當今聖上……

    因民間言路開放,老百姓膽子也大,問什麼答什麼,毫不避諱。說起皇帝來,大家總的評價都是好的,唯一不滿的地方是皇帝的眠花宿柳事件。當然,男人嘛,犯錯誤是難免的,既然皇帝已經認錯,自當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紀無咎不禁感歎,九天玄女娘娘您威力太大了……

    是的,若不是因為他娶的是“玄女娘娘”,誰會一直惦記皇帝逛花樓這種事情。

    所以,當紀無咎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對當今皇后娘娘交口稱讚時,他也就不覺奇怪了。

    蓁蓁的威望比他高多了,身為男人,身為夫君,紀無咎多多少少有那麼點挫敗感。不過沒關係,不管玄女娘娘多麼的神乎其神,到晚上不照樣要被他壓一壓麼。紀無咎猥瑣地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12:53 AM

82.辦案
               
    紀無咎和葉蓁蓁行至江蘇地界,聽到的不和諧的聲音越來越多了,其中無外乎地方官員加課稅負,導致民怨沸騰云云。

    這些,之前已經有人告到御前,但是現在親耳聽一聽普通老百姓的傾訴,感覺更真實,也更讓人氣憤。

    到了金陵,這種怨憤達到高潮。

    葉蓁蓁有些奇怪,“雖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但為什麼江蘇的烏鴉比別處的烏鴉更黑一些?難道是水土問題?”

    紀無咎沉吟,“只怕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上級向下級搜刮,下級自然向更下級搜刮,反正又傷不到他們一根寒毛,到頭來買帳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查辦。無論是自下而上地查,還是自上而下地查,都需要證據。而且貪污一事,證據全在賬上,別人無法提供,只能從貪污者自身尋找突破口。

    都是朝廷命官,手握重權,查起來更加無從下手。

    正當紀無咎仔細斟酌行動方案時,葉蓁蓁給他出了個主意。

    葉蓁蓁走的是和紀無咎完全不同的路數。紀無咎是個萬事都要算計到位的人,密不透風的一張網,把你蓋住,讓你無處可逃,束手就擒。等到被逮住了,只能罵一句陰險,別無他法。葉蓁蓁不同,紀無咎覺得,她行事頗有些大巧若拙的意思。不管對方有多少條妙計,她只尋住一點,全力進攻,一旦突破,便可使對方的防線全線崩潰。如此行事,風險是有的,但見效也快。

    比如這次,她強烈建議把金陵知府捉過來打一頓,不怕他不招。這個方法聽起來荒唐,但若是由葉蓁蓁來做,自有其道理。首先,不管這個知府有沒有貪污,做官做到整個金陵城的百姓都罵,他值這一頓打。其次,她是欽差,她又是皇后,她真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打了還白打。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娘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你奈我何?

    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動其他貪官,他們不能直接闖進知府家打人,怎麼辦?

    紀無咎有辦法。金陵衛指揮使是新調任的,之前曾在葉雷霆的軍中供職,也在遼東打過仗,他和紀無咎認識。此人是新上任的,應該沒有攙和這趟渾水。他是管軍隊的,與金陵知府是平級,以他的名義請金陵知府去軍營中一敘,必然不會引起懷疑。

    兩人果然照這個方法辦。金陵知府名叫常魚,是個胖子,胖到什麼程度,葉蓁蓁第一眼見他,總覺得他走路相當吃勁,大概滾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常魚以為金陵衛指揮使是想和他拉關係,卻沒想到兩人聊了幾句,對方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反而說有人想見他。

    這個人自稱是欽差,代天巡狩,手裡頭拿著蓋玉璽的聖旨。

    常魚乍一聽,不大相信。欽差要來江蘇,他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可是衛指揮使好歹是正三品,犯不著給一個騙子牽線搭橋吧?而且又是冒充欽差!

    葉蓁蓁才不管常魚信不信,命人把他給綁了,吊在院中一棵大槐樹上。若是平常人,總要吊起來腳離地才好,但眼前這胖子,倘若腳離了地,怕是胳膊要斷掉的。因此葉蓁蓁開了個恩,只讓他踮著腳。

    常魚雙手被綁,兩腳撐得酸疼難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欽差,上來二話不問先要綁人的,朝廷現在用人都這麼不拘一格了嗎。

    “欽差大人,敢問您高姓大名,官居何職?”常魚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去此人來歷。

    “你真的想知道?”葉蓁蓁握著鞭子,敲了敲他的胖臉,“我姓葉。”

    姓葉,京城之中有資格做欽差的,想必是葉閣老府上的。只不過葉修名已經辭官,葉氏失勢,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眼前這小娃娃怎麼如此不識實務,還敢張狂。想到這裡,常魚不那麼害怕了,臉上堆起笑來,說道,“葉大人,請您把下官放下來吧,咱們有什麼話好好說。”

    葉蓁蓁說道,“你好好說話,我自然放你下來,倘若不然,本官知道你是知府,可是本官手上的鞭子,是不認人的!”說著,鞭子向天空一揮,啪地一聲脆響。

    常魚嚇得一抖,“大人有什麼話儘管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蘇境內官員貪污成風,你速速把實情與我招來。我要細帳,還有銀子的去向。”

    “……”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含蓄一點嗎!常魚在官場上混了也有二十餘年,習慣了拐彎抹角和虛與委蛇,突然之間讓他遇到這種直來直往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說話也結巴了,“大大大大人說笑了,下下下下官為官清廉,兩兩兩……嗷!!!”

    葉蓁蓁因聽得不耐煩,退後幾步,揮手就是一鞭子,引來他這一聲慘叫。

    常魚疼得臉色發青,也有些怒氣,忍著道,“大人不問實情,逼打朝廷命官,豈不是有負聖托!”

    意思是你這麼胡來,就不怕我向皇上告狀嗎!

    葉蓁蓁笑道,“皇上是我夫君,別說打你兩下,就算要了你的命,他也不會把我怎樣。”

    “你你你你是皇后?!”常魚驚得瞪大眼睛,目光向下移,看到她胸前,確實比男子雄偉了許多。方才因為緊張,竟然沒注意到。

    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然而如果她真的是皇后,那麼此地為何會突然冒出欽差,以及欽差行事為何如此離奇,這些問題就能得到解釋了。

    常魚剛想說話,卻見站在欽差大人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突然上前,揮起手中劍鞘,照著他的臉狠狠一抽!

    常魚被打得腦袋一歪,眼冒金星,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的臉已經腫得老高,後槽牙都被打碎了,冒出血來,疼痛難忍。

    “你為什麼打我!”他憤怒地質問。

    欽差大人聽到此話,也奇怪地轉身問他,“對啊,你為什麼打他?”

    那年輕男子已經退回到她身後,依然抱著劍面無表情,聽到她問,便答道,“想打就打了。”

    常魚:“……”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紀無咎方才確實沒忍住。確切地說他忍了太久。葉蓁蓁不好女扮男裝,所以一直都穿著女裝。所過之處,但凡是男人,視線總要向她移,她的臉上,身上,無一處不吸引人。紀無咎知道那些人的目光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他們的腦子裡會想些什麼,每每想到這些,他都十分鬱悶。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他老婆太動人。於是忍啊忍,今天看到常魚的視線刻意地落在葉蓁蓁胸前,他終於爆發了。

    葉蓁蓁找回狀態,執著鞭子看著常魚,“你現在相信了吧?”

    常魚猛點頭,這樣奇葩的欽差,也只能是皇后了。這樣狂暴的隨從,也只能是常年在宮中橫行、不把百官放在眼裡的奸宦了。

    蒼天啊,這種牛頭馬面一般的組合怎麼就讓他給遇到了呢……

    葉蓁蓁見他相信了,便問道,“那麼,你打算招了?”

    “呵呵呵呵皇后娘娘真是說笑了,微臣實在沒什麼可招的。不如您把我放下來,我好好款待您?金陵城是六朝古都,好玩兒的去處有很多。”

    這人的嘴巴又滑又硬。葉蓁蓁招呼上來一個擅長抽鞭子的軍士,讓他一鞭一鞭地打常魚。不能打得太重太快,慢慢地熬著他,不怕他不招。

    院內一時傳來陣陣殺豬般的嚎叫。葉蓁蓁躺在搖椅上喝茶,兩耳堵了兩團棉花。紀無咎坐在她身後為她捏肩膀,她笑眯眯地受用著。

    常魚發現自己遇到剋星了。他在官場上混熟了,混成一條滑溜的泥鰍,倘若遇到正常的欽差,他自然可以放開手腳與之周旋,可是眼前這位太霸道了,直接打人啊!用鞭子抽啊!而且又是皇上他媳婦,就算把他抽死了,又能怎樣?皇上會不會為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小知府,而治自己老婆的罪?顯然不會啊!就算要發作她,也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小懲大誡而已!

    可是招了又能怎樣?招了就不會死嗎……

    葉蓁蓁適時飄來一句,“倘若招了,不過是抄家發配,小命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常魚說道,“皇后娘娘,您若是打死了微臣,雖然皇上未必治您的罪,可是您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葉蓁蓁淡定地靠在搖椅上,答道,“常大人,你覺得本宮糊塗麼?你去金陵城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來問問,倘若常知府被打死了,他是否會拍手稱快?再說了,今兒就算你死在這兒,能有幾個人知道?又有誰會說出去?”

    常魚便有些絕望,他遇到官場的黑幕了。好黑的幕啊!

    雖有些動搖,但這件事牽涉甚廣,常魚一邊挨著揍,一邊還有心力去計算自己若是招了,活下來不被報復的幾率有多大。最後,葉蓁蓁一句話擊潰了他所剩無幾的堅持,她說,“你不招也沒關係,反正後頭還有好些人,一個一個來。”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又不止他一個。不招肯定死,招了還有機會活命,他現在都死到臨頭了,又怎麼顧得了以後,先保住眼前的性命要緊!

    於是常魚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葉蓁蓁聽到此話,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請常大人先在營中養傷。記住,招認的人不止你一個,倘若你敢糊弄我,依然是死路一條。本宮想殺個把人,再容易不過,知道嗎?”

    常魚連連點頭,有氣無力道,“曉得,微臣都曉得。”

    葉蓁蓁揮手讓人把他放下來。那軍士只顧解繩子,不想常魚被打了一通,早已兩腿發軟,剛一被鬆開,便搖搖地向下摔倒。

    紀無咎適時地提了他一把,捉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提得腳幾乎離了地。

    軍士看到之後,頓感敬佩,常知府不是一般人,重量頂的上一頭成年肥豬。看不出來,這小白臉的力氣還挺大。

    常魚被紀無咎放下,勉強站定。他有意討好眼前這二位,因此客氣說道,“多謝公公。”

    “……”

    常魚不明白,為什麼他都答應全招了,那奸宦又把他打了一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12:56 AM

83. 發現
               
    葉蓁蓁這次往江蘇官場撒了一劑猛藥,按照常魚提供的線索,她又捉了不少官員來打,竟然一打一個准,個個都招認了。

    當官的都是最惜命的,口內說著不怕死,實際上威脅的力度不夠,沒能讓他們感受到死亡降臨的恐懼感。葉蓁蓁是皇后,擺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勢,油鹽不浸,直接上鞭子招呼,只要他們相信她是皇后,就會順理成章地相信這小祖宗就算打死他們,也用不著償命。有幾個人還想挺一挺,以期救兵能來,可惜娘娘行事太絕,裡裡外外把持得密不透風,消息根本傳遞不出去。娘娘還說了,等你死了,我就讓人把你們切成一塊塊的,扔進秦淮河餵魚。到時候屍骨無存,證據自然也無,朝廷不過是少個當官的,而你們,可就連投胎都不能夠了。

    這種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行為一下就把他們都震懾住了。

    紀無咎把這些官員們的供詞仔細看了兩遍,發現這些供詞的相似度很高:有銀子來往明細,貪污數額巨大,但是贓款的大頭,都上交給了江蘇布政使。

    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件案子涉及官員眾多,數額巨大,紀無咎立刻下旨急調京城刑部和都察院官員共同前來查辦此案。手頭人證物證俱在,案子應該比較明瞭,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贓銀的最終流向。

    然而京城官員剛到江蘇,卻傳來一個消息,江蘇布政使柴知退,畏罪自殺了。

    紀無咎命人把柴府上下翻了個遍,並未發現大筆銀錢。且根據熟知柴知退的人交代,柴大人平時生活簡樸,沒幹過什麼一擲千金的事兒。

    柴知退,柴知退。紀無咎仔細回想著來之前在吏部翻閱過的關於江蘇各級官員的檔案,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這個柴知退,年輕時曾在太子詹事府供職!

    詹事府是專門為太子服務的,二十幾年前的太子不是他紀無咎,而是他的伯伯、被先帝爺廢掉的那個太子!也就是紀離憂的父親!

    柴知退年輕時並不顯眼,在詹事府的職位也不高,且詹事府又有那麼多人,所以紀無咎當時看到,並未太過留意。

    可是現在一看,這其中必有古怪。

    還有,柏建成當初從遼東遇赦南歸,可是從江蘇起步的。紀無咎剛看到檔案時就有些奇怪,柏建成是福建人,遇赦之後不回家鄉,反而跑到江蘇去,又從按察使司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必定有人扶持。而葉修名提拔柏建成是之後的事情,所以柏建成一開始是受了柴知退的庇護和提拔。

    至於柴知退為什麼提拔一個罪臣,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紀離憂這幾年前往女真經營,在遼東遇到柏建成,拉攏他加入自己的謀反計劃之中。之後柏建成回到中原,柴知退作為這個謀反團夥中的幕僚,培養起柏建成,並把他送入京城。柏建成憑著自己和葉修名的師生情分,擠進了吏部。

    紀離憂,柴知退,柏建成。除了他們,還有誰?根據葉修名的描述,柏建成是個左右逢源極善鑽營的人,會不會還有人被他拉攏?且柴知退在江蘇十幾年,樹大根深,他到底培養了多少部下?

    這些,都無從得知。

    所以,這個案子,實際是兩個案子。貪污案好審,謀反案現在露出來的線索太少,最好的辦法是按兵不動,私底下仔仔細細地查。

    於是紀無咎命人將貪污官吏押解回京,柴府暫時查封,任何人不得接近。又讓身邊的暗衛送了份密旨回京給大內密探。

    這些事情都不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紀離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雖然紀無咎知道紀離憂想要謀反其實比登天還難,但是總被人這麼暗地裡盯著,他無比難受。

    柴知退在江蘇經營多年,又斂了這麼多錢,想必紀離憂的老巢就應該在江蘇了。

    紀離憂之前的計劃失敗,他現在很可能退回到江蘇。

    也就是說,他們這次來查貪污案,竟然歪打正著查出了大案。

    可是紀離憂在哪裡?到底怎麼引他出來?

    紀無咎覺得,紀離憂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很可能會來刺殺他。太平盛世,想要通過起兵或者宮變的方式篡位,成功率接近於零。但是現在皇室無子,只要把他紀無咎殺了,紀離憂就名正言順了。

    刺客也是聰明人,紀無咎身邊跟著那麼多暗衛,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他們若是再不顧一切地向前沖,那不是行刺,那是找死。

    無奈之下,紀無咎只好積極地為刺客們創造機會。他讓暗衛們與他保持著一裡左右的距離,身上別幾枚信號彈,有急事,發信號,暗衛們自然會第一時間沖過來。

    葉蓁蓁身上穿著蠶衣,應能確保無虞。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頗費口舌,紀無咎暫時也沒和葉蓁蓁說,只想等著事情了結之後,一氣兒說給她聽。反正她知不知道都無甚關係,又插不上手。

    於是接下來幾天,紀無咎和葉蓁蓁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遊蕩著,專管吃喝玩樂。葉蓁蓁很喜歡聽茶館裡的彈唱,咿咿呀呀的,雖然聽不懂,卻又覺十分悅耳。她幾乎每天都去聽一段,後來經當地人介紹,才知道人家唱的是皇帝和玄女娘娘的風月故事。那唱詞雖講的是豔情,卻頗文雅,其中有一句是“露滴牡丹心”。紀無咎把這幾個字放在嘴裡咂摸,越咀嚼越覺得有意思,當晚興致盎然地滴了一回牡丹,次日便畫了幅扇面,題字就是“露滴牡丹心”,送給葉蓁蓁。葉蓁蓁看了,舉著扇子照著他的腦袋一頓好打。

    當天下午,葉蓁蓁逛街時路過醫館,從裡面買了些能令男人休養生息的藥丸子。醫館掌櫃的是個話嘮,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他舉著那素淨的小藥瓶,對葉蓁蓁滔滔不絕,“夫人您請放心,這藥丸是小店獨家秘制,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煉製而成,小小一粒,保管能讓男子至少十日不舉。甭管他是怎樣的壯士,在此藥面前必定威風掃盡。夫人您貌若天仙,實在需要多多地預備這種藥物,以備不時只需啊……”

    紀無咎聽得臉色直發黑,劈手要奪,葉蓁蓁卻先一步搶過來揣進懷中,沖他笑道,“你想吃的時候我再給你。”

    紀無咎一瞬間老虎變貓,溫順無比,和葉蓁蓁說話時像小媳婦一樣慢聲細語的,“蓁蓁,我替你保管吧。”

    葉蓁蓁捂著胸口,笑道,“我怕你偷吃。”

    ……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偷吃這種東西。

    兩人打打鬧鬧地出了醫館,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斜飛下來,撲到人臉上,一片清涼。青石地磚已經被浸濕,正在經受著沖洗。紀無咎撐起一把油紙傘,與葉蓁蓁並肩行走在雨中。

    傘面是鴨黃色的,上面畫著一支鮮豔的紅梅。傘下的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裙,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美豔玲瓏,站在一起好看得像是一雙謫仙,不似凡人。兩人順著青石路走到一座拱橋上,一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石橋建在淮水之上,站在橋上遠望,秦淮河躺在細密的雨霧中,河面在雨絲的捶打下,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青煙。兩岸樓閣鱗次櫛比,在煙雨之中看不清楚,似是隔了一層薄紗。

    葉蓁蓁拉著紀無咎的手,說道,“我們去河上泛遊吧。”

    “好。”對於她的建議,他似乎一直在說好。

    金陵是煙粉繁華的古都,秦淮河畔的畫舫租用已經形成產業,不止能租船,還能租人。風流寂寞的公子哥兒,租個紅顏知己,泛舟河上,喝酒暢談,多麼美好。

    紀無咎拒絕了老闆向他極力推薦的紅顏知己,只租了條船,連船夫都不用。他把葉蓁蓁扶上船,便自己抄起槳劃起來。出於某種不可說的目的,紀無咎是學過划船的,於是兩人的船很順利地游向河心,之後,紀無咎把船槳一丟,來到船這頭找葉蓁蓁。

    因為船比較大,兩人站在同一頭,也不擔心會翻。

    葉蓁蓁正站在船頭看風景。站在橋上看到的秦淮河和戰在船上看到的不一樣。站在橋上,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畫,而站在船上時,你會覺得自己就身處於畫中。

    畫布上細密的雨霧觸手可及,河面上泛起的青煙就在腳邊。兩岸的亭臺樓閣因為離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伸出傘外,掌心向上,去承接那柔軟的雨滴。

    雨霧,油紙傘,紅衣美人。葉蓁蓁只知道她站在畫裡,卻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畫。

    紀無咎看著她的背影,砰然心動。兩人已成親近一年,親密無間,彼此再熟悉不過,可是每每看到這樣美不勝收的她,他依然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

    他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低頭輕吻著她鬢間的黑髮。

    “真美。”葉蓁蓁喃喃道。

    “是,真美。”紀無咎附和。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手順著腰一路向上,停在她胸前緩緩揉著。

    葉蓁蓁:“……”多詩情畫意的時候啊,他怎麼淨想著做那種事。

    當然,對於紀無咎來說,這麼美好的氣氛實在適合做點同樣美好的事,不然多浪費。他扳過葉蓁蓁的身體,親吻著她,將她的拒絕都堵了回去。

    葉蓁蓁一開始還想反抗一下,但是很快被紀無咎親得沒了力氣,身上被他揉弄得發軟,以至於一不小心松了手,漂亮的油紙傘翻入河中,在河面上飄飄搖搖地遠去。

    淡青色的雨霧之中,兩人擁在一起纏綿著。細雨打在他們身上,兩人似乎都毫無知覺。

    直到葉蓁蓁被親得氣喘吁吁。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髮絲已被雨水浸濕,貼在額上。她掙扎道,“你不會就打算在這裡……”吧?

    紀無咎粗喘著笑道,“雖然我很期待,但我絕不會讓你被別人看了去。”說著,拉她走入舫內。

    遠處的河岸上,幾條身影緩緩沉入水中,魚兒一般無聲無息地遊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12:59 AM

84.田園
               
    如果你問紀無咎,什麼樣的時刻最想殺人,他一定會回答,和蓁蓁玩兒成人遊戲被打斷的時刻。

    他應該慶倖,因為想玩兒情趣,所以沒把葉蓁蓁的衣服剝光,只脫了她裙下的褲子。至於他自己穿了多少,那就不要去在意了。

    葉蓁蓁先發現了不對勁。她躺在地毯上,正被紀無咎托著臀親吻大腿根兒,結果耳邊聽到咚地一下撞擊聲,聲音是從船底發出的,順著船體傳到她耳朵裡。於是她有些奇怪,對紀無咎說道,“水下有大魚在撞咱們的船?”

    紀無咎不知道她為什麼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他不滿地輕咬了她一下,“你專心一些。”

    咚。又一下。

    葉蓁蓁皺眉,“不會是人吧?”

    紀無咎滿腦子香豔的想法中突然擠出一點冷靜的光芒——來了!

    可是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黑著臉放下葉蓁蓁,自己披了衣服起身,悄悄走到門口聽動靜。葉蓁蓁也趴在床上,耳朵緊貼著地毯,又聽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不會是刺客吧?”

    “噓——”紀無咎扭臉在唇前豎起食指,一看到葉蓁蓁,頓時有種噴鼻血的衝動。她為了將耳朵貼得緊一些,腰彎得厲害,臀部高高地向後挺著,裙子因重力的關係向下滑,堆在腰上,只有裙邊堪堪蓋在臀上,卻又遮不全……

    紀無咎喉嚨一緊,“你……你先把褲子穿上……”

    “哦。”

    葉蓁蓁便起身穿褲子。紀無咎不敢再看她,扭頭繼續聽外面的動靜。聽了一會兒,他乾脆打開隔門,走了出去。

    嘩啦啦一陣水響,船下突然跳出幾條人影,翻身上船!

    紀無咎想也不想,先把信號彈拉起來。他轉頭向葉蓁蓁交代了一句,“蠶衣穿好別出來,有事兒叫我。”說完這句話,那幾條人影已經欺近,紀無咎遂與他們纏鬥起來。

    還真是刺客!葉蓁蓁有些奇怪,這些人是沖著皇上來的還是沖著欽差來的?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起身蹲在另一扇門的旁邊,雙手舉著一隻短凳,神情戒備,頗有些一夫當關的架勢。可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刺客闖進來,看來他們是沖著紀無咎來的。

    外面的紀無咎,和那些刺客過了十餘招,把兩個人打進水裡之後,暗衛們趕到了。十八名高手一擁而上,八名刺客死了六個,餘下兩名活捉,連掉進水裡的那兩個都沒能逃過。

    紀無咎讓人把這兩名刺客帶下去嚴刑審問。不過執行這類重大任務的刺客一般忠誠度都比較高,不太容易套出有用信息。

    所以結果與他預想中的差不多,他光能吸引刺客,引不出紀離憂來。而且經過了這次,對方有了防備,下次能不能引出刺客都是個問題。

    紀無咎打算著,還是從京城多調些人手來江蘇細查。不過前面柴知退一死,紀離憂想必知道皇帝會搜查江蘇,進而先一步逃向他處。天下這麼大,要找一個人,真是大海裡撈針。

    其實身為皇帝,想找哪個人並不難,通緝令向全國一撒,不怕揪不出你來。但問題是,這樣一搞,就會有許多人知道紀離憂的存在,那時候的場面更不好控制。

    這個人,還真是棘手。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肚子裡的那些九曲十八彎,她現在的還停留在對刺客的疑惑上。“皇上,有人想殺你?”

    “嗯。”紀無咎點點頭。

    葉蓁蓁有些急,“為什麼?”誰吃飽了撐的來行刺皇帝?

    紀無咎想了想,決定還是和盤托出。從當年宮亂講起,不過宮亂那會兒他和她都還不知道在何處,因此他也知道得不怎麼詳細。但廢太子有個兒子,那兒子叫紀離憂,這是肯定的。紀無咎把紀離憂、柏建成、柴知退這幾個人的光榮事蹟連在一起講了一遍,葉蓁蓁越聽越震驚,“這這這……是真的?”

    “柴知退和柏建成的罪證尚沒有查清楚,但紀離憂的身份已經確定,是廢太子之子無疑。說起來,這個人你還認識。”

    葉蓁蓁更覺意外,“我認識?我認識的,跟這個年紀對的上號的……不會是我表哥吧?!”

    紀無咎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好事壞事都能想到你表哥身上……是黎尤。”

    “他?不像啊……他還救過我呢。”

    “笨,”紀無咎敲了敲她的頭,“他若是和女真勾結,出入女真軍隊便是行走自如,和朵朵烏拉圖聯手做一場戲,騙得你的信任,又不是難事。他在遼東應該已經知道你我身份,後來出現在朵朵烏拉圖軍中,是想跟著他去聯合勃日帖赤那攻打薊州。他之前也有一些計劃,但是都被我們打亂了。”

    “原來是這樣,”葉蓁蓁恍然,現在再回想起黎尤的笑容來,就覺得他那親切的笑意中似乎透著股邪氣,她撓了撓頭,突然想起去年發生的一事,“那麼蘇婕妤找侍衛假意行刺你那次……也是真的?”

    “蘇婕妤是被人哄騙了,侍衛行刺是真的,劍上的劇毒,也是真的。”紀無咎說著,幽怨地看著她。

    葉蓁蓁十分內疚,當時沒想太多,現在想來,實在令人後怕。萬一他被那劍刃掃到一下,豈不是現在就無法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蓁蓁,你不心疼我。”紀無咎頗有些不滿。

    葉蓁蓁急忙道,“對不起!”

    他突然湊近,直勾勾地看著她,“那你怎麼補償我?”

    應付這種情況,葉蓁蓁也十分熟練了,她斜著眼看他,“你想怎樣?”

    紀無咎滿腦子想的都是白天她在船中俯身翹臀時那個畫面,他只覺身體內浴火翻騰,遂毫不猶豫地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床榻。

    ***

    因為發生了紀無咎被刺事件,葉蓁蓁便打算早些回京城。紀無咎京裡也有不少事要安排,因此二人想法是同步的。只不過在走之前,他們還要做一件事——探望葉修名他老人家。

    葉修名住在江陰,距離金陵有三四百里路,紀無咎和葉蓁蓁乘著一艘大帆船,順著江水一路向東行駛。估計葉蓁蓁真是個福星,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順風,早上出發,傍晚時分,竟然就到了江陰渡口。葉修名派了家丁來這邊張望,正好看到他們,便接了回來。

    葉修名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大宅院,十幾個精明又忠心的奴僕,又置辦了百畝良田,租給佃戶們種。他在宅子附近買了畝水塘,種上許多荷花,塘中有許多魚,還放養了好多水鴨子,葉蓁蓁他們到的時候,正好能吃到第一茬兒鴨蛋。奶奶說,等一入秋,就可以吃上自家塘裡挖出來的蓮子和藕了。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要說吃穿用度,葉修名在這裡比京裡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他們老兩口一輩子該享的福都享了,也不貪圖那些。真正的愜意是舒心,沒了官場上那些個勾心鬥角,不用為了天下事忙得連自己飯都顧不上吃,真是怎麼待著怎麼痛快。

    於是,當紀無咎把柴知退的事情跟葉修名說了之後,葉修名擺著手道,“皇上,我現在是鄉間一枯叟,朝中的事,自有能人幫您分憂。”

    紀無咎聽他如此說,便不再提此事。只與他聊些家常事。脫下龍袍,紀無咎在葉修名面前更像個晚輩,與他相處比從前融洽了不少。兩人正坐在水塘前釣魚。這塘裡的肥魚很多,又傻,釣起來一個接一個,一點沒有詩中談及垂釣時的悠然安閒。紀無咎看著身旁竹簍中不甘心地翻肚皮的魚,心想,這才是生活。不在詩中,不在畫中,只在眼前,平平淡淡,真真切切。這世上沒有什麼世外隱者,真正的隱者,都活在紅塵喧囂之中。

    紀無咎有些羨慕葉修名。當然,也只是羨慕。他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他過不上這種生活,想都別想,至少現在不用癡心妄想。葉修名也是為朝廷嘔心瀝血了幾十年,才開始過這樣的日子。人的生命,在各個階段都有其該要承擔的東西。一個年輕人,若是尚未拼搏就先想著退隱,那不是隱士,那是窩囊廢。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嬉笑聲,紀無咎支起耳朵聽,臉上露出溫柔的笑。那是葉蓁蓁在陪著她的大侄子玩兒。雖說是大侄子,但其實很小,只有三歲,小名喚作安安。那是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孩兒,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透著古靈精怪。三歲的小孩兒沒長開,一雙小短腿,偏喜歡追著葉蓁蓁滿世界跑,葉蓁蓁也喜歡逗他,於是宅子內外經常能看到這一大一 小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追著嬉戲。

    葉蓁蓁跑累了的時候,紀無咎的魚簍也釣滿了。他和葉修名一起回來,剛放下魚簍,又被葉蓁蓁拉著去河上采菱角。

    菱角藏在心形的綠葉子下,紫紅紫紅的,像是一顆顆頭角尖尖的小元寶。紀無咎搖著小船,葉蓁蓁扒在船舷上,一邊哼著采菱角時唱的民歌,一邊把菱角捉下來扔進船艙,頭也不回一下。她的嗓音清甜,唱起歌來還真有幾分江南水鄉小女子的溫婉。

    紀無咎搖著船,眼睛望著一望無際淡平無波的河面,耳邊聽著愛妻歡快的歌聲,幸福感撐滿了心房。

    葉蓁蓁采累了,仰身枕著紀無咎的腿躺著,望著藍藍的天幕,突然叫他,“紀無咎。”

    “嗯。”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紀無咎只覺心口燙得厲害。他扶著槳,低頭看她,柔聲說道,“我們會有很多個孩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01:01 AM

85.遇險
               
    紀無咎和葉蓁蓁在江陰過了兩天逍遙日子,便起身離去趕往京城。因水路不便,兩人選擇了馬車。本來,來江陰之前葉蓁蓁還有些擔心,怕那些刺客再生事,但紀無咎覺得身邊那麼多暗衛不是吃乾飯的,刺客來了他一定熱烈歡迎,因此也就放心地來了。

    只不過,千算萬算,他們能避開人禍,卻躲不過天災。

    兩人駕著馬車行了兩天半,第三天中午時停下來歇腳吃東西。此處前無村後無落,紀無咎和葉蓁蓁把馬車停在路邊,兩人在一棵大樹下鋪了張毯子。天氣悶熱,葉蓁蓁在馬車上顛簸了幾天,有些疲憊,紀無咎便想讓她在樹下睡一會兒,歇一歇。

    這時,正西方猛然傳來一聲巨響,大地跟著震顫了一下。紀無咎怵然而起,警惕地四下張望。葉蓁蓁也驚得站起來,“怎麼了?”

    紀無咎的視線停在西方,眼睛越睜越大,葉蓁蓁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條湧動的橫線。她回頭張望,只見西方的天邊突然湧現出一道牆,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那牆一望無際,像是一條身長千里的巨龍,橫壓過來,迅速向他們逼近。

    是洪水!

    葉蓁蓁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全身發抖,立在原地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紀無咎拉著她飛奔向馬車。

    然而他們晚了一步,馬受到驚嚇,掙開了地上的楔子,帶著馬車跑了!

    人無論如何是追不上馬的,而且就算追也來不及了。紀無咎拉著葉蓁蓁扭頭往回跑,“上樹!”

    幸虧他們方才挑的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樹。葉蓁蓁抱著樹幹想要向上爬,紀無咎攬著她的腰,足下一登,踩著大樹的橫枝借力縱身,一口氣連縱三下,停在樹上。

    葉蓁蓁只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她瑟瑟發抖的摟著紀無咎的腰,不敢動,也不敢向下看。

    紀無咎讓她腳踩著橫枝,怕她腿軟掉下去,手臂依然攬著她。他見她嚇得臉色都白了,便安慰道,“蓁蓁,別怕。我會保護你。”

    怎麼可能不怕,葉蓁蓁現在怕得要死。她透過大樹的枝葉向外看,洪水如一頭迅猛的野獸,眨眼之間已經逼近,卷過他們的腳下,咆哮著一路向東奔去。

    外面已經是一片澤國。一眼望去,白茫茫全是水,一波一波的水浪高高地翻起,簡直像是要吞噬掉天空。整個世界,都似乎掉進了一大鍋沸騰的水中,而他們,就仿佛坐在了水上的蒸屜中。

    不,比這更可怕。因為水位在逐漸上升。

    葉蓁蓁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上一次面對死亡還是狩獵遇到猛虎之時,只不過那一次有紀無咎出手相救。而現在,那個救她的人,和她站在一起,面臨同樣的處境。

    “皇上,我們……會不會死啊……”葉蓁蓁捉著紀無咎的衣服,問道。

    “不會。”紀無咎斬釘截鐵地答道,他放眼望瞭望,“這附近應是有一條河,剛才那聲震響,大概是河決了堤,河水便沖了出來。剛才的響聲聽得真切,說明我們離著決口應該很近,所以水位也漲得快。”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繼續向上攀,放心吧,沒事的。”

    葉蓁蓁知道紀無咎在安慰她。他是人間的帝王,掌握萬民的命運,可是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他們都顯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不堪一擊。

    兩人站在了最高處。再往上,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而且樹枝太細,也承受不了他們的重量。他們都生在北方,各自只學會了游泳,從來未見過洪水,也無在洪水之中自救的經驗,此時只憑求生的意志,相扶著站在了大樹的最頂端。

    雖第一次見識洪水,紀無咎看著一望無際的澤國,以及洶湧的浪頭,也知道倘若人被捲進水中,無所依憑,即便是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開,到時候唯有等死的份兒。

    所以現在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站在樹上等,等著水位停下來不再上升,或是等著人來救援。暗衛們都在一裡之外,看情況應該也遇到了洪水,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命前來救駕。

    只能聽天由命了。

    紀無咎不禁苦笑。如果今天他們真的倒黴,那麼他就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被淹死的皇帝。說不怕是假的,其實相比害怕,他更多的是不甘心。他才二十一歲,他手中握著整個天下,他一肚子的雄心壯志,此時卻一下子全部葬送在這濤濤洪水之中,他又如何能甘心!

    還有蓁蓁。他和她有著並不美好的開端,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能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她是他的髮妻,他已經做好與她長相廝守的準備,一輩子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走到最後。他們之間也會像尋常夫妻那樣偶爾拌個口角,但一定會很快和好。她的脾氣不好,但沒關係,他脾氣好就行了。他願意寵著她,疼著她,護著她,只要她心裡有他。他想著和她白頭到老,兒孫繞膝。他還想和她共同打理萬里江山。

    可是現在,一切的美好理想在洪水面前都變得無限冰冷。

    他的蓁蓁,就要被洪水吞沒了。

    想到這裡,紀無咎只覺心如刀絞般難受。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無法接受!

    葉蓁蓁正在向四處張望,一邊對紀無咎說道,“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能沖出些木頭來。若是有,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水面離著他們的腳下只有半丈左右,且還在上升。

    紀無咎扣著葉蓁蓁的手,突然說道,“蓁蓁,我之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件事?”

    “什麼?”葉蓁蓁歪頭問他。

    “在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年,我的生活其實很無聊。有條不紊,循規蹈矩,沒有喜怒哀樂,有的只是忙不完的國事政事。葉先生說,玩物喪志。父皇說,我生來就是為天下勞碌的,帝王之家,不該沾上兒女情長。我那時想,我大概一輩子就是一個無情又無趣的帝王,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望。直到遇上你。”

    葉蓁蓁摟著他,臉貼在他的懷裡。

    他繼續說道,“我這一生中許多不曾體會過的滋味,都是你帶給我的。認識你之後我才發現,生活也可以如此鮮活,如此有趣。所以活著是否無聊,並不在於我是誰,而在於我遇到的是誰。蓁蓁,我慶倖我遇到了你,你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葉蓁蓁擦著眼睛說道,“我,我其實也很喜歡和你在一起。雖然一開始你挺悶的,可是你對我很好。我任性,脾氣差,小心眼兒,無法無天,這些你都不介意。我娘說,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女人,如果有個男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那一定是因為他疼我到骨子裡,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現在就想好好珍惜你,可是已經晚了……”葉蓁蓁說著,終於忍不住,埋在他胸前抽泣起來。

    紀無咎也眼圈發熱,輕拍著她的肩膀,“不晚,一點都不晚。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很高興,死也值了。”

    葉蓁蓁抽噎道,“不能死,你怎麼能死呢……你是皇上,誰死你也不能死!”

    紀無咎勸道,“生死有命,強求不得。我死了天也不會變,只要江山在,新皇帝總是會有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

    紀無咎低頭看著腳下,水已經漫過了他的雙腳。他緊緊摟著葉蓁蓁,長歎一口氣道,“我也不想你死。”

    “可是我們都會死。”葉蓁蓁哭道。

    “這樣也好,黃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嗯,死就死吧。”葉蓁蓁擦乾眼淚,死到臨頭也想開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紀無咎被她逗得笑了,他捧著她的臉,說道,“來生,我們還做夫妻好不好?”

    “嗯!”葉蓁蓁用力點頭,破涕為笑,“下輩子你要當我老婆。”

    “好。”紀無咎應著,輕吻她的額頭。

    葉蓁蓁又向上站了一些,再一抬頭就能看到紀無咎的身後,她突然眼睛一亮,指著他的後方說道,“那是一段木頭?!”

    紀無咎回身望了一眼,“好像真是。”

    “有救了有救了!”葉蓁蓁沖著木頭張手狂喊,“過來,快過來!”

    紀無咎好笑地看著她,木頭是你養的麼,叫它過來它就過來?

    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

    他摟著葉蓁蓁,以防她失足摔進水裡,由著她沖著一根木頭張牙舞爪。

    紀無咎不得不承認,葉蓁蓁這個人,像是被人用筷子夾著在福氣裡炸過一遍,很多時候她的運氣都好到令人側目。那根木頭在水流中漂得很快,本來並不是沖著他們的方向來的,可是後來一個浪頭打過來,它轉了個彎,悠然地漂向他們的位置。

    紀無咎抱著葉蓁蓁的腰,她探出身體去夠,終於把那木頭撈了過來。此時水已經到了大腿處,兩人在水中都站得不太穩。

    葉蓁蓁看著那截木頭,皺眉,“這個,有點小啊,能撐得住兩個人嗎?”木頭在水流的作用中一個勁地向外跑,葉蓁蓁只好拼命抓住它。

    “能。”紀無咎再次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先上去。”

    “哦,”葉蓁蓁被他扶著坐在木頭上,向他伸手,“你快來。”

    “稍等,我先把你綁上,以防被沖跑。你先趴下。”紀無咎說著,脫下袍子,扯了幾塊布條系在一起當做繩子,將葉蓁蓁固定在木頭上。

    葉蓁蓁依言趴在木頭上,她抱著他的腰,看到他系停當,便說道,“好了,你坐上來,我抱著你。”

    紀無咎卻突然掰開葉蓁蓁的手。

    葉蓁蓁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幹什麼?快上來。”

    “蓁蓁,活下去。”他低頭笑,笑容如三月春風。

    葉蓁蓁醒悟過來他打算的是什麼,急道,“紀無咎,你這是做什麼!你快上來,它撐得住,快上來!要不你放我下來!”她用力伸出胳膊,又去扯紀無咎。

    紀無咎捉住她的手,用一隻手握著,他另一手扶著木頭,用力一推,與此同時撒開她的手。

    葉蓁蓁就這樣隨著木頭一起漂了出去。她又驚又急又氣,一邊手腳並用狠命地向回劃著水,一邊哭喊道,“紀無咎!你混蛋!你混蛋!”被綁在木頭上手腳施展不開,又是逆著水流,所以無論她怎麼劃,終究是越漂越遠。

    紀無咎向她揮了揮手,說了句什麼,她看著他,耳邊是水聲,以及自己的喊聲。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水面已經到了他的腰上,他在樹枝上站不穩,加上水流的衝擊,終於被推入洪流中,翻騰著。

    葉蓁蓁哭得撕心裂肺,兩眼被淚水堵得模糊不清。她抹了一把眼淚,再定睛時,已經再也找不到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01:03 AM

86.情況
               
    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連人帶木頭正趴在一處河灘上。河水安靜的流過,在夕陽下托著無數的碎金,搖動著一片淡然和恬靜,仿佛之前那吞天噬地的洪水只是虛夢一場。

    然而周遭的草木狼藉以及空氣中淤泥的腥氣出賣了這份恬靜。

    葉蓁蓁吃力地仰起頭,向西方望去。隔著一條河,太陽沉沉地將要被大地吞噬,似乎是不甘心,它把天邊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那片濃重的顏色太過刺眼,刺得她眼睛發酸,心口疼痛。

    紅光突然被一片陰影遮住。那是一個人,穿一身白衣,身材修長,背著光看不清長相,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正笑看著她。葉蓁蓁方才因直視陽光而兩眼酸脹,現在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眯著眼睛看他,恍惚覺得他就是他。

    “紀無咎……”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因身體虛弱,聲音不大,更像是喁喁獨語。

    那人蹲下身,抬手幫葉蓁蓁順了順散亂的頭髮,又將她臉上沾著的污泥抹去。他低聲喚她,“甄兄弟,還認識我嗎?”

    葉蓁蓁緊閉眼睛,強忍著淚水,“怎麼不認識,黎尤。”紀無咎心心念念想要抓的人。

    紀離憂將她身上的束縛解開,把她攔腰抱了起來,“走吧,先帶你找個落腳處。”

    葉蓁蓁點了點頭。她沒有拒絕他。紀離憂知道她是誰,想必有備而來,要不然也不會恰巧出現在這裡,她就算拒絕也不頂用,只好先假裝順從,再圖逃脫。

    不過,雖然她知道他是誰,但是他不知道她知道他是誰,所以,她願意一直裝傻。

    為了不露出馬腳,葉蓁蓁故意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路過而已,恰巧看到你倒在河邊,一開始我還不敢認。甄兄弟……我能叫你甄妹妹嗎?”

    “隨便吧。”

    紀離憂抿了抿嘴,“嗯,甄妹妹……你為何如此狼狽,發生了什麼事?”

    葉蓁蓁想到紀無咎眨眼間被洪水吞沒的身影,終於還是沒忍住,滾下淚來,很快泣不成聲。

    “好好好,我不問了,你別哭。”他安慰她道。見葉蓁蓁哭得淒慘,他眉頭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開來。

    葉蓁蓁胡亂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道,“黎、黎尤,謝、謝謝你。”

    “你不用和我客氣。”

    葉蓁蓁放眼向四周圍望瞭望,“這附近的洪水凶嗎?”

    黎尤解釋道,“不凶,這裡本來有一條河,洪水到了這裡直接隨河注海,也就在強弩之末了。”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

    “此處屬濱海縣境。”

    葉蓁蓁不知道濱海是哪裡,但是聽名字也知道應該離海不遠。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下被沖出去多遠。當時隨著水流一直漂,遇到一個大斜坡,水流像瀑布一般飛奔,她翻下來的時候暈過去了,再次醒來,已然到了這裡。

    她有塊木頭護身尚且如此,那麼紀無咎……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絞痛。

    紀離憂將葉蓁蓁帶到了一座宅子裡。宅子坐落在一個小村落的邊兒上,青磚蓋的瓦房,寬敞的庭院,院中種著棵大桑樹。看樣子像是普通農家的房屋。

    葉蓁蓁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紀離憂給她找來的乾淨衣服。之後她整理了一下隨身的東西,沒有隨著洪水掉落的,只剩下荷包,一把摺扇,還有一瓶藥。荷包和紀無咎的是一對,摺扇是紀無咎送給她的,藥是她用來嚇唬紀無咎的……

    葉蓁蓁把摺扇打開,扇面是絲綢的,沒有在水中損壞,但是扇上的畫面和題字已經被水泡得一片模糊。她摸著扇面,想著自己舉著這把扇子打他,他笑嘻嘻地一邊躲一邊討饒時的情形,心頭像是有一把錐子在狠紮。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會死。他是上天遴選的真龍天子,他不會輕易死去。他是無所不能的紀無咎,他怎麼會死。

    葉蓁蓁把扇子捧在懷中,迷迷怔怔地想著,她一定要把他找到。

    可是現在,她首先要做的是想辦法逃出去。

    葉蓁蓁故意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果然剛邁出門三步遠,立刻有人走進院子,恭敬地問她需要什麼。她隨口編了個理由,又被他不錯眼珠地盯著回到屋內。

    她被軟禁了,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她。葉蓁蓁坐在桌前,用食指輕輕拍著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這麼大的洪水,不管是她還是紀離憂,都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夠確認紀無咎的情況。所以紀離憂才躲在這裡按兵不動。

    最早知道紀無咎生死的,應該是朝廷。

    紀無咎是皇帝,皇帝如果駕崩了,一定會天下皆知。葉蓁蓁的心又懸起來,如果紀無咎真的……了,那麼快則幾天,慢則旬日,她就會知道。

    但是現在她被軟禁起來,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她又如何能得知?

    又或者,紀離憂故意使人傳假消息給她呢?

    葉蓁蓁又想到紀離憂這個人,他是紀無咎的堂兄,在紀無咎之後,比譚寄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現在紀離憂關著她,是因為不能確定紀無咎的生死,也就不知道怎麼處置她。其實從紀離憂的反應來看,就能猜出紀無咎的情況。如果紀離憂一直軟禁她,或是帶她北上,那麼應該是紀無咎還活著,她有利用價值。如果紀離憂想殺她,那麼一定是因為紀無咎已經死了……到時候如果她大概會死得比較從容吧。

    葉蓁蓁總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得出兩個行動指南。其一,紀離憂及其周圍人的話,一個字兒都別信。其二,密切觀察紀離憂的態度,同時不放棄逃跑的機會。

    這時,紀離憂敲門來送飯了。

    葉蓁蓁開門請他進來。紀離憂見她兩眼通紅,神色憔悴,知道她又哭過,便安慰了一番。葉蓁蓁嘴上謝著,心中卻一直翻白眼。

    紀離憂看到她為那個人勞心至此,心中不大是個滋味。

    兩人在這小村落停了幾天,期間葉蓁蓁試驗了幾個逃跑方略,都不成功。紀離憂每天都會來看望她,陪她聊聊天,扮演了一個溫柔友好有愛心的好朋友角色。葉蓁蓁的演技不如紀離憂好,一開始在心裡頭翻著白眼,後來一不小心,白眼就表現在臉上了。

    紀離憂神色一凜。

    葉蓁蓁有點心虛,又有些不耐煩,“我有些困頓,想早一點休息。黎大哥,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是該好多了,”他站起身,低頭看她,“等我當了皇帝,你照樣是皇后,這沒什麼不好,你無需擔心。”

    葉蓁蓁猛地抬頭,錯愕地看他。

    他笑了起來,笑聲低沉,在安靜的室內響起,葉蓁蓁聽來,那笑聲像極了暗夜裡索命的鬼差。她低著頭眼珠亂轉,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紀離憂邊笑邊道,“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難為你竟然裝了這麼多天,我的蓁蓁妹妹。”

    正好,省了裝了。葉蓁蓁長呼一口氣,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道,“他不會死。”

    “是麼,可是我聽說他的屍體已經被找到了,現在舉國上下要進行國喪,”他笑得越發得意,“我賣個人情,允許你為前夫穿幾天孝,怎樣?”

    冷靜,冷靜,葉蓁蓁握緊拳頭,心想,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話。她閉了閉眼,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事發當日沒有下雨,怎麼會突然爆發洪水?而且,雖然我沒見過洪水,但是洪水決堤的動靜怎麼會和地震一樣?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解釋——有人用炸藥炸開了河堤。你說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用摺扇輕輕敲了敲她的頭,“聰明。”

    葉蓁蓁突然感覺全身發冷。這個人,為了殺一個人,而製造了一場洪水。這一片土地河田肥沃,再有一個月就到了秋收季節,然而他這一炸,萬頃良田頃刻之間化為澤國一片,百姓半年多的辛苦勞作頓成烏有。最可怕的是,這一場洪水,會製造多少枉死的冤魂!

    葉蓁蓁連牙齒根兒都在發冷。她站起身,走到紀離憂面前,抬眼看她,臉色平靜。

    紀離憂也在看她。他被她純淨無波的雙眼所吸引。這雙眼睛,盛裝著他渴望的一切。乾淨,純粹,簡單,快樂。他是長在暗處的青苔,潮濕,陰冷,不得見天日。她卻是開在向陽處的花朵,鮮豔,熱烈,至高無上的純淨。她之於他,就像磁石之於刀劍,有著天生的、讓人無法擺脫的吸引力。任你再鋒利,卻也會無法控制地走向她,靠近她,得到她。

    啪!

    紀離憂被打得腦子一蒙,回過神來。他保持著臉向旁邊歪的姿勢,轉眼看葉蓁蓁,目光終於變得沉冷。

    “畜生!”葉蓁蓁罵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葉蓁蓁氣得直哆嗦。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這樣冷血,無恥!禽獸不如!

    “你只知道我害死多少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你那死鬼公公,害死了多少人?當年天下人於我無所助,我如今又何需顧及他們?所謂江山,也不過是屍山堆起來的。”他撫著她的臉,忽地粲然一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01:05 AM

87.國喪
               
    葉蓁蓁覺得紀離憂腦子有病。

    這個人根本沒有是非觀,做事只憑自己喜好,但凡他想要的,毀天滅地也要得到。他對皇位有一種可怕的堅持。其實葉蓁蓁大體懂得他的想法,皇位是先帝從他爹手裡搶走的,因此,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紀離憂當皇帝的機會被人搶走了。他肯定為此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搶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如果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為之成瘋成魔,那麼大概什麼樣的事情都可 能做出來。

    再說了,這個人三歲時家破人亡,之後在仇恨中長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麼的憎世。

    在洪水發生之前,葉蓁蓁覺得紀離憂挺可憐的,畢竟當年他只是個無辜的小孩兒。但是現在,她只覺得他可恨。無論你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能作為傷害其他無辜人的藉口。更何況,是那麼多的人……

    簡直的,罪不容誅。

    那天的談話不歡而散,之後葉蓁蓁連出門散步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這之前她可以由人跟著去院子外溜達一小會兒。

    這晚,葉蓁蓁洗完澡,坐在桌前發呆。算了算日子,不管紀無咎怎樣,消息也該傳出來了,紀離憂雖沒有殺她,但也不能證明紀無咎還活著,因為紀離憂好像對她有別的想法……

    想到這裡,葉蓁蓁心頭浮起一陣厭惡。

    這時,紀離憂又來看她了。大晚上的往一個女人房間跑,這紀離憂真不講究,葉蓁蓁腹誹道。

    這人似乎心情不錯,葉蓁蓁一陣緊張。

    “明天我們就出發。”他說。

    “出發?去哪裡?”葉蓁蓁問道。

    “自然是去京城,拿回本該屬￿我的東西。”他笑道。

    單從這句話,還是不能推測紀無咎的生死。葉蓁蓁只好自我安慰著,沒有得到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歎了口氣,說道,“你只知道當皇帝的好,卻不知道當皇帝的苦。”紀無咎的娛樂生活十分匱乏,整天悶在養心殿,批不完的摺子,理不完的事情,他心裡裝著天下,勞心勞力的,真是一點都不快活,葉蓁蓁無數次感歎過,皇帝是個苦差事。

    紀離憂卻道,“既然當皇帝這麼辛苦,他怎麼不把皇位讓給我來坐?”

    葉蓁蓁答道,“說句實話,我覺得,就算你有皇室血脈,也不適合來做皇帝。”

    “哦?”他來了興趣,“為何?”

    “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河炸了,害了人之後一點愧疚之心也無,反覺得是理所當然,這說明你沒有仁心。你還沒當皇帝,就已經害死那麼多人,倘若有一天手握天下,怕是會更加地濫殺無辜,害盡天下人。身為帝王,對待大臣狠一些無所謂,但對待普通的老百姓,必須要有仁慈的心腸。這一點,一百個你,也不及一個紀無咎。”葉蓁蓁毫不留情地說道。

    紀離憂本來笑呵呵地聽著她說話,最後一句卻讓他變了臉色。他摸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葉蓁蓁,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算有一百處不如他,至少有一點是比他強的。”

    葉蓁蓁低頭不理他。

    他突然湊近,故意壓低聲音道,“我在床上比他強,你信不信?”

    葉蓁蓁抬頭,厭惡地看著他。

    他卻笑了,“不用這樣看著我,大概是個男人都比他強吧。其實對付女人,這一點就夠了,你說是不是?”

    葉蓁蓁突然站起身,粉面含霜,她指著門,對他說,“滾出去。”

    他站起來,卻不挪一步,“怎麼,被我說到痛處了?讓我猜猜,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廢人的?你還沒有體會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吧?或是嘗過之後,卻忘不掉,又得不到?”他的笑容惡毒,看到葉蓁蓁因為一番羞辱而氣得漲紅的臉色,他的心中浮起一陣別樣的快感。

    他笑道,“總之他千好萬好,卻連個男人都不算。你甘心嗎?”

    葉蓁蓁抄起桌上茶碗直砸向他的面門,怒吼道,“滾!”

    紀離憂偏頭躲開,他突然上前一步捉住葉蓁蓁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到面前,挑眉道,“這就害羞了?”

    葉蓁蓁氣得嘴唇直哆嗦。她用力掙扎著,卻又被他突然摟住腰,接著,他低下頭捉住她的唇狂暴地吻起來。

    葉蓁蓁張口用力一咬,他吃痛躲開,氣息淩亂。

    紀離憂此時的目光已經變了,變得熱烈而瘋狂。他方才只是想調笑幾句,氣一氣她,卻不想最後發展成這樣,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一個瘋狂的想法。

    得到她,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紀離憂不怕葉蓁蓁恨她。反正她已經夠恨他的了,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突然把葉蓁蓁攔腰抱起,走至床前。

    葉蓁蓁又豈會不知他要做什麼。她瘋狂地踢打著,“混蛋,畜生!你給我滾!”

    紀離憂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傾身壓過來,他又來親吻葉蓁蓁的嘴唇,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咬他,他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漸漸地嘴唇向下遊移,同時解開了她的衣衫。

    葉蓁蓁眸光一閃,手假裝掙扎,其實悄悄地伸向床邊,那裡,藏著幾粒藥丸。

    是的沒錯,就是她曾在金陵買過的那種藥丸。因為南方天氣潮濕,為了防止藥力消耗,醫館的老闆製作藥丸時會在表面裹一層防潮的丸衣。當時老闆對自己這一新的發明可是大誇特誇。丸衣不怕水,只有進到胃裡,遇到胃酸時才會化開。所以雖然那天藥瓶裡進了水,但後來葉蓁蓁把藥丸都倒出來擦乾淨了,以備不時之需。為了確保一旦受到欺負能第一時間夠到藥丸,她在房間各處都放了些,身上也帶了。

    這會兒,最方便的就是床頭了。

    葉蓁蓁拿了兩顆藥丸,趁他不注意放進嘴裡含著,然後,她突然翻身把他推起來,按著他瘋狂地親吻。

    紀離憂方才情動,手上鬆開了些,因此讓她得了逞。他冷不防突然被葉蓁蓁親吻,熱烘烘的腦子顧不得詫異,只餘一片甜蜜,與越燒越旺的欲念。

    他按住她的後腦,迎接著她的親吻,張開嘴勾住她的香舌翻攪。他閉著眼睛,睫毛如寒風中的蝴蝶瑟瑟抖著翅膀。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卻又仿佛火光一片。紀離憂吻著她,心口越發地脹脹的不知是甜還是酸。

    葉蓁蓁一邊把藥丸頂進他的口中,一邊一手托著他的下巴,將他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好方便藥丸進入他的喉嚨。這一舉動像是迫切的催促,紀離憂的魂兒幾乎飄起來,他摟著她的腰,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挲。

    葉蓁蓁忍著渾身的不適感,托在他下巴上的柔荑向下滑,順著他的嗓子眼兒滑了兩下。

    紀離憂只覺喉嚨一陣發緊,藥丸就這麼滾進了食道。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他推開葉蓁蓁,捂著胸口一陣猛咳,“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藥。”葉蓁蓁重新穿好衣服,用力擦了擦嘴巴。

    紀離憂顧不上她,趴在床前催吐,卻因晚飯吃得太少,這會兒什麼都吐不出來。他終於坐起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一定會陪葬。”

    葉蓁蓁笑道,“放心吧,你暫時死不了。不過我以後會親手殺了你。”

    “到底是什麼?”

    “哦,就是能讓你修身養性的藥,據說藥性挺快的,這會兒應該能發作了吧?”她說著,目光向紀離憂身下飄去。那裡,他的小帳篷依然堅守著。

    “你……!”紀離憂惱怒地看著她,突然又要撲過來。

    葉蓁蓁豎起食指朝他搖了搖,“千萬別衝動,就算你現在行,半柱香之後也就不行了。不信你等著。”

    紀離憂不知如何是好了。男人,對自己那方面的能力都在乎,倘若剛剛入巷不過片刻便交代了,實在掃興。可如果坐等著自己萎掉,似乎更掃興……

    紀離憂的糾結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的小兄弟堅持不住,終於棄械投降了。

    “……”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

    葉蓁蓁笑眯眯道,“至少從持久上來看,他似乎也比你強百倍。”

    ***

    惹怒紀離憂是要付出代價的。第二天,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馬車之上。

    紀離憂坐在馬車之中,閉著眼睛,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馬車正在緩慢地行走,葉蓁蓁有些好奇,想要掀開窗簾向外看,手剛伸出去,紀離憂的聲音突然響起:“做好心理準備再看。”

    葉蓁蓁沒理會他,掀開了窗簾。

    入目是一片白色,仿佛暴雪過境。家家戶戶的門上窗上都掛著白布,有些樹上也掛著。街口處立著白幡,在風中一蕩一蕩的。

    “這是……”葉蓁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就告訴過你了,國喪。”紀離憂睜開眼睛答道,話中透著幾分快意。

    “我不信,一定是你故意讓他們假裝國喪騙我。”

    紀離憂冷笑,“你不信就站在山上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能耐買通那麼多人。”

    葉蓁蓁聽到這話,走出馬車,爬上車頂。她站在車頂上向遠處望,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邊。她只覺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01:07 AM

88.北上
               
    葉蓁蓁睜開了眼睛。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一片殘忍的白色。

    紀無咎死了,紀無咎死了,紀無咎死了……

    葉蓁蓁蜷起身體,把臉埋在臂間啜泣。她的世界仿佛突然塌陷了。連日來能吊著她的精氣神兒的唯一力量,就是他的生死。如今突然之間,塵埃落定,他已不在人世,她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再不想在這世上獨自流連。

    不,不行。要活下去,為他報仇。她要親手殺掉紀離憂。

    葉蓁蓁擦乾眼淚,坐起來,想先弄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處。房間有些小,床也小,地板是木頭的,外面好像有陣陣的水聲。

    還有,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葉蓁蓁以為自己頭暈,但是世界晃得好像挺有規律。她扶著額頭下了地,剛一站起,世界猛地一晃,她差一點跌倒,還好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葉蓁蓁向外面走去,觸目所見是一望無際的水。

    原來她是在船上。可是……“這是河嗎,怎麼沒有岸?”她喃喃自語。

    “這是海,”紀離憂走過來,答道,他站在她身邊,放眼望向大海的深處,“你沒見過海?”

    葉蓁蓁捏緊拳頭,眼中恨意遮掩不住。

    要怎樣殺了他?

    紀離憂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葉蓁蓁的滿面殺意。他不滿地皺眉,“別犯傻,你殺不了我。”

    葉蓁蓁不想與他說話,更不想看到他。她走回房間,躺在床上發呆。心中想了無數個殺掉紀離憂的方法,然後又無奈地一一排除。

    奇怪了,紀離憂為什麼不殺她?難道真的打算留著她侮辱?想到這裡,葉蓁蓁一陣犯噁心。

    海,大海。她以前也憧憬過大海,紀無咎還說過要帶她去海邊玩兒,去視察大齊的海軍。

    等等……海?!

    葉蓁蓁突然覺得很說不通。雖然大齊現在海路暢通,來往商船不斷,但是紀離憂若是想儘快到達京城,最快的顯然是騎馬,其次是乘馬車,為什麼現在選擇了海船?

    就算海船張滿帆在順風的情況下速度也很快,可是誰能保證天天順風且風力強勁?再說海船也不如馬車安全,他就不怕船翻了大傢伙掉進海裡喂王八?

    一定有蹊蹺。

    不走陸路的原因是什麼?

    有人在查,而且是嚴查,嚴到他無法掩人耳目的地步。

    那麼嚴查的命令是誰下達的?是內閣嗎?

    極少數人知道紀離憂的存在,更沒人知道他和洪水有牽扯。因此,就算內閣有這個權利,突然失去君主亂成一團之際,他們也不會去查紀離憂。

    再者,如果知道紀離憂的身份,他和譚寄兩個人擺在面前,顯然紀離憂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現在內閣當家的是方秀清,方秀清討厭譚寄,所以紀離憂和譚寄擺在面前,他多半會選紀離憂,又怎麼會查他?

    所以,這個命令,一定是紀無咎下的!紀無咎他還活著!

    葉蓁蓁激動地從床上直接跳起來,腦袋一不小心碰倒屋頂,咚地一下把她彈回到床上。

    她坐在床上,捂著腦袋又把方才的推理捋了一遍,確定沒有絲毫漏洞,這個結論千真萬確。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不明,那些國喪又是怎麼回事?她親眼所見,紀離憂也沒那個能力買通那麼多人,雖然官府查得不嚴,但到底還是有人在查,他不敢過於高調。

    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應是之前被迷暈了。那麼紀離憂若是想讓她看國喪,出門便是一個村落,肯定有國喪可以看,何必把她迷暈之後帶到一個新的地方?太多此一舉了吧?

    解釋只有一個,他們所在的村子沒有,那個地方卻有。

    為什麼?

    葉蓁蓁閉著眼睛,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站在馬車上看到的畫面。不止是白色,而且,從地形上來看,他們所在的地方相較於四周圍地勢低窪。

    如果遇到洪水,這樣的地方自然首當其衝,死的人也會最多。大概家家戶戶會死人吧。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狗屁的國喪,那裡處處掛白,只是因為死的人太多了!

    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葉蓁蓁一陣狂喜,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歡樂地跳著,心臟更是震顫個不停。

    紀無咎還活著,不僅活著,他這是在想法設法地宣示自己的存在,好讓她知道他還活著。要不然,他假裝駕崩,暗藏在深處,坐等紀離憂上鉤,才是上上之策。

    葉蓁蓁忽地眼眶發熱,這傻子,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竟然錯過這麼好的時機。

    不管怎麼說,活著就好,活著才有機會。而且現在紀離憂不正在自己送上門去嗎?

    葉蓁蓁躺回到床上,抓過薄被蓋著頭一通狂笑。大概是憋了氣,她感覺到一陣胸悶,又加上這大船不停地晃,晃得人胃裡難受,於是這時候她又犯噁心了,這次沒忍住,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去吐了。

    這一吐就吐了個昏天黑地,葉蓁蓁把酸水都吐出來了,渾身脫了力,吐完之後,她癱坐在甲板上,靠著欄杆吹海風,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紀離憂走過來,遞給她一杯茶,一邊說道,“第一次出海都這樣,我當初比你暈得還厲害。”

    葉蓁蓁接過茶來喝了,喝完之後把茶杯遞還給他。作為一個有禮貌有涵養的大家閨秀,她頭一次對“謝謝”兩字如此吝嗇。

    紀離憂放下茶杯,又遞給她一個剝好的橙子。橙子酸酸甜甜的,葉蓁蓁一點一點全吃光了,吃過之後感覺好多了。

    於是她身上有了力氣,站起身拍拍屁股又回房間了。全程對紀離憂不發一言。

    紀離憂便坐下來,隔著欄杆望著大海,苦笑。

    接下來,葉蓁蓁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沒想到暈船可以暈成這樣,果然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海船就是和河船不一個檔次的!

    她乘河船雖然也有那麼點暈乎,但胃裡一點不難受,該吃吃該喝喝。可是到了海船上,她真是吃多少吐多少,只要胃裡有點東西,多半會吐出來,胃裡一空,她又得重新吃東西。雖然毫無食欲,可是不吃東西會出人命的,她可不想剛知道紀無咎沒死,自己卻翹辮子了。

    於是葉蓁蓁就走進了吃東西吐東西吃東西吐東西的死循環中。

    唯一能讓她感覺稍微好受點的是紀離憂送來的橙子。她從一天吃一個發展到一天吃八個,紀離憂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這麼個吃法會吃出人命,所以無論如何不再給她加量,一天只給八個。

    葉蓁蓁覺得,她能活下來,一定是橙子的功勞。

    她千里狂吐,一路從濱海吐到天津,可總算下了船。葉蓁蓁是被人攙著下船的,她實在沒有力氣走路了。

    紀離憂把她扶上了馬車。給她和自己都喬裝了一遍。葉蓁蓁被打扮成一個不起眼的老太婆,紀離憂則長了一把莫名其妙的鬍子。

    雖如此,葉蓁蓁卻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去京城。因為紀無咎還活著,穩穩當當地在龍椅上坐著,所以京城依然是紀無咎的地盤,即便紀無咎表示敞開大門歡迎這位堂兄,紀離憂也不會貿然前往。

    果然,他們一路向西北行了一天,最終停在房山。葉蓁蓁當天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次日一早醒來頭還是有點暈,大概是暈船後遺症,她吃過早餐又吐了一遍,吐完之後吃了點橙子才覺好了。

    紀離憂帶著她爬上了百花山,在山頂指揮人埋東西。

    葉蓁蓁挖苦道,“你是想把自己的身家埋在此處嗎?還沒死就先想後事,倒是思慮得長遠。”

    紀離憂指著地上一包包的東西,“這些,都是炸藥。”

    葉蓁蓁臉色霎時一變。

    紀離憂笑道,“只要他敢來,我就一定讓他有來無回,”頓了頓,他又說道,“我說過,江山和你,我都要得到。”

    怎麼辦怎麼辦,葉蓁蓁心裡記得團團轉,怎麼樣才能讓紀無咎不要上來?

    紀離憂又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何時得知他還活著的?”

    葉蓁蓁翻了個白眼,“從你不舉的那一刻開始。”

    紀離憂面色一沉。

    她 又問道,“你現在能舉起來了嗎?哎呀看這個臉色應該是不能的。”她故意說得大聲,周圍勞作的人不少都把此話聽了去。其中有些人是紀離憂的心腹,知道紀無咎 不行那件事兒,現在紀離憂又遇到這種情況,他們難免在心中多感歎幾句:難怪皇室的子息一直單薄,原來他們家有這種遺傳病……

    “等著吧,你會哭著向我求饒的。”紀離憂冷笑道。

    葉蓁蓁才不怕他的恐嚇。她現在最擔心的是紀無咎上當,踩進炸藥圈子裡。他剛從洪水裡撿回條命來,可千萬別折在這裡。

    紀無咎,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福星嗎,希望這次我依然能給你帶來好運氣。葉蓁蓁默默祝禱,把從東到西的神佛們求了個遍,連聖母瑪利亞她老人家都沒放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8 01:09 AM

89.選擇
               
    當夜,葉蓁蓁又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裡。總之那是山裡的一個木屋。晚飯都是野味,也算豐盛,葉蓁蓁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斷頭飯”這三個字,頓時什麼胃口都沒了。

    吃過晚飯,她被紀離憂強行拉到屋外,就著漫天疏淡的星光聊天,頗有些促膝長談的意思。

    這裡樹木茂盛,遮了天光。漆黑的夜裡,風卷過樹葉,沙沙聲響個不停。那夜風帶了些許涼意,算算日子,也確實要入秋了。

    葉蓁蓁就有點悲從中來。她算計了這麼多日子要殺紀離憂,到現在都沒成功,明天也不知道會怎樣。

    紀離憂突然說道,“你只知道他沒死,可知道你失蹤不過二十天上下,他已經有了新寵?我以為你們有多麼夫妻情深,今天看來也不過如此。”

    葉蓁蓁懶洋洋道,“你所謂的新寵,指的是一條哈巴狗,還是一隻八哥兒?”

    “柏香如。”

    “紀離憂,挑撥離間這一招對我沒用。”

    “半月之內,連續三次晉升,如今貴為貴妃,寵貫六宮,你信是不信?”

    葉蓁蓁眯了眯眼,不語。如果柏建成有問題,那麼他的女兒一定也有問題。紀無咎的性格她太瞭解了,無事還要生三分疑,何況柏香如這類和謀反有牽扯的。如果紀離憂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晉升必有內情。再說,柏香如出身不高,有著不光彩的過去,還是從亂糟糟的遼東溜達了一圈回來的,這種身份就算再得寵,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升得那麼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紀離憂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柏香如既然是我的人,卻又為何一直沒有動作,不肯和我裡應外合,只留我一人孤軍奮戰?”

    “因為你長得醜?”

    紀離憂也不生氣,只是笑道,“你知道原因。”

    是的,原因再明顯不過——這女人是個牆頭草,在這個時候拋棄了紀離憂,投誠了。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她不僅要出賣紀離憂,還要出賣她親爹及其黨羽。

    柏建成作為謀反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是沒機會投降的,因為當皇帝的對謀反的容忍度從來都是零,柏建成就算投降了,也難逃一死。

    現在這樣也好,紀無咎省力氣了。

    所以柏香如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晉升為貴妃,在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尤其這段日子沒有皇后,她又和太后是一夥兒的,算是可以橫著走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葉蓁蓁最關心的是,紀無咎給柏香如的獎勵……真的只是晉封嗎?會不會還有別的?他不會又賣身了吧……

    哼!

    敢跟老娘搶男人的女人必須弄死!

    就算要收買她,也用不著封貴妃吧,隨隨便便一個嬪也能打發了!

    紀離憂看到葉蓁蓁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是嫌棄一會兒是憤慨,知道讒言湊效,於是他說道,“你待他一片癡心,我看未必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再說,都這時候了,你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

    紀離憂苦笑一聲,說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你未必會信,可是……我雖然此生手上沾染鮮血無數,卻從來狠不下心來對你動手。”

    葉蓁蓁冷哼道,“是嗎,原來那天非禮我的是一頭豬。”

    紀離憂對她的冷嘲熱諷已經基本能做到面不改色,他只說道,“你覺得如果我真的對你下狠手,你能全須全尾地活到今天?”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你的不殺之恩了?”

    他歎了口氣,“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葉蓁蓁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是想勸降我嗎,真當我傻麼。我告訴你,沒、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他的襲擊太過突然,葉蓁蓁瞪大眼睛一時沒反應,待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回去,輕舔了一下嘴角。

    “現在明白了?”他笑道,眸子像是幽遠的夜空,閃動著點點星光。

    葉蓁蓁狠蹭著嘴唇,為剛才的接觸下了一個令他心碎的評價,“噁心!”

    紀離憂有些受傷。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沒關係,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一天不行兩天,一年不行十年。我等得起。”

    葉蓁蓁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我可以讓紀無咎先挑,在江山和你之間選一個,他選剩下的,我接手。你覺得他會選什麼?”

    “這個,你搞錯了從屬關係,”葉蓁蓁掰著手給他比劃,“江山是紀無咎的,紀無咎是我的,懂?所以,紀無咎選江山,我選紀無咎。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蓁妹妹,你一定要氣死我嗎?”

    如果真能氣死你就好了,葉蓁蓁心想。

    紀離憂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又覺得完全沒必要。他最後說道,“總之我的心意你明白。相信我,無論明日我做什麼,你都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紀無咎呢,你不是說要給他機會選嗎?那就是說不會殺他了?要不你把山上的炸藥挖回來吧?”葉蓁蓁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能殺的話自然還是殺了好,他不死,你怎麼死心?”

    “所以你剛才說的都是屁話!”葉蓁蓁霍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地抬腳朝他肩頭踹去,紀離憂一躲,她撲了個空,整個身體向下摔去,正好摔進他懷裡。

    紀離憂便笑吟吟地看著她。

    葉蓁蓁爬起來怒氣衝衝地回去了,一晚上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紀無咎被炸得血肉橫飛的畫面。後來她迷迷糊糊地想,幸虧紀離憂那畜生埋的是炸藥不是地雷。

    ***

    紫禁城,養心殿。

    龍案上攤著一張信紙,落款是黎尤,名字旁邊按著一個手指印,鮮紅刺目,紋路分明。

    右手,食指,指尖纖小,指肚柔軟,指上紋路向右開口,圖案像是被河水沖積過千萬年的細膩沙灘。這根手指,他曾經放在唇間仔細親吻,所以再熟悉不過。

    蓁蓁果然在他手上。

    初一看到這個消息,紀無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大大地松了口氣。

    活著就好。

    那天二人在洪流中失散之後,紀無咎落入水中,不敢亂掙扎,那時候洪水的力道弱了些,他想方設法保證不斷氣,在水中漂了一會兒,終於被划船前來的暗衛救走。

    之後他一邊調遣人手搜尋葉蓁蓁,一邊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國中無君,真是犯上作亂的好時機。然而雖身在京城,心卻留在那片洪流之中。

    葉蓁蓁卻半點消息也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許多人覺得她大概凶多吉少了,但是紀無咎不相信。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經過工部官員的勘察確認,河堤確實是人為炸毀的,紀無咎便知道這事多半和紀離憂有關。加上葉蓁蓁一直沒有消息,所以他相信,她應是被紀離憂挾持了。

    這是唯一的可以解釋為什麼她還活著但沒有回來找他的理由。

    果然,他的蓁蓁還活著。

    為了逼出紀離憂,紀無咎這些日子拼命擠壓他的活動空間,再也不怕打草驚蛇。即便蓁蓁被軟禁,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她也一定能推斷出他還活著。另一方面,柏建成被下進了刑部大牢,由刑部侍郎親自審問。紀無咎這個時候也不在乎他能招出多少東西,反正風聲這麼緊,他那些同黨自然不敢冒頭;就算有什麼動作,那也是狗急跳牆,他正好順藤摸瓜。

    意料之中的是,柏建成沒招,意料之外的是,柏香如全招了……

    當然,人家是有條件的,而且條件很不一般:她要當皇后。

    紀無咎一臉悲傷地告訴她:蓁蓁被洪水沖走了,朕想把這個位置留給她。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兒都沒錯,但是聽在柏香如耳朵裡,就被她理解成“皇后已死,后位空懸”,而且她還加了一點自己的理解:皇后是橫死的,這樣的人死了不好投胎,搞不好她的魂魄會飄回來盯緊自己的位置……

    所以說嘛,貴妃也不錯了,她用不著和一個死人爭。而且晉位本來就不是她的最終目的,她要的是皇上對她的喜愛,像以前那樣。地位只不過是一個傍身的東西,有了高位分,後宮之中就沒人敢隨便欺負她了。

    柏香如混後宮混出了一身的經驗,所以想得十分周到。

    紀無咎想得比她更周到。

    柏香如這女人,想當貴妃就安安分分地當貴妃也就罷了,她竟然還敢非禮,啊不,勾引他。紀無咎已經被葉蓁蓁訓練出來了,面對女人的示好,第一反應就是先想葉蓁蓁的反應。這時候葉蓁蓁生死不明,他更加沒胃口面對別的女人的挑逗。

    不過總這樣也不行,他作為一個男人,後宮之中到處都是女人,個個都想非禮,啊不,勾引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他真著了什麼道,那麼蓁蓁回來會不會劈了他……

    想來想去,為了保衛貞操,紀無咎只好鋌而走險了。

    當夜,鐵太醫接到一個神秘而又匪夷所思的任務。他不敢告訴任何人,憋著一肚子的好奇心回去做了一瓶藥丸拿給紀無咎,同時囑咐他:一次一粒,一粒管一天。無毒無副作用,停藥無反彈。

    紀無咎捏著小藥丸,不禁感慨,古往今來只聽說過男人吃補陽藥,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會主動吃這個。

    他特別想給自己立個牌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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