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米可麻 -【食足良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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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2 12:19 PM

第百二十章 真神顯靈

      見良兒說,做醬胚子還得給它說好話,眾人頓時興起,也都開始對著各自手中的麵團說起話來。

  餘者聽了,便皆於口中念叨起來。

  酒兒的詞是:「保佑保佑!別叫這醬做壞了!費了我好大的勁呢!膀子到現在還酸呢!這回做不好,下回我管保不做了!」

  劉媽媽的詞:「皇天在上,這胚子豆香面勻,指定錯不了吧?望上天垂憐,後幾日多給些晴天,哦米拖佛!」

  到書玉了:「話說,這餅子做得不錯吧?上天最好生德於吃貨!拜託拜託,給個面子,新手不易!做好了,分你一小缽嘗個鮮,若不給面兒,叫做不好,那就全給你一人供上!」

  對神佛的悄悄話說完了,眾人相視一笑,感到心裡實在多了。

  酒兒過去灶頭,再燒熱鍋,書玉將剛才下過福咒的餅子貼於其中,靜靜待其烤熟,小院裡一整天都香噴噴的,叫人聞也聞不夠。

  喜子回來時,正趕上麵餅子出鍋,那叫一個香呀!他下車就直叫:「你們做什麼好吃的了?我隔開一里外就聞到了,快拿出來給我一塊,餓壞我了!」

  酒兒順手就剷起一塊飛過來,喜子見不明飛行物到,立刻接於手中,這下慘了,燙得直叫喚:「娘哎!這是要毀我呢!」

  酒兒嫵媚地一笑:「給你好東西呢,怎麼叫毀你?!」說完立刻將小臉板起:「不知好歹!下回再不給了!」

  老九根正從山上下來,見這裡如此熱鬧,臉上似笑非笑。喜子見他過來,忙嘴裡求援道:「九根大叔,你看這丫頭,這是怎麼說的?我才到家,就給氣受!」

  老九根口中直道:「這事我插不上手去,誰也管不了!酒兒你說是吧?要不你怎麼只給喜子氣受呢?!」

  酒兒臉紅了,她的心思自己都不知道,卻全落進別人的眼裡了。

  「小姐我不鏟了,搞著灶台熱得厲害,我進屋裡涼快下去!」酒兒放下鍋鏟。一轉身逃了。

  書玉笑得不行,只得接手酒兒的活,卻又抱怨老九根一句:「九根大叔。你今兒怎麼也多嘴起來?害我白白受累,要替別人幹活!」

  老九根不理,自己進來坐下,又接過良兒送上的一杯水,咕嘟一口氣喝了下去。又將身子坐直了,打出個大嗝來。

  「今兒中午怎麼不見大叔回來用飯?」書玉對老九根這種態度早已習以為常,知道不理就是好心情。

  「哦,我去山上到處轉了轉,看哪兒香榧核桃樹多。果然今年收成不錯, 去到看時。果子已結成不少,只是還嫌青澀,到時節。怕就有得收了。」老九根答道。

  良兒和劉媽媽一起,將給喜子和老九根留下的飯菜端了出來,二人洗手淨面後,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書玉見勢,趁機將孫家娘子要來入伙的事。說了出來。

  喜子聽見,差點叫嘴裡的吃食噎死。好容易吞口湯下去,方才說得出話來:「什麼?她要來?那不完了,咱們這裡還能保得住什麼東西麼?」

  書玉好笑:「你看你這話,難不成那孫家媳婦兒成了蝗蟲了?叫她打咱們這兒過一下,就寸草不生啦?」

  喜子哼了一聲:「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那娘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叫她過後,就光是防著她,就得花不少力氣!誰知道她每日上山採的東西,能留多少給我們?指不定全揣懷裡了,到時候反要均分咱們的銀子。」

  書玉自然明白,當下也沒話好回,總不能說,我吃了人家的嘴短吧?

  老九根發話了:「知道她是這麼個人,多長個心眼看住她就是了。其實這也不難,今後每日回來,挨個籃子裡的東西過秤,有多少就記下來,月底一總清帳就是了。」

  書玉覺得這個主意不壞,只是原本不分家的,這樣一弄,不正顯得孫家娘子與這裡眾人生分了嗎?

  老九根眼睛瞪她一下:「世上哪有兩全的好事?又不得罪人,又要事兒辦得好?你如今不過是小家生意罷了,若做得大了,少不得要這樣起來,都糊里糊塗一筆帳,怎麼叫人信服?也不是成大事的氣候!」

  書玉聽後,望望眾人,吐了吐舌頭,道:「還是大叔想得遠,有眼光。我不過想餬口粥喝罷了,大叔竟想到成大事了呢!」

  老九根哼了一聲,喝了口湯方才繼續道:「剛剛開始時,這裡不過幾個人也就夠了,大家交情深厚,又吃喝一處,就不算清了,也沒有太大問題。可生意若想往大了做,這樣就不能成事了。親兄弟還得明算帳呢,更何況是夥計呢?」

  書玉點頭,不過還是覺得老九根想得遠了些,現在離大生意還遠著呢。不是說她心裡沒有希望和想像,不過到底還不是時候。

  老九根想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黃巴巴地的手指頭伸出來,點住她道:「不是我說,我看你就不像在這裡久居之人。也許過不多久,另有機會,你就飛出這裡去了。」

  劉媽媽聽見這話,心眼俱開,她心裡最期盼的就是這個,當下就樂道:「九根你還會看相不成?既然如此,那你說說,到底這事,是多少天之後?」

  書玉簡直要笑死了,這媽媽也太心實了,人家也許不過一句玩笑,你就當了真?也是苦日子逼的,聽到個好信兒,就恨不能立馬於此時實現。

  「這我就說不好了,咦?外頭什麼聲音?」老九根說著說著,忽然聽見有馬蹄聲傳來,便向院外看去。

  「洪老爺!」書玉驚見,原來院外馬上坐著的,竟是洪鄂!

  「您怎麼來了?」說話間,書玉趕緊就迎上前去,其實這話是多餘問的,她知道人家是來看望自己的,就跟慰問困難戶一個道理。

  「我來看看你,」果然沒錯,「這個地方倒不難找,從鎮上沿大路過來,也不太遠。」 洪鄂笑著翻身下馬,書玉見其年紀是大了些,不過身手倒挺利索的。

  「這小院都是你們的?」書玉將人請進來後,洪鄂四下裡打量一番,接過送上來的茶水,又問書玉道。

  「我們哪有這個福氣?不過是賃人家的罷了。」書玉笑而答之。

  酒兒更是嘴快,速速將孫老太太為人行事,如何乖張吝嗇,書玉在這裡如何受氣挨罪受,通通說了一遍。

  洪鄂憐惜地看著書玉,直說小姐受苦了,潘老爺潘太太若是得知,必要心疼難過了。

  劉媽媽也連連點頭,附和道:「洪老爺說得極是。說起來,老爺也是知道我們家事的,若在以往,小姐是多麼千金嬌貴之軀,老爺太太是一點子不叫小姐勞累的,可如今,唉!」

  書玉每回聽劉媽媽說起這些事,臉上都只能有一個表情,那就是嘴角向上,直抽。

  洪鄂自是歎息不已,這時便再取出昨兒要於書玉的那隻包裹,書玉一聽,直是推脫不止:

  「洪老爺,您能來看看我們,已是很好,哪裡還能收您的東西?我們知道,您自己也不容易,外放之官,不比京裡,家眷要照顧,自己在外,也樣樣都要花錢,您為官清廉,也難有外財。這些東西您還是自己留下,我們這裡如今也好了,不愁吃喝,再不能要您的東西。」

  書玉的話,叫洪鄂更是心酸,他話不多說,放下東西,不叫書玉再讓,只說必要收下,不然他立刻就走,再不敢多說一句了。

  書玉見此,不得已只有留下包裹,自有許多稱謝的話,不必多提。

  這裡洪鄂又道:「我見小姐這裡,狹小逼仄,只因是鄉間,又有諸多不便,在下正有一事提出,還請小姐思量。」

  書玉便請直說不妨。

  洪鄂便道:「昨兒我與候老爺面前提及小姐,候老爺倒對小姐頗為賞識,且對令尊為人亦敬重不已。候老爺為人正直,聽聞小姐流落鄉間,乃受母舅所負,心中自是不忿,知道小姐久居深宅,哪裡受得鄉間種種不便?他家中本自地方又大,於是想請小姐去他哪裡暫居幾日,待令尊冤屈洗清,重回京裡時,便可安然返家,不必在這裡,受那房東太太氣,也不必忍受各種不便,小姐,你覺得這主意,可使得?」

  書玉大吃一驚,說實話,她是真沒想到,老九根的話有這麼靈,前後不過五分鐘,就直接實現了!就真神顯靈也沒這麼快吧?就調兵遣將也得要花點時間吧?

  「哎呀老九根!我今兒才發現,你是半仙呀你!」劉媽媽趕在書玉前面,把這話說出口來。

  良兒柱子,並皮家娘子,聽說此位老爺要請書玉去鎮上住,頓時齊刷刷三雙眼睛,緊緊盯在書玉身上,就看她如何作答。

  倒是老九根,還算鎮定自如,慢條斯理地坐於桌邊,自管自地吃著自己的飯,時不時還夾起塊肉過過嘴。

  「小姐,洪老爺這主意不壞,咱們不如……」劉媽媽久不聞書玉其聲,於是便準備自作主張,要替書玉應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2 12:23 PM

第百二十一章 美夢與現實

      「洪老爺這主意的確很好,不過我卻要讓洪老爺失望了。」書玉見劉媽媽搶在自己前面開口,領會到她的意思,便攔住她,不叫她再說下去,自己也趕緊表明態度。

  良兒柱子聽她這樣一說,立馬心中鬆了口氣,皮家娘子自也點頭,過後卻也微微搖了搖頭。

  「小姐你瘋了不成?」劉媽媽拉住書玉的衣袖,不叫她再說下去,「這麼好的機會,洪老爺想必是費心費力,替咱們謀來的,小姐怎麼就這樣拒絕人家好意?」

  洪鄂自然也是大惑不解,他原以為,書玉的反應會與劉媽媽一樣,是歡喜而又急切要走的,沒有想到的是,她竟會不去?

  「小姐,還望小姐三思!鄉間風光再好,到底不如鎮上候千戶宅中,諸事便宜。我知小姐是慣於大院深宅中居住的,如今有此良機,為何不肯移去?候千戶為人極厚道,小姐處過便知。」

  書玉倒不是對候千戶為人不放心,只是她哪裡捨得下這裡的小分隊?

  「洪老爺和候老爺盛情,小女子自是銘心難忘,只是......」書玉搜腸刮肚,拚命想找出個理由來,「候老爺居所我也去見過,地方不大,他老人家又愛清靜,我們這裡一去就是四人,必得另居他院,只怕太不方便。」

  洪鄂見是這話,放下心來,呵呵笑道:「我當何事?原來是因為這個。你們去過那候宅,以為就是三進的房子,只得候千戶一人住得。是不是?」

  書玉連連點頭,這下劉媽媽也不安起來,若真是這樣,也確實不便,小姐哪能與他人共居一院,太不成體統!

  「洪老爺,不是我要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想得也太簡單了,我家小姐何樣人物?那候千戶就算年齡大了,也是位爺。且又鰥居,小姐怎麼能與他共於一處?這不是毀小姐清譽吧?」說實話,這才是劉媽媽最關心的問題。到哪兒,她也得力保潘家名節不失。

  就是就是!書玉與小分隊眾人一起,拚命點頭。

  洪鄂見眾人如此,少不得細細解釋,道:「怪我怪我。我沒把話說清楚。那候千戶家裡地方的確不大,可他在外頭還有一鋪面,早前做過些古董生意,後來蝕了本錢,也就歇了下來。如今那鋪面空著,上下二層的小樓。乾乾淨淨收拾著,沒人動過。小姐就帶三四個人過去,住下是不成問題的。」

  小洋樓呀!書玉眼前一亮!我果然運氣來了!要住上小洋樓了!

  劉媽媽更是大喜過望。這正是她所盼望的,菩薩保佑啊!總算實現了!

  良兒柱子,並皮家娘子,本來與書玉站於一處,此時便慢慢向後退去。直退到屋簷下,老九根和喜子吃飯的桌旁。方才立住了腳。

  書玉眼角餘光掃到,心裡自是說不出的滋味,她知道,自己一走,小分隊就散了,沒了喜子,就採來山貨,也沒人運出去,跟東平樓這注生意,就算完了,良兒一家,皮家,都要重新落進苦水坑裡,煎熬度日了。

  說實話,她心裡還是很想去鎮上,那座小樓裡住住看的。

  前世裡,常看各類筆記小說裡寫,春日明媚,小姐如何山眉水眼,雲鬢花顏,如何如那風吹楊柳般,款款下得小樓,衣裳綷粲聲處,芳蹤裊裊。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美伐?小清新伐?有那什麼小資小調伐?不動心?那是不可能滴。

  唉!可是,不行哎!

  書玉強將自己想得正美出泡來的夢想,拉回現實中來。

  「洪老爺,還是那句話,您的心意我領了,我也知道,你和候老爺全是為我好。只是我實在走不得,既然你是以誠相待,我也不妨對您說句心底話。我要走了,她們怎麼辦呢?」

  書玉本不想將這話直說出口的,知道說出來,必叫後頭躲在桌旁的幾個人面上難堪。可是事到如今,不說又不行,再不實說,洪鄂只怕要誤會,怕自己不識好歹了。

  哦,洪鄂聽了,果然不開腔了,卻用眼光上下掃視小分隊眾人,眼中頗有深意,叫人不敢就接。

  片刻之後,皮家娘子先就受不住了,上前一步,對書玉道:「我知道小姐為人極好極善,只是不該為了我們幾個,誤了小姐自家。洪大人既有這般好意,小姐還是搬去鎮上為好。原本小姐就與咱們不是一路,在這鄉間蝸居,也實是委屈了小姐。小姐還該去那小樓上住,既圓了洪老爺心願,也不負小姐身份。」

  書玉將這話於心頭細嚼,過後覺出心酸來,正要開口,劉媽媽這回卻趕在了她的前頭,道:「皮嫂子這話委實不錯,小姐,你就搬去鎮上,也不算就將這裡完全丟下了,喜子每日多跑個半趟,讓他早起先來這裡取上東西,再送去城裡,不是一樣?」

  喜子聽了,不吭聲,只拿眼張張書玉。

  書玉當下開口了:「媽媽這話不通。喜子每日去東平樓,都是宜早定宜晚,他來回這裡一趟,時間就不夠了,若去得晚了,東平樓哪裡必不肯依,他們後廚也等著東西下鍋呢!再者東平樓要量不少,我們幾個全部算上,也不過剛剛夠用,不然,也不必拉孫家媳婦過來了。如今咱們四個去了鎮上,哪得工夫趕回來?就在這裡,每日也是天不亮就起身上山了,難不成到了鎮上,半夜趕過來嗎?還有這些雞和兔子呢?全送給孫家老太太不成?」

  劉媽媽聽了這話,老臉一時憋得通紅,想了半天,擠出一句話來:「可以搬去良兒院裡嘛!」

  書玉立刻將這話駁回:「良兒那裡,已是住了她與皮家二戶,哪裡還有地方?她家本自不大。後頭菜地也是一樣,那可是搬不走的東西。」

  柱子聽了,也出聲相幫:「可不是?如今正是地裡長得旺盛之時,架子上可結了不少黃瓜,南瓜,下頭還有菜呢,蠶豆也出莢子了……」

  忽然他沒聲音了,原來是良兒從後頭拉了他一把,不叫他再說下去。

  書玉這方掉頭過來,對著洪鄂,誠心實意,娓娓道來:「洪老爺,你也聽到了。這裡一物一件,全是我與大伙心血所結,若我走了,全部舍下,實在可惜不得。且不說誤了他人生計,我自己也再無謀生之處。難不成,今後就靠候千戶救濟渡日麼?他本自也過得不如從前,若再加我們幾個,就更要緊緊巴巴了。這叫我如何能安心?就每日對著三餐,也實是難以下嚥,就能嚥下去,只怕也不得消化。」

  嗟來之食,不可受呀!書玉想,這個道理,前世自己聽母上大人說過多次了。

  洪鄂沉默下來,他本是一腔熱情,一片好意,可書玉一盆冷水迎面澆過來,他覺得有些吃不消,心裡便不太高興。

  書玉見對方臉色陰沉下來,知道是好意被拒,心頭不爽了,也難怪,人家並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境況,一番好意,換來全然不接受,任誰也不會高興。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給臉不要臉?書玉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圓場,趕緊圓場吧!

  「洪老爺,小女子多謝洪老爺盛情美意,也請洪老爺,替小女子多多上覆候老爺,二位待小女子著實寬厚,情深意重,小女子沒齒難忘。小女子父母若是知道二位如此心善,也必感激涕零,不可言盡。只是父親常說,有節氣者,不食那嗟來之物,若我受了二位老爺好意,必就違背了父親多年教誨,也與家風不合,所以,還請洪老爺見諒,此乃小女子真心,不為干飾。」

  書玉想,我把尚書大人抬出來 ,您總不能再生氣了吧?古時以父為尊,自己剛才這話,也不算牽強附會吧?

  洪鄂聽見這話,果然面色大緩,潘家門風甚是嚴謹,他一向都有耳聞,如今看來,確實不假。

  「小姐所言極是,原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小姐如此說來,在下也不便強求,只是候千戶也說了,那房子只留於小姐,小姐若是想去住了,只管去鎮上找他說話就是。候老爺為人,極為實誠,並無半虛假,小姐有需要時,只管去找他便是。他與我一向情深,就看在我的面兒上,也必待小姐不薄。」

  「好的,好的,自然,自然。」書玉見他情緒恢復了,心頭鬆快許多,便笑著答應。

  送走洪鄂後,書玉覺出劉媽媽很不高興,她知道,今兒這事,對方心裡必有鬱結,只是當了小分隊眾人,不好說得罷了。

  行吧,你不說我也不說,省得挑起事兒,叫良兒她們難堪。書玉下定決心,於是當看不出其心思,只管將剛才未完之事,繼續下去。

  那就是,將已經放涼了的醬坯子,一隻隻安置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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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2 11:10 PM

第百二十二章 吃貨本色

      冷卻後的黃豆餅子,微微地泛著黃,沒剛才那樣嚇死人的香了,卻是實實在在的,頓在灶頭,桌邊,一隻隻閃出富足的光來。

  這時老九根已將飯吃完乾淨,他並不理會眾人,也只當沒聽見剛才洪鄂與書玉的對話,起身後,也不與書玉打招呼,轉身就回山上去了。

  這倒是他一貫的作風,書玉鬆了口氣,說實在的,他若是真要出言安慰,又或是誇讚自己,那才讓人吃不消呢!也許到了世界末日那天,這事才有可能發生,不過也只會出現在最後一分鐘裡。

  小院裡人雖從,卻是誰也不說話,手下不停歇地,將醬胚子,一隻隻平鋪在簸箕裡,在上面蓋兩層地裡拽來的南瓜葉子,上頭再扣上同樣的另一隻簸箕。

  不用奇怪,更不用擔心,這麼熱的天氣,那些小小的豆餅會被捂壞了,因為,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讓它們被熱壞,捂出霉來, 這就叫作,發酵。

  好了,書玉拍拍手,總算將所有胚子安置好了。她看看眾人,也都停下手來,立於當地,看看她,又看看地下,氣氛有些尷尬,卻隱隱有一絲讓人要落淚的感動之情在內。

  當然了,除了劉媽媽,她一肚子不快,做完手底下的活兒,一句話沒有,誰也不看,轉身就回屋裡去了。

  眼看良兒嘴唇微張。有些話不吐不快,她就要說出口來,書玉立刻打住其,道:「行了,今兒這事就算是過了,我也不是為了你們,我為了,為得是,潘家的門風!」最後五個字, 她說得清澈透亮。故意要讓才進屋去的那個人聽見。

  皮家娘子也上前一步,書玉心想完了,這是要跟姐車輪戰麼?

  「我累了。你們回去吧,都別說了,今兒天熱得厲害,我,我頭疼。我也回去了,酒兒你送送吧。」書玉見勢不好,轉身也奔屋裡去了。

  酒兒笑了,上來拍拍良兒,又拍拍皮家娘子,還沒來得及開口。不料竟叫喜子搶了個先:「咱們小姐就是這脾氣,一聽人家要開口說謝,就跟被蜜蜂刺了似的。來不及要逃!」

  酒兒怒瞪他一眼:「你這話怎麼這麼不中聽!你說得是小姐!不是你這種行貨子!什麼叫逃?小姐哪裡逃了?小姐不過是,神飄蕩輕揚如茶香如煙縷,乍散乍收罷了!」

  書玉正走到屋下門旁,聽到這句話,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酒兒這是從哪兒偷學來的詞?簡直,簡直牽強到令人髮指!哦。不過,自己真有這麼婀娜麼?

  喜子被說得一愣一愣,這話他哪裡聽過?別說理解內裡,就連這字面意思,他也是渾然不解的。

  良兒這時說話了:「酒兒姐姐,我們知道小姐是這樣人,她就是心太善了,不捨得拋下我們,若不是我們拖累她,她正該聽了洪老爺的話,去鎮上享享清福才是。」

  書玉走進屋裡,正趕上劉媽媽坐在窗下,聽過良兒的話,抬眼看了書玉一下,眼中頗有怨氣,讓書玉身上,瞬間大涼。

  書玉知道,此時萬不可怠慢,更不可逞強,唯有做小伏低,方可將對方人心挽回。

  「媽媽,好媽~媽~,」書玉笑成一朵南瓜花,上面寫滿了付好字樣,「別生氣了,看臉上生出紋路來了,不值當。」

  「誰要看我這張老臉?如今我這張老臉還有什麼用?」劉媽媽臉板得緊繃繃地,一副生人勿進模樣。

  書玉趕緊拉住對方的手,態度誠懇地答道:「媽媽這話,說得實在太無道理,媽媽的臉就是我們這裡最尊貴的東西,誰要說看不上媽媽這張臉,那除了將她一通大棍子打出去外,在無別的待遇。」

  劉媽媽一聽這候千戶的老詞,嘴上不禁要笑,可到底面子拉不下來,才還氣呼呼的呢,現在怎麼可以就笑了?

  「小姐別再說笑了,我自知年歲已大,小姐的事,再不能管了,從今往後,小姐諸事只管自便,老奴再不多事多言了!」

  書玉見劉媽媽還是緊板個臉,說出話來,也是涼冰冰,硬嗆嗆的,一點沒有回轉餘地,心裡只好長歎一口氣,自己這招看來不靈光,只好動動腦筋,再出一招。

  「媽媽這話更是不通,我從小到大,都是媽媽身邊跟隨教導,如今說不管就不管了,別人不知媽媽心思,不說因我長大,只怕要說,我潘書玉如此頑劣不遜,叫媽媽生了氣,就再不肯管我了!唉!想必,我的名聲也完了,潘家的清譽,也是一敗涂地了!」

  書玉知道,只要提到潘家門風氣節聲譽,這些個關鍵字,劉媽媽必就軟了,這是她老人家最看重的東西,乃死穴,命門也!

  「既然如此,今兒我的話,你為何不聽?」果然劉媽媽動心,這就提到不再冷言冷語,亂開槍胡打靶,直接就將正題拎出來說事了。

  「媽媽,我才不是說了,這也是為了咱們潘家……」

  書玉的話尚未說完,劉媽媽哼一聲將其打斷:「你的話,騙騙洪老爺可以,別騙不了我。別說是我,只怕就連外頭幾個,也都瞞不過去。要不然,他們剛才為什麼說那樣的話?還說不是拖累?」

  書玉怔住了,不得不說劉媽媽這話實在有理,自己一時竟也反駁不得。

  「小姐,」劉媽媽見書玉說不出話,知道自己佔了上風了,當即苦口婆心,再次勸說起來:「如今咱們不同以往的,能有個人幫幫咱們,已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那鎮上小樓,怎麼就不比這裡強了?再說,咱們現在也有些儲蓄了,就阿寶窩裡,這地下青磚下,櫃子裡破碗下藏下來的,一二百兩銀子,咱們主僕四人,過上個三五年的,節儉些,也能度過得去。小姐為何說,要受候千戶的嗟來之食?洪老爺不知實情,可我老婆子不是傻瓜!」

  書玉早知對方必有此一說,當下埋著頭,腳在地上蹭來蹭去,卻不說話。

  「小姐,你回答我,別一昧的裝傻充楞,這也當不得什麼!」劉媽媽見書玉就是不答話,氣又上來,便催她開口。

  書玉心想,我說什麼?還能說什麼?事實擺在眼前,我就是丟不下小分隊唄!您要罵就罵,讓您出了這口氣也就完了,明兒該幹嗎還幹嗎吧!

  再說了,我這麼個愛好勞動,熱愛自然的吃貨,到了鎮上,當真什麼也不做,每日裡於小樓上聽風賞月,既不會琴棋,也無能於書畫,只得作作打油詩,這不是要憋死我麼?!

  其實這才是書玉真正的想法,也算是私心吧。她願意留在這鄉間,山下,每日裡一起來便可上山採果子,下河摸小魚,後頭種種菜,前面養養雞。

  如今有錢人才這樣呢!書玉想。前世裡,公司老總就在郊區買了幾畝地,種各自蔬菜水果 ,養各種天然肉類,她們底下人除了羨慕,就是嫉妒。

  現在自己不是正跟老總一樣嗎?書玉想。小清新范兒想想就算了,到底不是吃貨該有的態度。

  酸甜苦辣鹹,油鹽醬醋鮮,這才是吃貨本色呀!我不要做小姐,我只要做個吃貨。

  劉媽媽哪裡知道書玉這番內心獨白?就知道她也理解不了。眼見書玉,就是跟腳下的青磚幹上來,死活不肯抬頭回答自己,越發生起氣來,竟直接將臉扭了過去,似不願再看書玉一眼了。

  這可是大事了!劉媽媽從來沒有這樣情緒化過!

  書玉知道不好,哎也難怪,昨兒才聽說老爺太太路上生病,今天小姐又生生將送上門來的好運推個乾淨,怎麼能叫老太太不生氣呢!

  「好媽媽,哎呀好媽媽!」書玉發出,自身條件允許下的,最能體現付好性質的聲音,湊近老太太身體,邊用手替對方捏著肩膀,邊小聲求饒道:「好媽媽,別氣了!我們這裡不也很好麼?不少吃不少穿的,要什麼都現成,再說,良兒多可憐呀,皮家二丫頭多可愛呀!媽媽真捨得,丟下她們不管?」

  說到這裡,書玉忽然想起個事兒,她覺得自己太遲鈍了,怎麼才把這事想起來!殺手鑭呀這是!

  「還有,媽媽你也想想,咱們要是住到一半就走了,那二十兩銀子的房租,不就白白便宜了孫老太太了嗎?」

  如醍醐灌頂,劉媽媽立刻醒悟過來,轉過頭來就看向書玉,後者意味深長地對她點了點頭,可不是?

  書玉感到滿意了,太好了,自己實在聰明,也許想得慢了些,到底還是想出絕招來的。

  「小姐說得,也算有理,」劉媽媽面上只作極不願承認的樣子,「良兒她們,也是不易,這裡物產,也是咱們一手調弄出來的,也不能白白丟下,便宜了他人,反正候千戶那裡,想去也就去得,他說留於我們,必不會食言,那就,再看看吧。」

  書玉心裡笑壞了,這媽媽嘴頭子甚是硬!偏不提孫老太太的事,可實際打動她心的,不正是狐狸奶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2 11:27 PM

第百二十三章 看兒子去

      說起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頭腳步聲響起,孫老太太從田里回來了。

  「你們做醬了?哪兒來的豆子?」書玉和劉媽媽人在屋裡,雖看不到那老太太表情如何,可這話中語氣,一聽便知,充滿懷疑。

  「放心,我們就長八百個膽,也不敢偷您老人家的!這是您的好媳婦兒,孫嫂子讓給我們的,不過不是白給,用雞蛋換來的!」酒兒答得飛快,聲音聽上去也夠熗人的。

  「敗家玩意,你們知不知道雞蛋是什麼價?豆子又是什麼價?用雞蛋換豆子?你們腦子沒被這天熱出毛病吧?」

  劉媽媽聽得一頭惱火,正要出去跟老太太對嘴,書玉拉住她,道:「有酒兒呢,且不必媽媽出面。」

  酒兒不負眾望,反唇相譏:「我們沒毛病,要怪,只能怪孫嫂子跟您一樣,我們但見了她,就只有叫她佔便宜的份,再佔來了她半分好處,怪道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我們今兒見了,也就信了。」

  孫老太太大怒:「誰與她一家?早分乾淨了!你少放屁,快拿雞蛋來分於我!告訴你,你們怎麼糟蹋是你們事,我份內的,少一個也不中用!」

  喜子邊去取雞蛋籃子,邊於口中嘀咕道:「也沒見這樣的老太太,計較得那麼仔細做什麼?平日裡吧,自己節省得跟什麼似的,一個蛋花也不見打出來過,要那許多雞蛋存起來做什麼?這忒熱的天,小心都臭壞了!」

  孫老太太更是氣極:「死小子!我是吃你還是喝你的了?手倒伸得挺長,管起我的事兒來了?你閒得牙酸了是不是?非要找幾句不痛快是不是?」

  書玉屋裡聽了半日,忽然心頭一亮,想起什麼來,當即走到外頭。對著喜子便叫:「喜子,快取雞蛋給孫老太太,別誤了老人家晚飯,也是地裡累了一天了,該吃過好好歇息才是。」

  眾人一起傻了,呆住臉,眼巴巴望著書玉,不知她這是唱得哪一齣好戲。

  孫老太更是滿懷警意,雙目如炬,盯住書玉。道:「你這丫頭,沒的走來浪聲顙氣,什麼意思?別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不用給實在玩意了!雞蛋呢!叫那臭小子快拿出來!想賴怎麼的?!」

  書玉悠然而立。明眸巧笑,款款道:「老太太,小女子冒昧問一句,您收這許多雞蛋,是不是。要送去鎮上,給您小兒子享用?」

  此言一出,小分隊成員立馬整齊掉頭,又向孫老太方向瞅去,就連屋裡的劉媽媽,也悄悄將頭伸出窗外。細看狐狸奶奶臉色如何。

  孫老太臉上,本已被太陽曬得黝黑油亮,竟也紅起一片來。便是黑中透紅,於平日裡大不相同了。

  「關你屁事?我給誰不給誰,還要問你不成?廢話少說,今兒這雞蛋,你給是不給?」

  聽這口氣。書玉知道自己猜得是八九不離十了,於是再前一步。笑而問道:「老太太,雞蛋收,您是收下了,可怎麼送出去呢?這天也熱了,喜子剛才有句話倒是沒錯,再收下去,蛋就得臭了!」

  孫老太不是傻瓜,這時便聽出書玉的意思來了,她冷笑應道:「我說呢!你這許多口舌費下來,無非就是想要賣乖求好,見我去不得鎮上,便要做個現成的好人,替我送一趟了唄?」

  書玉點頭,說正有此意。

  「我呸!」小分隊成員正在納悶,書玉為何對老太太這麼友好時,孫老太自己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的,不過當然了,是用不太友好的方式。

  書玉倒不在乎,外強中乾,就是說得眼前這位。

  「看上去你倒是好心,哼哼,我心裡有數,只怕我把雞蛋簍子一交到你們手上,還不等出了村口,這些就都得落進你們自家口袋了,是不是?」老太太眼中放出綠光來,惡狠狠就沖書玉猛發飆。

  「你這老太太,別給臉不要臉,仗著自己是房東就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地欺負人啊!」劉媽媽聽不下去了,瞬間將身體乾坤大挪移出屋外,開口幫著書玉。

  「屁!我欺負你們?你們自己睜眼看看,如今這一家子亂為王了,我這小院已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兔子山貨雞群,什麼亂七八糟都往這裡頭拉,這還是人住的地兒嗎?這裡頭待著的,還有點人樣嗎?」孫老太太可不示弱,來一個她吼一個,來二個,滅一雙。

  「怎麼沒有人樣?你說誰不是人?!」皮家娘子有些聽不下去了,本來她與良兒柱子,正預備離開,不想正碰上孫老太回來,演上這一出來。她本就聽聞這老太名聲不好,不想竟如此刻薄不知禮,又好壞不分。

  「就說你們!成天搗鼓這個,捻弄那個,我這裡是住人的,不是給你們養動物的!想住就好好住,不想住,趁早滾蛋!」老太太今日大動肝火,誰來也不給面兒。往常還有些怵怕皮老怪,今日也不管了,完全放開來,大罵。

  書玉心裡卻明鏡似的清楚,那是因為自己觸碰到對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了,提到她的二兒子,這老太太才會這般失態。

  「老太太消消氣,天熱得厲害,難免肝氣上浮,老人家到底還該保重身子,不然將來有了兒孫的福,怎麼享呢?不白費了人家的孝心了麼?」書玉柔情細語,二句話,便將孫老太太說得沒了聲音。

  「我也知道,老太太不放心他人帶去,其實我剛才的意思是,明兒老太太有空時,就請親自跟喜子去鎮上,一來見見兒子,二來麼,自己親手送去,也放心些。」

  書玉接下來的這席話,徹底將孫老太太擊潰,世上竟有如此好事?又有如此心善之人?她一時愣在當場,不復剛才聲色俱厲模樣,嘴巴張著,卻不見吐出一個字來。

  小分隊成員也都被此意外驚到,一個個如孫老太太一樣,呆立原位,不語不言的,皆實沒想到,書玉對這老太太,也如此貼意上心。

  其實書玉並不是聖母,她這樣做也有自己的原因,不過現在尚不是時候,因此不便對眾人透露。

  「你能有這麼好心?」孫老太太猶豫半天,反問書玉道。她自是不能相信,從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天上更不會無事落餡餅,書玉如此示好,一定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舐犢之情,乃我離遠父母之人最能體會,我不全為老太太您一個人,也為安慰我自己不能於父母面前承歡盡孝之心。」書玉見老太太果然起疑心,便臨時想出個理由來,卻不顯牽強,倒因契合了自身處境,因此甚動人心。

  孫老太太先就被書玉話打動,小分隊余都亦都覺得書玉不是因天熱昏了頭,胡亂行事了。

  「既然小姐這樣說,喜子,你就帶著老太太繞一趟路吧。」劉媽媽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幫著老太太說了一句好話。

  孫老太太沉默半晌,又見喜子點頭應允,再於心頭將此事完整考慮一遍,著實看不出,書玉這樣說,對自己會有什麼壞處,相反,好處倒是不少。

  「行了,你有這般善舉,我若不受,倒顯得我為人不厚,我且謝你一聲,就勞煩你們,明兒帶我去鎮上一趟吧。」孫老太太硬繃繃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回屋去了,連喜子備好的雞蛋都沒顧得上拿。

  書玉使個眼色過去,喜子會意,小步跟在老太太身後,把蛋送去其房間裡。

  劉媽媽看著書玉道:「唉!若是老爺太太知道,小姐如此盡孝,於些許小事上亦不放過,心頭必得許多安慰。」

  書玉點頭不止,安慰?是啊,彼時尚無手機快遞,自己能給遠方父母的,也只有這點子心意了。

  這時天色已晚,月華初上,星光微現,白日裡蒸騰的熱氣,於清新的夜風中,漸漸散去,小院外,山路旁,繁花正茂,似雲護煙籠,將這農家小院密密罩住,風聲吹過,帶著陣陣花芬,與草香,書玉深吸一口氣,直接將這美好而溫馨的氣息藏進身體裡。

  明兒 ,一定還是個好天吧?!一隻隻黃黃胖胖的醬胚子,安安靜靜地躺在簸箕裡,心滿意足地睡去,望其中各人祈願,都能成真不妄吧!

  翌日清晨,紅日東昇,雞人報曉 曉日當窗,熏風拂面,書玉們剛剛從山上下來,就見小院門口站著一人,細看原來正是孫老太太,渾身上下收拾得乾淨清爽,煥然一新。

  細白布小褂子漿得直直的身上穿著,頭巾包得好好的,明顯看得出來,裡頭的髮髻也是綁得牢牢的,一絲兒亂髮也茲不出來,腳下一雙玄色布鞋,裡外刷得乾乾淨淨,白色襪子新嶄嶄地,一塵不染。

  一個大竹簍子,安然坐放在她的腳邊,裡面滿滿塞了不少東西,看來除了雞蛋,這老太太另有不少體己,要給自己的小兒子送去。

  「大伙回來了?我可等了半日了。喜子,咱們可以走了吧?」孫老太太難得這麼好聲好氣地,對書玉們說話,喜子望望眾人,尤其是書玉,見其沒有二話,便點了點頭,嗯過一聲過,便準備替老太太,將那竹簍子搬去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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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3 01:18 PM

第百二十四章 前奏

      眼見自己的大竹簍被小心翼翼抬去車上,孫老太太緊張了半天的神經這才算是放鬆下來,她最後一次檢查過自己週身,確定沒有遺漏瑕疵了,便抬腳上車,坐進篷子裡去了。

  「且慢!」正當喜子揚鞭欲行之時,酒兒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攔住。

  書玉眉頭微皺,不明白酒兒這是為何?昨兒說得好好的,今兒怎麼她就跳出來,發難了?

  「小姐別誤會,我不是不叫那老太太去。我只是覺得,這一趟路上,只得她和喜子兩個人,若有個什麼閃失,簍潑蛋撒之類的,也沒個第三人出來做個憑證,喜子又是個拙嘴笨舌的,萬一叫人賴上帳了,那就有什麼道理也說不清,糊一身爛泥,死活都要當做是屎了!」

  車上孫老太太聽見,臉上有些掛不住,微微發起紅了,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與書玉們一向不睦,這小丫頭就有意說個難聽話,當面挑自己的刺兒呢!

  「要依你說,該怎麼辦才好?」雖然知道是這麼回事,可自己到底是求人家辦事,孫老太太也不好以往日裡那種態度來對待酒兒,當下唯有忍氣吞聲,反問她道。

  「要我說,你們得再帶個人去,嘴頭子上也來得,心裡也有數的,這樣人跟你們去,我們這裡也才得放心,就不怕有人趁機,胡攪蠻纏。亂給人身上扣屎盆子了。」酒兒將頭揚得高高地,理直氣壯地答道。

  喜子一聽,樂了:「要這樣說,那還得請小姐親自跟著走一趟,酒兒說得這樣好,除了小姐,哪有他人?」

  事到如今,書玉也只有點頭答應,好在今兒沒有大事,醬胚子只管做做日光浴。蜜漬果子且有儲備,一時也不趕著急做。

  「行吧!送佛送上西,好人做到底。那我就跟你們走一趟唄!」書玉說完,便也爬上車去。

  酒兒暗中走到車窗下,對裡頭書玉道:「小姐千萬多長個心眼,這老太太不是個善茬!」

  書玉嗯一聲,只說知道。回頭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狐狸奶奶,見其一臉不以為然,明顯是聽到了酒兒的話。

  喜子揚起鞭子,啪一聲甩落下去,馬兒輕輕嘶鳴,撒開蹄子。奔而走之。

  先去東平樓交貨,書玉且不下車,只管坐上頭不動。孫老太心裡倒覺得有些奇怪。便問:「你怎麼不下去?」

  書玉答道:「天天都是喜子過來,他已經熟了,哪裡還用得上我?」嘴上這樣說,其實她是怕遇見顏予軒,還是別去招惹他的好。書玉這樣想,尤其是。知道對方對自己,有點意思的時候。

  又要拒絕人家好意,又要不得罪老闆,這門高深而嚴謹的藝術,書玉遠還沒能學得會。

  看喜子將東西搬下去後,喜旺從前頭過來,上來就笑嘻嘻地拉住喜子,二人頭靠頭地說說笑,半晌後頭點過數,喜子上車來,書玉便問:「你們說什麼?看著倒挺高興。」

  喜子正欲開言,見孫老太太坐在裡頭,便將話縮回肚裡,搖頭只說沒什麼。

  孫老太滿腹不快,心想誰稀罕知道你們破事似的,臉就偏了過去,嘴裡哼出一團冷氣來。

  書玉眼珠子一轉,催喜子快走,趕緊了事算了。

  喜子將車趕去鎮上,路上腹饑,停下來就城門口買了幾個炊餅,自家吃了二個,又塞幾個進車裡。

  書玉接過手來吃了一個,見孫老太板起臉坐得筆直,看也不看自己,卻聽得其肚子裡咕嚕做響,知道是餓了,便遞過一個到對方面前。

  「老太太,跟誰賭氣,也不該跟自己的肚子賭氣,餓出病來,怎麼去找兒子呢?」

  孫老太本不欲接過書玉的餅子,只聽見書玉這樣的話,手竟情不自禁伸了過來,拿起來,咬一大口下去。

  書玉笑了,也再吃一塊,一時只聽得車裡車外,吃得一片稀里嘩啦。

  吃過後,書玉從帶得身邊的小茶壺裡,倒出一杯水來,先叫喜子喝過,將杯子涮涮乾淨,又請孫老太用。

  「不必了,我自家帶得幾根黃瓜,你們自喝就是。」說完,老太太果然從竹簍裡抽出一根黃瓜來,新鮮欲滴,上頭還掛著花刺,送進口中咬下半截來,嚼得山響。

  書玉見了,只得自家喝乾杯子裡的水,然後聽孫老太在身邊,將那幾根黃瓜嚼了一路,卻一點客氣讓讓的意思也沒有。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到了小鎮,喜子問孫老太太,下面怎麼走,老太太吃飽吃足,打了個老響的嗝後,從車裡頭爬出來,坐到喜子身邊。

  「走吧,你帶馬,我指路。」

  喜子撇撇嘴,心說這鎮上我好歹也來過不少回了,還有什麼不認識?有話說一句就得了,要這麼麻煩?

  不料還真就是麻煩,在身邊老太太指引下,喜子的馬車走大街穿小巷,最後喜子開始懷疑這老太太是不是個人販子,要帶他和書玉去賣,有意要繞他個頭稀昏時,才總算到了地方。

  書玉已在車上坐得屁股生疼,見馬車停下來,長吁一口氣去,心想好在是到了,不然自己就要用上馬應龍了。

  「老太太,您自個的東西,還是您自家叫人來抬吧,我不敢動手,免得有事說不清。」喜子見孫老太下了車,便這樣開口道,心想反正到了你兒子家了,叫他出來,獻把子力氣唄!橫豎東西也是送他的。

  老太太不吭聲,正好書玉從後頭篷子裡下來,她便上去,要自己搬那寶貝竹簍子下來。

  「哎喲老太太哎!這您可搬不動!小心摔下來,雞蛋可就全玩了!」喜子見老太太竟要自己去下那半人高的簍子,一時著急怕有閃失,遂大聲音叫將出來。

  書玉也趕緊上來,拉住老太太,直說不能,不能。

  孫老太怒了,斥責二人道:「你們不幫忙就算了,還拉我做甚?不就這點子東西嗎?我哪日田頭,不比這活重?今兒坐了半日,正好活散活散筋骨,要都像你們一樣嬌貴,那地裡的活也不必幹了!」

  書玉好言相勸道:「不是活重活輕的事兒!是怕您的老腰受不起這麼大的力!萬一閃過去,那真是半個月不用下地了!」

  孫老太更怒:「你說得什麼屁話?咒我是不是?開始倒見你心腸挺好,現在倒露出原形來了?怕閃我的腰,你二人空手地下站這,就不能上來幫個忙,搭搭手?」

  喜子不高興了,這就開口反駁道:「老太太,你這話可太沒道理了!幫人也得有個限度,早起見你沒力氣,已是我們幫你搬過一回了,如今到了你兒子家門前,若說沒有力氣,怎麼也該他出來幫您一把吧?更別說這裡頭全是給他的體已了!」

  孫老太聽過,臉紅著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我兒子,整日裡忙呢!他是官差,吃皇糧的人,哪像你們這樣閒?有空打牙混嘴,沒空幫一個老婆子抬簍子!」

  書玉想想算了,這老太橫是橫了點,可她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人官差忙於公務,上班去了,此時說不准正在衙門上喊威武呢!這點子捅,哦不對,是抬簍子小事怎麼能攪了人家的大事?也罷,咱們庶民出點力,就替他辦了吧。

  「算了喜子,咱們搬吧,有這廢話的勁兒,早就齊活了。」書玉無奈吩咐道。

  喜子更是無奈,心想這老太太認真是塊不拔一毛的鐵公雞,又兼牛皮糖,但粘上手,想甩也甩她不掉,不給你把便宜佔了個盡,決不罷休。

  好容易,書玉與喜子齜牙咧嘴地將竹簍搬了下來,書玉覺得自己手就快抽筋了,心想這簍子裡裝鉛塊了,怎麼這樣沉,三個人搬都這麼費力?

  過後放下來一看,這才明白,敢情那老太太滑頭,自己將簍子虛虛住,其實一點力氣沒出,看她在簍子落地後,抽出手來,滿臉輕鬆的表情,就讓人一目瞭然其險惡的用心了。

  書玉氣得腦門子上升起青煙來,過後想想,事情已到了這一步了,多說無益,方才勉強將這口氣憋了回去。

  孫老太這就走上面前一戶人家,彭彭彭地敲起門來。

  書玉定睛一看,喝!眼前一帶青牆下,現著兩扇半截板門,上頭油漆斑駁,絲毫看不出原來是何顏色,門環也早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小塊鐵皮,無精打采地貼近門上,孫老太正是手拿這玩意,死命地打門呢。

  敲了半天,裡頭再沒一個人出來應門,老太太顯出不耐煩來,正要喊一嗓子,忽然又止聲不出,只將頭湊近門縫裡,聽了片刻,過後用手輕輕一推,門便吱啦一聲,自己開了。

  原來沒鎖呀!書玉啞然失笑,那敲個什麼勁呀!

  喜子見門開了,便說自己是沒力氣再動了,只在這裡看著這簍子且還有馬車,不可無人照看。

  書玉聽了這話,覺得十分有理,她也實在沒力氣再把那座山抬進門裡,老太太無法,只得說先進去看看,一會兒叫人出來抬便罷。

  書玉心裡好奇,想看看這孫老二家,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遂跟喜子說了一聲,便隨著老太太後頭,進到門裡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5 11:52 AM

第百二十五章 孫家老二

      待兩人走到裡頭廳上,書玉驚見一夥人在那裡圍著一張桌子,吆三喝四地,吵鬧不迭,見此情形,書玉不知發生何事,想必這家中定是有了糾紛,一時嚇得呆住,跟在孫老太後頭,且不敢出聲。

  這時就聽得桌邊裡圈,有人大喊一聲:「開!」緊接著一片嘩然之聲響起,外圍眾人,有罵娘的,且是罵不絕聲,亦有個把笑出來的,只是合不攏嘴。

  這下書玉看明白了,她好歹是經過各類電視電影賭片熏陶過的,一聽就知,敢情,這是在賭錢哪!

  「你這骰子怎麼擲的?今天開了多少回大了你自己說說看?」罵娘的那群人中,有個胖子,想是輸得急了眼,先是抱怨自家運氣不好,過後罵上了勁兒,掉轉矛頭,指向中間開寶那人,捎帶著罵上了。

  「華賴子,你少輸紅眼了就拿屎盆子往你爺爺我身上扣!我開八百回大,也不是我故意弄鬼!那是老天爺賞的子兒!你有什麼本事在這兒說三道四?不服人家手氣好,現銀子拿出來,再賭呀!」

  正聽到這時,書玉只見人群哄亂起來,她怕這裡人打起來,便不敢再向前去,只緊貼在孫老太身後,伸出頭來,露雙眼睛,將心中八卦之火擰至最小。

  弄了半天,這老太太的二兒子,不是官差,原來竟是個開地上賭場的?!對自己眼前這一幕。書玉是既感到刺激,又覺得有些心酸,前者是她現代人的本性,後者,則是為自己的房東,孫老太太,狐狸奶奶,感到有些不值。

  難不成,這老太就為了這樣德性的一個小兒子,委屈和生分了自己家中。過得那樣富足安寧的,大兒子?

  不值當,這也太不值當了!

  正當書玉於心中嗟歎之時。孫老太開始行動了,她在這屋裡,早已失去往常書玉慣見的囂張氣焰,變得小心恭敬,臉上還帶著三分討好的笑。

  您這是何必?要討好誰?又要對誰恭敬?這屋裡有誰配得上這樣禮待謙和?!書玉搖頭。歎氣。

  孫老太對她的真情流露絲毫沒看在眼裡,只顧自己上前去,陪笑小聲問了一句:「大爺們,可看到我家孫才了?」

  中間開寶那人聽見,拔開圍攏在自己身邊的眾賭鬼,上下將孫老太仔細打量了一番。光看她還不過癮似的,又將不懷好意的目光,向著書玉掃來。

  書玉見勢不好。立馬將包著頭臉的面巾子,再向下拉了又拉,直到整張臉都被蓋了個嚴實,連鼻孔都不得出來透氣,方才停手。

  孫老太一旁看出書玉的窘迫來。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這是我帶來的丫頭,家裡雇來幫著收糧食的。」孫老太輕輕一句話。差點嚇掉書玉的下巴,什麼時候狐狸奶奶,會幫自己解圍了?

  不等書玉思路理清,賭桌上傳來一聲大喝:「孫二!還挺個沒完的屍?你老娘來了!趕緊麻利地滾出來,把人給我帶遠點!別妨礙我們這裡發財!」

  又過半晌,書玉方見裡間出來一人,因不敢放下頭巾,透過看去,朦朧中只看到一團亂髮,一身爛衣,別的什麼也不清楚。

  這人邊走邊打著哈欠,望著個頭不小,說話聲音卻是小而又輕,且是抱怨:「娘!你怎麼又來了?!不說跟你說了,沒事少往這裡跑嗎?看找這麻煩,你累我也累!」

  書玉一聽就來了火氣,你老娘難得來看你一回,還帶那許多東西,且別說她這把年紀有多不容易,即便是隨便空手過來,你就問聲好也不難吧?就這麼開不得口,張不開嘴嗎?

  「我也是擔心你,你一個人,再沒個巴心貼意的來照看著,吃也不好生吃,睡也不好生睡,你看你,現在幾點了,怎麼還在後頭倒頭睡覺?飯吃過了沒有?」

  可憐天下父母心!書玉想,就算自己子女在別人眼中只是一坨叫人看不起的排泄物,可在自己看來,亦如珠似寶。

  可惜,即便做到這樣,還是有人不知感恩,覺不出個好來。

  「哎呀我的老娘哎!你又來了!回回說一樣的話,你煩不煩啊!我餓不死的你放心好了!門口李禿子家開著索餅鋪呢,我餓了只管去端,哪天也缺不了頓!」孫才不耐煩地應道。

  這裡才說了二句,那邊賭桌上,有人不滿了:「我們這裡發財求運呢,孫二你那頭發什麼顛?嘴裡只是死啊活的,一會我手氣落了,看不打掉你兩顆門牙找補!」

  孫才聽見,這才領著老娘和書玉,向後頭自己屋裡頭走進去。

  一進屋子裡,書玉差點沒被撲面而來的骯髒氣熏倒,發酵的食物,不知多少天沒有洗過的衣物,隔晚的人體發出的種種惡臭氣味,幾乎將她眼淚都刺出來了。

  狹小逼仄的生存空間裡,只看得見有張床,上頭被褥什麼就別提了,書玉連想一下都覺得噁心打顫,床頭一張破破爛爛的小桌子,上頭放著個同樣破爛不堪的茶壺,一隻邊上缺了幾牙口的杯子,橫著躺在其左手邊,二者皆是黑乎乎,油膩膩的,書玉猜不出裡頭是不是有水,不過就算是有水,她也是不敢沾一下的。

  「我兒,你就睡這裡?」見此情形,孫老太明顯覺得不對,也許是沒想到自家兒子竟如此受罪,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三分顫抖。

  孫才愈發不耐起來,口中直催道:「娘,你有事沒有?沒事看過就走吧,我還得再睡一會子, 昨兒晚上熬得遲了,這會子眼皮還直跳呢!」

  書玉望望老太太,見其張了張嘴,卻答不上話來,於是她憋不住了,捏住鼻子,從面巾後頭發出聲音來:「孫老太太,外頭還有一簍子呢!」

  經她提醒,老太太方纔如夢初醒似的反應過來,口中唯唯連聲,轉身向外走去,似不忍再看這屋裡一眼,當她轉身欲行之時,書玉撇見其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心中頓時大感不忍。

  孫二準備也跟著出去,卻不料竟被書玉一把拉住:「你這人怎麼回事?你老娘多不容易才來鎮上一趟?你知道她一人在家過得什麼日子?忒大年歲的人了,每日裡下地辛苦就不說了,有好的都攢下來給你,平日裡一個雞蛋也不捨得磕,今兒都叫帶來給你了,你就這麼對她?你也配做人兒子麼?」

  一口氣將胸中郁氣發散出來,書玉覺得痛快多了,不過也立刻就感到後悔,這孫二是個什麼人?自己一點也不瞭解,看外頭廳上的架勢,恐怕不是個好貨,自己對人家這樣一番教訓,該不會,自打麻煩上身吧?

  書玉這人就是這樣,前世帶來的毛病,路見不平她就好踩,有什麼事她先上去一腳再說,過後常常後悔,也曾引出過許多麻煩,卻總是改不掉這強性。

  胎裡帶來的好事本性!這是金小倩對她的中肯評價,她自己也認可不已。

  這時她就正處於事後反悔階段,因屋裡只得她和孫才兩人,更叫她有些膽戰心驚。

  孫才聽了她的話,本是正眼不帶看她一下的,果然這就慢慢將臉掉轉過來,打眼死盯住書玉了。

  壞了!書玉焦心起來,他萬一對我使壞,外頭那樣吵鬧,大門又離得那樣遠,我就叫破了喉嚨,喜子只怕也聽不到,艾瑪,這可怎麼辦?!

  叫你狗拿耗子吧,叫你多管閒事吧,慘了慘了!書玉眼見孫二不止看向自己,竟忽然朝著自己就走將過來,雖說隔著面巾看不清楚其手部動作,可書玉只是覺得不妙。

  不會,是要,打我吧?!

  管他呢!事到如今,後悔無用,打得過就打,打不過,書玉將牙一咬,就殺開一路血路,死活也要跑!

  正當她將一雙粉拳捏緊,預備拚命的時候,孫才已是走到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猛然伸出雙手,向她襲來。

  打你個爛豬頭!書玉心裡怒吼一聲,馬上使出一招天馬流星王八拳,兩隻小胳膊甩得跟機器娃娃似的,對著孫二就打上去。

  哎呀!孫二不知何故意,這麼大個子也太不經打,一下就被書玉擊中,向後倒在了地上。

  書玉得意了,她將自己一雙粉拳放到嘴邊,互相吹了吹氣,嘿嘿!想不到自己力道這麼大,很有一代宗師的風範嘛!

  「你這丫頭,你發什麼瘋?!」正當書玉志得意滿之時,孫老太太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話音未落,人就衝上前去,彎腰低頭,照顧地上的兒子去了。

  「小姐,你在練什麼拳法?」喜子的聲音也跟著傳來,還帶著吭吭哧哧地笑聲。

  書玉大惑不解,回頭驚見其已站在自己背後,地下那半人高的大竹簍赫然在立,杵在她眼目前。

  咦?嗯?啊!呀!

  這下書玉明白了,剛才孫二並不是要打自己,而是見到自己身後門外面,老太太和喜子正抬著東西過來,他不過是走上前來,預備幫把手的,自己卻誤會其意,一招厲拳,將其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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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5 12:08 PM

第百二十六章 孫家老二(二)

      「對不住,對不住,是我誤會了,孫大哥,你不要緊吧?」書玉趕緊抬出港劇中常見台詞,慰問地下,正躺著哎喲個沒完的孫才。

  「滾開!你這沒安好心的丫頭!」孫才尚未來得及回答,孫老太先就大怒,自己兒子被書玉打了,她沒親自飛身過去還擊,她覺得已是還清了書玉帶自己到這裡來的人情債了,要依其本性,早將書玉揪在地上,一頓暴打了。

  孫二自己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臉上不見怒容,倒笑出來,反問書玉道:「你這丫頭,在哪裡入的館子,學的身手?倒是好把式,望著不濟,打得人身上生疼!」

  書玉心說,這是自創的,你哪裡知道?只是開不得口,一說就想笑,因此到底不曾說得。

  孫老太見兒子無事,放下心來,只是對書玉大為不滿,左一記白眼,右一記白眼,直翻得書玉為她眼球擔憂起來,恐怕其回不到正位上去了。

  「小姐,你剛才是怕這人打你,所以自己先動手了,對不對?」喜子還在笑,邊笑邊問,從來他沒見書玉動手打過人,不想一出手就這麼犀利。

  書玉臉紅了,低語一聲多事,再不肯理他。

  孫才起來,見老娘果如書玉所言,帶得許多東西來,正要開口抱怨,忽然想起書玉的話,憋回去,想了想,又道:「老娘,我上回就說了,叫你不要節省東西往我這裡帶,我這裡樣樣齊全,要什麼沒有?我也大了,如今你只管將自己照顧好了,得了閒,只管去跟大哥大嫂親近親近,他們比不得我。總是在你身邊,若有事,也好照應得多。」

  孫老太咕嘟著嘴,不答。

  這裡孫才又道:「娘,你就是這樣倔性子。大哥有什麼不好?你總也看不上他,叫他如今心裡不氣?有了氣自然說不得好的,你又不愛聽了。要我說,你還是……」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一提起來你就要把我推給你大哥。你大哥是什麼人,我不比你知道?要你這裡囉嗦個屁!」老太太想是真生氣了,有些恢復家中威風的意思出來了。

  「看你看你。說到這事就生氣,不願意聽我說話?那你幹什麼來了?我不是好好的,你看不看我也一樣好得很。」

  書玉這下看出來了,這孫才跟他老娘是一個脾氣,嘴臭。心腸麼,算不上太壞,自己剛才是有些心急錯怪他的,其實家務事就是這麼個樣兒,理不清,說不明。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自己確實是狗拿了耗子,多餘。書玉暗自埋怨自己,決定發誓直到出門。自己再不說一個字。

  「算了,我看看今兒你又駝什麼來了。」孫才走過來,費力將竹簍拖進自己屋裡,然後便欲打開來瞧。

  「別動!我先問你,你怎麼睡在這裡?正屋呢?還有外頭廳上。那些個人,是幹什麼的?怎麼在你家裡賭起來了?」孫老太攔住兒子的手。問道。

  「你少管!」孫才一句話,將老娘嗆得氣也上不來。

  書玉慣性張了張口,過後理智上來,想起剛剛自己才立的誓,總算將情感用事壓了下去。

  「我兒,你自己也張開眼看看,這屋裡是能住得人的嗎?你就不能……」

  「你說我,我還說你呢,這麼大年紀了,就不能跟大哥住一處相互照看,非要一個人在外頭孤零零的,還有田里的活,你幹得動嗎現在?就那點子地,大哥家裡帶把手就完了,你非不聽勸不肯從,搞得自己這樣黃瘦,我哪回見你,不比上回又瘦了?!」

  幸好自己剛才沒說話,書玉想,這家人表態關心的方式,愣是與別人不同,若不認真細聽,還真就聽不出。

  孫老太自然嘴裡強辯,說自己身子骨硬朗得很,哪裡就幹不動了?

  「你跟你大哥,不是我就這樣一個人帶大的?如今說不行了,我哪裡不行不中用了?這把老骨頭還有力的很呢我告訴你!我孫家的什麼時候求過別人幫把手?就累死也不張張口!你是我養大的,這還不清楚?」

  自己母親的反駁,叫孫才有些抬不起頭來, 屋裡氣氛一時有些凝重,書玉與喜子對視一眼,大氣不出。

  片刻,孫老太自已動手,將簍上蓋子揭開,一樣樣將裡頭東西取出來,放去那邊破桌上,和床頭地下。

  眾人見她,雙手不停歇,整拿了半日才算完,見有雞蛋,自家種的各種菜蔬,釀的一罈子米酒,自家貼的一摞麵餅,最後拿出來的,是一大塊不知什麼時候風乾的豬肉。

  書玉說不出話來,哎,慈母心呀,這就是慈母的心。平日裡自己什麼也不捨得吃,能拿得出的一點好東西,就全在這臭氣熏天的小屋裡了。

  孫才呆看了半天,忽然開口道:「其實外頭跟我沒關係的,平日衙門裡事也多,我難得在家,就將屋子賃給尤八子,他愛招些人來這裡玩玩,我也不管他,橫豎我回來睡覺就行了。」

  孫老太聽了,先不說話,過後道:「你不管,你不管到後來,保管叫他給你把屋子點著了,才好呢!」說完自己又後悔,覺得咒了兒子,趕緊嘴裡呸了幾下,方覺安心。

  這裡孫才回嘴道:「哪裡就點著了?我多弄幾個銀子來花花,一個月下來飯錢也有了,若閒下來,他也替我打掃屋裡的。」

  打掃?就這屋裡,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竟還是打掃過的?書玉與喜子再次對視一眼,二人就快被自己心裡,躍躍欲出的話憋成內傷。

  孫老太明顯也是一樣,不過她也同樣沒說出口,孫才說完後臉紅紅的,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孫老太二話不說,先將帶來的東西,收拾好,其實也沒什麼可收的,這屋裡實在沒個可收納的地方,不過她也算將其在桌上地下,歸置整齊,高高低低,放了一桌子的,一籃子雞蛋,叫她推去了床下。

  自己的收拾完了,老太太這就著手,開始對付屋裡邋遢齷齪的他物,孫才見了趕緊上前叫停:「娘,叫你別管了,這被褥髒得很,我正預備扔掉,換新的呢!」

  「放屁!」老太太第一次在書玉面前,罵起自己兒子來,「你就這麼糟蹋東西?!這不好好的?外頭好大的日頭,把這被單拆了,我替你洗過,曬出去,到晚就乾了,這褥子也拿出去照照,晚間不就跟新的一樣了?好好的換什麼?銀子多了迷眼了怎麼得?」

  書玉看老太太忙出汗來,於心不忍,也上去幫忙,喜子自不必說,早與孫才一起,將床上墊子抗出去了。

  就這樣,廳上賭得熱鬧,小屋裡活幹得也是熱火朝天,二下裡不耽擱,一會兒事畢,只剩下窩在盆裡的一堆被單。

  孫才說什麼也不叫自己老娘動手,自己親去外頭院中井裡打來水,孫老太去到廚下,通開爐灶,燒得一鍋開水,自己蹲在院子裡,吭哧吭哧就洗了起來。

  「喲,孫二,今兒枝頭上喜鵲高叫 ,你中彩了嘛?什麼時候你也這麼乾淨起來了?這是哪裡來的姑娘?哪家館子裡的?還帶個婆姨來給你先被單呢!」廳上,正在賭錢的人中,有個嘴快的,許是今兒手氣好,贏得多子,竟調笑起孫才來。

  「滾你犢子的!也不張開你狗眼看看,誰是館子裡的婆姨,這正經是我老娘!正經玩你的去,再多嘴看我不大嘴巴子招呼你!」孫才臉漲得紫起來,上來對那人頭上就是一巴,打得罵得,那人愣下神去,動不得一下,過後反應過來,怒火沖天,正要還手,叫邊上人拉了開去。

  「行了行了,你玩不玩?玩就看著桌上,管人家閒事做什麼?有了銀子,什麼館子不得逛?看你的骰子吧,一會開出小來, 有你哭的!」中間那個叫尤八的,開口替孫才解圍,又衝他使個眼色,叫他快走開。

  書玉幫著孫老太,忙了半天方才將被單玩出來,那股子味道,將她鼻子都熏瞎了,她覺得自己恐怕再也聞不出好味道來了,直到孫才從隔壁端來兩碗大肉麵,她才覺得這世上原來還有美好的東西存在。

  「真香!」書玉抽抽鼻子,一付剛從地獄回到天堂的模樣。

  「來老娘,你也吃一碗!」孫才將麵送到二人面前 ,待其接過,又端兩碗來,自己與喜子一人一碗,四人稀里呼嚕地,吃了起來。

  待到麵條下肚,眾人這方覺得血槽回滿,體力恢復,喜子見日頭不早,私下裡催書玉快走。

  書玉便對孫老太道:「老太太,咱們吃也吃過了,屋裡該收拾的,也都收拾完了,眼看也這早晚了,咱們就回吧,看晚了路上不好走。」

  老太太嘴上雖無二話,腳卻向孫才屋裡走去,叫後者攔下來,又跑回去將竹簍子取來,不叫老娘再多走一步。

  「行了娘,你趕緊回吧,我這裡沒事,你看也看過了,我也該正經辦事去了。」

  「你說的話我哪裡信得?說是官差,家裡倒開著賭場,說要辦事,人卻睡到日頭偏西!」孫老太幾句話,說得書玉直點頭,她從進門就這樣覺得了,實在孫才這人,奇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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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5 10:48 PM

第百二十七章 搭伙

      孫才聽見自己老娘的話,撓撓頭髮,笑起來,有些尷尬,勉強回道:「尤八是我兄弟,他央及我,我哪得不依?再說不過玩幾把,也不是什麼大事,怕什麼?實說給你們,縣太爺閒時,還跟他家中小娘子後院裡玩呢,這有什麼?」

  書玉聽得咋舌,孫才這話初聽有理,其實不然。打麻將是國民娛樂,過年時誰家裡不玩兩把?可玩大了也是賭博,警察也是要抓的。這裡聚眾開大小,跟縣太爺家裡後院,妻妾們嬉戲賭子兒,他能是一回事嗎?

  虧他還是官差呢!書玉心裡生出幾分鄙夷來,就算為了兄弟,也不能罔顧國法呀!江湖義氣,真是害死人!

  「這就不說了,那你當得什麼差?這時候才出去?」孫老太倒是沒聽出毛病來,趕著又問下一題。

  「這就更好說了,沒聽過賊是夜裡才出沒的嗎?大白天的,哪裡有賊?我要抓賊,當然得晚上出去才行,昨兒就弄得太晚了,因此今天才起得遲了。」孫才不加遲疑,開口就來。

  書玉簡直覺得好笑之極,哦,若要這樣說,警察全得晚裡上班才行了。

  孫老太一樣聽不出不妥來,竟也點點頭,認可了。

  孫才長出一口氣來,趕緊就連推帶拉,將自己老娘送上車去,知道是書玉和喜子送她來的,倒是對二人說了兩句好話。

  書玉沒聽孫家人這樣好好說話過,一時竟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實在平時被孫老太虐慣了。

  坐在回程的車上,書玉想了半天,也是孫才臨走時給的好臉,讓她有了幾分勇氣,於是她問一旁總也默不作聲的孫老太道:

  「老太太。我曾聽聞,您二兒子小時讀書不壞,怎麼沒考入學,沒進試?」

  孫老太憋了半天,臉都掙紅了,方才回出話來:「這事不怨他,進了考場,考得如不如意,只有看老天爺保佑,若是他不賞面。給你一碗安生飯吃,就平日再好,也是不中用。」

  不知怎麼的。聽過孫老太的這席話,書玉突然想起老九根,並自家父親的遭遇,看來,也許科舉考試。不是平民百姓玩得轉的。

  孫老太倒不是這個意思,也是孫才怕她傷心難過,沒將實情告訴過她,只說自己進場就昏了頭,方才失誤不中。

  其實原因很簡單,正如書玉所猜想的那樣。他孫才沒錢給人塞好處,自然是不得中的。

  孫老太說完後,自己也覺得太不好意思。她含辛茹苦將二個兒子拉扯大,因老二有才,她巴望著他能光宗耀祖,因此對他特意上心在意,不免冷落了老大 。

  不料老二不成。自己也將老大的心傷了個透,她也是個倔強性子。偏不肯回頭伏軟,這才弄成現在這樣。

  經此一趟,書玉對孫老太生出許多體量來,知其不易,也知其刻薄吝嗇,是從何而來的了。

  「老太太,我才也聽孫大哥說了,你一人又忙地裡,又忙家裡,就忙得過來,身子骨也不太吃得消。一歲年紀一歲人,你以後還該自己保重些,到底不是年輕時候了。」書玉見老太太悶頭坐著,不說話只傷心,倒有些不忍,一時沖卻,安慰起對方來。

  「不忙?不忙吃什麼?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家老二,自己還照顧不上,我還能指望得上他?老大又是那樣,算了,不說也罷,說起來就煩,眼下我還能幹得動,真到幹不動了,再躺床上等死吧。」

  書玉聽這話,全是賭氣意味,心裡愈發不好受起來,她又一次想到前世,自己的姥姥,也是這樣倔強,不聽人勸,心是好的熱的,嘴上卻總說不出好聽的話來。

  「要不這樣,老太太你以後只管下地,伙食我們那裡包了,你看怎麼樣?」想到姥姥,書玉更衝動的厲害,一時心軟嘴滑,就向對方提出這個建議來。

  老太太明顯也是吃了一大驚,不想書玉竟如此好心,送她來鎮上,已是破例,如今還要包自己的伙食。

  「不過當然了,老太太您還是要交一點子糧食的。」書玉說話聲音小小的,只因衝動過後,理智開始恢復了。

  這話一出口,孫老太倒是放心的,天上從來沒有餡餅,也不會正好砸在自己頭上,書玉這樣說話,才是正常表現。

  「不必了,你們管好自己就是,我還顧得過來,一天二頓飯,做做也累不死人。」老太太本能地拒絕,就算心中有一絲絲想要接受的意圖,也叫她自己盡力滅了下去。

  書玉聽見,知道對方是有些口不對心的,於是又試一回:「真個的,老太太難道不願意?我們也不必多忙,反正小分隊人口多,做八個也是做,做十個,也是一樣做,一鍋裡多貼幾個餅子,一點不用費事的。」

  孫老太不答話,只顧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蓋兒,書玉知道,這就是差不多,應允了。

  默許是個好詞,她想。

  「不過老太太也是明白人,我就不用打誑語了,我們那裡,也是做一天,得一天口糧,老太太您要搭伙,口糧是要自付的。」書玉再次強調,醜話說在頭時,總比事後扯皮的好。她也知道,老太太不差這個。

  果然孫老太思量半日,微微點了下頭,程度之輕,書玉幾乎看不出來,不過見其身上小褂抖動了幾下,生出些許褶皺來,方才知道是點頭的意思。

  「你把話說透說明了,我也得說個清楚才行,我孫老婆子,不是那種好佔便宜之人,」書玉聽得心尖一顫,心想這話也虧她說得出口。

  老太又繼續說下去:「不過呢,我也不喜歡別人佔我的便宜,所以我每日吃多少,就於早起,交多少出來,大家帳算得清楚,這搭伙才能搭得下去,搭得長久。」

  這才是重點!書玉想,生怕我叫她搭伙,是想誆她的糧食,說到底,還是不相信自己。

  其實我是在幫你呀,老太太!你怎麼當誰都是騙子呢?!書玉幾乎要將這話喊出口去了,一肚子不快,險些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個決定,是不是一記昏招了。

  不過待她再看身邊的孫老太時,卻見對方正默默看向窗外,一張老臉上,皺紋眾生,眼中無神,一副疲憊不堪,心事重重的模樣,殘陽無力而昏黃的光線,照在她身上,將白褂子襯得發暗,上頭點點水漬,更突出得明顯起來。

  那是她替孫才洗被單時,濺上去的,書玉眼前,瞬間閃過,早起出門時老太主穿著的,嶄新潔淨,一絲兒灰塵沒有的小白褂子,跟現在的相對,正如其主人一樣,失了神采,只是頹喪黯淡不已。

  書玉不作聲了,將身子靠向背後,閉上眼睛,打起盹兒來。

  到家後,書玉將自己要拉孫老太搭伙一事,說與劉媽媽和酒兒聽。不出她所料,二人立刻一跳三尺高,直接與房梁來了個親密接觸,過後邊摸著頭上凸起的大包,邊說不行,不可能,絕對不可以。

  不過當書玉將今日所見所聞,慢慢述清後,劉媽媽的態度先就有些軟化了,她也是有子女的人,一個兒子,徵兵上了戰場,死於沙場,一個女兒,幼時養不活,如今不知賣去了哪裡,想到那孫老太也跟自己一樣,白替二個兒子操了一輩子心,最後還是只得孤零零一人,她真的有些心酸同情了。

  酒兒還是不能接受,這也難怪她,孫老太平日時給她的印象太壞了,讓她這麼快就扭怨為和,她再也不肯。

  「小姐,你是不是上了這老太太的什麼當了?她有兒子,還有兩個,還用得著咱們做飯給她吃?就算她是個絕戶,我也不幹!看她平時對咱們是什麼嘴臉?小姐你忘了剛到這裡時,她怎麼對咱們的?如今倒叫我伺候她?不行,死也不幹!」酒兒小嘴瓜啦瓜啦,一氣兒說出許多來,總之就是不情,不願,不行!

  書玉沒法,她不能於此時硬塞給酒兒一個姥姥,也不能塞給她一雙兒女,有些事,沒有體會過,就是沒有感覺,不能理解,強迫她接受,只會生出更大的不滿,和叛逆。

  「唉!」書玉一臉無奈,慢慢跺回炕上,坐了下來,左手錘錘腿,右手敲敲肩,接著搖搖頭,又將上述動作,重複了一遍。

  酒兒愣住了,小心看了看書玉,半晌後問道:「小姐,趕是今兒累著了?就不該幫那老太太洗什麼被單?!看吧,這會子身上該酸了!來,我替小姐捏二把吧。」說罷走過來,便欲伸手到書玉背上。

  「酒兒你真好,有你在,我就累得厲害,也是不怕的,身邊有個人,到底比孤零零一個強得多。」書玉邊說話,邊就覺得,自己背上的小手,輕輕抖了一下。

  「若這會子我只得一個人在屋裡,別說求個人替捏捏,就望口水喝,也不能夠。」背上正捏得起勁的小手,漸漸緩了下來,書玉心中得意,知道酒兒吃軟不吃硬,口中說得愈發順溜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6 12:00 AM

第百二十八章 明日啟缸

      「老太太平日裡忙地頭上的活,回來還得自己做飯,有多累就不必說了。咱們能幫一把,何必死撐著,做看不見,不肯伸手?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咱們也看得出來,這老太不是天生如此,也是後時無奈所至。一個婦道人家,能獨自將兩個兒子拉扯到這麼大,該多不容易?」酒兒的手,徹底不動了,臉上出著神,似乎在想著心事。

  書玉見酒兒已有動心之態,遂準備再說上兩句,徹底地,完整地摘取勝利果實。不料她尚未開口,酒兒自己先竟張嘴:「小姐,你這話倒叫我想到一個人來。」

  書玉心中彭地一動,心想這丫頭也有相似的?兒女是不可能了,難不成真有個姥姥?

  「我有個姑姑,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只得一個兒子,好容易把他拉扯大了,卻是個沒出息的,整日在街上胡混,最後不知怎麼的,跟人吵架,叫人打死了。我那姑姑也真命苦,到老,兒子也沒了,家徒四壁,若不是我娘平日接濟她一點,日子還不知過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自我娘走後,我就再沒見過她了,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唉!」

  酒兒長歎一口氣,書玉更是聽得心寒,古代女子之命運,真是坎坷辛酸,嫁個好人家還好些,若嫁得不中,一輩子就完了。

  「酒兒,那你看,這老太太,咱們是幫還是不幫?對了,有一點你們可以放心,我是醜話說頭裡的,老太太要入伙,自己帶糧食。」

  書玉這句話,確實將酒兒和劉媽媽最後一絲顧慮打消,二人皆不說話。書玉知道,這也就是默許了。

  「小姐,晚上你想什麼吃?」劉媽媽見無事,便欲出去,做些小食給書玉點點,怕她路上餓了,其實小分隊已是吃過晚飯,人也已經散了。

  書玉先說不必,因吃過麵條了,後來突然想起一事。便央求劉媽媽,去後頭地裡,拽兩根黃瓜下來。

  「怎麼小姐想吃這個了?」酒兒聽見。跑在前頭,一支冷箭似的,就飛出去了。

  正好喜子進來,見酒兒奔得飛快,便問何事。書玉說了,喜子想起今兒路上的事,便嘿嘿笑了。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今兒在東平樓,喜旺跟你說什麼?看你二人說得熱鬧勁。笑得我在車上都聽見了。」書玉見是他過來,便問。

  喜子哦了一聲,答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喜旺說,最近他們少東家很少到店裡來,二掌櫃就托了大,整日裡耀武揚威,吆三喝四。一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過後他還學那許財走路的樣兒給我看,挺胸撅屁股的,把我笑壞了。」

  書玉和劉媽媽聽見,想出那樣兒來,覺得確實好笑,遂也跟著傻笑了一會兒。

  笑到最後,書玉方正經想起顏予軒來,說起來最後一次見到他,還是吃牙祭肉那回,自打從他房裡逃出來後,就再沒見過他人。

  最近很少到店裡?那他人去哪兒了?

  算了算了,老闆有老闆的事,哪是咱們這等小民能瞭解的?說不定正忙著跟什麼牡丹芍葯之類的小娘子們,吃喝玩樂呢!

  想到這個,書玉腦海裡又浮出高易雸的身影,最後一次見他,也是在東平樓,也是一樣在跟小優娼們調笑嬉戲,唉!哼!切!!

  書玉甩甩頭,把這兩人影子竭力甩將出去,男人靠邊站!如今我潘書玉要考慮的,唯事業而已!

  我要做新時代的女強人!不靠男人靠自己!

  哦對了,現在還不是新時代,不過沒關係,書玉暗中捏緊了拳頭,自打洪鄂來過之後,她心中的事業版圖又有了新的擴張計劃,不過此時尚未醞釀成熟,還需細謀,還需細算。

  「小姐,黃瓜來了!新鮮的,上頭還掛著花呢!我已經洗乾淨了!」

  「太好了!」

  書玉又吃上了。

  自此以後,孫老太第日早起送一小勺面過來,給劉媽媽,這便是她一日口糧,別的一概就沒有了,別說小菜,就連菜葉子也不曾見過一片。劉媽媽幾次欲開口說話,最後都忍了下去。

  書玉心知肚明,暗中安慰過劉媽媽幾回,二人說到最後,只說當給自己身後積德,也就算了。

  此後幾天,不知是不是書玉們下的願心大,態度虔,天氣好得無以復加,一絲雨雲兒也不曾見到,天天大日頭曬著,一隻隻醬胚子被照得變體通泰,渾身舒坦,叫書玉們瞧著,也是心花怒放,口水欲滴。

  每日裡書玉們要替它們翻許多個身,務求其上下左右,前前後後,全部被太陽光穿透,不得有一處漏過,開始豆餅還有副好模樣,幾天下來,霉了,長出白毛了,還有各種黑的綠的老人斑,也開始浮現了。

  不過這是好事,說明它們開始發酵了。

  再曬過幾天之後,這日早起從山上回來後,劉媽媽燒開一鍋滾水,書玉和其他人則忙著把發酵好了的醬胚子洗刷乾淨,外頭乾淨了,還得用手把它們掰開成一小塊一小塊,分別排出來,在太陽下暴曬,這為了消毒殺菌,防止有害菌群侵蝕其中。

  書玉眼見手裡的小塊豆餅醬胚子,裡面微微泛出油花來,太陽下,閃閃發光,皮家娘子笑道,這便醬塊發酵好了,可以下醬了。

  書玉從書上看來,下醬時,醬塊和鹽的比例,一般都是三比一,這樣鹹度正好。皮家娘子甚有經驗,先將買來的鹹鹽粗粒,用小碗開水化成鹽水,過後再全化進大鍋中。

  這時酒兒取出昨兒就預備下的,一個包著若干大料和花椒粒的紗布包,這是書玉的秘密武器,裡頭除了常見的八角桂皮,五香胡椒之外,還有芥末砂仁,又有少許白檀豆蔻茴香,且還多了幾片乾紫蘇葉,並老九根從山上尋來的,野橘皮,是充作陳皮用的,卻比一般藥鋪裡的陳皮,還要香得多。

  酒兒將這不小的沙包拈於手中,但覺得異香異氣的,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衝鼻刺目。

  「小姐,這東西都能好使?可別誤了咱們的醬!」酒兒猶豫再三,將自己的顧慮說出口來,她不是不信任書玉,只是這東西聞著,確實不是什麼好氣味。

  書玉笑著拍拍她肩膀,說道:「沒事,只管放下去就是。」

  這是她從書中看來的配方,書玉很有信心,不會有失。

  於是酒兒將這沙包放在剛才化好的鹽水裡,片刻之後,溶解出來味兒,小院裡再次香氣馝馞。

  酒兒這時方覺得氣味好些了,只是還是濃烈得厲害,書玉笑道,這還不是時候,待入了醬塊,就好了。

  喜子前天進城後,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大缸,書玉們忙著活計,也沒顧得上問,這時就將其搬過來,將鹽水傾進去,再將豆餅子一隻隻請進去,排排坐,不過沒有果果吃,那就喝鹽水吧。

  下好醬後,喜子用一塊粗白布蒙上醬缸,用繩子綁好了,大功告成!書玉欣喜不已。

  「還不行呢,」皮家娘子從懷裡掏出個紅布條來,吩咐喜子系去粗白布上,書玉大惑不接,便問何意?

  皮家娘子笑著推了推良兒,讓她來說,良兒也笑了,遂告訴書玉,這是這裡做醬的老規矩了,繫個紅布條,便是向上天求庇佑,讓醬缸裡的醬不生蟲。

  哦!書玉一聽就明白了,原來這是用來避邪的。

  最後,醬缸子上再蓋上塊草蓋兒,這是皮老怪特意為他們做的,密密絨絨,絕少透氣。

  這隻大醬缸從此便安安靜靜地坐在書玉們的小院中間,太陽光最盛的地方,每日裡,曝曬不止。

  書玉問過皮家娘子,這樣子不停地曬,還要曬多久,後者答曰,三日不多,五日不少。

  於是書玉耐下性子來,等。

  皮家娘子每日裡湊近缸身去聽,三日之後開始打耙,也就是打開醬缸上的草蓋兒,拿著把耙子,在缸裡按一順時針方向攪醬。

  這個書玉明白,是為了讓醬塊充分的溶解, 融碎。

  於是小分隊人人上前,皆攪過幾回,再順便將上回說的願心,又許一遍。

  半日之後,醬塊裡的雜質,發酵時長的一些白毛,開始漂浮出來,出現在面上,酒兒將預備好的大勺取來,皮家娘子細心地把那些沫子撇出來扔掉,書玉看了心癢癢的,也接過手來撇了一回,倒叫劉媽媽和酒兒取笑,說她拿這當玩意,取樂呢!

  書玉也不理他們,手下撇得高興,自得其樂,心中唯覺,這比在什麼小樓上,聽風吟月, 強上一百倍也不止。

  就這樣翻過之後,再曬,白天熾日烤,夜裡月光照,日曬夜露,只是,萬萬不能有一點兒雨水進去。

  好在天公在美,近日大放晴光,無一點落雨意思。正好田里也正農忙,家家忙著收麥子,老天幫忙,人人臉上都是笑逐顏開的。

  「好,也差不多了。」這日,皮家娘子檢視過缸裡粘稠的物事之後, 決定明日啟缸,取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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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6 09:49 PM

第百二十九章 一場大雨

      書玉聽說,明兒可以與大醬見在,一驗多日心血所得之成果了,喜不自禁,若不是礙於眾人在場有損形象,她真想就地來個航母style。

  不料到了這日,老天惡作劇,故意弄人,竟開始下雨了。

  先是黃昏時候,書玉抬眼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天邊一堆雲層迭起,漸漸的移過來,待到中天,不知不覺的已把日頭餘輝遮沒。也就片刻工夫,滿天都是烏沉沉的,就如晚間的天色一般,辨不出東西南北了。

  書玉覺得不好,只是這時已用過晚飯,小分隊成員都已散去,皮家娘子更是走得早,說今兒家裡收麥子,怕老怪和兒子忙不過來,午後就離開了。

  孫老太這時尚未回來,書玉無法,只得問劉媽媽道:「媽媽,這天不好,只怕就要落雨,咱們是不是先把醬缸搬回屋裡去?」

  劉媽媽看看天,有些猶豫,夏日氣候多變,驟然昏黑,驟然放晴,也是有的。不過明兒就要啟缸,這時確也不可掉已輕心,於是點頭,說那就收吧,到底穩妥些好。

  於是書玉叫過喜子酒兒來,四人合力齊心,搬出一頭腦汗來,方才將大醬缸搬去了雜屋間裡。

  酒兒且在抱怨:「小姐,你也太是小心,看這天也不見得就下,若一會又放出光來,咱們這身汗可不白出了麼?」

  不料她話音未落,外頭就忽地刮起大風來。這風先是起於西北,自遠而近。洶洶湧湧地直向書玉們撲將過來,聽聲音,真好似錢塘江上的潮水一般,有千軍萬馬、金戈鐵馬之勢。

  「我的天神!」劉媽媽撲到窗戶下,向外看去,只見外頭昏天黑地,一片混沌,院外有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都被吹進了滿口的沙子。正在呸呸地,不住向外吐去。

  「老太太回來了?快進這屋裡躲躲!」劉媽媽立刻就認出,是孫老太回來了。她話剛出口,喜子已將屋門打開,這裡比孫老太自己的屋子離院門要近些,因此讓她先過這裡來避避風。

  「看這風頭刮的!只怕暴雨將至!咦?你們倒有先見之明,早早就將醬缸收進來了?我還想著。怕你們不知道這天氣的厲害,若叫醬裡落進雨水去,可就毀了。」

  孫老太的一番話,讓書玉得意極了,笑得極為得意不說,還有意瞥了酒兒一眼。酒兒嘿嘿兩聲,靠在書玉身上, 不說話了。

  這時再看外頭。但見風聲狂哮,雲氣迷漫,屋裡屋外皆是一片昏暗不明,天空中,如同米蒂有名的潑墨山水畫一般。滿紙淋漓黑水,烏雲如蓋。低低懸於頭頂,雲昏霧暗之中,隱隱約約的現出萬道金蛇,周回亂掣。

  正在這當兒,電光一閃,霹靂大作,豆大的雨點,傾而降落,打得地面上,點滴成坑,狂風驟雨,把眾人所在的小土屋,震得岌岌可危,墜墜動搖。

  「我的媽呀!」酒兒被一聲炸雷嚇到,立馬就近躲進書玉懷裡,書玉自己也早已是花容失色,面如白紙,只比酒兒的抱頭鼠竄, 好上一點點罷了。

  劉媽媽和孫老太,年紀大些,沒上面二人那樣膽小,卻也是嚇得一聲不出,動也不敢動彈一下。

  唯有喜子,到底是個小廝,扒在窗沿上,還有膽子向外張望。

  眾人只聽得,窗外的雨一陣大似一陣,好似瀑布,又如飛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瀉下來。

  空中閃閃爍爍的電光,亦不肯就此罷手,氣焰囂張,狂竄不休,在天上飛舞不迭,道道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透過窗戶,直射入小屋中來,天氣雖暗,卻亦將屋裡眾人照得毫髮肌膚,纖毫畢見,電閃過後,又是雷聲陣陣,隆隆而起,聲聲震人 ,不絕於耳,直令眾人心駭耳聾。

  不過,夏天的雨,向是來得猛去得快,說時遲那時快,也不過片刻工夫,就聽得外頭雷聲漸止,電光消融,雖則簷溜仍淙淙不絕,卻是停了一會,也就漸漸的小了。

  書玉聽聲音想是雨住了,便將酒兒從懷中扶起,自己走至窗下,抬頭看時,見天空是斷虹明滅,霞彩滿天,顏色好似水洗過一般清新剔透,蒼翠欲滴,怪不得有種顏色叫雨過天青色,書玉現在算是親眼看明白了。

  這時候才看出來,原來還未到晚上,太陽尚未完全下山呢,光線從雲層後頭探伸出來,將天地照了個微明,書玉向遠處山間張去,見林梢屋角之間,尚隱隱的有些水氣薄霧,暝色四圍,蒼然欲合。

  雖則太陽將落未落,卻是天邊早露出一鉤新月,斜掛天中,欲與爭輝。陽光照得不過些許時間,很快便消失於地平線下,讓位月華。

  也虧得剛才一陣急風暴雨,把日間的暑氣不知趕到何處去了,這時晚風吹袂,涼氣襲人,當戶披襟,開軒送爽,書玉覺得好像深秋天氣,那裡像什麼三伏炎天?

  「快將門打開來吹吹,倒是好個舒爽清涼!」書玉吩咐道。

  劉媽媽自去開門,過後書玉出來,就見地下汪起一灘灘水坑,心中不由得說聲好險,若不是手快,醬缸子怕不就要遭殃?

  「不知道皮家麥子搶得怎麼樣?」劉媽媽站在書玉身邊,有些擔心。

  孫老太不知何時也出來了,卻答她的話道:「她們哪裡要你操心?老練的農人,看看天邊雲彩的色兒就知道有沒有雨了,還用得著臨時慌亂?也就你們幾個,」話到這裡,將後半截縮回口中。

  書玉與劉媽媽對視一眼,心想要不是看在帶她搭伙的份上,這老太太怕是又要說出什麼好話來了。

  眾人正出來時,夜風從小院後頭吹來,帶來陣陣荷香,此時小河中正開滿了無數荷花,白白紅紅,翠幃羽葆,微風略吹,即香滿庭院,這香不如於玫瑰薔薇,並不濃烈,卻亦磬人,尤其雨後,令人聞之欲醉。

  「好香的荷花!」書玉不由得讚了一句,過後見劉媽媽和酒兒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遂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方才想出一句詩來,這就吟道:「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話音未落,劉媽媽和酒兒立刻拍起巴掌來,嘴裡直道,不虧是小姐,看出口成詩,字字生韻,真個是精於詩詞音律不假的。

  書玉心中暗出一口長氣,心想真是大意不得,原來古代小姐,也不是說當就能當得好的,沒那麼容易糊弄。

  晚間睡覺時,書玉還在糾結於,要不要將那缸醬再抬出去吹吹,她覺得應該抬出去的,雨雲已過,外頭蛙鳴聲聲,繁星點點,一星半點要下雨的趨勢也沒有。

  不過劉媽媽是保守派,她覺得難說,這天氣的事誰能說得準?明兒就要開缸了,今晚至關重要,不可疏忽,萬一,只是萬一,要夜裡漏點子小雨呢?她們累了一天,也許睡死了醒不過來,那不就完蛋了?

  「大雨都躲過了,可別毀在小毛雨上。」她堅定地不許。

  「還該抬出去,不見風不見光不好。」書玉亦堅定地要抬出去。

  「不行,不能抬!」

  「不行,必須抬!」

  二人僵持半天,最後書玉妥協,劉媽媽方才放心睡去。

  待她一睡著,書玉立刻將酒兒和喜子叫起來,偷偷將大缸,還是抬去了院子裡。

  多好的天氣呀!多美的夜景呀!站在自家小院中央,點點繁星下,書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荷風清露,當真是香入心骨,身後小河裡,荷花鋪滿水面,紅香芬馥,翠蓋繽紛,好個色天香界,見此空水澄鮮,書玉唯覺心曠神怡而已。

  果然一晚無雨,次日早晨,書玉尚未從炕上起來,抬眼就見窗戶紙外,透進一片紅光,知道這就又是個好天氣了。

  劉媽媽見夜裡大缸又回到了院子裡,不免責怪酒兒幾句,說為什麼抬缸不叫她起來?

  書玉和酒兒,喜子三人並不答話,只管抿著嘴笑,劉媽媽見了,也自笑了。

  待從山上回來,書玉又準備下一批蜜漬果子,這已是今年夏天最後一批了,再往後,就該是栗子核桃的天下了。

  果子入蜜罐後,眾人摩拳擦掌,都有些躍躍欲試,知道該是開醬缸的時候了。

  到了眼前 ,眾人不免你推我,我讓你一番,最後自然還是由書玉,來主持這個激動人心的儀式。

  「大傢伙也辛苦了許久,別的不說,每天,烈日下翻檢,就不是容易的,為了這缸醬,人人臉上都曬成包公了,」書玉的話,叫眾人會心一笑,相互看了下,確實如此。

  「好了,閒話少說,這就開了。」書玉前世最恨領導致詞時間過長,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不能犯這毛病,當下二話不說,揭開蓋子,將早早預備好的一隻長柄勺,伸進缸中,這就舀出一勺來了。

  眾人立即圍攏在書玉身邊,爭相競看其手中醬的模樣,見是毫不起眼,黑乎乎,稠哆哆的,上頭還泛出一層泛出了厚厚的,油油的光。

  「看是看不出好壞的,」老九根本自安心坐在屋前凳子上喝茶,這時提點一句,道:「醬好不好,還得嘗嘗才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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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6 11:2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9-16 11:22 PM 編輯

第百三十章 一封家書

      一語驚醒夢中人,書玉本已按捺不住的心情,被老九根這句話挑動得更是躍躍欲試,急不可待,吼巴巴,顫微微地,小勺就已湊近嘴邊。

  「小姐可別都吃了!」酒兒驚呼一聲,書玉不滿地看她一眼,心想我有這麼窮吼麼?再說這缸裡多呢,怕少了你的不成?

  「小姐,她是怕你鹹著了。」良兒輕輕一句話,叫書玉立馬臉紅起來,看來自己確實是有些窮吼。

  於是乎,潘書玉小姐定了定神,呼一口氣出去,這才覺得心境平和許多,再將虔誠心態喚回,方才伸出舌尖,嘗了下去。

  嗯,書玉轉了轉眼珠,抿了抿嘴,各種滋味在她口中交集糾纏,一時令她有些眩暈,分辨不清頭緒來。

  小分隊成員緊張地看著書玉,見她又是搖頭,又是翻眼珠,皆於心中大惑不解,這到底是好是壞?

  漸漸地,書玉口中,酸甜苦辣鹹,五味分明起來,先是鮮美,濃烈,過後淡化,變得溫淳,再往後,鹹味消化,香氣上泛,清腴而爽,最後 ,餘味於喉嚨深處出現,清美湛香,微帶麻辣,那就是花椒的作用了。

  「真鮮呀!」書玉總算能說得出話來了,小分隊成員吊起半日的心,這才紛紛放下,唯老九根安然,獨自啜茶獨自笑。

  「我看過你們做醬,也見小姐調過味兒包,我就知道。這味兒一準錯不了,倒是你們好笑得很,一個個緊張得跟要下仔兒似的。」

  書玉聽到這粗鄙的比喻,再次將臉背了過去,不過她沒臉紅,而是偷偷笑了。倒是劉媽媽聽不得這種玩笑,立馬瞪了老九根一下,嘴裡吆喝道:「有你什麼事?灌你的白水去!」

  老九根不回嘴,亦不生氣,卻將本已咧得夠開的嘴角。不為人知地,又向上抬了三分。

  小分隊成員挨個就書玉手中嘗過大醬,一致覺得。這味兒絕了,沒得說,天下第一也許還夠不上,不過要屈居第二,卻也是太不甘心。

  「小姐。這醬可真是鮮呀!太鮮太鮮太鮮!」可憐的小酒兒,一到這種時候她就想不出好詞來。

  皮家娘子讚不絕口之餘,亦道:「人說窮人一缸醬,富人一本賬,咱們有了這缸寶貝,那下半年的鹽。就可以不必再買了,省下來就不多,到底也是一筆開銷。」

  良兒點頭。柱子開口:「咱們中午,做些白麵餅子,捲著大蔥蘸醬吃,必是美的不行!」

  書玉大樂,這才是她想聽的台詞。醬做出來就是用的,怎麼用。就看各人創造力了,不過這醬太棒了,就算地獄廚神來做,也不得難吃。

  「去掰幾根黃瓜下來,蘸著吃一定不壞!」書玉邊說邊向肚內直嚥口水。

  劉媽媽不太明白,小姐這兩天怎麼總跟黃瓜幹上了?

  「酒兒你也想個菜!」書玉在旁慫恿。

  小丫頭抬眼望天,想是想了許久,報出來卻是:「醬炒冬瓜皮!」

  眾人絕倒,書玉笑到氣喘,直問這叫什麼菜?

  酒兒卻是一本正經,回道:「我小時候,我娘給我做過這個菜,那時候家裡太窮,那日除了別人給的半塊冬瓜,再沒別的了。我娘將瓜瓤做了湯,皮就用醬炒出來,說實在的,真是好吃,那滋味,到了今日我都不曾忘掉。」

  眾人聽過默然不語,書玉便對酒兒道:「聽起來不壞,的確是道好菜,劉媽媽,一會咱們去地裡起個冬瓜出來,一半做湯,一半醬炒。」

  劉媽媽將酒兒摟進懷中,應聲不迭。

  良兒有心,聽了半天,忽於此時提醒書玉:「小姐,上回你不是說,要做醬兔肉的?莫不是忘了?」

  書玉一拍腦袋,叫出聲來:「呀!要不是你提醒,我竟忘了!皮家娘子,有勞你,收拾兩隻兔子吧!」

  二丫頭樂得從她娘身邊飛奔出來,邊向阿寶欄邊衝去,邊不住叫著:「喔!好哎!有醬兔肉吃嘍!」

  艾瑪好爽!書玉此刻簡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已近圓滿了,我怎麼這麼能幹呢!哈哈哈!

  不過,一個人在太過得意的時候,上天往往會安排一盆冷水,在他背後等著。此舉其實頗有深意,旨在告訴你,人生有起有落,不要以為做出一缸好醬來,自己可以成神了。

  「小姐,你看,那路上過來之人,是不是,東平樓的少東家?」良兒一句話,將書玉從雲端拽落地面,她亦張頭向外看去,心想真是討厭,老闆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不好,這少東不會無緣無故地跑這許多里路,且聽喜子說,他最近很少去店裡了,書玉心中不由得生出擔憂來,不會自己這幾天忙著看醬,那些個蜜漬果子出問題了吧?

  正當書玉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著自己犯了什麼錯時,顏予選人馬已到面前,隔者院門就向裡叫:「潘小姐!」

  書玉被點了名,不得已一步三搖,半日挪不出一寸來,挨到門口,低低招呼一句:「少東家,你怎麼來了?」

  顏予軒還是如常地瞇縫著眼睛,不知道的,必以為他是在笑,唯書玉明白,這人就是這副嘴臉慣了,這表情並不代表他心情就好,不過是慣性使然罷了。

  「今兒的果子,喜子已經送去了,東家可曾見到?」書玉提著膽子,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這倒沒有,我去從前門,他走後門,若不是有意去尋,哪得見到?」

  對方的回答,並不叫書玉滿意,因為其中信息量太小,她且聽不出好壞來。

  「小姐,有日子不見了,最近你們這裡沒什麼新鮮貨色,除了蜜餞,就是果醬,是不是,小姐有些倦怠了?」顏予軒的話,一下將書玉說急了起來,我怎麼就怠洩了?我怎麼就倦怠了?我多有創造力一人,我還做醬呢,你知道麼?

  「東家說得有理,最近山上也沒什麼好貨,一般東西,東平樓不是有了,就是不缺,我們也拿不出手,也就自家造的果醬什麼的,還能見得人,因此就只得這個了。」雖則心中不滿,可書玉到底也是前世進過公司,被領導蹂躪過的小粉領,知道在老闆面前,什麼話能說,什麼話說出口就是自尋死路。

  「不過不要緊,眼看秋季將至,過了這個月,我們就有得忙了,山上核桃板栗,大棗榛子,香榧什麼的,多到收不盡,這幾天我們都去打探過了,果子已是纍纍結出來,只待時候到了,成熟了,採下來就有了。」

  書玉幾句話,說得顏予軒直點頭,不過他今日過來,卻不為這事。

  「給你!」隨著話音,他從懷裡抽出一封信來,遞給對面的書玉。

  這什麼東西?書玉猶豫不決地接過來,正要展開,劉媽媽一把就攔住,不讓她動手。

  「少東家,我們小姐雖現在人在鄉間,可潘家門風甚是嚴謹,來路的東西,小姐是不得過目的,所以東家好心,我替小姐說句謝謝,可這信,是斷斷不敢就收的。」

  哦,聽了劉媽媽的話,書玉總算明白了,敢情這是顏予軒寫給自己的情信?艾瑪,好害羞!

  「東家,我,這個,我不能要……」書玉膩頰凝花,一付嬌羞模樣,婉轉嬌柔地伸出手去,就欲將信交回到顏予軒手中。

  「好,不要可以,不過你可別後悔!這信本不是我寫的,我沒那麼大本事,我顏予軒也許學識淺陋,卻從沒聽過,誰家小姐,連自己父母來的家信都不能收的,想必潘家門規迥於他人,也未可知。」被當面拒絕後,顏予軒不氣不窘,回應一句後,便出手來接書玉交回的信箋。

  書玉的手瞬間就收了回來,什麼,家信?!

  劉媽媽被她更急,立刻扒著書玉的手,向裡看去。可惜她不識字,不然一定會細細分辨,認真研究一番。

  「小姐快看看,是不是真的?當真這是老爺太太來的信?」酒兒聽見這話,也箭步衝上來,拉住書玉的袖子,搖晃個不休。

  顏予軒此時得意,自不必多說,他將雙手抱拳,交叉於胸口,面上笑盈盈地,饒有興致的看著眾人。

  書玉從眼角餘光處,看到他的神情,於是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道:「媽媽,酒兒,東家還太陽底下站著呢,這信回頭再看,咱們還該先請東家進來坐坐再說。」

  顏予軒這回真笑了,還笑出了聲,隨即鼓掌,口中讚道:「果然不虧是潘家小姐,禮數盡到,一絲不亂,的確平日教導有方。」

  書玉蓮步凌波,腳步娉婷,遂領顏予軒入了院門,後者已不是第一回來這小院了,當下便熟門熟路,自己走到屋簷下安放的凳子上,也不用人讓,自管自就坐了下來。

  書玉親去端水過來,水中兌進她自製的薄荷紫蘇蜜醬,白色粗瓷茶鐘,配上香氣馝馞,明晰透亮的青色液體,顏予軒也正覺得口渴,遂啜了一口。

  「東家,可還入得口?」書玉黛眉微顰,櫻唇微啟,守在顏予軒身邊,急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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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7 11:37 PM

第百三十一章 又來蹭飯

      「我說小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東平樓可待你不薄。」顏予軒的話,霎時將小院裡的溫度降下不少來,眾人皆被嚇傻了,一時都呆在當地,大氣不敢出一下。

  書玉更是受驚不小,不知自己何處得罪老闆了?

  「這麼好的東西,你竟藏起來自用,不送到東平樓去?」顏予軒復又換上笑臉,這才說出實話來。

  要不是自己現在是個古代的小姐,書玉真想上去打他一巴,或給他一腳也行!不帶這樣玩人的,心臟病就快嚇出來了!!

  顏予軒也看出她的不爽來,於是他用一種,書玉最不能拒絕的道歉方式,向她陪了不是:「小姐,還能再來一杯麼?」

  書玉笑了,接過他的空杯子,一時間她幾乎要對他拋個媚眼了,不為愛慕,因知心。

  「你在裡面放什麼好物了?」第二杯下肚後,顏予軒對書玉的配方產生了巨大興趣,確實這飲料不壞,煮開後的水,注入壺中,書玉都放在屋子裡陰涼處汲著,這時沖兌出來,涼沁心脾,寒凝齒頰。

  蜜汁也好,清鮮甘洌,酸甜適口,混有薄荷的涼意,和紫蘇特有的香氣,不過二者用量不大,書玉唯恐沖淡其中主料,橘花蜜的鮮香,因此只用些許點綴,不讓蜜汁味道過於單一,顯得更有層次,卻不喧賓奪主。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顏予軒的認可,就是最好的例證。

  「配方自然不可示人,這是我的秘密,我還靠它吃飯呢,若叫東家學了去,我只有喝西北風了。」書玉高興起來,桃靨流丹。柳眉橫翠,盈盈秋水,顧盼生波,整個人都耀眼鮮明瞭起來。

  「不過,我並不是有意欺瞞東家,只因此物剛剛研發得手不久,尚未來得及呈上罷了。」高興鬼高興,還是怕東家誤會,書玉便就剛才之事解釋。

  顏予軒笑而點頭,道:「想不到潘家小姐,當真是調味之人才。經你手調弄過的汁水,確實有種於別不同的滋味,經此幾個月下來。我店中亦有不少渴慕你手藝的客人,尤其是各家小姐,本就對果子露,蜜餞果子鍾情不已,嘗過你制的東西後。個個讚不絕口,只說必是位絕佳易牙呢!」

  此放一半為真,另一半麼,則是為了拍拍書玉的馬屁,要哄她開心。

  書玉果然中招,說實話。這馬屁著實拍得太是地方,於窺探人心方面,她遠遠還不是顏予軒的對手。

  「哎呀。少東家這樣誇讚,小女子怎麼當得起呢!過讚過讚,不當不當!」嘴上這樣說,可書玉此時確是心眼俱開,就想瞞藏。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酒兒壞笑,湊近來道:「少東家。剛才你這話,我卻不敢完全苟同,你看那邊,對,就是窗下那一排小小的青瓷罈子,實告訴你吧,那裡頭全是小姐失敗的作品,沒一樣能叫人入口,不是酸掉鼻子,就是齁脫舌頭。」

  書玉立刻將她推開:「去去,搗什麼亂?實驗實驗,實踐方可驗證,卻是哪得次次成功?最後能有一次完美,也就對得起前面許多不足了!這是大道理,你哪裡懂得?你別光在地下傻杵著,去地裡起冬瓜去,再不動手,中午趕不上吃了!」

  眼見對面的書玉,檀唇烘日,媚體迎風,星眼微瞋,柳眉重暈,又有欣喜,又是嬌媚,其態可讚,其顏可賞,顏予軒心下逸然,不出聲地看著,眼中就不自覺地發散出愛慕之情來,他本不欲顯山露水,只想將此情藏於心底深處,因知對方目前,他只承認是目前,尚未動自己動心。

  書玉被他看得臉紅起來,知道自己有些興奮了,老闆到底是老闆,潘書玉,你要注意形象,還有,村裡的閒話!

  「顏公子,上回你曾提到,爹娘於途中染疾病倒,如今有信過來,是不是表示,他們都已安然無恙?」書玉意識到,此時最好提及他事,她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對方時的情形,胸中亦生出些許,對遠在不知何處的,自己眼前這具身體的生父生母的,關切之情來。

  也許這話提得遲了些,可鑒於他們並不真正是自己父母,因此也是有情可原的。於情感上,書玉更思念的,是許多,許多年以後的,那兩個人。

  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奇怪,甚至有些糾結,書玉想,靈魂是一回事,身體,卻是另一回事,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靈肉分離?

  顏予軒沉默半晌,方才緩緩答道:「如今已都好了,身體無恙,只是想你,日夜思念,不能自己。」

  劉媽媽抽泣一聲,酒兒捂著嘴,背過身去,書玉亦低下頭來,不能言語。

  顏予軒充滿同情地望著她,上回他本已拒絕幫她,實在有心乏力,可她怒而棄走,倒叫他面上難看,若不幫她,有違自己的心,亦逆自己的意,他決定拚一拚,盡力一試,也要幫書玉這個忙。

  最後還是通過高三公子,高易雸,也是他的好友,才將此事辦成。對方假借父親之意,傳出風聲,潘傑弘罪不至死,能幫就幫,方才將潘家夫婦二人性命保住。

  潘傑弘病倒當地,縣府太爺聞風而動,親自請醫生,上門替兩人調理診治,方才化險為夷。

  有時候,食物鏈上端的一句話,也許不過是句流言,或是閒言,卻能在下游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有時候,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

  「若叫你父親知道了,你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見事情辦得順利,顏予軒有些為高易雸感到擔心,因為對方這樣說,是完全忤逆高太師其意的。

  可對方自己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憂心,「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他笑道,「聽說你最近有了新的心頭所愛?我可聽牡丹姑娘抱怨不止一次了,是不是,上回我在鄉下遇到的那個?你求我這事,是不是,也因為她?」

  高易雸這話,是頗有深意,不是隨便就問的,他已知書玉是誰,不過,他不說,也不會承認罷了。

  顏予軒哈哈哈三聲笑,算作回答,二人相視而笑,眼中卻各含意韻,皆以為已知道對方心思如何,卻竭力不願讓對方知道自己的。

  傻瓜才看不出來呢!二人於心中異口同聲,倒也詭異。

  「爹娘如今身在何處?」書玉的話,打斷了顏予軒的思路,他定了定神,答道:「怕已近嶺南,也許已經到了。」

  書玉嚶嚀一聲,背身靠上劉媽媽,口中禱願道:「老天保佑,總算爹娘一切安好,到達所在,也算有驚無險,天神庇佑了。」

  劉媽媽愛憐地拍拍她的背,道:「小姐有心,老爺太太心神有知,必欣慰不已。」

  書玉閉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禱,前世的老爸老媽,也是一樣安好。

  「你剛才提到冬瓜,怎麼,中午做冬瓜湯吃麼?」顏予軒見不得書玉傷感,便有意用話岔開。

  經他提醒,書玉想起今兒一件大事來,那就是,驗證大醬的滋味。

  「東家,今兒你可來得巧極了,」書玉煞有其事地開口道,「今兒我們可有好物出世,也算你來著了,趕上這一遭,若在平日,是沒有這樣東西的。」

  顏予軒笑道:「怎麼?除了你人果子蜜,還有別的能見人的東西不成?」

  書玉斜視他一眼,不服氣道:「我的手藝,東家也是試過的,如何說出這話來?顯現得我只有果子露,沒有豆子醬了?」

  顏予軒啞然失笑:「你自己做大醬了?」

  書玉將頭一偏,更為不服:「怎麼我不能做麼?此時正是做醬好時機,農家就靠醬來調味,夏日不做一缸醬,冬天靠什麼度日?」

  皮家娘子點頭,也道:「小姐這話說得不假,年年我們都要作醬,回回都得吃到春末,就指著這東西度日呢!」

  「我並不是說不能做,只是,做得怎麼樣?」 顏予軒有些不太敢相信,東平樓的蝦醬,辣醬,是遠近聞名的,這小丫頭也會做醬?醬最要緊是調味得正,並醬胚子翻得勤快,曬得透徹,此兩項條件,缺一不可。

  不相信我?好吧,那咱們就試試!

  「還請東家留下來用飯,到時不用我說,好壞自有分辨。」

  「行啊,那正好呢,我也再嘗一回,小姐的手藝。」

  鬥嘴一個回和,書玉被顏予軒激出士氣來,當下就將小臉揚得高高的,誓不言敗的模樣,這就去灶邊,開始準備了。

  皮家娘子本來一直預備收拾兔子,這時書玉叫過她來,吩咐去幫劉媽媽烙餅,別的事先都緩緩,先將這東家的嘴堵實了才是好的!

  良兒柱子,後頭菜地裡拔蔥揪黃瓜,酒兒這時已在地裡,正在對付一隻小冬瓜,老九根不聲不響,從顏予軒身邊站起來,慢慢走回山上去了。

  「小姐,要不要叫回老九根來?他還沒吃飯呢!」劉媽媽見了,問書玉道。

  書玉搖搖頭,知道他必不肯與顏予軒一處用飯的。

  「且不用著慌,待他餓時,自會下來。」書玉的話,叫劉媽媽微微有些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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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9 12:03 AM

第百三十二章 醬炒冬瓜皮

     「你們用什麼做冬瓜湯?此時正值酷暑,此物作湯,倒甚為消暑解燥,只是若配料不佳,冬瓜本身是沒有什麼味道的,全靠高湯吊鮮,你們……」見書玉這裡既雞湯,亦無排骨鱔魚,就連現成的一般湯水也沒有,顏予軒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東家,今兒天氣確實太熱,您別只顧說話,看說多了嘴累。快坐著歇息下,喝點水吧,看一會說多了話,費多了力氣,傷神中暑就壞了。」書玉的話,含著骨頭露著肉,竟惹得顏予軒哭笑不得。

  要依他的性子,有夥計敢這樣跟他說話,只得一個下場:滾!不過當然了,書玉在他的世界裡,於任何事情上,都是個例外,而他業已已經漸漸習慣這一事實了。

  「來,小丫頭,過來!」一人獨坐,確實無聊,顏予軒見二丫頭正在地下捅螞蟻,有心逗她,遂叫她過來自己身邊。

  二丫頭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又看了看自己老娘。皮家娘子正在屋裡,與劉媽媽一起合面,書玉今兒又要做她出名的菜餅,因此對面的要求很高,她不得空,也無暇顧及二丫頭。

  「來吧,怕什麼?我又不吃人。」 顏予軒從懷裡掏出個金螞蟻來,對她晃了晃,「過來,給你個好玩的,用這個捅螞蟻,是不是利索些?」

  嘩!二丫頭被陽光下的金子耀花了眼,金子哪!這螞蟻是什麼品種?還得用金子捅?!

  「東家。這金子是給我的嗎?」二丫頭有些不敢相信,盯住顏予軒手中的金三事,小心翼翼問道。

  顏予軒嗖一聲將金三事扔過她懷裡,嘴裡道:「不給你,給螞蟻!快,我這腳下還有一隻大的,過來捅它!」

  二丫頭興奮得跳起來,牢牢將金三事捏在手裡,衝到顏予軒面前,萬分珍貴地挑出個耳挖來。想想,換個鑷子,過後覺得還是不妥。將最後一件挑牙捏出來,看了半日,忽然開口道:「東家爺,我覺得還是樹枝好用得多,我娘常說。螞蟻不過值個屁!我想,應該不值當用金子來捅。」

  顏予軒聳聳肩膀,俯下身體,悄悄對她道:「你說得很對,既然如此,把東西還我吧。」

  「不要!」二丫頭隨即將對著顏予軒舉起挑牙。「就它了!」

  趁著二丫頭珍而重之地,用金挑牙對付地上小螞蟻時,顏予軒再次悄悄問道:「丫頭。你覺得,你們小姐,人怎麼樣?」

  二丫頭並不抬頭,邊繼續忙著手中活計,並注意不讓地上土坷圾弄壞金件。邊隨口答道:「這還用說?我們這裡人,誰不說小姐好?要沒有小姐。我娘這時候一准還為家裡口糧操心呢!我家本沒有田,這時節別人都在忙著收麥子,唯我家,空看。」

  顏予軒點點頭,這是他預料到的答案,亦是提神小菜罷了,主菜還在後頭呢!

  「那你說,小姐值不值當,過上比在這裡,更好的日子?」

  這問題叫二丫頭如何回答?她招頭看了對方一眼:「這我可不知道,什麼叫更好的日子?現在這樣,還不夠好?」

  「這樣當然很好,不過你上回去過東平樓了,也見識過城裡的好玩熱鬧之處了,難道城裡,不比這裡好?」 顏予軒句句緊逼,他要替自己在這小分隊中,找個同謀,又或者說,找個眼線。

  劉媽媽太過老練,做事滴水不漏,書玉的態度又總是混沌不明,叫他琢磨不定,因此他決定,要利用眼前這個小丫頭,替他打探打探潘書玉小姐的,心意。

  二丫頭果然上當,她想也不想,笑著回道:「東家爺,你也說起傻話來了,城裡還能不好?只是我們哪裡過得上那種日子?我娘常說……」

  顏予軒打斷她娘的教導,緊接又道:「既如此,小姐若能去得城裡,你們不也有了希望,跟小姐一起享福了?」

  二丫頭呆住了,她的小腦袋瓜裡還想不到這麼複雜的問題,不過經顏予軒提醒,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東家爺說是自然就是,可我娘也說了,小姐如今,再不是以前那樣的小姐的,也跟我們差不多境況。她如何能再回去城裡?對了,東家爺,小姐剛才那封家信是不是,說小姐那做大官的爹爹,要回來了?」

  這下換成顏予軒呆住了,想不到對方這小丫頭,腦子倒真不賴,轉得挺快。

  「這倒不是,其實小姐除了等她做大官的爹爹回來之外,還有一條路,可以回城的……」

  書玉不經意向院裡看去,見顏予軒正與二丫頭,鬼鬼祟祟,頭碰頭在一處說話,不由得好笑起來,又指給酒兒看。

  「小姐,我看這東家不像劉媽媽說得那樣,我倒覺得他人不壞。長得好就不必說了,小姐看東家那雙桃花眼,多麼好看!每回他看我,我都覺得他笑得真漂亮!」酒兒的話中,滿是敬仰。

  她對顏三爺的崇拜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尤其上回去過東平樓,那裡面充斥的種種,一下將她記憶中存有的,曾經在尚書府裡的生活勾引了出來,說實話,她喜歡那種生活,遠遠大於現在鄉間的小日子。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我覺得還好,也就一般。」書玉低頭,忙著將手下藠頭於鍋中略煸,「柱子呢,我叫他捉魚去了,人回來了沒有?」

  酒兒張頭看看,說還沒有。

  書玉心中焦急,確如顏予軒所說,她手中沒有現成的鮮湯,因此才叫柱子去,她要做道藠頭魚湯,下冬瓜,這就錯不了了。

  可是其中一味重要的食材,魚,此時還在河裡暢遊,死活不肯進鍋裡來,這可怎麼是好?!

  「來了來了!」書玉眼前一亮,原來柱子高舉雙手,一左一右,各捏住一條大魚,連蹦帶跳地奔進院子來。

  「行了行了,小心小心!」書玉趕緊拿個大盆出來接上,生怕到手的鮮魚丟了。

  「小姐放心,到這裡它們還跑得掉?沒有水魚只得死路一條。」二丫頭不知何時出現在書玉身後,忽然出聲,倒唬了書玉一老跳。

  「丫頭說得對極,是我糊塗了,好了沒事了,那邊玩去吧。」書玉好笑於自己的心急,摸摸二丫頭的小辮子,笑道。

  「這天也太熱了些,小姐在灶前烤火,看臉都焦紅了。」二丫頭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書玉疑惑地看看她,心想我哪天不是如此?

  「去,那邊玩去吧,東家正沒事,你就陪他聊聊天,省得他沒事打岔!」書玉並不多想,揮手打發二丫頭去了。

  這裡良兒將魚開膛破肚,清洗乾淨,書玉燒熱鍋子,將魚煎黃後,加水,剁椒,薑片,鹽同煮。

  片刻之後,香氣開始噴薄而出,趁著氤氤的和風,直透鼻官,顏予炫聞之而樂,點頭不已。

  「小姐,果然我是白操了心,你是位好易牙。」

  東家的誇讚,不過只令書玉鼻子中哼了一聲,真是小見識!這不過小菜罷了,你就這麼訝異?那一會兒吃了我的菜餅,還不得厥過氣去?

  不過,今天的主角是大醬,冬瓜皮已切片盛盤,安安靜靜地閃著清光,提醒書玉,可別忘了這一點。

  這頭湯滾,那頭油辣,劈里啪啦作響之間,熱氣騰騰的醬炒冬瓜皮,出鍋了。

  接下來,醬爆茄子,黃瓜蘸醬,皆是菜園裡新鮮出產,又都靠上了書玉的大醬。

  最後,劉媽媽和皮家娘子,滿頭大汗地將攪好的麵團拿去灶台上,莧菜菠菜各一半,搗碎了作內餡,書玉的招牌菜餅,也出鍋了。

  「東家,飯已得了。」書玉向屋簷下那人叫了一嗓子,心裡接上一句:過來米西吧。

  顏予軒將身子挪到桌前,先被湯水的顏色吸引住了目光,那湯色膏潤似乳,芬郁清馨,令人一見便有食指大動之欲。

  只是,這是什麼?

  「東家,」書玉見顏予軒對那道冬瓜皮發生了興趣,上下左右,直打量個不停,於是解釋道:「東家,這是醬炒冬瓜皮。」

  冬瓜皮?!顏予軒大驚,在他印象中,這東西似乎是用來餵豬的吧?這也能給人吃?

  到底他是出身貴介,朱門大家公子,再怎麼寬厚,也是有底線的,這道菜此時在他看來,立刻有了不堪,及嘲諷的意味。

  「你這是什麼意思?弄出這樣的菜放到我面前?」 顏予軒臉色不太好看了,一雙總是彎彎含笑的桃花眼中,隱隱有些怒氣,衝著眾人,發散出來。

  書玉知道這是生氣了,不敢怠慢,馬上開口,再次解釋道:「東家別上火,這菜原不是為東家預備的,」她將酒兒之事說了一遍,顏予軒的臉色這才有所緩解。

  「東家不慣這口味,可以不用嘗這道菜,我知道,顏大人家的廚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以這道菜呈席的,東家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吃,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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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9 09:55 PM

第百三十三章 失敗的滋味

      書玉的話反倒加重了顏予軒的好奇心,試!不試怎知好不好吃?再說,這菜除了冬瓜皮,不是還有小姐的醬料麼?雖然對二者的口味皆不抱太大希望,可顏予軒知道書玉不是故意作弄自己後,願意給她這個面子,東平樓的少東家,親自品嚐潘家小姐制得的,醬炒冬瓜皮。

  這事可千萬不能叫我那幫狐朋狗友知道,顏予軒想,不然一准叫他們嘲笑自己,也許要笑上一個整月,也未可知。

  叫人知道我泡妞泡成這樣,以後我還混不混了?!

  想是這樣想,顏予軒看看書玉充滿期待的眼神,到底還是硬著頭皮,挾了一筷子冬瓜皮,放進口中。

  「東家,覺得怎麼樣?」書玉緊盯住對方正在嚼個不住的腮幫子,急切問道。

  說實話,冬瓜皮是什麼味道,顏予軒一點沒吃出來,這菜的滋味,完全來自於醬料。他口中此時所有的味覺,都被書玉的大醬,挑動了起來。

  鹹,鮮,麻,辣自不必說了,一般醬料該有的滋味,這裡頭都有,卻不過份,並不齁人,亦不刺鼻,後味卻有些微涼發沖,待將食料嚥下肚後,又有淡淡清香,溢出鼻息。

  「你是怎麼配調料包的?」顏予軒品嘖半天之後,總算說出話來,短短幾個字,叫書玉樂得心都飛上天去了,她是能人,絕對的,在飲食界。在料理這一行,她,潘書玉,絕對是個……

  「不過,我還是覺得薄荷有些多餘,醬料追求的就是鹹,鮮,這也是大醬該做的事,薄荷?」 顏予軒的話,給正在自鳴得意的書玉。迎頭一盆冷水,不對,是一盆冰水。

  「我覺得醬料不該就只有鹹鮮而已。我的醬,也不只是用於,用於,」書玉臉紅耳赤地為自己辯解,她不知對方這話何解?自己以前很少失敗。除了做過幾回酸似醋的果醬之外,她沒有失敗過。

  對於食物,調料,她相信自己有著天生的瞭解,和掌握。

  「用於什麼?難不成用大醬沖水喝麼?」顏予軒毫不留情,直接指出問題所在。「醬料用於調味,用於葷菜,去腥調鮮。用於素食,增香加味,你加了薄荷,後味泛涼,本意很好。不過卻將食料的腥澀苦酸之氣吊出,比如這冬瓜皮。且澀微苦,薄荷之氣,便實屬多餘,並將前面所有的美好感覺,全部毀於最後一瞬。」

  他是喜歡書玉,不過這醬,有關食料,而食料是生意,是公事,在公事上,他顏予軒是不準備,更不可能,對任何人妥協。

  小分隊傻了,書玉更是傻了,從來顏予軒沒有這樣對待過她,不只是他,這裡任何一個人,都不曾這樣對待過她,就連很不好說話,有些乖張的候千戶,也不曾對她做出來的菜,說過一個不字。

  當下書玉的臉,有些掛不住了,她覺得眼眶發熱,心動過速,有些控制不住地,脫口而出,為自己辯護道:「我知道是這樣,所以才加入薄荷,也正是因為其涼意,可用來中和……」

  書玉的話,被顏予軒突然伸出來的一雙筷子打斷,對方冷冷說了一句:「你自己來嘗嘗!」

  書玉正有此意,隨即接過後來,挾起一片冬瓜皮,放進口中。

  小分隊成員緊張地看著她,密切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很快,他們都看出來,東家是對的,他們的小姐,這回真是出差子了。

  書玉蛾眉鎖恨,杏臉凝愁,半含珠淚,滿心怨恨,這醬!果然上天不跟白白給她好運!就算祈禱,也起不到好作用!

  一時間,她心胸狹窄到,痛恨起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來。

  「現在你明白了?」顏予軒的話,更加重了這種感覺,她更恨他了,因為心裡明白,對方是正確的,自己這回,真得錯了。

  「明白了,東家。」書玉的聲音,低到幾乎飄不進顏予軒的耳朵裡,不過僅看她的表情,顏予軒全然領會其意,這就夠了。

  「好了,這是你第一次做醬,就不成熟,也是應當的,也是能被諒解的,我只是覺得……」這回換成顏予軒被人打斷了,原來是劉媽媽,她實在見不得書玉如此難堪窘迫,書玉可是小姐呀!尚書家的小姐!一品大員的女兒!

  她做得好是天才,做得不好,就是應該!

  「東家,你中別怪我老奴才多嘴,小姐不過略失了下手,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醬細論起來,也不是她一人所為,也許是小姐做的調料包,可小姐到底不是廚娘出身,老奴覺得,小姐能做到今天這一步,已實屬不易,東家實不必再言辭苛刻,小姐可是萬金之軀,她自己不當此為事也就罷了,老奴可實容不得他人對小姐指手畫腳!」

  一番嚴詞,令顏予軒老闆身份漸隱,相反,憐惜之情騰升,再看眼前之佳人,因慌且亂,不知所措,雲鬢半偏,黛眉微顰,雙目噙珠,如梨花帶雨,蟬露秋枝,非常明顯,她被自己剛才所作所為,傷到心了。

  「媽媽所言有理,小生也是因為,算了。」顏予軒再看書玉一眼,攤攤手,換了一種說法,道:「這醬本是你們自家享用,並不為送去我東平樓,我本不該指責小姐,無論如何,如你所說,小姐能做到如現在之狀,已實不易,小生今日冒失了,還請小姐原諒小生之魯莽吧。」

  書玉只顧站在當地,如沒聽見對方說話似的,又似深深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己。

  小分隊人人見之慼然,小姐所受之難,如受之他們自身,小姐所受之窘,如施於他們其心,他們為她感到難過,醬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苦澀又有什麼關係?處於他們這樣的地位身份,什麼苦澀沒嘗過?若是小姐沒來,這種苦澀,他們還不知要嘗到什麼時候呢!

  這貴公子知道什麼?憑什麼對小姐指手畫腳?這醬又不是做給他吃?他白吃就已經很好了,還多什麼話?!

  顏予軒覺出周圍的不友好氣氛,這倒沒有什麼所謂,對他來說,他哪裡在乎他人?不過書玉是真的在難過,這對他來說,是不可再忍受的。

  「小姐,小生實在,我並不是,其實沒有……」顏予軒有些語無倫次了,其實也是為難他了,從來沒在人面前這樣示過弱,也是因為天性,又因為在東平樓少東家這個位置上坐得時間太久,他太看重食物的品質,從來都是,一直如此。

  不過為了眼前這個女人,他竟有意,要將上面二者皆都拋開了。

  不過且慢,這場悲劇中的女主角,書玉出聲說話了:「不,顏公子,這事不怪你。是我的事,我沒考慮周全,這是小女子的錯,錯就是錯了,我識得好壞,明得事理,下回我必改進,再不叫這樣的錯出現。」

  劉媽媽,小分隊 ,顏予軒,這小院裡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有些不太明白,有些糊塗。

  小姐就這麼認錯了?人人心中皆這樣想來。

  這似乎與她平日心性不符呀?平日裡但說起料理食材,小姐都是自信從容,游刃有餘,從不曾聽聞過這樣做小伏低的。

  「小姐,這醬是我們自吃的,又不曾拿出去賣,好壞有什麼要緊?再說誰是天生就會的?第一次難免失手,這也不用奇怪,更不用道歉。」劉媽媽聽了書玉的話,心疼不已,慌就上前來,安慰書玉。

  「媽媽不必寬慰,我心自知。不論是不是拿出去賣,又或是賣給誰,但凡醬做出來就是入口調味的,誰吃都是一樣,做壞了,誤了人口胃,就是不對。說起來,做調味包於我,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前做菜我也調過滋味,也許是前此日子果子露鬧得,我太鍾情於薄荷紫蘇此類香草,因此才誤了這缸醬。」

  這話是書玉誠心實意所說,剛才激憤已過,她的頭腦已是清醒過來,被老闆訓於她並不陌生,只是她前些日子太過順遂,對自己又太過自信,這才一時失態。

  而現在,她緩過來了,腦子又開始靈活轉動了,尤其想到自己心中所懷大志,她就更加覺得,今日之事,實乃佳訓。

  「小姐,想不到小姐竟有如此心胸,倒叫小生難說了,也是小生性子過燥,使得小姐面上難堪,望小姐萬勿介意,醬不好也就罷了,自家吃吃,已屬難的,畢竟不是用於大飯莊中調料,差個一星半點,實無所謂。」顏予軒不想書玉有如此之寬厚雅量,更顯其朗潤清華,外妍內秀,當下心中愈發好感不盡,說出話來,也更委婉中聽了。

  書玉心中漸漸安定,小分隊成員見她如此,也就紛紛定神平氣,開始用飯了。

  書玉默默吃著,心中所願,並不因這事有所動搖,相反,她倒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小小失敗,不足為奇,好在有這次教訓,讓自己知道,驕兵必敗,不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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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9 09:58 PM

第百三十四章 采核桃

      飯後,顏予軒起身返程,他知今日書玉心情,曲意奉承,說了許多好話,書玉知其心意,亦笑而納之,以示自己安然,無事,承擔得起失敗之責。

  「小姐,」顏予軒走之前,思前想後,還是開口道:「明兒我讓喜子帶兩罐東平樓的蝦醬,辣醬來,於小姐和這裡眾人品嚐,不為指教小姐,實因今日又吃一回小姐之餐,小生以此回報罷了。」

  書玉領會其意,且見其說話行事,甚是體貼,於是點頭,笑道:「東家唯實太過客氣,我們這裡,請也難得請東家來一回,還說得上什麼回報?一家子吃飯,都指望東家呢!東家既肯以醬賜教,小女子豈有不受之理?」

  顏予軒笑說客氣,於是上馬,獨自走了。

  酒兒看到其身影不見,方才嘖嘖道:「這東家也實在奇怪,說是大家公子,出門竟一個跟班也不帶?」

  書玉點頭道:「回回見他如此,想是這樣慣了的。」

  劉媽媽也道:「要說起來,另一位高三爺,可就排場多了,咱們見過兩回,回回都是五六個長隨跟著。」

  書玉並不接話,轉身就回屋去了。

  「小姐,別忘了信!」劉媽媽和酒兒緊隨而至。

  書玉這時已將信從懷中取出,正展於手中,劉媽媽倒抽一口涼氣,緊張起來。

  書玉笑道:「媽媽放心,才東家不也說過了?爹娘尚好,不用擔憂,如今且看信中所說如何便是。」

  酒兒亦道:「相必老爺太太。擔心小姐處境,這信中,怕多是寬慰小姐,多過細述他二人自身呢。」

  書玉細細讀著手中信箋,不過薄薄二張紙,卻滿浸了父母之憐惜,舐犢之情,洋溢盡出。

  書玉默默看著,先是不知如何反應在,過後就是感動。隔著千萬重山水,她亦盡感二位老人思女之情,這種感情。是讀信人不能,也不會忽視不見的,就算她不是他們的女兒,從技術上來說,可她也一樣。感念他們。

  「小姐,到底信上說了些什麼?」劉媽媽見書玉久不出聲,忍不住開口追問。

  「爹說他二人一切安好,命我不必多思多慮,舅舅之事已知,不過鄉下也算不壞。望我等安然渡日,勿念他與娘,總之。他們都好,只是掛念我們,若我等這裡無恙,他們也就安心,再無他憂了。」

  劉媽媽從書玉說話初始。便開始以衣角拭淚,聽到最後。更是轉身哽咽,難以開言,酒兒則捏緊一雙粉拳,口中怒怨道:「這都是高太師做出來的好事,這筆帳,遲早一天要算,皇天有眼,只怕天也不容這誣陷忠良的奸臣!」

  書玉心中嗟歎,答不上話來,唯安慰劉媽媽幾句,三人相互打氣鼓勵,因此混過不提。

  翌日,果然喜子回來,帶得兩罐子醬料,說是東平樓的招牌精選,書玉收之,品之,學習之。

  不日她央求孫老太太,用家中雞蛋去村裡換些新鮮豆子來,孫老太太知道她必是前一缸醬做壞了,竟沒說怪話,更無奚落,接過她的雞蛋籃子,逕自就走了。

  待到晚間回來,孫老太太果然手裡拎著一隻滿滿噹噹的布口袋,書玉大喜,上來接過,口中稱謝不已。

  劉媽媽見了,對老太太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口中直說請老太太淨手,飯就快好了。

  孫老太坐於桌邊,這才開口道:「這是從村北頭老王家淘換來的,他家的豆子有名的壯大肥實,且有我在,他不敢欺秤,該多少就多少,一顆也不敢少的。」

  書玉高興極了,忙回道:「有勞老太太辛苦, 改日醬得了,我親手做道醬燉小雞仔兒,請老太太享用!」

  孫老太看了她一眼,便道:「做出來你們先試過再說,若好就得,若不好了,我可不敢就用。」

  書玉笑得尷尬,直說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酒兒沖劉媽媽飛了個眼神,心想,以為好了呢,結果還是一樣,死性難改。

  劉媽媽先是撇了撇嘴,過後卻又笑了,這人吧,嘴是壞了點,心卻還有一小處是好的,沒壞全,她想。

  不日醬成,此番書玉已是細心不少,將東平樓的嘗而又品,品而又嘗,方才調出自己的料包來,與上回相比,有刪有減,亦有增有加,她有信心,這次一定不會再失敗了。

  做醬胚子時,書玉不再玩笑,她與眾人一樣,閉目祈念,唯願一切都好。

  果然這回,皇天在上,不負有心之人,醬出缸之後,便令人讚不絕中,凡嘗過者,無不交口稱讚。

  書玉先不放心,以為是小分隊成員安慰自己,並不十分真心,過後用醬做出菜來,還是同上回一樣的,炒冬瓜皮,書玉不令他人先品,自己連試好幾回,過後方才知道,不錯,這回,是真的沒錯了。

  當下皮家娘子收拾出幾隻兔子來,另取一隻小泥壇,將兔子肉與大醬一併注入,封口放置於後院陰涼處,使其自行泡漬醃製。

  時光荏苒,夏天悄悄過去,金風送霜,玉露呈祥,丹桂芬芳,香盈庭院,秋天欣然來臨。書玉們剛剛將後頭河裡的荷葉採摘下一批,並洗淨晾乾,眼瞅蓮房成熟,蓮子遍結,早又是初秋時節,暑氣潛消。豐收的大幕,這就在她們面前,默默拉開了。

  書玉們的小分隊迎來真正繁忙的時節,山上板栗核桃,各種山貨,紛紛成熟,老九根一早便已打探好地方,這時帶小分隊上山,如囊中取物,易如翻掌。

  孫家娘子亦如約而至,她等不及書玉去叫,天尚未涼時便來過這小院裡幾次,都叫劉媽媽擋了回去,最後實在人手緊張了,方才叫她入伙上山。

  這日便是她第一回與小分隊一同上山,老九根昨兒說了,今天該摘核桃了,他已看好地方,這時便將眾人領了過來。

  「今年太陽好,日照足,這些果子一準錯不了。」老九根身手敏捷地攀上一顆核桃樹,飛快揪下一把果子來,先於手中看過,然後扔下樹去,給書玉們看。

  書玉哪裡等得急他人?她剛到地方便從樹下撿起一隻成熟後落地的果子,此時正捏於手中,上下把玩,仔細研究。

  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帶皮的山核桃,以前都是炒貨店裡,去皮炒香的,才到得她手中,如今一見此物,竟覺得有些陌生。

  這就是令她愛不釋手,吃到舌頭破了,錢包憋了的,小小山核桃?不,不是,這是大核桃,待將外皮去除,書玉發現,這是紙皮核桃的原形,也就是,胡桃。

  此處特產,便是這種核桃,書玉並不喜歡它作零食,不過用來作甜食,她是愛之又愛,為心中最好之一。

  琥珀桃仁,核桃薏仁紅豆湯,核桃棗糕,核桃露,更別提有名的點心,桃酥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流口水了,書玉強撐住,命令自己打住,別一想到吃食就腦子短路,遂將思路再度轉回眼前,手裡這小東西身上來。

  看著可真不起眼,灰綠色外皮,光滑無毛,據說初生時是有的,不過成熟後便脫落乾淨。外皮去除後,淺黃色花臉一樣的內心剝離出來,於陽光下,嘻著嘴,沖書玉們笑開花來。

  「實在好看,這東西長得怎麼這麼好看。」書玉捏著去皮後的核桃,讚不絕口,酒兒不禁好笑,心想這有什麼好看?還不如腳下的山花呢。

  可在書玉眼裡,吃食就比鮮花強上許多倍,只一種情況下除外,那就是,這花也是能吃的。

  小分隊成員取出早已預備下的,長竹竿,這是皮老怪和老九根幾日前就從山上砍下來的,就為了這一天準備。

  打吧!書玉一聲令下,眾人整齊發力,打得樹梢枝頭,一陣亂響,老九根急得在樹上大喊:「小心 別傷到枝子,不然明年可就要減產了!」

  話音未落,二丫頭眼不錯,手加力,一竿子打在老九根腳上,疼得他直叫喚,二丫頭見自己闖了禍,一溜煙跑不見了。

  「看著腳下,別跑遠了!」書玉來不及喊了一嗓子,再看時,二丫頭人已是不見了。

  「沒事,小姐不必擔心,這丫頭山上野慣了的,那時我們還在山上住時,哪天她不跑個十回八回的?若跟了她爹上山,就更了不得,若少了也過不得。」皮家娘子見怪不怪,反倒掉轉過頭,安慰書玉。

  二個時辰下來,眾人收穫不小,地下堆起小山一樣高,粗粗去枝抹葉之後,小分隊帶來的布口袋,竹籃子什麼的,皆都被裝得滿滿當當,再無多餘縫隙。

  待要下山時,清點人數,書玉這才發覺,二丫頭竟還沒回來。

  皮家娘子並不在意,打開喉嚨,大喊了一聲:「二丫頭,瘋夠了沒有?!我們要下山了,再不出來,就丟你一人在這裡!」

  眾人等了半日,並不聽聞有人聲答應,書玉有些著急,因喜子要趕著下山,將昨兒收下的板栗,送些去東平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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