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天如玉 -【這日子沒法過了】《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2:35 PM

天如玉 -【這日子沒法過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8 03:49 AM 編輯

【書名】:這日子沒法過了(另名:丞相好難)

【作者】:天如玉

【內容簡介】:

  丞相謝殊每晚睡前三省己身:

  一、碰到武陵王要謹慎;

  二、碰到武陵王要謹慎;

  三、上朝前記得要束胸……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2:41 PM

楔子

  晉國皇帝偏頭痛。

  一代佞臣謝銘光即將蹬腿,卻死死抱著丞相之位不肯撒手。更甚至,今日居然一封奏摺遞上來,說要把丞相的位子留給自己孫子來坐!

  什麼叫無恥?這就是!

  整個大晉誰人不知謝家權傾天下偏偏陰盛陽衰?謝銘光那幾個旁系的侄子侄孫都不成氣候,直系這邊唯一的血脈也就是他那獨子,還一天到晚地想著煉丹求仙,死的比他還早,膝下並未留下子嗣啊。

  皇帝揉完額角開始細看奏摺,想弄清楚謝家到底何時出了個孫子。

  謝銘光在奏摺裡說的也算清楚,說是自己兒子生前風流成性,年少時曾瞞著家人與一平民女子育有一子,名喚謝殊,如今接回家已有八年。

  大晉士庶不婚,謝銘光覺得這個孫兒出身低微,面上無光,就一直沒敢告訴皇帝,教養了幾年後總算拿得出手了,便讓他進入官場歷練,如今謝殊已官至門下省侍中,為官以來又兢兢業業,他這才敢吱聲。

  總而言之,謝丞相覺得,如今自己眼看著就要掛了,而丞相之位不能空著。他老人家秉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奉獻精神,決定將孫兒推出來接班,並且謙虛地表示:請陛下將就將就著用吧。

  「荒唐!」大晉最重門第,皇帝也不例外,一看完就雷霆震怒地將摺子摜到了地上,「好個任人唯親的謝相!這個謝殊不過是個身上流著庶民血統的私生子,居然不聲不響做了侍中!如今還想一步登天做丞相?哼,朕看那老東西是鐵齒銅牙,咬著朝權死不鬆嘴!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了?」

  眾人垂首,朝堂上一片寂靜。

  皇帝這才想起朝中幾大世家早已被謝家壓住,如今百官當中幾乎有一半都是謝家的人,頓時氣得一口老血哽在喉頭,險些暈厥。

  謝老丞相不愧天下第一大佞臣,只剩一口氣了也硬吊著跟皇帝耗,叫謝家的心腹官員每天輪著番的騷擾皇帝,摺子一封一封地遞,前赴後繼,不屈不撓。

  看樣子,新丞相不姓謝他是不會閉眼的了。

  「氣死朕了,氣死朕了……」皇帝氣得鬍子亂顫,朝臣裡找不到可靠的幫手,只有在太后的壽安宮裡轉悠。

  太后望著他,手撚佛珠,幽幽歎息:「皇兒,依哀家之見,還是叫武陵王回京吧。」

  武陵王乃是太后的侄孫,因有戰功而被冊封為異姓王。他戰功赫赫,又深得民心,謝銘光豈能容他,前幾年見天下太平,便尋了個莫須有的藉口將他掃到邊疆去了。所以太后這麼一說,皇帝立馬就明白了。

  「母后是說讓武陵王回來牽制謝家?」

  太后以前垂簾聽政過,處理起政事絲毫沒有小家子氣,點頭道:「謝銘光將死,但餘威猶在,此時還動不得根本,為今之計,只有找個同樣有權勢的以掣其肘。何況武陵王這一回來,不止謝家,其他世家大族也會心存忌憚。」

  皇帝細細一想,覺得在理。

  第二日,朝廷下詔,謝相重病,亟待靜養,丞相一職移交其孫謝殊,加封錄尚書事。並召武陵王衛屹之歸都,加封大司馬。

  謝銘光頓時放下心頭大石,是夜便到了彌留之際。

  謝殊跪在他床頭,聆聽最後的訓示。

  老爺子嘴唇翕張,話已說不清楚,謝殊只好附耳過去。

  「記住……死也不能被他們發現……你是……是……」

  謝殊握住老爺子的手,嚴肅地保證:「祖父放心,孫兒每日都有好好束胸的。」

  「你……」老爺子氣得雙目圓睜,一個士族之後怎能說這種話,一點不都含蓄!

  於是謝老爺子最後沒有提到家國大事,沒有提到對家人的留戀,而是以一句「以後再也不許提束胸」作為結束語蹬了腿。

  國失肱骨,舉國哀悼。

  皇帝陛下象徵意義地落了幾滴淚,並親自寫了悼詞,當真字字含情,引人落淚,而後命人給新丞相趕制朝服。

  謝殊咬牙束胸,將廣袖玄色的朝服披上身,髮髻仔細罩入進賢冠,走至丞相府中庭,面前是跪了一地謝氏族人和門客官員。

  「參見丞相!」

  大晉朝權被謝家把持了這麼多年後,終於到達鼎盛,出了立國以來最年輕的一位丞相。

  左右肅穆,新丞相卻悄悄捶了捶肩。

  壓力大啊……

  ------------------------------------

  PS:背景和地理借用了東晉,但寫的故事跟真實歷史沒太大關係,所以選了架空,為了故事需要,一些細節也不會考究,總之大家就當純架空看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2:48 PM

第一章

  晉元和二十六年,天降異象。尚在春日,都城建康便已熱得如同火爐一般,天上像是有八個太陽,陽光強的晃眼。

  坊間風傳此乃上天示警,只因朝中有人惑君專權,矛頭直指新丞相謝殊。

  而謝殊對此的回應只是:「呵呵。」

  大晉士庶有別,寒門庶子雖可通過察舉等方式進入官場,但向來以家世評定品級,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高官向來是士族的囊中之物。

  而謝殊只是個流著一半庶民血統的私生子,忽然蹦上丞相之位,別說朝堂有人看不慣,民間也有人不平衡。所以會有此傳言倒也不稀奇。

  謝殊本人卻對此毫不在意,照舊上朝下朝氣皇帝膈應百姓,堅定地繼承佞臣路線往前走。

  日頭強烈,出行之人驟減,丞相府的車輿當街而過,尤為扎眼。

  百姓們站在路旁陰涼處觀望,口中議論紛紛,言辭間頗多不屑。

  車輿的速度忽而慢了不少,眾人一愣,以為自己說的話被聽了去,個個面露驚慌,卻見車簾被一柄摺扇挑起,露出一張容色絕豔的臉來。

  那悠悠明眸隱隱帶笑,似二月春風,瞬間便將一城鴉青水墨染成了緋碧緗色。

  大晉愛美成風,又偏好陰柔美,就連男子也敷粉飾面。謝殊雖是喬裝,但身材較普通女子修長挺拔,加之謝銘光這八年來的刻意培訓,稍稍修飾後便可以假亂真。她本也生得眉眼精緻,寬袍大袖的朝服穿在身上意態風流,說不出的風致無雙。

  嚼舌根的忘了話題,女子們更是失魂落魄,手裡有什麼便往她車上丟什麼。

  謝殊微微一笑,放下車簾,遮了無數綺麗心思。

  回到謝府,侍從沐白稍一清點,得,帕子連起來足夠做幾條床單,瓜果足夠吃上十天半個月。

  出乎意料,這之後反對之聲立減大半,謝殊更是贏得了大批閨中女子的芳心。

  大晉風氣也算開放,沒多久,又有一幫忠心不二的姑娘拉著團給謝殊壯聲威,聲稱誰敢再說她們的丞相出身不好,她們鐵定要拿出點兒本事來叫對方好看!

  天氣熱得要命,沐白絞了塊濕帕子給謝殊擦手,得意道:「公子已在都城中名聲大噪,以屬下看,如今能與您相提並論的也就只有武陵王一個了。」

  謝殊本還挺來勁,結果一聽到這個名號就軟了下去。

  武陵王如今執掌天下近半兵權,皇帝這會兒把他調回來分明就沒安好心。

  這事兒也怪她家老爺子,當初非要把人家擠兌出都城,還偏偏趕在人家快要成家的時候。

  武陵王前腳被趕到邊疆,後腳新娘子就病死了。這下好,人人都說是謝丞相弄得人家天人永隔,武陵王不恨死謝家才怪!

  謝殊拿了把扇子狠狠扇風,一頭的汗,對沐白道:「稍後置辦些禮品送去大司馬府。」

  沐白是謝銘光一手挑出來的,對謝家一根筋的忠誠,謝家又霸道慣了,所以他一聽這話就撅起了嘴:「公子這是幹什麼?您還怕他不成?」

  謝殊收起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筆桿子哪兒橫得過真刀真槍吶,別廢話,快去吧!」

  武陵王要回京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如今是全城百姓熱議的話題,都城裡那些未被謝殊勾去魂的女子心裡的著落其實都在這兒呢,此時全都活絡起來了。

  沒幾日,那無比猛烈的日頭居然過去了,建康城恢復了春日惠風和暢的舒適,而武陵王的隊伍恰好也到了城外。

  百姓們當即讚歎,不愧是武陵王,一回來連天都變好了啊!

  謝殊的扇子反而搖得更用力了,真要命啊,這武陵王得民心就算了,還會趕時機,這下更襯托的她奸佞橫行,失道寡助了。

  入城當日,城中道路被灑掃一淨,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人群。

  先有一隊人馬入城,高舉龍旗和衛字大旗開道,之後是整齊劃一的大部隊。領頭跨坐馬上之人一身窄袖胡服,劍眉星目,其後跟著一架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

  眾人議論紛紛,那馬上之人應當就是武陵王,馬車內坐著的是其母襄夫人。不過怎麼瞧著又覺得不太像呢?

  武陵王衛屹之自幼生的美如珠玉,每一次當街而過都引來人群圍觀,無不交口稱讚。而眼前這馬上的人雖然也生的不賴,但建康乃是都城,什麼樣的美男子沒有,他這還夠不上傳聞中的檔次吧?

  百姓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

  「難道說武陵王現在已經長殘了?」

  「怎麼可能!要我看,武陵王定然是被那個專橫的謝相給嚇到了,不敢回來了。」

  「誰!」立時有女子的怒喝聲傳來:「誰敢說我家謝相壞話!看本小姐不削死他!」

  武陵王的擁躉立時大喝:「說的就是你們家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丞相!怎麼著?他哪點比得上咱家武陵王?武陵王那才叫一個風華無雙呢!」

  「好你個有眼無珠的!來福,咬她!」

  「來啊,怕你啊!」

  亂成一團。

  這頭紛亂,那頭也有人沉不住氣,想要湊近隊伍去看,卻不慎被後面的人推了出去,連帶攔街的一位禁軍也被一併帶著摔倒了,手中長槍剛好插進了車輪裡。馬匹卻未停,馬車頓時被拉偏了方向,槍身橫掃地面,眼見著就要傷到人。

  身著胡服的男子連忙打馬上前來制服馬匹,卻見車內有人探身而出,一手甩出鞭子帶出了那柄長槍。

  眾人教這幕看花了眼,目光下意識地隨著那鞭子移動,直到那柄長槍插到地上才反應過來,再去看馬車,那人早已坐了回去,一片衣角也沒露出來。

  胡服男子從馬上下來,一手按劍,大步流星。摔倒的禁軍和百姓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罷了,苻玄。」車內傳出一把男聲,悠悠沉沉,說不出的動人。

  被喚苻玄的男子只好退回去,翻身上馬,重新開道。

  「那位才是武陵王吧?」百姓們恍然大悟。

  謝殊坐在書房裡喝茶,聽了沐白帶回來的稟報,挑眉道:「這個武陵王還挺神秘。」

  沐白堅持立場表達不屑:「故弄玄虛罷了!」

  謝殊咂咂嘴,又道:「看來還真是個美男子。」

  「切,連公子您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謝殊讚賞地看他一眼:「還是你有眼光。」

  武陵王這一回都,皇帝開心了,據說當天就召了他入宮促膝長談,一談就是一宿。

  他們一宿沒睡,謝殊也好不到哪兒去。皇帝視她如同眼中釘肉中刺,武陵王又跟謝家有仇,這兩個人湊一塊兒,只怕都給她準備了不下幾十種死法了吧?

  唉,作孽,這日子要怎麼過喲。

  皇帝累了一宿,第二日早朝便停了。謝殊這下倒是很感謝他,至少不用一大早起床束胸了。

  剛歡快地蹦躂出門,沐白幽幽迎上來說:「公子,武陵王剛剛派人將您送的禮品退了回來。」

  沐白早被「謝家大晉第一」的觀念洗了腦,一點兒不覺得送禮給武陵王是巴結示好,絕對是施捨,所以現在人家退了禮,他就覺得萬分不爽,就差提議謝殊去跟武陵王對幹一架了。

  謝殊琢磨著武陵王八成是在跟她劃清界限,撇了撇嘴道:「算了,隨便他吧。」

  「公子……」沐白無比哀怨,您倒是上進點兒啊!

  這之後武陵王一直很低調,借休整之由連著好幾日都沒早朝。本來謝殊以為暫時是見不著他了,但皇帝陛下實在是個騷包,很快就按捺不住要顯擺自己有了幫手,下令在宮中設宴為武陵王接風洗塵,百官必須到席。

  謝殊在房裡準備,本想著朝服去,後來一想,武陵王都跟自己劃清界限了,何必給他面子?該擺譜的時候就擺譜,遂叫沐白給自己取了便服過來。

  沐白那叫一個精神振奮,對她昂揚的戰鬥力表示萬分支持。

  宴席定在酉時,謝殊故意掐著點去,剛至宮門,百官已然在列,齊齊整整朝她行禮。

  丞相有特許,可以駕車入第一道宮門。謝殊坐在車輿裡逕自經過,連臉都沒露一下。老爺子給的資本不用白不用,這種時候當然要抓住機會狐假虎威。

  至第二道宮門,謝殊下了車,已有宮人來迎,沐白便退走了。

  她剛舉步要走,自內宮方向緩緩駛來車駕,想必是哪位皇子。不多時,那車上走下來一個十一二歲的男童,正是當今聖上第九子。

  謝殊整了整裝:「參見……」

  「呸!」九皇子狠狠啐了一口,打斷了她的參拜:「不過就是個私生子,裝模作樣的出入宮廷,你也配?」

  左右大驚,謝殊自己也有些吃驚。九皇子最得皇帝寵愛,平日裡恃寵而驕,但敢當眾奚落她還真叫人意外。

  她想了想,恍然記起以前皇帝提議過廢太子改立九皇子,但被謝銘光阻撓了。

  難怪,這又是個仇人。

  九皇子猶不解氣,與她擦肩而過時狠狠撞了她一下。謝殊猝不及防,一下栽倒,衣裳剛好掛在車輪上。

  旁邊的宮人嚇得半死,慌忙來扶,忽而又退了開去。

  謝殊正詫異,一隻手托著她站了起來,只是她的衣角被輪子上的釘子絆著,一起來就「嘶啦」一聲裂開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轉頭去看那人,卻見眼前劍光一閃,頓時嚇得脖子一縮。

  然後,然後她被纏在車輪上的衣角就被劃開了。

  「參見武陵王。」左右宮人跪了一地。

  好嘛,謝殊抽嘴角,一上來就割袍斷義,實在是太好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2:55 PM

第二章

  武陵王竟也沒穿朝服,一身蓍草紋繡滾邊的霜白袍子,烏髮未束成髻,長身玉立。偏偏這等悠閒自得之態,腰間還佩著柄長劍。

  皇帝真是偏心地過分啊,居然還允許他佩劍行走宮中。謝殊剛剛腹誹完,武陵王已將劍收起,轉頭看了過來,她微微一怔。

  人道武陵王衛屹之自幼便被稱作玉人,原本在她這裡也只是個說法,此時見到真人才當真有此感受。

  眸如點漆、眉似遠黛已不足以形容,他只是這般站著,便有叫人移不開眼的本事。衣帶當風,廣袖鼓舞,自有一番風流氣韻,只一記眼神也叫人從心底蜿蜒出諸多遐思來。

  據說建康曾有人贊其「遠山出岫之姿,皎月出雲之貌」,果真是當得起的。

  「謝相有禮。」衛屹之抬手行禮,舉止端雅。

  謝殊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忍痛推翻了沐白對他的評價,回了半禮:「武陵王有禮。」

  一旁的九皇子看得很不爽,衝過來拉衛屹之:「仲卿哥哥,你做什麼幫他?此等奸臣……」

  「殿下還是快些去見陛下吧。」衛屹之朝身邊宮人使了個眼色,九皇子立即被哄走了。

  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謝殊的衣擺,和顏悅色:「方才本王也是無奈之舉,謝相莫怪。不知謝相可備了衣裳,本王車駕上倒是有一套,只是怕謝相嫌棄。」

  「怎麼會呢?」謝殊皮笑肉不笑,「只要武陵王不嫌棄本相就好了。」

  「哪裡的話,謝相太客氣了。」衛屹之始終笑眯眯的,立即吩咐宮人請謝殊去自己的馬車上更衣。

  謝殊道謝離開,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樣。

  她自己的車輿氣派豪華,沒想到衛屹之如今身為武陵王兼大司馬,座駕卻才只是一個五品官的檔次。

  嘖,若不是真的品性高尚,便是故意做出來跟她對比,一個賢王一個佞臣,高下立分。

  狡猾啊!

  謝殊命宮人守在車外,登上車去換衣。車內果然備了衣裳,還是嶄新的,不過料子著實普通。但即使如此,比起她還未進謝家大門時所穿的也要好多了。

  她微微一笑,毫不遲疑地換上。

  到了設宴的通光殿,唱名的小太監險些沒認出謝殊來。

  衛屹之比她高了半個頭,肩膀也比她寬闊,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越發寬鬆,反倒更顯風流。不過這料子和做工,分明是庶民的衣服吧?

  謝殊並未理會,逕自邁入殿內。

  這一番耽擱,先前落在她後面的官員們已從別門入殿,紛紛落座。此時見她進來,個個都大張著嘴震驚淩亂了。

  謝殊不慌不忙,右手輕抬,攏著朱唇輕輕一咳,左右立即驚醒,個個起身向她行禮。

  帝王端坐上方,見她這般裝束,皺眉道:「謝相,你來遲也便罷了,怎的著裝如此不莊重?武陵王剛剛歸都,你是百官之首,這便是待客之道?」

  謝殊自然明白他是在挑撥,盈盈一笑,雙眸璀璨,掃向衛屹之。他也自案後抬眸看她,笑意盎然,絲毫看不出敵意。他身旁坐著的九皇子卻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笑容,就差放聲大笑了。

  「陛下恕罪,微臣入宮途中遇著些事情,不慎刮破了衣裳,這才耽擱了。這身衣裳還是武陵王所贈,微臣那個感動啊……」謝殊搖頭晃腦,「武陵王如今身兼大司馬,位高權重,竟然生活如此樸素,不僅馬車造的普通,連衣裳也與庶民無異,不愧是我大晉良臣,微臣真是越想越欽佩,深覺陛下當賜其黃金千兩以示嘉許。」

  皇帝莫名其妙,明明是她欽佩,怎麼要他出錢?

  「黃金千兩就不必了,陛下厚愛,微臣早已銘記在心。」衛屹之接過話,立時寬了皇帝的心。他上下打量一番謝殊,眉眼間笑意愈深:「這身衣裳穿在謝相身上倒也適合,尤為貼合謝相的氣質。」

  四下一片寂靜,九皇子卻終於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官員裡也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很快又生生壓了下去。

  謝殊早就知道自己出任丞相不僅惹了皇帝和幾大世家不滿,就連謝銘光那些心腹當中也有人不滿,所以衛屹之這一回來,立即就有人開始動搖觀望。

  身份的確是個問題,但她連女扮男裝都敢,這點血統問題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此話當真?」她不僅不生氣,反而還很興奮,「誰人不知我大晉朝風流名士,除了琅邪王敬之便是您武陵王。如今我穿著您的衣裳被您本人誇讚若斯,當真是受寵若驚。不想本相俗陋至此,竟還能入得了您的眼,慚愧啊慚愧。」

  眾人再不好取笑。

  謝殊說完便朝左首位置走去,緩步款款,不似處在廟堂,倒似走在十丈竹林,周遭落英繽紛,她卻不沾紅塵,似一介世外過客。

  衛屹之幼負盛名,眼比天高,此時也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待她在位置前停下,忽而側目看來,手中摺扇輕展,遮了輕勾的唇角,只露出一雙粼波隱隱的雙眼,竟叫他微微失神。

  不愧是陳留謝氏之後。他斂眸望進酒盞,唇邊帶笑。

  酒過三巡,皇帝卻還記著謝殊要套他黃金的仇,便提議要找個樂子,這事就由丞相出頭。

  這廂九皇子也沒放過謝殊呢,他與衛屹之交好,認定謝殊方才是得了衛屹之的好處還賣乖,有意替他出氣,便提議道:「父皇前日不是還說起朝臣年年都講政績?依兒臣看,還得講一講風評。今日百官在列,武陵王又恰好歸都,我們不妨來評一評這朝中最當得起『好』字的大臣是哪位,如何?」

  這話要是皇帝或者任何一個官員提都不合適,但九皇子年紀小,又一向受寵,在座眾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官員們也有數,今日的主角是武陵王,他的名聲好的很,屆時只管推舉他准沒錯。

  不過面前還坐著個謝丞相呢,事情不太好辦啊。

  謝殊心裡只覺好笑,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她是奸佞之後,如今行的也是奸佞作風,「好」字還真的是跟她八竿子也打不著。九皇子這是欺負她上癮了呢。

  偏生皇帝也不讓她省心,頭一個就問她:「謝相既是百官之首,便由你來說說,這滿朝之中,何人當得起一個『好』字啊?」

  百官齊齊鬆了口氣,這種事誰開口誰倒黴,還是讓丞相自己說好。

  謝殊也不起身,朝皇帝拱了拱手,一本正經道:「微臣覺得這滿朝之中,當得起如此風評的人,只有微臣自己。」

  「噗!」九皇子一口酒水全噴了出來,一張臉青紅皂白好不精彩。

  衛屹之卻仍舊只是微笑,手中酒杯擱了下來,仔細盯著她,似乎來了興趣。

  皇帝被她的厚顏無恥震驚了一下:「怎麼說?」

  謝殊撩袖執了摺扇在手中,神情坦然自若:「陛下也知道微臣身份低微,自入朝以來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可是微臣呢?不僅沒被流言蜚語打倒,還時刻秉持丞相之責盡忠職守。微臣難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勵志典型麼?如何當不起這個『好』字?」她說的甚是動情,眼波一轉,隱隱含淚,差點叫皇帝也心生惻隱。

  大概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皇帝一時間也啞口無言了。

  謝殊霍然起身道:「為防有人說本相狡辯,今日不妨來個票選。諸位大人也不用寫上姓名,覺得誰當得起這個『好』字便將他的大名寫在紙上就是,屆時由九殿下親自唱票,陛下親自公佈結果,也算公平不是?」

  大家都不敢吱聲,衛屹之倒開了口:「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乾咳一聲,武陵王的面子多少要賣,便點了點頭:「那便這麼辦吧。」

  宮人們端著筆墨紙硯魚貫而入,倒也迅速,很快便有了結果。

  九皇子站在皇帝面前一個個唱名,皇帝身邊的祥公公負責記錄,最後一清點,出乎意料,還真的是謝殊,堪堪多出武陵王一票。

  「不可能!」九皇子氣得甩袖下了臺階,皇帝也皺起眉頭,只有衛屹之和謝殊二人面不改色,仿若現在討論的不是他們倆人。

  這下氣氛變得很是微妙,皇帝漸漸感到了無趣,一場宴會沒討到好處,還讓謝殊大出風頭,龍心不悅,很快便藉口頭暈提前離席了。

  謝殊見狀也立即告辭。她是丞相,要擺譜也叫人無可奈何,只是惹得九皇子愈發不快。

  「庶民之後就是不懂規矩!」

  衛屹之端著酒盞抬眸望了一眼她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但笑不語。

  謝殊一路疾走,連宮女們拋的媚眼也顧不上,剛出宮門,沐白迎了上來,她急急吩咐道:「筆墨伺候。」

  「是。」沐白毫不拖遝,扶她上了車輿,點亮燈籠,找出筆墨紙硯。

  謝殊將摺扇一展,將紙鋪在扇面上又描又畫,時不時停下回憶一番,忙了好一會兒才停了筆。

  「喏,將這上面我寫出來的名字謄抄下來。」

  沐白接過來,這才敢問:「公子這麼著急,寫下的是什麼?」

  「倒不是著急,只是時間倉促,怕把記下的東西給忘了。」她展開摺扇扇了扇風,一顆提著的心才緩緩落回去。

  今日順著九皇子的杆子提出這票選的主意,無非就是想試試底。她在宴席上記下了官員們的座位,而宮女是按順序收的眾人的提名,九皇子唱名也是按順序來的,只要對號入座,便可知道哪些人選了她,哪些人沒選她。

  如果本就不是謝家的人,倒也無可厚非,但若是謝家的人卻沒選她,那便該有所動作了。

  她閉著眼睛在心裡仔細盤算,忽而一愣,將沐白手裡的紙接過來看了又看,嘴角一抽:「不會吧……」

  衛屹之竟也選了她!

  這……一定是她自己記岔了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03 PM

第三章

  衛屹之出身河東衛氏,這也是個名望滔天的大世家。

  想當初衛家也雄起過的,就連當今太后也是出自衛氏,可惜後來被聯合起來的王謝二家鬥敗了。那兩家鬥完衛家又玩兒互鬥,最後謝家一舉奪魁,光輝起勢,一起就是好幾十年。

  所以衛屹之與謝殊之間的仇,往小了說是個人終身大事被誤,往大了說就是家族大業了。

  比起其他衛家人,衛屹之的母親襄夫人才是最有家族擔當的豪傑。她出身名門,有柳絮才名,雖是女子,在大晉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不過比名號更響的,是她那火爆脾氣。

  衛屹之前腳回到大司馬府,襄夫人後腳就衝過來問:「如何如何?那個姓謝的臭小子是不是羞憤地想跳河了?」

  衛屹之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母親大人白日裡見過九殿下,原來就是合計這事去了?我說我那好好的一身衣服怎麼就換成粗布料子了呢。」

  襄夫人紅光滿面:「為娘是不是替你報了仇了?那姓謝的老混蛋害我沒能早日抱上孫子,我豈能饒了他孫子!」

  衛屹之笑而不語,只當默認,好寬她的心。

  皇帝顯然是被宴會刺激的不輕,第二日又宣佈停了早朝。但偏偏其他官員都早早收到了消息,只有謝殊是到了宮內才被告知此事。

  白跑一趟。得,就當鍛煉身體了唄!

  卯時還未過,太陽不過剛剛露臉。謝殊一身朝服往回走,沿路跪了一地的小宮女,個個都拿眼瞟她。那如畫的眉眼被莊重的朝服一襯托,越發奪目,寬袍大袖加身,行動有風,更添風韻。

  謝殊在朝堂上裝模作樣,私下裡卻好玩鬧,瞥見有宮女偷看她,還故意朝對方擠了擠眼,這下直把人家小姑娘羞得臉埋到膝蓋上了。待她一離開,那小宮女立時遭來同伴們一頓狂捶。

  「好你個小狐狸,竟然勾引我家丞相!」

  「呸,丞相是我的,你一邊兒去!」

  「你才一邊兒去!你明明說過自己喜歡的是武陵王!」

  登上車輿出了宮門,不多時,忽見前方出現了武陵王的馬車,正從對面駛來。謝殊本還以為看錯了,連忙叫停,定睛一看,衛屹之已經揭了簾子探出臉來。

  「咦,武陵王這是要去上朝?」

  衛屹之含笑點頭:「今日有些事情耽擱了,來晚了些。怎麼,看謝相的架勢,莫非早朝已經結束了?」

  謝殊失笑:「哪裡,陛下昨日多飲了幾杯,今日早朝停了。本相還以為只有丞相府沒接到知會,不想連大司馬府也是啊。」

  「原來如此。」衛屹之面露恍然:「既然如此,那本王就與謝相一同原路返回吧。」

  「如此甚好。」謝殊放下車簾,對沐白笑道:「真是個會做人的,怕我因此嫉恨陛下,便做出匆匆趕來的模樣,好證明陛下不是有意針對我。」

  沐白「啊」了一聲:「屬下還以為武陵王是真沒接到通知呢。」

  「陛下那麼重視他,就是滿朝文武都不通知,也不可能不通知他啊。」謝殊慈愛地摸摸沐白的腦袋瓜:「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要保持哦。」

  「……」

  春日正濃,丞相府的豪華車輿和武陵王那樸素的車駕並排駛于城中大道,頓時惹來眾人圍觀。

  沐白撅嘴道:「沒禮數,就算是郡王兼大司馬,那也比公子您這個丞相低一級,怎能與您的車駕並駕齊驅?」

  謝殊搖著扇子笑了笑。

  這就是武陵王為人的狡猾之處,若是處處隱忍,只會惹她提防,若是有意露出鋒芒,反而叫人覺得不足為懼。當時他在宴會上故意借一身衣裳刁難她,八成也有這原因。

  她歎了口氣,此人心思深不可測,實在是難對付啊。

  就這當口,衛屹之忽然叫了她一聲。謝殊挑起簾子,便見他一張明若珠玉的臉浸在日光裡,唇邊點點笑容恨不能融化了他人的視線。

  周圍女子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武陵王入城當日都沒露臉,今日冷不丁就揭了簾子,怎能不叫她們驚喜?而隨著謝殊一露臉,另一撥女子的驚呼聲又響了起來,簡直帶著與剛才那聲音一較高下的氣勢。

  謝殊朝衛屹之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武陵王忽然叫本相所為何事?」

  衛屹之忽而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無事,只是想看看謝相是不是如傳聞中那般受追捧罷了,看來是真的。」

  謝殊微微眯眼:「聽這話的意思,莫非武陵王是想跟本相一較高下?」她用扇子輕輕抵著臉頰,「就為了這一張面皮?」

  衛屹之尚未答話,只聽「撲通」一聲,已有人丟了瓜果到謝殊的車輿上,顯然是被她無意中的舉動迷了心神。

  「看,本王還沒說什麼,比試居然已經開始了呢。」衛屹之笑著放下窗格上的簾子,那邊又有人丟了瓜果到他馬車上。

  一時間大街兩邊圍滿了人群,紛紛投擲瓜果,一左一右各自站隊,壁壘分明,就連沐白和苻玄都被拿出來分了個高下。

  雙方主要陣容更是從無聲的較量發展到了有聲的對吼,一方說我家丞相美貌絕倫才華蓋世;另一方說我家郡王風華無雙戰功卓著,各自把自個兒追捧的人物吹上了天。

  最高興的當屬街邊賣瓜果的小販,矮油那個賺啊!

  一直到車駕駛過長長的大街,雙方車駕在岔口停下,即將作別。

  謝殊挑簾下了車,走到衛屹之車邊道:「嘗聞河東衛氏多出美男子,今日這一遭行走,本相深以為然。武陵王果真貌動天下,難怪會被擲果盈車啊。」

  衛屹之也親自下了車,暗紋織錦的玄色朝服穿在他身上貴氣天成,他溫和笑道:「謝相謬贊了,本王哪裡比得上謝相分毫呢?」

  兩個人虛情假意彼此謙虛了一番,謝殊忽然面露赧色,乾咳一聲道:「本相方才瞧您車上被投了不少石榴和李子,說來慚愧,本相所好之物甚少,卻偏偏愛吃這兩樣東西,不知……」

  衛屹之輕輕一笑,當即道:「苻玄,將本王車上的石榴和李子挑出來放到丞相車上去。」

  苻玄皺了一下眉,但還是乖乖照辦去了。

  不出片刻,悄悄尾隨觀望的百姓便將此事傳揚開了。

  「嗨,你們都別爭了,連武陵王自己都贈了丞相瓜果,那分明就是甘拜下風的意思嘛!」

  「哈哈哈!就說我家謝相大晉第一美吧!」謝殊的擁躉趾高氣揚。

  「不不不!我不信!」衛屹之的擁躉昏了三個。

  雙方作別後許久,苻玄隔著簾子低聲問衛屹之:「郡王何必如此縱容丞相?他分明是要耍花招取勝。」

  「無妨,本來這比試也是本王隨口胡謅起來,大丈夫立於天地,何須靠一張臉?」衛屹之說著,忽而低笑起來:「不過,這個謝相還真有幾分意思。」

  有意思的謝丞相一回到相府就跪坐案後專心吃石榴,沐白一邊給她剝皮一邊得意洋洋地說:「我就說那個武陵王比不上公子您嘛。」

  謝殊不以為意地撇撇嘴:「話別說太滿,光是手握重兵還能被陛下器重這點,公子我就得佩服他。」

  沐白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院內已經掌上燈,老管家走到書房門口,對滿地的石榴皮視而不見,稟報說:「公子,大司馬府上有下人送了件東西來給您。」

  「哦?」謝殊從案後起身,「拿來看看。」

  沐白立即去門口接,原來是套素白的衣裳,他拿在手裡看了看,意外道:「公子,這不是您那日穿去赴宴的便服嗎?」

  謝殊接過來一看,還真是。

  當時她一看到那件粗布衣裳就知道武陵王是有意拿出身問題膈應她,換完衣服後就特地把自己這身破了的便服留了下來,看起來像是忘了拿,其實是「回禮」。

  意思就是:哎呀看你好窮啊,本相這身衣裳雖然破了但還挺值錢的,就打發了你吧。

  現在衣服又被送了回來,難道衛屹之也有「回禮」?

  謝殊帶著這心情展開衣裳仔細一看,卻是一怔。

  那截被劍斬斷的衣角已經拼了回去,接縫處是用上好赤金絲線做出的紋繡,看起來倒更精緻華貴了。

  「來人可還說了什麼?」

  管家道:「來人說武陵王親口吩咐要將衣服送到公子手上,這上面的赤金絲線乃是與吐谷渾作戰所得的戰利品,權作之前對您送禮的還禮。」

  謝殊好笑:「可他也沒收我的禮啊。」

  「武陵王說那是無功不受祿,但這衣裳是他親手劃破的,自然要完璧奉還。」

  謝殊點點頭:「我明白了,這是在示好呢。」

  她口中嘖嘖兩聲,那日宴席間衛屹之先奚落她,後面又給了她一票,跟這應該是一個意思。這個對手果然強大,瞧這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弄得你完全不知他在琢磨什麼,若是沉不住氣,反而要自亂陣腳。

  她將衣服交給沐白,吩咐他仔細收好,毫不客氣地受了這禮。

  忙完這些,剛想繼續坐回去吃石榴,管家居然去而複返。

  「公子公子,不好了,老奴方才得知消息,冉公子尋短見了!」

  謝殊被一口果肉嗆到,咳了半天,心裡直納悶兒,冉公子是哪位?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12 PM

第四章

  謝家是個大家族,光是住在相府裡的就有近百來號人。謝殊進謝家比較晚,以前每日又被謝銘光逮著教育這個教育那個,壓根沒機會與別人接觸,所以根本不認識幾個人。

  管家急匆匆地去處理冉公子的事了,她沒心情再吃什麼石榴,問沐白道:「這個冉公子是什麼人?」

  沐白回答:「公子有所不知,其實論輩分,您還該叫冉公子一聲堂叔,他本是大人的侄子。」

  大人是謝銘光,既然是謝銘光的侄子,那就是謝銘光弟弟家的兒子了。謝銘光兄弟早分了家,照理說這個冉公子該養在二房裡,怎麼會在相府裡呢?謝殊納悶。

  沐白接著道:「只是後來出了件事,他的身份一下就變了……」

  謝殊疑惑:「出了什麼事?」

  沐白左右轉了轉腦袋,確定無人,這才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巴拉巴拉說了一通,說完還一副「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的表情。

  「哦~~~」謝殊的表情說不出的微妙。

  謝銘光跟二弟謝銘輝關係勢同水火,一個覺得弟弟不爭氣,想提拔都提拔不了;一個覺得哥哥不仗義,做了丞相卻不拉自己一把就算了,還把自己兩個兒子也貶的一文不值。

  謝銘光子嗣艱難,謝銘輝在這點上倒是贏了,五十歲那年小妾又給他添了個兒子,得意得他鬍子都翹上了天。

  之後他每次來拜訪謝銘光都要牽著那小兒子的手來,得瑟無比。這小兒子也越長越聰明伶俐,一雪他前兩個兒子被謝銘光嫌棄的恥辱,更得他歡心。

  哪知好景不長,謝銘輝六十大壽,大宴賓客,後院忽然起了火——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妾居然被人逮到與外人通姦,再一細問,好嘛,連兒子都不是他的。

  晴天那個霹靂!謝銘輝嘔的暈倒在地。替別人養了十年兒子,還有比他更冤大頭的嗎?

  彼時謝銘光也在場,到底顧及大局,沒有趁機落井下石,搶先將滿堂賓客遣散,這才免得被別人知道家醜傳揚出去。

  之後謝銘輝立即解決了小妾,還要解決這孩子,謝銘光卻把孩子帶回相府去了。

  據說他是為了膈應弟弟。

  據說他是想積點兒陰德。

  據說那小妾私通的人本就是他謝銘光。

  相府管家憤怒地大吼:「大人都一把年紀了,你們就別再編排他老人家了!」

  反正此事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擱下了,來歷不明的孩子平平安安在相府裡長大,下人們不敢嚼舌根,因為他名叫謝冉,只能用一個曖昧不清的稱呼叫他:冉公子。

  雖然這事兒聽起來很囧,謝殊的心裡卻有別的認知。

  沐白打小在謝家長大,知道的往事可比她多多了。按他所言,這個謝冉進府時,她的父親已經踏上煉丹求仙的不歸路,謝銘光之所以把這孩子抱回來,也許是打算讓他接自己手的吧。

  不過,謝冉的出身實在讓人詬病,一旦暴露,必定難以服眾,而且沒有謝家血統,謝銘光自己可能也不放心。

  這也許就是後來老爺子把她接回府的原因吧。就算她出身低微,比起謝冉也好得多了,何況她有謝家血脈,是正房裡唯一的獨苗,自然是不同的。

  這麼一推測,謝殊也就明白過來為何謝銘光一直都沒跟她提起過這個人了,八成是怕她心裡不舒服。

  這些她知道,卻不知道謝冉是否知道。她起身整了整衣袍,對沐白道:「帶我去見見這位堂叔吧。」

  謝冉住在相府西北角的流雲軒,小是小了點兒,卻是疏影扶花,別有情調。院中還有一方小池,岸邊花瓣片片飛落水面,月色下婉轉出諸多風情。

  謝殊跟著沐白走到院門口,剛好撞見管家和大夫出來,便問了幾句。大夫說謝冉是懸的梁,所幸發現的早,人無大礙,只在脖子那兒留了點瘀傷。

  她點點頭,負手走到門邊,早有個機靈的小廝等在那裡了。

  「拜見丞相。」

  謝殊問道:「你家公子因何要尋短見?」

  小廝聽見這話,眼睛一下就紅了:「是二房裡的二位大人,忽然尋上門來說我家公子是外人,叫他滾出謝家去,公子他實在氣不過,這才……」

  謝銘輝早就不在了,二房裡的二位大人是他的兒子,也就是她兩位親堂叔。

  這兩人她倒是聽謝銘光說起過,老大謝敦沉迷酒色,成天宿在煙花柳巷;老二謝齡不喜文墨,一天到晚幻想著做將軍,可惜得了一身癆病。

  謝銘光原話評價:敗類。

  謝殊心裡有了數,舉步進房。

  一室藥香彌漫,隔著屏風,能瞧見床頭半靠半躺著一道身影。

  小廝走進去低語了幾句,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謝殊乾脆直接走了進去。

  謝冉與她年紀相當,身上穿著寬寬鬆鬆素白的袍子,五官秀致,只是臉色太過蒼白,頸間一圈紅痕尤為觸目驚心。

  嘖,還真下得了手啊!

  感到有人接近,謝冉抬眼望了過來,表情平淡,眼神卻很冷傲,只一眼又收了回去,波瀾不驚地道:「有勞族長掛念了。」

  謝殊乾咳一聲,遣退了下人,走過去笑眯眯地喚了一聲:「堂叔。」

  謝冉猛地抬頭,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堂叔做什麼看著我?你雖然還小我一兩歲,但輩分有別,我叫你一聲堂叔也是應當的。」

  謝冉臉上忽而露出憤色:「我又沒有謝家血統,不過是個賤妾的私生子罷了!」

  想必這就是二房裡那兩位堂叔罵他的話了。

  謝殊在床邊坐下,展開摺扇給他扇風,似乎要將他的火氣扇去:「這麼巧,我也是私生子呀。堂叔,你看你我同命相憐,是不是應該互相扶持啊,你怎麼能先走一步呢?」

  謝冉被她沒臉沒皮的話給噎了一下,蹙眉道:「族長這話什麼意思?」

  謝殊這才收起玩笑神態,低聲道:「堂叔在祖父教導下長大,想必有過人之處,如今祖父這個靠山沒了,你落得被人欺負的下場,還不如將一身本事用來幫襯侄兒我。你看看,我跟你年紀差不多,身強體壯,絕對能活很久啊,你以後就再也不用擔心靠山乍倒了嘛。」

  謝冉明白過來,神情卻是愈發高傲:「原來族長來此就是為了這個。我看未必吧,至少那些世家大族就沒一個希望你活得久的。」

  「……」謝殊摸摸鼻子。

  謝冉別過臉去:「族長慢走,不送。」

  「好吧。」謝殊只好站起身,故作遺憾地歎息:「那我改日再來探望堂叔,今日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吧。其實你自己也明白,祖父留著你,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麼?」

  出了流雲軒,沐白一臉八卦地迎了上來,謝殊扇著扇子發表會面總結:「傲,真傲!」

  世家大族沒一個希望她活得久?

  謝殊對此毫不懷疑,她開始密切關注各大世家,就從朝堂開始。

  這些時日朝中無大事,皇帝的視線都集中在她這個丞相身上,每到上朝就對她死死地盯,恨不得把她盯出個窟窿來。

  若非皇帝委實正直,史官都快在史書上記上一筆他有龍陽之癖了。

  盯了幾天,皇帝改了策略,這日政事叨叨完,忽而開始唉聲歎氣,對謝殊語重心長道:「前些時候剛出了酷暑的異象,今日朕又聽聞合浦郡有人瞧見海上黑霧不散,只怕又是個異兆。謝相為相以來異兆頻發,恐怕百姓們又得嚼舌根了,這段時日不妨手下放寬鬆些,也免得再叫旁人尋了話柄去啊。」

  他老人家字字言真意切,看著是為她著想,但謝殊又怎會聽不出他話中深意。

  那次宴會上記下的名單她最近剛剛有所動作,該貶的貶,該撤的撤,一下動了好幾位大員,這些人少不得要去皇帝那兒哭嚎。

  謝殊認為做事要細緻,穩住謝銘光的心腹同時還得培養自己的心腹不是?於是一面挖別人的根一面填新苗。挖著挖著就「不小心」把皇帝的兩隻心腹的根給挖了。

  一隻是御史中丞,這位在她剛做丞相時參了她一本,說她母不詳,無法總領朝政;還有一隻是車騎將軍,當時參她忌憚武陵王回都,刻意擺弄都城禁軍。

  皇帝昨日深夜得知此事,一張臉氣得烏不溜秋,把侍寢的袁貴妃嚇得「媽呀」一聲嚎,滾下床前還狠踹了他一腳。

  此時回想,他更加生氣,一邊揉小腿肚一邊瞪謝殊,這話說白了就是叫她多為自己的名聲想想,少做點兒缺德事兒!

  謝殊恭恭敬敬行禮道:「陛下所言甚是,合浦郡一事,微臣也有所耳聞,好在太史令已著手調查,想必不日便有分曉,屆時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扭曲著臉哼哼一聲,順帶狠瞪一眼太史令,祝你調查不出來!

  這時,向來很少在朝堂上發言的衛屹之忽然道:「說起海上黑霧,臣以前聽一個柔然人說過,這可是大凶兆,只怕比上次的酷暑還要嚴重啊。」

  皇帝一聽,心情立馬好了。

  誰不知道柔然人住沙漠啊,聽柔然人說海上傳聞,你還不如找太后問平民菜價呢!這說明啥?說明武陵王有立場,知道跟丞相對著幹!所以說不怕你功高蓋主,就怕你不知道誰是主!

  皇帝舒坦了,再看衛屹之,那真是一百個順眼。

  謝殊也意識到他這是為作對而作對,幽幽掃了一眼過去。

  其實想她死的世家裡,衛家是第一個吧?

  衛屹之卻是身姿巋然不動,泰然自若,仿佛自己什麼也沒說過,甚至還對她笑了一下。

  謝殊扶額,又來人前逞兇人後示好這套,玩兒我是吧!

  --------------------------------------

  小劇場:

  關於此章武陵王出場的實際情形其實是這樣的——

  「武陵王,本章有謝冉出場,你能不能只打醬油不說話?」

  衛屹之(環顧了一下朝堂,忽然出列):「說起海上黑霧……」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20 PM

第五章

  太史令一定是收到了皇帝陛下的祝福,海上黑霧的事,他還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這下謠言像是長了腿,幾天之內傳遍宮牆內外——

  看吧看吧,這次可是大凶兆啊,果然謝家要謝了吧!

  都城內風言風語,弄得謝殊的支持者也很鬱悶,眼睜睜地看著武陵王的擁躉們在她們面前耀武揚威,只能咬碎銀牙,揪斷羅帕,那感覺別提多憋屈了!

  上朝的時候,皇帝臉笑得皺成了朵菊花:「謝相啊,你看看,如今事情弄到這地步,你無話可說了吧?」

  謝殊眨巴著眼睛裝傻:「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看御史中丞和車騎將軍並無過錯,許是謝相你處置不當,才弄的天怒人怨嘛。」

  謝殊露出恍然之色,而後深沉地思索了一下,回稟說:「微臣謹記陛下教誨,回去一定仔細斟酌,再行安排。」

  皇帝「嗯」了一聲,心裡那個舒暢啊,還是小的好捏,要是謝銘光那老東西可就不好對付了。啊,回頭得去賞那個提議在外面散佈謠言的心腹,做得好,做得好!

  下朝後,謝殊仍舊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其他官員也是心思各異。

  支持謝家的有些忐忑,此事雖可大可小,但若是連這都處理不好,那豈不是押錯人了?

  作對的世家官員們自然暗爽,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完立即邁動步伐朝武陵王靠攏,仿佛看到了引路的明火。

  哪知武陵王卻調轉了方向,朝愁眉苦臉的謝丞相走過去了。

  「謝相留步。」

  謝殊剛出宮門,還以為崩了半天的臉可以鬆一鬆了,結果一聽這聲音,只好又繼續擰巴起來裝愁悶。

  衛屹之金冠高束,朝服莊重,施施然走近:「不知謝相可有閒暇,本王想邀你去個好去處。」

  謝殊心思轉了轉:「哦?什麼好去處?」

  衛屹之微微一笑,目若朗星:「去了便知道了。」

  出宮門後一路往南,先後過大司馬門、宣陽門、朱雀門,二人車馬在繁華的秦淮河畔停了下來。

  謝殊住在秦淮河北岸的烏衣巷,衛屹之的大司馬府則位於城東青溪。百姓們都以為這二人是偶然同行至此停車作別,不想竟瞧見謝丞相從自己車輿上走了下來,遣退了一干護衛,然後提著衣擺登上了武陵王的車駕,二人同乘一車,直往長干里去了。

  長干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這番舉動少不得惹來議論——

  「丞相這是要親自去逮嚼舌根的人了嗎?」

  「那幹嘛要坐武陵王的車駕去啊?」

  「傻了吧!武陵王武藝高強,一定是被逼去給他做打手了!」

  「嗷,我家武陵王好可憐……」

  「滾!我家謝相才無辜!」

  作為平民百姓最密集的地帶,長干里最不缺的就是吃喝玩樂的玩意兒,沿路攤點無數,各類貨物琳琅滿目,行人如織,嘈雜的吆喝聲響成一片,噴香的、油膩的,各種味道都往鼻子裡鑽。

  謝殊揭開簾子望出去,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她聞到了涮鹿肉的味道。八年前,謝府的人接她回建康,她聞到這味道,饞地口水橫流。

  那時她只聽大人們說過胡人愛吃這個,聞過無數次卻從未嘗過,怎能不饞?後來那謝府的下人實在是瞧她可憐,便買了點回來給她吃。結果她一下吃撐了,到了謝府就開始吐,弄得謝銘光大為光火,還賞了那下人一頓板子。

  「你是謝家的人,吃什麼亂七八糟的雜碎!」老爺子的話言猶在耳。

  謝殊微微歎氣,那時的她能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奢望,謝家人這個名號算什麼?能吃麼?

  「謝相何故歎息?」

  「嗯?」謝殊回神,想起身旁還坐著衛屹之,連忙擺正臉色,「沒什麼,只是覺得都城繁華來之不易罷了。」

  衛屹之唇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謝相果然事事民生為先。」

  謝殊大言不慚:「那是自然,本相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太善良,唉唉。」

  衛屹之笑意更深,微微傾身過來,挑開窗格上的簾子,示意她向外看。

  謝殊朝那裡看了一眼:「一群大秦藝人在賣藝。」

  「沒錯,」衛屹之離的很近,謝殊幾乎能看見他長睫下墨玉般的眸子如何光華流轉:「你要看的,是他們在玩什麼把戲。」

  謝殊轉過頭去,這次看得分外認真。

  幾個高鼻深目的大秦人在變戲法。一個高壯如山的大鬍子男人先是把一隻鳥放進籠子裡,叫旁邊的大秦少年提著,自己在旁用不地道的中原話招呼大家看,接著他手中竟忽而噴薄出陣陣黑煙來,將那鳥籠子繚繞了幾圈,待煙霧散去,鳥籠已經空了。

  「居然能手中吐霧?」圍觀的百姓覺得不可思議。

  大鬍子睜著圓圓的眼睛聳聳肩,極為喜感,緊接著手裡再彌漫出黑霧,又纏繞住鳥籠,瞬間散去後,那鳥又回來了,安安靜靜棲息在籠中,似乎從未離開過。

  「這個太見(簡)單了,我們還能辨認(變人)吶!」

  大鬍子男人拍拍手,兩個侏儒領著一個身段豐滿的大秦女人走了過來。

  女人白面紅頰,深邃眼窩,看起來頗有風情,但顯然大晉的男人們並不覺得美。

  「眨什麼眼睛?一點不好看!還比不上花樓裡最平庸的姿色。」

  「可不是,謝丞相跟她比就是天人!」

  「武陵王跟她比就是仙人!」

  謝殊與衛屹之默默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視線。

  大鬍子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叫人將女人送去左手邊一隻大籠子裡,然後神神叨叨比劃了幾個動作,手中又噴出那陣黑煙來,這次比先前還要濃烈。

  侏儒們拿著大扇子朝籠子飛快地扇風,黑煙很快就散去,籠子裡的女人卻已不在了。

  大家正在奇怪,女人的聲音從對面街頭傳了過來。

  若是趁著黑煙彌漫這瞬間跑,是絕不可能跑出這麼遠的,何況這麼多人把這裡圍得水泄不通,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出去也沒可能。

  大家這才拍手叫好,掏錢打賞。

  衛屹之放下簾子,坐回去:「謝相看出什麼了?」

  謝殊皺著眉說:「這戲法太一般了,不過閑來無事看看,倒也不錯。」

  衛屹之含笑點頭:「那這次便算本王招呼不周了,希望下次能請謝相看到真正的好戲法。」

  「如此便謝過武陵王好意了。」

  「謝相客氣。」

  二人像是一時興起隨便遊玩了一圈,又回到朱雀門外,像往常一樣行禮作別,各登各車,各歸各家。

  回到謝府後,謝殊悄悄囑咐沐白:「去找找今日在長干里所見的那幾個大秦藝人,問清楚他們究竟是怎麼弄出那黑煙來的,不管用什麼法子。」

  魚肉百姓多帶感啊!沐白覺得謝府霸氣外露的日子又回來了,頓時精神亢奮地喊了聲:「是!」

  事情很快就問清楚了,當夜太史令便被秘密招至謝府。

  第二日上朝,皇帝的臉仍舊燦爛地如同菊花:「謝相啊,御史中丞和車騎將軍的事兒,你辦得怎麼樣了啊?」

  謝殊一本正經道:「微臣覺得此事還有待商榷,不用急在一時。」

  皇帝臉一垮,正待發言,太史令出列道:「臣有本奏。」

  「奏!」

  「啟稟陛下,臣已查明合浦郡海上黑霧來源,也已命人在都城四處闢謠,請陛下安心。」

  「……」陛下一點都不安心,陛下想揍人!!!

  衛屹之頗合時宜地問道:「太史令所言的來源,究竟是何來源啊?」

  太史令拱手:「大司馬有所不知,那是一種黑石粉,遇熱極易散化為霧,最近都城中盛行的大秦雜耍裡就有這招。」

  「原來如此。」衛屹之嘲諷地看了一眼謝殊:「這般看來,謝相還真是得天護佑呢。」

  謝殊這次沒再厚臉皮,賤賤地看了一眼皇帝說:「哪裡,那還不都是托了陛下的福嘛。」

  「……」皇帝閉目扭頭,不想看到這混帳。

  這次下朝,謝殊為了避嫌,刻意沒有跟衛屹之一起,早早登上車輿走了。

  沿路又聽到往常女子嬌俏的笑聲,隱隱夾著她的稱謂,這般興高采烈,想必謠言已止。

  大晉信佛求道的不在少數,對扯上天降異象的東西自然忌諱。一次可以當成偶然,再來幾次就容易相信了。她本還計劃著要好好想個法子轉移了眾人的視線,不想能這般圓滿解決,還真是拜衛屹之所賜。

  謝殊拿著扇子敲打手心,暗暗尋思,他人前作對很賣力,人後示好也有誠意,到底懷著什麼目的呢?

  回到謝府,和往常一樣先去書房。

  謝殊的功夫都用在常人看不見的時候,平時卻總擺出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也難怪給人一副資質平平卻一飛沖天的假像。

  剛走到書房門口,卻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謝殊咧嘴一笑:「這不是堂叔嘛,怎麼有空來找侄兒了?」

  謝冉身姿清瘦,穿一件鴨卵青的袍子,用一支碧玉簪子束著髮,站在長長廊下,似名家筆下一枝修竹。他對謝殊的嬉皮笑臉不給面子,表情很平淡,不過已沒了之前的倨傲:「我來回復族長之前的提議。」

  「哦?」謝殊眼睛一亮,連忙將他請進書房。

  謝冉也不廢話,進了門便道:「反正我這般身份也不指望能出入朝堂,若真能倚仗丞相生活,倒也不失為個出路。」

  謝殊欣慰地點頭:「堂叔能這麼想再好不過了。」

  謝冉又道:「我表字退疾,丞相稍稍年長於我,直呼無妨。」

  「嗯,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那依退疾你看,我想找個恰當的時機與各大世家要員碰個面,該如何安排?」

  謝冉稍一尋思,轉頭朝外看去,已是暮色四合時分,他似悵惘般道:「伯父過世,今年的上巳節竟無人召集各大世家共去會稽議事,真是可惜,眼看著春日可就要過了呢。」

  謝殊笑道:「說的是,我也正有此意,既然退疾平常與幾大世家子弟也有走動,不如就由你去擬帖請人吧。」

  謝冉心中暗暗一驚,她自然而然就說出了自己平常的動向,必然是有意提醒,這麼一想,再不敢輕視眼前的人了。

  「是。」

  「等等,」謝殊叫住他:「武陵王你就不用請了。」

  「這……」謝冉猶豫,雖然誰都知道衛家現在跟謝家作對,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吧?

  謝殊卻又笑著接了句:「我親自去請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30 PM

第六章

  朝廷每五日一休沐,官員們可以趁這天洗洗澡洗洗頭,探探親戚訪訪友啊什麼的。

  丞相自然也不例外。

  暮春江南,細雨霏霏。

  謝殊從車輿上下來,接過沐白手中紙傘,朝大司馬府的大門走去。

  哪裡用的著通秉,管家點頭哈腰地將她迎進門,一面急急忙忙派人去請武陵王。

  謝殊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官威嚇著人家了,挺不好意思的,也不進廳去,就在那一方庭院裡踱步,偶爾讚歎一下這株花不錯,嗯,那棵樹也挺美。

  雖然讓丞相乾站著壓力很大,但被她這麼一誇,管家頗有些飄飄然,便忍不住賣弄起來:「丞相請看,這株牡丹最為珍貴,整個大晉朝絕對找不到第二家有這品種。」

  他引著謝殊往花圃當中位置瞧去,那裡一叢牡丹竟開的粉白嫩黃顏色各異,花團錦簇,當真是豔冠群芳。

  謝殊對花沒什麼研究,待在這裡其實是不想在大司馬府久留,免得惹人閒話,打算衛屹之一出現就把他拖出去說話來著,但現在既然管家這般熱情,也得給個面子,便俯身湊近去賞花。

  她今日著了便服,月白的大袖寬衫,除了束髮的一支白玉簪外,渾身上下毫無裝飾。但她唇紅齒白的樣貌已恰到好處,傾身花前,姿態閒雅,一手撐傘,一手拈花,輕輕一嗅,露出心滿意足之色。

  「果真是好花。」可惜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麼一句。不過管家已被她姿容折服,渾不在意。

  謝殊直起身來,那支被她碰過的花不知何故竟落了一片花瓣下來。她連忙伸手去接,花瓣打著旋落在她手心裡,她看向管家,有些尷尬:「這……」

  「啊,丞相不必在意,是花期將盡了。」

  正在此時,後院傳來了腳步聲。謝殊以為是衛屹之到了,轉頭看去,卻是一名婢女撐著傘扶著一名中年婦人款步而來。

  婦人身著黛藍袿衣,臂挽荼白飄帶,眉目莊重,風韻猶存。她站在謝殊一丈之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瞧見她掌中花瓣,陡生怒意:「你是何人!竟敢毀我名花!」

  「呃……」

  謝殊尚未措辭完畢,婦人又怒道:「一看便知沒有教養,不知天高地厚!大司馬府也是你可以擅闖的?」

  管家急忙解釋:「夫人,這是……」

  「閉嘴!回頭我還得收拾你呢!」婦人走近一步,瞧見謝殊身後的沐白面含憤色,愈發生氣,又喝罵道:「不懂禮數,見著人也不知行禮,你姓甚名誰?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浪蕩子!」

  沐白想要上前一步報出自家公子來頭,被謝殊伸手攔下,順勢將傘塞進他手裡。

  「看夫人姿容非凡,當是武陵王之母襄夫人無疑,失敬失敬,在下姓謝名殊。」

  襄夫人一怔,似乎想起謝殊是誰了,慌慌張張行了一禮:「原來是丞相,方才真是失禮,萬望莫怪。」

  「夫人快快免禮。」謝殊上前虛扶一把,順便將那片不長眼的花瓣納入袖中:「今日本相前來是有事要與武陵王商議,打擾了夫人,實在不該。」

  「原來丞相要找仲卿啊……」襄夫人仔細想了想,遺憾道:「他不在府內。」

  「哦?那他現在何處?」

  「不知,今日一早他便帶著苻玄出門踏春去了,尚未回來。」

  「啊,那可真不湊巧。」謝殊見她看似恭敬眼神卻很不善,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相便告辭了。」

  襄夫人非常客氣,連聲說要留她喝杯熱茶,只是腳步邁地飛快,謝殊還沒婉言謝絕,已經被她一路送出了大門。

  管家見她扭身而回,怕受懲治,正打算躲一躲,卻見她以帕掩口笑出聲來。

  「夫人因何發笑?那可是當朝丞相啊,您剛才罵他罵的那般……」管家愁眉苦臉。

  襄夫人瞪眼道:「廢話!他若不是丞相,我還不罵呢!你們誰都不准告訴郡王此事!」

  謝殊這一趟去大司馬府,看出襄夫人有意整自己,當然不想再去了。

  原本是覺得去會稽一事得正式邀請,她才親自去了大司馬府,這般看來,還不如隨便哪天下朝後抽個空跟衛屹之說說算了,省的再討沒趣。

  沐白比她還氣憤:「襄夫人那一通罵必然是報復!當初武陵王被調出京城,只是趕巧時機不對而已,誰知道那新娘子命比紙薄啊!現在他們大可另擇良緣,居然還記著仇,真小氣!」

  謝殊安撫地看他一眼:「好了好了,罵的是我又不是你。」

  「公子,屬下要與您共進退!!!」

  「乖……」

  丞相在自己家裡當著下人的面被自己老娘臭駡一頓,這事想瞞也瞞不住,而武陵王必須要有所表示。

  他匆匆趕來了相府,但並未進門,說是慚愧至極無顏見丞相,只遞了封帖子進來。

  謝殊拿到手一看,衛屹之先就她光臨寒舍而未能親迎的失禮表達了誠摯的歉意,之後再替他母親說了幾句好話。

  好吧,不止幾句。

  襄夫人是洛陽人,愛花愛草,尤愛牡丹。可惜如今大好河山被秦國奪去,她再也回不去家鄉,也看不到名花了。

  當初北方戰亂,東西分割,她尚且年幼,舉家南遷時最放不下的只有兩樣:一個是她留守的父親,一個便是養在家裡嬌豔的牡丹。

  其母命人攜帶了兩盆牡丹南下,沿途奔波頗為艱辛,所幸有能手照料,這才存活了下來。

  從此後襄夫人再也沒見過父親,只見過母親經常親手料理花圃,每每借物思鄉,淚沾羅帕。

  襄夫人自此對那兩株牡丹便極為愛護,到什麼地方都要親手移栽,從不分離,而她最喜歡的便是那株被謝殊掐下花瓣的牡丹。

  謝殊看到此處,連連拍桌,衛屹之太會瞎掰了,說她掐花也就算了,這花的地位居然一下就上升到跟他外祖父一樣的高度了。

  襄夫人家裡與琅邪王氏是表親,她的父親襄義奉當初官拜大將軍,北方大亂時,鮮卑起戈,他堅守不去,堪稱表率,後遭匈奴、鮮卑雙面夾擊,戰死殉國,忠義可嘉。

  幾十年後衛屹之保國安邦,戰功卓著,世人便有言稱衛家世家累迭,而忠孝清譽卻是承於襄義奉一脈。

  所以這麼一說,她不是不小心弄下了一片花瓣,而是弄傷了大晉忠臣義士。別管被罵那茬了,她就是被揍也活該啊!

  帖子最後,衛屹之表示:這幾天天氣總算好了,要見面也別約家裡了,我們私下裡找個地方聚聚唄!

  謝殊把帖子一摔,氣勢洶洶地喊:「沐白,備車!」

  這日又是休沐,天氣好了,時間又充足,最方便談事。衛屹之地方選的也好,乃是都城北面的覆舟山,有香火鼎盛的寺院,有萬木齊發的美景,還可眺望碧波蕩漾的玄武湖。

  謝殊為了應景,特地著了件石青長衫。車輿在北籬門前停下,她命護衛們在山腳等著,只帶了沐白一人上山。

  衛屹之已站在山道上相迎,薄衫寬著,腰帶鬆鬆繫著,露出胸口一片瑩潔如玉的肌膚,長髮也散在肩後,在這山中看來,有種不似真人的感覺。

  他嘴角掛著笑容,迎上來道:「謝相總算來了,本王等候久矣。」

  謝殊的眼睛一下沒地方放,只能瞄旁邊的樹幹,但轉念一想,她現在也是男人啊,斷不能躲,遂又大大方方地看了過去。

  「武陵王說的那般嚴重,本相如今已是戴罪之身,豈敢不來啊。」

  衛屹之歎息一聲:「謝相切勿見怪,家母莽撞,做兒子的只是想替她開脫而已,否則又何須搬出外祖父來說事。」

  謝殊見他言真意切,心裡舒服不少,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隨他往上走。

  之前幾天接連下雨,山道還有些濕滑,謝殊腳上穿的是軟靴,雖然走得輕鬆,卻不出片刻便被沾濕了鞋面。

  衛屹之在前引路,腳踩木屐,在山石鋪就的山道上篤篤作響。他轉頭看過來,笑道:「謝相應當著木屐來的,這春日山間,最適宜這般行走。」

  謝殊淡淡道:「不喜歡而已。」

  開玩笑,穿木屐不就暴露腳丫子了。她渾身上下掩飾的都很成功,連聲音都雌雄莫辯,唯有服飾一道需要注意。

  首先,她不能像衛屹之這樣坦胸披一件薄衫就出門。其次,她不能穿木屐,因為女人的腳畢竟要比男人小很多,當初負責教養她的老侍女甚至說她的腳長得比手還秀氣。

  傷自尊……

  衛屹之也只是隨口一說,並未沒在意她的神情。

  大晉講究個性,丞相也許只是為了與眾不同才故意不走尋常路的吧。

  山道盡頭是座涼亭,石桌上早已備好水酒。

  謝殊撩衣坐下,環顧四周,有些詫異:「武陵王似乎沒帶隨從?」

  衛屹之點點頭:「本王之前在軍中頗多束縛,如今難得有機會做個散漫客,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謝殊道:「我與你不同,我喜歡熱鬧,所以正打算叫上大家一起去會稽玩玩,不知武陵王可有意同行啊?」

  衛屹之並未急著回答,拍開泥封將酒杯滿上,這才說道:「去了只怕會惹陛下不高興。」

  謝殊忍不住笑起來:「你私下已做了那麼多惹他不高興的事,還在乎多這一件嗎?」

  衛屹之抬頭,一臉詫異:「本王做過什麼嗎?」

  謝殊抽了一下嘴角,這什麼意思,劃清界限表示死也不跟她走?

  「也罷,既然如此,本相也不強人所難。」他幫過她,她盛情以還,他不要,那就拉倒。

  不過喝酒的心情就沒了……

  這次私下碰面很不圓滿,目的沒達到,景色沒看著。

  謝殊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著,自己第一次組織各大世家開會,衛家就不給面子,不知道其他世家會不會爭相效仿啊。

  希望謝冉再加把勁兒吧!

  沐白這次又把衛屹之歸納到了小氣隊伍,「至於嗎?就他這樣的還愁討不到良妻美妾嗎?真小氣!」

  她被這話逗笑了,倒沒那麼憂慮了。

  謝殊打算拉著大家奔會稽的事已經被皇帝陛下知曉,早朝的時候是肯定要被拎出來冷嘲熱諷一番的。

  謝殊不反駁,只打哈哈。畢竟她也不是純粹為了玩樂去的,想要穩固謝家權勢,皇帝就會忌憚,這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這是歷年以來的世家盛會,皇帝就算不樂意也不能說太過,意思意思敲個警鐘就完了。這時忽而有臣子出列,要參武陵王私自於樂游苑行獵。

  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很意外地問了句:「你要參誰?」

  「啟稟陛下,是武陵王!」

  皇帝震驚了,謝殊震驚了,滿朝文武都震驚了。

  武陵王也有被參的一天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37 PM

第七章

  宮城北面的樂游苑是皇家林苑,飼養了各種奇珍異獸,每年春秋二季供王公貴族行獵游賞。目前春季行獵已過,皇帝也已下詔閒人不得入內。

  武陵王當然不能算閒人,真要行獵了也是件小事,說幾句,罰點兒錢,也就得啦。關鍵是這位臣子參他獵的是準備給皇帝賀壽用的仙鶴。這什麼意思,擺明瞭要皇帝夭壽嘛。

  大晉沒幾個皇帝長壽,這是皇帝最為忌諱的地方,所以一聽就皺眉了。

  參奏的臣子是吏部尚書郎樂庵,他是謝殊的人,但此舉卻並未經過謝殊授意。

  謝殊有些不快,她早規定過,但凡她手下的人,要做什麼事要參什麼人,奏摺寫完都要先呈交相府給她過目,而樂庵今日忽然參衛屹之這一本卻叫她措手不及。

  不管他意圖是好是壞,這都是極為不當的舉動。

  衛屹之卻是不慌不忙,甚至還輕輕拂了拂朝服,問道:「何以見得是本王所為?」

  樂庵義正言辭:「武陵王前日可有去過覆舟山?有人瞧見你車馬中弓箭齊備,胡服全套,在那裡出現過後便傳來仙鶴被射殺的消息,不是你是何人所為?」

  衛屹之年少時好賞游,所以養成了車馬中備衣裳備武器的習慣,後來雖然因為屢遭圍觀而漸漸深居簡出,這個習慣卻一直沒改。

  覆舟山下面便是樂游苑,那日他約謝殊見面,本是圖那兒清淨,不易被發現,沒想到還是被人盯上了。車馬中的東西能隨隨便便被人瞧見?他只是一日沒帶苻玄在身邊,都直接有人上去亂翻了,膽子不小。

  他看了一眼謝殊:「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證明仙鶴就是本王獵殺的吧?」

  連皇帝也點頭道:「沒錯,樂尚書可有人證啊?」

  樂庵道:「陛下明鑒,樂游苑有宮人瞧見武陵王的貼身護衛當日進出過林苑。」

  這麼一說,皇帝有點信了,問衛屹之道:「武陵王,你有何話說?」

  衛屹之又看一眼謝殊,淡淡道:「微臣無話可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殊的神情更不好了,既然衛屹之出現在覆舟山被人盯上了,那她也少不了。但樂庵此時的目標只有衛屹之,怎麼看都像是她在暗中使壞。很顯然,衛屹之已經誤會了。

  也不知道是誰要坐山觀虎鬥。難道是皇帝?

  謝殊朝上方看了一眼,又排除了這個答案,皇帝比誰都迷信,不會拿自己的壽命開玩笑。

  樂庵不是個見好就收的人,見武陵王差不多默認了,又添油加醋:「敢問陛下,可知武陵王護衛的名字?他竟然姓苻!誰不知那占我大晉北方的秦國賊人國姓為苻?此人來歷不明,居然就堂而皇之地進了我朝都城,實在可疑!」

  這話一說,朝堂上頓時抽氣聲一片。

  皇帝有些慌亂:「武陵王,這是怎麼回事?」

  衛屹之神情不變,行禮道:「此事是微臣疏忽,未能及早向陛下稟明實情,但誠如樂大人所言,微臣既然堂而皇之地將苻玄帶入都城,他又豈會是可疑之人?」

  皇帝始終不放心:「那你倒是說說,這苻玄究竟是何人?」

  衛屹之似有顧慮,面有難色,一時沒有開口。

  謝殊忽然插口道:「武陵王不肯說顯然是有心隱瞞,也是,那苻玄畢竟做過秦國探子,的確可疑。」

  衛屹之心中一動,立即接話道:「好吧,那微臣便直說了。苻玄本是微臣帳下一名普通士兵,本也不叫苻玄,微臣偶然發現他與秦國皇室一樣是氐族人,便讓他化名苻玄混入秦國做探子。當初微臣與秦國作戰連連告捷,也是多虧了他傳回的消息相助。」

  樂庵見他一句話就顛倒了黑白,憤懣道:「武陵王無憑無據休要強辯,那秦國皇室豈是隨便一個普通人就能扮演的了的?再說了,若這苻玄真有功勳,何不上報朝廷論功行賞,反而陛下問起,你還遮遮掩掩?」

  衛屹之冷冷看他一眼:「怎麼,難不成本王還要將如何做探子的技巧當眾告知於你?苻玄真實身份如何,謝相只怕早已有了答案,你何不去問他?」

  樂庵當然不會問謝殊,而這話已經讓皇帝相信苻玄是無辜的了。

  謝殊繼續裝知情人,欲蓋彌彰、避重就輕地道:「不管怎麼說,本相贊同樂大人所言,既然苻玄真有功勳,何不上報朝廷論功行賞?若是本相自己,也定是要向陛下討封賞的。」

  皇帝一聽她說話就來氣:「世上豈是人人都想著功名利祿的!」

  「啊,原來如此。」謝殊向來給皇帝面子,立即接受教訓:「原來這苻玄如此高風亮節,微臣一定要好好向他看齊。」

  皇帝輕哼一聲,再看向樂庵:「你還有什麼要參的嗎?」

  「這……」事情的發展讓樂庵很鬱悶,只有緊咬住先前的參題不放:「陛下,武陵王獵殺仙鶴一事,不得不處置啊。」

  「……」皇帝無奈,真是想放都放不過去。

  「沒錯!」謝殊幫腔,她斜睨一眼衛屹之,似極其得意,得意得都忘了形,於是說了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

  「武陵王此舉大為不敬,雖說仙鶴肉質鮮美叫人回味無窮,但也不能真去獵殺啊,陛下應當嚴懲,以儆效尤。」

  「!!!」百官悚然。

  為什麼丞相會知道仙鶴肉質鮮美啊?還回味無窮啊!不對吧,他這明明是吃過的架勢吧!

  皇帝氣得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指著她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真的要嘔血了。

  還用說嗎?那仙鶴絕對是死在了丞相手上,還嫁禍給了武陵王,回頭再讓手下人參武陵王一本。

  混帳,想他死是吧,居然把他的仙鶴給吃了!

  皇帝怒道:「武陵王名中帶之字,分明是天師道弟子,如何會做出殺鶴之舉,朕看那仙鶴分明是被哪個無法無天的豎子給煮了吃了!」

  大晉人在名尾取「之」字的,一般都信奉天師道。衛屹之信不信大家不知道,但他的父輩是信的,大約是受了他們表親王家的影響,那可是天師道的狂熱追捧者。而仙鶴是道門仙禽,殺鶴乃是道門大忌。

  謝殊非常配合地做出驚慌之色,表示驚覺失了言,再回歸淡定,眼觀鼻鼻觀心,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皇帝雖然怒,但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接連諷刺了幾句後怒氣衝衝地宣佈退朝,拂袖直朝壽安宮而去,要去跟太后說一說丞相的混帳事。

  史官也很忙,他要趕緊回去記一筆:當朝丞相謝殊出身低微、行為粗鄙,竟做出焚琴煮鶴之舉,太震撼了!!!

  樂庵心裡卻是七上八下,丞相句句話藏玄機,看似向著他卻是在偏幫武陵王,可這倆人不是針鋒相對的嗎?

  他悄悄去看謝殊,不想一抬頭正好撞上她的雙眼,那一雙眸子幽沉如深潭,凜冽如寒泉,頓時叫他背上驚出一層冷汗來。

  下了朝後,謝殊一路都不高興,弄得宮道上經過的小宮女都不敢向往常那樣對她示好了。

  官員們都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做的醜事被皇帝發現了而鬱悶,個個看她的眼神都帶了點兒異樣,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早早離開,離她遠點兒。

  當晚亥時,有兩人披星戴月乘著馬快速從城東青溪而來,拐入烏衣巷後,在丞相府側門停下,下馬上前敲了敲門。

  有小廝來應門,卻見是兩名姿容秀偉的男子,為首一人容貌尤為奪目,身披披風,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來。

  丞相府的小廝豈會眼拙,連忙要行禮:「參見……」

  「免了,帶本王去見你們丞相。」

  「是。」

  謝殊正伏案搞排查,和樂庵有關的人全都順著藤一個個摸過去,但她位置所限,能查到的也有限,待有了頭緒,還是要交給其他人去做。

  房門被輕輕推開,沐白進來低聲道:「公子,武陵王來了。」

  「去去去,公子我忙著呢,別亂開玩笑。」謝殊頭都沒抬一下。

  眼前投下一塊陰影,謝殊只能停了筆,抬頭一看,愣了愣:「居然是真的啊。」

  衛屹之微微一笑:「打擾謝相了。」

  「哪裡哪裡,沐白,看座。」

  沐白在書案前置了席墊,然後以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態關門出去了。

  衛屹之在她對面跪坐下來,朝身後的人道:「苻玄,還不來謝恩。」

  苻玄一身勁裝胡服,不苟言笑,聞言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一掀衣擺跪倒在地,行了十足的大禮:「多謝丞相救命之恩。」

  謝殊訝異:「咦,這話從何說起啊?」

  苻玄以頭點地道:「在下的確出身秦國皇室,父親苻楊原為秦國尚書令、並州牧,乃秦皇再從子,後追隨秦皇幼弟趙公苻單謀反,被丞相安珩識破斬殺,血洗滿門,只有我一人出逃成功,混入晉國軍營,蒙郡王大恩,改名為玄,收在左右。只因我當初執意不肯改掉姓氏,險些給郡王帶來禍患,今日承蒙丞相仗義相救,恩同再造,沒齒難忘。」說完又是三拜。

  謝殊聽完頗為感慨:「原來如此……罷了,你從今日起還是忘卻以前的身份,只記著自己是我大晉軍士也就沒事了。」

  衛屹之在旁道:「還有獵殺仙鶴一事,這次本王真是欠了謝相一筆大人情了。」

  謝殊笑得很親切:「舉手之勞而已,武陵王也是含冤蒙屈,本相豈能坐視不理呢?」

  「可是毀了謝相清譽啊,唉……」殺鶴是太過掉份兒的事,只有粗俗的人才會做,所以衛屹之才會這麼說。他似極其自責,而後正色道:「謝相深明大義,如蒙不棄,本王今後必以兄弟之禮待之。」

  謝殊本來是想幫他一把免得叫有心人得逞,沒想到還有此收穫,佯裝驚喜道:「是武陵王不嫌棄才是。」

  衛屹之道:「此時不在人前,賢弟切莫客氣,可直呼我仲卿。」

  「如此甚好,仲卿私下也可喚我小字如意。」

  衛屹之笑道:「漢高祖有寵兒就名喚如意,看來外界傳聞不可靠,你在謝家明明是個受寵的。」

  謝殊扯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認,但其實這個小名是她母親取的,跟謝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對了,會稽之行……」衛屹之稍稍拖長尾聲,眼中滿是笑意:「我此時答應,可還算數?」

  ---------------------------------------

  注:這裡的秦國指的是前秦,苻堅建立的秦國,跟前文那個大秦不一樣,大秦是古羅馬。

  再從子:父親的親兄弟孫子,即堂兄弟的兒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42 PM

第八章

  衛家的加入,讓之前保持觀望的各大世家不再猶豫,於是會稽之行就這麼愉快的定下了。

  皇帝自認不是個小氣的人,絕不會插手衛屹之的決定,他只是讓最心愛的九皇子去小小的試探了一下,瞅瞅他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衛屹之說了句話:「願做陛下雙目。」

  九皇子跑回去稟報父皇:「武陵王果然忠心,說要替您緊緊盯著那些世家呢!」

  龍心大悅。

  事後苻玄悄悄問衛屹之:「郡王當真打算替皇帝監視那些世家嗎?」

  衛屹之一臉茫然:「本王何時說過這話?」

  「您不是說願做陛下雙目?」

  「哦,本王是說好好替陛下欣賞會稽美景而已。」

  苻玄驚歎,漢話果然博大精深,他要學的還有很多啊……

  會稽之行謝殊無暇過問,她把此事全權交給謝冉處理,目前正在專心處理樂庵。

  樂家不怎麼雄厚,要挖根是很容易的,但她不打算打草驚蛇,還是很溫和的,把樂庵叫來說:「本相看你挺適合做監察的,別管吏部了,去做御史中丞吧。」

  樂庵驚訝道:「丞相何出此言啊?」

  「咦,你參武陵王那一本不就是御史中丞的職責嘛,本相覺得你做得挺好的,好了別謙虛了,快快領職上任吧。」

  然後御史中丞被調去管吏部,樂庵乖乖去了御史台。但是御史台那邊早就是謝殊的天下,他在那裡跟進了銅牆鐵壁似的,除了乖乖當值外什麼也做不了。

  這安排太沒人性了!

  沒人來給樂庵說好話,也沒人過問過這次人事調動,連樂家的人都很平靜的接受了。

  看來對方很謹慎,謝殊也只能暫時將此事暫時壓下。

  這時謝冉過來報告說一切都準備好了,可以去會稽了。

  他做事很仔細,不僅將出行日期和人數都理得清清楚楚,也已經以丞相的名義給會稽郡刺史、右將軍王敬之發了信函。

  萬事俱備,只待出發。

  謝殊坐在書房裡,仔細檢查過謝冉送上來的安排事項,忽然問:「王家大多聚集會稽,此次前去,退疾你可有什麼想法?」

  謝冉跪坐在她對面,背挺得筆直:「當初號稱『王與馬共天下』,王家權勢曾輝煌到與皇家不遑多讓,如今卻是謝家一家獨大,王家是不會甘心屈服的,丞相需諸事謹慎。」

  謝殊想到一點,抬頭又問:「那你如何看待衛家?」

  「衛氏也是曾經輝煌,但他們敗落的主要原因是人少。當初八王之亂,衛家祖輩幾乎被設計誅殺殆盡,之後人丁比不過王家,人才比不過謝家,自然難以大盛。如今雖出了個武陵王,但也只他一人,陛下如此寵信他,除去他手握重兵外,肯定也有這層原因。」

  謝殊點頭:「說的在理,陛下需要武陵王來維持各大世家平衡,我們謝家又何嘗不是呢?」她合上文書,沖謝冉笑道:「你也隨我去會稽。」

  謝冉愣住:「我也去?」

  「自然,你功勞最大,當然要去。」

  「可是我的身份……」

  「跟著本相,誰敢廢話?」

  站在她身邊的沐白應景地昂昂脖子,最近公子越來越霸氣了,大人在天之靈得多高興啊,雄起吧大謝府!

  謝冉很是欣喜,但傲性使然,並沒過多表露,謝過謝殊後,回流雲軒去做準備了。

  流雲軒伺候的小廝光福早已將行李打點好,見他回來,面帶喜色,便知他是得償所願了。

  「看來丞相還是很看重公子的。」

  謝冉笑了一聲:「這才不枉我那場苦肉計的自薦。」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決定了未來不會有希望,唯有主動引起謝殊的注意,讓她給自己機會施展才能。

  但這些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多沒面子。

  在出發前幾日,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插曲——衛屹之給謝殊送了雙木屐過來。

  木屐做的很精緻,看著厚實,拿在手裡卻很輕便。謝殊將之放在桌上盯了許久,甚至還忍不住拿在腳底板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很認真地問沐白:「你說武陵王是個什麼意思?」

  沐白想也不想就回答:「討好公子。」

  謝殊撇撇嘴,將木屐交給他:「好生收著,我用不著。」

  沐白這時猶豫道:「其實吧……屬下覺得這次去會稽,應該是用得著這個的。世家好風流,哪個不披薄衫穿木屐吃兩口五石散?就連武陵王上次在覆舟山不也做了這般裝束,這是大勢所趨啊公子。」

  謝殊眼神驚悚:「一定要這樣?」

  沐白頭點如搗蒜。

  謝殊覺得很不妙,難怪連衛屹之這次都「多事」地送了雙木屐過來,應當是考慮到她第一次參加這種盛會,給她提個醒。

  那些世家子弟都講究放蕩不羈,一到暖和時候就不好好穿衣裳,內不著中衣,只光著膀子披一件外衫,還經常露個肩膀或胸膛,個個對自己的身子自戀的很。

  謝殊不行,外衣怎麼寬鬆都行,不穿中衣絕對要命。可是別說會稽盛會了,就是眼下暮春將過,夏日將至,到時候再捂得嚴實,少不得會被人覺得奇怪。

  她在原地踱了幾步,心一橫,對沐白道:「給我準備一套胡服。」

  「啊?」沐白好想哭,公子您長了這樣一張臉居然不知道博風流,你你你……你對得起誰!

  衛屹之此時也在做準備,襄夫人得知他要去會稽,匆匆趕過來跟他說了幾句話,他聽完後既無奈又好笑。

  「母親怎會想起說這個?」

  襄夫人對他怒目而視:「此次去會稽你可以見著王家表親,多好的機會,到時可一定要看一看王家可有已及笄的表妹,若沒有,其他世家女兒也多多注意一下。你難道真要為娘等孫兒等到老眼昏花不成?」

  衛屹之笑道:「這事急不得。」

  襄夫人跺腳:「如何急不得?你分明是推脫!我要去你父親牌位前告你不孝!」

  衛屹之連忙拖住她胳膊,「好吧好吧,我一定好好看看,行了吧?」

  襄夫人這才心滿意足了,佯裝欣慰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後又說:「為娘不是逼你,你父親命短,膝下只有伯卿和你兩個兒子。我當初善妒,不讓他納妾,如今心中有愧,唯有看見家族昌盛,百年後才能安心去見衛家列祖列宗啊。」

  衛屹之一聽她搬出祖先就頭疼:「是是是,母親說的是。」

  襄夫人甩甩帕子,又憂傷道:「若是你大哥還好好的就好了,唉……」

  衛屹之想起大哥,頓生歎息。

  襄夫人眼見目的達成,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飄回去了,心裡已經開始勾勒她未來孫兒的模樣了。

  建康距離會稽並不算遠,王敬之很快就回了信,文采斐然,字跡瀟灑,歸納起來說就是一句話:都準備好了,你們來吧。

  謝殊還是進謝府後才學文識字的,因為字寫的難看沒少被謝銘光抽過,如今好歹能拿出手了,一見到王敬之的字就想挖坑把自己給埋了。

  「來來來,沐白,把這信給我裱起來。」

  沐白對謝家盲目崇拜的過分,所以對謝殊也盲目崇拜,很不屑地說:「公子您用腳寫的都比這好看,何必如此珍視王家的字。」

  謝殊想起那雙木屐,憂鬱地說:「不要跟我提腳……」

  出發的日子到了。

  大晉世家過百,而紮根建康的幾乎占了大半,車馬相連,幾乎要從宣陽門排到南城壕外。

  謝殊跟往常一樣擺架子,別人都到了,她的車輿才慢吞吞地爬過來,但時間掐的准,並未遲到。在場的世家裡有不少德高望重的長輩,雖然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麼。

  謝殊挑簾出來,與眾人一一見禮,各大世家見她禮儀風度都無可挑剔,對此行的不滿也就壓了幾分。

  簡單寒暄了幾句,順帶讚美了一下皇帝陛下的仁厚和英明,謝殊發話可以啟程了。

  幾個世家子弟哄鬧著跳上了衛屹之的車馬,要與他同車而行。謝殊瞧見,有些詫異,衛屹之平常在朝堂上看著似乎都是獨來獨往,不想私底下人緣這麼好。

  不過她現在私底下不也跟他兄弟相稱麼?

  這小子好手段……

  衛屹之一手揭著簾子,與那幾人說了幾句什麼,車中頓時笑聲一片。其中一個名喚楊鋸的年輕公子忽然指著車外道:「丞相看著這邊呢,莫不是怪我們太吵鬧了?」

  眾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衛屹之也不例外,他沖謝殊笑了笑,而後抬手行了一禮。其他公子見狀只好也紛紛朝謝殊施禮。

  謝殊微微頷首算是還禮,順帶回了衛屹之一笑。

  眾人都晃了晃神,桓家公子桓廷更甚,眼瞅著謝殊放下了簾子方才回神。他剛入仕途不久,不像其他人那樣能經常見到謝殊,今日仔細看到她相貌,頓時大感驚豔,忍不住對衛屹之道:「丞相若是女子,必叫世家公卿爭破腦袋啊。」

  楊鋸知他年少,好言提醒道:「恩平不可胡言亂語,傳到謝相耳中恐有禍患。」

  衛屹之笑道:「本王只知道,他若是女子,丞相就得換人做了。」

  眾人愣了愣,繼而哈哈笑出聲來,此事就當玩笑過了。

  笑聲未停,馬嘶已起,家丁小廝們呵斥路人讓道,士兵護衛著兩邊齊整行走,世家攜帶的美貌歌姬鶯聲燕語,世家公子們談笑風生。

  謝殊的車輿走在正中,前方有車騎將軍帶人護衛領路,身後是謝冉的車馬亦步亦趨。

  旅途枯燥,她吃了沐白剝的幾個石榴,實在覺得無聊,乾脆將摺扇一展擋住臉睡大覺去了。

  「沐白,到了叫我。」

  沐白連忙攏好車簾,被人家瞧見當朝丞相這種造型癱在車裡呼呼大睡,他可以自我了斷去見謝銘光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47 PM

第九章

  會稽歷來景致獨特,山峻水秀,是許多名流墨客鍾愛之地。王氏一族大多居於此處,其中就以王敬之這一家為首。

  王敬之目前是王氏族長,年紀剛過三十,名聲早已響遍朝野。據說他當初怎麼也不肯出來當官,最大的心願就是在家寫字畫畫,皇帝徵召多次,他不予理會,帶著一名美貌侍妾出去遊山玩水,一去就是大半年。

  其父因此氣得翹了辮子,王敬之這才有了悔意,從此入朝為官,不出三年就爬到了會稽一把手的位置,還領了右將軍的職位。

  謝家如今在朝中風頭正盛,他早有耳聞,所以謝殊一提要來會稽聚聚,他立即就答應了。

  比起其他王家人的不忿,他更多的是好奇,這個流著一半庶民血統的謝丞相,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呢?

  謝丞相在車裡打了幾個噴嚏,繼續睡。

  早已過了新安郡的地界,會稽已然在望,沐白一面擋著眾人探視的目光一面苦勸:「公子,儀態,儀態啊!」

  謝殊仍舊用扇子遮著臉,充耳不聞,似乎要把連日來因早朝而缺失的睡眠統統補回來。

  到達會稽那日,天氣有些陰沉,層雲低壓,天邊似被濁水洗過,泛著微微的黃。下方是碧草繁花的麗色,遠處是巍峨高立的城樓,似水墨畫裡的一角,樸雅別致。

  城樓上的士兵瞧見來人車馬,立時去稟報,不多時,王敬之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出來相迎了。

  早有相熟的世家族人跟他打招呼,比起身份有瑕疵的謝殊,王敬之才是當之不愧的名門之後,風采卓然,舉止翩翩,有才而不傲物,有德而不浮誇。

  謝丞相呢,那個會煮鶴吃的傢伙!

  沐白眼瞅著王敬之就要到跟前,急急忙忙地推謝殊,但她真是睡死了,還嫌沐白煩,揚言道:「再吵我把你丟去餵王八!」

  沐白淚流滿面:「小聲點兒公子,儀態,儀態!」

  謝冉已經感覺到前面情形不對,他不好輕易露面,便叫光福去傳話給謝家心腹,讓他們上前去擋一擋王敬之,而後再傳話給沐白,就算用水潑也要把謝殊叫醒。

  沐白哪敢潑,潑了衣服就濕了,更沒形象了。

  衛屹之下了車來,遠遠看了一眼王敬之,又看了看謝殊的車輿,本以為她這半天沒動靜是在擺譜,誰知車簾被風撩起一角,竟看見沐白欲哭無淚的臉。

  他以為是謝殊出了什麼事不好直言,便叫苻玄擋著別人,自己悄悄走了過去。

  此時眾人都注意著王敬之,也沒人關注謝殊這邊,他又行動迅捷,不聲不響便登上了謝殊的馬車。

  「如意。」

  謝殊被沐白騷擾了半天,已有些要醒,忽而聽到這聲呼喚,先是一怔,之後才反應過來。

  這稱呼太久沒人用了。

  她拿開摺扇,衛屹之身著鴉青便服坐在面前,那般暗沉的顏色竟半分也壓不住他相貌,他眼底又總蘊著笑,一眼看過去,如見珠玉在堂。

  「原是睡著了,王敬之到了,你再不醒可就失禮了。」

  謝殊立即坐好,整整衣襟,順帶悄悄抹抹眼睛,發現沒有睡出眼屎,猥瑣的鬆了口氣。

  「那我這就下去。」

  衛屹之豎手阻止:「且慢,等我下去你再下去,免得惹人閒話。」

  謝殊鬱悶,那你何必上來啊。

  衛屹之下了車,沐白這次倒是站在了他那邊,委屈道:「多虧了武陵王出現,不然不是屬下被丟去餵王八,就是公子您臉面丟盡。」

  謝殊安撫地看他一眼:「好了好了,我只是起床氣重嘛。」

  車外的王敬之見丞相久不下車,以為是嫌自己怠慢,不再與眾人寒暄,主動走到她車前行禮:「會稽刺史王敬之前來迎接丞相。」

  沐白打起簾子,車夫放好墩子,謝殊探身而出,緋色衣袍晃了眾人的眼,她站定之後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敬之,端著架子道:「王刺史免禮。」

  王敬之直起身來,他頭罩漆紗籠冠,身著紺青禮服,腰纏碧玉帶,腳踏厚底靴,頗為莊重的打扮,看得出對謝殊很尊重。

  王氏族人全都跟在他身後,也大多裝束周全,紛紛跟著他朝謝殊行禮,垂眉斂目,態度恭謹。

  這是個凝聚力極強的家族,為王敬之馬首是瞻。謝殊覺得這點比謝家強。

  王敬之又寒暄了幾句大家旅途勞累之類的話,便要引著眾人入城。

  城內道旁早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一半在問謝丞相坐哪輛車,一半在問武陵王坐哪輛車,急的眼睛都不知往哪兒放。

  王敬之騎馬在前,瞧見這架勢,揮著馬鞭指著路人笑駡:「你們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大人我最好看的嘛,怎麼丞相一來全變卦了啊!」

  大家哈哈大笑,紛紛跟他打趣:「成天見刺史大人見膩了嘛。」

  「啐!見異思遷的東西!」

  百姓們哄然大笑。

  世人稱他為晉國第一風流名士,但他的外貌比不上謝殊陰柔,也遠不及衛屹之奪目。他的風流全在氣質上,似一壇沉澱了多年的好酒,瞧著沒什麼特別,一聞便已沉醉。他的灑脫無人可及,而這正是百姓們愛戴他的原因。

  謝殊朝外看了一眼,詫異道:「這個王敬之果然不羈,居然跟百姓們也能如此親近。」

  沐白翻白眼道:「王家最會玩門道了!」

  來的人太多,住宿是大問題,但王敬之早有準備,所有人都得到了合理的安排。有的住在其他王氏族人家裡,剛要嫌人家官銜低,一瞅居然是熟人,皆大歡喜;有的嫌住處不太好,一看對方居然是王敬之嫡系親屬,頓覺高攀。

  光憑這點也能看出王敬之的能力,不是誰都能把這些世家身後的脈絡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王敬之自己府上只招待了丞相一人,謝冉那是捎帶的,連衛屹之都沒份,但其實他府上占地極廣,這麼做全是給謝殊面子而已。

  最大的地方是他家花園,晚上他設宴款待眾人,就直接在花園裡擺了近百張小案,居然毫不擁擠,太壯觀了。

  謝殊當然坐在上首,王敬之親自陪同。所有人的安排都很合適,只有衛屹之的座位叫人震驚,他如今的身份可只比謝殊低一級,居然被排到了角落,謝殊不仔細找都找不著他。

  可是看看旁邊的王敬之,他就跟絲毫沒注意到這點一樣。

  不該啊,以他的辦事能力,不可能有此疏忽,除非是故意為之。

  她也不好提醒王敬之,畢竟明面上她還跟衛屹之是死對頭,可是真什麼都不做吧,又怕衛屹之到時候心裡起疙瘩。

  兄弟不好做啊。

  於是謝殊開始時不時看一眼衛屹之,意思是愚弟雖然坐在上方,心裡還是牽掛著角落裡的你的,所以千萬不要記恨我喲。

  衛屹之與旁邊的人談笑風生,似乎並不介意,偶爾與她對視一眼,笑容也很淡定。

  王敬之見她時常游離觀望,便道:「丞相可是覺得乏味?要不要請歌姬作陪?」

  謝殊忙擺手推辭:「今日車馬勞頓,還是免了吧。」

  其他人頓時失望了,王敬之愛美人是出了名的,他府上的歌姬質量絕對不會差,大家狼血沸騰很久了,結果丞相居然裝好人給推辭掉了。

  太不解風情了,沒有美人吃不下飯啊!

  吃不下飯的結果是一片杯盤狼藉。

  飯畢照例大家要坐在一起談談天文地理,侃侃都城八卦,謂之清談。

  晉國人審美高,所謂的風流名士,不僅要容貌好,還要口才好,坐下來要把別人說的接不上來話,那才是真本事。

  於是大家就把目光聚焦在了王敬之身上。

  王敬之便當真侃侃而談,引經據典,口若懸河,事蹟涉及在場各大世家,卻偏偏沒有衛家。他像是依舊沒注意到在場有個當朝大司馬,半個字也沒提到衛屹之。

  謝殊仰頭看星星,今晚星河燦爛,適合裝傻。

  第二日還要去蘭亭,大家剛來,要養足精神,於是聽王敬之吹了一會兒牛就散了。

  王敬之剛在房內坐下,堂弟王虔就跑過來跟他八卦:「丞相席間多次與武陵王眉來眼去,這二人只怕關係不似表面那般簡單。」

  王敬之端著茶盞問:「如何不簡單啊?」

  「不是私下有交情,就是私下有姦情。」

  「噗……」王敬之一口茶噴了出去。

  王虔自己好男風,難免會代入瞎想,他若無其事地拂去衣襟上的茶漬,又道:「說起來,堂兄為何故意針對武陵王啊,他母家還與我們王家是表親呢。」

  王敬之看他一眼:「你不懂沒關係,衛屹之懂就行了。」

  衛屹之此時正要登車去住處,謝冉出現了。

  他站在門口,不顧往來眾人的目光,張口便道:「丞相請大司馬留宿飛仙閣,他自己搬去雅光閣。」

  王敬之給謝殊撥了很大一塊地方住,其中包括王府最負盛名的飛仙閣。謝殊住進去了,飛仙閣理所當然是她的寢室。但她卻要自己搬去偏僻的雅光閣,把飛仙閣給衛屹之住。

  大家明白了,丞相在拉攏大司馬。太狡詐了,一看王家不把大司馬當寶,他立馬就行動了。

  當著眾人,衛屹之當然要跟謝殊劃清界限:「萬萬不可,本王地位不及丞相,如何當得起啊。」

  謝冉笑啊笑,笑完了一錘定音:「這是丞相的決定,在下話已傳到,大司馬請便。」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1 03:54 PM

第十章

  謝殊留衛屹之是有原因的,王敬之可以裝傻說不知道衛屹之在,她不能啊。

  從表面上來說,她和衛屹之是對頭,但為了要表現出丞相的大肚,要給衛屹之面子;從私底下說……沒啥好說的,都稱兄道弟了嘛。

  衛屹之留了下來,他帶著苻玄到了飛仙閣,謝殊果然不在。又尋去雅光閣,沐白守在外面,告訴他說謝殊正在梳洗準備就寢。

  衛屹之有些詫異:「怎麼你不在旁伺候?」

  沐白的語氣就跟鄙視他沒見過世面似的:「我家公子一向如此啊,他不習慣有人伺候,每次都是自己梳洗更衣的。」

  衛屹之一想也就明白了,聽說謝殊是八年前才回到謝家的,應該是很早就養成自己動手的習慣了吧。

  王敬之當夜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老實說,心情有點兒悶。

  他故意不理衛屹之其實是以退為進。在他看來,衛謝二人爭鬥,雙方勢均力敵,必須要有第三方勢力加入打破僵局,而王家無疑就是這第三方勢力。

  如果他主動去跟衛屹之談合作,肯定會處在被動位置,最好還是讓衛屹之主動來找他。於是他故意親近謝殊,冷落衛屹之,就等他沉不住氣來跟他認親。

  可是衛屹之居然按兵不動,還接受了謝殊的好意,他有點搞不懂了。

  難道王虔說的是真的?

  他坐在床頭借著搖曳的燭光想了許久,最後披衣叫小廝去把胞妹請來。

  第二天一早,眾人興致高昂要前往蘭亭時,隊伍人數有了變化。

  王敬之領著幾人過來,竟都是女眷,個個貌美如花。其他世家也有帶美妾豔姬的,所以對此也習以為常,不過都忍不住往那些女子身上亂瞟。

  其中一人比較特殊,鳳目丹唇,生的面若芙蓉,髮梳丫髻,輕束腰肢,身著丹碧紗紋雙裙,飾以珠釵環佩,無一不是上品,想必身份不低。

  晉國男女大防不是很嚴,這女子一看便是未婚待嫁,能隨王敬之出來,應當是其親屬。

  各大世家頭領立即以眼神示意家族裡的未婚子弟密切注意此女,最好能將她弄回去做媳婦。

  可惜王敬之竟領著此女頭也不回地朝武陵王的馬車去了。

  他像是終於發現了大司馬的存在,站在車外自責不已,從其母襄夫人開始切入,大談二人家族親密歷史,力求回憶過去,立足現在,放眼未來。

  然後他側身介紹說:「這是胞妹絡秀,我琢磨著都是親戚,便叫她過來見見你這個表兄。」

  但是武陵王的車內毫無動靜,過了半天,苻玄從裡面探出頭來,尷尬道:「刺史大人見諒,郡王說要與丞相同車,應當還沒過來。」

  「……」王敬之嘴角微抽。

  這時萬年擺譜王謝殊終於到了,車簾掀開,衛屹之先下車,他寬衫大袖,褒衣博帶,身姿挺拔修長,一根緞帶束了墨髮,沒有武將的凜冽肅殺,倒似文人瀟灑不羈。

  謝殊緊隨其後,果然著了胡服,竟是冷肅的黑色,唯袖口領口飾以寶相蓮紋。這般裝束在她白面朱唇的陰柔裡添了許多英氣,倒比衛屹之更像武將。

  本來謝殊位高,應當她先下車,後面才是衛屹之,所以王絡秀自然而然就認錯了人,何況這二人裝束也實在太容易混淆身份了。

  她盯著謝殊看,越看越覺得動心,心中對兄長的安排竟生出歡喜來。

  這時王敬之帶著她走過去,面朝謝殊道:「快來見過謝丞相。」

  「……」王絡秀看看謝殊,又看看衛屹之,知道自己弄錯了人,一張臉頓時紅透,連行禮都有些心不在焉。

  王敬之緊接著又把她引到衛屹之身邊,把先前對馬車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衛屹之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而旁邊的謝殊早就用摺扇遮著嘴抖了半天肩膀了。

  「刺史太客氣了,不過一件小事,不必掛懷,本王也根本沒在意。」

  「武陵王果然心胸寬廣,慚愧慚愧。」

  衛屹之好說話,王敬之生性灑脫,都不是糾結的人,裝模作樣客套幾句,此事就算過去了。

  眾人啟程,王絡秀跟著兄長離開時,轉頭看了一眼謝殊,又看看衛屹之,垂下頭去。

  論相貌,這二人不相伯仲;論氣度,這二人各有千秋。她只是無端記掛著那初見的驚鴻一瞥罷了。

  蘭亭這個地方不是會稽郡最美的,但絕對是最適合游賞玩樂的。

  暮春百花凋盡,一眼望去全是鬱鬱蔥蔥的綠色,深的淺的,濃的淡的,繞著山石覆蓋出去,到前方是一大片竹林,在風裡簌簌抖動枝葉。四周淺溪淙淙,曲折蜿蜒的碧水宛若玉帶迂回,鬼斧神工,造化神秀。

  車馬都已卸下,眾人徒步接近,個個讚不絕口。桓廷、楊鋸幾位年輕公子都是第一次來,更是欣喜,一路直呼大飽眼福。

  謝殊的評價是沒有錯的,這些世家子弟果然都不喜歡好好穿衣服,桓廷和楊鋸二人姿容不錯,體態修長,露肩膀露胸膛她也就忍了,旁邊那七老八十的阿翁你要不要注意點啊,挺著個大肚腩很影響心情的啊!

  王敬之是蘭亭常客,他命人在水流兩邊放好蒲墊,要玩每年必玩遊戲曲水流觴。

  眾人分坐兩岸,不分高下,不分主次,謝殊剛一坐定,左邊便被桓廷佔據了,右邊還要有人來搶,被她伸手攔住,朝旁邊站著的謝冉道:「你坐這裡。」

  那人一看是丞相親戚,只好怏怏地走了。

  桓廷比較激動,近距離看謝殊越發覺得她容貌舉世無雙。他是少年心性,不太拘束,開口便道:「今日能坐在丞相身旁,如覺珠玉在旁啊。」

  謝殊朝他笑了一下:「桓公子謬贊了。」

  桓廷還想說什麼,對岸的楊鋸正在朝他拼命使眼色,他只好注意措辭,不再亂說話了。

  楊鋸身邊坐著衛屹之,衛屹之身邊是王敬之,謝殊一抬頭就看到這二人在對面有說有笑,心裡有點毛。

  她朝王敬之身後端正跪坐的少女看了一眼,世家聯姻是常事,在座的各位隨便掰掰指頭都能找出點親戚關係來。可王衛如果真聯姻了,別說她慌張,連皇帝都會慌張的。

  王家婢女家丁穿梭其間,溢香美酒成壇搬來,描金漆碗置於水流,歡聲笑語隨風送出,混著竹林輕響,如身在天外。

  謝殊對吟詩作對不感興趣,她只是在等這群人玩夠了來一下恩威並施,以達成鞏固謝家權勢的目的。而試探王家,也是此行的重要目的。

  丞相擺譜不參與吟詩作對,謝冉是推辭不了的,在謝殊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已經作了三首詩喝了八碗酒,有要醉的跡象了。

  謝殊見他舌頭都發硬了,連忙叫沐白把他摻走,他一走,位置立馬就被旁人占了。

  「丞相,在下陸熙奐,有幸得見丞相,不知可否賞光同飲一杯?」

  此人面貌俊秀,只是生的矮小,不聽他說話還以為是個少年。謝殊發現他一口吳語,便知他是南方士族之後,打起精神端了碗酒說:「自然,陸公子請。」

  陸熙奐明顯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她會賣自己面子。

  這是有原因的。

  當初天下一統,晉國都城在洛陽,在座各大世家幾乎都是北方名門望族,後來北方淪陷,朝廷偏安建康,北方士族紛紛舉家南遷,這才形成了如今的現象。

  但南方當地的士族對此是很抵抗的,他們自東吳時起便已權勢滔天,這群北方士族不過是難民,來了南方後壟斷了高官爵位不說,還搶佔他們的地皮,把他們恨得一口一個「傖佬」的罵。

  南方士族以陸顧張朱四家為首,陸熙奐是陸家族長的嫡長子,其父在建康任職,這次沒來,他是代替父親來的。他一路遭受北方士族排擠,更見識了王家滋潤的生活,而會稽一帶本就是他們陸家的天下。

  南方士族至今只有他父親一人做到了高官位置,那也是因為被王家占了地皮,皇帝安撫他們家才給了個恩典。這種日子沒人受得了,陸熙奐早就想給這群傖佬一點顏色瞧瞧了。

  謝殊是丞相,毫無疑問的傖佬代表,他來敬酒,其實是挑事,不想謝殊居然給他面子喝了酒,絲毫沒有像別人那樣對他們輕視。

  謝殊不僅喝了酒,喝完還用吳語贊了句好酒。

  陸熙奐蹙眉,那群傖佬最嫌棄吳語了,至今還在教育子女說好洛陽官話。若說之前謝殊是敷衍他才喝了酒,現在就是有意的示好了。

  他心思一轉,忽然道:「今日丞相在座,剛好可以與我做個見證,我想求娶王家好女,便是對岸王刺史的胞妹。」

  在座眾人皆是一愣,王敬之的臉色已經沉下來了。

  謝殊明白自己是被推到風口浪尖了,不幫陸熙奐是得罪南方士族,不幫王敬之是得罪北方士族,陸熙奐真是挑得一手好撥啊。

  她哈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好事,不過外人是插不得手的,陸公子有這當眾表明心意的膽量,哪裡還用得著本相開口,去求王刺史不就好了嘛。」

  王敬之忙道:「陸家富貴,王家哪裡高攀得上啊。」

  陸熙奐不悅,他們北方士族每次說起南方士族都是富貴,可他們有的何止是富貴,他們也有人才也有風度,如何不能封侯拜相?這群傖佬欺人太甚!

  謝殊明白自己多少還是得罪陸熙奐了,但此時他肯定更恨王敬之。她忽然想起什麼,在建康沒有打通的缺口,在今日豁然開朗了。

  對岸似乎有人看她,謝殊抬頭望去,王絡秀慌張移開視線,衛屹之在旁似笑非笑,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揶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2 09:48 AM

第十一章

  謝殊從頭到尾就沒怎麼注意這位王絡秀,所以對她那記眼神很納悶。至於衛屹之,她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被陸熙奐盯上的事。

  曲水流觴的遊戲因為陸熙奐的求親被打斷,謝殊覺得該找點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於是報復般指著對面的衛屹之說:「據說武陵王武藝超群,一直無緣得見,今日高朋滿座,能否一展身手讓大家開開眼界啊?」

  衛屹之笑道:「今日在風雅之地,不宜動刀動槍,謝相就莫要為難本王了吧。」

  謝殊還要繼續攛掇他,轉頭時忽然瞥見陸熙奐一臉慌張,還時不時看向衛屹之,似乎很忌憚。

  咦,難道他怕衛屹之?

  這時劉家老太公說話了,他是見不得奸佞之後壓迫一代賢王,於是正義地打了個岔:「武陵王所言極是,既然是在風雅之地,就該行風雅之舉,老夫這裡有幾顆仙丹,大家不妨一起嘗嘗。」

  說是仙丹,其實就是五石散。晉國求仙問道的不在少數,據說這東西吃多了能成仙,所以大家都愛,就連桓廷這個少年都一臉期待。

  婢女接過丹丸,端下來分發眾人,劉老爺子笑眯眯地補充道:「吃完身輕如燕,如在雲端,煥然若新生吶。」

  大家頓時紛紛誇讚他老人家高風亮節,連成仙都不忘旁人啊。

  陸熙奐不想給傖佬面子,所以擺手拒絕。王敬之雖無登仙之心,但他是虔誠的天師道弟子,便要了一顆。其餘每人有份,桓廷最厲害,吃了兩顆還灌了一碗酒,不出片刻便紅光滿面,肌膚滑嫩飽滿,衣裳領子又拉開了幾分。

  只有兩人領了情卻沒有吃,一個是謝殊,一個是衛屹之。

  謝殊不吃是可以理解的,她父親就死在這東西上,謝銘光曾經對她三令五申,什麼都能吃,不能吃五石散。何況她聽說這東西吃完就渾身燥熱,衣服一定要敞著才暢快,除非她想死,不然才不敢碰。

  至於衛屹之為什麼不吃,她不知道,也許是不合胃口?

  大家吃好喝好了,玩也玩夠了,謝殊搖著扇子發表了一通演說,其中包含了對皇帝的讚美,對各大世家的誇讚,以及對謝家不斷努力的肯定。

  然後她開始與大家探討國事。

  本來此行就是打著共商國是的幌子來的,回去還得給皇帝一份詳細報告,告訴他老人家大家為國盡忠的決心,所以這是必要的任務,更何況謝殊也可以借此機會聽聽眾人的政見。

  可是大家此時都處在雲端呢,心情好得很,談到什麼態度都是好好好,丞相說得太對了!

  政見就是沒有意見。

  謝殊歎氣,老爺子誠不欺我,五石散這玩意兒真不能吃!

  這時衛屹之忽然注意到謝殊身旁的陸熙奐手指把玩著酒碗,眼神游離張望,時不時看看謝殊,又時不時看看王敬之,似在計劃什麼。

  這種眼神對一個戰場出身的人而言並不陌生,他忽然起身道:「大家慢慢商談吧,本王要先行告辭了。」

  謝殊錯愕望去,正對上他的視線,但他很快移開,看了一眼陸熙奐,拂袖而去。

  眾人從飄飄欲仙的狀態清醒了大半。

  苻玄在車旁等候,見到衛屹之獨自一人出來,很詫異。

  「郡王提前離席了?」

  衛屹之擺手叫他噤聲,將他叫到耳邊仔細吩咐了一番。

  苻玄領命而去,很快返回,稟報說:「確實有人埋伏在此地,足有百人。」

  衛屹之點點頭,登上車道:「走吧。」

  苻玄詫異:「走?郡王不去提醒那些世家?」

  「不需要,王敬之命會稽郡的府衙軍在附近保護,這區區百人,成不了事。」

  「可丞相還在那兒啊。」

  「那又如何?」

  苻玄被他的話弄得張口結舌:「你、你們不是兄弟嗎?」

  衛屹之失笑:「這話謝相都不信,你也信?」

  宴會現場此時一片肅靜。

  謝殊抿唇不語,再三思索著衛屹之臨行前看向陸熙奐的那一眼,忽而想起之前自己讓衛屹之耍刀弄槍時陸熙奐一臉緊張,頓時明白了什麼。

  衛屹之縱橫沙場,連兵強馬壯的秦國軍都攔不住他,陸熙奐忌憚的是他的武藝。

  「哼,武陵王好大官威!本相對他以禮相待,他竟不識好歹!」她憤而起身,不顧眾人錯愕,砸了酒碗,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全都呆住了,陸熙奐也是。眼見大魚要溜走,他再也忍不住,朝竹林裡悄悄守著的人點了一下頭。

  行動開始了。

  王敬之見宴會辦不下去,只好笑著跟大家告罪,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離開,反倒對他大加安慰,順帶告訴他丞相在都城時就很頑劣,所以大可不必為他今日的舉動感到難堪。

  「刺史有所不知,丞相他還煮鶴吃吶!」

  王敬之頓時震驚了:「當真?」

  「千真萬確!唉,俗人一個啊!」

  謝殊帶著沐白走到半道,吩咐他加快速度,早早登車走人。

  沐白並不遲鈍,警惕道:「可是有人要圖謀不軌?公子放心,王刺史派了守軍在此。」

  「只怕擋不住,那群人早有準備。」

  話音未落,一大群家丁快速朝她這邊走來,那架勢一看就不是要來伺候的。

  「快走!」謝殊提起衣擺就跑。

  形象算什麼,當初她餓得不行去偷吃東西,被人家狂追五里地,粗氣都不喘一個,何況現在是逃命。

  可惜八年奢侈生活和禮儀教導已經讓她從一個野丫頭變成風度翩翩的丞相,連逃跑速度也大大降低了。

  謝殊很想祭奠一下自己曾經熱血的童年。

  沐白會武,但平常做書僮打扮,看不出來。他為謝殊斷後,一連打翻了數人,直到看見其他家丁手裡舉起了兵器才慌忙逃命。

  完蛋,忘帶武器,太習慣做書僮了!

  謝殊大聲疾呼,但並沒有引來守軍。

  此地是王家地盤,沒有賊人敢來造次,他們守了一年又一年,年年都無聊地只能跟蝴蝶玩,早就沒戒心了。何況為了不打擾世家集會,他們都遠遠站在外圍,根本沒想過世家裡會有人搞內訌。

  而那群所謂的百名伏兵不過是幌子,一旦家丁們得手,他們就會現身吸引守軍注意,方便他們行事。

  謝殊不熟悉地形,漸漸脫力,終於,那群家丁到了跟前。

  沐白被一刀砍倒,數把大刀橫架在了她頸上。

  --------------------------------------

  文裡說過晉朝關於名字裡帶「之」字的人都信奉天師道,這不是我瞎掰,是真實的,所以文裡好幾個名字有「之」的人物,真不是我惡趣味爆發(當然,齊遜之和段衍之不在此列= =)

  還有焚琴煮鶴,在古代社會簡直是粗俗到家的人才會做的事,這也不是我瞎掰。

  包括南北士族對抗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2 09:54 AM

第十二章

  世家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無人關心丞相現在身在何處。

  走到半道,四周忽然響起大喊大叫,似乎是一大群人在鬧事,大家嚇了一跳,紛紛停下張望,膽子小的甚至還往人群裡鑽了鑽。

  王敬之命人前去查看,不多時,守軍頭領前來稟報,是一群流民亂竄,已被驅逐。

  大家剛鬆口氣,忽見一人渾身是血地跑了過來。

  沐白努力裝死成功,待那群家丁一走便忍著傷痛來搬救兵,老遠就大喊:「刺史大人,快救我家公子!」

  王敬之聞言大驚,親手扶住他詢問詳情。

  丞相在王家地盤出了事就算了,還是被一群打扮成王家家丁的人弄走的,這分明是栽贓嫁禍。王敬之無暇細究,連忙召集軍士四下搜救。

  衛屹之的車馬還未走遠,聽到那陣叫嚷,按下了車馬。

  似乎不對,若陸熙奐的目標是在場所有世家,應當不會這麼大張旗鼓。

  「苻玄,你去看看那邊情形,再看看陸熙奐是否還在。」

  「是。」

  苻玄去時,王敬之親自領著人沿路搜了過來,看到衛屹之的馬車還停在道中,忙上前道:「武陵王還是快些回去吧,丞相被賊人抓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衛屹之有些吃驚,怎麼也沒想到陸熙奐的目標只有謝殊一人。但他表面仍舊不動聲色:「多謝刺史提醒,那本王便回去了。」

  王敬之要分派兵力護送他,被他擺手拒絕:「本王尚可自保,刺史還是快去尋謝相吧。」

  「說的也是,如此便請武陵王自己多加小心了。」王敬之勒馬調頭,迅速帶領眾人離去。

  苻玄回來了,稟報說:「諸位大人已被王刺史派人抄近道送回,陸熙奐也在其中。」

  衛屹之點點頭,退回車內,換上窄袖胡服和靴子,找出良弓長鞭,躍下馬車吩咐車夫卸匹馬給他。

  苻玄忙問:「郡王這是要去哪裡?」

  「旁人問起,就說我去行獵了。」衛屹之整整袖口,將長鞭纏在腰間:「此事不可張揚,你算好時辰,兩個時辰後本王還未回來,便去請王敬之相助,我會沿路留下標記。」

  「是。」

  衛屹之翻身上馬,朝蘭亭方向飛馳而去。

  往淺的說,誰都知道他跟謝殊是對頭,何況剛才他還當眾不給面子的提前走了,最有嫌疑。

  往深的說,謝殊出事,王家受損,他一人獨大,皇帝遲早會忌憚,終究還是會把他拔除。

  唯有平衡才是生存之道。

  但衛屹之即使有心救謝殊也只能暗中進行,南方士族雖遭歧視,勢力卻不容小覷。會稽一帶是陸家舊部所在,勢力更是盤根錯節,何況附近還有顧張朱三家環伺,而他也沒立場興師動眾地去要人。

  陸熙奐此時正隨著諸位世家一起匆匆往回趕,裝作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旁邊的北方士族嘲笑他膽小怕事,他冷臉不答,轉頭對上顧家公子的視線,二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你們這群傖佬,看你們還能橫幾天!

  謝殊此時也在趕路,被一群高壯大漢押著,路線隱蔽,專揀小道。

  大概那群人實在看不起她,並沒有綁她,只將她擠在中間。謝殊也表現得很乖巧,不吵不鬧,安靜走路,毫不反抗。

  大約走了四五里,大家見她蒼白著臉聽話的很,知道她在害怕,心中嘲笑不斷,漸漸放鬆下來。

  謝殊悄悄查看四周,瞄到前方田野裡豎著稻草人,暗暗留了個神。

  又走了段路,視線裡出現了一條大河,謝殊心思一動,屈起拇指狠狠按了一下喉嚨,頓時噁心地彎腰作嘔。

  「怎麼了?」前面領頭的吊梢眼漢子走過來,看見她彎腰狂吐,捂著鼻子罵道:「果然是成天大魚大肉的敗類,居然吃到吐!」

  謝殊虛弱地看他一眼,可憐巴巴地道:「這位好漢,能否讓我去洗洗?」

  吊梢眼見她吐的穢物弄髒了衣物,又是一聲罵:「媽的,真是噁心死了!」

  謝殊縮了縮脖子,蹙著眉做出強自忍受的模樣。

  吊梢眼罵不下去了,那一張臉精雕細琢,斂眸似忍下千言萬語,蹙眉如含下萬般苦楚,明明是個小子,竟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好看。他原先的大嗓門竟再也吼不出來了,乾咳一聲咽了回去,擺手說:「去去去,快去快回!」

  謝殊一臉驚喜,再三道謝,笑顏綻放,愈發光彩奪目。吊梢眼暗罵一聲,指派了兩人帶她去河邊,再三囑咐要看好人。

  那二人將謝殊送到河邊,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但明顯不把她當回事,並不太警惕。

  謝殊瞅準時機,忽然一下竄入河內,迅速朝下游遊去。

  二人這才回神,頓時方寸大亂,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世家子弟竟會鳧水,還遊得這麼快!

  「來人!丞相跑了!」

  吊梢眼帶著人急匆匆跑過來,一面呵斥大夥兒去追,一面怒駡二人:「再胡說八道!想讓周圍百姓知道我們抓了誰嗎?活膩了是不是!」

  江南之地水性好的人多得是,早有幾個大漢竄入河中去追人了,雖然往下游而去速度快,但他們人多,一半抄近道在岸上攔截,一半在河中斷後,不愁逮不回人。

  果然,轉了幾個彎,遊到平緩處就瞧見了丞相浮在水面的身影。大家加快速度,餓虎撲食一般衝過去,忽然覺得不對勁。

  一人將丞相撈起,頓時破口大駡。那根本不是什麼丞相,而是穿了丞相衣服的稻草人,難怪浮在水面半死不活的。

  「媽的,被騙了!快搜!」

  謝殊縮在岸上的田埂下,聽著人聲離去,微微鬆了口氣。她擰了擰中衣上的水漬,朝反向的村郭跑去。

  已是夕陽西下,村中炊煙嫋嫋,謝殊跑到村口一看,這村子雖小卻是四通八達,只怕那群人不久就會尋來。

  她改了投靠住戶的打算,直往村中後山而去,等到了高處也可辨明方位,免得誤打誤撞。

  山勢平緩,並不陡峭,可不似蘭亭那般有人打理,荊棘遍佈。謝殊腳上的靴子已經破了,被刺狠狠紮了一下腳脖子,疼得一聲輕嘶。她左右看看,撿了一把曬乾的茅草,一瘸一拐地繼續往上走。

  不出所料,到了山腰,那群人果然去而複返,竟徑直朝山上搜了過來。

  謝殊一咬牙,繼續往前跑,但那群人速度很快,沒多久便已覺聲音近在咫尺。

  謝殊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乾脆心一橫,將髮髻打散,遮了大半張臉,又將靴子脫下遠遠丟掉,只穿著羅襪,故意蹭地滿腳污泥,遮蓋住血跡。

  大漢們罵罵咧咧地到了山頂,就見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蹲在地上撿柴,口中還輕輕哼著小調。

  來的人不多,應該是分出來的一支。人家可沒心情聽歌,大喝道:「可有見過一個渾身濕透、面貌俊美的男子跑過?」

  「啊!」女子忽然一聲尖叫,騰地站起來,指著山下,似乎被嚇到了。

  那人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丞相的一隻靴子掛在樹枝上晃呢。

  「果然是從這兒跑了!」大漢們心一橫,也不顧山路陡峭一地荊棘,橫著刀一路開闢下去,好幾人險些摔個狗啃泥。

  謝殊目送他們下去,丟下柴朝別處走去。

  山凹之地一汪淺池,大概是由雨水積成,不太清澈,但此時也不用講究了。她坐下來,將羅襪褪下,清理了一下傷口。

  衣裳還是濕的,可也只能這樣半捂半晾著。剛才那群人沒有注意到這點,也不知之後會不會反應過來,如果他們去而復返,那就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她歎口氣,就著水梳洗了一下,又將髮髻束好。

  王敬之可能會帶人找來,她要警惕的可不只有追兵這一樣。

  鞋沒了,她便用之前撿來的茅草編草鞋。

  小時候母親教過她,但時隔已久,已經生疏了。她編好一隻,鬆鬆散散的不成樣子,套在腳上,朝水面望了一眼,低聲笑道:「我會好好活著的,母親。」

  一雙鞋還沒在腳上捂熱,耳中已經聽到腳步聲。謝殊心中一驚,接著捏了捏眉心,這次是逃不掉了。

  然而來的只有一個人。

  衛屹之站在她面前微微笑道:「跟了那群人許久才找到你,那麼多人竟逮不住你一個,倒不用我多此一舉走著一趟了。」

  謝殊一見到他,頓時努力做出感動狀:「啊,仲卿,你來了就好了,我就快頂不住了。」

  衛屹之忍笑道:「哪裡的話,你已經以一當百了。」

  謝殊明白衛屹之的想法,也就確定自己已經安全了,頓時鬆了口氣。她也不開玩笑了,詢問了一下沐白和其他世家的情形,得知王敬之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不動聲色地盤起雙腿,將腳藏在腿下。

  沒辦法,現在只穿著中衣,沒有衣擺可以遮啊。

  衛屹之見天色將晚,取了火石生了堆火,叫她將衣服脫下烤一烤。

  謝殊哪肯,只說衣服早就要乾了,用不著。

  「你規矩還挺多。」衛屹之不知道她是女子,也就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不然至少也會脫了外衣給她擋擋風。

  謝殊顯然也不把自己當女子,毫不矜持,四下看了一圈,對他說:「不知這山裡有沒有野味,我已經餓了。」

  衛屹之搖搖頭:「就算有也不能烤,你想把那群人再引來嗎?到了晚上王敬之還不來,這堆火也一定要熄掉。」

  「說的也是。」謝殊失望地歎氣。

  衛屹之起身道:「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可吃的東西吧。」

  小村荒山,哪裡有什麼可吃的。衛屹之返回時手中拿了兩隻山芋,跟謝殊說:「山下有個老伯自家種的,去年的了,但好過沒有。趁天沒黑丟火裡烤一烤吧,這東西沒野味味道大,應當不打緊。」

  謝殊很驚喜地接過來,笑道:「這東西生吃也好吃,你沒嘗過吧?」

  「我只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吃過烤熟的。」衛屹之在她身旁坐下,反問了句:「你嘗過?」

  「當然,當初我在荊州時,有半年都靠這個果腹,什麼吃法都吃遍了,連皮都能做出幾樣菜來。」

  衛屹之被她說得忍不住笑起來,忽然一愣:「荊州?我記得八年前荊州大旱之後蝗災,顆粒無收,饑民遍野,你便是那時候回的謝家?」

  謝殊怔了怔,扯了一下嘴角:「你連這個都知道?」

  「你忘了荊州就靠著武陵郡嗎?」

  「啊,說的是。」謝殊低頭洗山芋,默不吭聲。

  那已經是太久遠的回憶了,龜裂的大地,漫天的飛蝗,饑餓的呻.吟……

  她和一群小夥伴一起去很遠的地方偷山芋,每次都像是去行軍打仗,那是當時最高貴的使命,因為每個人都擔負著家庭存亡的重擔。

  後來夥伴們一個個不見了,有的餓死了,有的被賣了,還有一個偷完吃的逃跑時被逮到一頓痛打,落下了傷,拖延了幾個月病死了。

  人命不值錢,值錢的是食物。

  那段記憶太慘烈,她已經不想再記起。

  只能說謝家人出現的太是時候了,在她和母親走投無路的時候,送來了一線生機。

  「如意,我好像從未聽你說起過你的母親。」衛屹之見她洗了大半天也沒洗好,忍不住拉回她的思緒。

  「我母親……」她坐直身子,沖他笑了一下:「八年前就過世了。」

  衛屹之被她的笑弄得愣了一下,那並不是她往常慣有的笑容。

  「是我唐突了,對不住。」

  「沒事,都那麼久了。」

  衛屹之雖未親眼見識過那場蝗災,但也有所耳聞,再看謝殊,多少有些不同。

  「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以後定會諸事順利的。」

  謝殊遞給他一隻山芋,哈哈笑道:「我只想眼前這事順利過去就行。」

  衛屹之接過來咬了一口,細細嚼下,清脆甘甜,這東西居然餵養出了當今丞相。

  他看一眼謝殊,恍然發覺自己似乎從未瞭解過此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4-9-2 10:01 AM

第十三章

  王敬之還沒來,追兵竟折返了。

  之前找來的那些人可能笨,那個吊梢眼卻不好糊弄,找了幾圈無果,就猜是被騙了,於是又帶著人殺了個回馬槍。

  謝殊聽到人聲,連忙兜水撲滅火堆,夕陽將隱,四下陷入昏暗。衛屹之卻還在不慌不忙地品嘗山芋,他似乎剛剛發現這東西生吃的妙處,吃的還挺香。

  山太平緩,要衝上來快得很,不多時吊梢眼就到了跟前。

  「果然在這裡,快逮起來!」

  眾人蜂擁而上,剛到跟前,倏然一陣破空風聲,當前兩個大漢仰面倒了下去,衣襟被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鮮血汩汩而出。

  衛屹之手一抖,長鞭遊蛇一般收回。

  吊梢眼被他的身手唬住了,但為了保命也顧不上了,大手一揮道:「一起上!」

  衛屹之丟下山芋,霍然起身,一手挾起謝殊,一手甩鞭,數十大漢被他抽的倒地不起,他勢如閃電,輕輕鬆鬆拓開道路,向山下疾行而去。

  吊梢眼捂著被抽腫的臉頰捶地大呼:「快追!!!」

  謝殊被送到馬上方才回神,托起差點掉下的下巴,乾笑道:「仲卿果然好身手,不想在蘭亭無緣得見的武藝在此見到了。」

  衛屹之翻身坐到她身後,「你倒還有閒心說笑。」說完狠抽一下馬匹,離弦之箭一般朝遠去奔去。

  謝殊幾乎被他整個攜在懷裡,不自然地動了一下身子。

  後方的追兵因為不敢張揚,沒用車馬,腳程本來是趕不上衛屹之的,但陸熙奐親自帶人來了。

  他回去後久未得到消息便知事有變故,聯合顧家人馬來援,得知謝殊剛被救走,氣得臉色鐵青,當即命人急追。

  這次的人不是先前那些裝作家丁的莽漢,訓練有素,雷厲風行,身騎烈馬,分成雙股自兩翼側抄,很快便將謝殊和衛屹之圍住。

  「一路往前,千萬莫停。」衛屹之在謝殊耳邊低語一句,將韁繩遞在她手裡,而後搭箭前指,三箭連發,連殺三人。

  謝殊騎術不精,硬著頭皮衝過豁口,心有餘悸。

  眾人被這下駭住,士氣大減,一時猶疑,速度慢了下來。

  陸熙奐遠遠看到,要親自去追,被顧家公子顧昶拉住:「此人身手了得,不懼你我威嚇,只怕不是等閒之輩,還是讓手下去追,出了岔子也好推託。」

  陸熙奐覺得言之有理,不再親自前往,只在後方跟隨,讓手下繼續賣力。

  大家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上。

  衛屹之一路疾馳,身後追兵如影隨形。他囑咐謝殊握好韁繩,回身又是一箭,正中領頭之人的馬匹。

  馬失前蹄摔倒在地,後方急行而至的人馬被絆地摔了一地,但沒受影響的人依舊緊追不捨。

  「丞相!」

  遠處傳來了呼喚,謝殊眯眼望去,昏暗的天色下,前方的人寬衫大袖還未換下,不是王敬之是誰。

  「姓王的到了!」陸熙奐看到那浩浩蕩蕩的府衙軍,氣悶地摜了馬鞭。

  功敗垂成。

  顧昶臉色陰晴不定:「真是見鬼,明明手無縛雞之力跟個娘們兒一樣,這麼多人竟拿不下他!」

  這時謝殊忽然勒馬調頭,大聲喊道:「前方可是陸家公子陸熙奐?本相被賊人追擊,請陸公子出手相助!」

  顧昶詫異道:「他知道是我們幹的?」

  陸熙奐也很驚愕,但還不至於慌亂,咬了咬牙道:「罷了,鬧大了我們也沒好處,反倒打草驚蛇成不了事,丞相既然給了個臺階,不如順著下吧。」說完驀地大呼一聲:「哪裡來的流寇膽敢傷我大晉丞相!」而後一揚手,命身邊手下前去逮捕自己人。

  謝殊故作感激,遙遙朝二人拱手致謝:「多謝陸公子出手相救。」

  陸熙奐強顏歡笑,遠遠回禮:「丞相言重了,這是應該的,我們二人偶然經過,哪能見死不救呢。」

  王敬之看出了端倪,打馬過來道:「丞相受驚了,這些『流寇』要如何處置?」

  「刺史處理吧。」

  「是。」

  陸熙奐和顧昶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府衙軍押走,死死揪住韁繩,憤懣難當,踟躕許久,終究沒有上前,草草告辭離去。

  這是個啞巴虧,只能認栽。

  天色昏暗,王敬之直到此時才看清謝殊身後坐著的是誰,吃驚道:「武陵王怎會在此?」

  「說來慚愧,本王一時貪圖玩樂,行獵至此,竟路遇謝相,也是趕巧了。」

  明明親眼看著他走的,結果他卻出現在了這裡,王敬之少不得懷疑,但見他此時手握長鞭,背負長弓,又的確是打獵的模樣。

  他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見謝殊此時形容狼狽,忙吩咐下人去牽馬車過來。

  衛屹之翻身下馬,扶謝殊下來,天色昏暗,但他目力極好,無意間瞥見了她穿草鞋的腳,不禁一怔。

  那腳趾圓潤白嫩,穿草鞋比她穿靴子時要小很多,雖只看了兩眼,但感覺比起女子的腳也毫不遜色。

  但他很快就壓下了這心思,若是被謝殊知道他有這想法,那就是冒犯了。

  回到王家,王敬之下令不可妄議此事,而後命令婢女好生伺候謝殊梳洗更衣。

  但那群婢女都被丞相趕出了房門。

  謝殊身心俱疲,在浴桶裡就差點睡著了,後來還是謝冉來求見才把她從半冷的洗澡水裡解救了出來。

  謝殊收拾妥當,打開房門,謝冉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才走進門來,低聲道:「好在有驚無險,若是丞相遇險,謝家危矣。」

  還有句沒說出口的話是,他也危矣。

  謝殊坐去案後,示意他也坐下:「此事是南方士族所為,但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要我的命,否則一早就下了手。」

  謝冉替她倒了杯茶壓驚:「那丞相可知他們的目的?」

  「也許回去問一問樂庵便知了。」

  「樂庵是他們的人?」

  「必然是,否則這一切發生的也太巧合了。樂庵的目的是讓我與武陵王互鬥,等到了會稽,南士得手,武陵王就理所當然的成為替罪羊了。屆時朝中文武二臣皆除,王家也被拖入渾水,北方士族必然亂作一團,南方士族本就實力強盛,想做什麼就容易了。」

  謝冉皺眉道:「若是如此,那不是更應該除了丞相嗎?」

  謝殊搖頭:「他們沒對我下殺手,肯定是因為我還有用,想必要做的不是小事。」

  謝冉見她將事情細細分析與自己聽,便猜到了幾分:「丞相可是要我去審問樂庵?」

  「你一個人還不夠。」謝殊忍笑道:「帶上沐白,他最喜歡頂著謝家人的身份欺壓別人了。」

  謝冉也忍不住笑起來:「他那是忠心,剛剛得知丞相回來還吵著要過來見您,被大夫灌了幾碗湯藥,剛剛睡著。」

  謝殊歎氣:「人沒事就好。」

  何止沐白,丞相平安回來,其他世家也紛紛按捺不住要來探望。畢竟那是丞相,出身再不好,再不被人喜歡,也是百官之首。連皇帝都奈何不得的人物,他們又能做什麼?

  謝殊回來的就晚,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便聽雅光閣外喧鬧一片,鬱悶地砸了枕頭,可轉頭一想,砸的好像是王家的東西啊,這才收起下床氣,怏怏起身穿衣。

  謝冉住的不遠,體貼地過來擋人,謝殊梳洗完畢開門,他已把諸位大人安排地妥妥當當,大夥兒正在庭院內賞花遊戲呢。

  桓廷最積極,眼見謝殊出現,一個箭步沖上來問:「丞相表哥,你沒事了吧?」

  謝殊被這稱呼弄得一愣一愣的,她什麼時候成他表哥了?

  謝冉走過來,貼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了,謝銘光之妻,也就是她的祖母,乃是桓氏之女。難怪桓廷一路總喜歡黏著她,敢情還有這一層關係。

  桓家也是大族,這關係不攀白不攀啊,謝殊遂笑道:「多謝表弟關心,無礙無礙。」

  桓廷心性單純,見她態度好,把楊鋸等跟自己交好的公子哥全拉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請她說說昨日驚險經歷。

  楊鋸比較沉穩,攔住大家對謝殊道:「依在下看,丞相還是該早些回都,那些人若是賊心不死或是主意打到其他人頭上,都是個麻煩。」

  在場的人一聽自己有可能要倒黴,紛紛表示贊成,極力慫恿丞相趕緊回都。

  謝殊點頭:「那便回去吧。」

  王敬之收到消息照例要挽留一番,自責一番,再對來年的治安保證一番。

  謝殊坐在廳中,笑著安撫他:「刺史千萬不要自責,此事是意外。好在有陸顧張朱四家坐鎮,想必今後那些流民再不敢作亂了。」

  下方坐著的陸熙奐和顧昶敷衍地附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丞相急著回去,必然是追根究底去了,他們都有數,暫時不敢再生事。

  眾人告辭完畢,各自散去,王敬之走到衛屹之跟前道:「武陵王此番回去還不知何時能再來會稽做客,我這個做晚輩的一直想見見襄夫人,奈何分身乏術,倒不如讓絡秀隨您回去探視一下她老人家,您看如何?」

  衛屹之自然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好拒絕,笑了笑說:「王刺史既有此心,便這麼辦吧。」

  謝殊打他跟前經過,又用摺扇遮著嘴憋笑,衛屹之看過去,不知怎麼,眼神從她腳上轉了一圈。

  和往常一樣的長靴,他甚至要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錯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