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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5 05:31 PM

第八十九章

  都城城門盡落,禁軍開始嚴密搜查安珩行蹤。司馬霖得知消息後派了十數名御醫前往相府為丞相醫治,卻都被丞相拒之門外。

  司馬霆比所有謝家人到的都早,並沒有在廳中就座,在謝殊房外來回踱了踱步子,氣悶道:「丞相這是幹什麼?不想活了?」

  「殿下請別誤會,公子向來只習慣由府上的鐘大夫醫治。」沐白紅著眼睛說了一句,轉身進了房間。

  司馬霆忽然記起當初為了此事衛屹之還特地趕去宮中接走了謝殊,這才信了。

  很快謝家親信官員便聞風而來,全都聚集在前庭。

  沐白在房中待了許久才出來,眼中淚光盈盈,藏也藏不住,先吩咐下人將他們請來院中,而後轉頭對司馬霆行禮道:「公子已到彌留之際,請會稽王回去,說今日她已盡了身為臣子的本分,只希望殿下即位後勤政愛民,她便能含笑九泉了。」

  司馬霆聞言暗暗皺眉。

  他並不願看到這個結果,謝殊當著百姓的面保護了他的安危,若因此殞命,待他即位後就是天大的功臣,想推都推不掉。他還等著羽翼豐滿再與她交鋒,沒想到還沒開始就輸了,背著這樣的人情債,以後再想打壓謝家定然會落人口舌,舉步維艱。

  怎麼會這樣呢?他看了看房門,防衛那麼嚴密,幾乎不可能行刺成功,她卻中了招,實在讓人想不通。

  「丞相還有沒有說什麼?」

  「沒了。」

  司馬霆不禁詫異,她明明占著功勞,到了這種時候,為何不趁機提出由誰接任自己來做丞相呢?

  沐白吸吸鼻子,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封,走到謝瑄跟前:「這是公子吩咐的話,屬下寫了下來,留給瑄公子。」

  謝瑄恭敬跪下,雙手接了過來。

  沐白又交代了其他謝家人一些話,句句都是自責,說得在場的人神色哀傷,連硬漢一般的謝運都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話都交代完,沐白轉身要回房,忽然被人扯住衣袖,轉頭看去,是臉色蒼白的謝冉。

  「我要見丞相。」

  「冉公子請回吧,公子說了,她想安靜地走,只吩咐屬下交代幾句話,誰也不想見。」

  謝冉迫近一步:「我一定要見她!」

  沐白朝左右使了個眼色,立即有護衛上前扶住謝冉,他趁機掙開了胳膊。謝冉看著他身後緊緊閉合的房門,踉蹌後退,被光福扶住才停下。

  她是故意的,眼睜睜讓自己看著她送死,到死也不給他答案,到死也不肯原諒他,甚至連最後一面也不肯見他……

  「表哥!」桓廷小跑著過來,身上大氅都歪了半邊,到了門邊,也顧不上對司馬霆行禮,一把拖住沐白就問:「表哥怎麼樣了?」

  沐白垂頭不語。

  桓廷急了:「到底怎麼了?說啊!」

  房門被拉開,鐘大夫走了出來,衣擺上還沾著血漬。大家立即將目光投向他,他站定腳步,低低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桓廷手裡的東西落到了地上,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沐白幫他撿了起來,原來是邊疆快報。

  元寧二年冬,丞相薨。

  大雪落了好幾層,密密實實地阻了道路,回都的路程顯得漫長而遙遠。

  天光微亮,城門守兵就看見遠處有行軍蹤跡,忙打起精神,兩匹快馬疾馳到了城樓下。

  「開門!」一人高喊了一聲,手中高高舉起令牌來。

  守兵舉著火把照了又照,看不分明,那人似乎急了,喝罵道:「武陵王在此,還不開門,是想死嗎!」

  守兵有些懷疑,拿不定主意,這時有士兵慌忙跑上城樓來,一路高喊:「快開門!不長眼力的,的確是武陵王回都了!」

  其他人一聽,哪敢耽擱,連忙啟開城門。

  幾乎是同時,快馬就衝了進來。

  一直到了相府大門前,天已亮透。衛屹之翻身下馬,揭去風帽,迎著紛紛雪花看向門口的白紙燈籠,一時幾乎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苻玄從大門口走回來道:「管家開門了,郡王進去吧。」

  衛屹之走入大門,一眼就看見了靈堂。有謝家人徹夜守靈,到現在仍舊哭聲不止,哀婉淒苦,如這數九寒天。

  桓廷也在,最先看到枯站著的衛屹之,紅腫著眼睛走過來,流著眼淚道:「對不住仲卿,若我早點送到消息,說不定表哥還能撐一撐。聽說他是自己推開護衛的,一定是因為得知了你的死訊才……」

  衛屹之豎手打斷他,身體微傾捂住胸口。苻玄連忙去扶他:「郡王節哀,您還有傷在身。」

  「武陵王!」沐白衝了過來,撲通跪倒在地,流下淚來:「您總算回來了,公子正等著您接她走呢。」

  衛屹之喉間乾澀發痛,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來:「什麼?」

  「公子遺言交代,身後不入祖墳,生於荊州,葬於荊州。她說武陵王若能平安歸來,就由您親自送她回去選址安葬。」

  衛屹之抬眼望向停放棺槨的靈堂,原先揪在心口的鈍疼竟像是消散了,一切都成了虛無:「我想見一見她。」

  沐白站起身來:「武陵王請隨我來。」

  楚連收拾好東西,最後望了一眼謝殊居住的院落,轉身朝相府後門走去。

  以往覺得自己擊築再高妙,如意卻聽不明白,便是格格不入。現在她死了,他孤身待在這偌大的相府,才體會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格格不入。

  花園裡一截松柏的枝頭殘雪落了下來,正砸在他背後的築上。楚連將它解下,走進那座謝殊常坐的涼亭,握節在手,擊了一曲。

  還是曾經在吐谷渾宮廷時為她譜的曲子,曲停時早已淚滿衣襟。他死死揪著弦,幾乎要將之扯斷,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精緻的靴子。

  「先生這是做什麼?」謝瑄從他手中接過築,「丞相生前不止一次囑咐過,先生是丞相的恩人,要我好好照顧您。以後先生就跟著我,我一定會好好侍奉您,讓您一生衣食無憂。」

  楚連淚流不止,吶吶無言。如意兌現了苟富貴勿相忘的諾言,他卻終其一生也沒能與她相認。

  前秦國丞相安珩刻意散佈武陵王身死的假消息,又借機刺殺了丞相,罪大惡極。但他憑一己之力,幾百秦國死士和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就讓晉國差點連損兩位大員,又豈是泛泛之輩,到現在也沒能被捕。

  北方各國都有心用他,可惜如今武陵王成功逃脫,他的聯兵政策失敗,誰還敢再保他,反而將責任都推在了他頭上。

  茫茫深山裡,安珩紫衣如新,扶著樹幹遙望北方許久,斂衽下拜,磕了幾個頭,起身時卻忽而吐出口血來。

  一路逃亡,重傷在身,天下之大,無容身之處,被捕只是早晚的事,但他根本不後悔。

  「身為人臣,忠君愛國,我安珩無愧先帝提拔,無愧天地。」他抹去嘴角血跡,由身後死士扶著站起來,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際,淒淒一笑:「只可惜這天下已經不是我期望的模樣,謝殊,你倒是看得透,居然先一步走了……」

  建康大雪十數日不斷,愈發惹得世人對丞相離世大發感慨。元寧帝賜丞相諡號德懿侯,年關之前,武陵王親自扶棺出都,前往荊州。

  司馬霆趕來城門口相送,挽著衛屹之的手臂苦苦相留:「聽說仲卿哥哥去完荊州就回武陵了?你何必一定要留在封地,安葬完謝相便回來不好嗎?」

  衛屹之拍拍他的手背:「殿下放心,我已調集兵馬拱衛都城,殿下可安心即位。至於回都一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仲卿哥哥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扶持有功,待我稱帝,自當重用你,你還是回來的好啊。」

  「殿下好意我心領了,朝中能人輩出,也不差我一人,何況我留在封地,也照樣可以效忠殿下。」

  司馬霆苦勸無果,忍不住歎了口氣:「仲卿哥哥是為了丞相吧,他為救我而死,是我對不住你。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長留封地啊,何苦如此癡情?」

  「殿下還不到時候,以後興許會懂。」衛屹之垂下眼,頓了頓又道:「殿下若真覺得對不住我,我倒是一事有要求殿下成全。」

  「仲卿哥哥請說。」

  衛屹之拱手道:「我想請殿下保證,有生之年,讓我保留著兵馬大權。」

  司馬霆對他這麼明顯地提出權勢要求很是意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仲卿哥哥是最有資格統領兵馬的人,我答應你。」

  衛屹之行了一禮,告辭啟程。

  街上大雪早已被清掃乾淨,森森禁軍列於兩旁。送靈隊伍龐大肅穆,卻沒有一個謝家人。

  「公子,回去吧。」光福將披風按在謝冉肩上,怕他被人認出來,又掀起風帽給他戴好。

  謝冉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運送靈柩的車駕上,臉色白得勝過周圍的雪,嘴角卻輕輕浮出笑來:「她受了兩年病痛折磨,如今得以解脫,我該高興才是。」

  光福連聲稱是。

  他又開口,語氣輕得像是怕驚擾了誰:「不要對任何人說我來送過她。」

  「恭送丞相!」前方隊伍開道,平民百姓與左右禁軍都下跪送行,呼聲震天。

  衛屹之白衣素服,雪花落了一頭一臉,他翻身上馬,抬手撫了撫棺槨,低著頭眉目溫柔,天地都靜默下來。

  兩旁哭聲不絕,只要想到那棺槨裡沉睡著的人,女子們便已芳心盡碎,淚濕羅帕。

  坊間傳聞連皇后都傷心落淚,太傅醉酒謝知音,謝家族長一病不起……

  當初那個掀了車簾驚豔了一個都城的人,如今只能存在於記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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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5 05:38 PM

第九十章

  次年春,元寧帝退位,封新安王,會稽王登基,改年號慶康。

  丞相臨終前沒有提到丞相之位該由誰接替,如今所有人都在猜想空置著的丞相之位會花落誰家。世家各族更是暗潮洶湧,早已在私底下爭得頭破血流。

  三月中,慶康帝下旨追封謝殊為文睿護國公,特賜謝府忠君護國牌匾,恩賞盛隆。

  其後謝氏子弟謝瑄自薦,與帝對答,被贊才學無雙,奉旨進入門下省任職。

  這之後不久,慶康帝便下詔封王敬之為丞相,錄尚書事職務則移交門下省和尚書省,美其名曰分工事之,免於丞相負擔過重。

  自此丞相大權被分割架空,於是原本對此安排不滿的其他世家,尤其是謝家,都很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謝瑄坐在房中,將謝殊留給他的信又看了一遍,靠上燭火,一點點燒盡。

  謝殊早摸透慶康帝的心思,他不會將丞相之位交給袁家或衛家,反而是王家,因為這樣才能讓世家力量愈發趨於平衡。所以她讓謝瑄尋找時機去自薦,提出分割錄尚書事大權的主意,而且讓他不要出頭,只在門下省任職。

  司馬霆不是懦弱無能之輩,年紀輕輕又漸趨隱忍,必能成大事。這一番安排正中他下懷,謝瑄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一切都按照信中的預料和安排發展。謝瑄忽然覺得,這一切安排的如此妥當,不像安珩刺殺了丞相,倒像丞相反過來利用了安珩刺殺的這個時機一樣。

  不過他隨即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畢竟有幾個人會這樣不管不顧地拿自己的性命去犧牲呢?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年年鵝黃的迎春花正在牆角開得嬌俏。去年這個時候,謝殊指著一叢迎春花對他笑道:「你便如這早春的花,正是好時節,如今這天下,是你們的戰場了。」

  想到這裡,他負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又輕輕鬆開,眉眼裡暈開淺淺的笑來:「多謝丞相給我這個機會。」

  荊州的春日下著濛濛細雨,衛屹之跨上馬背,走出很遠後遙遙回望,士兵看守的墳墓孤絕而立,有幾分荒涼。

  荊州刺史在旁討好般道:「下官已經著手為文睿護國公建祠,不知可否請武陵王親賜墨寶?」

  他點點頭:「可以。」

  刺史千恩萬謝。

  第二日衛屹之果然叫苻玄送了一對挽聯去給荊州刺史,刺史如得至寶,還叫來家眷左右傳閱了個遍,這才命人拿去拓下刻印。

  此時衛屹之已經在回武陵郡的路上。

  兩地相距不遠,要趕回去並不需要花太長時間,他卻似乎很急,一路快馬加鞭。

  苻玄很是疑惑,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最後認定他是太過悲傷,只能暗自歎息。

  到了武陵郡內,倒是春暖花開的好天氣。衛屹之策馬到了郡王府,匆匆進門,連管事的請安也沒搭理。

  襄夫人聞訊迎了過來,人還在回廊上就朝他招手,神色分外微妙。

  衛屹之快步走近,她已將左右婢女遣退,低聲道:「你可算回來了,我怎麼聽說丞相薨了?可她明明……」

  衛屹之抬手掩了一下唇,低聲問:「她在哪裡?」

  襄夫人伸手指了一下方向。

  廂房裡藥香四溢,沒有什麼擺設,牆上有幾幅字畫,當中設小案坐席。

  嫋嫋沉香升騰,靠東牆邊擺著一張竹榻,其上有人側臥,素白襦裙,飾以藍色雲紋繡的袖口領邊,長髮如墨,一半散在耳後,一半撩於胸前,膚白如瓷,長睫輕掩,靜靜安睡著,是幅清韻疏懶的美人圖。

  衛屹之繞過屏風走過來,看見這情景,心中竟五味雜陳體味了個遍,許久後俯下身輕輕撫著她的臉,感到那微涼的觸感,才放下心來。

  美人緩緩睜開眼睛,也有片刻怔忪,繼而笑了起來:「你總算回來了。」

  衛屹之忽然用力將她抱住,手勁大的嚇人:「下次再不能這樣嚇我了。」

  「還有下次?那豈不成詐屍了?」

  衛屹之閉了閉眼,到此時還有些後怕。

  沐白帶他去見謝殊時,忽然告訴他謝殊遇刺當日就悄悄離開建康來了武陵。他信了,可一路都在忐忑,擔心這說辭不過是為了讓他安心的騙局,直到現在看到她真實躺在這裡才終於放心。

  他鬆開胳膊,仔仔細細打量她,看到她雙手上密密實實纏著白布,掌心還有剛乾涸的血跡,小心托住道:「當時那一劍你用手擋了?」

  「自然,不然就我這副身子,再中一劍可就真沒命了。」

  「太冒險了,若是手廢了怎麼辦?」

  「好在沒廢,不過真是疼得厲害,難怪人家說十指連心。」

  衛屹之將她攬入懷裡,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像是這樣能讓她緩解疼痛一般:「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忽然放下一切了?」

  謝殊剛喝過藥,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我很想說是為了你,但那就太假了,有很多原因,你只是其中一個。」

  衛屹之笑起來:「那也好過沒有,跟我說說。」

  謝殊往他懷裡窩了窩,讓自己躺地更舒服些:「謝冉開始懷疑我的真實身份了,就算我可以殺了他,卻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我樹大招風,明裡暗裡都有不少人盯著我,司馬霆即位後一定會找機會拿我下手,屆時一旦暴露,謝家就萬劫不復了,這是其一。」

  衛屹之想起謝冉有些不悅,倒也沒說什麼,安靜地聽她說下去。

  「此次時機也是關鍵,安珩主動現身,必然是抱了必死之心,當時情況緊急,若他認出司馬霆,一定會刺殺他以嫁禍支持元寧帝的謝家。我保護司馬霆是為了克制事端,但轉念一想,只有我死了才能讓謝家徹底抽身皇權紛爭之外,便將計就計了,這是其二。」

  「另外,鐘大夫已經勸了我許久,我的身體經不起耗了,必須要靜養,我可是很怕死的……」

  「那麼,」衛屹之低頭打斷她:「我的那個原因呢?」

  謝殊挑他一眼,閉起眼睛:「我累了。」

  「怎麼一說到這個就累了?」衛屹之故作歎息:「要你說句在乎我怎麼這麼難?」

  謝殊睜開眼睛看著他,眸光深邃,似盛了一天星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衛屹之在這眼神裡徹底安寧,唇觸了觸她的額頭,不再追問。

  謝殊此次前來只帶了兩名貼身護衛和鐘大夫,換了女裝,戴著帷帽,好在這一路沒出什麼事。

  為免惹人懷疑,沐白沒有及時跟過來。謝殊走時跟他說了,若他願意,一年後找個理由再來武陵郡找她,到時候塵埃落定,不會惹人懷疑;若不願意,繼續留在謝家也可。

  沐白那眼淚流的可不是假的,在效忠多年的大謝府和服侍至今的公子之間,要做個選擇是多麼的揪心啊。

  武陵郡王府裡的下人統統都換過了,衛屹之卻也沒撥新的下人伺候謝殊。她的手被劃的很深,做什麼事都要假以人手,衛屹之不勞旁人,凡事親力親為。有時候遇著私隱的事,謝殊自己都尷尬不已,他卻照舊悉心照料。

  全府上下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子存在,十分好奇,卻又見不著其真容,只能繼續好奇。

  連苻玄也不例外,但他覺得這是好事,起碼郡王不再惦記著已逝的丞相了。

  襄夫人偶爾會去看望謝殊,心中始終感覺怪怪的,大多只在窗外瞄幾眼,有時候被謝殊掃到還嗖地縮回去,弄得跟在自家做賊似的。

  幾次下來,謝殊自己受不了了,晚上趁衛屹之在,問了句:「襄夫人到底要幹什麼?我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一般了。」

  衛屹之笑道:「你剛恢復女裝,她還不適應罷了。」說完忽而注意到她身上的袍子,竟然是他前不久丟在這裡的一件外衫,忍不住蹙眉道:「看來你自己還沒習慣做女子啊。」

  謝殊暗暗歎氣。她來時沒有帶一件男裝,如今皆做女裝打扮,但多年習慣豈是那麼容易更改的?連頭髮也是,沒有貼身婢女伺候,她自己又不會梳女子髮髻,便終日散著頭髮。

  衛屹之倒是喜歡她的長髮,簡直有些愛不釋手,但他完全沒想到跟這有關。

  謝殊不習慣的還有如今這清閒日子,乍一叢忙碌的政務裡跳躍進來,總覺得哪兒空落落的。偏偏鐘大夫又叮囑了她必須靜養,就是多走動也不行。

  她險些兩次喪命,衛屹之看得比誰都緊,原先是忙完政務就來,後來是乾脆將政務搬來了她居住的南院。

  謝殊偶爾表示想要走動走動,他會不慌不忙地提出條件:「你什麼學會看曲譜了,我就讓你出去走動,如何?」

  她哀嚎一聲,只能乖乖躺回去養病。

  下人們已經風言風語了,襄夫人覺得這樣不是法子,便催促他們乾脆把婚事辦了。

  謝殊故意伏在榻上裝哀愁:「果然你們男子都只惦記著新人,丞相剛離世幾月啊,你這就急著成婚了。」

  衛屹之好笑:「我還是第一次瞧見自己跟自己較勁的。」不過說完又覺得她說的很對,從今以後是該跟那個身份作別了,否則豈不是要自露馬腳?

  一直到初冬時節,謝殊臉上終於有了血色,手上的布條也拆了,但在掌心和指腹間留著很明顯的疤痕。

  衛屹之擔心她受凍生瘡,總在屋中生著很旺的炭火。他開始讓她參與政務,最先是郡中的,後來是朝廷的。

  謝殊知道他的好意,也不拒絕,二人時常在房中辯駁。苻玄有次探頭觀望,終於瞧見那長髮及腰的女子相貌,震驚的嘴巴合也合不上。

  年關到了,夜間外面飄起了大雪,衛屹之在案前坐著,先等謝殊一口一口喝完湯藥,才拿了一封摺子給她看。

  「看看這摺子,你有什麼意見。」

  謝殊擱下碗,伸手接了過去,粗粗一覽,卻不是尋常政事,不禁雙頰微紅。

  「那就是同意了。」衛屹之拿回來,蓋上王印。

  謝殊直到此時才問:「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了,剛好陛下擔心我太過悲傷,也一直在催。」

  衛屹之說著將摺子放到一邊,謝殊又瞄了一眼上面的內容。

  其實並不複雜,無非是武陵王自稱即將成婚,請求冊封王妃頭銜。身份是衛屹之早就安排好的,除去不是庶民這點外,幾乎毫無背景可言。不過謝殊明白,司馬霆一定樂見其成。

  她撐著額頭,望著燈火下衛屹之的側臉,點了一下頭:「也好。」

  慶康二年春,武陵王於封地成婚,妻名如意,其餘不詳。

  知道丞相乳名的都扼腕歎息,武陵王當真癡情也,不知道的人只當舊不如新。

  反正又一撥女子的芳心碎成了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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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5 05:46 PM

第九十一章

  武陵郡中連著兩年冬日狂降大雪,濕冷地叫人牙關打顫。府中那些名貴樹木花草都等著保養,管家有些心急,拿著冊子跟在謝殊身後滿府轉圈。

  「王妃,您看要不要請幫工?」

  「王妃,您看要撥多少銀兩合適?」

  「王妃……」

  謝殊忍無可忍,腳步驟停,高喊了一聲:「沐白!」

  「來了!」沐白快步從院中跑出來。

  「管家這裡有事要忙,你給他幫幫忙。」謝殊說完,轉頭沖管家指指沐白:「以後有什麼事就問他,知道了嗎?」

  管家目送她離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到底不是大戶人家出身,連這些事也管不來。」

  沐白冷幽幽地盯著他:「我們家女公子自然管不來這些小事,她當初做的事,說出來嚇死你!」說完一把抽走他手裡的冊子,「就這些瑣事還用得著勞煩她大駕嗎?以後我來做就行了!」

  沒幾日就快到年關,管家又跑去找謝殊。

  「王妃,府中上下都要發銀錢,您看……」

  沐白背著手過來,拍拍他的肩:「怎麼不聽話呢,不是說了讓你來找我的嘛。」

  「……」管家無言,這些都是王妃的分內事啊!

  這兩年總是如此,管家實在是受不了,忍不住跑去跟襄夫人告狀。如今襄夫人與謝殊相處久了,已經習慣,偶爾也能彰顯一下婆婆的威儀了,便決定去見一見她。

  第一次去,謝殊在忙武陵郡裡的政務,見到襄夫人來,抬手做了個請:「母親請坐。」

  襄夫人忽而就坐不下去了,身上穿的是女裝,可那舉止分明是男子做派,灑脫的很,她一句話噎在喉間,最後默默走了。

  第二次去,謝殊照舊在忙著七七八八的政事,襄夫人說了好半天的話,臨了只換來她一句:「嗯?」

  襄夫人嘔了半天,又沉著臉走了。

  第三次直接去找衛屹之,衛屹之笑道:「她是做大事的人,這些小事就不要讓她忙了。」

  襄夫人猛揉額頭,火爆脾氣想發也發不出。衛屹之當初口口聲聲說那害謝殊無法生育的藥是他灌下去的,襄夫人是個有擔當的人,自然只能對謝殊好,所以有再多不滿也只能壓著,再想抱孫子也只能默默想著。

  「這都是命啊!」她長歎一聲,扭頭就走。

  年關後,衛屹之去了建康一趟,回來瞧見郡中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府上管家卻黑著臉敢怒不敢言,居然很想笑。

  「我娶了這天下最特別的女子做王妃啊。」

  他走入花園涼亭,謝殊正倚欄而坐,低頭看著寒氣升騰的水面:「還好我嫁的人不古板。」

  衛屹之在她身邊坐下,笑著拖住她的手搓了搓,她手上有舊傷,不能久凍,他向來記得清楚:「我從建康帶了消息來,要不要看?」

  「當然!」謝殊坐近,從他手中接過一封信函。

  這兩年慶康帝羽翼漸豐,漸漸有了動作,最近尋了不少世家的麻煩,打壓了不少人,反倒是風頭最盛的謝家沒事。

  「想必你會很高興吧?」衛屹之歎氣:「連我衛家勢力都受了折損。」

  謝殊笑道:「這不奇怪,我那任人唯賢的族規還是有用的。不過陛下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把世家連根拔起,我猜他也只是趁機培植一下自己的勢力罷了,你衛家的勢力他還要依靠,不過是示個警,讓世家們看到他的皇權。」

  衛屹之點了點頭,謝殊一直在幕後經手著一些政務,對時局看得也透徹。他忽而想起什麼,問她道:「你可後悔?放棄了丞相大權,每日被府中事務煩擾。」說到後來,語氣裡竟有些擔憂。

  謝殊側頭看他,好笑道:「你放心,我只是要擺脫那個假身份讓自己和謝家免於死罪,若真有那麼一日我想出山,誰也留不住我,同樣的,若我想留,也沒人能趕我走。」

  衛屹之伸手將她拖入懷中:「那你想留還是想走?」

  她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側臉:「那得看你看得緊不緊了。」

  「陛下說了好幾次想見一見武陵王妃,我還真怕看不住你。」

  「不用太擔心,什麼事都說不準,興許有一日我們就大大方方去建康了呢?」

  衛屹之失笑:「真有那天的話,我還真要看緊你了。」

  每月都會有府中事務呈報上來,如今全都攬在沐白手裡了。謝殊只會處理政務,讓她做別的她也沒興趣,乾脆一股腦推給了他。

  在一直擔心自己的職務會被他人取代之後,沐白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撬了武陵郡王府管家的地位,心情真是喜憂參半。

  想他堂堂大謝府的好忠僕,怎麼就變成對頭衛家的大管事了?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謝殊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每晚睡前卻仍舊要喝鐘大夫的調理湯藥。天冷得出奇,她搓著手走進房中,看見衛屹之正坐在燈下往藥中添蜂蜜,忽而有些愧疚。

  「仲卿,若我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衛屹之抬頭看她,很意外她會問這種問題。謝殊仍舊是謝殊,那個豁然瀟灑的謝家公子,與他生活了幾年,很少會有女兒家的患得患失。

  他將藥端到她跟前:「喝藥是為了讓你身子調理的更好,不是為了孩子。」說完他忽而板起臉,「你嫁給我不會就是為了生孩子吧?」

  謝殊撲哧一聲笑出來,湯藥噴了他一身,趕緊要給他擦拭,他卻乾脆脫去了外衫,打橫將她抱起,去了內室。

  彼此已經太過瞭解,身心契合。他的喘息從輕微到粗濃,摩挲著肌膚的手心有微微粗糙的觸感,汗珠滴在胸口時滾燙。謝殊摟著他,隨他上天入地,如墜雲端。等他放鬆下來壓在她身上,手還與她十指交握,她覺得彼此幾乎融為了一體。

  衛屹之輕揉著她的腰,感到她精力還很足,頗有些驚喜:「你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好了。」

  「我每日喝藥,又總在府中轉悠,也不是沒用的。」

  「改日帶你出去轉轉,多散散心會更好。」

  謝殊摟住他脖子:「一言為定。」

  「當然。」衛屹之狡猾地撈起她的身子:「不過我得先看看你到底好到什麼程度了。」

  第二日起來已是日上三竿,衛屹之睜眼時謝殊已經起床,他要找自己的衣裳,卻發現謝殊又自顧自將他的衣裳給穿走了。

  這都多少回了!

  正要叫下人來取衣裳,苻玄進來稟報說武陵郡守有急事求見。

  話音未落,腳步聲已經傳來。衛屹之不防他竟急到直接進了房,順手拿起外衫就披了起來。

  武陵郡守匆匆繞過屏風,話還未說,眼睛先瞪得老大,最後竟瞧出了驚豔來。

  不久後,建康城中開始流行男子身著女裝招搖而過。原本是著素淡的衣裳,敷粉飾面,只添些許柔美,誰料越傳越廣,漸漸就變了味。

  如今無論是青蔥年少,還是人到中年,除了敷粉飾面之外,都愛上了花花綠綠的女裝,最好還要有大片大片的花紋。牡丹花紋豔麗富貴,荷花花紋清雅別致,菊花花紋霸氣外漏……

  一時都城裡往來男子亂花迷人眼,有的看著賞心悅目,有的卻叫人不忍直視。

  有人打聽這風氣起源,答曰始於武陵王。

  據說他某日召見官員時就倚在床頭身披女裝,面如凝脂,眸似點漆,長髮披散,美得不似真人。官員回去後效仿,一傳十十傳百,如今終於傳到了建康。

  「我看不下去了,」桓廷當著袁沛淩和楊鋸的面拍了一下桌子:「仲卿上次來建康還好好的,怎麼忽然變出這些花招來了,定然是他娶的那王妃給教唆的。」

  楊鋸翻白眼:「人家樂意,你少說兩句。」

  桓廷忽而僕桌大哭:「表哥啊,還是你在的時候好啊……」

  又來了!袁沛淩和楊鋸已經對他這齣無感了,可既然還沒絕交,就還得好言安慰,彼此都是一臉無奈。

  衛屹之晚上跨進房門,臉色陰沉:「如意,我有件事,一定要好好跟你談一談。」

  謝殊見他神情不對,也跟著認真起來:「是郡中的事還是朝中的事?」

  衛屹之嚴肅道:「以後再也不許穿錯衣服了!」

  然而第二日起床,又是對著謝殊的外衫無力歎息。

  秋高氣爽,武陵郡的景致在此時最美,秋水長天,連成一色,河水繞郭,銀白如練,山水田園,蒼茫如詩,即使是沾了霜白的枯草也別有韻致。

  一隊士兵護送著丞相車輿自武陵郡中經過,王敬之揭簾探頭出來看了看,眼神裡藏不住讚賞。自建康到梁州,再返回,這一路看來看去還是只有武陵郡最美。

  「丞相可要去拜會武陵王?」負責護送的軍士騎在馬上問道。

  「不用了,武陵王自回封地後就不喜見客,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王敬之的視線仍舊投在遠處,忽而一愣,喊了一句:「停下!」

  車隊立即停止前行,他下了車輿,朝路邊一名女子走去。

  「這位姑娘……」

  女子轉過頭來,他話音驟停,上下打量著她,眼神愈發震驚。

  「大人叫錯了,我已嫁作人婦,不可再稱姑娘。」

  王敬之回過神,忙道:「是在下失禮,冒昧叫住這位夫人,只因夫人與在下一位故人容貌十分相似。」

  女子抿唇而笑:「大人說的那個故人,不會是已逝的謝相吧?」

  他錯愕:「夫人如何知曉?」

  「你可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了,我早已習慣。」

  王敬之了然,詫異退去,啞然失笑。

  遠處傳來馬嘶聲,女子轉頭看了一眼,對他道:「我家夫君來接我了,大人見諒,告辭了。」

  她沒有行禮,只微微頷首,轉身沿著細窄田埂走遠,緋色襦裙,緞帶束髮,寬袖隨風翩躚,似從通都大邑走來這悠悠田園,行動灑然,萬般自在。

  王敬之坐回車上,又遠遠看了一眼,心中感慨萬千,放下車簾,吩咐啟程。

  穿過稻穗金黃的田野和香氣四溢的果林,衛屹之牽著馬在等候。

  「下次還想去什麼地方散心?」他將謝殊抱上馬,環著她坐好。

  謝殊覆住他的手背:「哪兒都行。」

  衛屹之莞爾一笑,策馬緩行。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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