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糖拌飯 -【重生梧桐花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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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0 PM

第四十五章 大鵬一日同風起

  “又是你個混仗小子,你非得氣死我不可啊。”坐在主席台上的江老頭難得一次這麼漲臉,結果江寄海又在台上給他弄事了,老頭氣了快發瘋,跳下主席台拿著板凳就追著江寄海打。

  “江師傅,江師傅,有話好好說。”幾個干部在邊上勸著。

  “姥爺,不賴小舅。”葉梧桐攔著姥爺。

  小舅被姥爺抽打了幾下卻是站定,很有些光棍樣的挺著背:“爸,各位領導,我知道我打人是不對的,我給各位領導認錯了。但我也是氣過頭了呀。你們說這人吧,那甭管什麼樣的都要朝著好日子去奔,比如說我吧,讀書時不用心,沒什麼文化,下過鄉回城了找不到工作。沒辦法如今闖深圳那口兒,日子是見好了,但這苦吃的也大了,人離鄉賤哪,當然只要有出息,吃苦咱也甘願。但我還是想著,哪一天咱鄉裡鄉親的日子紅火,但還不吃這離鄉之苦,那多好呀……”小舅說著頓了一下。

  “小伙子繼續說……”幾個干部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聽到這樣的話,這算是百姓心聲了。

  “那葉白慧吧,一來是咱外甥女的姑姑,跟咱是親戚,咱肯定是要護著的。二來,她放棄京城的好工作回到家裡,是奔著建設家張的,市裡辦公室她也不去,就擱城關鎮這小池子裡。一個姑娘家為著拉這建設資金,一大早天不亮,就幫阿春婆起爐子擺攤賣早點,為著現在建設的那幾條公路,一個姑娘家愣是見天的往那窮山溝裡鑽,做出了這麼厚一疊子調研報告,這些付出。別人看不到,但這鳳凰祠以及那還散發著瀝青味道的公路看得到……巍巍梧桐能做見證。”

  說到這裡,小舅又指著周賓:“你剛才那些話就不是人話,就不是爺兒們!”

  小舅一番話說的周賓面紅耳赤。

  說的真好,葉梧桐在邊上沖著小舅豎著大拇指,梧桐裡這條小街孕育了小舅任俠,堅毅卻又玩世不恭的個性。

  “說的好!”這時。人群裡響起一陣鼓掌聲。張文鑒走了出來:“有句話今天我也得說一說,最近鎮裡區裡人心浮動,謠言四起。聽聽這位江小弟的話,在場的各位不防捫心自問,虧不虧心……”

  在場的一些人那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張文鑒卻不管。這會兒又一揚手說著:“對了,我再給大家介紹兩位同志。是京城日報,他們正好趕上今天的剪彩,大家歡迎……”

  立刻的,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剪彩開始。各就各位。

  一場紛爭就這麼過去了,在張文鑒介紹京城日報記者是,葉梧桐知道小姑姑的風波過去了。當然未來也不會是一片坦途,這人在世上。只要想干事兒,就沒有坦途可言,哪一個都不得披荊斬棘啊。

  “小舅,你今天說的那些話牛大發了啊。”長長的梧桐裡小街,葉梧桐跟著小舅邊走邊說。

  “那可不,你小舅難得這麼有料。”江寄海咧著嘴自個兒得瑟一下。

  說實話,他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居然能當著這麼多的人說出這樣一番話。

  不過那一刻,他實在是不吐不快,在蛇口夕陽的荒草裡,在陌生的工地上,他努力奮斗的時候,葉白慧的影像就曾不期而然的撞進他的腦海裡。

  他曾經嗤笑她為了弄清阿春婆跟姚老先生的關系而天天幫阿春婆起爐子,天天幫阿春婆做賣早點,忒假。也曾經對葉白慧天天下鄉鑽窮山溝的行為不屑,覺得忒裝。

  只不過,在蛇口奮斗的日子裡,他才明白那是怎麼樣的一種咬牙奮斗和一往無前。

  這一刻江寄海覺得他挺佩服葉白慧。

  在姐夫生病的時候,她毅然回鄉,在單位裡,她不聲不響的就抗起了重任,成了別人成不了的事。想著,江寄海便咧嘴,這個姑娘牛大發了。

  他服!

  “小舅,你是不是有些喜歡我小姑。”葉梧桐斜睨著眼。

  “切,小孩子家的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就你小姑那樣的我伺候不起,愛干淨,就我這樣的分分鍾被她掃地出門……”小舅的聲音頗有些幽怨的。

  “還忒小氣,就上回沒租下城區那房子,就為這事兒,你姑到現在見我就從來不掃一眼。”小舅咧著嘴:“還特顯擺,什麼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以為我不知道這是顧城寫詩啊,還一幅別人都不懂的樣子……”

  小舅碎碎念不少。

  兩人身後,噠噠的腳步聲響起,葉梧桐一回頭,就看到姑姑棚著一張臉跟在兩人身後,兩眼瞪著自家小舅。

  “姑……”葉梧桐打著招呼。

  “呃。”江寄海回頭,咧了咧嘴,特尷尬,橫了葉梧桐一眼,都這丫頭引他說話。

  “你什麼時候有這毛病了?”小舅又突然咧著嘴道。

  “什麼毛病?”小姑姑一時被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偷聽人話的毛病啊。”小舅道。

  “什麼偷聽人說話啊,我就過來給你說聲謝謝,合著這青天白日的,有人敢說,我還不敢聽啦。”葉白慧氣壞了。

  “別謝了,誰叫咱是雷峰呢。”江寄海淡淡的道。

  葉梧桐沒好氣,小舅這是犯二找抽呢?側過臉打量著小舅,小舅的眼神在夕陽中顯得特沉深,隱隱的葉梧桐感到小舅的神色似有一股壯士斷腕的悲壯。
  突然葉梧桐明白了,小舅非是犯二找抽,是故意的,有些情他藏的深沉。

  論嘴上功夫,十個葉白慧也抵不上一個江寄海,這會兒葉白慧一握拳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走。轉角,幾個年青小伙子捧著鞭炮擺地上,一個抽了口煙,然後點著。辟裡啪啦的就響聲不掉,然後打頭一輛吉普車,上面粘著大大的喜字。

  車開的很慢,路過江寄海和葉梧桐時,從敞開的車窗,葉梧桐看到裡面坐著的是章華。

  章華也看到了小舅,笑的有些不自在。小舅看了一眼。點頭:“恭喜。”

  “謝謝……”婚車漸行漸遠。

  “那個。江寄海,聽說你現在在那邊讀夜校,要是有什麼不懂的。或者要什麼資料你可以寫信問我。”姑姑突然道,然後一扭身,甩著馬尾辨離開。

  不遠處,一男一女兩位京城日報的同志正等著采訪她。

  “那行。到時給你寫信啊。”小舅回頭一揚手,搓了搓臉:“大鵬一日同風起。拂搖直上九萬裡啊,過了今日,你小姑就是那大鵬了。”

  “小舅也是。”葉梧桐說著,小舅這輩子。開始是迷茫著掙扎著,憑著他那一顆不甘的心,一步步沖破人生的繭。如今見到了天高。見到了海闊,正是破繭騰飛之時。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體膚……增益其所不能。

  “三兒有血性,仗義,這回得虧他為白慧出頭。”後院,鳳凰祠前發生的事情早就傳開了,爺爺跟奶奶說著話。

  奶奶仍然是板著臉哼啊了兩聲,看著葉梧桐溜溜達達的進門,便沒好氣的吼:“一天到晚瞎晃悠,有空拿拿頂,練練眼。”

  拿頂就是倒立,練的就是腰上的活兒,練眼主要是轉眼球,提眼珠,還得練斗雞眼。

  行話中有一句:“上台全憑眼,眼法心中生。”

  葉梧桐咧了咧嘴,到牆邊一個倒立,那睛珠子轉悠著,她發現倒立的世界別有趣味,本來奶奶的臉色一向是難看的,不和人,可這倒立時卻發現,奶奶本來是耷拉下來的嘴角變成了往上翹,很有喜感。

  過了正月十五,小舅再一次踏上南下之路。

  而正如小舅所說,大鵬一日同風起,拂搖直上九萬裡。經過小舅那一翻話,再加上張鎮長發話了,針對小姑姑的謠言不攻自破,又有京城日報記者的采訪,幾日後,梅城日報以專題的方式報道了葉白慧事跡,同時還引用了當初京城日報的報道,小姑姑算是在梅市政壇狠狠的刷了一把存在感。

  小姑姑就以這樣一種突兀,但水到渠成的方式崛起於梅市政壇,而隨著小姑姑冒頭,鎮並區的事件也漸漸地塵埃落定。

  最終張文鑒如願成了新梧桐區的第一任區長,原來梅城區的區長平調昭縣任昭縣縣長。

  而張文鑒上任的第一炮就是擴建濱河路,建濱河大市場。這工作就交在葉白慧的手裡。

  那一天葉白慧格外的興奮,她推著自行車,讓葉梧桐坐在自行車的後坐,象是將軍巡視她的戰場一樣巡視著整條白馬河。

  白馬河水悠悠,梅城自宋時建成,這條白馬河連同著曾經高高的城牆護佑著梅城老城。

  幾百年,白馬河水潮潮漲漲,開避出了下城區這塊肥沃的土地,再後來土地變城鎮,就有了現在繁榮的下城區。

  而見證這一切歷史也就只剩下白馬河,以及白馬河岸邊一段段的故舊城牆,一段段的殘垣斷壁。

  如今,葉白慧要在這片殘垣斷壁上書寫新的篇章。

  “姑,這事情太累了,咱們不接這事兒不行嗎?”不記得是明年或者是後年,白馬河迎來五十年一遇的大水災。

  “那怎麼成,工作的事情可不能討價還價的。”葉白慧樂呵。她喜歡這種創造,看著平地起高樓,荒灘變繁茂,格外有成就感。

  “那把這河挖的再深一點,不然一到夏天,水都干了,臭也臭死。另外河邊不要建房,建一個大公園,公園裡種上樹,這些老城牆也不要拆掉,把它們修好,我想站在這城牆上看著梧桐裡,說不定能見著鳳凰於天……另外河堤要修的高一些,萬一漲水不好了……呸呸呸,我這烏鴉嘴。”

  葉梧桐絮絮叨叨的跟個老媽子似的。

  當然,葉梧桐知道這些事情姑姑不一定能作得了主,但多注意一點總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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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1 PM

第四十六章 濱河大市場

  接下來的時間姑姑就一個忙字,她忙的風風火火,她忙的激情飛揚,葉梧桐覺得自家姑姑這日子忒充實。

  整條濱河路也在一天天的變樣。

  而葉梧桐的日子依然按部就班,上學,放學,去幫母親賣菜,多余的時間就是學戲,梧桐大院常常回蕩昆曲特有的水磨腔調。

  隨著濱河大市場的開發,母親的生意也越來越好了,只是父親的病情仍是反反復復,這已是常態。

  轉眼便是一九八六年的初秋,梧桐區的濱河路改建完成,濱河大市場竣工。本來只是以一種審視態度的人們,突然發現原來冷清的下城區濱河路一帶就熱鬧了起來。

  這種熱鬧帶著一種燥動,似乎每個人都被推著前進一般,有種期待,也有一種慌亂。

  夕陽下的那一段舊城牆掩映在新建的濱河公園裡,這原來看上去殘垣斷壁一樣的舊城牆在一片翠綠的掩映之中顯得厚重了起來。

  慌亂而燥動的人立在這老城牆面前,那心便能平靜。

  於是濱河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吸引著人著朝這一塊匯集。

  以老城牆為主體的濱何公園是葉白慧的得意之作,之前葉梧桐提到老城牆的時候,葉白慧並沒有太在意,也有些有心無力,實在是資金緊缺。

  只不過這段時間,江寄海那斯有了葉白慧之前給的話,便不曉得什麼是客氣,幾乎是以一周一封信的頻率給葉白慧寄信,大多都是請教有關建築方面的知識,偶爾的也會談及一些生活點滴。

  葉白慧學的是經濟。於建築並不太懂,但之前她放出了話,這時候自然不好說自己不知道,於是她又寫信去學校請教當年的老師。

  老師又介紹了一位建築系的教授給她。

  幾次信件接觸中,葉白慧就提到了這一段廢城牆的事。那位教授是古城研究專家,他對梅市的這一段古城牆很有興趣,專門帶著幾個學生跑了一趟梅市。

  滿足了研究。那位教授對於葉白慧保護古城牆的做法很欣賞。為此還專門為葉白慧拉了一筆古城牆修復資金,解決了資金緊張的問題。

  葉白慧有時覺得江寄海實是一個福將。

  斑頗的古城牆,綠樹掩映。悠悠白馬河,這一切將再一次見證一個新的騰飛。

  就在這一天,報紙上出現了一個新鮮的詞“下崗”,這又是一個時代的名詞。

  八六年八月三日。沈陽防暴機械廠正式倒閉,第一批國有企業職工下崗。人們一直認為的鐵飯碗在這一天被打破了。

  這個沖擊對於工人來說太大了。原來國家的工廠也是會倒閉,國家的工人也是會失業的,於是人們曾經踏實無比的心在這一刻有些懸空。

  一些效益不好的工廠職工,待業青年等不得不睜著迷茫的眼睛尋求著未來可能的出路。最後目光不一而足的落在了濱河大市場身上。

  一時間。大市場的攤位就成了人們眼中的唐僧肉。短短幾天訂購一空。

  下城區,塑料廠臨街宿捨,葉梧桐坐在菜攤前。母親去醫院領父親的檢驗單。還有給父親開藥去了。

  一個人由對面的小飯店跌跌撞撞的過來,正正的撞在菜攤上。葉梧桐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味。正是曾經的後父蔣學峰。

  葉梧桐看著他,這位最近顯然又是遇上失意的事情了,整個人頗有些頹廢,又再借酒消愁呢。前世,這個時候,醉酒正是這人的常態。

  “好狗不擋道。”蔣學峰顯然醉的迷糊了,用勁的扒拉著菜攤,差點把菜攤推倒,葉梧桐連忙死死的按住。

  “嘿嘿,又耍酒瘋啦。”平曉北從樓上下來,看著這情形一腳就踹在蔣學峰的屁股上,蔣學峰一個踉蹌歪倒在另一邊,這位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酒鬼了,誰見了都不待見。

  “別怕他,就是個慫貨,下回見他這樣直接踹就是。”平曉北沖著葉梧桐道。

  葉梧桐是不待見蔣學峰,但聽平曉北這麼說卻也有些不順耳,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終也只不過是一個可憐人。”葉梧桐道,看著蔣學峰歪歪倒倒的起來,葉梧桐終是上前扶著他進了隔壁,還幫他倒了一杯熱水。

  這確實是一個可憐人,每一個時代都有一些被時代打倒的人,他們沉淪頹廢,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比如這蔣學峰,前世他這樣一直渾噩至死,今生,也不知是否還有契機讓他重新站起來?

  “憑什麼讓我搬房子,合著以前這房子潮濕沒人住,就讓我住,如今背靠濱河大市場,市口好了又叫我搬走,這不是欺負人嘛。”蔣學峰歪在椅背上說著醉話。

  葉梧桐聽到蔣學峰的醉言醉語,不由微微一愣,然後一臉了然的關門出屋。

  一切都是利益惹的禍,塑料廠這幾間一樓的房子因為潮濕,若不是沒辦法,大家都不樂意住,可如今這地兒背靠濱河大市場,那價值就不一樣了,塑料廠裡只怕另有想法,現在輪到蔣學峰,說不定過兩天就輪到自家。畢竟她爸媽可不是塑料職工,只是跟人換的,塑料廠更有說話理由。

  “合著我是多管閒事了。”看著葉梧桐出來,平曉北自嘲道。

  “沒,剛才真的謝謝。”葉梧桐這話說的很真誠。前世已如風,今生平常相處就行,沒必要特別怨,也沒必要特別在意,該怎麼就怎麼。

  “嘿。”平曉北笑了一下,葉梧桐表情是真誠,但他總感覺隔著什麼。

  “給我來一斤茄子。”平曉北說著。

  葉梧桐稱了茄子,平曉北提著茄子轉身上樓。

  “桐桐,你媽先回去了,我們也關門。”這時葉白慧騎著自行車過來。

  “哦。”葉梧桐點頭,同姑姑一起將菜攤子收進屋內,關門落鎖。

  “姑,大市場內還有沒有空的攤位?”葉梧桐坐在姑姑的自行車後坐上,遠眺著掩映在綠樹間的老城牆問。

  “問這個干什麼?”葉白慧側過臉。

  “我們現在這個攤位是爸跟他同事換的,這是塑料廠的房子,若是平常時期咱們這麼換著無所謂,可如今因為濱河路的改造,再加上濱河大市場的繁榮,連帶著這一塊都熱鬧了起來,只怕塑料廠裡的人會有別的想法。”葉梧桐說著。

  “放心,你爸早想到了,我留了。”葉白慧甩了甩飄在臉上的發絲道。

  回到梧桐大院正是天色漸暗之時,進了梧桐大院,姑姑先去放自行車。

  葉梧桐就看到江宇臉上頂著兩個巴掌印子坐在屋前的凳子上,這會兒還在掉著金豆子。

  “小宇,這是怎麼了?”葉梧桐笑著問。

  “我媽打的。”江宇一臉氣憤的道。

  “為什麼?”

  “她是二舅媽吵架,借我撒氣,以為我不知道呢。”江宇更是忿忿。

  “為什麼吵架呀?”葉梧桐又問。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八九不離十的,怕是當初合作的窗簾生意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做窗簾的事情,媽說二舅和二舅媽過河拆橋,總之氣的不行,於是我倒霉。”江宇覺得他受了大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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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22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人生就是淌道兒

  “嘖……”虞東南蹲在院中的花台上,兩條長長的胳膊放在膝上晃悠晃悠。樣子賊悠閒。這會兒正咧著嘴嘲笑江宇。

  “姐……”江宇被氣的臉脹通紅,又要掉金豆子了。

  葉梧桐沒好氣的白了虞東南一眼,這家伙以前只是有些愛財,但自他爸出事去蛇口後,這家伙性子就變的獨了,不愛理人,還特愛一副嘲諷世人的表情,犯抽的很,總之也屬於中二病的一種。

  虞東南斜覷了葉梧桐一眼,然後撇撇嘴:“我沒怎麼著他吧。”

  葉梧桐沒理會他,耳邊聽到屬裡姥姥正跟二舅媽說著話:“菊兒過來啦,寄河呢?又出差啦,我晚上包餃子,你和小宇就擱這兒吃。”

  葉梧桐聽的出姥姥是高興的,自上回因為原先那兩間房子的事情,二舅跟姥爺大吵了一架,這兩年,二舅和二舅媽除了過節過節鮮少往這邊走動,便是小宇走動的也少了,再加小舅這兩年一直在外面,母親又只能顧著父親那一頭。

  姥姥和姥爺心裡是有些失落和傷懷的,養兒育女讓自己操不完的心,而兒女們的心卻在天邊。

  “嗯。”二舅母答應了。

  “那我去剁餡。”姥姥高興的進了廚房。

  這時院門吱呀一聲開了,老房子就是這樣,門開開關關都是吱吱呀呀的,擱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著,常常有一種庭院深深的感覺。

  母親回來了,葉梧桐看著母親推著自行車進來,便一溜小跑的上前接過母親的自行車:“姑姑說媽先回來了,還以為媽先到家了呢,結果還在我的後頭。”

  “媽這不是去中藥店給你爸抓了幾味藥嘛。”母親揚了揚手中的中藥包。

  二舅媽從屋裡探個頭出來看到進來的是母親,便道:“大姐,來一下。”說著,又沖著葉梧桐笑了笑:“桐桐也在這兒啊,那帶小宇玩啊。”

  “王菊,什麼事啊?”母親將手上的藥包遞給葉梧桐,轉身上了走廊的台階問。

  “我們屋裡說。”二舅母把母親拉進了屋裡

  “大姐。聽說濱河大市場那邊挺火暴的。你幫我跟白慧說說吧,看能不能幫我弄一個門面,我打算開個窗簾店和布店。”二舅媽說。

  母親愣了一下。有些為難,這事兒白慧天天在躲呢。

  母親還未說話,姥姥顯得聽到二舅媽的話了,從廚房過來一臉疑惑的問:“菊啊。我記得你跟你二哥二嫂他們一直在幫別人家做窗簾吧,不是挺好的。怎麼又要開窗簾店了?”

  “就是因為做的好才要擴大呀,我看那個大市場挺火爆,日後生意定然好的。”二舅媽道。

  葉梧桐在外面聽了撇撇嘴,二舅媽這是還瞞著她跟她娘家人鬧翻的事情呢。

  也是。以前二舅媽一直以來都是跟娘家那邊親,總好象稍一不注意就要被江家這邊人討了便宜去似的,更何況上回因為那兩間房的問題。二舅媽竄掇著她娘家人把江家人數落個盡,這時候她自己反而吃了娘家人的鱉。也只得打腫臉充胖子了。

  “這事不成吧,我聽說大市場那鋪面挺緊張的,十分難弄,別去為難人家葉白慧了,咱家也不好跟白慧張口的。”姥姥皺著眉道,葉家跟江家的恩怨糾纏,雖然這會兒兩家也算是暫時揭,但這是因為葉白樺,說句徹底的,若是白樺真哪一天不幸了,這江葉兩家的恩怨指不定又起了啊,她不想寄紅為了江家在葉家為難。

  “這有什麼為難的啊,我聽說白慧手上就有一間,要不你幫我問問,她若是有人要,我絕不會多說什麼,惹是沒人要那給誰不是給啊。”王菊這話相當的誠懇。

  江寄紅沉默著,王菊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真很難讓人拒絕,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王菊這麼說的,萬事有個規則。

  “媽……爸叫你了。”葉梧桐在外面叫著,生怕母親一口就答應了。

  因為姥姥家這邊兩間房的問題二舅一家跟姥姥姥爺鬧的很不通快,母親心裡難受,母親一直在想法子緩和二舅二舅媽同姥爺姥姥的關系。

  只是姑姑手上那間店面是專門幫母親留的,現在塑料廠那房子說不准還能再用幾天。這很可是未來母親安生立命之所。

  “知道了,就來。”母親先是揚聲回了句。

  那邊二舅媽急了,怕江寄紅走脫,緊著問:“大姐成不成啊,一句話。”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是她自己的事情,那怎麼都成,只是這事牽到葉白慧就不一樣:“王菊,這事啊我真不能跟白慧張口,現在我家裡這種情況,我只要一張口,白慧就是再為難也會答應,可是我不能這樣啊。這回大市場的商戶主要是針對困難群體,單位維持不下去的,或者是象三兒那樣下鄉回城找不到工作的,再有就是家庭十分困難的,比如說殘疾戶……你條件不合,白慧別看風光,但她一個女人坐在如今的位置上,那是戰戰兢兢的,稍有什麼不對的說不准就又被人告了,大市場真的不行,現在哪地兒不能做生意啊,再看看別的地方吧。”

  如果以前,江寄紅看不透這些,但這兩年,她自己做生意,那才知道一個女人做事是真的各種難處,更何況白慧所處的環境比單純的做生意更難,當年鎮並區之事白慧差點就出事了。

  葉梧桐聽著母親的話,這一世母親真的非同一般了,拿得起,放得下,看的明,分得清,輕重也拿的穩。回頭想來,只怕有些東西也是母親一路走來的切身之痛。

  “那我單位也不成了啊,我那紡織廠不也三天兩頭停工。”二舅媽不服氣的道。

  “那你得有單位的介紹信。”母親道。

  到單位開介紹,那幾乎就是要有江寄紅當初那種破釜沉舟之心。停薪留職,其實除了掛個名就等於辭職一樣。

  二舅媽呶了呶嘴,終是下不了這狠心。

  “那,媽,王菊,我回後院了。”母親說著。

  “我也回去了。”二舅媽有些不忿的告辭,這回娘家二哥二嫂真的把她氣壞了,全是她拉的客戶,本來是說好要分成的,可最後二哥二嫂撇開了她,只給她一點點介紹費意思一下。等於是完全把她架空了。

  她也不是非要做這生意不可,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若是能把店開在大市場的,生生做的紅紅火火的,再把被二嫂搶去的生意搶回來,怎麼也是揚眉吐氣的。

  只是江家人終是讓她失望了,萬事還得靠自己啊。

  這世間,每個人站在自己的角度,都覺得屈的不行。

  “不在家裡吃餃子了?”姥姥問。

  “不了。”二舅媽臉色不好看,站起身來就出門:“小宇,回家了。”說著扯著小宇就蹬蹬蹬的離開了。

  “王菊,這回這事是沒辦法,但咱們都是一家人,以後有什麼難處只管開口,不能做到我直說,能做到一定不會袖手。”母親站在門口沖著二舅媽的背影道。

  二舅媽扯著小宇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只當沒聽見一樣出了大院。

  屋門口,姥姥臉色也不好看。

  “媽,對不起。”母親沖著姥姥道。

  “沒什麼,別想太多,反正就這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道,各自闖吧,總能闖出一條路來。”這兩年江家就沒有平穩過,寄海闖著闖著闖到天邊去了,就前年過年回來過,去年沒回來,今年也保不准。

  寄紅前兩年那樣難的環境,也沒人幫個忙,如今也闖出了一條路。

  都闖吧,反正她老兩口守在這時,孩子想回來時都在。

  母親也有些難受。

  葉梧桐一手提著藥包,一手上前牽著母親的手,就好象前世母親老了,她牽著母親的手一樣。

  “媽,姑姑手上那個鋪面名額是留給你的。”穿過後院的園門洞,葉梧桐道。

  “我這已經有店面的,這不附合規則,我不能用。”母親連忙道,她剛拒絕了王菊,若是她用的話,那王菊又要多心了。

  “媽,只怕咱們現在的店面用不了多久了,可能塑料廠過段時間要收回。”葉梧桐道。

  江寄紅不愧是闖了兩年的,腦子一轉就明白了裡面的道道。

  這世間哪,每走一步都有坎。

  大院門又中咚的一聲,這回是用腳踹的。

  “桂芬,這猛張飛似的,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啊?”進門的是姚阿姨,兩手提滿了東西,所以只能用腳踹門了。鄧奶奶看到這情形好奇的問。

  “呵,建國要回來了,我就多買了點東西,好好慰勞慰勞他。”姚桂芬笑哈哈的道。

  “喲,建國可自去了這可兩年多了,這終於要回來了,是好事,是要慰勞。”鄧奶奶也替姚桂芬高興。

  “兒子,你爸要回來了,快來幫媽拾叨拾叨。”姚桂芬沖著蹲在花壇上的虞東南直吆喝。

  “真的?爸什麼時候到啊。”虞東南原來總有些陰不陰陽不陽的表情霍然的飛揚了起來。

  “晚上八點的火車到站。”

  立時的院子裡的便議論開了,聽說虞建國這兩年可是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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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3 PM

第四十八章 這人哪

  吃過晚飯,天已暗,燈光點點,秋風略有些蕭瑟。

  葉梧桐在院中練氣,又唱了段《游園》中[繞地游],這是每天的功課。

  “夢回蔦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葉梧桐唱著,突然就有一種時光混亂的感覺。

  重生回來,立在這曾經的梧桐大院裡,高高的梧桐,老舊的小院,還真是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桐桐,別唱了!”屋裡,父親的聲音有些煩燥的傳了出來,明顯聽著有些壓抑的怒氣。

  葉梧桐連忙收了聲。

  “白樺,怎麼了?”母親正坐在池子邊洗衣服,聽到聲音連忙站起來進屋。

  “寄紅,我叫你不要亂收我的東西,你又把我的眼鏡放哪裡去了?以後我的東西不要亂動。”父親在屋裡叫著。這段時間一向脾氣好的父親常常發一些無端之火。

  “我來找找看。”母親的聲音傳來。

  葉梧桐也連忙進屋看。

  父親此時正靠在躺椅上,身上蓋了一條毯子,邊上一個茶幾,茶幾上亮著台燈。

  葉白樺此時緊皺著眉頭,手上的報紙正湊在燈下,那眼都快貼到報紙上了,感覺還是有些模糊,另一只手便翻著茶幾上下,找著眼鏡。

  葉梧桐看著那眼鏡就在父親的臉上,只是她知道,父親的視力已開始有些模糊,所以父親有時會以為沒戴眼鏡。這是屬於並發症之一,具體原因有些不明。

  “我來看看,你躺好。”母親扶著父親躺下,那手就順勢摘掉了父親臉上的眼鏡。將眼鏡順手揣在了衣兜裡。

  然後轉了一圈,拍拍身上的口袋:“哦。眼鏡在我的衣兜裡呢,我給你放茶幾上,這晚了,你也別看報紙了,吃藥了,吃完了藥也該休息了。”母親說著將眼鏡放在茶幾的台燈邊上,接過葉梧桐倒好的白開水和藥片。

  “我把這篇看完。”父親去拿眼鏡。又沖著母親不耐煩的道:“你擋著我的光線了。”

  母親拄著沒動。二話不說直接拿掉父親手上的報紙:“明天再看就是了,吃藥了。”

  父親皺著眉頭,然後沉默著吃藥。

  在病疼的折磨下。父親的脾氣變了不少。

  吃過藥後,父親便回屋裡休息,母親小心的關上了門,繼續在燈光下洗著衣服。

  葉梧桐接過洗好的衣服晾在走廊兩頭拉著的鐵絲上。

  “寄紅。白樺是難受,這病熬人哪。你別放在心上。”爺爺走了過來。

  “爸,我知道,曾醫生也跟我說過了的,我有數。”母親道。

  “你今天去拿了白樺的檢驗單。曾醫生怎麼說?”爺爺又問。

  “就那樣。”母親避重就輕,不想爺爺太難過。

  “嗯……”爺爺心裡有數,轉過身回了屋裡。背有些弓著。

  洗好衣服,母親進屋了。一天下來還要盤點一下菜攤的賬目。

  葉梧桐睡不著,又爬上兩院中間的小平台上,漆黑的夜點點繁星,這星辰亙古萬年,人類從蠻荒走到文明,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可生老病死仍然是人們每時每刻必須面對的,奮進,努力但依然不得不面對最終的無力。

  前院,虞家燈火通明,虞建國剛進家門。鄰居幾家聽到聲音都開了門問候。

  “建國回來啦……外面怎麼樣啊?”鄧爸爸打著招呼。虞建國一一的給大家發煙。

  “那真是不一樣了,大家有空可以到外面走走……”虞建國跟人笑談著,一邊姚桂芬有些沒好氣。

  “行了行了,別打攪建國和桂芬,人桂芬都急了。”邊上鄧奶奶打著趣兒,眾人嘻嘻哈哈的回家關了門。

  “建國啊,我炒幾個菜,忘了打酒了,要不讓東南去前面雜貨鋪打斤酒來。”姚桂芬一臉喜滋滋的問,前面的雜貨鋪關門遲,這時候門應該還開著。

  “行,東南,去幫爸打酒去。”虞建國說著,頓了一下,又拿了十塊錢出來交給虞東南:“買好酒。”

  “好咧。”虞東南拿著錢一溜跑的出門,這斯又飛揚了起來。

  “建國,進屋先吃點東西墊個肚子吧。”姚桂芬道,虞建國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哦,進屋先吃點。”

  葉梧桐看著虞建國和姚桂芬進了屋,屋門也順手關了,敞開的窗戶透著燈光。一只貓兒幾個縱跳跳到對面的屋頂上。然後是“喵喵”的嘶叫聲,叫春呢。

  “滾……”姚桂芬拿著掃把出來朝屋頂上戳,貓兒嚇了一跳跑遠了。

  接下來一片寂靜無聲。

  漸漸的風起了,吹著大院裡的梧桐樹,枯葉沙沙,沙沙的往下落,幾片落葉落在葉梧桐的頭頂上,葉梧桐摘下來,明天早上起來,院中必是厚厚的一層落葉。

  風雨將至。

  “光當”“嘩啦”的幾聲自虞家傳了出來,在這夜裡特別的響,隨後是姚桂芬尖銳的聲音:“你說什麼?虞建國,你再給我說一遍?”

  “桂芬,冷靜,咱們坐下好好說。”虞建國壓低著聲音勸著。

  “冷靜?好好說?”姚桂芬的聲音還是尖銳:“我沒法冷靜,我也沒法跟你好好說,離婚?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沉默,接下來是沉默,夜風中只有姚桂芬粗重的喘息。

  “怎麼了?怎麼了?”大院中人,虞家突然這樣,大家都不免要出來看看,便是母親也放下了筆走出了屋。

  有人去拍虞家的門,只是虞家的門死死的關著。

  葉梧桐從平台上下來,直接走到了大院門口,對於生命很無奈,但或許有些東西還是能盡點力的。

  “爸,媽,酒打回來了。”虞東南跑進大院,卻看到家門口圍了幾個人:“怎麼了?”

  “虞建國……我跟你沒完……”姚桂芬憤怒的聲音從屋裡傳出。

  虞家的門突然崩的一聲打開,虞建國從屋裡竄了出來,也有些氣急敗壞:“桂芬,咱們好聚好散,你這樣撒潑有意思嗎?”

  “呵,合著還是我撒潑了,虞建國你還是人嗎?你在外面兩年多沒回來,一回來說要跟我離婚,外面女人連孩子都有了,今天我跟你沒完……”

  姚桂芬從屋裡沖了出來狠狠的瞪著虞建國。

  “爸……”虞東南有些不敢置信的轉臉看著站在院中的父親。

  虞建國有些不敢對上兒子的眼神。

  “今天我不跟你說,等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說。”虞建國轉身悻悻的出了大院。

  “今天不說清我們沒完。”姚桂芬一把抄起之前炒菜時放在窗台上的菜刀追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院中人根本沒來得及攔。

  葉梧桐站大院門邊的石獅子邊上,虞建國跑過她沒理,姚阿姨過來,她手一扯,腳一伸,姚桂芬一個踉蹌,葉梧桐終是勁小了,姚阿姨只是歪到一邊牆上,這會兒又要追。

  葉梧桐又一腳踹上追出來的虞東南:“還不快攔著你媽,你媽真要殺人的,到時可就賠了。”

  她自己不敢上前,姚桂芬手上有刀。

  “該,就該殺。”虞東南恨恨的道,只是腳步不慢,跑的跟飛毛腿似的一把抱住了正追著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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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4 PM

第四十九章 虞老太

  大半夜裡,鬧騰了這麼個事情,大院裡的人也甭睡了,關系還算近的呢就過來勸勸姚桂芬,關系遠的呢就擱屋裡一家幾口說著閒話。

  總之一句話,世道變了,這人心也變了。

  對於這種事情,男人多是避著,女人免不了要打抱不平,母親當年雖然因為爛心菜的問題跟姚桂芬鬧過矛盾,但說到底兩家人也是十年的鄰居了,在大院裡算是走的最近的了,自不免要勸勸,出出主意。

  只大院的人再怎麼也是外人,人夫妻間的事情自然不能插手,姚桂芬這事情得娘家人幫著出頭。

  姚家這邊親戚不少,但真正跟姚桂芬嫡親的也就只有一個大哥姚桂樹,是自行車廠的工人,屬於踏實穩重比較本分的,老婆是農村戶口,沒工作,跟了姚桂樹後就進了廠裡的食堂燒飯,也算是有個著落。

  還有一個親大姨,但年紀實在大了,快八十的人,實在不能去打擾她,萬一有個事情誰也擔不起,最後就是表妹夏麗,宋明月的媽媽。

  半夜裡,姚桂樹夫妻和夏麗被叫到了虞家,宋明月也跟著一起來了,一來就拉著鄧倩倩打聽八卦。

  葉梧桐靠在走廊的水泥柱邊聽著屋裡的說話聲。

  “沒良心的,陳世美,早知今日,當初我自殺什麼呀,我就該由著他坐牢去。”姚桂芬捶著胸罵著。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事情已經這樣,你就得有個數這婚是離還是不離?”母親勸著。

  “就今天這樣子,他是鐵了心要離,我還能怎麼著?”姚桂芬道。從姚阿姨的話裡,葉梧桐能聽得出姚阿姨心裡還是不想離的。

  “他想離就離啊,就不離,深圳那邊那個女人不是懷孕了嗎?就吊著她,我看她好意思沒結婚生個孩子出來。”夏麗在一邊憤憤不平的道。

  “這樣沒用,人家在深圳那麼遠,說不准對外早就稱夫妻了。人生的光明正大的。你還真能跑深圳去鬧啊。”一邊鄧倩倩的媽媽道。

  屋裡一時沒聲了,只有姚桂芬不甘的哭嚎聲:“都是東南這死小子今天攔著我,要不然我今天就砍了那挨千刀的。同歸於盡算了。”

  “可別這麼想,你還有東南小子呢,是建國的錯,你跟他同歸於盡劃的來嗎?”母親道。

  “唉……”屋外。三個女孩兒歎著氣。

  “你們說這是離婚好還是不離好?”鄧倩倩問。

  “離”葉梧桐說。

  “不離”宋明月說。

  “離了豈不便宜了那個壞女人。”宋明月跟她媽一樣的口氣。

  “不離,吊著別人也吊著了自己。”葉梧桐道。這是她一世得來的看法。前世倒是沒這樣的商議,姚阿姨把虞叔叔砍成重傷,一個住院,一個入牢。最終法院直接判離。一個家庭紛崩離兮,誰也沒撈著好。

  宋明月撇撇嘴沒說話,鄧倩倩也無語。葉梧桐看著夜空。

  這樣的話題對幾人來說還是太沉重,尤其是看著院中跨坐在自行車後坐的虞東南。反正從她們三人擱這兒聊天起,虞東南便一直坐在那裡沒動。只有煙頭的亮星在夜色中閃爍。

  鄧倩倩和宋明月似乎突然間從這事裡悟出了那麼一點人生的坎坷。

  “咦,虞東南在抽煙哪?”鄧倩倩又咋著舌。

  “這有什麼稀奇的,初三那般男生沒有一個不抽的,裝唄。”宋明月表示見慣不怪。

  “你怎麼知道?對了,你是不是跟初三的平曉北相好呀。”鄧倩倩有些賊兮兮的問。

  相好?葉梧桐差點噴了,這個詞擱一對青蔥少男少女身上格外怪異,但這年月處對象就叫相好。

  平曉北在學校算是風雲人物,學習好,藍球棒,人緣還特好,尤其還吹的一手好口琴。

  這年月的口琴和九十年代的吉他那絕對是每個飛揚的男生所必備的。

  一中初中的教學樓是一棟四層的舊樓,初一在一樓,初二在二樓,初三在三樓,許多學校基本都是這個模式。

  風花雪月的晨景,高年級的男生往往占著地利優勢跨坐在走廊的廊桿上,然後吹著口琴,只可惜沒有古裝的寬衣大袖,長發飄飄,終是少了裝逼的味道,但也足夠一些低年級的女孩兒仰望,都是做夢的年紀,誰心裡都不得有個羅密歐呢。

  就跟男生常常談論女生一樣,女生也常常一堆一堆對男生品頭論足。

  總之平曉北就是女生嘴裡常常淡論的那個,也是讓一干春心萌動的女生恨不得能跟他有些瓜葛的那個。

  “沒的事兒,別胡說。”宋明月瞪眼。

  “我才沒胡說,我上回看你坐在平曉北的自行車後坐上的,葉梧桐也看到了,對吧?”最後一句話,鄧倩倩是沖著葉梧桐說的。

  葉梧桐點頭,某個頗有些風花雪月味道的清晨,葉梧桐跟鄧倩倩一起上學,就曾看到宋明月坐在平曉北的自行車後坐上,長裙飄飄,長發輕舞,那叫一個飛揚。

  自那以後,就有初二的宋明月跟初三的平曉北是相好的消息傳出。

  “那是因為快遲到了,人平曉北仗義帶我一程,你們這什麼思想!”宋明月氣憤的道。不過,夜色中,宋明月的眼睛卻黑亮黑亮,那裡面跳動著一種莫名的興奮。

  裝啊,葉梧桐撇撇嘴。

  “對了,吳老師跟我說明年春天,省裡要舉辦‘青雲杯’青少年戲曲表演大賽,你們參加嗎?”宋明月這明顯是在轉移話題。

  這姑娘愛現,又有些得瑟的接著說:“吳老師讓我好好准備,她說以我的唱功,不說拿少年組的金獎,拿個銀獎沒問題的。”

  “還有這事,你奶奶怎麼沒說?”鄧倩倩問葉梧桐。

  “這不還早嗎?”葉梧桐道。現在才十月底,明年春還有好幾個月呢,奶奶的處事方式她知道,到了該參加的時候自然會跟你說,要不然就是火候未到。

  至於金獎銀獎的,這年月的戲曲大賽,重在參予。旨在宣傳。所以金獎。銀獎,銅獎的名額都設的足足的,前世葉梧桐記得各種戲曲大賽光一個金獎都是十幾二十名。還有什麼優秀獎什麼的,幾乎參賽的人,只要別唱砸那都能得個獎。

  這主要就是一個活動。

  三個女孩的話題越說越遠。

  此時屋裡的商議也基本有了結果。

  “這婚得離,不離吊著別人也困死了你自己。不過怎麼也要虞建國出點血。”姚家大伯道,算是在離不離上一錘定音。

  “他的事業都在深圳。而且錢啊什麼的都掌握在那個女人手人,虞建國身上哪裡還有血。”姚桂芬叫道。

  夫妻十多年,對於虞建國姚桂芬是了解的,這人心底最在意的就是錢。只要握著了他的錢那就是握著了他的命,要不然虞建國不能這麼堅決的跟她離婚。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也就是說這婚離的很可能一點都撈不著。

  “要不。這事再找一找虞老太吧,夫妻情分沒了。那不還有東南嘛,為著東南虞老太總要公正點。”一邊姚桂芬大嫂道。

  姚桂芬慘然一笑:“那死老太婆,她一直看我不順眼,我這離婚她這會兒指不定拍手稱快呢。”

  虞老太每回來大院是個什麼情形大家都知道,眾人一時無話了

  這事,憋屈歸,姚桂芬又覺得她該一刀砍了那沒良心的。

  這一夜,梧桐大院許多人一夜無眠。

  宋明月昨夜裡跟鄧倩倩一屋睡覺,葉梧桐回自家後院,才瞇了一會兒天就亮了,好在今天是星期天,正打算再睡一會兒。

  前院又鬧起來了,後院許多人都圍在了園門洞那裡朝著前院觀望。

  “是虞家老太來了……”爺爺奶奶都不是好管事的,這會兒爺爺扶著奶奶在後院溜彎,也就只順嘴說了這麼一句。

  父親還在睡,母親倒是去了前院,葉梧桐刷牙的時候就聽到姚桂芬帶著特有的腔調叫著:“老太婆,這回你如願了,我這個媳婦終於被掃地出門了。”

  虞老太是那種特別愛鬧的,每回來都要鬧得大院雞飛狗跳,只是這會兒前院卻出奇的靜。

  葉梧桐好奇,實在忍不住八卦之心,抹了一把臉也跑前院去了。

  葉梧桐到前院時,就看到虞老太從虞家出來,手裡提著一把椅子,虞建國跟在邊上,想幫著提椅子,虞老太沒讓,她一手提著椅子重重的放在院當中,還整了整她身上那件青色的洗的發白的春秋衫。然後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往日的鬧騰,一臉正色,看也不看站在邊上的虞建國一眼,只是看著姚桂芬。

  “桂芬啊,你跟媽說,這事啊,你有什麼打算?要是不願意離,媽給你做主,媽就是打斷他的腿也給他綁在家裡……”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只鬧事的虞老太今天開口居然是這樣的話,一院子的人都挺驚訝的,但老太這麼個態度,眾人到底也為姚桂芬松了口氣。

  姚桂芬也十分的意外,有些不確定的看著虞老太。

  “媽,你別添亂了,這婚得離,曉藝那邊已經懷孕了……”虞建國耷拉著腦袋有些無奈的道。

  “你知道那邊懷孕了就得離?可這邊十幾年的夫妻情份呢,你兒子都快有你這麼高了,錢?有兩個臭錢你就飛上天了,兒子啊,別人給你生兒育女呢,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虞老太氣紅了眼。

  她是一個老派人,兒媳不孝,在村裡這種情形多的是,而她每回鬧騰都能鬧騰點東西,這就夠了。

  以前她還年輕,公公還在的時候,就聽公公說過,這一個女人進得你家門,為你操持著家,為你生兒育女,那只要沒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什麼時候都不能棄,這是做男人的根本。

  如今建國啊,忘本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本心。這兩年建國每月給她寄的錢多了,可不知為什麼,她就覺得,拿著還沒有來跟桂芬鬧騰弄點錢那麼踏實。

  如今,果然就出事了。

  虞建國抱著頭蹲在地上。

  “媽,謝你今天這話,這婚肯定是要離了。”姚桂芬深吸了一口氣。到這份上,便是虞建國不離,她也要離了。

  “好,離了也好,那建國,桂芬給你養兒育女十幾年,那還有東南,他以後要讀大學,要討老婆,你打算給多少?”虞老太問。農村老太,沒那麼多彎彎繞,直接問錢。

  虞建國這回頭都要埋地上了:“媽,咱們進屋說吧?”一大院的人,他今天臉都丟光了。

  “進什麼屋,就在這裡說,你敢做,怎麼還不敢讓人看啊。”

  “媽……”虞建國有些哀求。

  虞老太也有些不忍,可看著一邊一夜之間就弄得跟個瘋婆子似的姚桂芬,還有那冷著一張臉,眼裡滿是仇恨的大孫子唉……

  “就在這說……”老太太一字一頓的道。

  虞建國無奈,抬了抬眼閉了閉眼,一咬牙才道:“我這回過來,曉藝只給了我五百塊,路上開消什麼的去掉一百,還有四百。”

  四百塊錢,若是擱在普通工人家裡也不算少,可虞建國……

  “什麼?四百塊錢?你什麼情形瞞得了桂芬可瞞不了我啊,村裡你帶了好些人去南邊跟著你做工的,去年過年回來,每個人回來都帶了差不多上千塊呢,現在那幾家都在准備蓋房子,你現在跟我說只有四百塊……”老太太怒了。

  “媽,深圳那一攤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錢都在曉藝手上,前段時間又投資了一塊地皮,還在銀行貸了款。”虞建國悶聲悶氣的說。

  姚桂芬在一邊冷笑,她早就猜到這情形了。

  “東南,去,把屋裡的桿面杖拿來。”老太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沖著虞東南道。

  虞東南看也看沒姚建國一眼進了屋,出來時手裡就拿著桿面杖。

  “我打不死你,沒出息的東西。”虞老太搶過大孫子手上的桿面杖朝著虞建國就是一頓打。

  “媽,媽……”虞建國不敢跟他媽動手,只得邊躲邊求著,臉漲紅的跟赤棗似的,今天他算是把面子全丟了。

  “把錢拿出來。”老太太打累了把桿面杖一丟沖著虞建國冷冷的道,四百塊也是錢。

  虞建國拿出錢來,老太太一把搶過,然後又掀起她的衣角,翻了好幾層衣服,從裡面內衣的兜裡掏出用手帕包著的一包東西。打開,是一疊十塊的五塊的錢。數了數也兩百多。

  一邊跟著虞老太一起來的虞家老二連忙扯了扯虞老太。

  虞老太沒理他,將一包子錢連同那四百塊錢遞給姚桂芬:“桂芬啊,拿著,以後要過日子的,別負氣不要,媽呢有些偏心,錢都花在老二一家身上了,也就只剩這兩百多了,都拿著,以後好好過日子,忘了那不是東西的。”

  “媽,我不能要你的錢……”姚桂芬紅了眼。

  “拿著吧,拿著吧,以前媽沒少鬧騰你,這以後啊卻是沒機會鬧騰你嘍……東南你放心,有我在,虧不了他。”老太說著,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擺擺手:“走了走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我管不著了……”

  虞老太頗有些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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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5 PM

第五十章 信

  情滅緣散,十幾天後,虞建國同姚桂芬正式離婚了,梧桐大院的人不由唏噓。

  鎮政府宿捨。

  小姑前幾天出差幫葉梧桐帶了幾本作文精選,忘在宿捨裡,讓葉梧桐自己過來拿。

  葉梧桐剛走到姑姑的宿捨門口,就聽隔壁宋叔叔和方阿姨在聊天。

  “老宋啊,聽說區裡要把葉白慧調商業局,還是主持業務的副局長?”方月珍問著家裡的男人。

  “嘿,你這消息都哪兒來的,難怪都稱你們是民間組織部。”宋先鋒剛下班,聽得自家女人打聽這個,有些無奈的道。政府宿捨的家屬們沒事就嘀咕這些東西。

  “唉,你別笑話人啊,是不是真的呀?”方月珍捶著自家男人道。

  “是有這打算,是為明年的廣交會做准備,今年的廣交會咱們市差一點就是全軍覆沒,區裡更是空手而回,被省裡點名批評了。咱們區長那可是心高氣傲的人,這回可是憋足了勁,誓要在明年的廣交會上打個翻身仗的。而要論搞經濟這一套,小葉還真是有一把能手,瞧如今那濱河大市場,別的市縣都來參觀學習了。”宋先鋒道,這大學生是真有兩下子,讓人不服不行。

  “嘖嘖,二十七歲的女副局長,咱們區可是獨一份了啊。”方月珍咋舌。

  “你別一天到晚盯著人家這個呀,你跟她不是處的好嗎?小葉的個人問題你也幫著操心一下唄。”宋先鋒熱心的道。

  “我怎麼沒操心了,可這皇帝不急太監急有什麼用啊。我介紹的葉白慧看不中。”方月珍一臉無奈,隨後又一搖頭:“嘿,她這若是升了副局長,那以後這個人問題就更難了。條件差的估計葉白慧看不中,這條件比得上葉白慧,嘿,那沒成家的幾乎就找不著了。”

  ……

  葉梧桐聽著有些說不出的感慨,前世姑姑際遇不順,但後來一人闖南方,倒也闖出一條女強人之路。只是在葉梧桐有限的記憶中。姑姑一直都是一個人。

  今生,姑姑的際遇跟前世完全不同了,照著剛才宋叔叔和方阿姨的話。姑姑只怕是要在這政壇上闖一番,只是這個人問題可能更難。

  命運中,似乎有些東西總是有著它固有的軌跡。

  葉梧桐拿出鑰匙開門。

  “喲,桐桐過來了?”方月珍聽到隔壁的開門聲。探個頭出來看,看到是葉梧桐。便打了個招呼,平日裡葉梧桐經常往這邊跑,方月珍熟悉的很。

  “嗯,姑姑忙。她給我買了點學習資料讓我過來拿。”葉梧桐道。

  “嗯,有空過來玩啊。”方月珍道。

  葉梧桐點頭,就推門進了屋。姑姑說學習資料就放在床頭櫃那裡,葉梧桐打開床頭櫃。果然就看到用紙袋裝著的幾本作文精選,剛把紙袋拿出來卻看到散開的信件,還有一張寫了開頭的回信。

  私看人信件是不禮貌也是不對的,可這赤果果的就擺在你面前,尤其是那回信的開頭寫著江寄海的名字,這明顯應該是小舅寄給姑姑的信和姑姑的回信。

  葉梧桐暗裡道了歉,終是忍不住看了起來。

  ……

  葉白慧:你好!

  好久沒給你寫信了,你近況還好嗎?我這大半年來實在是忙。

  年初的時候,工頭卷了預付款和我們的工資跑了,我們幾個月的工作白做了。我還好一點,光棍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好些工友那家裡都是等著他們手上的錢過日子的,沒有了這些錢,家裡吃不飽飯,孩子讀不起書,老人看不起病。

  天似乎一下子就塌了。

  我們一大群人窩在工地裡,走,拿不到工資不甘心,不走,未來的路在何方?

  我很喪氣,我想著難道我又要找個地方重新開始嗎?人生又有幾次能重新開始呢,我不甘心中途放棄。在某個寂廖的傍晚,我走在滿是磚頭瓦礫的工地上。

  工地的老板是個香港人,他在這裡投資建電子廠,這裡就是未來的廠房,一但建成,它將跟蛇口許多工廠一樣迎來一批又一批南下的打工者,南下的尋夢者,而今夢就要在這裡斷了嗎?

  我在工地上整整轉悠了一夜,不斷的拷問著自己,在黎明的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接下這個工程。我幾乎是發瘋似的找了幾個平時跟我處的好的兄弟。

  我核算了一下成本,再集齊大家一起湊的錢,把這單工事接了下來。每一筆開支,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我們都盡量壓縮再壓縮,運力不夠我們就用肩膀挑,每個人都拼命干活,終於在三月份的時候把第一期工程完成。

  只是到這時,我們身上已經再沒有一分可用之錢了,可第二期工程必須開工,如果放棄那又是前功後棄。在這種情況下,我破釜沉舟,我去找了那個香港老板,我把後面的工程的預算以後每一個進度一點一點的跟老板談。

  說到這裡,我得感謝你葉白慧,因為你平日給我解決了許多學習上的疑惑,還給我寄來那麼多建築方面的書,正是因為這些書,讓我指出了廠房中好幾個設計的不足。老板終於被我說動,又繼續付給我了一部份預付款,從此我的面前就是一條康莊大道了。

  整個工期持續了五個月,到九月份順利竣工,我拿到了全額的建築款,足足十幾萬呢,那一刻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歡呼。

  ……

  此致。

  祝你萬事如意!

  江寄海

  一九八六年十月一十六日晚

  ……

  看完小舅的信,葉梧桐心中都有一種澎湃之情,難怪小舅去年都沒有回來,敢情是遇上事了。

  頓了一下,葉梧桐又看小姑姑的回信。

  江寄海:你好!

  你的來信已收到,我為你感到高興。

  人生就是這樣的,當我們看不到前面路的時候,也許並不是沒有路,而是因為前面的路蒙了一層霧,沖開迷蒙,前面就是大道。

  須知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嚴寒的冬天過去就是春暖花開。

  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堅持,不放棄。說不定下一刻就是豐收的季節。

  ……

  信在這裡就沒下文了,姑姑還沒寫完。

  可葉梧桐卻從這兩封信中感到了一種相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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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25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青春萌動?寂寞如雪

  “方阿姨我回去了。”葉梧桐跟隔壁的方月珍的招呼。

  “就回去啦,在我這裡吃晚飯唄,我這燒好啦。”方阿姨熱心的道。

  “不用了,我姑等我回家吃呢。”葉梧桐揮揮手。

  “那路上慢點啊。”方月珍叮囑了幾句。

  從姑姑的宿捨出來,葉梧桐走的有些漫不經心,她還在想著小舅的信。

  上回梧桐祠竣工典禮的時候,葉梧桐曾經開玩笑的問過小舅是不是喜歡姑姑,但其實並沒有真往這方面去想,小舅是任俠仗義的,那樣的情況為小姑姑出頭本就是小舅的性子。

  只是如今看著這信,葉梧桐真覺得小舅和小姑姑之間有著一種似有若無的情愫。

  當然,若是小姑姑和小舅舅能走到一起,葉梧桐是舉雙手贊成。但事實是,奶奶那一關是決對過不去的。

  真頭疼,葉梧桐拍了拍額頭,這種事情便是重生也沒法子。

  葉梧桐從一路想著一路進了梧桐大院,天已經灰暗了。

  “虞建國,拿著你的東西可以滾了。”姚桂芬丟出一只帆布包,然後關上了門。

  虞建國走上前提起丟在院中的包,歎了口氣,就直朝著梧桐大院外走,差點跟剛進門的葉梧桐撞個正著。

  葉梧桐看他走的有些狼狽的背影,葉梧桐覺得,只怕是這輩子虞建國都不會再回梧桐大院了。

  虞家的門緊緊的關著,雖然梧桐大院的房子名義上是一建分給虞建國的,按理,虞建國已從一建離職,再加上兩人又離了婚。這房子一建是要收回的。

  可這梧桐大院本來就產權不明,一建有部分產權,教委也有部分,還有部分在街道上,這種情況下也就沒誰來做那得罪人的事情,所以離婚後,姚阿姨同虞東南仍然住在梧桐大院。

  秋風起。吹得落葉滿地。

  姥姥在廚房裡炒菜。母親在一邊幫把手,兩人時不時的聊著。

  “你說這虞建國,這是何苦。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姥姥歎氣。

  “這人心變了也沒辦法。”母親是經過離婚復婚的,這時也頗有感觸。

  “對了,也不知三兒這死東西今年回不回來。”姥姥有些氣惱的道,這孩子呀一放出去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他要不想著回來,你根本沒法子。

  “媽。三兒心裡有數呢。”母親說著。別看寄海表面浮躁,但其實做事干什麼都有分寸。

  “不行,你幫我給他寫封信,讓他今年必須回來。建國這事弄的我心裡怎麼沒底啊。”姥姥突然道。

  “媽,建國的事你沒底什麼呀?”母親有些好笑。

  “笑什麼呀,我就怕三兒冷不丁的給我帶著媳婦回來。”姥姥沒好氣。

  “媽。三兒今年都二十八啦,這再馬上跨一個年度。那就是二十九啦,帶個媳婦回來不正好嗎?您不就一直在愁這個事情。”母親道。

  “我愁是愁啊,可這外面的媳婦不知根不知底的,誰曉得是什麼樣的人啊,我不放心。不行,這事我做主了,你馬上寫信讓他今年過年必須回來,不回來以後都別回來了。”姥姥有些怒的道。

  “行行行,我一會兒回去就寫。”母親好脾氣著。

  “對了,寄紅啊,你再跟認識的人打打招呼,誰家有年齡相當,人品不錯的姑娘給三兒介紹一下,沒工作咱們也不在意。”姥姥又道,家裡寄紅等於是沒工作了,寄海更是這樣,但兩人都闖出了一條路,如今對於工作,姥姥並不是那麼太在意了。

  “成,那我都跟認識的人都打個招呼,有好姑娘給三兒留著。”母親道。

  葉梧桐瞇著眼,可以預見,小舅今年回來,只怕是不得安生嘍,只是小姑姑啊……葉梧桐又有那麼點惆悵。

  母親從屋裡出來,看到葉梧桐:“桐桐這抱的什麼?”

  “作文精選,小姑前幾天出差幫我買的,我剛到小姑的宿捨裡拿回來。”葉梧桐道。

  “那要好好看啊。”母親點頭,又頭痛了。娘家這邊為著寄海的婚事操心,婆家那邊又為著這小姑子操心,二十七歲的大姑娘了,那事情比二十八歲的小伙子更讓人著急啊。

  平凡日子就在這些操不完的心事之間流走。

  一九八六年入冬的第一場雪悄然來臨。

  “小宇,快走,上學去。”葉梧桐在院中跺著腳,踩的雪地裡一個個黑呼呼的腳印,昨夜一夜的雪,大院裡堆了厚厚的一層,這入冬的第一場雪相當可觀。

  “哎喲,我今天都不想上學了,姐,我們去小公園打雪仗吧,聽說小公園還有人練氣功。”小宇這廝被姥姥穿了跟著球似的,這會兒提著書包跟葉梧桐撒嬌。

  八十年代中後期,氣練風靡一時,梧桐裡外面的小公園裡老是聚集了許多人練氣功,當然還有跳迪斯科。

  然後每天都能看到公園守門的戴著個紅袖章拿著根棍,見到那跳著迪斯科,留著長發的小伙子就趕。

  “不行,快點啊,別害我遲到了。”葉梧桐瞪眼。

  她現在讀一中,跟城關小學不是一個地兒,她得先把小宇送上學,再去一中,這中間時間一耽誤她就得遲到。

  上回二舅媽來要濱河市場的門面沒要著後,也不知怎麼的就說動了家裡租她房子開裁縫店的王雪,兩人合作弄了窗簾店,王雪把她女兒也叫到身邊了。

  王雪的女兒叫李虹,今年十五歲,只讀到初二就不讀了,農村裡的孩子許多都這樣。

  王雪把她帶到身邊一是學個手藝好過在家裡做農,二呢也是看能不能碰個好人家,農村裡結婚早,一般女孩子十五六歲就有說人家的了,到了十八九歲那就是普遍結婚的年齡。

  這年月提倡的晚婚晚育大多還是城市裡。

  總之二舅媽現在忙叨叨。每天單位裡上半天班,然後就忙著窗簾店的事情。小宇最近就一直住在姥姥家,接送學習上的事情葉梧桐一手包了。

  把死賴著的小宇送進學校,葉梧桐騎著自行車直沖一中。剛進學校,自行車還沒停好,葉梧桐就叫好幾個雪球砸的一頭一臉的碎雪,那碎雪粘在臉上沁冷沁冷的。

  不遠處教學樓梯口或蹲或靠或坐的幾個男生正笑嘻嘻的看著她。手裡的雪球還倒來倒去的。都是初二初三那幫所謂的“壞學生”。

  葉梧桐掃了一眼,就看到虞東南正依在不遠的電線桿邊上,這會兒見到葉梧桐望過來。挑了挑眉,還咧著嘴壞笑。自父母離婚,這這伙那性子就更陰不陰陽不陽的了,打起架來更是凶狠。好幾回人家都找上門去,姚阿姨氣的拿竹篾子直抽。可完全不抵事兒。

  這家伙以一種玩世不恭再加上好勇斗狠的姿態肆意的混著。

  “哦哦哦,遲到嘍。”幾個男生起著哄。

  葉梧桐若真只是十三歲的女孩子,那這會兒定然是氣急敗壞的。可四十歲的成熟心理,這群操蛋的混小子。理他們做什麼,那不是越理越來勁兒。

  葉梧桐撥了撥沾在頭發上的碎雪,准備上樓。只是跟其中一個男生錯身之際,一本冊子丟在她的手上。

  冊子的封面是牛皮紙。葉梧桐掃了一眼,兩眼立刻有神的瞪了起來,那封皮上面用鋼筆字寫著四個字“少*女*之*心”

  我倒,這個手抄本呀,那可真是聞名已久啊。

  前世,葉梧桐對這本書就久聞大名,只不過象她們這樣的女孩子,最多也就私下裡說說,根本就不敢看的,甚至連打聽都不敢打聽。

  這書不僅是七十年代的禁書,八十年代同樣避諱之深啊。

  當然葉梧桐也知道這幫子混小子玩的游戲。這年月“壞學生”和“好學生”有著一種極期明顯的區別。

  “壞學生”可以坦然的抽煙,打架,拍婆子,而越禁的東西就越是喜歡。總之三個字,不省心。

  “好學生”總是循規蹈矩的,舉凡上面種種都是絕對不敢犯的。總之兩個字,省心。

  但不管是省心或是不省心的,青春萌動之期,對於男女之間的那些事兒都有著一種好奇的躁動之心。

  不過嘛,“壞學生”可以坦然的看,而“好學生”嘛就有一些受罪了,想看,不敢看,那種貓爪撓心的感覺糾結著呢。

  於是“壞學生”們突然間就感到了優越感,還整出了一些惡趣味。他們常常把這樣的手抄本突然的丟在“好學生”的手裡,看著“好學生”的驚慌失措,看著好學生那種想看不敢看的糾結,於是“壞學生”們得意的笑,“好學生”們氣急敗壞,這場對決中,“壞學生”完勝。

  現在,無疑在這些混小子眼裡,葉梧桐就是“好學生”。

  此時一個個等著看她的笑話呢,靠在電線桿的虞東南也咧著嘴。

  葉梧桐掃了他們一眼,卻是淡定的翻開,先瞅兩眼先。

  “虞東南,又再玩這種戲,以前我還當你是對手,現在嘛,我真有些瞧不上你了。”霍的,葉梧桐聽到身後傳來平曉北的聲音。

  “切……”虞東南不屑的掃了他一眼,卻是站直身體,邁了兩步上前用勁的搶過葉梧桐手上的書:“你還真看啊……”

  葉梧桐翻了個眼白:“這樣有意思嗎?”

  虞東南咧了咧嘴笑著:“有意思啊,不這樣豈不太無趣。”說著,虞東南將手抄本掖進後腰的皮帶裡:“哥兒們,走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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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7 PM

第五十二章 天地是熔爐

  雪不知不覺又飄了起來。

  前世,二十八歲的葉梧桐徹底淡出平曉北生活圈子的那天是很糟糕的一天,為了躲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孩,電瓶車撞上了護攔,自己跌了一身傷。

  不想小舅擔心,若無其事的去上班,沒想終因為精神不好,反誤了小舅舅一筆生意,小舅雖說不在意,但她心裡特失落。

  出來又被江宇那混小子悉落了一頓,到家時母親又摔下樓梯摔傷了,她又魂飛天外的把母親送到醫院,總算還好只是點皮肉傷。

  但一天下來也弄得她心力憔悴,等母親在病房裡安頓好,葉梧桐走出病房,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子捧著臉任淚水在臉和手掌間奔流。

  回首走過來的路,總覺得人生際遇太過多桀,又或者埋怨老天沒眼。

  小舅舅看完母親出來,坐在她的身邊跟她說了這樣一翻話:“這大千世界就是一個銅爐,人自出生便被老天爺丟在裡面,在這個銅爐裡熔煉,身受七情六欲之苦,每個人都跑不掉,而最終是龍是蟲不看老天,就看你的心有多強大,抗得住壓力,頂得住風雨,你就能脫胎換骨,我命由我不由天。”

  否則就只能沉淪,就象前世的繼父那樣。

  其實自己的那些事情,事情過後再想來,屁都不算什麼,只是當時特糟心。

  倒是這會兒看那虞東南吧,那廝狀張牙舞爪惡形惡狀的混樣兒,她突然就想到了小舅這話,她仿佛看到一個人正在銅爐裡被熔煉,最後是熔成鋼鐵還是廢渣不到揭曉的時候誰也不知道。

  “葉梧桐。沒事吧。”平曉北關心的問道。

  “沒事,謝謝了啊。”葉梧桐笑咪咪的道謝。

  人真的很怪,前世吧,葉梧桐心裡就是掂記著他。覺得全世界的男人就平曉北是個人物,可今世吧,還是同一個人,這人依然象前世那樣熱心仗義。

  她依然還認同他。但再也找不著前世的感覺了。

  緣分是什麼?有人是說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事情以及特定的情緒下跟某個人產生的一種悸動。

  時間對了。地點對了,事情對了,才有了緣份。

  “謝個屁。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順眼。”平曉北張揚的道。

  他跟虞東南自葉梧桐家小舅的氣槍攤起開始賭斗,那斗爭就再也沒有停過,只要有機會,互相都得借機踩踩。

  這情形葉梧桐知道。尤其是平曉北知道當初氣槍攤上的賭斗是被虞東南算計了之後,只怕要視虞東南為一生的對手。平曉北就這樣,他太順了,吃不得一點虧。

  “葉梧桐,要上課了。”二樓鄧倩倩死命的朝她招手。

  “來了。”葉梧桐隨性的朝著平曉北擺了擺手。然後蹭蹭蹭的往二樓教室跑。

  第一遍鈴聲已經響起,不過老師還沒有來,一群大膽的學生還趴在欄桿上看著剛才樓梯口發生的那一幕。

  “虞東南太過份。回家告訴他媽。”鄧倩倩握著拳道。

  “別,咱不樂意告狀。”葉梧桐搖搖頭。告狀很拙的。

  “是哦,我也最討厭人告狀。”鄧倩倩深有同感。一邊宋明月臉上的表情莫名的有些咬牙切齒。

  “她怎麼了?”葉梧桐朝著宋明月抬了抬下巴問鄧倩倩。

  “宋明月說你跟平曉北一定有奸情。”鄧倩倩道。

  葉梧桐一個踉蹌,姐兒唉,你可真會想。

  “就她那蔫巴樣,跟平曉北有屁的奸情,奸情在那兒呢。”宋明月瞪了一眼鄧倩倩,順帶鄙視了一下葉梧桐,再盯著樓下看。

  葉梧桐無語望天,她那是低調好吧,反被宋明月說成蔫巴。她要真是氣場全開,那就是妖孽了。

  樓下,平曉北還沒上來,正跟二(二)班的馮琴琴說話,說實話葉梧桐沒看出奸情。

  “你們沒發現,馮琴琴看平曉北那眼神特‘騷’。”宋明月如是說。

  葉梧桐望天,人家平常的說話,所謂的奸情其實是這姐兒的心裡作用吧。不過吧,葉梧桐似乎從宋明月身上看到了前世自己的某些影子,不過前世自己壓抑,這姑娘比自己飛揚。

  慢慢磨吧,未來的路還很長。

  “還不進教室准備好上課。”班主任吼一聲,地面震三震。

  一窩學生作鳥獸散,各竄進自己的班級。

  ……

  女學游園,男學琴挑。

  只因為游園一段連著幾段詞牌曲,非常具有學習性和代表性。

  元旦的時候,奶奶換了一身嶄新衣服,都是姑姑幫著奶奶買的,拾掇了一身精氣神十足。

  葉梧桐仔仔細細的幫著奶奶梳了一個髻,還抹了小舅寄來的美加淨發油。當然了,這決不能讓奶奶知道是小舅寄來的。

  今天奶奶要帶她們去昆劇團錄一段比賽唱段,用來參加“青雲杯”戲曲表演賽的,奶奶說了,學了兩年多了,是驢子是馬也該拉出來溜溜看。

  同時也算正式介紹葉梧桐和鄧倩倩碰一碰昆曲這行當的門,此後兩人就是掛在梅市昆劇團名下的學生了。

  葉梧桐要錄的正是游園。

  “來來,一切都准備好了。”幾人到得昆劇團時,許團長正等著她們。

  幾人進了門,昆劇團裡冷冷清清。

  “本來今天這樣的日子,怎麼也得請祖師爺,然後大家伙兒好好的排上一場戲慶賀一下的。只可惜現在啊,劇團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都走穴去了。”許團長跟奶奶說這話時頗有些惆悵。

  昆曲興盛的時候,象葉梧桐兩人這樣的入門也是大事,當然現在不講究了。

  八十年代中後期,全國各地的劇團都在糟受著經濟浪潮的沖擊,為了維持劇團的生存,許多劇團以承包,走穴的方式延續著自己的生命。

  梅市昆劇團也不例外,淨角蘇瑞承包下了劇團,正好現在是元旦,今天拉著人到鄉下去走穴了。

  奶奶擺了擺手:“時代如此,也不算什麼,總之也是條路。只要能把戲曲傳承下去就可以,要知道最早的時候,昆曲就是鄉間小調,都是在各村各鎮發展起來,最後走近高門大宅乃至廟堂,最終成為雅部。但萬事有興有衰,只要有薪火傳承,說不定哪一天就又成了燎原之勢。

  “嘿,苗老師這話在理。”許敬業咋巴了一下嘴巴。

  苗老師這話說到他心坎裡了,大家之所以苦苦堅持,就是因為心中那一份放不下,就是那一份割捨不掉的熱愛。

  葉梧桐在錄音室錄著音。

  ……

  [好姐姐]遍青山嘀紅了杜鵑,荼靡外煙絲醉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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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8 PM

第五十三章 世事莫測

  葉梧桐錄完曲子,剛從錄音室出來,就聽到一陣“突突突”拖拉機的聲音,然後一陣黑煙隨風飄了進來,接著便是一陣喧嘩聲。

  是走穴的回來了。

  “蘇隊長,送到地兒了啊,我們告辭了,我們王隊長說了,謝謝你們捧場。等過年,若是蘇老板願意,我們還來請蘇老板帶隊到我們那裡唱去。”

  “好咧,你回去跟王隊長說,到時我們一准兒去。”蘇瑞咧著嘴,臉上還是花臉的油彩,笑得特別的有范兒。

  拖拉機又一陣“突突突”的走了。

  “小蘇回來了,趕緊洗洗出來,今天苗老師帶學生過來錄音,以後葉梧桐和鄧倩倩也掛在昆劇團名下,下回走穴帶著她倆出去見識見識。”

  “喲,苗老師來了,稍等,一會兒就來。”蘇瑞一身戲裝,頂著個花臉告罪著,匆匆去了後台。

  “走……”鄧倩倩一扯了葉梧桐兩人去後台瞧熱鬧。

  “喲,那王解放可真是個能人啊。”一群演員邊卸妝邊拉著閒話。

  一聽說王解放,葉梧桐就知道這幫人今天是去上桃村了。

  “可不是,他們現在那蔬菜基地是咱們梅市獨一份兒,反季節蔬菜,以前聽也沒聽說過。”另一個應和。

  “你們不曉得吧,這位兩年前可是差點栽個大跟斗……”有人又道。

  “怎麼回事啊?”邊上人問。

  於是那位就把當年蔬菜公司爛心菜事件說了說:“當初蔬菜公司可是鐵了心要告他去坐牢的,後來還是得了咱們張區長的支持,請來了市裡的農枝專家,解決了大棚蔬菜的技術問題,這才有如今上桃村紅火火的蔬菜基地。”當年的一些具體細節別人並不知道。只知道張鎮長當時對小桃村的這個大棚種植十分支持。

  “如今王解放已經是區裡的勞動模范了,還要選他當區裡的人大代表……”唱小生的演員頗有些酸溜溜的道。

  “你也別不服氣,人家王解放就有這股子牛氣,那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我服他。我們唱戲的講究什麼,不就是講究至情至性嗎?他那愛人癱在床上十年了,他十年如一日的照顧。如今走了。他請我們按他愛人的遺願給他愛人唱兩堂戲,算是喜喪。咱們現在說這些不過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可這十年走來的路。個中辛酸大伙兒不凡思量思量。”蘇瑞道。

  “可不是,就他這一段故事,可以編出一部很感人的戲來。”立刻有人道。

  “要不,我們編吧?”有人來勁兒了。

  “呵。說的容易,編一出新戲要投資多少?花多少精力?如今劇團都揭不開鍋了。拿什麼來編哪?”唱小生的陰不陰陽不陽的道。

  這說雖然難聽,但是事實。眾人一下子就沒勁兒了。

  理想於現實總是不斷在撕扯著。

  傍晚,葉梧桐同姥姥和鄧倩倩一起回到了梧桐大院,剛一進大院就看到姚桂芬穿了件米黃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條絲條,臉上帶著少有的喜氣的出門。當然,葉梧桐還從那抹喜氣中看到了一絲忐忑。

  院中梧桐樹下。母親的神色有些莫名。

  鄧家門口,鄧媽媽正剝著茭白。這會兒抬頭問江寄紅:“寄紅,剛才我看桂芬拉著你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這是干什麼去?”

  “相親去。”母親道。

  “相親?”葉梧桐好奇了,停住了腳步,一邊鄧倩倩也是兩眼亮晶晶的,過來扒著葉梧桐的肩跟她一起聽八卦。

  奶奶依然拄著拐杖不緊不慢的回了後院,她對這些東西一向是不愛打聽的,至於葉梧桐八卦些她也沒在意,哪個孩子沒有好奇心呢?

  說起來桐桐這丫頭那性子實在是不像個孩子,也是叫家裡的事情給鬧的。

  “倩倩,還不回屋復習去,快期末考試了啊。”鄧媽媽瞪著鄧倩倩。

  江寄紅也瞪著葉梧桐:“還不送你奶奶回屋裡。”

  “不用了,我還沒到老了走不動,孩子站那沒招誰惹誰吧?趕什麼趕。”奶奶話語仍然是一出嘴能刺得人直咧嘴。

  葉梧桐咧著嘴沖著母親笑。兩年相處下來,奶奶是真疼她,家裡誰個都能看出來。

  江寄紅無奈的沖著鄧媽媽撇撇嘴。

  苗老師這性子,是大院裡出了名的不講理,於是鄧媽媽和江寄紅也只是瞪了一下自家的孩子,便由著她們沒皮沒臉的杵在一邊。

  “哪兒的人啊,誰介紹的呀,人品怎麼樣啊?”鄧媽媽問道。

  “塑料廠的蔣學峰,就我那個菜攤的隔壁……”江寄紅說著。

  塑料廠那邊已經下通知了,葉白樺的那個同事前些天很不好意思的來跟她打了招呼,換房的事情到了農歷年底結束,塑料廠那邊另有安排。

  這事既然是單位的事情,江寄紅也沒什麼好說,這邊攤子擺到農歷年底結束,過完年就把攤子搬進濱河大市場,江寄紅決定將批發那一攤子做大。

  聽著母親的話,葉梧桐只覺得一個天雷從天上直砸到她頭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吼:“媽,不是你介紹的吧?”

  “嘿,你這孩子,吼什麼,嚇了媽一跳。”江寄紅沒好氣的拍了一下葉梧桐的腦袋。

  “媽,沒想嚇你。”葉梧桐連忙討饒,又問:“姚阿姨的對象真是媽你介紹的啊?”

  葉梧桐想著前世的事情,就覺得眼前這事兒透著怪異的感覺呢。

  “沒,不是媽介紹的,對這人媽心裡還沒底呢。”江寄紅說著,蔣學峰那人吧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但一喝酒江寄紅就覺得有一種會出事的感覺。所以,剛才姚桂芬來跟她打聽她真是愣了好一下。

  “哦,蔣學峰我知道,塑料廠的,跟姚桂芬年齡倒是合適,更重要的是他得獨自一人,身邊沒兒沒女的,人模樣也不差呀,就是好象性格太老實內向了點吧?”鄧媽媽經常去江寄紅的攤子上買菜,也見過蔣學峰,便道。

  “說起來是都合適,就有一點不好,愛喝酒,而且一喝就醉,醉了就特不曉事。剛才夏麗就是跟我打聽了一下他的情況。”江寄紅道。

  “愛喝酒倒沒什麼,到時候管住他的錢,看他有沒有酒喝。”鄧媽媽道,鄧爸爸是部隊退伍,沒事也愛喝酒,自從喝醉過一次後就被鄧媽媽管的死緊,再也沒喝醉過,這方面鄧媽媽有經驗。

  “總之吧,具體情況我也跟桂芬說清了,接下來還是要看兩人有沒有緣份。”江寄紅道。

  “那倒是。”鄧媽媽點點頭。

  “虞東南,記得啊,晚上七點,工人文化宮那邊,有人闖地盤,咱們揍丫的。”大院門外,幾個少年鬧哄哄的怪叫。

  “知道了,准時到。”虞東南大聲的回著,才晃悠悠的進了大院,直接進了屋,沒一會兒出來,端了鍋洗米做飯。

  “喲,這孩子變了好多,也是該找個人好好管管,靠桂芬一人不行。”鄧媽媽說著。

  葉梧桐看著虞東南跟淘沙似的洗米,倒是想著,這姚桂芬和蔣學峰還不一定能成呢,就算能成,真要喝醉打架,嘿,那可真熱鬧了,虞東南現在這樣子,可不是個挨打的主兒。

  總之一句話,世事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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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7:59 PM

第五十四章 歸來

  對於這次相親,姚桂芬並不像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高興。

  姚桂芬是要強的,這時候她高高興興的去相親就是要讓人知道虞建國在她心裡早就拜拜了。基於這種想法,姚桂芬雖然之前跟江寄紅打聽了一下,但內心裡對這場相親也就是一個走過場。

  可眼緣這東西真是不好說的。

  那蔣學峰雖然性子焉巴,但本身條件並不太差,還是讀書有文憑的,雖然是中專文憑,但在這年代已經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在塑料產也算是個技術人員。尤其在區裡這些大大小小的國營企業裡面,塑料廠是屬於效益好的那一批。

  總的來說,蔣學峰這條件擺在台面上算是拿得出手的。

  而性格方面,姚桂芬還有一個計較,虞建國倒是不蔫巴,開著大貨車哪裡都能闖,可最後又怎麼樣了呢,蔫巴的人老實,不會有那些個花花腸子。能讓人放心。如此的,姚桂芬再見過面後便細細的考慮了一下,倒真是有了那麼點交往看看的想法了。

  “喲,同志,您找誰?”幾天後,葉梧桐跟鄧倩倩在走廊上做作業,就看到蔣學峰提著一網兜水果站在梧桐大院門口,探頭探腦的。

  鄧倩倩奶奶做為老居委會成員,那眼睛賊亮的,老遠就瞅見了問。

  “請問姚桂芬家是這兒嗎?”蔣學峰上前問。見到葉梧桐坐在走廊上也打了個招呼:“桐桐在這兒啊。”

  葉梧桐點點頭,一邊鄧奶奶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是著蔣學峰。

  前些天姚桂芬去相親的事情鄧奶奶已經從鄧媽媽的嘴裡聽說了,又見是這麼一個對得上號的人,那模樣還般配的很,便熱情的問:“是小蔣吧?”

  “唉。”見鄧奶奶知道他。蔣學峰似乎松了口氣。

  “是這兒,是這兒,右手第一家。”鄧奶奶立刻熱心的指著虞家的門道。

  蔣學峰道謝後上前敲門,被一院子的人看著,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怎麼來了?”姚桂芬開了門,臉上有些驚訝。

  “聽夏麗說你這兩天有點不舒服。我來看看你。”蔣學峰道。

  “沒什麼。一點小感冒,進屋吧。”姚桂芬將人讓進了屋,沒關門。大院中的人坐在院中便一眼能看到屋裡的情形,這是向大家表明關系並不深的一種作法。

  但不管關系深不深,總之大院中的人曉得了,姚桂芬在開始處對象了。

  對於姚桂芬同蔣學峰的關系。葉梧桐一開始的感覺就好象被雷劈了一樣。而此刻,她坐在鄧倩倩家的門口。看著虞東南家裡,蔣學峰微有些緊張有些局促的坐著,姚桂芬正給他倒著茶……

  這一刻,葉梧桐真切的感到今生於前世的不同了。

  臘月二十二。清晨。

  “姐姐,下大雪了,還不起來。我們去小公園玩。”院中傳來小江宇歡快的叫聲。

  葉梧桐一骨碌的起來,看了看時間快六點半了。正是平日裡吊嗓子的時間,她這一夜睡的極沉,連忙穿了衣服起床,又聽得廳上母親和父親低低的說話聲。

  “怎麼就起來了,再睡會兒,還早。”母親說著。

  “睡不著了,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吧。”父親低笑的回答。

  入冬以來,父親的病又反反復復的,今天聽聲音,似乎精神很不錯,葉梧桐裹著滑雪衫出來,就看到父親坐在廳上窗下,她平常做作業的那張桌子邊,開著台燈正寫著什麼。

  葉梧桐湊上前看了看,是蘇軾的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防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清俊有力的鋼筆字。

  父親的身上有著一股文人情懷。

  “姐姐,快點。”小江宇沖進了屋裡。

  “來了。”葉梧桐匆匆出門。

  屋外一片銀妝素裹。

  小公園裡,葉梧桐吊著嗓子,平常的時候還有鄧倩倩跟她一起練。

  前段時間,“青雲杯”預選的時候,鄧倩倩被刷了下來,於是那姑娘就徹底給她自己放羊了。

  “臭小子,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敢用雪球砸我。”一邊虞東南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正一手揪著江宇的後領,提了他滴溜溜的轉。

  “我是不小心的。”江宇這小子詮釋了什麼叫無膽小子,被人一吼就討饒。

  “虞東南,你又欺負人。”葉梧桐抓了邊上一把雪團了團就朝著虞東南砸去,正正好砸在虞東南的頭上,雪團的很散,一砸中就散開了,碎碎的雪落進了虞東南的衣領裡。

  虞東南咧著嘴打了個寒噤,斜了葉梧桐一眼,眼神有些冷。

  “某人要有後爸了,小心後爸以後揍你。”江宇這小子惡人無膽不說,而且還沒一點眼色,這會兒見虞東南吃了憋,又撩撥上了,氣的葉梧桐恨不能拿雪球堵了這小子的嘴巴。

  虞東南沖著江宇齜牙咧嘴的做了一個凶惡的表情。葉梧桐連忙把這小子拉到一邊。

  虞東南“切”了一聲掃了兩人一眼:“揍我?我揍丫的。”說完,這小子大踏步離開,踢的四下裡的積雪四處飛散,驚了好幾只籠中鳥。

  幾個在小公園遛鳥的大爺氣的直罵著混小子。

  那遠處的虞東南還高高的舉著右手擺了擺,越發的張揚和不遜。

  “咚”的一聲巨響,地面都震了三震,然後雪白夾雜著微黃的爆米花從那個黑乎乎好似炸彈的大鐵疙瘩裡面流淌出來。

  快過年了,街頭到處都時這種炸爆米花的,時不時的咚的一聲,就跟農村裡放的土炮一樣。

  周圍四散的孩子一下子圍了上去,搶著四散在一邊的爆米花塞在嘴裡,完全不顧髒不髒的。

  每張臉都笑的特別滿足。

  這個年代的孩子是懵懂,傻氣,單純的,也是散漫的,可以可勁的犯二,因為有一群人陪你一起二。

  “桐桐,去,把這些玉米和糖拿門口炸點爆米花,你小舅愛吃。”姥姥沖著正在對門跟鄧倩倩一起做作業的葉梧桐叫道,又一拍大腿:“哎約,也不知上回你媽是不是哄我呢,說你小舅今年要回來,可今天都臘月二十五了,連個人影也摸不著,再不回來,這個兒子我就不認了。”

  “這不才臘月二十五嗎?還有幾天呢,小舅忙,你老別急哈。”聽到姥姥差遣自忙不疊的過來,又幫著小舅說話。

  “你就護著你小舅吧。”姥姥沒好氣的笑罵。

  天又飄起了細細的碎雪,葉梧桐擰著東西走到梧桐裡的路口,在那爆米花的攤子前排著隊,又是咚的一聲,膽大的鼓掌起哄,膽小的嚇的躲到一邊。

  在爆米花被從那個鐵疙瘩裡面倒出來的時候,葉梧桐看到小舅提著一只大包從對面馬路上過來。

  上身穿著灰呢子短風衣,下身深咖啡的長褲,原來卷卷的頭發剪了,只留下挺精神的板寸頭。

  帥,說實話,葉梧桐差點沒認出自家小舅。

  “桐桐,炸爆米花呢,來,我嘗嘗。”小舅咧著嘴上前,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在嘴裡,嚼了幾口就沖著那炸爆米花的吼:“老鐵,你又扣我家糖了吧。”

  “沒,沒,哪能呢。”炸爆米花的臉色有些悻悻,這哪來不曉事的,炸爆米花扣點糖這不是挺常規的一件事嗎?這揭人不揭短呢,哪能這麼就說出來,炸爆米花的頗有些怨氣的瞪了江寄海,隨後卻一拍大腿:“哎喲,是三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媽呀每回路過這裡都要在我跟前嘮叨幾句,說我家那三兒啊,飛嘍,你說我這精神損失大了,就一點糖你也好意思提。”

  “行,那得空請你喝酒。”小舅瞇著眼笑,從兜裡掏出了煙。

  那炸爆米花的老鐵接過煙,看了看,又在鼻子前嗅了嗅:“小子牛氣啊,萬寶路。”

  “嘿嘿……”小舅笑的相當有些志得意滿,才拍著葉梧桐的肩:“走嘍,我跟我大外甥女家去了,老娘那裡要撕我一層皮還得我大外甥女給我擋著。”

  葉梧桐瞇著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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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8:00 PM

第五十五章 不能承受之重

  一大海碗麵條,上面蓋了兩個荷包蛋。

  “哎喲老媽,這真吃了不。”江寄海看著那一大碗麵條一臉發怵。

  “你一個大男人,這碗麵吃不了?你這兩年都活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比不得你十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這樣一碗麵,再加四個荷包蛋你都能吃下,合著你越活越回去了是吧?”姥姥瞪著眼睛,姥爺在一邊很是愜意的抽著萬寶路,然後說道一句:“還比不上土煙的味兒。”

  “得,我慢慢吃。”江寄海沒法子,認了,瞅了一眼在邊上看戲的葉梧桐:“拿個小碗來,分你一點。”

  “小舅,那是姥姥的愛心麵條,小的我生受不起。”葉梧桐笑嘻嘻的道,又眨了眨眼:“小舅,您先悠著點,這還只是開味小菜,大菜在後頭。”

  葉梧桐剛才看姥姥進屋,將壓在枕頭底下的一疊子照片塞在口袋裡。

  “什麼意思啊?”江寄海瞪著自家大外甥女兒。

  葉梧桐賣著關子,江寄海那碗麵吃的那叫一個忐忑。正吃著,姥姥搬了張凳子在對面坐下:“寄海,在外面處了女朋友了嗎?”

  “媽,你都想些什麼?沒呢,忙都忙不過來。”江寄海哭笑不得。

  “沒就好。”姥姥說著從口袋裡拿出那疊子照片:“寄海,那你瞅瞅,這裡面有沒有合眼緣的?”

  啥意思啊?江寄海一頭霧水,接過老媽遞過來的照片,一看之下差點就噴了:“哎喲喂,老媽你搞什麼鬼,我這才進家門呢。你就摻和起這個來,還讓不讓我休息休息啊。”

  “休息個屁,你一准吃好就給我撒野了,跟你那群狐朋狗友撒歡去,不到天黑我一准逮不著你的人。所以今兒個,你就給我瞅瞅,有瞅上的我馬上就跟人約好。明天相看相看。”姥姥瞪著江寄海道。

  葉梧桐在一邊大樂。姥姥是算死小舅了。

  “去去,你老杵這邊干嘛,回你家後院去。”江寄海趕葉梧桐離開。本來還指望著這丫頭幫他,結果盡看笑話。

  葉梧桐離開,出門之際還聽著小舅跟姥姥討饒。

  “老媽,不用這麼急吧。”江寄海頭大。

  “你說呢。”姥姥橫了一眼。然後苦巴著臉:“三兒啊,媽急啊。這陽歷年已經過了,你今年就是二十九了,沒個老婆,盡一個人在外面蹦達。媽能放心嗎?你瞅建國鬧的。”

  一聽這話,江寄海明白了,是虞建國那事鬧的:“媽。我跟建國哥那情形又不同……”

  “是不同,人建國再怎麼折騰兒子都有倆了。”姥姥開始不講理了。

  “哎喲。媽咧,不帶這麼不講理的。”

  ……

  屋外,雪烏壓壓的下大了。

  後院家門口,父親穿著厚厚的衣服看著院中的雪景,爺爺正看著魚缸裡的那尾紅鯽魚,這樣的天氣,鯽魚沉在水缸底輕輕的擺著尾,也挺悠閒。

  奶奶拉著姑姑正在改一件戲服。

  是奶奶以前的戲服,葉梧桐要參加青雲杯戲曲表演賽,規定是要彩妝扮相的,奶奶從箱底拾撿出以前的戲服。保存的還挺好,就是大了點,但葉梧桐這兩年身量也長了不少,稍微改一點就能合適。

  “桐桐,是你小舅回來了吧?今天這雪景好,叫你小舅過來,給我們大家拍張照片兒。”父親見到葉梧桐回來,笑道,父親今天的興趣是真的很高。

  父親這話一落,在場的幾人都沉默了,江寄海是葉家不能提的存在。

  “快去!”父親揮了揮手。

  “是也好多年沒照相了,去吧。”爺爺也道。

  葉梧桐也不管了,轉頭回前院站在門口就朝著小舅吼:“小舅,我爸讓你過來給我們拍張照片。”

  江寄海正跟他老媽貧著呢,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姥姥也愣了一下,卻重重拍了拍江寄海:“快去……”

  “好咧。”江寄海急急進了後院,葉梧桐已經把相機擺好了。

  江寄海那眼睛劃過葉白慧,跳動著火焰,也沒什麼客氣的,就悶不吱聲的給大家拍起照片來。

  沒一會兒,一筒膠卷就拍完了。

  “嗯……我坐一會兒。”父親突然發出一陣輕哼,臉也扭曲了起來,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我去拿止疼藥。”葉梧桐知道父親肯定又胸疼了。

  “白樺……”母親驚叫。此時父親在大口大口的咳血。

  “快送醫院。”

  ……

  醫院裡,曾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

  “暫時是醒了,不過這回你們要有心裡准備,熬不了幾天。”

  葉梧桐眼淚涮的一下就下來了,身邊的母親也在嗚咽著。父親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有心裡准備,但真等這一天要來臨,還是覺得不能承受之重。

  “曾醫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送京城,不行出國啊。”小舅急急的道,他現在有錢。

  “現在不是想別的辦法的事情,是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任何治療了,當初他發病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當時我請來了我的老師,京城醫院著名的腫瘤專家,當時我們的判定是他只能再活三個月,最多熬不過半年。說實話,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曾醫先頗有些感慨,醫生不是萬能的,面對不治之症也十分的無奈。

  奇跡可一不可再。

  兩天後,是一個雪後初晴的日子,父親去世了。終年三十九歲。

  “白樺呀……”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

  對於父親的死,爺爺悲傷之余有著非同一般的豁達。

  白發人送黑發人固然是人間悲事,但看著父親日日受病痛折磨,如今走了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最終爺爺做主,大年初一下葬,讓父親同大家一起迎來新年的第一天。

  沁冷的夜,葉梧桐坐在屋頂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地上一人,天上一星,她認為父親應該就在天上看著她。

  回首前世,母親怨了父親一輩子,而這一世,只怕母親又要念著父親一輩子。

  這人哪,一但進了你的心,不管是怨,還是念,總之是再難從心裡除去。

  父親的一生,或許短暫,但卻也是怒放的,或許有無奈和憤懣,但他卻就認真的腳踏實地的活著,他把自己的影像鐫刻在許多人的心裡。

  ……

  注:女主的父親還是身故了,我知道許多書友會不捨,我也不捨,說實話這一段我都沒敢深寫。深寫的話那心都是揪著的。因為某糖寫書就是一個很入戲的人。某糖常常構思一個情節,然後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只是本文構思之初,女主的父親結局就定在這裡了,同時推動進一步的矛盾沖突。

  這文我寫的是時代和生活,時代有其奮進溫情的一面,亦有其頹廢無情的一面。而生活有家長裡短,有風花雪月,但更有無奈和神傷,總之這些東西,整篇文都會牽涉。

  當然,仍然是以奮進為主題,痛並奮進著快樂著。生活有無奈,但所有的人都不會停下奮進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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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8:01 PM

第五十六章 冤孽

  夜深了,母親好不容易睡下,母親這些天忙壞了,忙的連悲傷的時間都不多。

  家裡爺爺奶奶是兩個老人,奶奶現在精神更是有些不對勁,姑姑整日裡陪著奶奶不敢有一絲毫的松懈,家務事葉梧桐可以做,可所有一應喪葬事物,親戚單位的回禮等等都得母親親手操辦。

  葉家這邊的事情,江家人根本不敢太幫手,生怕刺激到了奶奶。

  葉梧桐睡不著,穿了衣服起來出了門,進了院中柴火棚裡的暗房裡。

  暗房裡,一根電線掛著一只燈炮發出昏黃的光線,葉梧桐又用一張紅紙將燈炮包住,於是,整個暗房只隱隱有些暗紅的光,顯得有些森森之意,葉梧桐站了好一會兒才讓眼睛適應這種光線。

  黑暗中,葉梧桐把洗出來膠卷卡進桌上的暴光燈的盒子裡,立時暴光燈下就顯出影像,正是父親發病那日拍由小舅舅拍的雪景全家照片。

  其中一張,葉梧桐趴在父親的一邊肩膀上,整個人歪在一邊笑的一臉燦爛。父親側過臉,雪光反射在父親側面的臉上,形成很自然的三角部光線。因為瘦,父親臉上看起來有些骨胳嶙峋,父親這時候自然稱不上俊逸,反而因為太過立體的光線顯得有些怪。

  但父親的眼神柔和,其中還有一絲擔心,而於父親擔心相對的正是父親的右胳膊朝外側著,護著葉梧桐歪斜的身體,顯然是怕葉梧桐滑倒,這是一種天性中自然而然的東西。讓人看著心裡格外的暖。

  母親站在一邊微笑著,一只手正撿掉落在兩人頭上的雪花。

  整個畫面的角度是以一種斜向上的角度,所以背景避開了走廊和房門。直接是身後斜向上的屋簷,屋簷上是厚厚的雪,簷角掛著冰稜,雪上面便是藍天,透著一種亙古悠遠的味道。

  整張照片寧靜,溫馨,又充滿了生活的趣味。

  這是永恆一剎那。這一幕顯然是小舅無意中抓拍到的。

  看著看著。葉梧桐的眼淚又滴了下來。

  “嗚嗚嗚……”一陣壓低的哭泣聲響起。

  葉梧桐愣了一下,抹干了淚,哭泣聲正是從屋外傳來的。不過葉梧桐這時正在洗照片,相紙不能見光,一見光就沒用了,一時並沒有打開門看。她細聽著,好象是姑姑在哭。

  柴火棚的屋頂處傳來細碎的聲音。隨後就聽到有人從牆上跳下來的聲音。

  “葉白慧,沒事兒吧?”是小舅的聲音。

  應該是小舅又坐在屋頂上,看到這邊姑姑在哭,便跳了下來。

  “沒事。你怎麼過來了?”葉白慧抹了一把淚,站了起來。

  “我就看著你蹲這兒,我就過來看看。”江寄海背靠著洗衣台。有些結巴的道,好一會兒又補了句:“人死不能復生。還是節哀吧。”

  “我知道。”葉白慧輕聲的回道,兩眼卻落在夜色的虛空之處,隨後又長歎一聲:“如果當年我沒把相機帶去教室就好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當年胡鬧的是我。”江寄海說著:“你就記著是我江寄海不是個東西就成了。”

  葉白慧叫江寄海這話逗的噗嗤一笑,隨後又怔怔的出神道:“大哥不怪我的,他說若不是這樣他也不能遇上大嫂……”

  說著說著,葉白慧又忍不住哭了來:“其實我知道的,大哥是不想我因為他的死而內疚。”

  “你別哭啊,該內疚該有壓力的是我。”江寄海終是忍不住手忙腳亂的扶住了葉白慧的肩膀,細細的輕撫著。

  葉梧桐在屋裡聽著小舅和姑姑的話,父親的死,如果說大家是悲傷的話,那麼姑姑和小舅兩個卻又承擔了無以名狀的壓力,只怕此後,他們依然會象前世一樣負重前行。

  “你們在干什麼,江寄海,我打死你。”突的,傳來一聲奶奶的尖叫。

  “不好。”葉梧桐暗道一聲,在屋裡,葉梧桐聽得到舅舅和姑姑說話,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麼,但不管做什麼,兩人這個時候在一起說話定然會刺激到奶奶的。

  葉梧桐也顧不得相紙了,推門出來。

  “滾,滾開。”院中,奶奶揮著拐仗,整個人跟瘋了一樣追著自家小舅舅打。

  “寄海,你回去。”姑姑抱著奶奶,沖著江寄海道。

  “好好好,你老別生氣,我這就滾。”江寄海幾乎是狼狽的被趕出了後院。奶奶還要追去前院。

  “媽……”姑姑拉著奶奶,一臉無奈。

  “別叫我媽,你也給我滾。”奶奶回頭瞪著姑姑,那手上的拐杖就直朝著姑姑身上砸。姑姑躲也不躲。

  “奶奶。”葉梧桐連忙上前拉著奶奶。奶奶全身都在發抖。

  “怎麼了,怎麼了?”母親也披著衣服起來。爺爺從另一間屋裡也奔了出來。大院人家也紛紛亮了燈。

  “江寄海干的好事,還是那句話,我不跟江家人共一屋簷下……”奶奶恨恨的叫著,然後推開扶著她的葉白慧和葉梧桐,轉身回屋了,崩的一聲用勁的關上了門。竟是連姑姑也不理了。

  “白慧,到底怎麼了?”母親問著。

  ……

  前院。

  “你這混賬東西,你說你又做什麼惹得桐桐奶奶生氣了?”姥爺也是半夜裡被鬧醒,這會兒拍著桌子沖著江寄海吼。

  “沒,我真沒做什麼?”江寄海一臉憋屈。

  “你沒做什麼桐桐奶奶能那樣,她那可是恨不得吃了你。”姥姥氣哼哼的道。

  “我就抱了葉白慧一下。”江寄海低著頭道。

  “你說什麼?人家一大姑娘,你抱人家干什麼?你還沒做什麼?”姥姥氣的喲,這三兒都快三十的人了,怎麼又干出這麼沒譜的事情啊。

  “我打死你個混賬小子。”姥爺抄起了掃帚疙瘩。

  “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就心疼她,看她傷心,抱了她一下。姐夫走了,大家關心姐姐,關心桐桐,關心葉爸葉媽,可誰關心葉白慧啊,她白天照顧著她爸媽,夜裡卻偷偷的躲水池邊哭,當年的事兒那是壓在我們身上卸不掉的重擔。”江寄海突然紅著眼眶吼了起來,這種感覺只有他能同葉白慧感同身受。

  江寄海的吼聲讓屋裡的人一下子沉默了。

  姥爺坐下來抽著煙,姥姥也歎了口氣,好一會兒卻猛的抬頭看著江寄海:“三兒,你說,你是不是喜歡葉白慧……”

  “是的,我喜歡。”到得這時,江寄海也只有光棍的道,那種感覺在他心底壓了很久了,噴薄欲發。

  “哎喲,真是冤孽哦。”姥姥都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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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8:03 PM

第五十七章 母親的藍圖

  後院葉家,葉梧桐陪著母親同姑姑坐在廳上,爺爺從裡屋出來,順手帶上了門。

  “爸,媽沒事吧?”母親連忙上前問,姑姑還在一邊紅著眼眶。

  “不要你們江家人假惺惺,若不是江家,白樺落不到今日結局。”爺爺還沒來得及回話,奶奶尖銳的聲音從裡屋傳出。

  母親深吸一口氣,臉色有些白,葉梧桐伸手握住母親的手,奶奶這話能剜人心。

  “老伴兒,你這是何苦?”爺爺歎氣。

  “媽,我跟江寄海真沒什麼的。”一邊姑姑帶著哭腔解釋。

  “真沒什麼?你敢說你心裡一點都沒有他。”奶奶喝問。

  姑姑沉默了,原來是沒有的,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常夢見江寄海的影像了,一些東西就在一封封的信裡越積越厚,積到現在她想否認都張不了口。

  “沒用的東西,你以後別叫我媽,這個家門你也別給我進。”奶奶怒吼著。女兒是什麼樣的性子做母親的清楚,若不是心裡有著江寄海那賊子,怎麼可能讓他抱著。

  “媽……”葉白慧大哭,還要再說,卻被爺爺攔住了。

  “別再說了,這時候你媽什麼也聽不進去的,你先回去休息,這兩天別過來了,讓你媽靜一靜。”爺爺沖著姑姑道。

  “可是我媽……”葉白慧現在糟心的要死。

  “你放心,你媽不會有事的,其實今天這頓也未必就是壞事。前段白樺剛走時,你媽一直憋著,我還怕她憋出事呢。如今發洩一頓,說不定還好一點。你呢還跟以前一樣,該上班上班,該回宿捨回宿捨,該跟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有空時候就回來看看,在你媽面前露露臉。你媽不理你也別在意。沒皮沒臉一點,那是你媽,沒事的。”爺爺道。

  “嗯。爸,我知道了。”有父親這句話,葉白慧也安心不少。背著包回了宿捨,她已經請了很多天的假了。明天要上班,她現在剛去商業經貿那邊。許多事情都還沒有頭緒,任務卻很重。

  “來,寄紅,坐。”目送著姑姑離開後。爺爺招呼母親坐下。

  “寄紅,白樺報社分的房子小趙那邊騰出來了嗎?”爺爺問。

  小趙就是當初跟父親換房子的那家人。

  “騰出來了,我已經收拾干淨了。”母親道。

  “騰出來就好。寄紅啊,若是住的不舒坦。就搬出去住吧。”爺爺歎氣著道。

  “爸,我心裡有數。”江寄紅沉默了一會兒點頭。

  “心裡有數就行。”爺爺點點頭,起身回屋,他實在是有些累,只是老伴兒啊,就是想不通怎麼辦。

  老伴兒這輩子吃了太多的苦,憋了太多的屈,這又白發人送黑發人,一些事只得慢慢來,只是沒道理讓人家閨女擱自家受氣啊。

  不一會兒,裡屋又傳來絮絮叨叨,時尖銳時低沉的音階。

  ……

  “媽,我們要搬出去住嗎?”回到屋裡,母女倆擠在一床說話,葉梧桐問。

  “搬不搬無所謂,塑料廠那邊的攤子退了,你姑在濱河大市場那邊給我留了個鋪子,等過段時我把那鋪子開起來,晚上也得有人守著,到時我就得住鋪子裡。”母親道。

  “那我呢?”葉梧桐問。

  “你就住這裡陪陪你爺爺和奶奶唄,他們兩個心裡難受呢,有你陪著好受一點,到時,有什麼時你就跟媽說。”母親叮囑著道。

  葉梧桐點點頭,住哪裡葉梧桐倒是無所謂。

  “媽,怨奶奶嗎?”葉梧桐想著之前奶奶那句剜心的話。

  “怨是怨的,可想想也怪不得你奶奶,若是我的孩子遇上你爸這種情形,媽甭管別人是有意無意,還是有什麼苦衷,我一准恨死他了,天下做爹媽的都這樣。”母親歎氣道,做過媽的自然知道當媽的心。

  “那以後我要是有做錯的,媽罵我就成,別不理我啊。”葉梧桐笑嘻嘻的道,前世她沒少惹母親生氣。母親也好幾次把她關在門外的。

  “嘿,你這麼早就跟媽打埋伏啊。”母親瞪眼。葉梧桐嘻嘻一笑。

  “媽,那大市場裡的鋪子你打算賣什麼?還賣菜嗎?”葉梧桐又問。

  “嗯,還賣菜。再順帶搞批發。”母親說著,平躺著看天花板,似乎想起什麼又側過身,有些神叨叨的問:“桐桐,你說媽弄個廠好不好?”

  “什麼廠?”葉梧桐有些驚訝的問,這年月想到辦廠,那可是有些前瞻性的。

  “你不曉得啊,我聽你小舅說,南邊許多進口的干菜,本來就是我們國家成噸出口的,可叫人家一包裝又了賣回來,價高了上十倍。”母親有些憤憤不平,也有些惆悵的道。

  “所以媽你就想弄個自己的干菜品牌,然後賣國外去啊。”葉梧桐帶著笑意,母親的理想挺高。

  “就知道你會笑話媽異想天開。”母親有些喪氣。

  “也未必啊,姑姑今年可是要帶隊參加廣交會的,就是要把咱們的東西賣到國外去,創造外匯。”葉梧桐倒是想著姑姑今年秋天的任務就是帶隊闖闖廣交會的。別說,母親這個想法未必就不能實現。

  “真的?”母親猛的坐了起來,隨後又倒在床上:“不行,還是不行,這辦廠我一個人肯定不行,還得請人,那不就成了資本家了,終只不過是做做白日夢。”

  “媽,自己辦廠不行,可以承包啊,你不是還有單位嗎?蔬菜公司不是還有個勞動服務部嗎?你可以把這個承包下來做干菜生意啊。”葉梧桐出著主意。母親是停薪留職出來的,單位裡還掛了職的。

  她倒不是顧忌資本家什麼的,現在南方私人開廠已經是常識了,但是在內地這邊,這種意識還是超前的。另外,再接下來幾年,因為一系列的事件,經濟的發展又將處於向左和向右的選擇之中。

  如今姑姑的位置有些敏感,姑姑現在可以說是張區長發展經濟藍圖的第一桿槍,等到接下來的事故時,必然會受到一些沖擊的,葉梧桐不想母親到時成出頭鳥。

  若把蔬菜公司的勞動服務部承包下來,母親做的事情那可就是為集體為國家爭榮譽,那是很自豪的事情。

  “這個主意行,我找機會跟領導說說。”母親兩眼發亮的道。

  白樺走前說想看她過的更好,她就努力給白樺看,她會帶著桐桐過好日子的。

  人,只要心氣兒不洩,便是任何困難都能趟得過去的。

  院中,風吹著梧桐葉沙沙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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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8:04 PM

第五十八章 奮發吧,前進!

   “其實你奶奶已經在控制情緒了。”臨睡著前,母親又頗有感觸的說著:“若不是你父親跟我離婚又跟我復婚,只怕你父親走的時候,你奶奶就要崩潰,而我只怕也要崩潰。”

  葉梧桐似睡非睡,世間的事情差一步不同就會演繹出不同的結局。

  前世,父親跟母親離婚,而偏偏在父親化療期間,母親蔬菜公司出事,最終演繹出了前世母親的一生。

  而若是父親沒有跟母親離婚,再加上當時醫生判定父親的病拖不過半年,在這種情況下,奶奶必然會把所有的恨都拋向母親。到時,父親病故,奶奶崩潰,母親也得崩潰,那結局葉梧桐都不敢去猜測。

  如此看來,現在的結果只怕已經是最好的了。

  第二天,下著小雨,母親收拾著她的東西就跟爺爺奶奶告辭去了濱河大市場,為她心中的藍圖奔忙。

  每個人心中對於未來都有一份藍圖,我們稱之為理想或者是奮斗的目標。

  葉梧桐希望母親能忙碌,忙了,有些東西就不會一遍一遍的想起,只會埋在心底最柔軟之處。間或想起,心依然是痛,但這種痛正是我們生活的一部份,我們稱之為懷念。

  母親走出後院,雖然沒提搬不搬的事情,但大家心中也有數,母親這離開基本上是不會再回後院住了。

  奶奶坐在走廊的一把椅子上,盯著葉梧桐練功,母親跟她道別的時候,她哼也沒哼一聲,母親也無所謂。叮囑了葉梧桐幾句,坦坦然的出門了,為著她的理想奮發。

  ……

  “爺爺,魚缸裡的水要舀掉一點,太滿了,魚要蹦出來的。”接連幾天的雨,擺在屋簷下的魚缸已乘滿了水。

  “哦。我來我來。”爺爺連忙放下書。跑了過來,將魚缸裡的水舀掉,又喂了魚。

  “爺爺。前院鄧爺爺那繡眼鳥好。要不,我們也抓幾只來養,昨天還聽鄧爺爺說,這季節正是養雛鳥的好時候。”葉梧桐又說。

  “哎喲。爺爺聽說了,那雛鳥可難伺候了。爺爺伺候不了。”爺爺道,最近這丫頭一天一個主意的,搞得他整天忙叨叨的。

  “爺爺伺候不了讓奶奶伺候。”葉梧桐笑嘻嘻的。

  “奶奶可沒功夫,你少找事。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偷懶啊,趕緊給我練功,沒多天你就要去參加比賽了啊。”奶奶瞪眼。

  “奶奶。那你就錯了,我可不是為了偷懶。不是說了嗎?這繡眼鳥可是書房鳥,大明朝的那些玩主們比現在京城的玩主們牛多了。鳥,玩的是繡眼鳥,戲聽的就是昆曲兒。可見這昆曲和繡眼鳥之間是有某種淵源的,我這不是想感受一下嗎?這也是昆曲兒的低蘊啊。”葉梧桐沒皮沒臉的辯道。

  “你這張嘴跟你小舅一樣是越來越貧了。”奶奶沒好氣,可隨後卻突然的靜了,一邊的爺爺也頓住了動作,有些嚇到了。

  他這老伴提到江家的江寄海,那每次都是喊打喊殺的,這是老伴兒第一次不帶任何情緒的說到江寄海。雖然明顯是無意中說到。

  奶奶顯然也意識到了,深吸一口氣,立刻板了臉,瞪著葉梧桐:“再練。”

  “成,我明天找老鄧弄兩只繡眼鳥。”爺爺瞇著眼樂。

  接下來,葉梧桐就曉得什麼叫做自找苦吃了。

  “我怎麼跟你說的,這身法進要矮,退要高,側要左,反要右,橫起順落,明白嗎?還有指東西的動作和身法,步法都要結合,那手指得先從左肩出發微向下畫一個弧度,然後再向右指出,這時候你的腿也得跟著動,左腳向右退半步,右腿也要跟著退,整套動作應該是如水銀瀉地流暢圓潤的……”奶奶冷著臉吼。

  這會兒葉梧桐收了心神,深吸了一口氣,再把之前的動作練了一遍,

  “不行,再來一遍,動作不自然。”

  ……

  “再來一遍。”

  ……

  葉梧桐一遍又一遍的做著枯燥的動作。心裡腹誹,奶奶唉,也幸得她是成年人的心理,要不然這麼整,她怎麼也得來個逆反或者中二什麼的。

  江寄海坐在層頂上看著後院當中,自家大外甥女一遍一遍的練著功,有好幾次那膝蓋就直直的撞在地上,看著他都不由的咧嘴,吃大苦頭嘍。

  他這大外甥女自她爸媽離婚起就似乎一夜之間成長的不像個小孩。可奇怪的自姐夫走後,這丫頭又突然之間活回去了似的,家裡總是看她沒心沒肺的咋咋呼呼,還常常沒事沖著她爺爺奶奶撒個嬌,十四歲的姑娘了,那沒臉沒皮的樣子叫人哭笑不得。

  可奇怪的就是在她這沒臉沒皮的咋呼之間,後院那對老夫妻身上少了一種清冷,多了一些靈動的生活氣息。

  而他那個老姐哦,這些日子風風火火的居然要辦廠,現在正在跟蔬菜公司談承包勞動服務公司的事情,總這牛大發了。

  而只有在這練戲的時候,江寄海依然在大外甥女身上看到了成年人的堅毅。

  這丫頭在依她自己的方式默默的感染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

  “你奶奶真凶。”傍晚來找葉梧桐玩的鄧倩倩嚇的咋舌,更慶幸不用去參加省城的青雲杯決賽。

  “那你跟隔壁班王超的約定怎麼辦?”葉梧桐想著隔壁班王超跟鄧倩倩的約斗問道。

  學戲本來就是一個苦差事,戲如人生,有一句那歌詞怎麼說的,世間萬苦人最苦。

  而苦過之後才知甘甜滋味。

  “哦,他說比就比,我憑什麼聽他的呀,他誰啊?”鄧倩倩揚高了下巴,我是女孩我任性!

  葉梧桐咧著嘴笑了。

  前院,姥姥又跟鄧奶奶閒聊著。

  姚桂芬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羊毛衫,這年代這可是時髦的衣服,下身一條嶄新的卡其褲,腳上蹬著中跟的牛皮鞋,笑的一臉燦爛。她身邊蔣學峰一身嶄新的休閒裝,頭發也抹了發油,看著黑亮黑亮的,比起往日精神多了。

  葉梧桐同鄧倩倩從後院出來,就看到兩人手裡提著糖,這會兒正挨家挨戶的發糖。

  微愣,姚阿姨這是跟蔣叔叔結婚了?

  “鄧阿姨,給你糖……”

  “喲,江媽,這是你的……”

  “喲,桂芬,發喜糖了,什麼時候擺酒啊。”鄧奶奶一臉笑著問。

  “不擺酒了,大家就吃包糖。”姚桂芬笑道。看到葉梧桐和鄧倩倩出來,又往兩人的手裡賽了包糖。

  “是桐桐啊。”蔣學峰微笑著打招呼。

  “恭喜蔣叔叔。”有些事情已於前世一起隨風飄散。

  “光當……”一聲,對面虞家的門被重重的拉開,虞東南從屋裡出來,這幾個月,葉梧桐沉浸在自家的事情之中,似乎有好些日子沒碰到過虞東南了。較之以前,這廝似乎更惡形惡狀了一點,看著人的眼神似乎總帶著一種挑釁。

  葉梧桐拉了鄧倩倩走到洗衣台邊坐著,兩人邊吃糖邊閒聊。

  “虞東南現在打架可狠了,我爸昨天在家裡都發愁了,說他再這麼下去,遲早要變成流氓阿飛。”鄧倩倩爸爸是派出所的,天天管的就是街面的治安。

  這時虞東南跟壓路機似的從他家門口一路碾壓過來,逮誰撞誰,尤其是路過她媽和蔣學峰身邊時,邊上明明有很寬的路他不走,非得從他媽和蔣學峰中間穿過,撞得蔣學峰一個踉蹌。

  然後直出了大院中就沒影兒了。

  “東南,你個混小子。”姚阿姨氣的叫罵。

  葉梧桐側過臉看著遠去的虞東南,前世虞東南在姚阿姨出事後就被接到鄉下去了,那之後葉梧桐的印象裡就再也沒這個人了,印象中這家伙就是有點財迷,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沒想到這一世這廝混的這般的張揚和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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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8:05 PM

第五十九章 他鄉遇故

   “桂芬,沒事的,男孩子嘛,都這樣,我理解。”蔣學峰扯了扯正氣的叫罵的姚桂芬。

  姚桂芬也不是真生兒子的氣,只是得給蔣學峰一個面子,這會兒蔣學峰勸了,也就就坡下驢。

  然後兩人推門進了家。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起爐子,一個撿菜,生活的味道便自然的迷漫了開來。

  “兩人還挺有夫妻相的。”鄧奶奶側過臉跟自家姥姥低語著,姥姥點點頭,隨意的應了聲,心思倒底不在別人身上,家裡三兒的事哦,真讓她操碎了心。

  “葉梧桐,你們什麼時候去參賽啊?”洗衣台邊,鄧倩倩又問著葉梧桐。

  “快了吧,十八號出發。”葉梧桐回著,心思也不在這話題上,倒是一邊姚桂芬和蔣學峰夫妻兩人竊竊私語的閒聊引起了她的注意。

  “學峰,我聽說你們塑料廠那個勞動服務公司辦成了,在搞承包?”姚桂芬坐在走廊邊撿著菜邊問蔣學峰。

  “是啊。”說起這個蔣學峰有些悶悶不樂,單位裡把他原來的房子收了回去,結果就只分了一間單身宿捨給他,這單身宿捨他一個人住還可以。

  但要帶著桂芬和虞東南住那顯然就太緊了。桂芬也不樂意過去,於是只得他過來,這讓蔣學峰心中多少有些憋屈。

  只也沒辦法,單位裡房子確實緊張,一些剛結婚的小年輕也是擠在單身宿捨裡,最後在門口搭個棚用來做廚房和飯廳。所以即便是他跟單位打了報告要求分房也還得排隊,這一排也不知什麼時候房子能分配下來。

  “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啊?”姚桂芬這時有些神叨叨的問道。

  “我能有什麼想法啊。”蔣學峰讓姚桂芬說的莫名其妙。

  “你就沒想承包承包。”姚桂芬有些恨鐵不成鋼,如果說八四年的時候,小商販這個詞最時髦。那麼,如今的八七年,承包這個詞最時髦。

  大家茶余飯後說的最多的就是誰誰誰承包了哪個飯店,誰誰誰承包了那個服務公司,等等……

  總之經濟意識的發展日新月異。

  “我就不是那塊料,再說了單位裡誰承包也輪不到我啊。”

  “嘿,憑啥輪不到你?你職稱不夠?你文憑不行?還是你工齡太短啊?”姚桂芬掰著指頭算著。

  單位裡干什麼事都是要論資排輩的。姚桂芬也知道蔣學峰人緣不行。但論資排輩裡可沒什麼人緣什麼的事。三個硬東西擺著,文憑,職稱。工齡。論這三樣,蔣學峰在普通職工裡面那絕對是排得上號的,主要比他強的人都是領導了,人家領導不可能放著自己的位置不要干干的跑來要承包勞動服務公司。如此,真論起來蔣學峰成算很大的。

  “就算我承包了也沒人服我呀。”蔣學峰道。

  “你死腦筋啊。你只要承包下來,別人想在勞動服務公司干,那就得聽你的,你還怕別人不服啊。”姚桂芬沒好氣的說著。

  姚桂芬這話倒是讓蔣學峰眼前一亮。若真是這樣那真成,隨後一想又不對了:“那承包下來可是要講效益,沒效益是要擔責任的。”

  “只要肯動腦筋。怎麼可能沒效益,人江寄紅賣菜都能賣出效益。你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幫人干活還能沒有作為。”姚桂芬有些瞧不上了道:“我告訴你,那地兒你別的事不做,承包下來就開個大飯店,把你們塑料廠裡食堂的大師傅挖過去做掌勺,我告訴你不要一年你就發了。”

  邊上葉梧桐聽得直瞪眼哪,原來他以為虞東南那小子弄錢的眼光是跟他爸學的,現在看來未必,姚阿姨這眼光也是相當獨到的,現在塑料廠宿捨那個位置,正是未來濱河大酒店的位置。

  現在只差的就是這位蔣學峰能不能挑起大梁。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許多事情都告訴葉梧桐一個道理。好事多磨,成大事者往往一波三折,兩肩得能擔,性子得能熬,另外還要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夜裡,葉梧桐睡的迷迷糊糊,又聽得前院吵吵鬧鬧。

  “死小子,這都幾點了,你才知道回來啊,瞧你這一身邋遢的,這擱電視裡面那些闖夜路的,都不用穿夜行衣了,你是要氣死媽是不?”

  “你這是嫌我拖累,那我走就是了。”依稀是那道有些憤世嫉俗的聲音。

  “你這死小子,這都說的什麼話,對,我是嫌你了,有本事你給我滾。”姚阿姨也說起了氣話。

  “桂芬別吵了,東南啊,進屋裡休息吧。”蔣學峰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不用,我睡不著,我擱屋頂上待著。”

  之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這靜夜裡連貓的腳步都能聽到,這聲音就顯得格外明顯。

  “別理他,我們睡吧。”姚桂芬也是氣著了,跟兒子頂上了。

  葉梧桐住的這間房子正是好緊臨著前院圍牆的頭一間。葉梧桐似睡非睡之間,總能聽到層頂悉嗦的聲音,鼻尖似能聞到淡淡的煙味。

  ……

  四月十八日,許團長帶隊,梅市昆劇團一行上省城參家青少年戲曲表演大賽。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墜落,

  消失在遙遠的銀河。

  想記起,偏又已忘記

  那份愛換來的是寂寞。

  愛是不變的星辰

  愛是永恆的星辰

  絕不會在銀河中墜落。

  ……

  一輛東方卡車在公路上奔馳,一路過去,回蕩的是台灣電視劇《昨夜星辰》的主題歌。這段時間,隨著《昨夜星辰》熱播,這首歌風靡整個梅市。

  “蘇師傅,等等,等等……”就在卡車剛剛進入省城一片古舊街區的時候,葉梧桐從車窗裡瞥見一個人,那是什麼鬼……

  只見不遠處,一老一少,老的很瘦,一件中山裝穿在身上硬是穿出了乞丐裝的味道,下身的褲子肥肥大大拖拖拉拉,總之一看上去就象個盲流。身後的少年,個子瘦條,頭上頂著一頂綠色的軍帽,當然沒有軍徽,是那種街邊就能買著的,走路肩膀甩來甩去的,很愣,很二。

  當然,別人很愣很二不關葉梧桐的事,可這位如果她眼睛沒問題的話應該是虞東南那小吧,這才幾天工夫啊,他怎麼跑省城來了?

  此時,這兩人怎麼看都是很鬼祟的在一片舊居民區裡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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