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斗戲
省戲團,小劇台上。
葉梧桐一身三色道袍,臉著彩妝,整個人看著清清冽冽,唯雙目飛彩透著春色。此時葉梧桐一手做抱琴狀,一手做揚著佛塵狀,慢步上台,一停三顧,身姿窈窕,正如月下閒步,眼神清冽卻又帶一絲絲的幽怨和孤寂,把一個女尼夜月寂寞清冷的幽情表露無疑。
就這一個亮相,一段身姿,一抹眼神讓看台下的幾個評委微微點頭。
“扮相好,身姿好,眼神到位,韻味十足,這個演員非常不錯。”排戲的顏團長道。
“嗯,再結合她電影中秋江那一段,陳妙常這個角色她完全能拿得住。”另一個姓豐的老師道。
“繼續,再品品她的音色,唱腔和表演。”顏團長點了點台上。
“那要不要找個演員給她配配戲。”豐老師問,琴挑這一段是陳妙常和藩必正第一段對手戲,也是兩人通過琴音的對彼此內心情感的一個試探,有人配戲的話能讓演員更入戲,發揮更好一點。
“不用,我就看看她獨自表演能否完全控住這一段戲。”顏團長道。
戲是對手戲,一個人表演的時候就必須把另外一個角色在舞台的空間中虛擬出來,這又增加了難度,但同時這也是演員的基本功。
“粉牆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抱琴彈向月明中。香裊金猊動,人在蓬萊第幾宮……今夜月明風靜,水殿涼生,不免彈《瀟湘水雲》一曲,少寄幽情,有何不可。”
葉梧桐身姿裊裊的唱完。便專注表演著彈琴狀。
按劇情這時候應該是秀才潘必正上,可音樂沒變化,葉梧桐明白了,這一段得她一個人表演,葉梧桐微吸了一口氣,很快把自己帶入了一種沉迷於彈琴的狀態,隨著音樂的一板一眼。她的手突然一抖。做出一個驚嚇狀,又連忙起身,裊裊的退開幾步。眼神先驚後嗔復又微斂:“仙郎何處入簾攏,早是人驚恐。”
“好。”豐老師再點頭,別看葉梧桐台上就那麼幾個動作,可她卻通過動作和眼神活生生的勾勒出了一個偷門而入的秀才形象。
先驚自然是受到了驚嚇。後嗔卻是因為看清來人有些嗔怪,微斂卻是因為更深夜靜一個青年公子出現在身邊。害羞。
就這三個眼神將陳妙常的心理變化一層層的剝開,到位。
台上,葉梧桐表演繼續,幾個便又專注的看著。
沒一會兒。葉梧桐唱完,朝著台下的老師們鞠了個躬下了台,出了劇場。
……
“怎麼樣?”葉梧桐一出來。就被徐阿姨拉到鏡前卸妝,許團長在一邊緊長的問。
“還成。發揮挺正常。”葉梧桐將拿下來的首飾一一擺好的道。
葉梧桐雖然年紀不大,但性子穩的很,她說發揮正常那肯定就是發揮正常。
“行,徐師傅,你和小葉收拾好就在附近走走,我先去打聽打聽結果。”許團長急切的道。
“好。”徐葉兩人點點頭,然後專注的卸妝,這上個妝花了兩個小時,卸個妝也要好一會兒才能卸干淨。
此時,劇場裡面,玉簪記劇組的人員在商量著。
“對於葉梧桐大家感覺怎麼樣?”顏團長問在坐的人。
“可以,她完全能控住角色。”豐老師先道。剛才葉梧桐的表演有靈氣,有新意,更重要的是很有感染力,這在一個新演員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
“嗯,相當不錯。”周圍的人都認同。
“只若是啟用葉梧桐的話,那金世英那邊怎麼算,她們家可是三代陳妙常,以前劇團排的玉簪記也都是請她來唱。”邊上一個吹蘇笛的蘇老師道。
“金家在陳妙常這個角色上確實算得一絕,但唱了幾代,她們依然沒有突破,角色有些唱老,沒太多的新意,觀眾難以起興奮點。更何況現在仇導那電影正熱播,葉梧桐也頗引人注意,這時候啟用她能為戲爭取到最大的關注度啊。”顏團長道。選角有時也在關注到方方面面。
昆劇就這麼難哪,劇本就那麼幾出,單單就劇本來說很難有新意,所以對演員要求就特別高,每一次排戲就要通過演員的唱功和表演去追求突破。金家唱了三代的陳妙常,卻一直是一個模式,從唱功到表演上都未能有所突破。這本來就是他找葉梧桐來試戲的原因之一。
“那金世英那邊由誰去說?”那蘇老師問道。
“這事兒,我去跟金世英談談吧。”顏團長道。
“好。”幾人點點頭。雖有些無奈,但也沒辦法。昆曲的現狀就是這樣,路越來越窄,演員能演的戲越來越少,常常一個新演員出頭,就能擠掉一個老演員的位置,說起來有些不公平,但現狀如此,誰也沒辦法。
所以古代才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之說。
事兒就這麼基本定了下來。
許團長打聽到了消息,便一臉興奮的去找葉梧桐。
……
此時,《玉簪記》劇組辦公室。
“什麼?這回不讓我演陳妙常。”金世英聽完顏團長的話拍桌而起,雖然之前她跟自家女兒謙虛,但那僅僅也只是謙虛,她從未想過這回排玉簪記真不讓她演陳妙常,江南省城的人誰不知道,她金世英幾乎就是陳妙常的代名詞,甚至有的人就直接叫她妙常師傅。
這太打擊人了。
“那誰演?”金世英深吸一口氣問道。
“《烏衣鎮》這部電影你應該聽說過。”顏團長道。
“原來是烏衣鎮裡《秋江》一折裡面那個唱陳妙常的?”金世英一臉恍然大悟的問,最近在昆曲界,這是個很熱鬧的話題。《烏衣鎮》裡面《秋江》那一折無疑是十分精彩,尤其是配合著電影劇情直擊觀眾的內心。但那是電影,跟現實的排戲是有區別的。怎麼能就這樣換掉她的角色。金世英眼神之中有著不甘。
但她也知道一個演員一但火頭起來了,就沖著那關注度,著為戲著影響力,單位也是要偏向一點的,可她不服。
“世英,你要放寬心,不是你唱不好。是我們想另找出路。昆曲的現狀你也知道,要破局就要不走尋常路。”顏團長安慰的道。
“我能不能看她的試戲錄像?”金世英卻是緊逼著問,她倒要看看這個不走尋常路的葉梧桐那唱戲到底什麼水准。
“可以。”顏團長點頭。將之前錄的帶子放進了錄放機裡。葉梧桐的影像就在電視機裡出現。
金世英看著葉梧桐的表演,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小姑娘唱功和表演都很不錯的,她這年紀能有這樣,以後發展不可限量。”顏團長道。
“是不錯。但還不足以取代我。”金世英冷冷的說了句,轉身離開。心裡卻有一種挫敗感,長江後浪推前浪啊,葉梧桐的表演真的很不錯。
只是陳妙常的角色對於她金家來說是具有不一樣意義的,金家三代陳妙常。幾乎成了玉簪記的代名詞,這回陳妙常的角色在她手上失去了,她如何對得起祖母和母親。
不行。不能這樣。
“世英。”顏團長追出去,金世英已經跑遠了。
葉梧桐卸好裝。跟徐阿姨兩人在省戲大院的金魚池邊聊天邊等著許團長。這時許團長一臉喜色匆匆的過來:“內部初定,由桐桐來演陳妙常。”
“太好了。”葉梧桐和徐阿姨也一擊掌的道,這一番奔忙總算有了結果。
“哼,好一條過江龍,只這小小年紀,卻不曉得給別人留一口飯吃,真的好嗎?更何況還不是憑真本事,不過是借著一點噱頭。昆曲這道你要走的路還遠著呢。”一聲冷哼聲響起。
葉梧桐和徐阿姨還有許團長轉過頭,就看到昨天那賣冷飲的阿姨站在飛簷廊下,一臉怒意的瞪著她。
“是金世英老師,怎麼發這麼大的火?”邊上路過的人竊竊私語。
“能不火嗎,之前可是說好由金世英老師演的玉簪記的,可劇團又臨時起意定了梅市的一個昆曲演員,三代陳妙常,這丟了角色可沒臉見祖宗了。”一人回道。
葉梧桐這邊三人聽著邊上人的話相視一眼,都皺了皺眉頭,完全沒想到還會遇上這事情,本以為就單純試個戲,定個角。
葉梧桐揉了揉鼻子,也莫名其妙啊。
三人自不曉得省戲一開始大體內定的就是金世英老師,只是後來那個電影出來,省戲想尋求突破這才臨時起意找葉梧桐試戲的,這一試戲還就過了。
而金世英卻是因為這是家族傳承的角色,一時接受不了被替這才發火。
但不管如何,這個時候,金世英朝著他們發難顯得毫無道理。
“同志,你這話說的不對吧。”徐阿姨這時一臉冷然的站了起來。
那金世英卻未再理會徐阿姨,只是站在廊下,身姿一轉,她身上雖然穿的是普通服裝,但就這麼一轉,那味兒就出來了:“西風別院,黃菊多開遍,秋燕不知人意懶,對對飛來池畔。”
是玉簪記偷詩一折裡面陳妙常上場的唱段[清平樂]。
“好久沒聽金老師唱戲了,這段清平樂唱的可真絕了,就咱們省能比得過她這一段的幾乎沒有……”邊上人又竊竊私語。然後看著葉梧桐那眼光也有些看戲的表情。
現在這情形就是斗戲,就看梅市的這位接不接得下了。
這種斗戲的場景現在其實已經沒有了,但解放前各戲幫在爭堂會的時候有時會用到。
“沒這麼以大欺小的啊。”徐阿姨在一邊憤憤然,要知道每一個唱戲的都有一手絕活,可這位先是說桐桐不給人留口飯吃,還說葉梧桐不是憑真本事,再又壓上這麼一個絕活唱段,葉梧桐要是接不上,壓不住,那以後上台難免就要受人詬病了。
可這時候也阻止不了,要阻止反而就心虛了。
葉梧桐這會兒卻是緊盯著金世英老師,從金老師的唱功中,她似乎摸著了點東西,有些見獵心喜。
解放前,每一次斗戲也是一次戲曲交流。
這會兒,那金世英唱完了[清平樂],又緊接著[繡帶兒]的唱段:“難提起把十二個時辰都付慘淒,沉沉病染相思,恨無眠殘月窗西,更難聽孤雁嘹嚦,堆積,咳我幾番長歎空自悲……”
金世英邊唱著就邊朝著省戲的大門而去,只要她一出了省戲大院,那葉梧桐就是輸了。
葉梧桐這邊眼看著金世英走到了大門口,才不慌不忙的開腔,接著金老師的調子,先是念白:“想我在此出家,倘然不了,怎麼處丫。然後唱道:“怕春去留不住少年顏色,空辜負蔦消雁息,只落得,向幽窗偷彈珠淚。
葉梧桐接著金老師的腔,最後這幾句就穩穩的壓住了金世音的調子,直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
“好。”一邊許團長和徐老師一起鼓掌,桐桐沒丟臉,今兒個這唱的似乎比她平時練的更有味兒。
“喲,難怪能跟金老師爭角,還真有兩下子。”邊上人也贊歎。
金世英不由的頓住了腳步,她背對著葉梧桐眾人看不到她的臉色,而這時候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內心,無力啊。
說實話,剛才她看了葉梧桐的試戲表演,唱得很好,但到底年紀小了,對於陳妙常整個人物的內心,葉梧桐表現的不夠,她唱這兩段倒不是故意壓著葉梧桐斗戲,而是認為葉梧桐不適合演陳妙常,想逼葉梧桐知難而退。
可沒想到啊,天份這東西真的很讓人無力,僅僅聽她之前唱的幾句,葉梧桐居然就找到了她自己對於陳妙常這個人物常握的不夠的地方的,並及時改了過來,這尤其不易。到這種程度她也沒話說了,擺擺手,走遠了,那遠去的背影有些蕭瑟。
葉梧桐這時挺了挺背,遠遠的沖著金老師行禮道:“多謝金老師指點。”
葉梧桐這話不是反諷,也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實意。剛才金老師等於給她喂招了。
家傳戲的絕活兒,一般人是不輕易示人的,別看金老師唱的那兩段在外人看來並無特異之處。但從眼神,手法,身段,唱腔都有不同。葉梧桐也從中悟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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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退出
其實一直以來葉梧桐都覺得她唱的陳妙常有些不夠,但不夠到底在哪裡她又不知道,但在聽了剛才金老師唱的這清平樂和繡帶兒,從金世英的唱腔和眼神之中,葉梧桐突然就找到了她感覺不夠的地方。
之前金老師唱的清平樂和繡帶兒,通過唱腔和眼神把陳妙常的那種心動和幽怨之情表達的淋漓盡致。尤其是心動方面,金老師表演的很開,給人一種那情感馬上就要破繭而出之感。
這種味道跟偷詩這一折的情節也十分吻合,偷詩這一段也是陳妙常和潘必正兩人情感盟誓的一折,就是要這種外露。
而葉梧桐一直以來對於陳妙常的表演總的來有點拘,過於收了。而對於潘必正的對手戲上,就表達的有些被動。
其實對於陳妙常心至始至終都是敞開的,整個戲中還有兩個地方隱喻,就是門,琴挑和偷詩兩折,潘必正都是借著虛掩的門偷進陳妙常的院子。
這個虛掩的門也代表著陳妙常的心,她的心房是開的,隨時等著心儀的人推門進入,甚至可以說她故意虛掩著門,引人進入。而潘必正是借著虛掩的門一步步進入她的內心,可以說兩人的感情看似陳妙常處於被動地位,但其實陳妙常完全可以表演的更主動一點,情感更外露一點。
如果說牡丹亭的情感是雅,那麼玉簪記的情感是俗,當然這個俗不是低俗,它是俗的雅致,俗的接地氣。
“到底是三代陳妙常,在角色的理解上。確有獨到之處。”邊上許團長也感歎。
“許團長,我想退出選角。”葉梧桐轉頭看著許團長道。
“桐桐,完全沒必要啊,劇團選了你那就是你,不要受金老師的影響,她固然有她的長處,但你也有你的長處。並不輸於金老師。”一邊徐阿姨道。這樣的機會不多,放棄實在可惜。
“我不是受她影響,只是尊重她。正如她說的,我未來的路還很長,甚至會不會堅持走上昆曲之路都不一定,而且我覺得我確實還有許多的不足。我需要再沉下心來學。但金老師不一樣,她們家是幾代人堅守昆曲。昆曲要想傳承和發揚,正需要這樣的堅守。”葉梧桐道。
“成,那我去跟顏團長說。”許團長想了想,輕拍了一下葉梧桐的肩。昆曲要想傳承和發揚正需要這樣的堅守,但同時也需要這樣的尊重。
傍晚,葉梧桐在江南飯店吃好飯。便溜溜答答的走到門口的冷飲攤前:“金老師,給我一杯冰水。”
賣冷飲的金世英看了看葉梧桐。沉默的倒了杯冰水給葉梧桐。葉梧桐遞錢,金世英沒有收,葉梧桐不以為意,大口大口的喝著冰水,整個人十分的爽氣,喝完後放下杯子,轉身走了,順手把一本筆記本放在攤角上。
看著葉梧桐走遠,金世英有些歎氣,她也明白這回這事情怪不到小葉頭上,也怪不到劇團頭上,實在這些年,陳妙常的角色在她手上演老了,沒有新意啊,所以劇團才會捨了自己選葉梧桐。為的也是尋找一種突破。
想著,她搖搖頭,那目光正好掃到攤子邊上的筆記本:“嗯,這是小葉落下的吧?”她拿起筆記本走出攤子,只是街頭再也看不到葉梧桐的身影了。
算了,一會兒讓梅梅把筆記本送她旅社裡吧,金世英想著,那手隨意翻了一下,那神色卻激動了起來。
這本筆記本記錄著一些昆曲的唱腔,手眼身法等技巧,還有一些對北昆,和蘇昆一些唱法的個人看法和總結。
而筆記本第一頁寫著一行祝福語:“祝金老師百尺桿頭,更進一步。”這是送她的!!!
“哎喲,小葉這丫頭。”金世英那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媽,剛才我聽劇團裡的蘇老師說了,梅市的那位突然放棄了選角,這回團裡已經定下來,就由你參演玉簪記,演陳妙常了。”楊紅梅一臉興奮的跑了過來。
“放棄了?”金世英更是意外。
“嗯,放棄了。”楊紅梅重重點頭。
金世英心中長長一歎,有著一股說出來的味道,論做人,她活了四十年,倒是叫一個女娃子給比下去了。既然那孩子一番苦心,那她也沒有不努力的道理。
“走,幫媽收攤。”金世英沖著紅梅道。
“媽,不賣冷飲了?”金紅梅好奇的問。
“不賣了,媽要好好練戲,這回一定拿出一個不一樣的陳妙常來。”有著葉梧桐送給她的這本筆記,她相信這回的表演她會有所突破。
……
還是晚上七點多鍾,葉梧桐見時間還早,也不急著回旅社,她就兩手插兜裡,在省城的大街小巷裡轉悠。
不遠的弄堂口卻掛著一盞霓虹燈,上面寫著舊貨兩字。
葉梧桐前世讀的就是江南大學,對於這條街是在熟悉也不過了,這條街就是以後的古玩一條街,當然現在古玩還不能公開買賣,但自從八六年郵幣市場火紅起來後,到今年開始,古玩市場也逐漸在升溫,於是省城這舊貨市場也消然的興盛了起來。
葉梧桐路過弄堂的時候,側過臉朝邊上的店鋪張望,卻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巷子裡的第一家店,門是敞開的,葉梧桐看到一個挺熟悉的人,是袁老四,他正抱著一只青花瓷瓶正跟店老板說話。
葉梧桐奇怪了,他不是去南方了嗎?怎麼在省城?隨即一想,也許袁四叔坐飛機回來,梅市還沒通飛機呢,得到省城再轉車,那袁老四出現在省城也就不奇怪了。
葉梧桐又朝裡面瞅了一會兒,袁四叔跟店老板一直在說話,似乎是談不攏價,最後袁四叔用報紙卷了那青工化瓷瓶要走,老板連忙拉住,然後葉梧桐看到那店老板拿出三扎錢,全是藍色百元大鈔的那種,那就是三萬。葉梧桐一陣驚訝,這瓶子挺值錢,這年月能賣三萬,如果店老板不打眼的話,那以後就是三十萬,百萬也不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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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袁老四,季桃子,虞家
“來,桐桐,海南的椰子糖,嘗嘗。”
回梅市的路上,袁老四意外的同葉梧桐三人乘一輛車子。一上車,袁老四就拉開那帶輪子的行李箱,這東西別說梅市,便是省城這邊也是稀罕貨,邊上一個淘氣的孩子拉著那提桿箱子在汽車的過道間走來走去。
“這手賤的孩子。”她媽媽嚇得把他手用勁一打,然後揪著孩子坐在坐位上,開玩笑,萬一拉壞了賠不起。
“沒事兒,這東西不貴,在外貿店裡也就百把塊錢。”袁四叔哈哈笑道,臉上是一副不值一提的表情,但身上洋溢著一種優越感。
“就這一個箱子,要百把塊錢?還是在外貿店外的,那得要外匯吧?”袁四叔的話音剛落,一車人都咋舌了,總之就這一拉桿箱在一車人眼裡瞬間高大上了起來。
“喲,海南這東西不稀罕,海南的椰子都不要錢,那椰樹就種在路邊,想吃自己爬上樹去摘一個,沒人說你。”
“海南現在可熱鬧了,到處都是亂轟轟的工地,我告訴你們就一塊地皮,挖了個坑,地基都沒打好,就這就可以到銀行貨款了,貸好款,你管你把地基打好,就這,你就可以賣房子了……”
“我在海南包下一條街的廣告牌然後就那麼倒手一賣就是十來萬……”
一路上,袁四叔說的口沫橫飛的。
葉梧桐想著前世海南房產的崩潰,正是這種無序和亂相造成的。
到了下車的時候,一車人無不知道,這位袁老四在海南發了,於是每個人看著袁老四的眼神都是羨慕。
袁老四也瞬間得瑟的不行。
看著一臉得意的袁四叔。葉梧桐咋吧著這裡面的味道,袁四叔在海南是不是發財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袁四叔的錢從哪裡來的,是那個青花瓷瓶,而不是象袁四叔說的在海南倒賣廣告牌賺的。她還知道那拉桿箱不是在海南外貿店買的,而是在省城百貨商店,包括那些椰子糖。這些都是昨晚上葉梧桐親眼所見。
於是這事兒最後葉梧桐品味出了一股春晚小品的味道來。
下了車。葉梧桐沒讓許團長和徐阿姨送。許團長和徐阿姨為她奔波,結果到最後她自己放棄了,算是一場空。這已經讓葉梧桐覺得挺對不住許團長和徐阿姨的,她悄悄的把她昨晚在商場買的一些小禮物和糕點塞在許團長和徐阿姨的包裡,然後揮手同他們道別。
許團長和徐阿姨走遠了。
“打劫啊……”就在這時,車站混亂的人群裡爆發出一聲女子的尖叫。
葉梧桐望過去。就看到一個穿著灰舊綠色軍褲,碎花的確涼襯衣。打著兩條長辮子的農村大姑娘正跟人撕扯著一只帆布的大行李包。
葉梧桐瞇著眼,怎麼這女子她瞅著挺眼熟啊,好一會兒認出來了,是桃子姨。
桃子姨姓季。全名季桃子,是姥姥老家那村的。前世,桃子姨是九十年代初。也就是小舅剛剛出獄那會兒來的梅市。
怎麼今世,在一九八八年夏月的這個傍晚。桃子姨就這麼出現在梅市的汽車站旅客的人群裡了呢?
當然葉梧桐現在沒心思琢磨這些,雖說前世對桃子姨她並沒有太多的親近,但姚子姨倒底是姥姥老家的人,而且估計桃子姨出現在梅市一如前世那樣是來找自家姥姥的。如今有事,她不能不顧。正准備上前,這時橫裡一個人卻比她快一步,是袁老四。
昨晚的三萬塊錢,再加上這一路來被人吹棒的那種飄飄然,袁老四已經有些找不著北了,他胸中滿是豪情,恨不能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因此,這會兒頭腦一熱,竟是比葉梧桐還快一步的沖上了前:“喂喂,你們干什麼搶我表妹的東西,我報警了啊,你們這些人,正事兒不干,盡給梅市人民丟臉了。”
給某某市人民丟臉,這是這年月人喜歡掛在嘴邊的話,這年月每個有都有一種滿滿的家鄉榮譽感。
“哎喲,這哪裡出來個狗拿耗子的,我不就是給旅社搶客人嗎?她是你表妹你早說啊,接人還興躲一邊兒的啊,這不給別人增加工作強度嘛,我沒找你要誤工費都不錯了,還報警?”兩大媽不是省油的燈,搶白了袁老四一頓又趕緊去搶別的客人了。
車站這邊小旅社多,要想生存,就得搶客源哪,都是為了一口飯,大家互相理解。
“嗨,你們還有理了……”袁老四氣樂了。
小說書上,兩個命運相關的人第一次相遇,總會有一句話來概括,叫因緣聚會。葉梧桐看著袁四叔和桃子姨,就有這種感覺。
前世,桃子姨來梅市是姥姥寫信讓人來的,其實就是給小舅找的對象,小舅前世坐了八年牢,出來後年齡大了,又是坐過牢的,到哪裡去找老婆?便只能托人到鄉下說親。可沒想最終桃子姨和小舅沒對眼,卻跟袁老四對眼了。
而今,還是一九八八年,桃子姨就意外的出現了,袁老四也不是前世的袁老四,可兩人依然在這夕陽西下的傍晚,以這種英雄救美的方式相遇了。
葉梧桐於是很狗血的套用前世網文常有的一句話,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
“謝謝大哥啊。”季桃子鞠躬道
“不客氣,妹子要去哪裡,這出門在外的要小心啊。”袁老四倒是熱情上了。
“我去梧桐裡梧桐大院找我杏花姨。”葉梧桐的姥姥名字就叫杏花,那年代人們取的名字大多都是這麼鄉土。
葉梧桐這時擠進了人群裡。
“喲,你找江阿姨,嘿,江阿姨外孫女兒剛才還在這兒呢。”袁老四四處望望,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葉梧桐:“桐桐。找你姥姥的。”
“你就是葉梧桐啊,喲,這麼巧,那你說說你媽是誰?”季桃子二十五歲了,雖然一直待農村裡,但也不是沒心眼兒的,這麼巧相遇。總得求證求證。
“嘿。我還能騙你啊?”袁老四不高興了。
“我媽叫江寄紅啊。”葉梧桐笑瞇瞇的回道。
“呀,真是桐桐,我是你桃子姨。你姥姥老家的。”季桃子高興的道,雖然一下車就受了驚,但沒想到這麼順利。
“桃子姨好。”葉梧桐的招呼並太熱情,只是點頭笑笑。
最後三個一起叫了輛三輪車一起回梧桐大院。一路上,袁老四又在說他在海南的成功史。季桃子聽得有些迷糊,好多都聽不懂,倒叫袁老四有些失望了。
三人一進梧桐大院。
梧桐大院今天很熱鬧。江姥姥,江姥爺。還有鄧家的人,包括後院袁家的人都聚在前院。
虞建國正一個個的給大伙兒散煙散糖。邊上,他現在的老婆高曉藝牽著一個兩歲多的女娃子也跟人打著招呼。那被牽著的女娃子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人。
散完煙。虞建國便帶著兩人進了屋。
虞老太就坐在廳上,她兩眼沒焦距的看著門外。虞小虎就坐在她身邊做暑假作業。虞東南則蹲在洗衣台邊,正擦洗著他那輛收破爛的人力三輪車。
“東南,屋裡說話了。”虞建國沖著他招呼了聲。
虞東南回也沒回,繼續用勁的擦著他車,傍晚的夕陽一抹淡紅正映在他的身上。虞建國一臉悻悻的又回了屋。
“姥姥。”葉梧桐進得院子就跟自家姥姥打招呼,也好奇朝虞家門裡瞧了瞧。
“喲,桐桐今天就回來了,不是說你要留在省城排戲嘛,你媽都說好車子明天要去省城陪你一段時間。”姥姥看到葉梧桐一陣驚訝,隨後卻又道:“沒選上是吧?沒事,那個什麼戲也沒什麼人愛聽,依依呀呀的人也聽不懂,不曉得唱那東西來干什麼,咱還不樂意唱呢。”
姥姥瞇著眼,那叫不屑一頓。
“哈,那還好我今天回來,要然我媽就要白跑一趟了。”葉梧桐道,然後又樂了,姥姥肯定是以為自己沒選上,這是安慰自己呢,也不解釋點點頭:“可不是,不唱我還省心些。”
“就是,餓了吧?姥姥給你煮西紅柿雞蛋打鹵麵。”這話太讓姥姥認同了。
“不急,姥姥看這是誰?”葉梧桐指著季桃子道。
“杏花姨。”季桃子笑著叫了一聲,杏花姨前幾年回家老家,她是認得的。
“喲,是桃子吧,咋就到了,不是說要過幾天嗎?”姥姥一看到季桃子,熱情的不得了,老家來人,那份親切的鄉音能讓人心裡融化了似的,這年紀越大呀,思鄉之情越重。
“本來是說要過兩天的,天氣預報說過兩天有大雨,我便提前兩天來了。”季桃子道。
“好好好,房子都給你收拾好了,正好剛蓋好的兩間,你先住著,工作的事情啊,讓寄紅給你安排。”姥姥說著,連忙招呼著人進屋。
隨後又奇怪的道:“你倆倒好了,怎麼碰到一塊兒了?”
“在車站上碰到的。”葉梧桐又把車站上的事情說了說。
“喲,袁老四倒是個熱心腸,我聽他爸媽說他在南邊發財了?”姥姥先是感激,又好奇的道。
“大概吧。”葉梧桐道,袁四叔這個在南邊發財的說法葉梧桐覺得實在是有些貓膩,不過這種事不關別人的事情,袁老四愛說他發財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葉梧桐也犯不找置疑什麼。
趁著姥姥煮麵的功夫,葉梧桐先回了後院。
葉梧桐的這回放棄選角的事情,許團長已經在電話裡跟奶奶說了,奶奶倒沒奇怪,問了幾句情況,葉梧桐說了說。
前院,姥姥的麵條煮好了,葉梧桐便又回到了前院。
天有些熱,外面風大,葉梧桐端了面在走廊上吃。
隔壁虞家的談話聲越來越大了。
“奶奶。”女娃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叫的虞老太一臉笑容,這會兒伸出手向前,摸著女孩兒的小手:“伊伊乖啊。”
“嘻嘻。”女娃兒被摸的發癢,笑了起來。
“媽。你眼睛出毛病了怎麼也不打電話跟我說一聲。”虞建國道。
“跟你說有什麼用?”虞老太對虞建國沒有好臉色。
“怎麼沒用,我好帶你去看呀,不拘廣州,便是香港我也能帶你去的。”虞建國道。這回在海南他是真發了,賺了不少錢,底氣也足了。
“老了,不折騰這些了。你有這孝心媽心領了。不過啊。你也是當老子的,我這邊無所謂,可你這回這事情。害得東南一台新三輪車被拉走了,這個你得賠,還有他好好的一門生意,也讓你的事情攪黃了。你也得思量著補償一下,這孩子可不容易啊。”虞老太道。
“媽。你放心,不能虧了東南。”虞建國道。
“媽,我有話不吐不快。”一邊高曉藝不樂意的道。
“你說什麼呀?都說了這回過來聽我的。”虞建國皺著眉頭。因工程事故的事情,他算是把家裡和鄉裡的人都得罪光了。不能這樣,如今發了財了,想再彌補彌補。再加上這回事故是曉藝娘家那邊人弄出來的。他等於是幫著頂鍋,曉藝也算是松了口。
“是都聽你的。但我不能連意見都不能發表了吧?”高曉藝尖著聲道。
“說。”虞老太沉著聲道。
“媽,東南是建國的兒子,做老子的照顧兒子那也是應當。但有些事兒得說清楚,東南車子的事情和生意的事情跟建國沒關系,當初那事故本就不是建國的事情,後來鎮裡去協調,本著同鄉之誼,建國同樣出了一份子,到這裡,這件事情建國已經盡了他的責任了。至於東南的車子被拉走,他的生意黃了,這個應該找鎮裡,再不行,誰拉走的可以到法院去告,這事兒不能賴在建國頭上,東南可是判給姚桂芬的,不是判給虞建國,建國要給東南錢,那是老子照顧兒子,跟賠不賠的是兩碼子事。”高曉藝道。
不可否認,高曉藝這話在理啊,虞東南的事情從法理上講是這麼回事。
冤有頭債有主,這事情本就該找虞建國,跟虞東南沒關系,那些鄉親沖著虞東南發洩其實就是違了法,虞東南是可以告啊。
可當時的情況,群情激奮,血親,苦主,鄉親,鄉情夾纏其中,便是現在還有幾個傷者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呢,他們未來的生活還惶惶無著落呢,這些東西是冷冰冰的法律條文可以包括的嗎?
“建國啊,你是怎麼個看法?”虞老太臉轉過虞建國的方向道。
“媽,曉藝,這東西什麼法理,什麼賠償的都無所謂,錢你們拿著就是了。”虞建國只得兩邊打著馬虎道。
“你們的錢拿回去,我用不著。”虞東南一臉冷冷的站起身來,走進屋裡,將桌上幾扎錢全塞進虞建國的懷裡。前幾年那麼難他都過來了,現在他已經可以無畏任何風雨,又怎麼會再乎這些錢。
“東南,這是干什麼,是這爸給你的。”虞建國道。
虞東南沒理他,轉身出屋,繼續擦車。
“東南啊,明兒個我們回鄉下住住,眼亮的時候啊看到城裡是燈紅酒綠迷人眼哪,可這眼瞎了,那眼前就只有鄉下的老牛田埂,還有那院中的豆蓬啊。”虞老太部著外面道。
“嗯。”虞東南回道。
“小虎啊,奶奶累了,扶奶奶回屋瞇一下。”虞老太又沖著邊上做作業的虞小虎道。
“媽,我扶你。”一邊虞建國道。
“用不著你,小虎扶。”虞老太擺擺手,轉身回屋。
虞小虎扶著虞老太進了裡屋。
“你也是的,這事情本來就是我連累的,扯什麼法理,一家人之間,扯什麼理啊法啊的,那還能在一起啊?”虞建國沒好氣的沖著高曉藝道。
“呵,虞建國,這回你可算是逮著我的錯處了是吧?別得寸進尺啊,一家人?他們把你當一家人了嗎?把我當一家人了嗎?從進門就沒個好臉色,我來不是看人臉色的,你愛在這裡在這裡,我不侍侯了,我馬上買票回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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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洗練,古董瓷瓶
虞建國來了又走了,留下一些說不出的滋味讓大院的人品味著。
第二天早晨,葉梧桐跑步回來,在梧桐裡路口就碰上虞東南踩著三輪車,虞老太坐在三輪車裡,她的腳邊還有兩個大包,兩人這是要回鄉了。
“等等,虞東南。”葉梧桐叫住了虞東南,走到一邊的小賣部,要了一張明信片,借了筆,葉梧桐在明信片後面寫著:“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這是後世網上一句勵志的話。
葉梧桐有一種感覺,虞東南這回離開,只怕很多年都不會回梧桐大院了。說不出什麼理由,就是有這種感覺。
“多謝。”看著葉梧桐,虞東南就會想到當初在省城,在江南戲院,在那炫目的舞台上,那個戲裝打扮的杜麗娘,唱著皂羅袍,那完全是他聽不懂的曲子,卻激勵著他無畏的向前。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
流著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
我的未來不是夢,
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
街邊從晨練人的收音機裡流淌著《我的未來不是夢》
虞東南朝葉梧桐揮揮手,踩著三輪車,虞老太抱著包裹坐在三輪車上似乎在遙望著遠方,兩人漸行漸遠,只留下一個揮手的背影。
……
虞東南和虞老太離開的第三天,虞家老二一家搬進了梧桐大院,一切一如前世一般。
最近梧桐大院的話題是袁家,繼虞建國,江寄海在南方發了財之後。袁老四也在南方翻了身,這南方就是一塊淘金之地。
星期六,姑姑從鎮裡回來,洗個了頭髮,就坐在走廊上看著報表。
葉梧桐坐在姑姑身邊一手搖著顯影罐,去省裡時,她拍了點照片。彩色的拿去照相館洗。黑白的就自己沖,家裡父親留下的工具都在。
“葉白慧,你沒去南方太可惜。那真是一片廣闊的天地。”袁老四晃當過來。
“說說看南邊的情形。”葉白慧對海南那邊的開發是真挺有興趣,當然倒不是她要過去,而是她是學經濟的,海南現在就是一個經濟發展的模板。多了解一點,對未來工作有幫助。
“哈。那我跟你說啊,海南那邊的經濟手段,你想都想不到,一個廣告經濟。一個禮品經濟,還有一個公關學,尤其還有的建築學校的老師他們開的學習班。另外還有辦報紙的,搞文學的。尤其是京城那幫倒爺,那真是翻手為雲覆手雨……”
袁老四倒底是在海南溜過一圈的,對海南了解的很清楚。
“嘿,都是些頭腦發熱的,這樣下去,海南要出大問題。”小舅坐在柴棚的平台上,聽著下面袁老四得瑟的聲音,卻是一臉不贊同的接話道。
姥爺家的柴棚重建了,青磚的,砌了個水泥平頂,小舅現在不爬屋頂了,沒事拿著把椅子就坐在平頂上乘涼,挺愜意。
夕陽還散著點點余光。
“你懂什麼經濟?”袁老四抬頭沒好氣的沖著江寄海道,反正袁老四同江寄海兩人自小起就沒有對付過,互相之間不曉得拆過多少的台。
“我是不懂,但別的不說,就說你嘴裡的海南房產吧,哈,先搞個批文,弄塊地皮挖個坑就可以貸款,貸了款開了工就賣房子了,這不等於就是空手套白狼嘛,這邊收了賣房子的錢又馬上去弄批文弄地皮,又貸款,周而復始,這中間要有一個鏈條斷了,整個產業就得崩潰……”江寄海道。
他說不出那些經濟道理,但他實實在在的在做事,他自然知道其中的風險。
“什麼空手套白狼,這就是經濟,人家西方買賣期貨的,那還不是買空賣空,這裡面都是學問,你不懂就別亂說。”袁老四沒好氣的回道。
“你少跟我說學問什麼的,我是做事的,買賣這東西都得建立在實實在在的物上面,東西不實在,你們買來買去的就跟在吹泡泡,泡泡大到一定程度,非得炸。”江寄海道。
這些年來,他盡管也鑽營啊什麼的,但每一步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的。
“寄海這話在理的。”葉白慧贊同道,她更是一個實在的人。
“你當然幫他說。”袁老四一臉悻悻。
“老四,走了走了,快到點了。”袁奶奶招呼著袁老四,家裡親戚結婚,袁家一家人要去吃喜酒。
“爸,媽,你們先走,我換了衣服就過去。”袁老四回著他爸媽道,進了屋,換了身衣服,便匆匆追著袁老頭和袁奶奶。
“我怎麼覺得海南跟要瘋了似的。”江寄海一把巴蕉扇蓋在臉上,卻側過臉看著坐在後院洗衣台邊的葉白慧。
“瘋吧,瘋過後才能更踏實的走路。”姑姑嘀咕著道。
葉梧桐也咧著嘴,其實這裡面的風險是個人都看得到,問題是大家都頭腦發熱了,又有著投機性,就跟後世幾次股災一樣,那泡泡吹啊吹啊的,吹到一定程度,誰都知道馬上要炸了,但還是有人前僕後繼的撲下去,這就是一種投機行為。
姑姑這時又沖小舅舅道:“對了,江寄海,我們鎮弄了幾個磚廠,你有空的話過去看看,質量合適的話怎麼著也得為農村經濟出把力。”
“沒問題,我明天就帶著人去看看。”江寄海咧著嘴道,又打趣著說:“你這個鎮長還兼任銷售員哪。”
天已經暗了,姑姑收拾了東西進屋,葉梧桐這邊沖膠卷的時間也到了,將顯影藥水倒回瓶裡,然後拿著底片在水池裡用水輕輕的沖,沖去殘余的藥水,然後拿了出來,那水順著膠卷流淌到地上,用一個夾子夾著長長的膠帶掛在窗台邊晾著。
屋裡傳來奶奶的嘮叨聲:“白慧,你倒底咋想,人給你介紹對象你也不去見,那可是市機關單位的。”
“媽,我在鄉下呢,工作又忙,那個在市機關,平時應酬也多,我們連互相了解的時間也沒有,還是等我回區裡再說吧。”姑姑回道。
“哼。”奶奶哼了一聲。
“奶,腿痛了吧,來我扶你走走。”葉梧桐上前扶著奶奶。
“不想走,走不動。”奶奶顯然憋著氣。
“那我給你捏。”葉梧桐道。
“行了,別在這裡賣乖,該干嘛干嘛去。”奶奶揮著手。回屋裡又去嘮叨爺爺去了,不外乎又是那繡眼鳥。
老兩口嘮嘮叨叨的倒也熱鬧。
其實姑姑怎麼回事,大家都清楚,但各人心中都有坎,不但是奶奶,便是小舅舅和姑姑自己也有。
晚上葉梧桐也爬上小舅坐的那個平台。
“小舅啊,你跟姑就這樣耗著呀。”葉梧桐看著路燈的光芒道。
“我跟你小姑深談過一次,有些事情終需要用時間來洗練的,現在我們就專心干事業。”小舅一臉沉靜的道,他的眼神深沉如水。
兩人因時代結怨,卻又因怨生愛,而這相愛之中夾雜太多的矛盾和時代烙印,歲月的洗練便是去蕪存精。
院門響起,袁家人吃喜酒回來了。
“呀,這門怎麼開著?屋裡東西都亂了,有小偷。”袁奶奶一進門就大叫了起來。
“快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袁老四也急道。
袁爺爺連忙進屋,沒一會兒便氣急敗壞的嚷了起來:“報警報警,我一個古董瓷瓶沒了,值好幾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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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 尋夢
梧桐大院從未出過小偷,一來大院沒什麼有錢人。二來大院裡老人多,平日沒事兒都擱家裡待著呢,小偷完全找不著作案的機會,所以,梧桐大院一直太平著。
可沒想到今天居然出了小偷。
派出所來查案的時候,大院的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沒看到有外人進來了啊,這傍晚的大家都在院子裡乘涼,有外人來的話,大院裡的人還能看不見啊……”前院江姥爺道
“興許是走後門的呢……”虞建設也插著話
梧桐大院是前後兩進的格局,據說這房子當年還是鳳家的一房旁支住的,這樣的大院都會在後院留個後門,很多時候是讓掏糞的走的,後門外面就是一條下水道,連著窄窄的屋簷,平日裡梧桐大院的人沒人從這邊走。
“嘿,都說財不露白的,袁四這段時間太張揚,估計惹得有心人盯上了。”
這邊,袁老爺子正跟派出所的人詳細的說著那瓷瓶的樣子,青花的,將軍罐的樣子,底下落款是永樂元年,說是官窯的。
葉梧桐擱邊上聽著,不由的就想起當初在省城見到袁四賣的那個青花瓷瓶,不由的“嘖”,突然就覺得這裡面的東西更值得人玩味了。
若她所料不差的話,袁四去了海南可能不但沒賺到錢,反而虧了,他無心留在海南,便想回來了,只是大院裡,虞建國和自家小舅舅去了南邊都賺了錢回來,他若是這般灰溜溜的回來實在是沒面子,於是悄悄的回來,偷拿了家裡的古董去賣。再假裝著發了財衣錦還鄉。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袁四就為著那一張臉折騰著。
“怎麼了?”一邊的小舅覺得自家外甥女表情有些怪,疑惑的問道。
葉梧桐悄悄的把她在省城看到的那一幕跟小舅說了。
“嘿,象是這東西會干出來的事情。”江寄海更是咧了嘴,他跟袁四太熟悉了,袁四怎麼樣的人一清二楚,也就袁四能干出這操蛋的事情來。
這一夜梧桐大院鬧哄哄的。
袁老爺子在後院中罵小偷罵了一夜。
清晨。袁老爺子還在罵。
“爸。不就是一個瓶子嗎,不就是幾萬塊錢嗎,以後我賺來給你。別生氣了,為這氣壞了身體不值得。”袁老四勸著袁老爺子。
“就是,四兒這話在理,反正偷了偷了。讓派出所查就是了,你值得把自己的身體氣壞嗎?”袁奶奶也勸著。
“屁。那能一樣嗎?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袁老爺子兀自氣個不休。
“小舅,你說我要不要把省城的事情跟袁老爺子說。”葉梧桐從後院出來,前院小舅正刷著牙呢,葉梧桐站在自家小舅身邊道。
“什麼也別說了。就這樣吧,袁老爺子當這瓶子被小偷偷了也好,雖說氣。但不傷心,可若是他知道這東西是袁老四干的。還弄了這麼一個套子,那就不是氣了,是傷心了,老人的心傷不起啊。”小舅搖了搖頭。他固然看不上袁四,但得體涼一下老人。
也是,葉梧桐點頭。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梧桐大院便在有些紛紛亂亂中前行。
葉梧桐開學了,高一,那學習生活依然是按部就班的。
母親的酒樓已經裝修完了,仿古特色的,那桌椅全是小舅帶人打的仿古家具,酒樓中間有一個戲台上,二樓是一溜子包廂,中間中空的,留了一圈觀戲的坐位。
別說是現在,擱三十年後,依然是挺有特色的。
酒樓的名稱就叫五味樓,包括的食物的五味和人生五味的意思,據說這名字是王解放取的。這回酒樓也有王解放的股份。
桃子姨已經正式在酒樓上班了,現在酒樓是試營業階段,這也是母親跟南邊學的。
別看桃子姨是鄉下姑娘,她有著驚人的學習能力,剛來大院時,她就是一個十分鄉土姑娘,別人說的話她都聽不太懂,可經過夏麗阿姨短短一個星期的培訓,這會兒她已經能操著帶鄉音的普通話招呼客人了,再加上她賊勤快,酒樓上上下下的,她總是忙叨叨的沒有一個歇的時候。
酒樓裡的員工一開始看她傻兮兮,又勤快,便把事情都推給她做,只當自己討了便宜,卻不知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桃子姨飛快的成長起來,事兒做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什麼事也就上手的快了。
等到酒樓正式開業的這一天,桃子姨已經是小組的組長了。
讓一票人大跌眼鏡,當然也讓許多人不服。
“別爭了,有些東西爭不來的,誰讓人家是江寄紅的親戚呢,有本事兒你也成為江寄紅的親戚呀……”一些員工酸溜溜的道,這畢竟是江寄紅私人開的,人家江寄紅想讓誰當組長就讓誰當組長。
一時間,便起了許多閒話。
明天就要正式開業了,葉梧桐也抓了鄧倩倩還有宋明月來幫忙打掃衛生。
晚上下班的時候,江寄紅鼓了鼓掌:“試營業結束,明天正式營業,今天我說幾句。”
二十多個員工齊刷刷的坐了下來,都看著江寄紅。
“我別的沒什麼說的,總之大家盡心做事,我就高興。不過呢,最近我有點不高興,酒樓是客人吃飯,我們工作的地方,不是擱大院裡閒話長短的,季桃子是我的親戚,可我江寄紅用人一向只憑本事,不論親疏,現在我問大家幾個問題,酒樓有多少張桌子?有多少椅子了?酒樓有多少個菜品?每個菜品的風味是什麼樣的?來酒樓的客人大多是哪一類?他們喜歡點什麼菜?酒樓的兩個師傅有什麼拿手絕活?就這些你們都給我說說。”
結果,一個個咋舌了,這麼短短的時間,誰能弄清這麼多?就算是有知道的,也就只能知道其中一二罷了。
“桃子。你來說說。”母親沖著一邊的桃子姨道。
季桃子有些靦腆的站了起來,先是笑笑,然後一五一十的說清楚,甚至一樓多少張桌,多少把椅子,二樓多少位置等等,還包括酒樓用的什麼茶。煮茶的水取自哪裡事無俱細。居然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這裡面有許多事情,都是平常大家伙偷懶的,比如煮茶的水不是自來水。是井水,每天,都是她去挑來的。
“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她是組長。你們是員工。”母親拍了拍巴掌。
眾人便誰也沒話說了。
“葉梧桐,你媽賊牛了。”鄧倩倩沖著葉梧桐豎了豎大拇指。
葉梧桐咧著嘴笑。母親在不知不覺中已成長為一個女強人了。或許說,母親身體裡一直有著女強人的基因,只是前世沒有得到開發。
第二天正式開業,大多都是熟人捧場。母親認識的人,姑姑認識的,小舅認識。再加上夏麗阿姨那邊,王解放那邊。酒樓都擠不下了。
吃過飯,由蘇瑞主持,又整了一台戲,加上歌舞,還是蘇瑞當初走穴的那一套班子。如今蘇瑞也辦了個公司,叫禮儀公司,專門幫人弄開業典禮,還有結婚那一套的。
用奶奶的話來說,擱古代就是搞紅白喜事那一套。
一開始誰也不看好,但不知不覺之間,這路就被蘇瑞趟直了,這年代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機緣。
最後葉梧桐也上台唱了一段牡丹亭的尋夢。
[江水兒]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待打並午魂一片,陰雨梅天,啊呀人兒呵,守的個梅根相見。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夢,每個人的一生也都在追尋著自己的夢。
……
傍晚,葉梧桐和鄧倩倩在大院裡閒聊,兩人派出所的民警進來。
“你們這派出所的人就不是干事的人,這都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袁老爺子看著他們就又發著牢騷。
“這不是有些消息來找你核實一下。”兩個民警一臉嚴肅的道。
“哦,什麼消息,可是抓到小偷了?”袁老爺子連忙問。
“我們進屋談。”兩個民警道。
隨後袁老爺子領著人進了後院袁家。
“葉梧桐,你知道嗎?偷袁爺爺古董花瓶可能不是小偷。”鄧倩倩趴在葉梧桐耳邊跟她小聲的說著。
“不是小偷是誰?”葉梧桐問,心裡卻估計著只怕袁四的事情暴露,這世間就沒有不暴露的秘密,只在早晚之間。
“是袁四叔,我是昨天晚上聽我爸爸跟我媽媽在說的,派出所查出了袁四叔的疑點。”鄧倩倩道。
就在這時,聽到後院袁老爺子大喝:“走,你們給我走,查不出問題就隨便栽贓啊,你們還是人民警察嗎?”
“老爺子,您稍安勿燥,我們是有證據的。”兩個民警道。
“我不聽,你們給我走。”袁老爺子二話不說,就推人出了門。
大院裡的人面面相覷,不曉得袁老爺子這是干什麼。
葉梧桐卻知道袁老爺子這是受不住了。
第二天,袁老爺子揣著一張照片去了省城,等再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蔫了。
“你給我滾,我沒你這兒子。”袁老爺子把袁老四的行李包丟在院子裡。
“老頭子,算了算了,這事兒就當沒了。”袁奶奶一臉苦笑的拉著袁老爺子。
袁四抱著頭蔫巴的蹲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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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人生路上的風景
袁老四的發財傳奇破滅了,又丟了面子,最後又回到機械廠的職工學校,不過他出了這樣的事情,職工學校不讓他教書了,進了教務組,做後勤。
不過,袁老四依然不甘心,他從家裡古董上得到了甜頭,如今一門心思撲在了舊貨市場上。
“葉梧桐,知道嗎?今天咱們班要來實習老師。”早上上課前,宋明月回過頭來神叨叨的沖著葉梧桐道。
“你怎麼知道?”葉梧桐問,都沒聽說過。
“眼鏡打聽來的。”宋明月回道。
正說著,班主任帶著一個年輕人進了高一一班。
“大家好,我叫趙遠,來自遠方的遠,就讀於京城師范大學。從今天起,我將和大家共同度過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在講台上,我是大家的老師,而在講台下,我是個考生,我的答卷就是這三個月的授課,而分數則由在坐的同學給我打,所以,各位同學,且手下留情。”
趙遠的一番自我介紹引得同學們哈哈大笑,立時的師生關系就親近了起來。
班主任對這種情況很滿意,實習老師就怕掌控不住課堂,現在看這個趙遠,游刃有余啊,叮囑大家用心聽課後就離開了教室。
“今天教的內容是戴望舒的《雨巷》,這樣,我先請一位同學起來郎讀一遍。”趙遠一說完,班上不管男男女女都起哄的舉起手。
葉梧桐也隨大牛笑咪咪的舉手。能同趙遠再相遇也是挺高興的。
“葉梧桐,你來讀。”趙遠道。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葉梧桐的聲音因為長期練習昆曲,就帶著一唱三歎那種韻味,這一讀來。把一首雨巷真讀出寂寥的味道。
“嗯,讀的很好。”趙遠鼓掌道,讓葉梧桐坐下。
“那我再先問一句,大家聽完這首詩有什麼要問的嗎,或者有什麼感觸都說說。”趙遠又道。
平常老師上課,基本上課文讀完就開始講解,從背景到含義到象征什麼等等。然後指出需要掌握的知識點。基本上都是一個套路,如今趙遠這種不講套路的互動講課方式引得同學們十分振奮,當然操蛋的也不少。
“那老師也想在寂寥的雨巷裡遇到一個丁香一樣的女孩嗎?”眼鏡和宋明月那幫人起哄。
“那當然了。就象女生總想遇到白馬王子一樣。”趙遠淡笑的回道。
這一下全班都哄了。
“好,關於這個問題大家若意猶未盡的話,那咱們課後交流,現在我開始講課。”趙遠講課的節奏揮灑自如。
無疑趙遠憑著一堂課就征服了高一(一)的同學。也讓班主任大起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
葉梧桐雖然前世對趙遠有那麼點想法的,但隨著時光的淘洗。趙遠也只是她人生路上看過一景,相遇過,然後各有各的旅程。
今生再會,也只是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相視一笑而已,同樣是人生一景。
……
轉眼就是中秋,除了打月餅的習俗外。梅市這邊還有做米糕的習俗。
姥爺一早去弄了米粉,回來後上鍋一蒸。再和了糖還要拌一些桂花,再把和好料的米粉壓進糕印裡面。
姥姥家的糕印有四塊,每塊八個圖案,一塊是花草,一塊是動物,還有兩塊就是人物。俱是十分精致的圖案,是姥爺的師傅當年親手雕的。
米粉壓實之後,把整塊糕印往案上一反拍,一塊塊做好的米糕就從糕印裡拍了下來,這時候的米糕甜軟噴香,一般要擺擺,等涼了之後就沒那麼軟,但很松,老人平日沒事就喜歡拿這搭搭嘴。
屋簷水滴答滴答的落在石階,今天下了一天的毛毛雨。
大院門吱呀的一聲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幾個年輕人,葉梧桐從屋裡探個腦袋出來,居然是學校裡那幾個實習老師。
“趙老師,你們怎麼來了?”葉梧桐好奇的問道。
“中秋節放假,我們聽說梧桐裡這邊有個鳳凰祠,就過來看看,看這大院也挺有古味的,便進來走走。”趙遠道,又看著葉梧桐,覺得這個女同學挺有緣份,似乎到哪兒都能遇上。
“阿姨,這是在干什麼?”幾個老師看著江家人在打米糕,也好奇,這個他們家鄉沒見過。
“來,嘗嘗。”聽說是桐桐的老師,姥姥連忙拿著糕點和月餅往幾人手裡塞。
“阿姨,我嘗兩塊就可以了,不能收,收了那就是犯錯誤呢。”趙遠連忙道,姥姥她們那一輩子人對於犯錯誤格外敏感,一聽怕要犯錯誤,便不在硬塞,只是一個勁的叫幾人吃。
幾個老師吃著米糕,另外再過了一把手癮,拿著糕印拍下米糕,俱是大歎,今天來對了。
“葉梧桐,既然你家在這地兒,那給我們介紹介紹,說道說道。”趙遠道。
“那成。”葉梧桐點頭:“那我今兒個就做一回導游。”葉梧桐說著,還回屋裡拿了相機。便帶著趙遠幾個出門。
先從梧桐裡的長街說到崖山後人,又從梧桐裡的鳳家說到了瘸腿抗匪的老人,再從阿春婆的早點攤子說到了鳳凰祠那天的梁祝,最後葉梧桐更是即興唱了一段桃花扇。
幾個老師盡興而返,葉梧桐也拍了兩卷膠卷,一卷彩色,一卷黑白。
葉梧桐喜歡拍黑白照片,她喜歡在暗房洗照片那種感覺,看著暗房的紅光之下,照片在藥水的浸透下慢慢浮現出影象。特有懷舊的感覺。
葉梧桐沒的耽擱,一回家裡,就先沖了膠卷,然後泡在暗房裡直泡到吃晚飯,才把照片都洗了出來。擱窗台上晾著。
晚上,因為是毛雨天,賞月什麼的也就是空話了,不過,大家都坐在走廊下聊天。
袁四叫了季桃子去看電影了。
是那個《紅高梁》,聽說在外國得了大獎,這電影最近炒的很火。幾毛錢的電影票硬叫黃牛炒到了五塊。
“嘖嘖嘖。我還從沒見趙老師這麼帥過,喲,可惜了。我下午不在。”鄧倩倩兩手扶著膝蓋盯著那一溜子擺在窗台上的照片看
她下午去小舅家玩了。
這時鄧倩倩又指著一張照片道:“喲,趙老師這個角度帥的象周潤發……”
“呀,這張氣質賊好了……”
“還有這張……”
“一,二。三,四……哈。葉梧桐……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鄧倩倩回過身來打量著葉梧桐,一臉神經兮兮的道。
“什麼秘密啊,神叨叨。”葉梧桐沒好氣
“別瞞人了,說。你是不是喜歡趙老師?”鄧倩倩道。班上好多同學都暗裡喜歡趙老師。
“沒啊。”葉梧桐莫名其妙了,這話從何說起。
“還說沒,你看看四個實習老師呢。你總共拍了二十八張照片,趙老師一個就占了十一張。哎喲,快一半了。以前老師提問你從來不舉手的,趙老師第一天來你就舉手了,以後趙老師每常課都提問你,而你平時說起趙老師來也是一副口氣很熟的樣子哦,說,你什麼時候跟趙老師相好上的?”鄧倩倩一幅你別想賴的表情,還使勁的咯吱了葉梧桐一下。
“你思想太復雜了。”葉梧桐啪的拍開她的心,翻了翻白眼,幫趙遠多拍那是因為趙遠是教她們班的,別的老師又不是,這哪裡談得上喜歡什麼的。
當然了,有些東西是很難瞞住鄧倩倩,兩人從小到大,幾乎天天在一起,葉梧桐對趙遠的那種熟悉感是瞞不住鄧倩倩,但問題是這種熟悉感並非來自今生,而是前世。
而這沒法解釋。
“哈,沒話說了吧,我當你默認了。”鄧倩倩得意的道。
葉梧桐繼續翻著白眼。
邊上,姥姥正跟母親說著話:“桃子還沒回來啊?”姥姥嘀咕著。
“七點四十的電影,散場得九點多了,這不還沒到時間嗎?”母親道。
“寄紅啊,你說桃子是不是真跟袁四好上了啊?”姥姥道。
“真的也沒什麼啊,兩個人年齡也合適,難道說,媽你真想把桃子說給三兒的啊?”
“呀喲,三兒要能聽我就好了,他一心就鑽在葉家的死胡同裡,瞧這過節的,他不擱家裡,吃過飯就去跑去跟桐桐爺爺下棋去了,他眼裡沒我這個媽了。”姥姥心裡吃味了。
“媽,三兒的事你就別管,他現在心裡有主意的。”母親道。
“你以為我想管啊,我已經想開了,隨他去,我這不是有些擔心桃子嗎?袁家老四總有些不靠譜。”姥姥道。
“這腳配鞋,鍋配蓋,合不合適,都這麼大年紀了,心裡能沒個數啊,實在不放心,你等桃子回來跟她談談唄。”母親道。
“那倒是要說的,好的方面咱要說,差的方面咱也要說。她既然來了咱家,那咱就是要負責的。”姥姥道,她們這輩子信奉的就是責任。
聽著姥姥的話,葉梧桐想著前世的桃子和袁四。
桃子姨和袁四兩人的婚後生活一直是磕磕碰碰的,桃子姨為著那個家庭付出了很多,甚至為此背負了自家小舅舅的債,以至於此後多年一直在還債,那生活從未輕松過。
但桃子姨卻一直沒有怨言,有一回她跟桃子姨聊天的時候聽桃子姨說過,她嫁袁四時對於袁四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清楚的很。
在她眼裡,袁四是個滿身缺點的人,但不是個惡人。
更重要的是她家裡還有四個兄弟姐妹,季父早就病故了,季母個性並不強。
雖然兄弟都成人了,但日子過的也是苦巴巴的,村裡人現在都盯著她呢。
她嫁一個城裡人,而且袁家的家庭不錯。不說實在的,就這個虛頭也能讓她的母親和兄弟姐妹有一份心理的滿足
而村人行事上多少也會給點面子。
而相反,如果她在城裡過的不好,那她的母親和兄弟姐妹又要被人說閒話,這是現實的人情世故。
轉眼,今冬的第一場雪悄然來臨了。
早上,葉梧桐騎了自行車出門,就看到虞二一家也匆匆出門,虞小虎和虞幼虎兩個也跟著。
“喲,聽說虞老太好象不行了。”鄧奶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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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陣痛
葉梧桐,你好!
常聽人說,生命無常。對這話一直以來我並沒有什麼感觸,直到我奶奶走的這一天。
那天晚上,平常有些嗜睡的奶奶一直不肯睡覺,她拉著我陪她說話。
奶奶笑著問我: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兩個弟弟叫小虎和幼虎,而你卻叫東南嗎?
這個問題其實我一直挺不明白的。
本來按我們農村這邊取名的方法,從我兩個弟弟的名字推算,我應該叫大虎,而我卻偏偏叫東南。
奶奶跟我說,我小時候的名字確實叫大虎,只是三歲那年,奶奶給我算了個命,算命先生說我六親不和,孤身飄泊,成業在東南方。所以奶奶便給我改名虞東南。
曾經,奶奶在眼裡並不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她偏心,她總是站在二叔二嬸一邊,給我母親帶來許多的郁悶和不開心。而我也一直以為奶奶眼裡只有小虎和幼虎。
到此刻我才知道,奶奶其實待子孫都是一樣的。
她心中有著一種很樸素的公平,當時,我家條件好,二叔家條件差,奶奶便想盡辦法辦二叔家。
後來我家出事,我奶奶的行為大院裡的人都是看到的。
我沒有想到我奶奶那麼毅然決然的支持我母親。
奶奶一輩子在農村裡生活,她其實過不慣城裡的生活。
城裡人說的話題她不懂,城裡沒有養雞種菜的地方,城裡沒有高高的青山,我爺爺就葬在青山之巔,奶奶每天早上起來都在站在院子裡望著那青山。
奶奶許多的生活習慣都跟城裡人格格不入。可就算這樣。她卻依然搬進城裡。
她只看誰最需要她,誰需要她她就站出來。
奶奶一輩子其實沒享過福,可她跟中國太多的奶奶一樣,堅韌的生活,她們把自己化身為土地,承載,滋養著兒孫。
大地為坤。為母。
那一夜奶奶跟我說了很多。奶奶很聰明。
比如說。我家梧桐大院的房子,其實是我打電話讓我二叔搬去住的,一來小虎和幼虎現在都在城裡讀書。二叔在城裡確實要有個落腳之地。
我二叔的心思我也知道。
可那又怎麼樣呢,那房子我本就沒打算要,曾經我開著三輪車奔馳在鄉下塵土飛揚的路上,我相信有一天我能自己造一棟自己想要的房子。那裡會是我的家,院中同樣會種滿梧桐樹。
所以。我並不想要那房子,所以房子給誰住都無所謂。
甚至我還想著若是有一天,虞建國落魄了,當他回來的時候。卻沒有落腳之地,總之我也讓他難受一把。
這點小心思,奶奶看破了。但她懂沒說破,她懂我。
當天晚上。我做夢了,夢裡下起了皚皚白雪,早上起來,奶奶已經身故了,奶奶走的很安詳,甚至臉上帶著笑容。
村裡人跟我說,不必悲傷,這是喜喪,能這麼走的老人都是有福氣的。
我估且認為我奶奶是有福氣,因為那也是我的希望。
現在,我要離開了,順著東南方去找我的夢。
我揣著你送我的明信片。
既然選擇了遠方,就不顧風雨兼程!!
此致,祝一切安好!!
虞東南的信通篇都是對虞老太的懷念,看到最後,果然,上回葉梧桐感覺應驗,虞東南在未來很久都不會再出現在梧桐大院。
再想著前世,虞建國回來和虞建設爭房子的事情。
不得一不說,虞東南的小心思還真成了。
由此可見,三十年河東,三十河西,這一點整部紅樓夢闡述的淋漓盡致。
葉梧桐坐在平台上,風吹過梧桐樹上的白雪飄灑在她的鼻間,沁涼沁涼的有些鼻酸。
虞東南的信讓她想起了父親,親人的離世對於活著的人來說,總是不能承受之重。
是夜葉梧桐在收音機上點播了一首歌《365裡路》。
“三百六十五裡路喲,越過春夏秋冬。”
……
“姨,我要結婚了。”一九八八年的最後一天,季桃子跟姥姥宣布了她的決定。
再本著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這種樸素的習俗之下,季桃子跟袁四在年前結婚了,季桃子搬進了後院。
隨著第一撥古董收藏熱的興起,袁四最近越來越迷裡面去了,學校裡基本看不到他的人,他整天就在各舊貨市場轉。
而過年後第一個大新聞就是機械廠關閉了職工學校,原來的生源轉入三中和四中,其他的老師也各找門路,調到別的學校去了,唯獨袁四一直沒有找到接收的學校,於是光榮待崗了。
不過這廝現在不在意,在舊貨市場跑了這些天,還真讓賺到了一千多塊錢。
於是袁四便有了他的古董慾望。
機械廠還只是職工學校關閉,對於整個梅市來說也只是一朵浪花,並不太惹人注目,但接下來蔬菜公司宣布關門則成了梅市第一家倒閉的企業,這一點依然跟前世一樣。
一時間,人心浮動。
這只是個開始,從這一年起,一直縱貫整個九十年代,下崗的浪潮總是一浪接著一浪。
經歷著發展人們再一次迎來陣痛。
這是一個以夢為馬的年代,說到以夢為馬,葉梧桐想前幾些天看到要新聞,海子走了,朦朧詩的時代漸漸莫落。而昆曲依然在掙扎。
金老師的玉簪記演出非常成功,她成功的突破子家族戲的限制,在原來家族戲的基本更新的演繹了陳妙常,在業界一片好評,更接到了來自香港台灣的演出邀請。
昆曲算是小小的冒了一把頭。
晚上八點鍾,葉梧桐陪著母親從酒樓裡出來。
“真沒有?”母親一臉好笑的問。
“真沒有!!再說了,媽,人家實習都回去了,你這時候再問,那反射弧是不是太長了點。”
自從去年的時候,葉梧桐給趙遠等實習老師做了導游,又拍了些照片,然後在鄧倩倩那腦補的思緒下,就傳出了她早戀的消息,還好,這消息傳出時,趙遠他們已經實習結束離開了。
而江寄紅聽到這消息不是緊張,她松了一口氣,女兒終於象個少女一樣早戀了,不象平常太懂事,懂事的她都摸不著底。
“什麼反射弧,亂七八糟的話,行你不承認就算,媽心裡有數就成。”
葉梧桐翻了翻白眼。
就在這時,夏阿姨抱著鋪蓋急匆匆過來。
“喲,夏麗怎麼回事啊?”母親奇怪的問。
“我住店裡,我跟宋大民沒法子過了。”一見母親,夏麗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嚇倒了許多的人,這也是一個女強人了,何曾這樣過。
“你說宋大民他啊,下崗心裡不痛快跟我吵,我讓他,可他居然給我去賭啊,你知道嗎,他一家伙輸掉八萬多啊,我這些年我白干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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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只要努力
“大民是個實誠人,怎麼好好的會沾上賭呢?”
酒樓的一角,只一盞燈亮著,江寄紅陪著夏麗說話。
葉梧桐和宋明月在廚房裡給夏阿姨煮餃子。
“還不是家裡那些人鬧的。”廳上,聽著母親的問話,夏麗阿姨氣憤的道。
“我不就賺了兩錢嗎?怎麼就那麼招人眼紅,以前家裡一個兩個的跟我借,那我能借我都借了,但我不能無休止的借吧,咱們下鄉收菜那也是風裡雨裡的,三伏天,熱的汗直接在身上凝成鹽粒子。大雪天,腳都凍木,有時候發貨,早上三四點就得起床出發,這錢可不是大風吹來的……”
“那當然……”江寄紅道,這是她和夏麗兩個一步步走過來的。
“我們都知道自己的難處,可外人只看著我們賺錢了。大民下崗,你以前一直跟他搭檔下鄉收菜的,你也是曉得他那人,實誠人,可越是這樣的人他容易鑽牛角尖。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快活。你知道我這性子,是個火炮性子,有時候說話是不好聽,一來二去的我們就常吵起來。大民心裡就更不痛快。不痛快呢,他就往外跑,跟他叔家的幾個兄弟混一起。你是知道他叔家那幾個的,成天不務正業,其中一個就是在街邊擺桌球攤的,他那裡面就有一個暗裡的賭場呢,人家正掂著我的錢呢,大民他心裡正鬧著,這不,三兩下的就被拉下水了。前段時間我一發現,我就去找大民他那幾個兄弟,他們拍著胸堂說的,決不會讓大民在那邊賭。可轉過眼。大民又跟我吵,說我監視他,我是苦口婆心啊,好話都說盡了,可大民就是一悶葫蘆,吱都不吱一聲,我拿他沒辦法呀。也想著就再冷靜兩天看看情況。再加上這段時間收干筍。我也就沒顧上了,可沒想一轉眼,今天他兄弟帶著一個人來家收賬。說大民居然借了人家八萬塊錢,我這才曉得,大民這段時間越賭越大了呀……”
夏麗越說越委屈。
這時餃子好了,葉梧桐端著餃了出來。
“夏麗快吃點起。”母親邊忙招呼著夏阿姨。
一頓餃子吃完。夏阿姨的精神好多了。
母親才又勸著道:“事已至此,你也別太傷心了。錢財這東西沒了就沒了,咱們還能再賺。不過,大民那邊現在什麼個狀況?”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大民的賭給改過來,這賭不改過來是要毀一輩子的。
“我不知道。”夏麗忿忿的道。
“你怎麼不知道呢?”江寄紅連忙問。
“我今兒個中午一到家。他就不在,就是他那兄弟帶人來要錢,我沒給。我讓他們去找宋大民要去,把他們趕出門了。然後我在家裡越想越氣不過。就去找了大民他叔給我作主了,回家後,大民還沒回家,我更氣了,卷了鋪蓋就過來了。”
夏阿姨說的咬牙切齒。
一邊燈下,宋明月和葉梧桐趴在桌上,兩人說著悄悄話。
“我媽今天牛大發了。”宋明月齜著牙跟葉梧桐道。
“怎麼牛大發了?”葉梧桐好奇的問。
“我媽今天跑我幾個堂叔家,把他們家裡的桌子全翻了……”
“你叔他們能忍得過?”葉梧桐連忙問道,怕夏阿姨吃虧啊。
“不能忍怎麼了,我叔爺親自給我媽叫開的門,是我叔爺讓我媽砸的。”這事兒是有長輩出面的。
“該……”葉梧桐也齜著嘴。
這邊江寄紅聽著夏麗的話卻覺得有些不太對頭,說宋大民去賭,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下崗了,心裡那種落差難熬,難免容易做出暈頭的事情,可宋大民總的來講還是一個一挺負責任男人,當初兩人一起下鄉收菜,對於宋大民江寄紅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應該不是那種出了事兒還能沒心沒肺的在外面玩的。
“夏麗,我覺得你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大民有沒有回來。”江寄紅連忙道。
“你是說?”江寄紅的口氣有些不對,夏麗一聽也驚跳起來,臉色都白了。
“你先別急,我只是提醒,再說了這個時候,你也不應該跑來,怎麼著兩個人得當面交流。”母親道。
“我這就回家。”夏阿姨也顧不是她的鋪蓋了,轉身就跑,宋明月跟著。
葉梧桐同母親相視一眼:“媽,宋叔叔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他那人還是挺穩的。”母親道,但也有些要面子,只怕他是躲起來了,沒臉見夏麗啊。
……
半夜裡。
新城區的工地上,一棟樓正在澆平台,澆平台的活兒得一氣干成,所以,今天的工地要弄個通宵。
雜亂的工地,到處到是鋼筋水泥磚頭,工人們頭頂著鋼盔象工蟻一樣忙忙碌碌著。
幾盞一百瓦的大燈泡將整個工地照的亮如白晝。
宋大民這會兒正蹲在工地邊上的一個小賣部前,從中午在這裡買了點吃的之後,他就一直蹲在這裡沒走,他也不知道想干什麼,就覺得天大地大的沒他的位置了似的。
下崗了,本來國家管的,突然之間就好象變成孤魂野鬼了。
幾個兄弟拉他賭,他其實心裡明白,可就管不住自己,如今,他呀,沒臉見夏麗了。
小賣部邊上有一個水池,一個老工人從工地上走過來,擰開水龍頭,兩手捧著水就喝了起來。
“老哥啊,這自來水喝了不干淨。”宋大民好心的沖著那人道。
“我們鄉下人哪還講究這個呀。”那老工人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膚,額上深深的皺紋。
“哪兒的?”宋大民問道。
“雲山坳的。”那老工人回道。
“雲山坳擱市裡可不近啊,多長時間回家一趟?”宋大民問道。雲山坳是梅市最邊上的一個小村。
“工期完成了帶錢回家,平常別說沒時間,就是有時間,回家一趟車票也不少錢哪,能省就省點唄。”那老工人道。
“家裡幾個孩子呀?”宋大民又問道。
“三個,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老工道,嘴裡是滿滿驕傲。這種驕傲顯然是三個孩子帶給他的。
“喲,那壓力不小啊。”宋大民遞了一只煙給老工人。
“壓力是不小,咱們那邊田地也沒多少,靠田地可養不活孩子,所以我就出來做工唄,這人哪,還能讓地兒捆死啊?只要努力,哪處不能找到飯吃?”老工人接過煙,就著宋大民的煙點頭。
“四叔,快來,可以澆了。”工地那邊有人叫著。
“來啦。”老工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這一口下去,整根煙就抽完了,將煙蒂丟在馬路上,用腳踩了踩,沖著宋大民擺了擺手便轉身快步回去。
“這人哪,還能讓地兒捆死啊,只要努力,哪處不能找到飯吃?”
這句話在宋大民腦海裡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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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子姨的前世今生
“爸,你這大半夜的在外面干什麼呢?我媽找你都找急死了。”宋明月從街角跑了過來,葉梧桐跟著。
宋大民一直沒有回家,母親陪著夏阿姨,葉梧桐陪著宋明月已經找了小半夜了。
“喲,我這跟人說話呢,一說就說忘了時間,走,回去吧。”宋大民看著女兒,臉上有些不自在,但也有些適然。又沖著葉梧桐道:“麻煩桐桐了啊。”
“沒事。”葉梧桐笑咪咪的回道。
“趕緊回家。”宋明月催著。
宋大民走了幾步,卻又在小賣部的窗口處停了下來。工地上通宵,小賣部為了多做生意,今晚也是要通宵的。
“老板,有話梅糖嗎?”宋大民問。
“有。”老板回道。
“給我來一斤。”宋大民說著,遞上了錢,老板用牛皮紙包著,將糖遞給了宋大民。
“來吃糖。”宋大民抓了兩把塞在葉梧桐和宋明月的手裡。
然後三人慢慢往家裡走。
嘴裡的滋味是酸酸甜甜的
“我媽最喜歡吃話梅糖了,我爸這是要討好我媽了。”宋明月的葉梧桐耳邊笑嘻嘻的道。
葉梧桐也瞇著眼笑,宋大叔是想開了,剛才那個工人的話解開了宋大叔心中的結。
第二天,夏阿姨請了幾天假,跟宋大叔出去旅游去了,主要是去各處看看見識一下,眼界寬了,心才會寬,再也順便補補感情,兩人這段時間吵的挺厲害。緩解一下。
母親自開了酒樓後,寄紅山珍那邊是交給夏阿姨管的,夏阿姨這請假,母親就忙了,酒樓公司兩邊跑,還收菜還要下鄉,雖然有員工。但有些老客戶。他們就認母親和夏阿姨,於是這段時間母親也免不了往鄉下跑。
酒樓這邊母親把具體的事情交給了季桃子。季桃子現在完全可以獨擋一面了。
晚上,葉梧桐練過了一段曲兒。就跑前院陪著姥姥聊天。
小舅現在也忙,疏菜公司的職工宿捨已經建成了,屬於蔬菜公司那兩棟由蔬菜公司領導去分去,據說現在蔬菜公司裡鬧的不可開交。而屬於小舅公司的現在也已全部上市。大部份都交了預付款,補齊差額後就可以拿到新房的鑰匙。還有一些房子是當初一些人見風頭不對,同平局長那樣退出來的,如今成了香餑餑。
而這世間許多事情都是有一就有二,有了蔬菜公司這個例子。一些有地皮卻沒有資金建房的單位也起了心思。
小舅這段時間又接了一個工程,現在忙得不見人影。
而小姑,鎮書記到齡要退了。她這眼看著就能再進一步,這段時間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
兩人的婚事。家裡長輩再急也沒用。
葉梧桐也不急,比起前世那樣,小舅和小姑姑今生好太多了。
這邊葉梧桐和姥姥嘮叨著,就聽後院一陣吵鬧聲。
“老四,我告訴你,你別太過份。”
“什麼過份不過份的啊,我沒錢,我還欠別人錢呢。”袁四邊從屋裡跑出來,邊嘀咕著。
“三萬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家裡的,你一個人就下口袋了,你也太貪心了,現在還說沒錢,還欠別人的錢?你糊鬼呢,我今天不揍你我就不是你二哥。”袁二邊說著邊從屋裡沖出來,一把揪著袁四,一拳就砸在他的臉上。
“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袁四氣的拿起一邊的一根棍子跟袁二對打。
“你……你們氣死我了……”袁老爺子站在門口,大聲的吼著,隨後兩眼一花,就了癱在了地上
“老頭子……”袁奶奶急的大叫。
“唉喲,快別打了,趕緊把老袁送去醫院。”一邊葉爺爺叫道。
袁二和袁四這時也嚇壞了,一個出去叫車,一個就背著人就朝外跑。
大院裡好一通亂,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唉喲,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啊?”虞二嬸搖著頭問。
“機械廠現在也部份停產了,袁家老二如今待崗呢,他想出來開個機械修理店,要點錢,想著去年袁四賣的那古董瓶子,怎麼著他也應該分一部份,所以就找上了袁四,沒想袁四不但不把錢拿出來,還說他還欠債呢……袁二認為袁四在說慌,兩兄弟就打起來了,瞧把老袁急的……唉……”邊上有人歎氣道。
家家都有糟心事兒啊。
……
“姥姥,我去酒樓了。”葉梧桐先回後院跟爺爺奶奶說一聲,又跟姥姥說一聲,便推著自行車出門了。母親這段時間忙,葉梧桐沒事就會去酒樓轉轉。
“嗯,小心點,跟你桃子姨一路回來,別一個人。”姥姥叮囑了一聲。
“嗯。”葉梧桐應聲,人已走遠。
酒樓裡。
季桃子最近真的很累,一來酒樓的事情她一人頂著,事兒多,壓力大。二來就是家裡的事情。袁四一心要搞古董,可他有那心沒那力,幾次買東西都買假的,外面欠了不少的錢,這些人曉得袁四身上沒錢,一個個都來找季桃子討,季桃子在酒樓裡那工資算是相當高的,可再高的工資也頂不住袁四這麼禍禍呀。
再加上家裡,兩兄弟為著錢的事情把老爺子氣病了。
“季姐,今天的營業額您收一下。”櫃台收銀的小妹把錢給季桃子送了過來。
“好的,放那裡吧。”季桃子道,接過錢,清點了一下,又對了對賬目,然後讓那員工下去,收拾好下班。
隨後季桃子轉身把錢拿進了裡屋,裡屋有一只保險櫃的,打開保險櫃,季桃子把錢放了進去,看著裡面不少錢,她頭腦就突然的發熱。她可以先挪用點錢把債先還了,然後再用每個月的工資抵,應該可以吧?
應該可以的!!季桃子想著,便又將錢拿了出來,點了些錢,這時點錢的手在發抖,心裡又有話說。不可以。她沒有經過寄紅姐的同意。
可寄紅姐這段時間不是忙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想著,季桃子咬著牙。就把錢塞包裡了。
“桃子姨。”這時,突然的,屋外便響起葉梧桐的聲音。
季桃子嚇的手一抖,手上的抱掉在地上。又連忙撿了起來。桐桐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季桃子連忙深吸一口氣,走出屋來,看到葉梧桐還站在外間的門外,這才松了口氣。
“桐桐過來啦?”季桃子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嗯。我媽打電話來,收菜缺點錢,她讓我把這幾天的流水給她帶去。”葉梧桐看著季桃子平靜的道。
可不知為什麼。看著現在的葉梧桐,季桃子似乎就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不由的內心苦笑,這就是做賊心虛啊。
“我……我這就去給你拿出來。”季桃子道,說著又轉身進了裡屋,打開保險櫃,把這幾天的錢拿了出來,想了想,隨後又打開她自己的包,把剛才拿的錢也拿了出來放在這些錢裡一起。
看著這些錢,季桃子長長的舒了口氣,似乎壓在背上的一座山搬掉了。
“桐桐,都在這裡,你點點。”季桃子把錢交給葉梧桐。
“好。”葉梧桐點著,然後還給季桃子打了一張收條,表示收到這幾天的營業款多少錢,季桃子便把那條子放進了保險櫃。
“走,等我,我們一起回去,你拿這麼多錢回家,路上我可不放心。”季桃子攬著葉梧桐的肩,兩人關了門出了酒樓。
外面繁星滿天,季桃子抬頭看著天,再一次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時候她腦袋清明,萬分感謝桐桐今天過來,要然,她真要做出了糊塗事了,那樣子她還有什麼臉面見江家人。
“桃子姨,最近還好吧?”季桃子騎著車子帶著葉梧桐,葉梧桐坐在車後問道。
“挺好的。”季桃子回道。
“我姥姥讓我跟你說的,若有什麼難處,盡管跟她說,你是她幫著張羅嫁出去的,她拿你當閨女呢。”葉梧桐道。
“嗯,我曉得呢,我拿你姥姥當媽。”季桃子笑道,這是真心的。
過了一會兒,季桃子又突然的問道:“桐桐,你小舅那三輪車平常用嗎?”
“不用,我小舅都買小貨車了,每天開的騷氣的很。”葉梧桐埋汰著自家小舅道。
季桃子先是樂了一下才道:“那我每天借用一下。”
“成啊,就擺在柴棚外面,都不鎖的,你每天用就是了。”葉梧桐道。
“好。”
夜風之中,兩人漸漸隱沒在夜色裡。
其實之前,桃子姨的事情葉梧桐都在外面看到了,她是故意說母親要用錢的。
前世,袁四出來後創過業,他弄的是學習班,可沒想到錢沒賺到反而欠了一屁股的債,在別人追債的壓力下,桃子姨挪用了小舅舅的一筆工資款,最後差點造成工人鬧事。
桃子姨為著這事以後在江家就再也沒有抬起過頭來,就算是後來錢債還清了,但另一種債她依然要背負一輩子。
前世桃子姨曾說過,她當時實在是追債的逼的沒法子,再加上手上又有一大筆錢,於是頭腦一熱就干出了錯事,如果能再來一回,她決不會再干。
其實人生許多的錯事,就在於頭腦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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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時光
母親又下鄉了,這段時間隔三岔五的。
小舅回家時已經快九點了,姥姥給他煮了碗疙瘩湯,就著兩只鴨爪,小舅吃的很爽快,不過十月份的天還稍有些熱,吃完疙瘩湯,小舅額上冒汗了,脫了外面的夾克衫,裡面是煙灰色有衫衣配著棗紅色雞心領針織馬甲。
這馬甲葉梧桐前段時間還看著在小姑姑手裡織著呢,也不知什麼時候到小舅身上去的。
屋裡,姥姥嘮叨著:“我今天上碰到章華了。”
“嗯。”小舅舅隨意的應了聲。
“她送孩子進幼兒園。”姥姥又道。
小舅舅又嗯了一聲。
葉梧桐知道,姥姥這又是在拐彎抹角的催小舅結婚,小舅今年三十二了。前段時間小舅的緩刑到期了,因為表現良好,法院已經公告取消了原來的刑罰。
“你不懂我什麼意思啊?”姥姥啪的一聲拍了桌子,有些火了。
“媽,我懂,我在努力呢,可這挑媳婦不是買菜對吧,買菜你往菜市場走一趟,甭管什麼樣的,總能撈兩樣回來。可這挑媳婦它歸月老管,那月老他老人家消極怠工,咱也沒地兒告他去了啊。”小舅又臭貧的道。
“臭小子咧。”姥姥氣樂了罵。葉梧桐也瞇著眼笑。
“江寄紅,你給我出來。”這時,袁四從後院沖了出來。
“怎麼了,我媽下鄉了。”葉梧桐看著袁四道。
“我說你們江家人,做人不能這麼太吸血鬼啊,我家桃子早上五點多就出門,干到晚上十一二點再回家。資本家吸血也沒你們這麼過份哪。”袁老四江家門口瞪著眼罵。
“喲。桐桐怎麼回事啊?你媽那酒樓不是早上十點開門,晚上八點關門的嗎?”
葉梧桐冷淡淡的看了一眼袁老四,在小舅耳邊耳語了幾句。
江寄海猛的站了起來,狠狠的盯了袁老四一眼:“桐桐,把自行車拖這兒來,咱們帶你袁四叔去見看看誰是資本家。”
葉梧桐推了自行車出了門,小舅沖著袁四道:“拖了自行車出來。我帶你去看看桃子。”
“嗯。是要去看看,今天你們江家不給個交待,我到勞動局去告你們。”袁四回屋裡拖了自行車一起出門。
梧桐大院門口。小舅長腿一跨坐在自行車上,葉梧桐很順溜的就坐在後坐上,看著袁四出了門,小舅腿一蹬。就先行一步了,讓袁四一直跟隨在身後。
秋夜月。有些蕭瑟,有些清冷,卻別有一種光華。
三人一路過了白馬橋,並未朝五味酒樓的方向去。
“江寄海。走錯了吧?”袁四在後面冷哼的叫。
“沒錯,跟著就是。”小舅頭也不回的道。
三人這一路來到了汽車,車站裡還是燈火通明的。周邊小吃店擺在門口的大鍋裡正騰騰的冒著熱氣。
剛下車的旅客拖著行李先要在這裡掂掂肚子才找地兒落腳。
車站的行李寄存處前停了許多的小三輪車,有機動的。有人力的。
機動車跑一次五塊錢,而人力車跑一次才三塊錢。
寄存處門前的一盞燈泡特別的亮,一些旅客正處外劃拉著行禮,三輪車的車主位自然大聲的吆喝,然後一件件行李裝上車,川流不息的。
季桃子就夾在這些人群裡,她騎著的就是從江家借的三輪車,是人力自行車那種,靠腳踩的。在寄存處的燈光下,桃子姨背後的衣服全濕透了。
自上回季桃子跟葉梧桐要了她家這輛三輪車,季桃子便早晚出來攬活想多賺點錢。
這會兒季桃子拉了三捆行李上車,再加上行李的主人也坐上了車,桃子姨踩的腳踏時,整個人深深的壓了下去……
葉梧桐從暗處沖上前,幫著桃子姨推了一把,桃子姨回頭一看,有些驚訝,也有些不好意思:“桐桐,寄海哥。”
“你這是干什麼?這是你女人家該干的事兒嗎?有什麼難處不能跟家裡說?”江寄海寒著一張臉。
袁四這時還站在一邊暗處,前面的亮光,光亮的刺眼,他竟不敢從暗處走出來,只覺得若是走到那光亮之下,他必慚愧的無所遁形。
“總不能什麼事都找家裡吧,寄海哥,沒事,我在鄉下可以挑兩百多斤的擔子呢,我有力氣。”季桃子笑呵呵的道,借著葉梧桐的推力,騎了起來,又回頭補了一句:“他不努力,我若再不努力,那這個家就要散了,就算是真要散了,我也得努力過一把後再說。”
說著季桃子踩著三輪車漸行漸遠。
江寄海回過身來,一把揪著袁老四就是重重的兩拳:“看到了沒,看到了沒……你還是男人嗎?”
袁老四被江寄海打的滾在一邊的花壇裡,只是抱著頭憑由江寄海打著,好一會兒卻坐在那裡抱著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你自個兒好好想想,桃子大字不識幾個,她都知道得努把氣再說,她吃這些苦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你們那個家!你看看你,都在瞎折騰什麼,就想著一夜暴富。”江寄海憤憤的道,搖搖頭轉身推著自行車,這時候讓袁四自己想想吧。
“桐桐,走了。”江寄海招呼著葉梧桐。
兩人剛一回頭,突然看到一邊的路燈下,小姑姑拎著一只簡單的行李包站著。
“姑姑,你怎麼今天過來了?”葉梧桐跑上前說。
“明天要來區裡開個會。”葉白慧道。
“那正好,一路回去。”江寄海側了側頭道,笑著,剛才一回頭,看到葉白慧站在燈下,那個感覺別提多好了。
“走唄。”葉白慧正准備提著包,一邊江寄海先一步拿起了包,放在車後坐上。
小姑姑和小舅舅並排在前面走著,葉梧桐跟在後面踢石子兒。
“桃子不容易。”前面小姑姑感歎道,顯然之前的都看在眼裡。
前面不久就是塑料廠邊上的小街,此時那路燈下,一個夜宵攤子,邊上兩張桌子,坐著兩三個客人。
“吃點夜宵吧?”小舅跟小姑姑道。
“好啊。”小姑姑點頭。
“姚姐,還沒有收攤哪?”小舅舅將自行車停在路邊。
“喲,是寄海,白慧和桐桐啊,快坐,想吃什麼?”姚桂芬連忙招呼著。一邊蔣學峰瘸著腿正洗著碗。
“白慧,桐桐,你們吃什麼?”小舅舅回身問。
“我一碗餛飩。”葉梧桐道。
“我也來碗餛飩。”小姑姑說。
江寄海剛吃過面疙瘩,便道:“那兩碗餛燉,再來一瓶啤酒,一盤鹵鴨菌,一盤老醋花生。”
“好咧。”姚桂芬去煮餛燉,蔣學峰洗干淨了手,切了一盤鴨菌,裝了一盤老醋花生,又拿了一瓶啤酒上來。又要了兩只杯子。江寄海給葉白慧倒了一杯,然後自己倒了一杯。
葉梧桐吃著自己的餛燉,她一點酒都不能喝,半杯啤酒就能上頭的。
“姚姐,蔣哥,生意還好吧?”葉白慧喝了一口啤酒,又沖著姚桂芬道。
“還成。”姚桂芬道,隨後又笑著問葉白慧和江寄海:“你們倆什麼時候結婚哪。”
“我是想啊,可這沒有合適的對象,姚姐若是有合適的給我介紹個唄。”葉白慧斜看了江寄海一眼,聲音刺刺的道,還記著那一岔子呢。
她的人生從大哥的一封信開始變化,經過掙所經過無奈,更經過奮斗,而今她去誰都清楚她要什麼。
小舅舅出奇的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昏黃的路燈,又看著在路燈下忙忙碌碌的這兩夫妻,兩眼就瞇了起來,江寄海的人生從迷茫到意氣紛發再到受挫,而今竟有些歲月雋永的感覺,這一刻就是雋永。
小舅臉上的笑容蕩漾開來。
姚桂芬笑笑沒說話,這話可當不得真。
“姚阿姨,虞東南現在在哪裡?”葉梧桐這邊問道。
“唉喲,他在外面呢,也就每年過年會回來兩天,平常時候我都找不著他人。”姚桂芬道。
“哦。”葉梧桐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吃過夜宵一路回家,巷口,百貨商店門還開著,不過,可以看到裡面的人正在盤點。
“等我一下。”小舅舅一頭鑽進了百貨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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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提親
不一會兒江寄海從商店裡出來,手裡拿著兩瓶劍南春,還有一件男式的駝毛大衣,一件真絲棉襖,再還有四色糕點。
“來,桐桐,這糕點幫我拿著。”江寄海將糕點遞給葉梧桐,然後一手提著酒和茶,一手提著大衣棉襖,再手扶著自行車。
“你買這麼多東西干什麼呀?”葉白慧奇怪的問道。
“用得著啊。”江寄海說著,又將一只手上的酒和茶遞給葉白慧:“來,幫個忙,拿著。”
葉白慧沒好氣的接著:“搞什麼鬼?”
小舅嘿嘿一笑,那空著的手在懷裡掏啊掏的掏出了一個小盒子,又遞給葉白慧,葉白慧用另一只手接過,小舅便順手拿回原來的酒和茶,依然兩只手提著,又推著自行車。
“打開看看。”江寄海沖著葉白慧抬抬下巴。
“什麼東西啊?”葉白慧一臉疑惑,打開一看,是一只金戒指。
“再幫個忙,戴上試試。”江寄海又抬抬下巴道。
葉白慧狐疑的看著江寄海,一臉的探究。
“試試唄,不會這麼小氣,這點小忙都不幫吧。”江寄海咋巴著嘴道。
“試試就試試,這幫誰買的呀?”葉白慧斜睨著江寄海,順手就把戒指戴在了手上。還正合適。
“來,再提著這酒。”江寄海又將手上的酒塞在葉白慧的手裡,然後用空著的手托起葉白慧戴著戒指的手:“挺合適啊,我琢磨著啊,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我去給你爸媽提親了。”江寄海側過臉,看著葉白慧的眼。眉目已經笑開了。
葉白慧一愣,然後那臉唰的就紅了,整個人羞惱的不行,抬腳就踢:“江寄海,你好樣的啊,誰說要嫁給你了啊?”
“哈,戒指都戴上了。落子無悔大丈夫。你還是國家干部,更不能言而無信啊。”江寄海推著自行車得瑟的笑道。
“呸,誰戴你的戒指。我這不過是幫你試戴。”小姑姑要下掉戒指,可這手上還拿著酒呢,氣的要將酒砸了。
“別砸啊,兩瓶劍南春。那是你爸最愛喝的酒。”江寄海先一步提醒。
葉白慧氣樂的瞪著江寄海,敢情著這人每一步都算計著呢。提著酒,有些無措的揮著戴戒指的手,葉白慧站那裡不動了。
江寄海一腳踢了自行車的腳撐,停住了自行車。放下手中的東西,回頭同葉白慧相望著。
不遠處的小公園的露天舞廳還未散場。
放著鄧麗君的《但願人長久》。
“葉白慧,我愛你。嫁給我好嗎?”在柔柔的音樂聲中,江寄海沖著葉白慧認真誠執的大聲道。公園邊一些跳舞的人都往這邊看。
“你搞什麼。桐桐在呢。”小姑姑不好意思的又要踢一腳。只是那戴著戒指的手卻被小舅握著,十指相扣。
“我先回家了……”葉梧桐提著東西一溜跑。心裡卻是樂呵,小舅這求婚求的,騙的小姑姑戒指都戴上了,再來求婚,這是無斬後奏啊。
當然,小姑姑真的是上當了嗎?又或者順水推舟。
哎喲,這些都不重要。
……
“媽,你回來了?”葉梧桐一進大院,就看到母親在院中跟姥姥聊天。
江寄紅見到閨女兒回來便問道:“桃子是怎麼回事啊?”
葉梧桐把桃子姨在車站拉貨的事情說了說。
“這袁四……”姥姥氣的跺腳。
“姥姥,小舅打了袁四叔一頓呢,袁四叔哭了……”葉梧桐道。
“希望袁四能改。”姥姥歎口氣。
“那你小舅呢?”母親問。
“在後面呢,我們在車站碰到了小姑,她剛從鎮裡回來。”葉梧桐道。
“哎喲,你小舅跟你小姑就這麼磨著,什麼時候是個頭哦。”姥姥又愁上了。
“姥姥,一會兒有好消息呢。”葉梧桐先賣著關子。
“什麼好消息?”姥姥急忙問。母親卻若有所思。
這時,小舅舅和小姑姑進了大院。
“三兒,過來過來。”姥姥想問什麼好消息,連連沖著小舅招手。
“媽,別急,我先去後院呢。”小舅舅回道。
“干什麼?這時候還去下棋啊?”平常小舅去後院總是去找桐桐爺爺下棋。
“不下棋,求親呢。”小舅道,說著,就跟著葉白慧一起進了後院。
姥姥這才慢一拍的反應過來,一臉似驚又似喜,沖著江寄紅道:“剛才三兒說什麼?”
“媽,三兒說是去求親呢。”母親道,葉梧桐看到母親臉上也是舒舒展展的笑容。
“太好了。”姥姥一下子高興了,之後又一拍巴掌:“哎喲,桐桐奶奶那裡別又鬧起來吧?”桐桐奶奶那裡還一直沒有松口呢。
“媽,那我過去勸勸。”母親也有些擔心道,桐桐奶奶那脾氣可不是容易放下的。
“別急,先看看。”姥姥拉著母親。現在一起去,反而沒有余地的,不如先慢一步,看看那邊怎麼說再說。
葉梧桐去了後院。
後院。小舅把東西擱在門口,然後沖著屋裡的葉爺爺和葉奶奶道:“葉叔,苗姨,我是真心愛著白慧,求你們同意把她交給我。”
屋裡,葉爺爺和葉奶奶誰也沒說話。
“來,我們先下一盤棋。”爺爺突然開口道。
“好,我來擺子。”江寄海連忙就著。熟門熟路的去窗台拿象棋去。
“不,前幾天我一個學生送了我一副圍棋,我們今天下圍棋。”爺爺道,葉梧桐在邊上道糟了,小舅可不會下圍棋啊。
“好。”江寄海一點不怵。
不一會兒,走廊燈下,圍棋就擺開了。
葉梧桐在邊上看小舅怎麼下這圍棋,結果看了幾下樂了。小舅直接在下五子棋。
“這是圍棋嗎?”爺爺似笑非笑的看著小舅。
“老爺子,複雜的棋簡單下,複雜的人生簡單過。”小舅回道。
“好一個複雜的棋簡單下,復雜的人生簡單過,好,我同意了。”葉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卻笑道。他知道,老伴那裡絕對說不出同意兩字的。這事兒他應下了。這兩孩子有情呢,不能再耽誤了,事情簡單點好。
“你同意。我沒同意呢。”屋裡奶奶的聲音沙啞著,其實什麼她都明白,可心裡還有道坎哪。
“苗阿姨,我扶你走一下好吧。”小舅站起身來。走到奶奶身邊。
奶奶看著小舅。
“苗姨,沒事兒。我就是有些心裡話想跟你說說,以前你病的時候我帶你出去遛答,那我老喜歡跟著嘮叨著,可你病好之後。我就再沒跟你嘮叨過了,挺想的。”江寄海道。
奶奶看著小舅,病中的日子。其實她都清楚的記得,要不然病好後也不能心平氣和。
“成。就走走吧。”奶奶無所謂的道。
“好咧,咱就在梧桐裡這條弄裡走走,說實話,這條弄我走了三十多年了,總也老走不夠的感覺。”江寄海道。
“一條路而已,有什麼走不夠。”奶奶不屑的道。
“對於別人來說是一條路,對於我來說它就是人生的旅程啊。”小舅道。
兩人邊說著邊走到了屋外,長長的梧桐裡,已是入秋的天氣,枯黃的落葉在地上鋪了一層,兩人走在枯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隔著幾株梧桐樹,便是高高的路燈,照在樹上,照在弄堂裡,留下明明暗暗的斑塊。
“曾經啊,每個夜裡我後悔的恨不得錘死自己,我當年怎麼就做出那種混賬事情呢。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就是把錘死又能怎麼樣呢,於你們於事無補。後來姐夫走了,我就更不能死了,我得活著,好好的活著,然後贖罪。我得是你們的兒子,得是桐桐的爸爸……”江寄海扶著桐桐奶奶在路燈下慢慢的走著,慢慢述說著。
“其實姐夫走前跟我說過這樣一段話:每個人都覺得今生的路不好走,今生過的屈,總想著若有來生會怎麼樣過好。其實不盡然,今生的路不好走,但並不等於換了一條路後就會更好走。所以,我們不要去怨今生這條路,不要去後悔今生這條路,我們每一個人要做的就是把今生這條路走好,不管是災難,傷痛,還是榮耀,甘甜,我們一一品嘗,那都是我們雋永的記憶,是我們人生的一部份。我們的人生該是: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的。我們不能因為過去而斬斷未來。苗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們,然後陪著白慧走這無悔的一生。”
說到這裡,江寄海又搖搖頭輕笑道:“再換句話來說,你說我讓你們遭了那麼多的罪,你們怎麼也得讓我賠償啊。那我要娶別人,哎喲,那日子可美了,你便是想找我不自在也找不上啊,那我要娶了白慧,那就是您的半個兒子,那還不由著您教訓了。那您才爽呀是吧。”
“話是在理啊,可我這坎過不去,就不同意你跟白慧,你怎麼辦?”桐桐奶奶依然道。
“那還能怎麼辦,等唄,只要白慧一天沒有嫁人,我便等她一天。”江寄海道,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行了,那你等吧,我走累了,回去了。”奶奶聲音淡然的道。
“唉……”江寄海拍了拍額頭,扶著桐桐奶奶回到了後院。老人家依然沒松口啊
院裡的人看著兩人。
“桐桐,扶我回屋睡了,大半夜的成心不讓人睡覺了啊。”奶奶臉色依然不好的沖著站在門口的孫女道。
“哦。”葉梧桐上前扶著奶奶,心裡也為小舅和小姑難過。
“媽……”
“苗姨……”
“明天讓桐桐姥姥和姥爺來說,提親得家長上門不知道啊?”奶奶的聲音依然不高興,但聽在眾人的耳裡如同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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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梧桐區局勢
“姥姥,奶奶讓你們上門提親了。”葉梧桐撒著腿回前院報信。
“真的呀?哎喲,我這心總算是落地了。”聽到葉家這邊的話,姥姥歡喜在屋裡打轉,對於葉白慧,她也是打心眼裡喜歡,心頭的大石總算是落地了。
一九九零年,二月二,小舅和小姑姑終於結婚了。
酒席就在五味樓辦的,那一天熱鬧非凡,小舅以前欠的債太多了,這回他結婚,他那幫朋友自然不會饒了他,鬧的五味樓的屋頂都要被掀翻了似的。
最後小姑姑發威,沖著黑皮吼:“小心我秋後拉清單啊。”
小姑姑現在已經是鎮書記了,那板起臉來弄得黑皮等人再也不敢放肆,不過,還是有那膽肥的最終逼著小舅和小姑姑合吃了一個桔子才罷休。
葉梧桐和江宇扶小舅回房時,小舅眼神清明著呢,這廝裝醉,氣得小姑捶了他幾記,卻被小舅抱著親了一口,兩人膩味的不行。
葉梧桐連忙拉著江宇出門。江宇這廝還想躲外面偷看,被葉梧桐扯著耳朵離開了,氣得這小子哇哇叫。
小舅舅和小姑的新房就是蔬菜公司的宿捨。
葉梧桐和她老媽還沒有搬過去住,主要下半年葉梧桐就讀高三了,接下來必然要到外地去讀書,讓母親一個人住那邊太過孤單,還是這邊跟姥姥他們住一起好,二舅媽有空就會過來,大家得空打兩把麻將,也挺有滋味兒。
再說了,葉梧桐想著,再過幾年。到九十年代中後期,梧桐大院這邊也要拆遷,這裡也住不得幾年了,趁著能住多住兩年挺好。
梧桐大院這邊,樹影婆娑。
因著回來已經很晚了,大院裡的人都睡下了,姥姥姥爺。爺爺奶奶他們也因為年紀大早早被送了回來。如今也已睡下了。
後院,傳來“啪”“啪”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格外的響。
葉梧桐探過臉去看。就看到擺在爺爺家門口的那只大魚缸,路燈下,一陣水花四濺,當初父親釣的那條紅鯽魚在月夜下跳出水面。又落入水中,那魚尾在空中還擺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哈。爺爺肯定忘記換水了。”葉梧桐道,春天,缸裡養的魚容易缺氧,就容易跳出水面。葉梧桐提了水桶給缸裡換水。
嘩啦啦的水聲,換好水好,魚兒在水裡游的歡快。
“都說物有靈的。這魚是你爸釣的,定知你爸的心情。”母親有些感慨的道。
“媽。想爸啦?回屋睡了吧。”葉梧桐挽著母親回屋裡。
“嗯。你爸要在啊,今天定然會很高興的。”母親道。
葉梧桐點頭,小舅舅跟小姑姑能在一起,就代表著當年的恩怨過去了,雖然奶奶那還時不時的找小舅麻煩,但那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一道坎已經邁過去了。這正是父親心心念念的。
一九九一年春,梅市的發展已經算得上日新月異了。
別的不說,就梧桐裡這一塊,梧桐裡這條小街雖然還是青石路面,兩邊上高高的梧桐樹,但是兩邊已經開滿了小店,從針頭線腦到小家電等應有盡有。
弄口的百貨商店已經重新裝修過,一溜子玻璃門顯得高端大氣,但生意沒太起色,現在梅市的中心已經由原來梧桐裡這邊移到了白馬河濱河大市場那邊,老城區漸漸的有些蕭條了。
百貨商店再過去,許多地兒都是新樓。
葉梧桐沒事的時候翻著當初父親每天早晨去拍的照片兒,再跟現在對比,已是大不相同。
時代又邁進一大步。
“百貨商店的生意能不差嗎?也不看看他們的服務態度。”傍晚,二舅二舅媽過來,說起百貨商店生意冷清時,姥爺沒好氣的道:“就昨兒個,我去買刮胡刀的刀片,那個同志多找我一毛錢,我退給她,她還給我甩臉色,還不認呢,氣死我了。”
邊上二舅媽道:“爸,人家多找你一毛錢那損失也就一毛錢,可你這一退,那就是一個差錯,是要扣獎金的,人家能給你好臉色才怪呢。”
這年月,一些公司已經開始啟用績效之說了。
“噢,為著那一點點獎金,錯誤就可以不認了,她們就給客戶甩臉色,那客戶不高興了,現在外面的店多了,誰還巴著去買不成啊,沒有了客戶,百貨商店遲早要倒閉。”姥爺憤憤的道。
“嗯,找錯了就是找錯了,不能因為怕一個差錯就不認,那人應該感謝姥爺。”葉梧桐道。
“就是。”姥爺樂呵的點點頭。
“公司裡現在就這樣,我看那,這百貨商店也遲早就下崗的一天。”二舅有些擔心的道,現在公司的情形大家都犯嘀咕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這時,小舅扶著小姑進了大院,小姑已經五個多月的身孕了,不過,這會兒她沉著臉,好象在生氣。
“怎麼了,又吵架了啊?”母親扶了小姑在邊上問道。自小姑懷孕後,那脾氣就爆了,時不時的兩人要吵上一架。
“還不是寄海,太過份了啊,這不,今年區裡要提一個管開發的副區長,我這想爭一爭呢,機會難得。他倒好,直接給我打報告去黨校學習,如今我連崗位都沒有了。”葉白慧瞪著江寄海,頗有些郁悶。
“你拉到吧,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身體,還爭副區長呢。區老書記已經退了,現在的區書記是當初跟張區長爭梧桐區區長的沈恪,人家沈書記當初可是被咱們生生擠掉位置的,不過他能量也挺大,在昭縣打了個圈,如今回來,直接任梧桐區書記了,在他手裡你還想升副區長?”小舅叫屈的道。
“呵,合著區裡的形勢你門清啊。”小姑挑著眉。
“那當然了,你一天到晚在鄉下。我接觸的面可比你廣多了。”小舅笑道。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自作主張的幫白慧做主啊。”母親教訓著小舅。
“姐,她賴皮不認,她答應過的,只不過又不承認了。”江寄海覺得自己比竇娥冤。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葉白慧莫名其妙了。
“就那天晚上……”江寄海含糊不清的說。
“哪天晚上啊?”小姑想著還是沒想起來。
“就那天晚上,你讓我幫你揉腰的時候……”江寄海咧著嘴有些壞笑道。
“不許說了!”葉白慧猛的醒悟過來,沒好氣的吼。還踢了江寄海一腳。這人沒臉沒皮的。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葉梧桐瞇著眼笑,只怕這揉腰最後就變成了枕頭風。不過。小姑這段時間避開也挺好,上回張文鑒爭區長時,小姑就無端的被卷進去,若不是小舅還有當年她故意留下的那份報紙。小姑能不能脫困都不知道。
如今,小姑跟沈書記還有些舊怨呢。再想著未來不久的東歐劇變對國內經濟改革的影響,這回這個爭副區長對於小姑姑來說,說不定就是一個泥潭,以小姑姑現在這身體。就沒必要卷進去了。
小舅的眼光還是挺准的,反正都在市裡,這時候讓小姑姑去學習說不定也是一個機會。而學習一段時間後正好是產假,等產假結束。就是明年了,南巡後局勢就明朗了。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小舅這時轉移話題。
二舅就把之前百貨公司的事情又說了說。
“那二哥什麼個想法?”小舅問道。
前世,小舅和二舅從來就沒有對付過,而今生到現在二舅和小舅的關系跟前世比已經有了較大的變化。不管是母親還是小舅,那如今的成就都比二舅大了去了,二舅自沒了前世那種憂越感,再加上當初窗簾店的事情,二舅也承了小舅的情。而這些年,二舅媽跟母親倒是挺說的來。
如此,兄弟姐妹的關系倒是挺融洽的,二舅和小舅兩個平日裡也能坐下來吃個酒,談談事情。
“我前段時間出差時看到別地兒的超市,覺得成,我想開個超市看看。”二舅道,這事兒在他心裡擺了很久了。
“成啊,錢不夠我和寄海給你湊。”母親道,小舅也在一邊點頭。。
如今小舅的公司在梅市是聲名鵲起,而母親的寄紅山珍這兩年已經越發的壯大,成了梅市最知名的商貿公同,還是能走外貿的。這倆都是梅市的明星企業。
“不用你們湊,算你們的投資。”二舅也沒客氣。
前世,二舅也是開超市的,只不過他跟二舅媽那兩個兄弟合作,最後卻叫兩人暗裡吞了,吃了啞巴虧,也丟了先機,雖然後來憑著人脈繼續開了個小超市,但倒底也就是糊口飯吃,難以做大,今生,若是這時期二舅能堅持下去,那未來說不定也能在零售業占一份子也不好說。
二舅畢竟是百貨公司出身,對於零售業這一塊還是有些人脈的。這時候開超市,那絕對是領先地位。
轉眼,六月份,小姑姑產下一子,取名江朝。
馬上到來的七月,葉梧桐迎來了高考。
而副區長的爭奪也沉埃落定,是平曉北的爸爸平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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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蝴蝶效應和省城
一九九一年的八月,葉梧桐收到江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葉家和江家人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這丫頭,給我找埋伏呢,我一直以為她報的是京城大學,今年京城大學的分數線實在太高了。”小舅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報志願時,這丫頭可是跟他說了報京城大學的,說是當初的約定。可今年京城大學的分數線一下來,白慧就說糟了,依著桐桐的成績有些懸。
沒想到葉梧桐根本沒報京城大學,報的是江南大學,讓他們白擔心一場。
“鄧倩倩讓我一起報江南大學,我就報了唄。”葉梧桐笑瞇瞇的說,當初跟小舅是有約定,要考京城大學,不過,那時候小舅還跟小姑姑擰著呢,一心讓她考取京城大學,江家人也能顯擺一下。
而今早已是世事不同了,葉梧桐手裡還抱著奶娃子小江朝,小江朝估計有些餓了,哇哇的哭了起來,一邊葉白慧連忙抱了過去,進一邊屋裡喂奶去了。
而對於葉梧桐來說,京城太遠了,她還是喜歡在離家最近的地方上大學。
“對了,我早上聽倩倩她媽說,倩倩沒有考上江南大學,最後錄取了江南警校。”母親這時道。
“真的啊,我去看看。”葉梧桐說著朝屋外走,難怪今天一天都沒見鄧倩倩來找她玩,平常鄧倩倩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她膩在一起,然後說道著去江南大學跟筆友魯國化會面的情形。
這段時間,葉梧桐耳朵都起繭子了。
前院,鄧倩倩這時紅著眼眶坐在家門口的走廊上,看著院中的梧桐樹發愣。
院中。鄧爺爺在刷繡眼鳥籠子,江姥爺端著茶杯在院中閒逛。
鄧爺爺這會兒沖著鄧倩倩道:“沒考上江南大學就沒考上唄,你不是還取了江南省警校嘛。”
“一個本科,一個專科,能一樣嗎?”鄧倩倩哼著鼻音道。
“本科專科的,有什麼關系,我覺得好的很。你大伯和你爸都是警察。你出來有他們照應著多好啊。依然看哪,讀江南大學還不如這個呢,現在讀書啊。也就是個念想,沒聽街上人在說吧,那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彈的,手術刀不如剃頭刀了。”鄧爺爺這話一說。一院子的人都樂了。
葉梧桐聽了這話頗有些唏噓,經過八十年代的經濟改革。現在似乎一切向錢看。
最近爺爺就為這事兒心裡憋悶呢。
爺爺教了一輩子的書,在他的眼裡那是讀書至上,可現在社會上到處流傳著一種讀書無用論,別的不說就爺爺的一個學生。研究生畢業,在研究所裡上班最後愣是辭了職下海做生意去了,老人家想不明白呢。
“可不是嗎。現在這社會我是真有些想不明白了,我們那會兒吧。講究奉獻,資本主義的享樂態度要不得。現在呢,似乎衡量一切的標准就是找不找得來錢,人生的意義似乎就全在一個錢字了,甭管你多優秀的人,只要找不來錢,那就是人生的失敗者。”姥爺也接著鄧爺爺的話道。
對於現在的一些現象,老人感歎最深。
“怎麼了?”葉梧桐這會兒坐在鄧倩倩身邊問。
“就是有些不甘心。”鄧倩倩哼了聲。
其實這時葉梧桐心裡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前世,鄧倩倩可是考取了江南大學的,怎麼這會兒卻沒考取呢,最後卻取了江南警校。
葉梧桐思來想去的,覺得鄧倩倩沒考上江南大學可能跟她有關。
前世,葉梧桐上的也是江南大學,可不是這一屆,前世,她初三補習了一年才考上高中的,也就是說比現在要遲一屆。而前世,鄧倩倩是以剛達分數線的成績錄取,這一世,因為她也報了江南大學,而她的成績比鄧倩倩好,估計就無形著擠掉了鄧倩倩,這應該是蝴蝶效應。
想著,葉梧桐拍了拍頭,這鬧的。
“鄧倩倩,來屋頂上坐坐。”葉梧桐沖著鄧倩倩道。鄧倩倩抹了一把淚跟葉梧桐一起上了屋頂平台。兩人坐著,葉梧桐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勸不來人,只是嘀咕了句:“江南警校離江南大學沒多遠,到時候見面也容易的。”
鄧倩倩吸了一下鼻子:“也是,其實我就是覺得有些沒面子,我之前寫了信跟魯國華說,我一准考上江南大學,要去找他的。”鄧倩倩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有什麼沒面子,到時候你穿一身警服突然出現在魯國華面前,那叫一個颯爽英姿,說不准一下子就迷到了他,給他一個驚喜呢。”葉梧桐咧著嘴道。
盡管前世魯國華跟鄧倩倩根本沒成,但不管如何,這時候魯國華卻是鄧倩倩的念想。
“那是,其實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當警察,看著我爸穿一身警服時特羨慕。”鄧倩倩這會兒又得瑟上了。
晚上,兩人約了宋明月吃夜宵,宋明月考了北方的財經大學。
“什麼時候走?”吃夜宵的時候,葉梧桐問宋明月。
“我過兩天就走,我媽打算帶我在北邊的幾個城市玩一圈兒。”宋明月道。
畢業了,就是分別,各闖前程。
八月二十八號清晨,天還蒙蒙亮,梧桐大院的門開了,先是袁四踩著三輪車出門,自上回發現桃子姨在車站拉貨之後,袁四徹底變了,之後他也不想著發財了,一門心事的踩三輪車幫著客人拉貨,日子倒是平穩的過了。
前段時間,舊貨市場改建,憑著桃子阿姨的工資,他們在舊貨市場那邊盤下了一個店面,鼓搗一些舊貨,如今生意也漸漸的有了些起色。
總歸能踏踏實實的做事就好。袁四這剛出門,大院裡就熱鬧了起來。
葉梧桐和鄧倩倩要出發去省城了。
鄧爸鄧媽陪著鄧倩倩,江寄海陪著葉梧桐一起去。葉梧桐沒讓母親送,她不想母親最後孤零零的一個人從省城回家。
“桐桐啊,要學校裡好好學習,增廣見聞。”爺爺叮囑著。
奶奶哼哼聲,葉梧桐拉著奶奶的手:“奶奶,學校有戲曲社團,到時候我會繼續唱的。”
“唱不唱也無所謂了。”葉奶奶道,現在這社會路子多了,沒必要非認著那一條道。
姥姥這時給葉梧桐塞了幾個茶葉蛋,葉梧桐揣在懷裡的時候,茶葉蛋還是滾燙滾燙的。
母親還是跟著,一種送到了火車站。
“媽,你跟王叔叔怎麼樣了?”上火車的時候,葉梧桐抱著母親在她耳邊道。葉梧桐這是舊話再提,有些東西該放下就放下了,過去固然傷懷,留戀,但日子卻得朝前過。
“瞎操心,這事別提,你王叔叔家那邊人心眼賊多,生怕你王叔叔跟我扯上關系,家財便宜了我們似的。嘿,誰希罕呢,我江寄紅還瞧不上那些錢財。”母親拍了葉梧桐的背,眼眶也有些紅。
平常雖然女兒從不讓她操心,但女兒總是在眼皮底下的,如今這去了省城那心底哦就跟挖了一塊肉似的。
“那是,咱媽現在也是女強人,自己都能用錢砸人了,才不稀罕什麼錢財,也就王叔叔的人還招人掂記一點。”葉梧桐賊兮兮的道。王解放因為沒有子嗣,他那些侄子外甥的全盯著,都想撈點好。
“可不是,也就你王叔叔是個知冷知熱的人。”母親應了一聲,隨後臉一紅,沒好氣的拍了葉梧桐的後腦:“嘿,臭丫頭,還套媽的話了。”
立時的,幾人嘻嘻哈哈的上了火車,母親站在火車外面,笛聲響起,火車光當光當的開出車站。
“桐桐,在外面別省錢,可勁的花啊,不夠了媽給你寄……”母親跟著火車邊跑邊叫,也許是因為風的願因,母親的聲音有些嘶啞。
“媽,回去吧。”葉梧桐半個身子探在車窗外,一個勁的揮手,風過,葉梧桐眼框紅了,還沒離家就想家了。
母親的身影看不到了,葉梧桐才回身坐下,鼻子眼睛還紅紅的。
一路光當的,到了省城是下午,警校那邊有招待所,鄧爸鄧媽帶著鄧倩倩去住招待所,江寄海這邊帶著葉梧桐在省城最大的賓館。
小舅這回除了送她來上學外,還盯上了省城的開發區項目,小舅舅這回是猛龍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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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個熟悉的背影
“葉梧桐,好久不見。”
在賓館裡,葉梧桐有些意外的見到了平曉北,平曉北是去年考上江南建築學院的。這會兒他白衫衣,西褲,站在那裡意氣紛發,已經完全是前世葉梧桐記憶中的精英模樣了。
這樣的平曉北跟前世一模一樣。不過,葉梧桐卻早已不是前世的葉梧桐。許多事情,許多感情,換一個時機便是面目全非。
“好久不見。”葉梧桐點著頭回了平曉北一句,便自顧自的整理著行李,心裡倒是有些奇怪,平曉北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顯然,平曉北是跟小舅約好的。
“桐桐,這邊一袋子東西你另外放著,都是你媽買給你七舅爺爺他們的,明天你帶著去看看你七舅爺爺他們,來了省城,不拜訪是失禮的。”小舅將一只大包交給葉梧桐。
“知道了。”葉梧桐笑瞇瞇的接過包,打開房間的門進了屋,第一件事便是燒開水。
奶奶的七弟一家人一直生活在省城。
葉梧桐又打開櫃子,將東西放了進去,開學還要過兩天。整理完一切,葉梧桐又卻了隔壁小舅舅的房間。
“你們先洗個澡休息一下,過會兒我來帶你們吃晚飯。”平曉北這時說在站舅舅的門口回身道。
“行,辛苦你了啊。”江寄海笑道。
“哎喲,江叔還跟我客氣啊,那我小時候可是你一手敲打過的。”平曉北有些狗腿道,當然這話也不假,小時候,平曉北和虞東南兩個當初混自家小舅的氣槍攤子,那是真被自家小舅敲打過的。
平曉北跟前世一樣。他說話讓人聽著就是舒服。
看著平曉北離去的背影,葉梧桐問小舅:“小舅,平曉北怎麼會來?”
“省城開發區項目這個局太大了,我一家公司肯定不行,這回是跟一建合作的,共同爭奪開發區項目,一建項目組組長是平曉北的大舅。平曉北現在是一建項目組的實習生。再加上他正是在省城,對省城消息要靈通一點,所以在省城這一塊。就暫時由他給我跑跑腿。”江寄海道。
聽小舅這話,葉梧桐自然明白了,為著省城開發區項目,小舅回是跟一建合作。
只是前世。開發區這一塊那水深著呢。
“小舅,開發區項目太復雜了。咱們是不是不要趟這混水啊。”葉梧桐道,前世,省城因著開發區這個項目那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鬧哄哄啊。再說小舅在省城這邊也什麼人啊。這項目在葉梧桐看來真沒太必要,利潤那當然無疑是大的,但各方糾結的關系。弄不好夾在裡面裡外不是人。
“沒事,小舅這回過來就是撐撐場子。這個項目是原來梧桐區的張區長帶下來的,開局得有人給他撐場子。”江寄海道,張文鑒在黨校學習後就回了京城,如今又從京城殺了個回馬槍,回到了江南省城,就帶了這麼個項目來。
前段時間,葉白慧的黨校學習江寄海也是托了張文鑒辦理的。可以說江寄海和葉白慧兩個在當初張文鑒一到梧桐區裡,兩方關系就緊密了起來。這時候江寄海是義無反顧的。
聽得小舅這麼說,葉梧桐便沒話說了,說起來這些東西便是她活了兩世都不明白的,畢竟前世就不是這圈子的人。
如今,水是不是深,也得趟趟在說。
有著張區長,再加上小舅做事一向是有原則的,便是一時失意,想來終不會有什麼事情。而人生起起落落本就是常態,葉梧桐相信,任何風雨小舅都頂得住。
葉梧桐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隔壁房間門開頭,平曉北已經過來了,正在隔壁小舅的房裡跟小舅說著話。
“江叔,開發區的事情我這段時間都摸了底了,省城的幾家知名地產公司現在的資金都陷在海南那邊,海南現在那邊地產可亂了,他們資金一時半會兒出來。而且這回省城的這個開發區項目原來並不在計劃之內的,當初上面也沒有批。所以這回張區長帶項目下來也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這正是我們拿下的好時機。”平曉北一臉興奮的道。
葉梧桐聽著,若是照這個形式,那小舅他們還真有可能拿下開發區這個項目。
吃過晚飯,平曉北做導游,帶著江寄海和葉梧桐舅甥兩個逛一下省城。
從中心路直達步行街,這條路是省城的商業大道,是前世最繁華的所在。不過前世葉梧桐並不喜歡逛這條街,一來,太繁華了,每家店裡的東西都死貴死貴的。二來,處在這大街,太過繁華反而襯得人內心太過孤單。
當然,現在還沒有後世那種繁華,但大體已具雛形。
從中心街穿過中心公園,就是江南大劇院。當初大劇院廣場門口的夜市已經沒有了,如今的大劇院門口是一個大型的噴泉水池,噴泉水池邊上有一個奶茶攤子,另一邊連接著中心公園是一個露天舞場,燈紅酒綠的。
走在曾經熟悉的城市,看到的卻是不熟悉的景致,這個感覺非常奇妙。
路過一條小巷子,葉梧桐記得這條巷子裡有一家賣雲吞麵的,是地道的南方口味兒,前世,葉梧桐跟同學常來這裡吃。
站在路口,葉梧桐朝著巷子裡望過去,遠遠的就能看到那家店面,老式的門臉兒,牆邊上豎著一個燈箱,燈箱上的字就是方記雲吞麵。
並不是很亮的燈光,老式的門臉,高高的石階,襯出了一種仿古式的溫馨。
這時門裡走出兩個人,一老一少,兩人的穿扮幾乎一模一樣。衫衣,休閒褲,老布鞋,兩人的側面一晃而過,就轉向了巷子的另一頭,同樣悠閒的步調,朝著巷子另一頭走去。
葉梧桐微咦了一聲,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總覺得兩人的身影很熟悉,尤其是那個年青人的背影,真的很有熟悉感。
……
“我老人家過生日,你就請我吃雲吞麵,太小氣了。”巷子裡,老人哼著聲很不爽的道。
“過壽不就是吃麵嗎,你想吃什麼?”年青人淡定的道。
“我不想吃麵,把你收的那方硯台給我就好了。”老人道。
“休想。”年青人不客氣的道。
“哎喲,現在人都不知道尊老愛幼的。”老人抱怨道。
“要想我尊老,得你愛幼啊,你說你從我手上撈走多少東西,還有當年那銅鏡,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年青人說著。
“成成成,不掂記你的東西了,對了,我說你是閒的話還是怎麼了,就你那點身家還想在開發區項目上撈杯羹,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啊。”老人道。
“老頭,你不懂,我是項莊舞劍。”年青人聲音悠遠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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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鄧倩倩不同的人生
人生許多事情是一錯而過。
兩個有些熟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另一頭後,葉梧桐心中的疑惑也只是一閃而過,夜有些深了,也有些累了,葉梧桐等人也回了賓倌。
一夜無話。
第二天小舅同平曉北就開始忙活他們那一攤子事情,葉梧桐則提著東西去看七舅爺爺一家。
七舅爺爺是苗家最小的,當年奶奶離家裡,他還沒有出生,比父親大不了幾歲,有三子一女,葉梧桐最小的表姑也才比她大兩歲。
見到七舅爺爺和七舅奶奶,兩人歡喜的不得了
“喲,這一轉眼,桐桐都大姑娘。”七舅奶奶拉著桐桐的手問著家常:“爺爺,奶奶還好吧?”
她們還是當初奶奶回老家時見過一面。
“都挺好,奶奶就是腿老疼。”葉梧桐回道。
“沒法子,都是年輕時候落的病,你七舅爺爺當年工作組裡下鄉幫忙農業雙搶,什麼活都搶著干,他還特逞能,一個文人,手沒幾量力,非得跟人比拼挑擔子,結果傷了腰。現在一到陰雨天就腰痛。”葉梧桐這邊說起奶奶腿疼,引得七舅奶奶的心聲,也跟著嘮叨了起來。這話聽著象是抱怨,實則卻是心疼七舅爺爺。
“那時候顧不得這些,工作組下去,你若是不能跟農民同甘共苦的,誰服你啊,人若不服你,那工作就沒法開展。”一邊七舅爺爺反駁道,卻是又頗有些感慨的道:“提起以前的事情,好象也就是昨天,一轉眼,我們現在都老了。”
七舅爺爺和七舅奶奶相視一眼。然後便淡淡笑開了,平和的笑容中含著是歲月的光陰
聽著七舅爺爺和七舅奶奶的對話,葉梧桐不由的就想起後世那首歌《時間都去哪兒了?》
人一生大體都是平凡的過日子,每日裡也都糾結於瑣碎之中,然後光陰流逝,不知不覺就老了。
這一天葉梧桐陪著七舅爺爺和七舅奶奶聊了很多,其中聊的最多的是大舅爺爺。
前年。大舅爺爺已經過世了。頭天大舅爺爺還上山打豬草呢,晚上一覺睡下就再也沒醒來了。
“你大舅爺爺不容易,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都是他護著長大的。也就你奶奶和二舅爺爺兩個,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消息,你大舅爺爺當年還跟我說過,若是找不回你二舅爺爺和你奶奶。他死都不甘,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哪。你大舅爺爺終走的坦坦蕩蕩……”
葉梧桐聽著也是唏噓的點頭,自大舅爺爺前年過世,奶奶這兩年精神實際上也差了很多。
他們那一代人,當年吃了太多的苦。顛沛流離,生活條件也差,衛生醫療條件更差。以前生病,鮮少去醫院看的。全是都身體抗了下來,到了老年,一些老病便一一發作了。
不過,每一個病疼便都有一段故事。
……
傍晚,葉梧桐告辭,是小表姑送她出門。小表姑叫苗蕊,還是葉梧桐的學姐,今年大三。
兩人剛走出印刷廠宿捨的大門,這時,一個男青年騎著車子從對面過來,錯身之際,那男青年一腳撐到地上,停下了自行車,沖著蕊表姑道。
“苗蕊,明天我在好再來飯店請吃飯,你也過來唄。”
“魯國華呀,喲,挺闊氣,我有事兒,不過去了。”蕊表姑挺淡的回了句。
“去唄,小麗,袁美她們也去的。”魯國華還又勸道。
“我說了我有事兒,好了,不跟你聊。”蕊表姑擺擺手,拉著葉梧桐轉身就走。
走了一段路,葉梧桐還回過身來看了那叫魯國華的一眼,這人也叫魯國華?
“蕊表姑,你對象啊?”葉梧桐問道。
“呸,拉倒吧,這要真是我對象,早八百年把他蹬了。”蕊表姑沒好氣的道,隨後又解釋著:“一個廠的,對了,也是江南大學的,今年跟我一樣大三,財貿院的,一天到晚盡玩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看不慣,懶得答理。”蕊表姑回道。
“什麼虛頭巴腦?”葉梧桐好奇的問。
“還什麼呀,他爸媽跟我媽一樣是印刷廠,現在印刷廠效益又不好,我媽是退了,拿退休工資不受影響,象他爸媽還不到齡呢,廠裡效益不好,雙職工必須待崗一個,他媽媽就待崗了,魯國華還有兩個妹妹,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你想想看,這情況,他們一家生活多困難啊,魯媽媽現在是白天在茶廠撿茶葉,晚上帶著兩個妹妹在家裡糊火柴盒子,就魯國華還在外面充大頭,請客吃飯跳舞一項不落的,盡是巴結一些家裡條件好的。”蕊表姑撇著嘴道。
“那他哪來的錢?”葉梧桐好奇的問。
“誰曉得啊,不過我聽說他用的錢很多都是女生給的,這小子長的人模狗樣的,也有些才華,小女生吃他那一套。”蕊表姑不屑的道。
葉梧桐聽著齜了一下牙,她可以肯定了,這個魯國華就是鄧倩倩的筆友。條件都對上啊,只不過形象卻有些不對,在蕊表姑眼裡這魯國華是個虛頭巴腦的,而在他跟鄧倩倩的通信之中,魯國華是一個家庭貧困,卻自強不息的有志青年。
這兩種形象哪種正確的倒也不好說,但葉梧桐卻更願意想信蕊表姑,畢竟一個廠裡一起長大的,那對魯國華的品性和底細應該了解的更清一點。
……
隔天,葉梧桐剛辦完報道,因為來得早,還沒見著同寢的同學,身上的扣機就響了。這是小舅這回過來帶她買的。
未來是手機的年代,但如今是傳呼機的年代。
見到鄧倩倩時,這丫頭一身學員警服,那叫一個颯爽英姿。
“葉梧桐,走,陪我去找魯國華去。給他一個驚喜。”鄧倩倩跳到葉梧桐跟前,一臉眉花眼笑的道。
“急什麼,快中午了,我們先吃了飯再去,我請客,我都打聽好了,有家好再來飯店菜挺好吃的。我們去嘗嘗。”葉梧桐道。
“別啊。等見了人,再一起吃飯唄。”鄧倩倩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我跟不熟的人沒話說。別扭。再說了,你們見面了,我做什麼電燈炮啊,那時候我得閃了不知道啊。”葉梧桐道。她一向口拙,熟人還好。陌生人一向沒話說,有她在絕對冷場。
鄧倩倩不好意思的嘻嘻笑了:“走走,那我們先吃飯。”
兩人便去了好再來飯官,叫了一盤尖椒牛柳。再一盤溜白菜,然後是一個蠟骨蘿卜湯,都是清爽可口的。
兩人吃著。隔壁包間鬧騰的歡。
“都敞開吃,今天我請客。”一個男聲頗有些意氣紛發的道。
“喲。魯國華發財了,前段時間是誰給你寄錢啊,這放假的時候不寄你家裡反而寄學校,”一個男生大聲的問。
“管那麼多,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啊。對了,下午我們去溜冰,溜完冰吃了晚飯再去燈光球場那邊的舞廳玩,聽說那邊的妞兒不錯。”魯國華又笑罵的道。
“好……”一眾男生起哄著。
“誰是魯國華?”鄧倩倩這邊猛的站了起來,用勁的推開了包廂的門。葉梧桐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是,怎麼啦?有什麼事兒?”包廂裡,魯國華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鄧倩倩,那一身警服讓人心裡有些打突。
鄧倩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魯國華,然後道:“哦,我聽到你們這邊叫魯國華,以為是我認識的人,原來只是同名而已。”
說完,鄧倩倩就啪的一聲關上了門,門裡一陣叫罵:“搞什麼鬼。”
只是這邊兩人全不理會,鄧倩倩悶頭猛吃飯。
葉梧桐也只是靜靜的陪著。
“葉梧桐,你是故意請我來這吃飯的吧?”鄧倩倩狠狠的啃了一根臘骨。
“嗯,昨天我去了我七舅爺爺家,正好聽我表姑說了魯國華的事情,我感覺你信件裡的那人魯國華相差挺大的,但到底魯國華什麼的人我也不好說,正好我知道他今天在這裡請客吃飯,我請你來吃飯也只是想你從另一個側面去了解他一下,而他到底什麼樣的人得你自己去判斷。”葉梧桐點頭,坦坦蕩蕩的道。
其實本來鄧倩倩和魯國華的事情葉梧桐是不打算插手,畢竟感情的事情最不好說,也許前世不適合,今生它就適合了呢?只是在表姑家意外相遇,了解了一些魯國華的事情,做為朋友就不能不提,所以她帶鄧倩倩來吃飯,讓她從側面了解一下魯國華。
而至於魯國華是什麼樣的人,值不值得交往,得鄧倩倩自己去判斷。
只是,她沒想到鄧倩倩居然有剛才的舉動,鄧倩倩剛才那話一說,等於以後不會再跟魯國華見面了。鄧倩倩這樣的決斷讓葉梧桐有些意外的。
“你知道嗎,他請客的錢是我寄給他的。”鄧倩倩有些幽幽的道。
“嗯。”葉梧桐點點頭,她已經猜到了。
“你不罵我傻?”鄧倩倩挑著眉問。
“那是你的事情,傻不傻你自己知道,外人怎麼說的清。”葉梧桐回道,畢竟這些事情是當時鄧倩倩心甘懷願付出的。
“其實就算現在我也不後悔,你知道為什麼嗎?”鄧倩倩又道,她兩眼居然出奇清亮。
葉梧桐看著鄧倩倩,說實話,今天的鄧倩倩突然間就給她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想著剛才鄧倩倩沖著魯國華說的話,葉梧桐道:“你寄錢給的魯國華是你心目中的魯國華,而不是現在的魯國華。”
鄧倩倩咧嘴一笑,葉梧桐懂她。
“吃飽了,結帳吧。”鄧倩倩端起湯骨咚骨咚喝了幾大口道。
葉梧桐結了賬,兩人走出飯店,漫步在省城的林蔭道上。
“其實從我沒考上江南大學時起,我就有一種預感,我跟魯國華走不到一起了,那時候是有些不甘心。而今卻是一種豁然開朗,這些年讓我念念不忘的魯國華只是我心目中的魯國華,或者說是我編織的一段青蔥之夢,夢醒了,今後的路我會走的更踏實。而至於他,未來的路在他自己腳下,怎麼走全憑他自己。”鄧倩倩側過臉沖著葉梧桐嘻笑道。
葉梧桐鼓掌。這正是鄧倩倩今天讓葉梧桐刮目相看的原因,豁達,不再象前世那樣把自己糾結在情感裡面,只為爭一口氣。
或者說,從鄧倩倩走上警校之路時,她的人生已經走在跟前世完全不同的岔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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