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陳燈 -【重生之怨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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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4:50 PM

第60章 巧遇唐遠

    來到京里沒多久,倒有一多半是在各種應酬中,寶如頗覺得有些不耐,這日許寧仍是去翰林院當值去了,寶如便抱了女兒帶著銀娘、小荷要去街市上耍。

    小荷來了京師許久沒有好生逛過,只是偶爾出去買菜走過菜市,如今聽到能出去逛,樂得不行,只有銀娘有些擔憂道:“這京師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要不還是等相公休沐再說吧?”

    寶如道:“等他,只怕整年都沒空哩,好不容易休沐,不是張相公請就是李相公找,我們去瓦子看看熱鬧去,天子腳下,到處都有禁軍巡著呢,我們還這許多人,怕什麼。”她前世在京師住了許久,自然熟門熟路,並不怕出門。

    銀娘和小荷本就唯她馬首是瞻,便也都換了衣服出去,幾個人抱了孩子,雇了頂轎子一路往眾安橋的北瓦那邊去,一路上漸漸人聲鼎沸,茶樓酒肆、青樓楚館、樂坊賭場處處熱鬧非凡,漸漸到了瓦子下來,處處全是看棚,絲弦聲與小唱音樂相互交雜,歌聲嘹亮,簫管歡笑隔街可聞,又有講史的,說書的,雜耍更多,有頂竿、舞劍、馬技、吞刀、吐火、吃針、吞槍、走繩等等等目不暇給,她們一路看著熱鬧,淼淼喜得只是呀呀的叫,少不得在傀儡戲、皮影戲那兒駐足,讓淼淼看了個飽。

    又走了一會兒幾人都走的微微出汗,卻忽然看到一群人圍著轟然叫好,寶如好奇看過去,卻看到一個青年男子站在一人高的繩上,身子頗為修偉,穿著大紅袍子,玄色褲子,一雙青緞氈裡皂靴。他穩穩一足踏在細索上,一足卻正在踢一個彩色皮球,這男子卻是個蹴鞠高手,站在細索上也如履平地,身輕如燕,做出種種花巧動作,那球偏偏不離其身左右,彷彿一道彩色流星在身周飛掠環繞,頭、肩、背、腹、膝、足猶如合著韻律一般或頂或背或拐或搭,煞是好看,一雙長腿一連踢了一刻香,也未見其有疲憊之色,神情卻一直含笑,輕鬆自如彷彿遊戲一般,這男子相貌頗為英偉,下頭吸引了不少女娘在觀看投錢,就連淼淼也喜得拍掌。

    大概又跳了一炷香功夫,那青年男子忽然將球往上一拋,身子一拔,輕飄飄拔在半空,隨即翩然下落,身上衣袍都飄起,宛然憑空大鳥,落在地上後,一隻手臂一展,剛剛好接住那隻彩球,眾人轟然叫好,男子薄唇微翹給了眾人一個稍微帶了些邪氣的笑容,他雙眸湛然,身姿挺拔,姿態灑然,整個人身上有著一股不羈浪蕩的浪子氣質,這時繩下一個少年端著一個粗碗開始一路收錢一路吆喝起來:“鄉親父老們!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了!”

    這聲口好熟,唐寶如定睛一看,卻是看到了一個熟人,只見他長高了些,已是少年模樣,身子瘦削,面色還好雖然黑了些卻仍透著紅潤,他手裡拿著粗碗跑到唐寶如面前的時候,唐寶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遠哥兒!原來你在這裡!教我們好擔憂!”

    唐遠抬眼看到是她,登時滿臉通紅,卻不知為何,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後頭那青年男子見不對,走過來含笑問:“這位娘子是何人?為何拉住舍弟不放?”

    唐寶如看他道:“這才是我的弟弟呢?”

    唐遠慌忙轉頭對那青年男子道:“裴大哥!是我的族姐。”一邊又轉頭對唐寶如道:“這是裴大郎,很是照顧我。”

    青年男子瞇眼打量了唐寶如一番,他身量甚高,寶如不過剛到他肩膀,被他這般居高臨下的打量,卻並不膽怯迴避。昂然抬頭坦然回視,那男子忽然笑了下:“小湯圓,你這族姐好膽氣。”

    唐遠抿了嘴低聲對唐寶如道:“如姐姐先放手,這裡不是說話處,我先收了錢散場再與你說話。”

    唐寶如放了他的手,看著他們一邊收拾地上的錢幣一邊解繩索,圍觀的人看沒有戲了都散了,寶如便跟著他們到了附近一個食肆坐下,才點了兩個菜,便看到那裴官人點了生炒肺、黃雀酢、油炸響鈴、羔羊酒等好幾樣酒菜,看到她看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小娘子原諒則個,我早餐沒吃就出來討生活,走繩蹴鞠了一個早上,餓得心中發虛,你們姐弟相逢,只管說話,不必管我。”

    他眼睛湛然有神,面容英俊,笑容十分富有魅力,連旁邊小荷都紅了臉,唐寶如轉頭去看唐遠問他:“你可找到你弟弟了?”

    唐遠道:“找到了,可是錢不夠贖出,我便日日在那家求著肯讓我賒欠,做事還錢,後來還是裴大哥路過看到我,知道我這事,將身上的寶刀當了換了錢給我贖了弟弟出來,又在甜水巷那兒賃了間小房出來,日日出來賣藝換錢,弟弟託給鄰家大娘看著,也算能勉強度日。”

    唐寶如登時對那裴郎君肅然起敬,站起來拜了下道:“有勞這位郎君扶危濟困,拔刀相助,唐遠是我族弟,也是當親弟看待的,贖人用了多少銀兩,我一律替他償還了。”

    裴郎君正在風捲殘雲一般的吃著飯,慌忙起來道:“這位娘子勿要多禮,我叫裴瑄,你叫我裴大郎便好,從前也有個弟弟,可惜沒長成,看到他們兄弟情深,又還都是孩子,有些看不過去,也不過是能幫就幫,也幫不上什麼忙,如今既然能與族人找到,那樣也好,早些回去好好和弟弟過日子好了。”

    唐遠卻滿臉紫漲道:“錢我自己還,謝謝如娘子了,我已有弟弟養在你家,如何再好貪你家便宜,我跟著裴大哥學藝賣藝,將來一定報答裴大哥的恩情。”

    裴瑄爽朗笑道:“沒甚麼恩情不恩情的,我本來也是四海為家也沒個落腳的地方,遇到你們也算有緣便一起過過日子,只是你到底年紀還小,回族裡好好過日子不好麼?何必跟著我居無定所的四處流浪。”

    唐寶如嘆道:“你還小呢,回鄉去讓我爹娘給你和你弟弟請個先生,或者讀書或者種地或是學一門手藝,如何倒讓你弟弟和你到處流浪,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你又如何?”更何況前世她見著他的時候,已是禁軍裡的兵丁了,卻沒見到這個裴郎君,想是中途又生了什麼變化,倒不如還是回家去讓爹娘族人照應的好。

    唐遠只是低著頭抿著嘴,半晌才迸出了一句話:“我不想回鄉。”

    唐寶如怔了怔道:“為什麼?你爹娘都葬在家鄉呢,還有你弟弟,如今長得好得很,難道你都不想回去看看?”

    唐遠不說話,裴瑄道:“想是要掙出頭才衣錦還鄉?”

    唐遠仍是不說話,一雙眼圈卻又紅了。

    唐寶如無奈道:“不回去也行,如今你姐夫在京里也開了家香鋪子,要不你給我去幫幫忙?”

    裴瑄道:“這也不錯,這京里的人好香,想是進項不少。”

    唐遠抬頭看了眼裴瑄道:“我捨不得裴大哥,能替裴大哥也找個差使麼?”

    裴瑄失笑:“這是什麼道理,我一個人不知多自在呢,你不用擔憂我。”

    唐遠卻使出殺手鐧:“我這位姐姐做得一手好菜!跟著她能日日吃到好多外頭吃不到的菜式,最好吃的是熬得軟爛的羊肉湯,還有蔥燒海參,樟茶鴨子,金絲繡球魚肚,紅燒魚頭,粗鹽烤蟹……”

    那裴瑄聽得眼前一亮,看向唐寶如,居然顯出了一分眼巴巴的垂涎相來,卻因長得眉目深秀,並不令人覺得猥瑣,只覺得稚氣未脫。

    唐寶如有些失笑,想了下今日那裴瑄的身手輕健,又想起唐遠前世也是耍得一手好棍棒的,問道:“裴郎君似乎身手頗好,可是會武?”

    唐遠眼睛一亮道:“裴大哥十八般武藝樣樣來得,尤其身輕如燕,走繩翻牆飛簷走壁無一不能!”

    裴瑄慌忙擺手道:“莫要把我說得跟那等飛賊宵小一般,我自幼是習過武,身子比一般人強健靈活些,不敢說精通十八般武藝,只是棍棒刀劍略通一些罷了。”

    唐寶如笑道:“可巧我相公多少也算個官兒,想是明年便要外放,前兒還同我說可能要物色一兩個護衛,卻不知裴郎君可否屈尊做個護衛?”

    裴瑄笑道:“不敢當屈尊二字,但憑吩咐便是了。”一邊卻又猶疑:“果真有好飯菜?”

    唐寶如失笑:“定使君滿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8 02:11 AM 編輯

第61章 寧嫁浪子

    許寧出了皇宮拐了拐,路過旁邊那家蘇記饅頭店,聞到香味,便轉了進去,這家饅頭店用豬腦做饅頭餡,今日有同僚推薦,十分受歡迎,他挑了幾個腦子餡饅頭和素腦子餡饅頭湊了八個,用荷葉包上讓紉秋提著一路回了家,紉秋一邊提著饅頭一邊道:“娘子今兒帶了小荷她們去瓦子玩呢,我中午回去提飯看到娘子留了個條子。”

    許寧臉色微微沉了沉,腳下加快了腳步。

    才回院門,便已聽到了院子裡的風聲笑語,許寧繞過照壁一看,一個青年男子正在院中蹴鞠,身段瀟灑,寶如、小荷則抱著淼淼圍著在看,淼淼笑得口水滴答,銀娘手裡一邊擇著菜一邊也在笑看,更是有許久不見的唐遠手裡牽著個約莫三歲的小男孩也在一旁看得起勁。

    看到許寧進來,眾人都慌忙斂了笑意,寶如抬眼看到他笑道:“我給你找了個護衛,你前兒不是說要物色麼?”一邊招手讓裴瑄過來道: “這是裴大郎,荊楚人氏,為人義氣,收留了唐遠,又當了寶刀替他贖弟,又有武藝在身,再妥當不過了。”

    裴瑄上前施禮道:“許相公。”

    許寧一邊回禮一邊輕輕念道:“裴瑄?”忽然瞳孔微微縮了縮,臉上並無異樣,只是道:“既是夫人挑的,自然是合適的,住處可安排了?”

    寶如道:“正要和你商量,他們賃的地方實在小而且濕,孩子住著不太好,我想安排到香舖裡,又想著秦娘子住在那兒恐有不便,可是住得遠了又有些不大方便,再一個,小二,”她指了指那三歲的男童:“還太小,我的意見先養在我們院裡,讓銀娘小荷一同照應著才好。”

    許寧道:“不必擔心,香鋪子後頭我賃了一片香坊用來製香的,裡頭有四五間廂房還空著,有些製香的伙計也住在那兒,讓遠弟和這位裴大郎住過去那邊便好。”一邊轉頭對紉秋道:“你先帶他們過去,安排兩間下處,安頓好了再回來回報我好了。”

    紉秋連忙應了,便帶了裴瑄和唐遠出去不提。

    許寧與寶如回了房,寶如將今日遇見唐遠之事一一說了又道:“我看裴大郎對素昧平生之人都能傾囊相助,又有武藝,正好你也說了外放需物色幾個好的護衛,便自作主張留下了他,沒和你商量,實在對不住。”

    許寧沉吟了一會道:“無妨,論理原也沒什麼,只是這人,你需心裡有數,他卻是前一世湘地亂匪中的一個首領,如今叫我們能提前遇上,興許將來有用。”

    寶如大吃一驚道:“什麼?那留在身邊是不是會對孩子不利?”

    許寧搖了搖頭:“玉蛺蝶裴瑄,此人相貌英俊,為人豪義,因無端捲入一樁殺人案被牽連入案被判了流放,流放途中被匪首方乃鵬解救,為報恩情便落草為寇,跟了那寇首出生入死,他擅騎射,武藝高強,而且多才多藝,吹彈唱舞、諸行百藝,無有不精,前世聽說是草寇內部不和,被算計謀害死了,那匪首失了他猶如斷了一臂,沒多久便兵敗潰亂,被朝廷剿滅。”

    寶如怔了怔:“他這品性,我看是個豁朗大方的,不是個好計較一味與人爭長論短的,如何被捲入殺人案?”

    許寧笑了下:“我當年看過他們匪軍頭領的捲宗,他當時著實冤枉,因路遇一名婦人抱了孩子看病無錢醫治跪求大夫,便掏了錢替那婦人給了診治費,孰料那婦人的孩子仍舊病死了,那婦人因常年怨恨丈夫爛賭,看孩子死了沒了想頭,便下了砒霜藥死了她丈夫,然後自縊而死,孰料那地方官貪圖名聲,知道他曾與那婦人出錢治病,便道若無姦情,如何肯為她出錢,定是勾搭成姦,謀害親夫,客棧老闆等人替他不平,呈了狀,後來仍是問了個通姦之罪,殺人罪未有實據,判了流放。”

    寶如愕然:“這樣都行?”

    許寧嘆了口氣:“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寶如嗟嘆再三,又問許寧:“那如今我們這般,他留在你身邊做護衛,是不是就可以改了他的命運?還有前世小唐遠後來去當了兵丁,卻又不知其中有何變化了。”

    許寧看她眉目含憂,忍不住寬慰她道:“有我在呢,總能讓大家都平平安安。”

    寶如蹙眉半晌,仍是有些不放心道:“也不知唐遠為何不肯回鄉,興許是在我面前不好說話,有機會你問問他看?”一邊又道:“我出去做幾道好菜,晚上讓紉秋送過去給他們。”一邊利落起身出去下廚不提。

    許寧看寶如心心念念都是掛在別人身上,眉頭皺了又皺,心下長嘆一聲,仍是去了書房。

    晚間寶如果然出盡百寶,做了幾樣拿手菜命紉秋送了過去,那邊廂裴瑄吃了飯菜,贊不絕口道:“你這個族姐年紀這樣小,果然做得一手好菜!我先還以為你是隨口亂說。”

    唐遠笑得十分得意:“那當然,她那是祖傳的手藝,她爹娘都是廚上的一把好手!她相公又是個頂能讀書的,我今兒問了那紉秋,說是今科探花!如今是七品官兒呢!裴大哥你跟著這位相公,興許將來也能謀個官身呢,我看你一身武藝,將來定能入了貴人的眼,謀一個錦繡前程! ”

    裴瑄哈哈一笑:“哪有那樣容易,不過我看那許相公年紀還小得很呢,只怕還要熬好多年資歷,那當官的我聽說也是要一年年的熬資歷論資排輩,便有經世才華,姜子牙不也到老了,我倒覺得你不如跟著這位許相公念唸書,將來也考個科舉謀個出身。”

    唐遠搖頭:“不要!看到書就頭疼,我還是喜歡和你一樣,裴大哥你要教我!”

    裴瑄搖頭:“小時候我家開鏢局的,我學了些本事,結果後來家裡被仇家害了滿門性命,如今想來,這學武不如學文,哪怕有個功名在身呢,也沒人敢來惹你。”

    唐遠撇嘴:“不也有武舉考試麼?”

    裴瑄笑出聲來:“那甚麼武舉,都是花錢買的,然後裝模作樣上去舞一舞的,名額早就被地方上官員買斷了,聽說上去也並沒什麼前程,沒後台的都是發往邊疆吃一輩子土,受那些酸文子一口鳥氣,還不如逍遙自在在這江湖間,想吃甚麼吃甚麼,想玩甚麼就玩甚麼。”

    唐遠卻急了:“裴大哥你莫不是也不想跟著我姐姐姐夫了?”

    裴瑄眉眼柔和下來:“先陪你一段時間,到底和你們兩兄弟住久了,總要看你們倆妥當了才好,順便也嚐嚐你姐姐的一手好菜,我流浪慣了,久居一處太久便要無趣,你不要惦念。”

    唐遠脫口而出:“你總要娶妻生子,開枝散葉的啊!”

    裴瑄笑了下:“哪裡會有女子嫁我這等浪蕩子,我也不知道如何和女子相處,便這樣挺好的。”

    唐遠鬱鬱寡歡,裴瑄拍了拍他的頭安慰他。

    第二日一大早正好休沐,許寧讀書到深夜,一大早便又聽到外頭女子們喝彩和孩子們逗趣的聲音,起了身從書房外間窗口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前院照壁前裴瑄一身玄衣短打,拿了一根齊眉短棍在那裡指點唐遠道:“七尺為槍,齊眉為棍,大槍一丈零八寸,一寸長一寸強,一寸小一寸巧燕傾天下。”一邊振臂將棍子往前一甩,身姿筆挺如槍,揚眉道:“眼與心合,氣與力合,步與招合”,然後棍子一抖,足擺如弓,刷刷刷又擺了幾個招式,一邊朗聲道:“一點眉攢二刺心,三扎臍肚四撩陰,五扎磕膝六點腳,七扎肩井左右分”,他聲音清朗,中氣十足,舞棍時身姿矯健如風,棍助人威,人隨棍轉,左盤右旋,前開後合,只聽到棍子破空的呼颼颼聲,連頭頂那一樹杏花都被棍風帶得撲簌簌地掉了許多花瓣下來,一旁幾個觀眾都拍起掌來,其中又以唐寶如拍掌拍得最用力,喝彩聲也最大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竟是比旁邊幾個小毛頭還要感興趣。

    許寧鬱悶之極,爬了起來,整衣戴帽走了出去,眾人看到他出來慌忙都收斂起來,裴瑄收了棍卻氣不喘額無汗,拱手為禮:“許相公,我們已安置好了,今兒一大早卻是來聽你示下,看看有何差遣。”

    許寧淡淡道:“今天我休沐,午時倒是與人有約,傍晚就回,你和我一同去看看好了。”他今日卻是在秋音樓訂了包間,與李臻約好有些事商談。

    裴瑄應聲:“是。”一邊卻看到了小院一側堆著的木柴,他道:“到午時也還要些時間,不若我替相公把這些柴火​​劈了吧。”許寧一怔,裴瑄是護衛,並非下僕,他無意讓裴瑄做這等雜事,寶如卻在一旁拍手道:“甚好,銀娘她們氣力小劈不動,我總嫌那柴火不好燒,你能幫我劈細些最好了,我給你做些飯食吃吧?柳葉麵如何?我早晨起來才擀好的,多多給你切些羊肉。”

    裴瑄揚眉笑道:“有勞夫人了。”一邊挽起袖子自如地走了過去拿了柴刀,立了根柴火一劈為二再劈為四,十分嫻熟。

    許寧頓了頓,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和這些人格格不入……看到寶如喜滋滋地去了廚房,他忽然感覺到自己有點餓了,便也跟進了廚房,看寶如拿出麵來,便問:“我肚子也餓了。”

    寶如一手持刀削麵使之成為柳葉形狀的麵條,一邊道:“蒸籠上有你昨兒帶來的素腦子饅頭,你要不先吃吧?”

    許寧心中那酸溜溜的氣泡咕嚕嚕地往外冒:“我想吃雞湯麵。”

    寶如道:“柳葉麵下雞湯不好喝的,得麵線才好入味,再說了一大早殺雞太麻煩了,我早晨煮了些羊骨頭湯,下麵正好,你將就下吧。”

    許寧失落地走了出去,卻聽到銀娘一路在揀翻曬的米一邊和小荷在說話:“這裴大郎也是一表人才了,居然這般年紀也未婚配,我昨兒問了他,原來他父母卻是都沒了,也沒人替他做個主,怪可憐見的。”

    小荷道:“他這般身無恆產,又浪蕩天涯沒個正經行當,手裡一看就是個散漫使錢的,昨兒我才聽紉秋說了,說娘子拿了兩百錢給他先支著用,怕他一時周轉不開,月底再從月銀裡頭扣,結果他立刻就去打了幾角的羔羊酒回屋,然後又給了隔壁的大娘說是多承人家照顧,聽說本來早就已給了錢,如今搬走,還要再給,一下子兩百錢便用得差不多了,似這般沒個打算的,哪個女娘會嫁他哩。”

    銀娘噗嗤一聲笑道:“紉秋倒是個碎嘴的,一肚子鬼機靈,你卻不知了,這男人再浪蕩,你嫁了他,生了孩子,用那柔情蜜語去纏著他,他少不得被你絆住了腳,錢都留給你用,這端的要看你的手段了,有句老話說得好:寧嫁浪子,不嫁孝子……”

    在門外聽著的孝子許寧感覺受到了沉重的一擊,鬱悶地走了出去。

    中午的時候許寧再次感覺到了深刻的失落感。連淼淼都對那會蹴鞠會變戲法會吹口哨的浪子裴郎更親切些,那裴大郎走過不少地方,所見甚博,又是個會講話的,說起有趣的事情來一套接著一套,說起吃食來更是形容得猶如就在面前,把寶如聽得全神貫注。

    許寧認真地考慮是不是真的應該留這麼位渾身猶如沐浴著春風陽光一般的風流俊俏郎君在自己身旁了,比起這位年輕郎君,自己彷彿是中年老者,渾身都是腐朽之氣,都說女郎愛俏……這位郎君又這般年輕……

    許相公重生以後再次感覺到了濃濃的危機感,要知道和離書可還在寶如手裡呢!自己如今連寶如的手都摸不著了……

    午時他終於將裴瑄、紉秋帶出了家門,往秋音樓去了。

    李臻卻是早了一些到了,正在那裡聽一個女子抱著琵琶輕輕唱曲兒,許寧將裴瑄紉秋都留在了門外,自己進了去跪下行禮請罪,李臻笑著擺手道:“不必請罪,是我來早了些,今兒后宮都在商量端午的事,我覷了個空出來了。”

    許寧起身,從袖子裡將這些日子默下的折子遞給了李臻,李臻拿起折子看了下,上頭極為簡潔列了一些大事,均以時間開頭,有些沒有具體時間的只以徽熙十年秋之類的代替,他看了許久,忽然問到:“徽熙五年冬,太皇太后薨?那不就是今年冬天?”

    許寧道:“是,應當是年事已高,天冷受了風寒,一病不起,藥事罔靈。”

    李臻踱了幾步蹙眉沉思,他自幼生長在宮外,其實對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無甚麼深厚感情,自己過繼是先皇做的主,他繼位後對她們兩位也是依禮相待。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宮裡有太皇太后在,太后一貫也不太管事,但是,若是太皇太后不在了……”他看向許寧雙眸,心裡亂成一團,許久後才道: “我回去再想想怎麼做。”

    過了一會兒又道:“皇后……當時是先帝挑的,應該不是她們哪一方的人吧?”

    許寧道:“太皇太后、太后及皇后的外家都並無高官重臣,先帝已十分注意。”

    李臻嘆了口氣:“我再想想。”一邊又翻了翻那折子道:“還是先處理近在眼前的這民亂吧,三年,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許寧遲疑了一會兒道:“有件事十分巧,合該稟報陛下知曉。”

    李臻轉臉問他:“什麼事。”

    許寧便將唐寶如在瓦舍遇到失散的唐遠起,一五一十說了收裴瑄為護衛的事情,又將那前世裴瑄之名說了一遍,然後道:“如今這裴瑄陰差陽錯留在了臣的身邊,將來外放跟臣出去,倒是十分有裨益,這對將來剿匪平亂,又多了一分把握了。”

    李臻起了興味道:“那遊俠兒果真有如此之能?”

    許寧道:“夢中所見,的確如此。”

    李臻笑道:“朕會讓人去查你所說的那冤案卷宗裡,是否真有此民婦奇案,卻不知這次沒了那裴大郎,又會是何等發展。”

    許寧心知帝王多疑,更何況是自己說的這般荒唐無稽的事情,查證必是有的,好在自己的確是親歷過一遭,也不怕他查證,只是低頭應諾,李臻又饒有興致道:“既然你說得如此武藝高強,又是個仗義任俠的,朕且見他一見。”

    許寧略一遲疑,畢竟李臻魚龍白服,這裴瑄卻不知底里,雖知前世,卻仍是不得不防,李臻看他面色已知他猶豫擔憂,心下略覺撫慰,笑道:“你不必擔心,我也是帶有護衛的。”一邊揚聲叫道:“孫璞!”

    外頭應聲而入一個男子,身高九尺,淡紅臉面,額闊顴高,修髯如戟,濃眉大眼,頗為雄壯,李臻笑道:“這是幼時我生父給我的護衛,十分忠心,身有神力,能力扛石鼎,有他在,一般人不能近我身。”

    許寧略略放心,便出去喚了裴瑄進來,卻私下提點讓他恭敬些,裴瑄原是個不拘小節的,也並不以此為辱,進來便叉手行禮,李臻坐在上首看他果然生得英俊瀟灑,面上含笑,好一個風流人物,忍不住便想要考他一考:“我聽許相公道你吹拉彈唱蹴鞠騎馬走繩都會,棍箭刀槍也樣樣在行,可是真的?”

    裴瑄謙遜道:“不敢當,不過是混江湖討飯吃的技藝罷了。”

    李臻笑道:“我聽說民間有鼓上蚤,能立於鼓上無聲無息,你能在繩上蹴鞠,卻不知這輕身功夫如何?”

    裴瑄笑道:“鼓上蚤不敢比,不過幼時便練習爬高,身子輕健靈活些罷了。”

    李臻抬眼看了下屋內房梁道:“那你可能翻到那房樑上?”

    裴瑄道:“只要找到借力之處不難。”

    李臻道:“你且試來看看。”

    裴瑄站起來看了看,果然藉著那牆邊帷帳金鉤,手一扯腳一瞪,整個人輕而易舉便翻上了樑上,然後又從另外一邊牆上下來,李臻撫掌大笑,一邊對孫璞道:“這你卻不能了。”

    孫璞低聲道:“這是內家輕身的功夫,要自幼練氣的,我是外家橫練,兩邊路數不同。”

    李臻笑吟吟又問了裴瑄幾句,轉過身對許寧道:“你這護衛有些意思,我如今卻有一事需要他這樣的人才來做,你且借我些時日,待到你外放之時,我再還你,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許寧有些為難看了眼裴瑄,裴瑄笑道:“貴人要我做甚麼事?若我能做到,定不敢辭。”原來他看許寧對李臻十分恭敬,想必是個大來頭的人,他這兩日對唐寶如和許寧印像還好,不想讓許寧無端為難,反正自己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本就沒什麼顧忌的。

    李臻看他豪爽利落不扭捏,心下更是喜歡,開口道:“不是什麼有危險的事,也不難做,報酬也很是豐厚,酒肉盡夠,吃住穿也全包,只不許往外說,如何?”

    裴瑄笑道:“只要不會有違國法道義,更不是殺人放火,我沒甚麼問題。”

    李臻含笑:“肯定不是,你只管放心,做好這事利國利民,將來前程盡有。”

    裴瑄道:“那挺好,什麼時候去?”

    李臻點頭道:“你先和許相公回去,過幾日會有徽王府的人來接你走,給你安排差使和食宿,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出了秋音樓的時候,許寧低聲對裴瑄道:“這人身份地位遠在我之上,你替他辦事須得盡心盡力,他也定不會虧待了你。”

    裴瑄笑道:“許相公只管放心便是,絕不會給你和唐娘子連累的。”

    許寧看他眉目不羈,神態灑然,心裡不由有些羨慕起這心無雜念得過且過的人來,又暗暗有了些慶幸,慶幸這人終於暫時被自己支開了,他如今委實沒有十足把握,能讓自己勝過這風一樣磊落自信的男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5:17 PM

第62章 家長里短

    回到家的時候,唐遠等人知道裴瑄居然被貴人看上,人人都大喜過望,寶如少不得又做了一桌子精緻好菜慶賀一番。

    晚些時候寶如終於忍不住問了許寧:“那李相公究竟是什麼人?借了裴大郎去是否去做什麼危險的事?”

    許寧想了想道:“原該早點和你說,只是當時看李相公的意思似乎不想我同你說——那李相公就是官家。”

    寶如唬了一跳道:“怎麼可能!官家不是諱炅字麼?”

    許寧笑道:“臻是他還在徽王府的名諱了,入繼大統後,他便改名了。”

    寶如震驚了一會兒,卻是想到那日許寧的表現,茫然了一會兒道:“你那天在書房……是和他交了底?”

    許寧沉默了一會兒道:“是,不過我沒提你也是重生的事,只說自己是大夢一場,醒來發現現實與夢幾乎相符,卻可以改變。”

    寶如不可置信道:“官家信你?你就不怕官家把你給斬了?”

    許寧笑道:“不會,我說了幾件事讓官家驗證,他不是個濫殺之人,於人命上十分慎重,輕易不會下令殺人。”

    寶如好奇:“你說了什麼事讓他驗證?”

    許寧道:“前世這個時候,安妃已因為食用了變味的時魚結果上吐下瀉,偏巧身懷龍種,於是沒挺過去香消玉殞,我與官家說後,他回后宮查驗,如今安妃一切安好,顯然已改了她的命。”

    寶如想到許寧的弟弟,有些心有餘悸道:“也不盡然……誰知道下回會不會又吃了什麼不對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她又恍然道:“怪不得前世進宮問安皇后並不曾見過安娘娘,所以我壓根沒想過李相公便是官家呢。”

    許寧臉上陰鬱了一會兒道:“有些事情能改,有些事情不能改,如今我想不出這其中的分別。”

    寶如也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道:“會不會和那個被改命的人有關?我想著你弟弟會不會是吃飯的時候本來就習慣狼吞虎咽之類的,所以就算你讓他吃粥,他一有機會吃了別的東西,怕是積習難改,所以……但是安娘娘這樣,原本是個意外,只要注意飯食,興許就沒事?”

    許寧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安娘娘那個,只怕未必是意外。”

    寶如愕然看向許寧,許寧耐心解釋:“后宮諸事本就難解,安娘娘是官家潛邸之時就認識的舊識,頗得官家恩寵,與別人後來的情分不同,未必不是擋了誰的路。都說臭魚能吃,臭肉不能吃,雖然時魚不新鮮,為何獨獨到了安娘娘那邊的時魚偏就腐壞到吃了會下痢的程度,聽官家說當時那魚他只嚐了一口,結果病情來勢洶洶,事後御廚和經手的禮部等諸人統統被拘了審問,卻一無所得。”

    寶如深吸一口氣道:“這真是……”一邊看了看許寧道:“這便是妻妾成群的好處了。”

    許寧看她一雙眼斜睨於他眼波流轉,骨頭微微酥軟了些,嚴肅道:“正是,我輩合該吸取其前車之鑑,這齊人之福,唯有聖人才能左右逢源。”

    寶如輕哂了下:“少說甚麼甜言蜜語,那這般說來,官家在宮中連安娘娘都護不住,再看前世也是連你這般為他衝鋒在前的人都護不住,我怎麼覺得我們還是早作打算的好,你還和他交了底,萬一這一世他還是保不住你……你我都罷了,淼淼怎麼辦?”

    許寧被她一個“我們”說得心裡微顫,是“我們”,不是“我”,他心裡酸酸甜甜的,解釋道:“前世是我們操之過急了,你莫要看官家是過繼的,其實他性子仁厚,學識也好,原本是很得文臣擁戴的,他身後的徽王、徽王妃那邊其實也不是全無根基,先帝擇他入繼,是經過再三考慮的,既不能太過軟弱被臣子挾持,被外戚壓制,又不能太過獨斷殘暴,我們這次慢慢來,穩紮穩打,小心權衡,勝算不小,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官家要信我,我沒有時間再慢慢取信於他了,只能直接交底。”

    寶如輕嘆一口氣道:“你這樣聰明腦瓜若是都玩不轉,我們又能怎麼辦?為什麼你就偏要報你那仇呢……”

    許寧啞然,他看向寶如,心知自己始終虧欠著這個女人,前世欠了一份情,負了心,這一世又為了自己前世未竟之大業,終究是帶著她和自己女兒再次走上這條充滿荊棘之路,他心裡反復轉了許久,竟然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為國為民?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這一世所求不過是一個小家的安寧,而自己本來也可以給她的。

    他臉色不好,寶如卻是看出來了,她笑道:“你別下臉子了,我知道我是燕雀不知鴻鵠之志,如今看著也還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許寧慚愧之極,寶如卻轉了話題:“那官家到底是讓裴大郎去做什麼呢?”

    許寧道:“官家沒說,不過他這些時日調動了一些今科才選的一些武舉近身的人,又曾去京營禁軍看過,這幾日又有些不著痕跡地軍職調動,我猜,他興許是要在軍中、侍衛選精銳建一支侍衛隊了。”

    寶如道:“啊,那裴大郎去是什麼用處?”

    許寧道:“他武藝精湛,人又無根無底,身後沒有別的勢力牽扯,極是好用,想必是充作教頭。”

    寶如看了他一眼道:“若是真的,官家想做什麼你都能猜到,我若是官家,只怕心裡要不舒服。”

    許寧心裡一甜,寶如這是擔心自己?他溫聲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說說,在上位者面前,什麼時候要拙愚,什麼時候要聰敏,這些我還是拿得準的,再說也不是都能猜到,我也是有前世打的底兒在呢,前邊為何不和你說明官家的身份也是這個原因,你這人性情直爽,全無偽勢,怕你露了痕跡,倒讓官家厭惡了。”

    寶如道:“伴君如伴虎,這般日日夜夜地猜著防著,你不累麼?”

    許寧鬆了眉頭道:“三十歲,我如今給自己定的年限,一旦官家無憂,我當急流勇退,找一處山水皆好的地方,陪著你和淼淼隱居,你說可好? ”

    寶如冷哼了聲:“怕到時候你早被功名利祿迷了心,又或者和前世一樣被那麼多人牽扯上,想退也退不掉了。”

    許寧含笑道:“我自有打算。”他看到寶如沒有反駁他一同隱居的打算,便知如今寶如尚無與別人共度餘歲的想法,這兩日遇到裴大郎提起來的心,略略放了些心。

    寶如卻不知他心裡這一番百轉千迴,酸甜苦辣,她說了幾句這些便又說起了端午的一些節慶安排,又要採辦些端午節禮送回武進縣去給唐許兩家,嘮嘮叨叨地說了一些,許寧只是耐心聽著,甚至會給出一些節禮參謀,居然彷彿一對塵俗夫婦,家常里短,寶如商量完後回屋,陡然也感覺到一陣空虛,她這些日子似乎已習慣了有什麼事都問問許寧的意見,前一世許寧並不喜歡這些俗事,她也覺得許寧是個官人,又會讀書,這樣俗事不好擾了他。

    所以柴米油鹽醬醋茶,本來並非對不上琴棋書畫詩酒花,無非是看說的人是哪一個罷了。

    天氣漸漸熱了些,裴瑄第二日果然便被徽王府遣來的差人接了去,過了些日子,天子果然頒了明旨,國內各地邊防選身世清白的精銳入禁軍上四軍,身高必須為七尺以上,能開一石二斗弓,而各地選拔進京的精銳士兵,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後,會舉行考核,再次選拔其中最精銳者,充為帶禦器械,御前侍衛。這樣精銳中挑出的精銳,想必都是些以一敵百的武士了。而教頭也是官家精心挑選毫無背景的人,在訓練中再加以灌輸效忠官家,為官家舍生忘死是榮耀,這就更是皇家最擅長的手段了。

    許寧捏著折子微微一笑,心下卻稍定,他就知道官家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就算對自己所說仍有疑慮,他也絕不會坐視諸事發展,自己選的禁軍精銳,自己提拔的帶禦器械,定會對他效死,只有手握精兵,他在宮中才不容易受制於人,說到底當日他因病被太后垂簾聽政,雖然不知道宮里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可以想見一定是經歷過一番博弈,而最後以官家的失敗告終,然而如今他有了準備,婦人之流,如何與手握天下至尊權柄又眾望所歸的年青帝皇抗衡?

    眼看著端午節快要到了,滿街都是兜售天師像的,許寧前一日已是買了來貼在門上,又買了不少桃枝、柳枝、葵花、蒲葉等物插於屋內,寶如則買了上好江米板栗紅棗等物來包粽子。

    這一日許寧回到院內,看到葡萄架下擺的竹榻上,三歲的唐定正捏著個五毒彩色布老虎呆呆在一旁,而一旁寶如抱著嚎啕大哭的淼淼正在輕聲安慰,唐定正是唐遠找回來的幼弟,定這個名字還是許寧給起的,之前一直含糊地叫著小三小三的。許寧看淼淼哭成這樣,少不得問:“這是怎麼了?”

    寶如十分尷尬抬起頭來道:“昨兒做端午佩的小玩意兒,用碎布頭做了個布老虎還有一些彩色的小粽子。”她指了指地上扔著的一串玲瓏小巧的彩色三角布粽子道:“你看,這也挺好看的,昨晚淼淼喜歡得很,兩樣都抱著睡了。適才我看著天氣有些熱,便設了榻帶了她和小三兒在葡萄架下納涼,我一旁再做些香包,小三兒看了那老虎也想要,我想著再做一個也不值什麼,再說淼淼當時也在睡覺,便給他拿著玩兒了,結果淼淼醒過來看到布老虎在小三兒手裡,便放聲大哭,還把那些小粽子也給扔了……這孩子,怎麼這麼獨呢……怎麼勸都不聽。”

    許寧一張俊臉卻是沉了下來,從身上取了個彩色絲線編的小粽子遞給小三兒道:“小三兒,姐夫拿這個跟你換布老虎,好不好?這是官家賜的呢。這個布老虎是你侄女兒的,還給她好麼?”

    小三兒自幼漂泊在外,本就有些敏感,看淼淼哭有些不知所措,卻到底年紀太小不知應當如何應對,看到許寧拿了個香氣瀰漫的粽子香包給他,到底是宮中製的,顏色也鮮亮許多,下頭還編著十分精巧的穗子,便放了布老虎接過那香包。

    許寧拿了那布老虎遞給淼淼,淼淼立刻止住了哭聲,接過那布老虎,眼裡還含著淚水,卻對許寧露出了笑容,她牙齦上已長出了一點糯米細牙,十分可憐可愛,身上穿著件月白薄紗布衫,裡頭透出鮮亮的大紅繡五毒肚兜,頭髮也都扎著五彩的辮子,越發襯得肌膚粉嫩,唇紅齒白。

    寶如“噯呀”了一聲有些埋怨道:“你這般寵著孩子怎麼行呢,女孩子性情總要溫婉謙讓些才討人喜歡呢。”

    許寧道:“我的女兒,為什麼要討好別人,只有別人來討好她的。”

    寶如白了他一眼:“小心把女兒慣成個跋扈獨斷的性子,將來嫁人受婆婆指摘。”

    許寧笑了聲:“你也想得太遠了些,淼淼才幾歲?周歲都沒到!你這會兒就要她知道甚麼謙讓了?大了慢慢教便是了,這東西是你親手做的,她視為珍寶,你輕巧送人,將來她便覺得我們做父母的沒能力保住她喜歡的東西,有了心事也不和你說,有了喜歡的東西也不敢要,養出一副卑微小心唯唯諾諾的性子,被人轄制只怕連下人都管不住,如何是好?”

    寶如愕然看向許寧,實不知不過是送出去一個碎布做出的布老虎而已,如何就能到父母護不住孩子這般嚴重的地步,許寧仍是諄諄善誘:“總要讓孩子知道,爹娘是​​她最強的靠山,有什麼不高興的、不滿意的,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和爹娘說,爹娘總會盡了力去替她做,若是被人欺負了,不要管來頭有多大,爹娘總會豁出命去保住她,這般我的女兒才是個大方驕傲的貴女,無人敢欺。”

    寶如哭笑不得道:“我說不過你這讀書人,你這樣寵孩子不行的,若是讓她什麼禍都敢闖,將來總有我們護不住的時候。”

    許寧道:“那也要大一些了慢慢說與她聽,如今才周歲,為什麼便要奪了她喜歡的東西給別人?”

    寶如道:“這一會兒就忘記了啊,這麼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啊。”

    許寧哼了聲:“小時候我在外頭揀了只從窩裡掉下來的小雛鳥,十分喜歡,把它帶回家,結果弟弟看到了想要,我娘就叫我讓著弟弟,拿給他玩,我很捨不得,還是給了弟弟,結果那鳥兒被弟弟不小心掐死了,我哭了好久好久,那時候我也才五歲,到現在都還記得。”

    寶如點頭:“你這記仇的性子原來是這時候就開始了,那雛鳥兒就算你弟弟不捏死,它離了窩沒了父母餵養,遲早也是要死的,小時候想不通,後來總能想得通吧?”

    許寧停頓了一下道:“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喜歡的東西被從眼前搶走,卻並不被人珍惜,你喜歡不喜歡,在爹娘眼裡完全不重要。”

    寶如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看到許寧漆黑的眼珠子盯著她,卻說不出口,只好道:“罷罷罷,這麼小的事情,也值得你把五歲的事情也翻出來聽,真真兒的……”

    許寧笑了下:“我難得喜歡什麼東西,因為總覺得喜歡也不一定能拿到,拿得到也不一定能留住,若是得到了又失去,更是傷心,我喜歡製香,並不是說喜歡那些香料,而是在製香的過程中種種香料糅雜,制法不一樣,先後不一樣,出來的香氣就能全不一樣,這過程令人愉悅,成香之際的感覺也令人覺得享受。我想著這大概也是我如今非要回到朝堂的原因,並非是貪那功名利祿,而是這過程,讓我覺得是被許多的人需要的,被人敬仰的,我是有用的……尤其是官家的賞識,天子至尊曾經給予的信重賞識,更是不同……大概是這些感覺,並不是我非要報復什麼人。”

    寶如抱著淼淼看向許寧,彷彿第一次聽到許寧這般剖白心聲,她讀書少,並不能形容這一番心情,好像對許寧有些憐憫,彷彿又回到過去,第一次見到站在院子中八歲的許寧,孤身一人,徬徨無一,她張了張嘴:“那時候,至少我是需要你的……”至少我是喜歡你的,她不肯再說這句話,她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曾經那樣卑微的喜歡過一個人,人家卻並沒有放在眼裡。

    許寧看著她眼裡有著憐惜和柔情:“我那時候不知道真心實意的喜歡,有時候重過很多東西。”

    寶如眼圈忽然紅了,放了孩子轉頭回了房內。

    許寧垂下眼睫,發現其實說出心裡話,也不是那麼難,他伸出手去逗弄淼淼,整理她手腕上彩色的絲絛結子,他知道他有許多許多的不足,可是他仍是願意慢慢煨暖那顆心。

    回了書房許寧看到自己鎮紙下頭壓了張帖子,拿起來看到是宋秋崖那邊下的帖子,道是端午那日他雇了一隻畫舫,準備闔家端午那日在河上觀龍舟,請他攜眷一同賞龍舟。

    他笑了下知道應是寶如接了帖子,適才卻因為孩子哭鬧的事情忘了和他交代了,他拿了那帖子沉吟著,外頭寶如果然又風風火火掀了簾子進來道:“今兒宋家送了帖子來,我沒應著只說要先和你說,他應該他們家侯爺侯夫人、二房三房的人同一隻畫舫吧?我不耐煩見這些人,你看是不是我們自己賃一隻船兒去玩?”

    許寧笑了下:“好教夫人知道,你相公如今官職低微,端午那日是官家也要出來與民同樂的,那河面上百里之內全都清了場,三品以下的官員,是沒資格賃船兒靠近那兒的,只能在岸上看賽龍舟。”

    寶如撇了嘴,待要說不坐船,又捨不得不帶孩子看那熱鬧,畢竟岸上人山人海,若是不小心被擠進河裡,那可不行,還是在畫舫上看最舒心,又近又安全,還能坐著慢慢吃些東西。

    許寧知她想看,笑道:“只管應了吧,我看這帖子上說的,那畫舫極是寬敞,已是給我們留了房間,應是極自在的,應酬也沒什麼的,難道為著那些討厭的人去看龍舟,你便要不去了不成?”

    寶如嘆了口氣:“和那些人說話,累得慌。”

    許寧道:“你只管放心,到那日他們未必有空理你。”

    寶如道:“為什麼?”

    許寧指了指帖子:“我記得上一世這個端午,我有事沒去,後來聽說宋家二房一個小姐不知怎的落了水,偏巧當時寧國公帶著一家子在那附近,寧國公那個衛三公子你還記得麼?就是路上遇到的那個,那麼多的僕從沒下去,他就先跳下去救了人,結果撈上來人家小姐的清白已是誤了,偏偏宋家二房,就是宋秋崖的二弟,當時身上並無差使,白身一個,大長公主臉都青了,與宋家掰扯了一番,最後寧國公與宋家商定,納了那小姐為貴妾。後來宋秋崖出了事,二房承爵,本朝卻不能以妾為妻,那衛三公子後來娶的妻子也是頗有門第不得輕忽,一個侯爺的嫡女卻做了妾,當時著實有些傳為笑談,畢竟那衛三公子到最後也沒能得個郡王的封,只勉強靠著公主的食邑度日罷了。”

    寶如不可思議道:“我好像依稀是聽過這麼個笑話,但是這可都是大戶人家啊,滿船的下人伺候著,怎麼衛三公子居然親身跳下水救一個女子?”

    許寧忍俊不禁:“我後來聽說宋大郎和我說,原來那衛三公子那段時間與京里教坊一位歌姬甚是情好,那日也攜了上船觀龍舟,因為前頭有應酬,將那歌姬安置在自己房內,偏巧那日那二房的小姐不知為何穿的衣服,佩的花釵,居然與那歌姬十分相似,那衛三公子當時看到,以為是那歌姬落水,一時情急,跳了下去救人,後來才知道是弄錯了。”

    寶如捂了嘴吃吃笑起來:“還有這樣的事兒?”

    許寧道:“不錯,所以你只管去好了,不管這事發生不發生,我想著那日那麼多達官貴人,沒人會在意你這樣的小官夫人的,再說了有我在呢,你只管笑便是了。”

    寶如笑道:“也好,那那日就要有勞夫君出面應酬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5:31 PM

第63章 端午風起

    端午一大早許寧便攜了寶如、淼淼,帶著小荷去了運河邊,果然登船的港口早已戒嚴,高大威嚴的禁軍身穿吉服腰跨刀手持槍盤查巡邏,許寧拿了侯府的帖子出來,又有侯府的長隨出來迎接,才順利的接了進去。

    待到上了畫舫,才發現這畫舫十分之闊大,上下共有兩層,外頭結著五色帳幔,簷下懸著彩燈,華麗非凡,站在光滑堅固的甲板上鋪著紅色地氈,一塵不染,早有僕婦上前來迎接,引了他們進去拜見主人家,另外又有丫鬟引了寶如女眷往樓上走去,原來安陽侯邀了不少客人,男客都在樓下大廳內吃酒聽曲看賽舟,在甲板上便已能聽到男客們為奪冠龍舟們下注的呼喝笑談聲,這也是每年慣例了,聽說今年侯府也派了一支龍舟比賽,少不得有人為捧主人家的場下個幾注,女眷們則在樓上消遣。

    寶如一看客人這樣多,不由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客人多,主人家自然都只忙著與那些貴眷們應酬,她只要少說話微笑尋個角落便能帶著孩子好好看龍舟賽了。她上去拜見了侯夫人馮氏,馮氏正在和幾個貴夫人在視線最好的窗前摸牙牌,看到唐寶如並不甚熱情,看到她只是微微頷首,顯然那天她那有意無意問宋曉蘿點翠首飾的事已被馮氏知道了,今兒穿著一身蓮青色的裙裝,頭上也並沒有再戴那點翠首飾了,而是幾支藍寶石花釵。寶如也並不在乎她的態度,反正許寧與宋秋崖交好,自己本來就不會招她的待見的,所以也並沒什麼失落之感,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寶如便自退下到一邊窗子去。

    女眷甚多,有的在抹牌,有的在一旁聽曲,有的也學著在下注博彩,又有的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外頭欄杆處看景說話,大部分女眷都穿得十分喜興。

    果然宋曉菡就迎了上來,拉了她的手過了一個窗前去和她說悄悄話:“上次邀你賞花結果許大哥說孩子不大舒服沒來,這次端午我又和爹爹說了,才邀了你來。”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紅的縐紗裙,上身是月白紗廣袖上衫,輕薄的月白紗衣下隱隱透著鮮紅抹胸,纖腰繫著紅色汗巾顯得身段纖巧,裙袂蹁躚,發上耳間配著一套珊瑚攢珠頭面,眉目也用心妝點過,眉心還貼了石榴花瓣剪成的花佃,整個人去掉了從前那清冷樣,陡然穠麗起來,原來她五官並不甚突出,今日著意描繪,又精心搭配裙衫頭面,果然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居然看著儼然一個美人兒了。

    寶如打量宋曉菡那珊瑚珠頭面,宋曉菡悄聲笑道:“好看不,我大哥今年外放去了廣南東路市舶司那兒,才去沒多久就給爹娘寫了信來,說那兒真真兒的熱鬧,一點都不像是蠻夷之地,萬商雲集,繁華之極,他還託人給娘和我都捎了首飾,娘是一套珍珠的,粒粒圓整,最難得的是鑲工十分精緻,與我們這兒做法大不一樣,娘怕二房三房眼紅,一直收著,我得了這一盒子的珊瑚頭面,裡頭還有紅璽配著,我一直沒捨得戴,今天戴出來的時候,你沒看到我們家二娘子的那臉色,真真兒的嫉妒死了,就連侯夫人也說了我娘兩句,說不該給女孩子家這樣貴重的首飾,只怕又被人指摘,嘿嘿,我娘只是應了,回來卻也沒管我,氣死她們,哈哈。”她進京以後被二房三房的姐妹們若有若無的排斥,大哥外放,二哥也多在外邊,加上她歷來不太會說話,進京多時居然一個朋友也沒交到,居然寶如還算說得上話,特別上次還替她出了一口氣,登時對她不再和從前一樣表面和氣肚裡厭惡,加上一肚子的話憋了許久,一見到她便嘰里咕嚕倒了出來。

    寶如莞爾,她許久沒見宋曉菡,如今對許寧也不再和從前那樣強烈的執著,對宋曉菡的惡感如今居然也有緩解,她想到許寧所說的宋家二房小姐,忍不住四處張望道:“你們二房三房的小姐沒和你一起?”

    宋曉菡笑了聲,悄悄道:“她們今兒一看我的打扮,哪裡還肯和我站一起呢,你瞧瞧那宋曉蘿。”

    寶如看過去,心中忽然愕然,她算是知道為什麼衛三會認錯了,那宋二娘子明明和宋曉菡差不多玲瓏小巧的身材,偏偏今日穿了個高腰花裙,自腰以下片片裁剪成優美的蓮花花瓣,最底下是一層寬大的煙霞一般的軟煙羅裙裾,上身也是粉色半臂配著淺粉窄衫,梳著高高的朝天髻,簪著好大一朵粉色紗花,說老實話,這一身只看衣裙精美,造型別出心裁,很是好看,若是個個子高挑,纖腰束素,胸前豐隆的女子穿,特別還是個擅長歌舞的,舞將起來,定然是猶如花枝搖曳,淡紅衫子掩酥胸,裙擺婀娜飄灑如花綻放。

    可惜這身廣袖高腰花裙被身子矮小纖細,因年紀小胸口也還未如何豐隆的宋曉蘿穿上,那實在是更顯得她個子矮了些,肌膚黃了些,髮髻重了些,上衣寬了些……總之實在不太好看,雖然她顯然也知道自己個子是個缺陷,腳下穿了雙高底繡鞋,卻也並未改善多少,因此雖然大部分人乍一看會被吸引眼光,卻在細看以後慘不忍睹挪開雙眸。

    宋曉菡掩口笑道:“說是坊間如今最流行的花籠裙,今兒還特特和我說石榴裙如今已是不時興了,又說我顏色太艷了不合適大家小姐穿,我懶得理她,那一身衣裙這樣累贅,頭上連點金銀都不插戴,別人還以為我們宋家都戴不起金銀釵了呢。”

    寶如嘆了口氣問道:“你大哥外放了,你二哥如今呢?”

    宋曉菡道:“二哥如今正努力溫書,想爭個一門三進士的榮耀呢。”

    寶如點頭剛要說話,已聽到外頭鑼鼓聲大興,她們住了嘴看出去,看到約莫一里外一艘巍峨的金黃禦船緩緩行進,船上依稀能看到官家穿著明黃龍袍,皇冠上嵌著明珠,儀容清俊威嚴,攜著禁宮后妃等站在高台上,大概下了什麼令,有人吹起號角,有人張弓射箭,一支燃著火苗的箭,射在了對面紮好的巨大火把上,轟然的一下火苗躥了起來,燒出了巨大的火把,一時兩岸萬民歡呼,咣的一聲銅鑼為號,十二支龍舟賽以此為號,飛射了出去,岸邊群眾的加油聲排山倒海地響了起來。

    寶如抱著淼淼也全神貫注地看起龍舟來,宋曉菡一邊指點著一支船夫盡皆衣青的龍舟道:“這是侯府的龍舟隊,名為玄武,從去年便操練到如今了。 ”

    寶如卻被一支遙遙領先在前的龍舟給吸引住了目光,那支龍舟隊上的船夫盡皆裸露上身,精壯雄渾的胸膛和糾結的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身子上都畫著青黑色的蟠龍,而在龍舟一側一個男子身姿修偉雄壯,手裡持著兩支鼓槌正在擊鼓,那支龍舟也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遙遙領先,雖然離得遠,她目力甚佳,卻仍是看出了那男子正是裴大郎。

    宋曉菡一旁道:“前頭那在前邊的是徽王府的龍舟隊,那家雖然平時不太出來結交群臣,大家看著官家的面子,卻都難免有些相讓之意了。”

    寶如心想只怕這一支卻是官家的秘軍呢,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指點著船隻給淼淼看。

    一時已是比過三場,魁首果然是徽王府的,勝者龍舟隊由官家親賜了獎賞布匹,岸上歡呼雷動,高呼萬歲,眼見著又換了一批的龍舟隊上來,眾人摩拳擦掌又要比試新的一局。

    淼淼第一次看到這般情景,高興得叫了起來,她如今已會簡單地說幾個詞,看到激動的東西便會指著那裡娘!娘!的叫,十分有意思,宋曉菡看著這般粉雕玉琢的女孩兒也有些羨慕道:“你還這般年輕,一般人還真想不到你已有了女兒了都。”

    寶如剛要說話,卻看到一隻大樓船靠近了她們所在的畫舫,然後有船工們在兩船交接之處鋪上了木板地氈,將兩隻船連在了一起,然後便看到安陽侯帶著幾位男客一同走了過去,對船那邊一名老者戴著紗帽紫袍,雍容華貴,宋曉菡道:“是寧國公府上的船,想是見到我們府上的船在附近,便邀請我們過船一敘。”

    寶如看了下道:“這船好生氣派。”

    宋曉菡道:“那是先帝御賜的,自然不同,先帝對寧國公可是榮寵有加的,連大長公主都下嫁他家二房的。”

    寶如轉頭,卻看到宋曉菡緊緊盯著甲板上的人客,臉上猶如朝霞升騰,艷麗無儔,她看在眼中,心中疑雲頓生,再看向那下頭,果然看到對岸寧國公後頭跟著一名少年王孫公子,繡著金花墨雲的大紅箭衣,一雙粉底官靴,配著同色的灑腳褲,頭上戴著頂紫金冠,腰上束著同色的紫金帶,面如傅粉,唇若塗朱,豐姿灑落,正是那曾經同船過的衛三公子衛雲祥。

    她心下好笑,忍不住看安陽侯這邊的男客,果然高官甚多,許寧不過遠遠跟在後頭,衣著又十分普通,泯然於眾人矣,原來許相爺未成相爺之前,這心高氣傲的宋曉菡還真看不上他,可惜前世宋曉菡訂的卻不是衛家,而是另外一戶官宦人家,可惜還沒過門對方便病逝了,她年紀輕輕守了望門寡,之後是父喪,沒多久又接上了安陽侯喪,芳華蹉跎,這才看上了發跡得勢的許寧,她腹內笑成一團,面上忍得十分辛苦,好在宋曉菡只是留心下頭,哪裡注意到她呢。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僕婦上來請她們女眷過對面樓船一起玩樂,眾女眷都知道對面是寧國公府,又有大長公​​主在,寧國公幾房女眷也都出身顯赫,自然樂得欣然相從。

    到了對面,果然樓船氣象又分外不同,房屋闊大,擺設精美華貴,單是給女眷們玩耍、休憩的地方就有好幾處房舍,收拾得十分妥帖,內眷處僕婦丫鬟們盡皆衣著華麗,甚至比她們一些官宦夫人穿得還華麗。

    女眷們也仍然是過來拜見了寧國公府的老太君、弘慶大長帝姬,然後在樓船花廳內四散玩耍不提,宋曉菡今日穿得醒目,老太君年紀大了喜歡穿得喜氣的,拉著手問了一會兒話,因為頭上的珊瑚首飾引人注目,被帝姬也多問了幾句,待到知道宋曉菡的大哥從廣南那兒捎來的,少不得眾人又提起宋家這房父子兩進士的話頭來,少不得被眾位夫人一番稱讚恭維。

    寶如看宋曉菡被絆住了,便自己悄悄帶著小荷抱著淼淼擇了一處人少的槅子窗前一邊看著多寶閣上的擺設和蘭草等物。

    正看著時,卻聽到外頭走廊上有個嬌俏女聲道:“拙綠,你看到宋家那小姐沒?真真兒好笑,居然穿了一身的教坊舞衣,和如今公子視若珍寶藏在艙裡的那一位一模一樣,簡直是東施效顰,笑死人了。”

    寶如聽著這聲音大膽,有些意外,畢竟大家貴女很少有這般在外隨意置評別家千金的,她透過窗口帷帳悄悄往窗外看,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身白地小紅桃子紗短衫,下邊穿著灑花玉色宮紗裙,腰間緊緊繫著桃紅血點子汗巾,生著紅撲撲的鵝蛋臉,水眼睛,行動間分外嬌嬈,另外一個名喚拙綠的女孩子淡眉杏眼,眼角眉梢嘴角卻都彷若含笑,與她一般打扮,正笑道:“巧紅你這張嘴啊……公子正寶貝著呢,你說話仔細些,別得罪了人,昨兒公子才和我說,這位教坊的曹大家,柔姿窈窕,瑩然如有光,姿首在勾欄中亦推翹楚,正是最愛的時候。”

    巧紅笑道:“公子哪是不是這般,愛的時候彷彿甚麼都喜歡,甚麼都要想法子弄了來給她,過了一時有了新人,雖然對前一個還戀戀不捨,一心卻都仍在下一個了,咱們從小跟著公子,還不知道麼?上次那孫娘子不也是花魁,公子也誇人家聲音好聽,聲遏行雲,最愛就是情深處的聲音,結果如今不也就這樣了?那孫大家後來還和我說過,說是最羨慕我們這等能常伴公子身邊的婢女,公子最是憐香惜玉,待身旁婢女都如此溫存,我聽著也好笑,我們這等公主千挑萬選選下來放在公子身邊的,哪一個不是身家清白的,她們倒以為我們是甚麼呢,公子本來待我們就和她們不同。”

    拙綠輕嘆道:“如今帝姬正給公子挑媳婦兒呢,只怕我們的好日子也沒多久了,等新奶奶來,我們這些人只怕都要礙了新奶奶的眼。”

    巧紅嗤笑道:“夫唱婦隨,咱們公子從小待我們就不同,又是帝姬指派的,她能怎麼樣?”一邊卻又道:“倒是那位宋家小姐有些意思,我聽公子說他上次與宋家小姐同船歸鄉,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東施效顰的這一位?”

    拙綠道:“適才聽說帝姬拉著那宋家小姐誇個不停,說是今兒穿得別緻。”

    巧紅冷笑:“可真別緻,咱們一般女子可不敢這樣穿,依我說,若是叫她與後頭艙房那位教坊的遇上,她大概是要羞死才好,和個教坊風塵女子穿得相似,真真兒才叫現眼呢。”

    拙綠笑了下:“你莫要促狹,叫帝姬知道了不得。”

    巧紅道:“你管我呢!橫豎牽連不到你,我叫個小丫鬟去傳話給那曹大家,就說公主讓她出來給女眷們跳個舞助助興,讓她就穿這一身花籠裙便好,你等著看熱鬧吧。”

    兩人笑著端著茶水走了,寶如聽著這兩個妙婢聊天,感覺到這衛三公子的房內可真是熱鬧得緊,這風流勁兒真是讓人望塵莫及了,只是大長公主拉著說話的是宋曉菡,那穿著教坊衣裙的卻是宋曉蘿,想必這兩個婢女吃起醋來,也是是非不分了。

    她雖然討厭那宋曉蘿,卻也不喜歡這等小人之舉,再說說不定上一世宋曉蘿便是被這兩個婢女暗算,惱羞成怒才不小心墮河最後嫁人為妾,雖然這一世她未必還是侯府嫡女,也不該一點選擇餘地都沒有,女孩子本就苦,嫁錯人更是苦,更何況是這般風流的衛三呢?

    她想了下仍是回了廳內,看到宋曉菡已是離開了前邊,正與宋曉蘿在一處,她便做了過去對兩人都打了個招呼,對宋曉蘿笑道:“我適才帶著女兒在外頭透氣吹風,卻是看到公主府正要命歌姬上來跳舞助興,只是看到其中一個舞姬與二娘子穿得有些相似,我想著一會兒若是上場了撞了衣服倒是不太好,倒是來提醒一聲。”

    宋曉蘿臉色一白,愕然道:“怎會相同?這是最時興的啊,我從麗人坊才定下來的。”

    宋曉菡雖然討厭宋曉蘿,卻也知道姐妹同體,這和上次點翠的事不同,別人只是笑侯夫人並無向佛之心,這原也尋常,大多數人放生都不過隨波逐流,並非真心向佛,笑過也就算了人生輸家。但未出閣的女子穿著教坊女子一樣的舞裙,雖然只是碰巧,卻少不得被人四處揶揄,到時候誰知道宋家哪位小姐?少不得所有姐妹都要倒霉。連忙勸道:“趁如今大家才見禮還忙亂著,你趕緊去將衣裙換了吧?”原來她們大家女子出門,都會有隨身丫鬟多帶套衣裙以備不時之需的,一時宋曉蘿也顧不得懷疑寶如是否騙她,忙忙地帶著丫鬟下去換衣裙不提。

    寶如鬆了口氣,看到這宋曉蘿前世也並非刻意撞衫,畢竟這樣落水嫁入衛家,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她只是性子差,卻不見得對這些不清楚,嫁進去做個妾,有什麼好的?

    寶如便和宋曉菡說起笑來,卻說那巧紅出去傳了個茶水回來,放眼沒見到宋曉蘿,少不得問旁邊一位小丫鬟,知道侯府的宋家小姐換衣服去了說是天氣熱了衣服有些汗濕不適。

    巧紅臉色一沉,想了想出去喚了個心腹的小丫鬟來吩咐道:“過一會兒你拿杯茶水上去,假裝拿不穩打濕那安陽侯府宋家小姐的衣裙,然後引她再去後頭換衣服。”

    那小丫鬟問道:“姐姐我卻不認得宋家的小姐是哪一個呢,再說了若是老太君責罰下來可怎麼了得。”

    巧紅道:“你只管問廳裡伺候的不拘哪位姐妹,哪位宋家小姐被帝姬誇獎的,就知道了。這些大家小姐講究矜持,斷不會大庭廣眾之下與我們寧國公府的侍婢為難,只會悄悄兒的去換衣服,你再哀求一下,她們必是願意的,然後進去後你只管誇她那身粉紅的裙衫好看,務必慫恿她換回那身衣裙。”一邊卻是去打點傳話的人,讓那曹大家遲一些出場。

    小丫鬟平日有些懼怕巧紅的,只得應了下去,果然過了一會兒問了人,悄悄兒地端了茶水,趁著宋曉菡出來在走廊透氣的功夫,覷了個空兒將茶打翻在了宋曉菡的衫裙上,那石榴紅最經不得水染,登時就失色暗淡下來,宋曉菡十分惱怒,那名小丫鬟卻白了臉哭求道:“求小姐莫要生氣,帝姬會把我賣掉的!我帶你下去換衣服可好?”

    宋曉菡沒法,只得和寶如打了聲招呼,帶了自己的丫鬟,被那小丫鬟引著下去換衣服。

    寶如在走廊等了一會兒,等到了宋曉蘿出來,換了一身鵝黃裙衫,倒是比之前那粉紅的裙衫要好看多了,她本就有一雙妙目,原不該在衣飾上花太多功夫,宋曉蘿看到她一個人在,有些疑惑道:“三娘子呢?”

    寶如笑道:“她適才被小丫鬟茶水弄濕了裙衫,也下去換衣服了,你沒遇到?”

    宋曉蘿搖了搖頭道:“不曾遇見,想是去了其他房間,女眷好多,我去看到好多女眷都在整衣換衫,天氣太熱,妝花了也是有的。”

    寶如笑著和她附和了幾句,只是等了一盞茶功夫,也沒有等到宋曉菡回來,過了一會兒寶如看到有僕婦上來悄悄對老太君和帝姬耳語,然後老太君臉色不變,笑著點頭,和幾位客人應酬了下便起身說去後頭歇息下,帝姬起身扶著她下去,臉色卻有些陰鬱。

    之後直到散席,老太君和帝姬始終都沒有再出來,連安陽侯夫人也有事匆匆離開,寶如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事,卻只能隨著眾人辭行,和許寧回了家,許寧卻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說外席一切正常,散席的時候安陽侯卻是被寧國公挽留下來。

    端午回去沒多久,便傳來了衛家與宋家聯姻的消息,清平侯夫人為媒作伐,為衛家三公子下聘,聘安陽侯世子嫡女為正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5:46 PM

第64章 如此真相

    宋曉菡的婚事才傳來,寶如就病倒了。

    她從端午回去就一直睡不好,不安一直縈繞在她的內心,夜裡甚至累累驚醒,加上有時候會半夜起來哄淼淼,睡得越發不好。

    待到宋曉菡婚事傳來,寶如心裡彷彿什麼東西斷了一般,第二天直接就發起了高熱,起不來床。

    許寧心知寶如這是心病,雖然請了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卻仍是一個人留在屋內替寶如開解:“你是覺得害了宋曉菡麼?按你說的她本來就頗喜歡那衛三郎,寧國公府嫡孫,大長帝姬之子,也不辱沒了她,求仁得仁,你何必為這糾結?是誰剛重生的時候就說和那宋曉菡誓不兩立喊打喊殺的。”

    寶如軟弱地睜開眼睛,眼睛裡滿是血絲:“我若那天沒去,她們無論誰嫁了衛三我都不介意,可是我偏偏去了,還看不過那兩個丫鬟算計宋曉蘿,出了手,誰知道偏偏讓宋曉菡入了火坑,那衛三看似多情實則無心,濫情輕薄,無德無才,外表錦繡實則一包糠,上頭還有個公主婆婆,誰嫁了他都沒什麼好的,偏偏這還是我無意中促成的,只怕宋三娘在後頭換衣服卻是又中了那兩個侍女的算計,這叫我良心如何得安?竟是一輩子都不得安寧,我為何要隨意改別人的命?我只要獨善其身不行麼?我那天怎麼就沒忍住呢?本該是宋曉蘿的命,如今卻是宋曉菡嫁進去了……”

    她越說越急促,然後嗆到劇烈咳嗽起來,許寧有些心疼,按住她的被子輕輕替她順氣道:“都是你自己想像的,若是有什麼事情逼到衛家不得不下聘娶宋曉菡的,那必定是有了壞女子清白之事,又因為畢竟是侯門世子嫡女,父兄皆為官,不得不一床錦被蓋了娶了算數,既然沒有和前世一樣落水鬧得人盡皆知,那自然是悄悄兒的事情,不管怎麼樣,宋曉菡也是侯門出身,若是沒有出什麼大事,只是一些小事上的衝撞,那不至於便非要嫁此人,依我說只怕她也是有意順水推舟為之的。”

    寶如惱怒道:“你知道甚麼!女子清白重於泰山,若不是不得已,誰願意擔個不明不白的名聲嫁人?更何況中間還夾著兩個侍女?我當時哪怕走出去喝退那兩個侍女,不許她們算計貴女,也能震懾她們不敢再做耗,我偏偏怕太出風頭,在別人府上叱責侍女不雅,又想明哲保身,沒有出去,只是去通知了宋曉蘿,誰知道那兩個侍女膽大包天,做出什麼事來?”

    她越想越難過,眼裡淚汪汪全是淚水:“你不是與那宋二郎熟識麼?怎不去打聽下內情?”

    許寧無奈:“那宋二郎又不是傻子,如何會在外頭壞了親妹子的清譽?他如今嘴巴緊得很,對這樁婚事全不予置評,如今外頭只說是那日端午老太君和大長帝姬都相中了宋曉菡,所以才下了聘,花團錦簇一派和平,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懊惱。依我說你想想,那兩個侍女按你說的定是傾慕衛三公子的,如何捨得做圈套倒把別的女人送到衛三公子前?她們原來也只是想讓宋二娘出醜,就算弄錯人,也不至於會做出什麼不成體統的事,否則寧國公府豈會讓她們有命在?也就是做做惡作劇的心罷了,你且安安心,我再讓人去打聽。”

    寶如如今有些聽不進去,一心只是糾結著,將頭埋入了被子內不再理許寧,許寧又是心疼又是鬱悶,只得出來尋思如何打聽到這樁事的內情,找出癥結,他決不信這樣大事,寧國公府就能封了所有人的口。讓他琢磨了半夜,終於讓他想到一個人,便是寶如說的那教坊曹大家。

    第二日果然一大早許寧卻沒有自己去找曹大家,而是出去找了秦娘子來,和她說了備細,請她出面去找那曹大家打聽備細。秦娘子原是熟門熟路的,原本又是出身教坊,與那曹大家也算有些交情,便自起了身去找她。

    這些日子衛三公子被禁足不得出門,別的恩客也不太來找曹大家,一時門庭稀落,見到秦娘子來,有些意外,卻仍是熱情招待道:“聽說你得出了火坑,我們卻還在這裡掙扎著,如何今兒想到來看看舊姐妹?”

    秦娘子笑道:“原是無聊,聽說你前陣子與那衛三公子極好的,想是你也覓得良人了,那衛三公子原是咱們院中數一數二的好顧客,人又生得美,手裡也有些錢,又極是溫存的,前些天聽說與安陽侯家的嫡孫女結了親,倒有些突兀,之前並沒聽說這事,怎麼過了個端午就匆匆定下來了。”

    曹大家有些頹唐道:“總之都是我們的命罷了,衛三公子那姿容那性情,便是不給錢,我們這姐妹行里多少人也是願意倒貼的,不是他嫖我們,倒是我們嫖他哩,更何況又有那一般溫存小意,那日端午其實我也在船上,唉。”卻不再說話,秦娘子觀其神色,便知有內情,不動聲色問道:“說道那日,我這裡卻有一樁奇事,有位小姐妹那日也在那船上陪著客人,卻是無意中聽到兩個侍女密謀,說看不順眼那宋家小姐,想要想辦法整治她,那侍女一個叫巧紅一個叫拙綠的,如今想來,卻不知這事可有首尾?”

    曹大家冷哼了聲:“那兩個侍女是大長帝姬身邊撥了去伺候衛三公子的,平日里仗著衛三公子待下寬仁,狗仗人勢,不知多麼淘氣可恨!那日巴巴的命人傳了我到前殿去說帝姬要看我跳舞,我正奇怪三公子一貫不喜歡我到帝姬前頭去的,不過還是匆匆趕去了,結果還沒上去,又跑來說帝姬先不讓跳,讓我等著,這一等就等了許久!後來我悄悄問了帝姬身邊伺候的一位媽媽,那位媽媽告訴我根本沒這回事,你說可恨不!”

    秦娘子笑道:“還有這般假傳貴人口令的事情?這般貴人也不計較?”

    曹大家惱怒道:“我們幾時能到帝姬面前去說?到時候倒被反咬一口哩,不過我這人可也不和她們一樣滿口謊話,這宋家小姐的事情,卻應該與她們沒甚麼關係。”

    秦娘子道:“願聞其詳?”

    曹大家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悄悄道:“我說與你聽你莫要說出去,那日並沒人知道我在後頭,我那天被兩個賤婢戲耍,來回跑了一回,又在日頭下頭立等許久,熱得很,回去後就先去了恭房想拿水擦擦汗,重新上妝,結果才出門便看到隔壁供那些貴眷換衣服的房間開著的,那宋家小姐就在走廊邊上含情脈脈看著三郎說話,聽他們說話倒像是曾在船上見過,這之後又許久不見,好不容易偶遇,便說起話來。那宋家小姐說話情意流露,好生明顯,我不好出去撞破,卻聽到三郎說前頭喝的雄黃酒多了,如今熱得緊,出來吹吹風,正口渴,宋家小姐連忙叫丫鬟去倒茶,又叫自己身邊的丫鬟說去前頭看二姐姐出來沒有,然後一個人便又和那三郎閒扯,三郎那天本就在艙里和我飲過酒,後來又出去和他祖父一同接待賓客,想必是喝多了,口齒含糊,我看著只覺得他連脖子都紅熱的,過了一會兒他還對那宋家小姐道什麼,那日在客船,我一眼在窗邊看到你穿著這身紅衣,好不動人,我就動了心,巴巴扯了謊說什麼舟人有事回家,去搭了你們的船……然後宋小姐激動之極,臉上紅得彷彿紅雲一般,三郎拉著她的手也不拒絕,只是紅著臉低著頭道什麼​​三郎既然對我也有意,何不遣媒上門?我爹卻是想讓我嫁給那些家世不大好的士子呢。那三郎卻醉得狠了道什麼你不是已經成婚了?沒關係即使你已有夫,我仍對你鍾情,一邊直接就上去親那宋小姐,三郎本就是個花間老手,你也知道的,那宋小姐被三郎一抱一親,早軟下去了,哪裡抵擋,根本就是順水推舟,兩人依偎著就進了那換衣服的房裡,我在外頭掉了幾滴眼淚,便聽到腳步聲,知道有人來了,連忙就走了,然後就聽到了叫聲,想來兩家都是高門第,丟不得人,索性便結了親家,一床錦被遮蓋了,唯有我知道這底里……罷罷罷,誰叫我沒投胎在高門呢。”

    她失落之意滿臉都是,秦娘子卻大喜過望,安慰了她幾句,又拿了些銀錢給她補貼她,這才施施然回了銀杏坊,找了許寧回報。

    許寧一聽心下大怒,恨不得將那衛雲祥劈成幾段,卻仍是面上淡定謝了秦娘子,回了屋裡,看寶如仍是滾熱,便將秦娘子打聽來的秘事說與她聽,卻是瞞下了衛雲祥將宋曉菡錯認的情節,只說是酒醉亂性,偶遇宋小姐,宋小姐心裡愛他,半推半就,結果被人發現。

    寶如聽後心下的負疚感略微輕了些,過了一會兒卻道:“終歸是無端改了別人的命……”

    許寧冷笑道:“改了什麼命?她若是安分守己,前世今生都不會遭遇不幸,你自己前兒才和我說,有些事改不了,那個人的性情就是這樣,就算沒遇到這一樁也會遇到那一樁,這種人你再如何救她也沒用。她這一世已比上一世好多了,至少是明媒正娶,高門貴媳,父兄尚在,衛三也不過是風流些,你以為換個男子就不風流了?按她要嫁高門的那種志氣,哪個男子沒個三妻四妾?至少衛三上有帝姬管著,不至於太過分。”

    寶如額角滾燙,人在病中,分外軟弱,只是開口問許寧:“你我既知前世,改變一些人的命的同時,也會改變其他人的命,若是陰差陽錯,讓一個好命的人因為我們而改變了墮入火坑,你難道不覺得身上責任過於重大嗎?你真的不怕嗎?”

    許寧看向她:“當然,最讓我良心不安的事情便是我今生依然將你困在了我身邊,將唐寶如的命運,與許寧的命運捆綁在了一起。”

    寶如看向許寧,他漆黑的眼珠子凝視著她,甚至微微有了濕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5:52 PM

第65章 多管閒事

    寶如感覺到全身燒得彷彿連靈魂都燃燒起來了一般,迷迷糊糊做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一會兒是前世一會兒是今生,汗出如漿,她感覺到有人替她解了衣服擦身子,毛巾有些冰涼,擦著擦著她身子似乎沒那麼熱了,似乎有人換了乾燥的被子重新替她裹上,又餵她水,十分溫柔妥帖。

    後半夜寶如似乎又感覺到冷起來,一陣陣地打著抖,然後她被一個溫暖強壯的手臂摟住了,漸漸背上有熱力傳來,忽冷忽熱的她後來終於在這溫暖有力的擁抱中睡著了。

    天亮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被一雙手臂緊緊抱在懷中睡著,男子的手臂比她粗了許多,她的手腕被一隻修長的手握著,顯得更纖細了,那一霎那她幾乎以為自己前陣子的重生是大夢一場,而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方、何時?她整個人都恍惚起來,轉身看到許寧側身擁抱著她正合目安睡,仍是青年樣子,他進京以來似乎又長了許多,身子拔高,肩膀變得寬闊,修面也更勤快起來,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漸漸往前世那個熟悉而陌生的相爺靠攏,沉靜而有威儀,冷漠而無情,唯一和前世不同的是,他待她倒是一直頗為溫存。

    寶如感覺到許寧的鼻息在自己臉上輕輕拂過,他們實在貼得太近了,穿得又實在太薄了,更可怕的是,他們畢竟曾經是多年的夫妻,身體本能並不排斥,甚至感覺到了熟悉的熱度和姿勢。

    寶如感覺到了一絲尷尬,用手去掰許寧的手,許寧動了動,醒了過來,看著她的一瞬間也有些迷茫,居然低下頭親了她額頭一下,寶如睜大眼睛瞪他,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回望,過了一會兒眼神才漸漸清明,回憶起在自己懷中的是哪一個唐寶如。

    他鬆開手臂,寶如想起身,卻發現身子十分酸痛,每一條肌肉似乎都提醒著她才剛剛恢復體溫,許寧按了按她回到枕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歇著吧,總算退熱了。”

    她問:“淼淼呢?”

    許寧轉眼看她,伸手替她掖了下被子:“和銀娘睡著呢,昨天找過一下你,哄著玩別的了,又睡了。”

    寶如感覺到口乾舌燥,看著許寧起身自如的穿衣服系腰帶,彷彿又變成剛剛重生回來的那一天,她心裡尷尬困窘,對方卻彷彿甚麼都沒有發生。

    看著他出去了一會兒小荷便端了熱水進來給她洗漱,歡天喜地道:“娘子可算退熱了,前兩天我們可嚇壞了,相公都急死了,方子看著不好,也不知道去哪裡請了個御醫來,好厲害!開了方子來相公親手煎了,又照顧了你一個晚上,果然退了熱!”

    居然請了御醫來?按規矩許寧這品級可萬萬請不動御醫的,這是央了誰?侯府定然不會有的了,難道是官家?

    寶如一邊洗臉梳頭,感覺到身上還算乾爽,連中衣也換過,想起昨夜似乎的確有人給自己抹身,她想起小荷說是許寧照顧了她一個晚上,忽然不太敢問是誰替自己擦了身。只好勉強用青鹽刷了牙,又吃了些粥,許寧這兩天給她的剖白分析,的確使得她心結稍解,心情緩和。

    過了一會兒許寧大概也是吃完飯了,進來道:“我今天休沐,去參加個詩會,應該會遇見宋家二郎,你要不要給宋曉菡寫封信讓他帶進去?”

    寶如想了下道:“也好。”許寧便上來替她磨墨,寶如看著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捏著墨錠專注之極,不由忍不住打趣道:“今日居然得相公親手服侍。”

    許寧微笑:“只恨昨夜沒有下雪,未能讓吾妻感覺到我不辭冰雪為卿熱的誠意。”

    寶如臉一紅,也不理他,持了筆便寫字,她病後身子虛,手腕嬌軟,寫的字有些筆力不足,許寧卻仍昧著良心誇讚:“這字好多了,可見苦練過了。”

    寶如聽而不聞,只是專心寫,卻是將那日在寧國公府的船上所見到那兩個侍女的密謀寫了一遍,後頭道這衛三郎頗為風流,不是良配,如今她父兄尚在,應能為她做主,不如早作打算。

    待到寫完,抬頭看到許寧臉上似笑非笑,寶如臉一紅問道:“你笑什麼?”

    許寧道:“俗話說好良言勸不了該死的鬼,只怕那宋曉菡反覺得你嫉妒她得了好姻緣,從中離間破壞呢。”

    寶如先是有些不以為然:“我又不想和她做什麼好朋友,不過此事因我而起,盡了心便問心無愧了。”

    許寧呵呵了一聲,寶如有些惱羞成怒:“你這又是笑什麼,覺得我虛偽?”

    許寧忍俊不禁地描補:“也不是,願吾妻始終如此心底無垢。”

    寶如有些尷尬:“送信去吧。”

    晚間許寧才回了來,道是已將信送到,第二天裴大郎卻是巴巴地趕過來了,帶著唐遠,提了一籃子時鮮果子來,原來是聽說了寶如生病,回來看她的。

    寶如十分驚訝道:“你那差使能隨意進出麼?”

    裴大郎笑道:“挺好的啊,可以隨意進出的,就是離城裡有點遠,吃穿都好,每個月還有月錢,就是做教頭,挺受人尊敬的,日子蠻好過。”一邊又說一些軍營裡頭的事情,以及端午那日賽龍舟的趣事。

    一旁唐遠十分羨慕神往道:“什麼時候我也能進去呢?”

    裴大郎道:“我教你的拳法,你多練練,個子一定要長高,再過兩年應該就可以了,說是要七尺以上,其實我看了後來選下來的,大多是八尺的,而且身子也要極為機靈才好。”

    寶如有些不喜歡唐遠走上和前世一樣當兵的道路,忍不住道:“跟著你姐夫不好麼?為什麼要去當兵?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好的,若是剿匪啊有戰亂啊,都要站在最前頭,太危險了。”

    唐遠道:“這些事不總要有人做的麼?大家都不從軍,那誰來剿匪誰來報國呢。”

    寶如有些啞然,裴大郎笑道:“你姐姐是心疼你,別人又不是他弟弟。”

    寶如呆了一會兒問裴大郎:“裴相公你一貫扶危濟困,我想問問,若是救了一個人,就有可能害了另外一個人,那人還該不該救?”

    裴大郎怔了怔:“救人的時候哪裡想那麼多?救自己能救到的就好了。”

    寶如感覺到裴瑄才真正是個心底無垢的人,自嘲了下,忽然感覺到自己居然也和許寧有些相似起來,一件事要反復想,事前事後都要想,難道和許寧相處久了,連這些也被潛移默化了?

    裴瑄卻忽然笑道:“有個事,我也就隨口一說,沒什麼別的意思,唐娘子你也莫要往心裡去,那天我們李相公有事商議帶了我去做護衛,我卻是看到勾欄有個歌姬姓柳的,和許相公好像頗為熟稔,我想著京里文人多好招妓,只是許相公和你感情好,你自己也該多小心些才好。”

    寶如哂然,那可是死都願意隨他而去的女子呢,自己可從未有過陪著丈夫去死的想法,倒是有了女兒後,才會有女兒就是她的命的感覺,她心裡不由酸澀起來,臉上只是笑道:“多謝裴大郎提醒,他有分寸的。”

    裴瑄看她如此說,也只是笑笑不再說什麼,他本頁不是好搬弄是非的人,不過是看在唐遠面上,對唐寶如有些好感,提醒一聲,點到即止。

    送走裴瑄唐遠後,沒多久許寧也上朝當值回來,卻是拿了封信給寶如道:“宋曉菡那邊回了信。”

    寶如拆了出來看,先是感謝了唐寶如那日為她妹妹解圍之意,將來她嫁進去,必要懲治那兩個賤婢,然後又洋洋灑灑寫了一些衛三郎如何好的話,又說那些風流名聲不過是一些女子錯會了意,請她勿要擔心,衛三郎對自己情深意重,自那日事情發生後,給自己傳了帕子進來,上頭寫了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話,想必成婚後自然會收了心,最後又動情的寫了幾句狡童之詩,然後再以自己雖然嫁入高門,以後卻仍是會照應你們夫婦,還請不必擔憂。

    寶如呵呵笑了聲,將信扔過一邊不再煩擾此事,夏蟲不可語冰,總有女子以為自己是讓浪子回頭的那一個,可惜浪子總在回頭,因為前邊總有別的女子在吸引他的目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6:00 PM

第66章 描眉之樂

    許寧回院的時候,寶如正在做紅燒羊肉。

    羊肉先煮熟,然後切成大方塊,整塊掛上雞蛋麵糊,入油炸成金黃色,然後才加之前的羊湯、大料、蔥薑酒、金針菜等物燉爛,這是正宗京都做法,京城裡每日有婦人手推車推了這道燒羊肉四處叫賣,香味引得多少人駐足買了蹲在路邊大嚼,寶如前世剛到京都時也被這道菜驚艷到,岳父本是以羊肉湯的高手,卻沒試過這種做法,於是買了羊肉來自己試著燒了許久,終於燒出最正宗的滋味來,前世他也吃了不少這道燒羊肉,這一世她卻許久沒有做過這道菜了。

    她病才好,臉上少了些紅潤,人也瘦了些,從前那腮幫下一點點的憨肥已經沒了,露出了線條優美的臉型,她如今不過破瓜之年,卻已生育,因此容貌與一般少女不同,更多了一分女子的韻味,身上不過是一身藍布衫裙,卻意態幽花未艷,肌膚嫩玉生光,也難怪那衛三郎一見便起了淫心。

    他一想到此時,心里便十分不爽,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的不悅感濃濃升起,他盯著寶如心裡想著,這是自己兩世唯一擁有的人了,也是唯一見證了自己前一世的人……任他是誰,也不許覬覦,正沉思著,忽然看到寶如拿了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往砧板上一剁,梆的巨大一聲,他嚇了一跳看向寶如。

    寶如斜睨他,不陰不陽道:“聽說許郎君如今又覓得了前世那生死相許的知音了?”

    許寧彷彿被噎住了一般,過了一會兒才訕笑道:“沒有的事,只是應酬遇見。”

    寶如伸手拿了支羊骨頭來,狠狠地剁成幾截,彷彿那骨頭就是許寧身上的骨頭一般,也不說話,只是繃著一張臉彷彿罩了薄霜一般,許寧過了一會兒才漸漸回味過來這似乎是醋了,嘴角忍不住挑起了笑容,上前挽了袖子笨拙地替她收拾骨頭,一邊道:“那間勾欄院子地方清雅,只接受預定,不似別的地方開門納四方客,姑娘們也都知機,官家挑了那個地方商量就是覺得地方隱秘,又不受打擾。”

    寶如冷哼了聲,許寧又徐徐道來:“你說她為我而死,我實在覺得有些貿然,我前世就是與她,也只是個泛泛之交,不過偶爾應酬說上幾句,只能說是比一般陌生人好一些罷了,她又是個極有主意很是剛強的人,我們從未有過生死相許,如何就偏要撞死在我墳前,這一事我實在想不通,前些日子我留心看了下。”

    寶如接口:“是不是發現原來人家對你芳心暗許?”

    許寧笑了下道:“真不是,我尋思著,她倒像是對那孟兄留心些,我看她頻頻注目於他,而孟兄似乎也待她頗有好感,她唱歌之時,孟兄也多看了她幾眼,顯然頗是讚許。”

    寶如一愣:“哪位孟兄?”

    許寧道:“孟再福,常和官家出去的那個,當年我們在廣陵府偶遇的時候,他原本是官家伴讀,蔭補了個皇城副使,雖然是虛職,官家卻是十分器重,漸漸這兩年便要當起差來了,只一條,他家家規極嚴,平日里是絕不許踏足煙花之地的,門風又是極為清正,莫要說教坊戲子等賤籍,便連商賈之流,也絕不許納進家門,他們家的男子,成親後通房一律打發掉,成親後四十之前無子方能納妾,無論妻妾都必須為良家女,前世我也從未聽說過他們之間有什麼來往。”

    寶如笑了聲:“我看你是忙著洗白自己就那個了,我看是不是那個孟相公家裡管得嚴了,難得陪著官家出去一次,開了眼界,少不得多看兩眼,再說了,若是人家不喜歡你,為什麼要撞死在你的墓碑前?”

    許寧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怎麼知道……我真的從來沒有和她有過什麼瓜葛。”

    寶如卻仍是不依不饒:“那寫飲水詞的柳相公,可不是就是為這些教坊女子寫寫曲啊,填填詞呀,所以興許人家慕你才名,又或者你是不是寫了什麼詞讓人家誤以為你生死相許……”

    許寧失笑:“我從來不做'採線慵拈伴伊坐'這樣的曲子,你真的想多了,再者我詩詞曲一道都只有限,再沒柳相公那般的婉約動人的。 ”

    寶如張口還要說什麼,許寧終於舉了手道:“娘子,夫人,你若不信,我帶你去看看,如何?你看了就知道了,那柳姬,決計對我無情。 ”

    寶如本要開口說現在無情將來未必,忽然意識到許寧居然要帶自己去那教坊院中玩,她還從來沒有去過呢,立時笑吟吟道:“果真能帶我進去?”

    許寧看她不再糾纏,笑道:“你換身男裝或胡服便好,老鴇雖然看得出你是女子,卻也知趣不會揭穿的。”

    寶如喜道:“我聽說院子裡也有碧眼胡姬的,不知道能看到麼?”

    許寧頷首:“你若要看我提前讓老鴇安排就是了。”

    寶如喜得將那鍋燒羊肉蓋上蓋子,揚聲叫小荷進來看火,便興興頭頭地跑進了屋內找衣服去了。

    許寧在書房,一會兒便被寶如換一身衣服跑來給他看看行不行,然後跑回去過了一會兒又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給他看,興奮得簡直如同孩子盼過年,許寧看她如此期盼,心下也微微有些喜悅,喚了紉秋進來叫跑去那秋音院預訂不提。

    第三日許寧休沐,果然一大早便帶了寶如出去,今日寶如穿了一身寶藍襦衫,頭上帶著軟翅襆頭,眉不描而翠,唇不點而朱,雙眸若秋水,面若傅粉,許寧一見就忍不住笑,寶如怒道:“笑什麼!”

    許寧道:“你過來,我替你把眉毛重新描一次,你雙眉彎彎,實在太像女子了。”寶如也不扭捏,便拿了炭筆遞與許寧,許寧手裡執著炭筆靠近她,低頭細看,替她將眉毛細細描畫出眉峰來。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寶如閉目抬著臉,長長的睫毛緊閉著,如玉一般的臉蛋嫩得如同剛剛剝殼的雞子,臉側耳邊被陽光照著透出細細的絨毛。

    許寧心裡一動,手裡汗濕幾乎都抓不住炭筆,用手輕輕固定住她的下巴沉聲道:“不要亂動,小心畫壞了可要重新來。”

    寶如果然凝息屏氣,一動不動,她已許久沒這般乖巧了,許寧想起前日生病中替她擦身的情形,那每日清晨男子的正常反應便要蠢蠢欲動,他深吸一口氣胸中念著道德經,一邊以聖人之大毅力給寶如描了眉,他多少會幾筆丹青,畫起來也似模似樣,眉毛畫好後,寶如面貌果然多了一絲英氣,女氣稍減,再弄了暗黃色脂粉將耳垂上的耳洞填了,只看面貌便有些雌雄莫辯起來。

    許寧又手把手教了她男子之禮應如何施,走路應當如何走,演練了一番,乍一看只像個十四五歲秀美的少年公子,與許寧站在一塊倒似楚楚濟濟兩兄弟,才一起出了門往那行院最盛的水雲坊而來。

    正是夏初時間,坊巷御街,濃綠染路,諸色買賣者叫唱百端,熱鬧非凡,坊間到處飄著煎茶果子的香氣,待轉入水雲坊間,這一代燕館歌樓、瓦肆伎藝林立,雕車競駐、寶馬爭馳,本朝人多豪奢闊綽,才進入便能感覺到十丈紅塵撲面而來。

    待到轉入一間有些偏僻的小巷子深處,便看到兩扇黑漆銅環木門,門首懸著楊柳枝,這便是行首人家的標誌了。

    許寧讓紉秋上前叩門,兩個垂髻青衣幼女來應了門,聲音清脆,問清了來人後果然迎了他們進去,一進去轉過照壁穿過第一進的花廳,便看到一個偌大的園子,只看到一路白石鋪地,樹影濃綠,沿牆的假山石,種著各式的花木,一側有著碧沉沉的一池清水,卻能看到裡頭紅魚遊蕩,池邊芝蘭掩映,菊竹可觀,又有數株梅樹,上結滿豆大的青梅子,幾隻黃鶯兒棲息期間叫得清脆婉轉,反而愈顯得園子清靜悠遠。宅內廳堂相望,樓閣相接,也不知有多少層院落。他們隨著穿堂過院,門戶重重,每一處只是偶有絲竹清音低低傳出。

    待到進了一間小廳內,廳內頗為寬敞,窗上糊的茜色煙羅,地上舖的金紋繡毯,陳設一色的黃花梨家具,配著鑲鈿漆器,牆上懸著墨色字畫立軸,小丫鬟來上茶,穿得皆是繭綢襖裙,青衣垂髫,進退如儀,言語有度,沏的是新上市的信陽毛尖,茶盅是新式的粉彩瓷器,竟是一般官宦人家都沒這般排場,倒宛如王侯巨府。

    寶如原本心中想著這裡應當是處處紅袖招,笙歌頻頻揚,鶯嗔燕吒聲聲嬌,熏香脂粉香濃豔的紙醉金迷,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清靜而有規矩的地方,十分意外,忍不住悄悄與許寧咬耳朵:“這可是比你前世相爺府也差不離了。”

    許寧感覺到寶如吐氣如蘭,噴得他耳根癢癢,忍不住笑起來,轉過頭也低聲告訴她:“若不這樣哪裡能吸引真正貴人進來?真正貴人是極講規矩的,那等低等勾欄十個錢便能進去坐大廳,一百個錢便能過夜,是掙不了大錢的,這種地方才是真正的銷金窟,揮金如土的。”

    寶如斜睨於他似笑非笑:“許相公看來很是知道行情嘛,卻不知如今你那點俸祿,可夠進這銷金窟幾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6:10 PM

第67章 偷香之趣

    許寧慚愧道:“不敢當,所以未敢在這兒求一夕之歡,不過陪太子讀書罷了。”

    寶如扑哧一笑:“若是被官家聽到你可就烏紗帽不保。”一邊又揶揄:“其實十個錢的也是可以去看看的,你怎的不帶我去看看?興許還熱鬧些,這種地方這般正顏厲色的感覺,倒教我恍惚覺得好似與那些官家女眷應酬起來。”

    許寧低聲道:“那等地方怎能讓你去看,看不得的。”

    寶如問:“到底為何看不得,你且說說來聽聽。”

    許寧想了一會兒才道:“都是些猥鄙淫邪的戲目,譬如讓女娼們裸體抹油相撲、走繩甚麼的,便是口技之類的,也要演示些夫妻床笫之事這般,很是不堪。”

    寶如駭笑道:“竟如此露骨……”

    許寧低聲道:“要不為何說戲子女娼下九流呢,男子多以此取樂,便是鄉間社戲,到了夜深時也要上演些淫邪戲目……”

    兩夫妻正是竊竊私語之時,已是有個小丫鬟上來回稟許寧道:“徐相公,我們柳娘子如今正有客,還請相公原宥一二,我們媽媽說先請那姬絲奴來給您舞一曲天魔舞可好?”

    許寧道:“可。”卻微微有些怫然不悅,那小丫鬟察言觀色,慌忙道:“前兒得了您的約,論理是不該接別的客的,只是那客人來頭大,且是昨夜就留宿了的,今兒一直沒走,因此才未好推辭,還請許相公原宥則個。”

    許相公只是點點頭,那小丫鬟腳步輕悄地下去,過了一會兒先是各色精緻果點酒水都上了來,果然傳了一班女子上來,當先一個女子碧眼雪膚,想必正是那姬絲奴,捲曲濃密的頭髮盡皆編成了長長的若干細辮,戴著高高的象牙佛冠,耳朵也是金色大圈耳環,手足上全是細細的金圈飾,身披若隱若現的纓絡,朦朦朧朧,隱隱約約看到裡頭金絲抹胸和大紅綃金扎腳金邊紗褲,甚至透過薄紗能看到纖腰肚臍眼處甚至欠著一枚金色水滴下墜流蘇的飾物,整個身體都誘人無比,便是寶如看了都感覺到怦然面紅。

    而其餘十來個女子全是衣著白紗,只突出了這姬絲奴一人,只看那胡姬上來行禮後便舒展身體開始舞蹈,她流目送盼,手臂柔軟,一手執鈴,一手執杵,其餘後頭女子姿態各異,誘人眼目,音樂低靡婉轉,彷彿少女們妮妮軟語,雖然每個女子身上無一不誘人,卻因其面目一直正色莊嚴,冷如霜雪,一點冶蕩的感覺都沒有,只令人覺得猶如天女無情,卻能誘人墮魔。

    寶如第一次看到這傳說中的天魔舞,整個人都看住了,一直目不轉睛,許寧則一直替她斟著葡萄酒水,寶如也是第一次嘗這葡萄酒,看到深紅的汁水盛在水晶杯中,晶瑩剔透,香氣迷人,嚐了嘗也是酸甜宜人,十分好喝,她前世今生極少如此玩樂,如今心情愉悅,忍不住給許寧也多了不少笑容。

    一曲天魔舞罷,那些女子行了禮便都下去,寶如先還擔憂如何給賞,看到她們也並不上前邀賞,只是舞後又默然退去,一點聲息都無,寶如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十分意外,這和自己想像的太不一樣了,忍不住又看了看許寧,許寧嘴角含笑,知道她心裡疑慮什麼,卻也不揭破這是因為自己之前打了招呼,今兒只為賞舞怡情,並不過夜,老鴇自然心領神會,不再安排陪客陪酒。

    舞女下去後,就有人在廳外遠遠吹蕭,過了一會兒便聽到簾鉤輕響,一個珠鬟絳帔的少女搴帷而入,年約十六,一雙明眸瀲灩澹然,波光流轉,輕笑道:“我來遲了,還請貴客包涵,許相公倒是稀客,我前兒接到帖子,還以為看錯了呢,平日里神采落落如獨鶴孤松,再不讓我們姐妹近身的,今日如何貴腳踏賤地?”原來這名女子便是後來艷絕一時的花魁柳淮娘了,果然韶顏稚齒,神仙不殊。

    寶如凝眸而視,居然不由自主將自己相貌與她想比起來,也不知是何心態,許寧笑了下:“就是我這族弟聽說你唱得歌好,便央著要來聽一曲。”

    柳淮娘笑著對寶如又行禮道:“原來是小許相公,論理慕名而來原不該辭,只是昨日不合唱多了些,如今嗓子卻是啞了,有些不巧,若是只為聽曲而來,卻是要敗興了,不若我和媽媽說退了許相公的纏頭之資,我讓別的姐妹來唱一曲?”

    許寧卻似乎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才答非所問道:“淮娘今日身上的香好生不同,絲絲縷縷,宛然如水似雪,卻不知是哪位高手調的香?”

    柳淮娘臉上一滯,過了一會兒才搪塞道:“我卻不知,也不過是些市井俗香,倒是聽說許相公乃是此道高手,不知可有名香推薦?”

    許寧沉吟了一下,面上微微含笑:“柳娘子芳容韶齒,風雅絕倫,此香已是極配娘子,不必再薦。”

    寶如一旁看許寧臉上的笑容,忽然感覺到十分可惡,淡淡道:“我卻知有一香堪配娘子。”

    柳淮娘聽她說話嗓音清脆柔婉,不由微微側目笑道:“願聞其詳?”

    寶如正兒八經道:“我前兒在銀杏坊的燕居鋪,其中有四種香最為香艷,分別名為偷香、竊玉、畫眉、瘦腰,分別用的韓壽偷香、相如竊玉、張敞畫眉、沈約瘦腰的風流典兒,我看這偷香一香,最為合適娘子。”

    一時淮娘忽然滿臉通紅,連耳根及胸前都透出了粉紅來,許寧忍笑道:“我這小弟是開玩笑的,娘子莫要在意。 ”柳淮娘張口剛要說話,卻聽到廳外哈哈一笑,一個男子帶了個人昂然而入高聲笑道:“孟二郎果然沒說錯,終於被我抓到晏之你居然也會私下偷偷來這兒,想來面上一向正經寵妻無度,原來也有偷腥的時候! ”那男子紫袍朱履,玉帶金鉤,面目清俊,柳娘子和許寧都雙雙站起來施禮。

    卻正是李臻帶著孟再福進來了,他正打趣許寧,卻一眼看到也站起來的寶如,嘴巴張了張,彷彿剛剛吞下一枚雞子一般目瞪口呆,終於自己嗆到了咳嗽了兩聲,用手指指著許寧道:“你這人……你這人……也真是千古一絕了!”又對寶如和顏悅色笑道:“前兒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寶如嘴角含著笑道:“有勞李相公動問,得經良醫調治,已是恢復。”

    李臻到上首坐下,一邊促狹笑道:“許相公可是值日之時連奏摺都看不進去了,我自然是連忙為他分憂,派了最好的大夫去你那兒。”

    寶如慌忙稱謝,李臻笑道:“不必,正有一事請教,安娘這些日子孕吐得厲害,吃什麼都吐,群醫束手無策,卻不知你可有妙方?”

    寶如沉吟道:“她就沒個想吃什麼的?”

    李臻搖頭:“沒有,聞到油腥味兒就吐,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寶如又問了幾句她平日愛吃的東西,如今睡得如何,幾個月了,李臻便一一告訴她,兩人說得熱絡,一旁許寧看到孟再福在他幾旁坐下後,柳淮娘果然若即若離地坐在了他的下首,拿了琴來輕輕撫著,並不說話,卻時不時與孟再福有些眼光交流。

    許寧今日原本來秋音院是另有打算的,如今卻被官家強插一腳,心下十分不滿,少不得對攛掇官家來的孟再福有些不爽,低聲對他道:“孟兄你今日可著實有些不厚道了,就算你擔心那柳淮娘,也不能引了官家來啊。”

    孟再福臉上有些尷尬,仍做若無其事低聲與他笑道:“你想多了,我真只是偶然聽說你居然來了,覺得稀罕,說與官家聽,誰知道他立時就興致勃勃說要來撞你呢,我也不知道你居然這般奇人,天底下帶著妻子逛勾欄的,大概只你一人了吧?”

    許寧冷哼了聲,忽然微微提高了聲音和李臻說話道:“李兄,前兒你說的那交趾貢來的瑞龍腦香,我今兒聞到一香,忽然想起應當如何調製最合適了。”

    李臻聽到轉頭笑道:“如何炮製?統共才五十枚,聽說只有那老龍腦樹節才有的,昨兒已被孟二郎求去了五枚了,你若是有方法,趕快教孟二郎,莫讓他糟蹋了。”

    一時孟再福與下首的柳淮娘兩人都面紅耳赤,孟再福看她羞赧無地,連忙道:“咱們今日是來飲酒作樂的,莫要說這枯燥的製香之事,我昨兒倒是聽說一樁奇事。”

    李臻笑道:“甚麼奇事?”

    孟再福笑道:“寧國公府上,聽說昨兒他們的二公子,就是尚公主的那位,不知生了什麼氣與大長帝姬吵架了,居然從公主府上直回了寧國公府,寧國公大怒命人捆了他去向大長帝姬請罪,他卻硬著脖子嚷嚷著要與帝姬和離……這真是,寧國公一輩子的老臉都丟盡了,聽說寧國公都動了家法,如今正躺著動不了呢。”

    李臻好奇道:“他們不是都有子女了嗎?那嫡長子衛三聽說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從前也是頗得先帝喜愛的,如何這時候反鬧著說要和離?”

    連寶如都被這軼事吸引了,這卻是前世未曾聽說過的,她注目於孟再福,想聽他的下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6:18 PM

第68章 因酒縱情

    孟再福笑道:“你有所不知,原來聽說是帝姬身邊一個服侍她許久的侍女居然有孕了,被帝姬發現後不肯說與誰私通,她這侍女是內院伺候的,歷來帝姬身邊伺候的侍女那也是門禁森嚴極少出外的,不太有機會接觸外男,帝姬便懷疑是駙馬染指,於是找了駙馬來辱罵了一番,駙馬堅決不認,惱怒回府。”

    李臻笑道:“這也不像了,雖說是帝姬,到底也為人妻人母,總以婉順寬仁為上,也都老夫老妻了,居然悍妒到駙馬連認都不敢認了,何苦來哉,若實在容留不下妾室,生下孩子便打發嫁出去個人家,也算得上仁至義盡,若是不肯嫁,也不必留在公主府,只管讓寧國公府那邊養著便是了,我看這事只怕到時候還得鬧到宮裡讓太皇太后調停。寧國公先帝十分看重,又慣會做人的,此事明眼人看帝姬也有不當之處,他倒先自己打了兒子一頓,太皇太后想發作也發作不起了。”

    孟再福搖了搖頭道:“此事還有下文,寧國公府動了家法,又綁了駙馬到公主府去請罪,駙馬只不肯低頭,公主則綁了那侍女來道:若是真不是駙馬的,那她杖斃這私通外人的侍女也理所應當,若是駙馬的,倒還有一線生機。駙馬怒罵公主沒有人性沒有一絲同情心,兩下越發擰起來了,公主越發生氣,傳了刑杖進來真的要當場杖斃那有孕的侍女,誰知道這時衛三公子忽然來了,跪求帝姬饒過那侍女,原來卻是衛三公子與那侍女有染……一時駙馬怒不可遏,指著帝姬鼻子道都是她寵壞了兒子,他衛家從來沒有這等私淫母婢的喪德之子,然後出了公主府再也不肯回去,寧國公氣得卻也說不出話來,待要教訓衛三公子,卻又礙著帝姬的面子,索性也不說話自回了寧國公府。 ”

    李臻駭然道:“那衛三公子不是才和安陽侯府的嫡孫女訂了親?”

    孟再福道:“可不是?這個關節出了這事,我若是安陽侯,定要退親才可。”

    寶如終於也忍不住插嘴道:“這事怎麼你也知道的?”寧國公府和公主府都不是小門小戶,發生這種事如何會讓人知道,至少上一次端午的事就沒傳出來。

    孟再福笑道:“何止我知道,這事兒只怕沒多久就要傳遍京城了,實在是寧國公算盤太精結果反誤了事,走了一招臭棋,他給駙馬動了家法,又綁了駙馬去賠罪,專門挑了帝姬宴請的時候去,想是打著當著眾人的面帝姬好面子定然不會自曝奇醜含糊讓步下了台,帝姬得了面子,想必會退步,再則衛家二房就一兒子,人丁單薄,大概也暗存了將那侍女肚中的孩子保住的想法,沒想到駙馬真的是個冤枉的,不肯賠罪,大長帝姬又是個性子急的,寧冒悍妒之名也要當場杖斃侍女,將事情弄擰了,滿場賓客看著衛三公子衝出來護住那侍女,雖然當時就立刻送客了,但駙馬當時怒氣攻心,拼著也不要臉皮了,指著帝姬鼻子大罵,誰還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呢?”

    李臻搖頭失笑,寶如拿眼去看許寧,許寧含笑看她一眼道:“這事就看安陽侯府是不是真的疼孫女了,若是真正為孫女打算的人家,自然是要退親的,可惜如今安陽侯府這幾年行事有些不堪,只怕要趁寧國公府理虧之時,大大討要一些好處,哪管自家的女兒如何呢,少不得還要說幾句高門男子哪有沒有妾室的,最多就是讓寧國公府處置了那侍女。”

    李臻嘆氣道:“所以侯門長房出了兩個進士,仍是不太敢用,勳貴出身就是這點不好,牽扯太多。”

    幾人又說了一下京里的勳貴世家的一些軼事,喝了一會子酒,看著天色已過午時,李臻是不能在宮外過夜的,打趣了幾句許寧便起身告辭,幾人一同都先後離了秋音院。

    出門的時候,許寧看寶如臉上有些潮紅,他是知道那葡萄酒後勁頗足的,便命人叫了轎子來,讓她上了轎子,寶如自覺還清醒有些不滿的嘀嘀咕咕著覺得自己如今是男裝打扮坐轎子好怪云云,許寧也不管她,將她推進轎子便讓轎夫起轎,往家裡行去。

    回家去掀了轎簾,許寧果然看到寶如兩靨醉紅、眉眼餳澀,上前笑著半抱半扶她下了轎子,留著紉秋打發轎夫,自將她攙扶進了房內,替她解了襆頭,寬了外衫,寶如醉得厲害,只是迷迷糊糊地看到許寧,仍記得問他:“你說宋家會退婚麼?”

    許寧道:“不會,他家二房三房的出身還要找出路謀,哪裡捨得輕輕放過這靠山,再說外頭人不知,我們心裡還不清楚麼,這婚事起因是因為女方失節,宋家其實腰桿子挺不直的,不過就著衛家那一點愧疚博取更多好處罷了。當然若是宋大人能說動侯爺換另外一房的嫡女頂上,倒也還來得及,不過宋曉菡哪裡會依,要知道再找這樣一門貴婿可不容易。”

    寶如手腳酸軟地任許寧替她脫了外套,露出了中衣,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又一下子沒想起來,只顧著又問:“那柳淮娘身上的香是孟相公送的?”

    許寧道:“再沒錯的了,那香前一日我才在宮中聞過,就那麼一些,大部分都是賜予內宮的女眷了,再說他這麼猴急的帶了官家來,還不是為他新歡結尾,大概還怕我奪了他心頭之好,畢竟我也算得上青年才子了。 ”

    寶如含糊揶揄他:“就你,想得美吧,先宋曉菡都看不上你,如今連柳淮娘也看不上你,我看長公主那邊只怕也懸,你這樣的人,女人瞎了眼才看上你。”卻不防將前世的自己罵上了。

    許寧一邊笑一邊替她解開髻髮綹辮,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一邊低下頭準確地吻住了她的唇,舌頭靈巧地鑽了進去,掃過她的上顎和唇舌,引發了陣陣酥麻,這個吻深入而持久,待到許寧鬆開的時候,寶如已經幾乎呼吸不過來,頰上霞色愈甚,含含糊糊,身體卻對這個人太過熟悉,從而甚至微微有些回應,許寧心下暗喜,低頭去輕輕囓咬她的耳垂,看她最敏感的地方被侵擾而瑟縮躲避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輕問:“寶如,我們再生個兒子好嗎?”

    寶如身子酥軟,神色恍惚、眸光迷離地靠在許寧懷中,半張著嘴急促喘息著,整個身子只覺得慵懶之極,只會盯著許寧那雙明澈非常的雙眼努力回想著什麼,長長的睫毛顫抖不休,過了一會兒才問:“你娘老說我不能生。”卻是恍惚又回到了前世,許寧和她曾有一段時間努力希望生下孩子的時光,每一次都伴隨著希望和忐忑,許寧那時候待她總是特別珍惜眷戀些,彷彿並不僅僅為了孩子,而是真的喜歡她。

    許寧低聲笑著,輕聲道:“你當然能生,我們已經有了個女兒了,我們再要個兒子好不好?”

    寶如其實句句都聽到了,卻都沒有辦法反應過來,許寧低頭從她耳邊細密吻下,唇舌間淺嚐深吮,每一次都彷彿點燃一個小小的火苗,略帶薄繭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每一個敏感之處,靈巧地手指撥撩起了陣陣熱度,在一陣一陣的擁吻和纏綿中,一件件衣衫被許寧解開,褪到了床邊,燈光下美人玉體橫陳,肌膚瑩潔,滑若凝脂,千般恩愛最難丟,萬斛相思今日了,許寧手嘴一直不停,寶如只覺得頸側交雜著細微痛楚的陣陣酥麻不斷讓她肌膚戰栗起來,身子已經先熟悉地忠實於自身的慾望,先動了情,自然而然地貼近那緊實強健的熱燙肌膚,在每一次撫摸中感覺到了迷醉和眷戀,她並不十分推拒,許寧漸漸動作越發用力急促,吮著她側頸的力道越來越重,彷彿在吞吃一道等候了太久的佳餚。

    寶如用那雙水霧迷離望著上方男人密佈著汗水的俊美面龐,既覺得熟悉又覺得有些抗拒,延續了兩世熟悉的面容彷彿刻入了靈魂,她一輩子所有的歡樂痛苦怨恨恐懼都從他而來,似曾相識的強烈快感如浪濤般接連襲捲,殘餘的薄弱神智被完全吞食,她渾身顫栗著哭泣抽噎,卻被許寧低頭一口含住雙唇,看著她長眉鎖擰軟弱不勝地抽噎,他越發饕餮起來猶如渴龍入水。

    寶如開始還在含糊地指責他:“你對我不好!”許寧一邊安撫她一邊保證:“以後絕不會了。”寶如又煎熬了一會兒抽泣道:“你居然還有心聞那柳淮娘的香!”許寧幾乎笑出來,揉搓著她道:“以後只聞你的香。”寶如卻彷彿清醒了一下,怒叱道:“你是不是和她生死相許了?”許寧看她醉成這樣還要吃這一口醋,心裡又是酸澀又是甜蜜:“我只和你生死相許。”寶如喘息許久,眼角濕潤,半開半合,到後頭不再訴說,只是口齒纏綿著:“許寧……許晏之……寧哥哥……”

    許寧明明得了手,卻不知為何落下淚來,喉嚨彷彿被熱氣阻塞著,他一邊胡亂親著她的頭髮頂心,一邊低聲道:“嗯。”語聲澀滯,彷彿確鑿回應了前一世那個一直得不到回應的唐寶如。

    這一刻他才是真心感謝上天也讓屬於他的唐寶如一同重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6:27 PM

第69章 憂心如焚

    寶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許寧已是上朝當差去了。她感覺到全身都猶如被拆散了骨頭一般,頭昏昏沉沉,扶額半晌,才記起昨夜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不禁掩面而歎,這種時候也矯情不來,許寧固然是藉酒縱情,且明顯是居心不良,她自己也是半推半就,那些醉後對話自己想假裝忘記都不行,這種時候還要昧著良心說自己吃虧,她也做不出來。

    她起了身要了熱水自己好好洗了一番,前夜那些縱情片段在身上有著直接體現,讓她回憶起來仍然面紅耳熱。

    晚上待到她安置好淼淼回房的時候,許寧已經將自己的鋪蓋悄沒聲息的搬回了臥室,小荷她們之前也只是以為許寧體貼寶如才生產因此不曾同房,如今淼淼也快一周歲了,搬一起自然也是順理成章。

    許寧泰然自若,與她言笑如常,彷彿與她同床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們一直是從未分開過的夫妻,寶如尷尬了一陣子也就默許了,這些日子許寧對她猶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不知何時她也已習慣了許寧的存在。一開始是敵非友誓不兩立,勢如弩張卻在有了孩子後不得不將就湊合著過,漸漸從若即若離到似伴似友,共同撫育女兒,一起面對家人……

    日子明明有了改變,表面卻依然一如既往,唯有許寧與寶如心中都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至少兩人都在往好的那一方面在努力。

    這日許寧當值,宮裡卻遣了人來,一位自稱劉娘子的女子帶著幾名宮女叩開了她的門,身穿紅綃宮裝,自稱是官家派來和她學幾道菜給安貴妃用的。這劉娘子卻正是從前官家在王府時的廚娘了,後來帶進宮封了個五品尚食……卻是比許寧的官還大了,寶如吃了一驚,慌忙拜見,劉娘子卻頗為和藹爽朗笑道:“不必多禮,我這尚食大家也都知道不過還是個廚娘,只是是為官家做菜而已,夫人卻是正經翰林夫人,來日必有誥命之分的,今日是官家交代下來,貴妃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孕吐厲害,吃不下東西,叫我來與你學幾道新鮮菜式,興許貴妃娘娘看了便能有了胃口,也請夫人不必憂心,官家特特交代了,只是請你指教,若是貴妃娘娘仍是不吃,也不會問罪,請你只管盡情施展便是了。”

    寶如連忙問:“卻不知如今貴妃用的是什麼呢?”

    劉娘子道:“太醫院那邊開了蘇姜陳皮茶、紫蘇姜橘飲這些,也開了一些方子,甚至讓醫女替她針灸過,仍是沒什麼用,連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邊都極為關心,日日督著御膳房這邊變著花樣做,常用止吐的淮山煲乳鴿、薑汁燉雞、砂仁藿香粥,盡皆做過,我這邊也帶了一張單子來,都是這些日子我們試過的菜式,想必夫人也是識字的,應能識得。

    寶如看了下,心下知道御膳房其實常年對著宮妃,對這止吐其實早有許多應對菜式,如今貴妃反應如此之大,只怕卻不僅僅是懷孕的問題,她想起之前許寧說過前世貴妃神秘的死於被發現有孕之前,想必她再天真爛漫,如今也是如臨大敵杯弓蛇影了,換成自己在那樣的壓力下,每日還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三座大山來輪番問自己吃了沒有,吃了多少,關心自己的肚子,只怕也是吃不下的。

    她仔細看了下那些單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也知道得有限,只是從前聽我娘說過她孕吐吃一道陳皮鹵牛肉有些用處,宮里大概不好吃牛肉,民間仍是多有私宰牛肉的,幸而我這裡有鹵好的牛肉,再加上陳皮重新熬一熬倒是快捷,若您放心,不若我這就做出來給您帶回去試試看,如何?”

    劉娘子笑道:“官家說了若是需要我這提供食材的只管說,若是一時辦不了的,夫人提供的也只管放心用,官家如此愛重,我豈敢有話說?”一邊又問了寶如需要什麼其他食材,立時命人傳食料來,沒多久果然有馬車快馬加鞭專程送了食材過來,寶如將自己早就鹵好的牛肉重新丟入調製好的滷料內,著意加了許多陳皮,開火再次熬起來,一邊又洗了豬瘦肉切絲,與那黃豆芽、豆腐、豆腐皮、金針、木耳、冬筍、冬菇、菘鮓、蘿蔔鮓切成長絲一同熬煮了一鍋十香菜出來,味道鮮香撲鼻,那邊鹵牛肉陳皮也已熬入味,劉娘子刀工飛快片成薄片碼成一碟子鹵牛肉。寶如又另外做了兩道素菜,一道是嫩薑拌生菜、一道是筍芽炒白果,一道甜點薑汁奶羹,幾個宮女也一直在忙碌著打下手,不過一個時辰,幾道菜盡皆做好,劉娘子連忙命人將菜放入熱窠炭爐內飛快送入宮內,一邊笑著對寶如道:“官家誇夫人有巧思擅烹飪,我看果然如此,想必今日貴妃娘娘應能開些胃口。”

    寶如連忙謙辭了兩句,又建議道:“我還知道一個偏方叫蛋醋湯的,將蛋打入米醋及糖水內煮開服用,聽說有些效果,做著也容易,可請貴妃娘娘在宮裡試一試。”一邊送那劉尚食出了門。

    晚上許寧回來的時候,卻滿臉陰鬱,看到寶如道:“今日宮裡來人請你做菜了?”

    寶如道:“是啊,那個劉娘子應當就是你從前說過的官家欽封的五品尚食,果然十分麻利,我做菜的時候她也給了我許多建議,脾氣又十分爽朗,明明是個五品官,卻一點官架子都不擺。”

    許寧滿臉不快,伸手拿了她的手來,看到她手背嫩如凝脂,手指纖長白皙,到底忍不下心來,又唉聲嘆氣了一輪,寶如問:“這是怎麼了?”

    許寧道:“今兒貴妃吃了你做的菜,居然多用了一碗飯,太皇太后、太后大喜,聽說是個翰林夫人做的菜,便命人賞,巴巴地把我傳了進去賞了些金帛,連皇后也賞了東西下來。 ”

    寶如道:“居然真的吃?依我說這也沒有特別到哪裡去,是貴妃心裡不安,才這般反應劇烈的,從前我們家隔壁那慶嫂子,你還記得嗎?他家三代單傳,前邊兩胎都是女兒,公公婆婆和丈夫都盯著她這一胎,懷第三胎的時候就是吃什麼吐什麼,聽別人說吐得厲害的都是女兒,更緊張了,越發吐起來,一點都吃不下,公婆還說她作妖,她到我家來,見到我娘就哭,說一想到肚子了可能還是個女兒,就覺得再也吃不下了,我看這安貴妃也是這樣子,未必即使我做得多麼合她胃口了,想必是看到官家巴巴的替她想辦法,再怎麼樣也要吃下去。宮裡賞出來,你應該高興才對呀,是不是怕人說你以幸進壞了名聲?”

    許寧仍是反反復復看著她的手,寶如抽回來惱道:“老看我的手做什麼?”

    許寧蹙眉道:“太皇太后說既然能吃得下,不如請許夫人到宮中小住幾個月,給貴妃開開小灶,那宮裡哪裡是你這等人呆得住的!就怕被人算計到了你尚懵然不覺,我一聽就請辭說家有幼女,皇后娘娘卻道正好皇長子也將滿周歲,只管帶入宮內,宮裡盡有乳娘,無論如何虧不著淼淼,又說若是怕夫妻久分,可恩准休沐之日返家一次,話說到這份上,我哪裡還敢推辭,心想著回來要不還是拿根柴火燙一燙,報個手已燙傷不知還來得及不,只是如今卻有些捨不得你疼。”

    寶如睜大眼睛道:“你這也是胡鬧,欺君之罪你也當得?”

    許寧長嘆一聲道:“官家也沒想到會這樣,散朝後給我特特道了歉,說也不好駁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意思,再則貴妃也確實喜歡吃你做的菜,還是希望你能進宮,他倒是給我保證了一定讓你在宮裡妥妥當當絕不會讓你損了一根頭髮絲兒,可是……”他滿心憂慮,來回走了幾步,居然一籌莫展,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他重生後極少遇到難題,許平意外去世寶如和離是一樁,秋闈洪水又是一樁,如今卻又遇到這一樁,他如何不心急。

    寶如笑道:“難得見到能難得住你的,你這是怕捲入爭儲的漩渦里站錯隊?只是如今也由不得你了吧?”

    許寧住腳道:“皇后嫡長子名分已定,又出身名門,皇子都還小,官家才登基年輕力壯,還不至於就到爭儲站隊的地步了,內宮諸人再傻也不會這時候就拉攏大臣沾一身腥,日子還長著呢,我只怕你傻乎乎的,被人算計了也不知。”

    寶如眉毛立起來道:“我哪裡傻乎乎了!”

    許寧苦笑:“夫人你不傻,是直,只是這直在宮裡是行不通的,你得能屈能伸,連淼淼都被送進去,這叫我如何不怕,若是有人拿了淼淼的命來逼你做甚麼,你怎麼辦!”

    寶如自己並不甚擔心,但說到淼淼,也不由有些擔憂道:“這倒是,不過真有人這般大膽?你是不是過於擔憂了。”

    許寧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道如今官家正是壯年,前邊又有時魚這一樁,再動就要留下痕跡,這時候不會有人輕舉妄動了,你入宮應當沒有大礙,可如今我是一絲萬一都受不住了!”

    寶如看他一籌莫展,實實在在的在為自己擔憂,心下微微一暖,其實自己活了兩世,真不是許寧口中那個爽直單純的唐寶如了,宮裡也不見得便是龍潭虎穴,休沐又能回家,實不必這麼憂心忡忡如臨大敵,她正要開口說些寬慰他的話,許寧忽然目光炯炯凝視在她的腹部上道:“早知如此,早該讓你懷上孩子的,這般就有藉口了。”

    寶如臉霎時通紅,一甩袖子轉身進去找淼淼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6:45 PM

第70章 貶謫青城

    晚了點宮中果然有內侍傳太后口諭到,封許寧之母羅氏為太孺人、妻唐氏為孺人,因其與烹調一道有專長,因貴妃有孕在身不思飲食憂思成疾,太后念及龍嗣為重,特宣唐孺人隨貴妃之母擇日入宮侍疾,指點宮中尚食,為貴妃調理飲食,又賞下了孺人的冠服插戴,金帛若干。

    許寧皺眉與寶如接了懿旨,打發了內侍,許寧飯都沒吃,卻是匆匆出了門,直至深夜方歸。

    第二日一大早許寧便吩咐寶如不要輕易出門,若是安家有人來接,且先稱病不見,便匆匆換了官服去翰林院不提。

    寶如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卻也無端相信他會處理好,便自在家逗弄淼淼不提。

    待到中午許寧回來,看到寶如面上微微帶笑道:“此事已了,只是原想著過完年才出京外放的,如今卻要提前了。”

    寶如有些驚詫問道:“如何說?”

    許寧笑道:“我上表請辭,翰林院諸同僚聯名上書官家,請太后收回這侮辱斯文的成命。御史台得知此事,彈劾后宮亂命,命無親眷關係的臣妻入宮為貴妃侍疾不當,有些言辭激烈的甚至說這是商紂之行,還有人拿了前朝後主強留小周后為例,官家臉都黑了,雖然解釋了兩句只是指點飲食並非以臣妻為僕,仍是無法,你前世也知道的,烏台御史嘴裡哪裡有好話出來的,怎麼難聽怎麼說,連我都遭了好幾句贅婿出身,寡廉鮮恥,賣妻求榮,枉為讀書人的彈劾,最後官家迫於士林壓力,不得不收回成命,但仍是將我謫至蜀地永康郡青城縣任知縣。”

    寶如一怔,轉臉問:“這是你和官家早就商量好的?”難道昨夜那些憂心忡忡,皆是裝出來的?她心裡忽然有了一絲被瞞著的不喜。

    許寧搖頭:“順勢而為罷了,前些日子我們原商議的是尋個時機,我上書做個觸怒官家的樣子,直接貶謫外放,再慢慢圖謀長遠。蜀地偏遠荒涼,峻嶺環抱,關隘林立,地勢險阻,民風彪悍,偏偏是兵家要地,前世應運民亂便是自此而起,一呼百應,從者甚眾,我們早有打算,徐徐圖之。他那日派尚食來與你學做菜,並非有意,不過只是心疼貴妃,原也未有折辱之意,畢竟曾在廣陵與你熟識,都是私下所為,只是被太皇太后這麼一提,倒是將貴妃推到了風口浪尖,寵妃魅惑君上的名頭是跑不了了,我若是將你送進宮,來日也少不了賣妻求榮媚上的佞臣之名,將來便是得登高位也不是什麼好名兒,是以我昨夜想了想,還是得辭,且此事還需要鬧到明面上來,這麼一鬧宮裡雖也不好看,倒比來日傳揚開來貴妃恃寵而驕皇帝為女色所迷無行無德的名聲好,如今官家在士林壓力下收回成命,總還得個肯納諫的名兒,況且令自內宮出的,論起沒臉她們更沒臉些。”

    寶如道:“我雖然不懂這些,但是既然你們讀書人反應這般大,為何太皇太后還要下這種令?”

    許寧道:“誰知道呢,許是高位久了隨心所欲,看我不過是個小官兒好搓弄,又或者是什麼別的思量,也有可能不過一句無意的話,就被人借了來拿著雞毛當令箭。貴妃必不敢有此意,官家原意也並非如此,無論我是應了還是不應,鬧出來都是官家首當其衝,貴妃更是背鍋背定了,外人看著只說是官家有此意,將來青史上更是濃重一筆,有時候捧殺者無非如此用心。”

    寶如蹙眉:“官家入繼,不是她們保舉的嗎?”

    許寧耐心與她解釋:“官家入繼太子,是先帝乾綱獨斷定下來的,她們不保也得保,先帝三子十三女,皇子一個都沒存活,只這一點你就知道先皇后宮之險惡,連強硬如先帝也無力制衡,官家又是個性子不喜拘束的,這些日子動作頻頻,想必有些叫人不放心不順心了也是有的。不過如今我這麼一辭,被官家又這麼一貶,外人看著多少會認為我將來只怕是個可拉攏的,這般我將來再次入朝也好行事,再則官家丟了這麼大的臉,將來若還用我,那便是虛懷若谷禮賢下士知過能改,因此如今這招棋雖然看著官家吃了虧,來日方長,卻有好處,反而若是你一入宮,便再無可能翻轉,因此官家也明白這利害關係。 ”

    寶如鬆了口氣道:“只是對不住安貴妃了,但她這應當是心病,也不是調理飲食就能治好的,若是平民百姓,倒還能回回娘家,如今嫁入宮裡,連吃個好吃的也要顧慮再三,這麼小一件事鬧得滿朝風雨,也實在是難了,昨兒我問那尚食,道是宮中如今一力講求簡樸,各宮皆有定例,吃食上又都有時辰,過了時辰一律不許再叫,宮裡又不許生明火,什麼都不好吃,竟是一般的民間富戶都不及了,咱們至少還能得個隨心所欲。”一邊又有些神往道:“蜀中,可是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那裡?”

    許寧笑了下:“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那裡,連累夫人受苦了。”

    寶如嘆道:“我不喜歡京城,離得遠遠的才好呢,那民亂你可有法子?”

    許寧道:“有法子,官家這幾日便要放裴瑄回來了,另外私下贈了我一個護衛,你只管放心,必不會連累你和淼淼。”

    寶如道:“看來淼淼的周歲生日竟是要到蜀地過了。”

    許寧搖頭:“不必,調令下得急,若是不能按時到任會被罷黜問罪,你和孩子哪裡經得起趕路,我先與裴瑄過去,你先留在京里,待我一切打點好了,再接你過去,你在京里也順便替我理一理這邊的香鋪和其他產業,因打算外放,我也沒怎麼做大,又有秦娘子在,也不需你十分費心,只耐心照顧好淼淼和唐遠那兩兄弟,等我派人來接你便好,這幾日先收拾行囊,我即刻便要啟程了。”

    寶如一愣,心裡忽然起了一陣難捨之意來。從前許寧在朝中做什麼,從來不和她解釋,偶爾需要她在內眷之間做什麼事,也只是簡單的交代,從來不似今日這般,夫妻同體,細細分剖,彷彿有著無限包容和尊重,並不嫌棄她出身市井,一竅不通。

    許寧卻又想起一事,和她道:“此次雖然名為貶謫,卻也只是貶至外地,品級未降,之前給我娘和你的孺人敕封也並未取消,禮部這幾日便要下了命令,論理這一向是由我上折子請封的,如今是太后下旨,她不知備細,我是贅婿,兼祧兩房,原也當為你娘請封才是,只是如今這事鬧成這樣,你娘的封號且待我在青城縣做出些成績,以後再請高一些的誥封,恐爹娘要有想法,遲些日子我親自寫信給你爹娘,你也知道此事才好。”

    寶如道:“我娘才不稀罕你請不請呢。”一邊臉上卻含著笑。

    許寧看她神色,心下暗喜,與她又說了幾句和氣話,晚上少不得又繾綣了一番,過了幾日果然便帶了裴瑄上了路,一路往蜀中行去。

    寶如一個人在家裡整理內務,卻是接連收到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家中甚至是安家送來的禮,送禮的人都十分謙虛,口稱夫人受了委屈,賠罪云云。寶如看其中有分外貴重之物,便推辭不收,只收下些布匹補品之類的禮品。此外又接到了不少邀宴的帖子,她心知這些人不過是想請她去看看熱鬧,問問備細滿足好奇心而已,便將帖子全都推了只稱病不出。轉眼一夏忽爾便過,寶如收到了許寧捎來的家書,道一切都好,只是縣衙破敗,不堪入住,正在想法修葺,請她耐心等候,而武進縣那邊也捎來了家書,道一切都好,敕封的事已知道了,家裡並不介意,只要女婿記得便好,莫要太過勞累等等。

    寶如持著家書知道許寧必是已親自寫了信回去給家裡解釋,想起前一世他直到入了中書省才請了誥封,那時候爹娘均已故去,娘雖然得了個誥贈,卻毫無意義,唯有羅氏擺著相府老夫人的譜頤指氣使,前世種種猶如噩夢一場,如今想來卻只能唏噓一番,如今許寧待她如此,她有時候竟會恍惚覺得前世種種果然不過是一場夢一般,時間居然會洗淡許多東西,當許寧持之以恆,她也漸漸很難再堅持那樣痛徹心扉的怨恨。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她每日只是緊守門戶,在家裡翻著許寧留下的書,探看蜀地風物人情,又派唐遠在外打聽蜀地來的客商,看那裡做些什麼生意往來,這一日忽然裴瑄卻上了門,寶如又驚又喜,問他:“你如何有空回來京城?”

    裴瑄笑了下道:“我奉了許大人之命,押送一批貨物前來京城,今兒已交給秦娘子那邊請她點貨了,另外有些物事送來給你的。”

    寶如好奇道:“什麼貨物?”

    裴瑄笑道:“大人在青城縣,招募了許多家裡無地貧苦的婦人,自掏腰包買了原料,命她們這兩個月織了許多布匹出來,命我押送來京城靜待時機販賣。”

    寶如笑道:“蜀錦聽說是極好的,莫非相公是想靠這個為那些婦人謀一生路?”

    裴瑄搖頭:“蜀錦哪裡得這許多呢!那要做得十分繁瑣,不是一般農婦做得來的,如今大人卻只是讓她們織的最便宜最普通簡單的白麻粗布,這樣的東西只好用作白事,平日里哪裡有人用,在蜀地都不好賣的,如今相公卻特特織出來上萬匹讓我運送上京,這其中又不知花了多少運送之費,依我看竟是賠本的生意,大人卻只是讓我交代秦娘子等待時機,且不必賣,我竟不知是何道理了。”

    寶如怔了怔,過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噗嗤一下笑了起來,道:“你只管聽他的話便是了。”

    裴瑄看她一笑猶如春花綻放,不由呆了呆,過了一會兒才道:“也只你們夫妻心靈相通了,除非國喪,否則這許多白麻布絕賣不出去的,那些織娘們卻都等著錢過年哩,大人還滿口許她們高價,真不知他那裡來這般的信心,莫非他知道哪位病重了?”

    可不是國喪麼,前世大概秋天太皇太后忽然薨了,滿城布鋪子的白布登時脫銷,她還記得當時她四處命下人購買,直跑到郊縣才買到了一些,較平日竟是翻了了好幾倍,許寧這可真是要狠撈一筆了。

    寶如含笑不語,只是請裴瑄坐下看他捎來的東西,打開一看,大部分都是些吃食,一缸一缸釀製的醬和酢以及幾捆子曬乾的菌菇木耳筍乾髮菜等物,又有一大包給女兒的玩具,樣式都十分精巧,花樣與京城大不一樣,裡頭夾著一封信,寶如不好意思當著裴瑄的面拆信,只收進袖內,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只想著等裴瑄走後看信,一邊問裴瑄那邊的情況。

    裴瑄搖頭道:“好窮的地方!買個甚麼東西都沒有!連那縣衙都是破敗不堪,也不知上一任是如何住的,聽許相公道官不修衙是慣例,只是也太寒磣了。縣衙里當差的差吏,盡皆有外快,個個如狼似虎,哪日一不高興了便上街去敲詐勒索店家,哪裡還有人敢開甚麼店!許相公一到就差點被他們轄制住了,弄了些山匪半路劫道,幸而有我與劉淵在,把他們打跑了,抓起來審了半日,好在許相公明察秋毫,居然問得那匪徒無言以對,最後終於供出來道這是慣例往日上邊任了知縣下來,便有人提前告訴了他們,然後他們中途打劫後,將那知縣打一頓,收了官憑文書,再勒索個千兩銀子,然後放了他回去,那縣令沒了官憑,少不得要差遣差役捕頭們去捉拿匪徒,差役捕頭們裝模作樣抓幾個替罪羊屈打成招,再拿了官憑文書還給縣令,那縣令只以為是差役能幹,又因為沒了錢,少不得要聽差役們擺佈弄些清查礦稅、網羅富戶的法子,他們再狐假虎威,虛張聲勢,任意施為,居中取利,真正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了!要不是相公帶了我們,一個讀書人,真是好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7:25 PM

第71章 太皇太后

    唐寶如聽聞此事,臉上都白了,半響才回過神來問:“你們可有受傷?”

    裴瑄臉上僵了下道:“不曾……”

    他那裡是個善說謊的人,寶如立刻逼問:“那麼多匪徒,你們只有兩個人,真的沒受傷?”

    裴瑄咳嗽了兩聲道:“我們不過是些皮肉傷,許相公讀書人有些文弱,手上也受了些傷,不過已是調治好了!許相公說了萬萬不能和你說的,你可別告訴他。”

    寶如感覺到心裡一陣難過,追問道:“手上哪裡受了傷?可影響寫字?是不是為這個才遲遲不派人來接我?”

    裴瑄慌忙道:“不是的,實是哪裡那裡能讓你和孩子住下,那縣衙四處漏水,十分不堪。許相公只是左手手臂有些皮肉傷,調養過已是好了,娘子千萬莫要擔心。”

    寶如疑心地觀察他的面容之後才嘆道:“我信你,你莫要騙我。”

    裴瑄滿臉漲紅:“這次真沒有騙你。”

    寶如便起身親自下廚做了幾個精緻菜給裴瑄吃,裴瑄狼吞虎咽,一邊道:“可算吃到好吃的了,那窮鄉僻壤的地方,飲食著實有些吃不慣。”

    寶如看他似乎也黑了瘦了些,大概是真辛苦了,再想到許寧受傷還要兼顧縣衙事,不知身子如何了,想到此心裡酸澀無比,便又問裴瑄:“這次我可能與你一同去蜀地了?有你護著,我們也走得放心。”

    裴瑄慌忙擺手道:“萬萬使不得!女眷和孩子我一個人顧不到,許相公如今正在整治縣內地方,那些差役都被他使了個計謀全都一網打盡抓進牢裡去了,又讓他們在縣衙門口枷號遊街,張貼佈告,讓縣內諸父老鄉親有被他們敲詐勒索者一律到縣衙首告,有師爺專程在那裡替人寫狀子,一時之間簡直是群情激奮,衙門口足足接他們的狀子接了好幾天,人人四處相告,簡直和過節一般!如今許相公正在招募鄉勇團練,或在縣城裡巡邏保安,或是耕種開荒,道是要剿匪修路,又招募貧苦婦女紡布,縣城裡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平穩下來,畢竟許相公給了他們許多承諾,待到真的有錢到手,那些人才信了相公哩,這時候也不好修縣衙,你們過去沒地方住,住外頭又不知會不會有匪徒報復,肯定不能讓你們過去。”

    寶如驚道:“還會有人報復?那你出來了,相公身邊有人護持麼?可安全?”

    裴瑄看她如此緊張,連忙道:“真不必擔憂,劉淵在呢,再則相公招了不少鄉勇,不怕的,只是你們女眷就不好,去了也不好讓人貼身跟著,實在不便,夫人還是再忍耐一二,最遲過完年就應能好些了。”

    寶如蹙眉不樂,裴瑄只好又安慰了她幾句,又說了些蜀地的風俗和笑話,好不容易逗得寶如展顏,才起身告辭。

    寶如送他出去後看信,裡頭許寧對自己受傷一字不提,只是將送來的東西有何用途一一說了一次,又叮囑了一番對淼淼的安排,信後頭道這青城縣因山多險峻,能耕作之地太少,土地貧瘠,又有山匪眾多,通商不便,因此物資極度匱乏,鄉民大多自給自足,如今他正在想法子剿匪修路,又要請人開礦,只是這些都需要投入大量本錢,也請夫人在京里多多想法子賺錢,將來有大用。

    寶如看著信想著他這洋洋灑灑一堆字後頭的一番良苦用心,想必是怕自己嚷著要過去,便哄著自己在京里賺錢,讓自己忘記去蜀地的事,心裡又是酸又是甜,反復看了幾次那封信,當真認真想起來要如何賺錢了。

    她如今已是官身,卻不能和從前一般去開食肆賺錢了,一時半會卻也沒想出個法子,隔了幾日深夜裡禁宮內喪鐘鳴響,太皇太后薨了。

    第二日便已滿城掛白,寶如遣了小荷去鋪子裡問了問,喪事來得突然,秦娘子直接聯繫了好幾家大布店,一口氣賣出去許多白麻布,又直接讓人在店門口擺攤賣白麻布,一日也賣出去許多,寶如心中暗自佩服這秦娘子有生意眼光,這白麻布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平日里價極廉,各個店家只要肯出京城調貨,不會超過三日貨就補齊了,因此這賣的就是個急,出貨一定要穩準狠,京都何止十萬人,處處都要買孝巾,一時之間哪裡有空四處尋摸,但是這麼多的白麻布,靠自己賣幾日內是賣不完的,還是要早日填貨給各大布店,才是真正好法子。

    裴瑄十分驚詫,但也還算高興,畢竟這樣他就能直接帶上貨物的錢回去了,而不是下次再找人押錢進蜀,他悄悄對唐遠道:“這許相公若不是得了京里的消息就是有通鬼神之能了,只是他在蜀地,京里的消息瞬間萬變,他如何在數月前就能算得如此準,若是遲一些,這麻布就全不值錢了。 ”

    唐遠也只能道:“從前不是說諸葛亮能觀天文地理麼,這太皇太后想必是天上的神仙,天上必是有星星是代表她的,興許許相公就從這星相看出來的呢。 ”

    裴瑄搖頭道:“實在是太玄了。”

    為了為太皇太后往生祈福,大相國寺舉辦了聲勢浩大的往生法會,京里諸官宦誥命盡皆前往致祭,寶如這日也專程換了素服前去致祭。

    卻是難得地又遇見了宋夫人及宋曉菡,她一身素衣,整個人消瘦許多,看到她便拉了她的手低聲道:“聽說前兒你們惹上了麻煩?雖然被貶謫了,我爹說這倒是好事,若是仍留在翰林院,少不得要被人使絆子,還不如遠遠出去做些實績出來,過上幾任,大家都忘了這事,官家也未必記得了,再回來才好。”這番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寶如致謝道:“多謝指點。 ”宋曉菡幾句話卻又露了本性:“要我說都是那安貴妃不好,倒是連累了你們,許大哥當時就該以死抗爭,還能留個鐵骨錚錚的美名兒。 ”

    寶如失笑,許寧這等人?年幼被賣入贅,為了一塊糕點終於低頭的人,他是在世俗紅塵中打滾磋磨過的人,如何會和那些士大夫一般,寧死不辱,寧可青史留名卻不苟且偷生,他前世和官家做那什麼新法,更多的是為了做一番事業證明他自己,若說真的完全是為國為民毫無私心,她也不信,這一世再赴朝堂,多半是要彌補遺憾,他會以死抗爭,她不信,她也不希望他寧折不彎,許寧會求全委屈,會忍辱負重臥薪藏膽,會反復斟酌後選取最合適的一條路,他其實是個普通的俗人,卻努力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宋曉菡還在嘀咕著和她說侯府的事情,低聲道:“寧國公府那笑話你也聽了吧?我爹聽了就和我說還是退了親吧,二房那邊更是想得美,知道我爹有退親之意,便說讓宋曉蘿頂替我也成,真是好大的臉!我和我爹說烈女不侍二夫,若是他退親我就死給他看,我爹被我嚇住了,最後只和寧國公府那邊說了讓他們處置了那侍女,去母留子,如今是將那侍女遠遠發嫁了,那孩子就養在田莊上,依我說還是帝姬太過寵三郎了,內宅讓那些眼大心大的奴婢鑽了空子,等我過去好好整治內宅,才知道我的手段。”

    寶如嘆了口氣道:“那衛家公子著實不是良配,實在也太風流了些。”

    宋曉菡道:“少年公子,生得又好,難免有那等不知廉恥的丫鬟來引他,這京里高門,那家公子沒有一個兩個通房的?成婚的時候打發掉也算是知道規矩的人家了,你出身小家小戶,不知道這高門媳婦,本就不能嫉妒的,只要端著正室的架子,拿出風範來,總能讓丈夫尊重愛戴,更何況三郎待我又是不同,將來成婚後性子定了,用心在舉業上,自然便能絕了這些風流債。”

    寶如默然不再勸說,宋曉菡卻又低聲道:“快看,那是張相夫人!”

    寶如看過去,淡淡道:“有什麼好看的。”

    宋曉菡低聲道:“你有所不知了,張相是太皇太后的鐵桿支持者,太皇太后也多有倚重他,權傾朝野,如今太皇太后薨了,只怕張相也好景不長了,你看張相夫人那眼圈,真正是如喪考妣了。”

    寶如一怔:“不是說太皇太后出身貧家?”

    宋曉菡娓娓道來:“太皇太后出身貧家不假,高宗那會兒為不受寵的元后皇子,被當時的炙手可熱的劉皇后排擠猜忌,連宮室都無人修理,更不要說選妃了,後來選妃之時,高宗不敢選世家女子怕受猜忌,便選了貧寒出身的良家女子為妃,以去皇后疑心,這便是太皇太后了。據說後來太皇太后有孕,高宗害怕鋒芒太甚被劉皇后算計,便悄悄和時為翰林侍講的張相說想墮掉其胎兒,張相便袖了三劑墮胎的藥給了高宗,高宗回去後親自熬藥卻夢到金甲神人擊破藥缸,驚醒後認為是神兆便將藥倒了,告訴張相時張相解夢道此為天命,於是高宗便留下了這腹中孩子,這便是先帝了,當時太皇太后孕中思酸,高宗又和張相說,張相便帶了木瓜藏袖中給他,後來高宗得登大位,太皇太后封了皇后,一直對張相十分尊重,高宗去世後,先帝登基,也一直十分敬重於他,常常問計於他,言聽計從,如今他也是三朝元老了,算得上權傾朝野,只是如今的官家是過繼的,太皇太后一去,太后又與他不太對付,只怕這兩年朝堂要有大動靜,我爹說了要不是如今祖父身上也不太好,真是想再外放一任,這眼看就是腥風血雨,朝堂傾軋,到時候站錯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7:29 PM

第72章 流光易拋

    從大相國寺回來,寶如頭大如斗,彷彿被宋曉菡嗡嗡嗡強行灌了一腦袋的朝堂爭鬥和小兒女情思,看得出來她被關得狠了,寶如索然無味地回房,從來沒有感覺到是這般的寂寞。她第一次發現在許寧在京城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需要朋友,需要女伴,而如今許寧不在,日子忽然變得有些空落落的。

    寶如忙碌地趕著灌了一批臘腸出來用松柏薰出來要給裴瑄帶回去,又買了結實耐用又大方的布匹來,與小荷銀娘趕著裁了內外幾身男裝鞋襪帽子來,又讓銀娘將裴瑄與那劉淵的也一起做了。

    她想讓裴瑄回去的時候,給許寧捎帶一些有用的東西,又覺得最好是帶一些貨物回去,但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東西生利,蜀中成都一郡其實極為繁華,應有盡有,又盛產茶葉、蠶絲等物,許寧那邊之所以如此窮困,其實還是與山路險峻吏匪勾結貪官猛如虎有關。於是她一連數日在集市上徜徉,但凡看到覺得有用的東西,就買一些回去包好,從一些菜籽花種到許寧習慣喝的茶愛用的紙張筆墨,漸漸早已忘了要買貨物讓裴瑄帶去獲利的初衷,每看到一樣物事,不是覺得許寧會需要便是覺得許寧喜歡。

    漸漸家裡的房內堆積得越來越多,給許寧帶什麼貨物能賺錢卻又沒有什麼想法,她著實算不上是個靈巧機變之人,眼看裴瑄定下回去的日子也近了,她忽然想起秦娘子,便自起身去前頭銀杏胡同那兒看秦娘子,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秦娘子聽到她的煩惱,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麼裴大郎竟沒和你說嗎?這眼看就入秋了,路上再花些時間,回到蜀中也要歲末了,許相公早捎了信來,讓我找了門路和司天監印歷所那兒買了一批明年的曆書,這一次運回去趕上快過年,又能小賺一筆,一來一回,這利可不小呢。”

    寶如輕咦了一聲,暗自懊惱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這曆書上頭,這曆書輕巧又能帶得多,過年的時候百姓家家要買,著實是門好生意,她笑道:“我竟沒想到,只一心往那些京里時興的貨物想,卻沒想過這曆書每年都是從京城放出去的,又是人人都要買的東西,不愁銷路。”

    秦娘子笑道:“許相公眼光之準狠,我也是十分佩服的,譬如這次販白麻布,竟然如通鬼神一般,叫我們是五體投地。”

    寶如笑了笑微微有些懊惱,感覺到自己卻幫不上許寧什麼忙,與秦娘子閒話了一些,秦娘子始終對她客氣而恭敬,教她越發有些不適應,卻忽然聽到院中有著呼喝聲,她有些好奇,秦娘子笑道:“是裴大郎在教唐遠小兄弟習武呢。”

    寶如連忙站起來走出去,一眼看到院中裴瑄舞著一把雪亮的刀子舞得水洩不進,唐遠在一旁看得雙目一瞬不瞬,寶如微微一笑問秦娘子:“這寶刀是不是就是裴大郎家傳寶刀?”

    秦娘子道:“非也,聽說卻是徽王爺所贈寶刀,裴大郎十分愛惜。”

    寶如心裡暗自點頭,知道這是皇家收攏人心的手段,秦娘子卻道:“裴大郎人品軒昂,又十分俠義,不知許夫人可有想過替他說一門親事?”

    寶如一愣問道:“裴大郎可有中意的人兒?”

    秦娘子道:“未曾見,但奴心中卻有一人選,只是我身份低微,不合作媒,只是與許夫人推薦一人選,若是許夫人可以,玉成此事,倒是一對佳偶。”

    寶如忙問:“是何等樣人?”

    秦娘子道:“是位京里的官宦後人,姓盧的,父母已逝,因著族親遠在家鄉,家裡敗落了,她一個人帶著弟弟在京里度日,今年年已二十未嫁,花期已過,卻道要撫養弟弟不肯輕易出嫁,我家從前與她家是世交,喚她一聲妹妹,當日我淪落風塵,她並不就此絕交,雖不敢涉足教坊之地,卻也遣人資助我物品,如今她深陷窮困,我卻小有積蓄,她卻不肯輕受我的資助,一旦借錢,必按期歸還,一個人在家紡紗養弟,有人來說親,她只道要撫養弟弟,許多人聽則退卻,她卻不以為惜,我以為此女心胸氣度,容貌年齡,都堪配裴郎,而裴大郎又是個俠義中人,路遇稚兒求助尚慷慨解囊,若是真娶了盧娘子,必不會坐視其幼弟不理。”

    寶如猶豫道:“相公不在,這事我得和他說一聲商量商量。”

    秦娘子笑道:“有勞夫人操心了,依我的意見,令千金周歲快到了,雖然如今國喪,私底下親屬們自己聚一聚也是可以的,到時候若是許夫人不反對,我邀請那盧娘子來,與那裴郎見一面,兩邊都看看是否有意,我們再決定是否作伐好了。”

    寶如道:“秦娘子想得周到,則如你所言。”

    秦娘子嘴角含笑,想必是真的為那盧娘子而高興,寶如便向秦娘子要了那盧娘子的性命住地,打算回去也再側面打聽一番,便起了身請辭。

    從銀杏胡同出來,寶如看到如今銀杏已經半黃綠,滿樹翩翩起舞,十分漂亮,不由又有些想起許寧偶爾會用銀杏葉子做書籤來,便輕輕撿起一張銀杏葉,心中一動,回去到了屋裡,提筆寫了一些家裡很好,淼淼又沉實了許多,已經會叫簡單的阿娘阿爹了等等,最後寫了句:今日見到銀杏半黃半綠,十分美,特寄一片與你看看。便將銀杏葉加入信內,密密封好。

    待到將信都封好後,她出來想叫小荷明日叫裴瑄過來搬她準備下來的諸般物事,誰料到門口傳來的拍門聲。

    銀娘過去應了門,卻有些驚詫問了句:“親家老爺夫人來了?”

    寶如抬頭,果然看到許家兩老一路風塵僕僕,手裡還牽著個半大孩子,身後跟著段月容,巷口那裡堵著一輛馬車,裡頭滿滿當當塞了不少東西……倒像是連人帶全副家當都給搬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7:50 PM

第73章 哭窮裝嬌

    寶如一看到公婆這般模樣就心裡有了數,上前一邊問候:“爹娘如何來了?也不捎個信來我們好早作準備。”一邊將幾人讓入院子內。

    羅氏一邊四處打量小院子一邊道:“二郎呢?想必是還在上朝未歸?”又皺眉道:“怎麼住得這般狹小?比我們在縣里新買的房子還不如!”

    許留道:“京里地貴,能買這麼間小房已是難得——二郎應該還未夠資格上朝,不過聽說應當在翰林院值守的。”

    寶如道:“這小院卻是賃的,價格若是在武進能買幾畝地了——爹娘如何突然來了?”

    羅氏眉飛色舞道:“前些天地方老爺送了朝廷封過來,說我己被封為太儒人了!縣里鄉紳夫人們盡皆來祝賀,好不榮耀!二郎這一番孝心可貴,我們兩老也有些想他了,我們琢磨著二郎如今想必是在京里站穩腳跟了,敬哥兒也已到了開蒙的時候,竟是不如趁我們如今還走得動的時候,到京里來住著,敬哥兒也能得了二郎指點,將來讀書上也出色些。”

    許留輕輕咳嗽了聲道:“主要是如今大姐兒也快滿周歲了,你們也該再要一個了,你們小倆口在京里沒個長輩幫忙著操持,只怕平日多有不周全,我們趕著過來也是打算給大姐兒賀一賀周歲。”

    寶如輕咳了一聲道:“爹娘有所不知,前個月相公觸怒官家,已是被貶謫至蜀地青城縣那兒了,如今早赴任去了。”

    羅氏吃了這一嚇,尚未反應過來:“什麼?”

    寶如不說話,許留蹙眉道:“因何事觸怒官家?這也是好耍的?一不小心便是欺君之罪,如何得了?二郎怎麼這麼不小心?”過了一會兒又道: “知縣也是七品官,想是官家也沒怎麼生氣,只是從京官到地方,差得也太遠了,若是沒個門路,將來一輩子留在外頭都有,這可如何是好?”

    寶如睜著眼睛說瞎話:“我也不知道呢,相公什麼多不和我說,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出京。”

    羅氏本滿懷一腔享受京城繁華的熱血而來,如今先被這狹小院子驚了一下,又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頗有些不冷靜起來:“二郎去了蜀地,你如何不跟去?”一邊又懷抱著一絲希望:“我看咱們縣老爺也十分有派頭,他家夫人、老夫人都是人人趨奉,十分富貴的。”

    寶如道:“我倒是想去哩,只是相公說一路上不太平,他赴任有時間的,一定要按時到,帶著女眷和孩子路上不便,讓我先在京里等著,果然前些日子接到信,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山匪!要不是帶了護衛,身上又沒什麼錢,還不得平安到任哩!真真兒是凶險! ”

    許留和羅氏雙雙嚇了一跳,慌忙問:“可有受傷?”

    寶如道:“聽說傷了一臂,是皮肉傷,已是調養好了。只是那邊的縣衙極是破,地方又窮苦,買什麼都不好買,十分不好休養。”

    羅氏不可思議道:“縣老爺那也是一縣父母了,難道地方上竟坐視父母官如此窮困?”

    寶如笑了聲:“那地方太窮,聽說山匪橫行,十分不太平。”

    許留緊皺眉頭道:“這地方官也有肥瘦之分,既然是官家龍顏大怒,那自然不是甚麼好地方。”

    羅氏極是不滿道:“既如此你為何不跟過去,也能照顧他一二。”

    寶如睜著眼睛說瞎話道:“我當然想過去的,只是前兒我身子覺得不太舒服,請了大夫來看原來已是有孕了,此去蜀地山長水遠路上匪徒又多,我有孕在身又帶著女兒,哪裡好走的。但是這小宅子年底便要到期了,要再賃又要添錢,相公不在身邊,俸祿也不好領了,只留下一點子家用,交了租金不剩下多少,這京城裡沒有地,連一把蔥都要現買!還有沒有井,水每日也要買的,這屋裡還要養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天天一睜開眼就要花好多錢,一想到我就發愁得很,正好爹娘來了,我心裡也寬了,正好替媳婦分擔一二,”

    許留尚未說話,羅氏已是驚道:“我們哪裡帶了多少錢!”

    許留皺著眉頭道:“既然花銷大,那不若換個小點的院子,再賣了那兩個養娘好了。”

    寶如道:“這也使得,只是我如今有孕在身,大夫說這一胎有些不太穩,皆因太過擔憂相公的緣故,因而要少動氣少走動,家事不可勞累,冷水也碰不得,平日里家事全靠小荷和銀娘使喚著,如今是太皇太后國孝期,所幸我是之前便有了孕的,但是到底不好出門招搖,省得別人瞎猜疑以為我是孝期得孕,那是要影響相公的前程的。因此找院子、家事,恐怕要靠爹娘操勞了,並不是媳婦想躲懶,我肚子裡頭這一胎若是個兒子,那可是我唐家的香火根兒,萬萬不能有閃失的,想必爹娘也是知道我的難處的。”

    羅氏驚道:“懷一胎如何就這般嬌貴起來?我當年懷著二郎三郎不也一樣地頭送飯拔草的……”

    許留連忙道:“唐家就等著這長子呢,我們當然能理解,只是這京里我們初來乍到,也還不太熟悉,且先再看看先,如何當時不多賃上幾年?”

    寶如道:“爹娘有所不知,這京里多是短租,四方客商、趕考舉子、百工巧匠日日都來,院子根本不愁租,若是租長了,反倒虧呢,因此多不肯長租的。”

    許留皺眉道:“也罷,那先安排我們住下吧。”

    寶如又道:“這院子裡頭只有兩進,一進我和相公住的,如今公婆既然來了,那只好讓小荷、銀娘和大嫂都和我住裡邊那進,委屈爹娘住在外院了。”

    羅氏十分嫌棄地看了一眼外間緊挨著廚房的廂房道:“這裡也能住人?”又道:“連我們鄉下的房子都比這裡寬敞些。”

    寶如為難道:“那爹娘不如到隔壁去將隔壁的房子賃下來?這樣住得也寬敞些。”

    許留道:“且先將就住下,明天再說。”

    寶如心裡暗笑,一邊懶洋洋道:“也好。”一邊叫銀娘:“銀娘快出去買些菜來給爹娘做飯哩。”又問“小荷呢?讓她去送個禮如何這麼久也不回來?這前頭亂糟糟的,要收拾了才好讓爹娘住下,難道要我動手才行?”

    銀娘看寶如這一番作態,她是唐家雇了來專門伺候寶如飲食的,當然是幫著自己家的人,連忙開腔道:“買菜容易,只是你這些日子飲食不定,一會兒要吃羊肉一會兒又要吃鴨肉的,這買菜的錢卻只剩下半貫了,還有油、鹽都不太夠了,也得買,還有親家老爺、夫人來,那自然是要買些被褥,家裡的被褥哪裡夠使呢,還有相公那邊的長官要走禮……”

    寶如道:“少囉嗦,如今爹娘來了,還怕沒錢麼?且先去買上一隻雞一隻鴨來,好好給爹娘接風才是,被褥也只管買,還有眼看入秋了,乾脆多買幾床棉被才好。”

    羅氏慌忙道:“不必這麼浪費,家常菜便好。”

    許留也道:“二郎不在,我們還是儉省為上,這里處處都要用錢,依我看媳婦倒不如隨我們回武進去養胎的好。”

    寶如道:“大夫說了這一胎要好好的養,萬萬不能旅途勞頓哩,再說了這是我唐家的長子,我總要吃好睡好,才能養好孩兒。”

    許留只好道:“媳婦說的也是。”

    銀娘便出去買菜不提,寶如便道:“小荷也不知何時才回來,這前頭亂糟糟的,只好麻煩爹娘自己收拾一下子,大嫂且帶著敬哥兒進來,我帶你在相公的書房先住下,那里相公走後就沒住過人,也需要收拾一下子。”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去牽了敬哥兒的手,洋洋地進去了,段月容只好跟著進了來,只留下許家兩老面面相覷,只好勉強收拾著。

    待到晚上銀娘好不容易才買了菜來,不過一隻瘦雞,居然就要了幾十錢,連那燉雞用的薑蔥蒜,也要幾個大錢,許家兩老一邊看著微微心驚,然後看著寶如果然進去後就沒出來,過了一會兒小荷回來了,卻又被叫進去說是要幫淼淼洗澡餵飯,要問寶如在做什麼,銀娘只是說“娘子身上有些不舒服在歇息”,“娘子有些困乏”這樣的藉口,段月容倒是收拾了一會兒便出來跟銀娘一起做飯,晚上一起吃飯,寶如又說京里的生活如何不易,一邊又道:“我平日里也說,相公好不容易當了個官兒,想必平時面上排場走禮樣樣開銷都大,何必還非要次次將俸祿一半都讓人捎回去哩?相公說,好不容易到了京里,爹娘在家裡就指著兒子給自己爭氣,若是一點銀子都不捎回去,爹娘只怕要失望,所以寧可自己節衣縮食,也要將錢寄回去給爹娘哩。 ”

    羅氏有些失落道:“本來也是,那銀子在武進已是能過得不錯,在京里卻不見錢,倒不如寄回去我們攢著多買些田地也好。”

    寶如笑道:“說是這麼說,只是翰林院清貴卻沒甚麼進項,如今去了個窮地方當縣令,也是個破落戶,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依我看倒還不如在武進做個富貴鄉紳,開開香鋪,收入竟比做官好多了,日子也好過。”

    羅氏贊同道:“這倒也是……”

    許留斥道:“婦人就是眼光短淺,這初當官自然是這般的,需要得找些門路,謀些肥缺,才能賺回來,來日才能飛黃騰達。”

    寶如欣然笑道:“爹說得是,我前兒正聽說有人有門路,三千兩銀子便能找個地方肥缺外放,六千兩便能在六部謀個肥缺,我琢磨著哪怕是外放,能到個富庶的地方也是好事,正想著如何湊這三千兩銀子呢,如今爹娘來了也好,正好替二郎打點打點,二郎若是得了肥缺,爹娘也只有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6 07:57 PM

第74章 謊言成真

    許留與羅氏雙雙色變:“三千兩銀子!”

    羅氏駭然道:“三千兩銀子都能在府城買個極好的鋪面了!”

    許留皺眉道:“這門路若是可靠,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肥缺,總能翻倍賺回來,就怕人家看你一個婦人家,恐怕是哄你的錢。”

    寶如拍手道:“人家還看我是一個婦人家,無人擔保,不肯替我引薦呢!說這門路隱秘,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卻是要抄家滅族的!要我們必要來個尊長出來才信得過,找他的人流水價也似的,可嘆我一個婦人家人家不太搭理,我還找了個放印子錢的,三千兩銀子,一分利,只是也是看我是個婦人家,不肯與我畫押,要我家必須得出來個能做主的男子,我正愁呢,幸而如今爹來了,這倒好,做主畫個押寫個借據,便能拿回三千兩銀子來替相公活動了,其實我的意思是橫豎也是要活動,不若一步到位,若是家裡的地契帶在身上,便可抵押,借上六千兩銀子,這般相公應當很快就能回京城,也好過我們一家子在京城苦熬。”

    許留與羅氏面面相覷,這次他們是打著投靠兒子享福的主意來,的確地契房契都放在身上,將武進那邊的田地盡皆租了出去與人耕種,但是讓他們將到手的肉又割出去,他們怎麼可能捨得,他們原以為兒子媳婦在京城肯定過著極為尊貴的生活,沒想到卻是如此拮據,過得還不如他們在武進縣,至少有房有地,又有僱工使喚,進出人人都叫一聲“老太公”、“老孺人”,三不五時又有人來送禮,雖然他們不敢收太大數額的禮,卻仍是過得十分滋潤富貴。

    寶如卻只是一個勁的催促許留,竟像是完全將許留當成了主心骨,一心一意依靠過來,許留輕咳了兩聲道:“媳婦一心為二郎打算也是好的,只是這不是小銀子,若是被人騙了又或是得的缺不賺錢,那幾千兩銀子就要打了水漂。又你還年輕不曉事,不知道那印子錢的可怕,利滾利的家破人亡的都有的!你這樣的年輕媳婦子更是沾不得,是要被人賣掉抵債的!所以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慢慢打聽才好。 ”

    寶如哦了一聲,臉上做出了十分懊喪的神色來,許留只好勸道:“知道你們年輕夫妻,一時分開難免有些難過,更何況你又身懷有孕,只是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你且好好安心養著,我們再替你好好打聽下。”

    寶如嗯了兩聲,臉上卻顯出了不服的神色,勉強吃完飯便扭身往屋裡走去,不再理睬他們。羅氏有些不滿道:“這媳婦如今脾氣是越發大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許留道:“罷了,媳婦有孕在身呢,你和她生什麼閒氣,再說了,她這是不高興我們拿不出錢來呢,也是一心為著二郎了。”

    羅氏冷哼了一聲道:“看她嬌貴得!明明就是捨不得二郎呢,我們也不知攢了多久,才買了房子舖子和田地,只要放在那裡,日日都有出息,那是下半生都要靠那些了,如何聽她幾句話便要將錢都扔進去打水漂?知道那是不是個騙子?”

    許留輕嘆道:“媳婦到底年紀輕,沒經過事,忽然和丈夫分開,心裡著急是有的,難免見到點消息便信以為真,再說也不一定是假的,只是這銀子著實太過高了些,若是少一些倒是不妨賣掉房子田地給二郎謀個肥缺。”

    羅氏道:“我看當官也未必那樣撈,其實媳婦說得對,倒不如回武進那裡去開著香鋪,那才是日進千金……”忽然想起一事:“如今那香舖是唐家把著,如何不讓唐家出這個錢給兒子某缺?媳婦莫不是想騙我們出錢?”

    許留搖頭道:“二媳婦平日里都是呆呆的,甚麼東西都寫在臉上了,哪裡有這個心眼,你得了誥命,那唐家卻什麼都沒有,唐家哪有不生氣的,如何會拿出錢來給二郎謀缺?唐家那兩老可都精明著呢。”

    羅氏臉上有了一絲得意之色:“這敕封當然是封生母了,他們倒想呢。”一邊又道:“不若我們還是讓媳婦與唐家說說,試試看讓唐家出這筆銀子倒不錯。”

    許留嘆氣道:“媳婦一心為二郎打算,只怕早就開口過了,你看著屋裡到處空蕩蕩的,也沒幾樣值錢物事,想必京里生活果真拮據,再過一段時間媳婦肚子大起來,只怕開銷越發大了……還有天冷了,又要燒炭,又是一筆大開支。”

    羅氏十分心驚肉跳道:“那怎麼辦?這里花銷也太貴了,我們那點錢不夠用多久啊?”

    許留道:“且再看幾日。”

    一邊廂銀娘卻悄悄問寶如:“娘子果真去看了大夫有孕了?”

    寶如搖頭道:“我順口胡謅的,省得他們又要囉嗦,若是知道相公是因為我被貶的,還不罵上天,早點弄個擋箭牌才好,反正過不多時我也就去蜀地了,到時候那麼遠,他們也不會跟過去,我有沒有真的有孕,他們那裡查去。”

    銀娘怔了怔,過了一會兒道:“可是娘子,你的葵水一直未來,雖然說是因為給大姐兒餵奶來得遲,可這也太遲了吧?不會是真的又有孕了吧?”

    寶如一呆,她自生產後一直遲遲未恢復行經,也曾看過婦科大夫,大夫說一則是因為她餵奶會導致經水延遲,二則是她年紀太小,生產多少有些影響,月事不准也是有的,開了些調經補養的藥,只說不吃也無妨。因為要餵奶,她也不肯吃那些補養的藥,是藥三分毒,她怕從奶水里頭過給淼淼,因此一直不太在意的拖著。

    她十分躊躇道:“不會吧……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小荷在一旁聽得插嘴道:“可是娘子,大姐兒那一胎,你也沒有反應啊,而且你這些日子飯量好大,比從前翻了一倍,也愛睡覺。”

    寶如呆了一會兒,有些遲疑道:“不會……吧?沒有月事,也能懷孕?”

    銀娘低聲道:“聽聞餵奶時雖然無經水,卻仍是會懷孕的,不若明日娘子再找個大夫來看看才好,不然萬一貿然上路,有個閃失可不得了。”

    寶如細想了下道:“不會有的,不必浪費那個錢了,再說萬一被公婆知道了,又要囉嗦。”她心裡想著與許寧也就幾次,哪裡就這樣巧,實在不信。銀娘卻道:“明日我帶你悄悄兒出去醫館看看,就算沒懷孕,開個方子調理調理也好,淼淼快一歲了,也該斷奶了。”

    幾人商量著睡下了,第二日一大早寶如醒起來便又聽到外頭婆婆尖利地叫罵聲,她側耳傾聽,原來是在和門口水車賣水的伙計對口,想是嫌人家水賣得貴了,一直在喋喋不休,那伙計不耐煩道:“你買不買不買就算,我這水乾淨又清涼,是玉泉水,和別家的井水濁水可不同。”婆婆叫道:“這一木桶便要十個錢,你這是搶呢!我自己自己拉去!”那伙計嗤笑她:“你只管去拉,只怕你那幾桶水省的錢,都抵不過城門稅呢。”

    羅氏啞然,只聽到銀娘笑道:“我們娘子只喝你家的水,還是老樣子的,老人家不太習慣,請多多包涵。”那伙計一邊嘀嘀咕咕一邊道:“也不知哪裡來的窮措大,這一點點錢也要掐得死緊,這般看的緊錢怎不去住西城呢,那邊窮人多,井水打一次水三個錢,何必來這邊住?”

    羅氏聽到他奚落,又要發作,許留已是出門去喝住回來,寶如卻聽到許留問那銀娘:“看來西城那邊房租便宜些?”

    銀娘道:“便宜是便宜,卻是住不得哩,相公多少是個官兒,我們娘子身上也有孺人敕封,跑去那一個院子四五家住著的地方,如何使得!再說娘子生得這般美,那邊整日里閑漢混混到處閒逛的,你們倒放心?”

    許留啞然,銀娘也不管他,提了水進來做早飯,卻不多時又聽到羅氏在那裡驚叫:“洗菜用那麼多水做什麼!”一會兒又罵段月容:“那衣服看著還乾淨,洗它做甚麼?浪費水!”

    寶如在房內笑得肚子都疼,慢悠悠起了身梳洗過後,餵了淼淼,又逗弄了一會兒她,直到小荷進來叫她吃早飯,才走出去吃早飯,羅氏果然十分心疼道: “連水都要錢!還不如自己打一口井!”

    寶如道:“打井要交稅哩。”

    羅氏啞然……許留嘆道:“要不怎麼說京里居大不易呢。”

    寶如吃完便起了身,與銀娘出去,羅氏忙問:“去哪裡逛?”

    寶如道:“正要去醫館抓些安胎的藥,藥也貴得離譜,娘可要去?”

    羅氏怕要自己出錢,慌忙道:“我就不去了,在家裡收拾收拾。”

    寶如忍著笑走了出去,找了家醫館專攻婦科的把了脈,那大夫把脈沉吟了一會兒道:“夫人這是喜脈了,脈象滑數有力,夫人也面色紅潤,中氣十足,氣血旺盛正宜養胎,胎兒應當康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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