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陳燈 -【重生之怨偶】《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3:54 PM

第120章 戲中玄機

    許寧從宮裡回來,一身透汗,一路回房便命人備水,一進房便看到寶如一個人呆呆坐在窗邊,望著窗外嫩綠的芭蕉葉,臉上帶著迷茫。

    許寧一怔,走過去道:“怎麼今兒沒有去和孩子們玩?”

    寶如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許寧,從小爹娘就告訴我們,別人的錢財莫要輕取,得了多少就要還人多少,若是為非作歹,總有國法治他,天理報應等著,我前世殺了人,也償了命,若是侯行玉真是那等無惡不作的惡霸紈絝,你說我殺他,算不算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許寧心下一緊,隱隱覺得寶如忽然問出這個問題有別的隱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敏感反問:“公主那邊案子有進展?”

    寶如遲疑了一會兒道:“如今在查公主身邊一個女冠,道是一直冒的華陽觀清虛散人的名,其實真人已經四十餘歲,瘦小面黃,而公主身邊的侍女見到的清虛散人卻高挑美艷,才二十餘歲,是公主一次赴宴帶回來的,只說是旁人薦的道姑,公主與她經常夤夜談經,且一反常態,不許人一旁伺候。”

    許寧心念一轉:“這道姑有投毒的機會?”

    寶如低聲道:“永安長公主只說歹人冒名頂替,十分可疑,如今正在查,聽說城裡卻遍查不到,若是真兇查不出,那些疑犯包括安陽公主身邊的幾乎所有的丫鬟和侍從,都要被問罪,甚至連那幾個與安陽公主有私情的男子,都有可能被牽連……”

    許寧看著寶如臉色緩緩道:“你猜到是誰了?”

    寶如道:“法會那日,我與宋曉菡談了幾句,她說,阮清桐忽然要隱退,今夜要唱收山戲。”

    許寧畢竟與她一樣重生的,立刻反應過來:“阮清桐?那個旦角?你懷疑他是那個女道士?”

    寶如蹙眉道:“這事之間其實連在一起很無稽,說起來也不通,我只是覺得,宋曉菡是這一事件中的唯一變數,而她也和前世不同,這一世卻迷上了看戲捧角兒,她與我說到和阮清桐說過幾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不對,我和她前世也算是朝夕相對過一段時間,多少有些了解她,我覺得她與阮清桐,只怕不僅僅只是看過戲,說過幾句話這麼簡單……聽她說的,安陽公主曾經想包阮清桐,但阮清桐拒絕了,但如若那女道士是阮清桐,他又為什麼會扮成道姑和安陽公主在一起呢?就為那包養不成的侮辱?他一個唱戲的,遇到這樣的事情應該不少,若是人人都要殺,得殺多少人?安陽公主……到底知道不知道那個道姑是阮清桐呢?如果不是阮清桐的話,我覺得那個女道士也大概有些關係……”

    許寧含笑:“這些話你和永安公主說了?”

    寶如搖頭:“我沒說,只說了幾句應酬話就回來了。這兩者之間聯繫並不深,我也只是一種感覺,要我說為什麼,總不能說重生的事,再則……我覺得安陽公主那樣肆無忌憚的人,會不會對那阮清桐做了甚麼很不可饒恕的事情……阮清桐忍無可忍才下了死手,就像……就像前世的我一樣,但是若是不說,他今夜唱完收山戲,離開京城,萬一真兇是他,之後再找不到,公主身邊那些丫鬟侍衛,全都被牽連問罪,那樣多無辜的人,會不會又是我造下的孽,重來的這一世,若是行差踏錯,不過是無意中揭破了一樁事,宋曉菡整個人生有了改變,安陽公主橫死,不知又會引起多少變化,萬一又不得善終,我心裡覺得十分難受,不知道說還是不說。”她長眉緊蹙,睫毛垂下,肌膚蒼白,顯然心裡十分難過。

    許寧沒說話,沉吟了一會兒道:“今晚收山戲?”

    寶如點了點頭,許寧沒說話,站起來走出去吩咐綠蕉道:“出去讓和冬即刻去替我包個同樂戲院子的包間,若是晚了訂不到,花重金找人轉讓,無論如何一定要訂到一個。”

    寶如看向許寧,許寧道:“換身衣服我們一起出去看戲,這事交給我,你不要想太多,我來替你想辦法。”

    寶如不知為何眼眶一熱,這幾日的事戳到她內心極力隱藏很深的過去,從遇到侯行玉,發現他不是自己前世以為的人開始,她的心裡就一直梗著一根刺,再到這兩日的煎熬,她居然只有許寧才能訴說,又也只有許寧,才能理解她心中的掙扎。許寧看她睫毛濕了,假裝看不到,只是笑道:“放寬心些,咱們步步為營走到了今天,難道就被這一個不起眼的公主難住了不成?”

    戲園子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滿滿噹噹熱鬧極了,包廂並不好定,和冬是繼紉秋以後跟著許寧的管家,算是極能幹了,也花了一番功夫,許寧帶著她走進去的時候還說:“真沒想到一個戲子名角,能紅成這樣,和冬說找了好幾家熟識的人家,才有人讓了出來……朝廷有嚴命,官員不許進酒家,從前我是絕不入這裡的,今兒可是為了夫人拼了……”寶如知他存心開解,不免承了他的意,笑了笑,只是到底心中存了事,不曾十分開懷。

    兩人坐下,許寧看了下頭,看著下頭戲牌子上寫著今晚唱的戲名《魚玄機》,咦了一聲,斂了笑容,與寶如對視了下,寶如想到了前朝魚玄機的故事,也微微變了色,許寧喃喃自語道:“看來夫人的感覺……十分之……有些道理……”

    眼看著戲台子上鑼鼓聲聲開演了,一個頭戴星冠,身著輕薄五銖衣裙,身姿修長的女旦緩緩步出,飄飄然如凌雲御風,一雙清眸往下一掃,啟唇開腔,歌喉哀婉,聲如金石,墜地有聲,清冽如冰,下頭屏息靜氣,待到一段唱完,才轟然叫好起來。

    寶如看向許寧,低聲道:“魚玄機因妒殺人……他若是果真……怎會有如此膽子再扮女道士?不怕被人認出麼?”

    許寧盯著下頭的戲台子,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應為價高人不問,卻緣香甚蝶難親,他怕是自比魚玄機了……此一案官家十分關注,當時官家問我為何夢中未預見安陽公主死亡一事,我只說夢中那年端午,你未去觀船,宋家是另一庶女嫁入衛家,因著此事無關緊要,所以我給他寫的折子裡頭未提。”

    寶如不知他為何忽然說這些,看向許寧,許寧又躊躇了一會兒道:“弘慶大長公主,包括寧國公府,前世在宮變中也得勢,官家這一次,本想藉著安陽公主一案,將弘慶大長公主、寧國公府牽連進去的——真兇無論是誰,衛三公子卻都是實打實與安陽有私,要藉題發揮,是十分容易的,官家這些年正要找個機會,將勳貴、皇親們整治一番,寧國公府、齊國公府等一些勳貴,這些年有些過分了,偏偏有的尚了公主,有的是太后外戚,官家是過繼的,不敢落下苛待先帝舊人的名頭,正缺個敲山震虎的藉口。”

    寶如吃了一驚看向許寧,許寧看向她,眼裡飽含歉意:“所以官家命裴瑄配合永安長公主查案,又授意永安長公主向你問宋曉菡那邊的話,官家大概以為我會讓你說出一些暗示誘導永安公主的話,我卻不想讓你沾手這些,我事先沒和你說,是因為這事說出來,你心裡會不舒服——只是這些朝堂爭鬥,勾心鬥角,著實算不上光明正大,卻又不得不借勢而為。皇命難違,所以只讓你隨心應著就是了,本想著你平日里也不愛和這些人交往。永安長公主是太后親女,她查出來什麼,由她查去,到時候查出什麼來,再看官家如何發落便是,我卻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到關鍵之處——這阮清桐,只怕多多少少與安陽公主一案有關了,卻不知宋曉菡、衛三郎,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寶如被許寧說的話吃了一驚,許久以後才回過神來道:“我還以為……還以為官家是個寬仁慈愛的人……安妃說過,他吃飯吃出沙子,因為怕宮人被問罪,遮掩著不許人說出去……永安長公主,也是被官家利用了麼?還是要算計她身後的太后?”她腦子一團亂,不知道皇上和許寧到底是要做什麼。

    許寧笑了一下,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寶如的手腕:“但凡想要做些事的皇帝,就不可能手下乾乾淨淨寬仁慈愛,寶如,連你丈夫我,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你不過是因為自衛殺了一個人,還是前世的事,命都償過了,卻仍良心不安這樣久,連一個明明有著殺人嫌疑的戲子,也不肯輕易出賣……我著實不想讓你知道,我到底做過甚麼事,用過甚麼手段陰謀,我只想讓你永遠看到的是我最好的一面,但是,我也不想欺瞞於你,和上一世一樣,什麼都不說,我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其實自私卑劣,陰狠小氣……”

    寶如有些茫然轉頭,看著戲台上阮清桐甩著長長的霓裳水袖,唱道:“我要這冥冥高天聽我訴,我要這漠漠厚土為我哭,我要那天上鴛鴦皆折翼,我要那四海連理枝頭枯……”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在許寧的目光裡吞了回去。

    台上仍在唱著“情海無岸實難渡,扁舟斷楫任漂浮,風雨如晦誰憐顧,罄盡斑竹恨難書,白銀千兩買棺木,九泉之下結情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4:07 PM

第121章 原來如此

    包間里安靜極了,外頭鑼鼓喧囂,彷彿與里間是兩個天地一般。

    寶如心裡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兩人相對無言,忽然一人手裡持著扇子挑了簾子,笑著走進來道:“攜妻入瓦肆,這是讓我又遇上了。”

    許寧和寶如抬頭,一眼看到了李臻從外走來,驚得面面相覷,站起來正要施禮,李臻笑著搖手道:“不必多禮,我們是微服,我今兒出宮去徽王府有些事,帶著貴妃在城裡逛逛。”轉身示意,後頭果然又跟著披著一身雪青斗篷的安貴妃,寶如已許久沒見過她,只看她面容不復從前未生孩子時穠艷,只一雙眼睛依然長而媚,眼皮上的深痕幾乎掃入鬢間,曾經她一雙眼睛碧清靈動,如今看著卻黑沉不見底,嘴角雖然笑著,眼裡卻殊無笑意,倒是看到寶如看著她,才眼角彎了彎,終於露出了個算得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容出來。

    許寧虛行了個禮道:“臣見過陛下、娘娘,魚龍白服,著實不妥,還請小心為上。”

    李臻笑了笑,寶如剛剛被許寧說的話顛覆了所知所覺,如今看著李臻平常一笑,卻仍看出了許多意味出來,不復從前的風輕雲淡,心裡只是怦怦直跳,想著適才說的話到底被李臻聽去多少,這時安貴妃開口了:“我們在簾子外頭聽著裡頭安靜得很,還以為沒人,原來你們小倆口看得這般入神,話也不說一個?”

    寶如心立刻定了,感激地看向安貴妃,安貴妃嘴角彎了彎,寶如看身側許寧不疾不徐,胸有成竹的樣子,又微微有些悵惘,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似乎與許寧又多了許多距離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她與許寧的相處中時時會出現,也不知是前世人為的鴻溝太深,還是這一世即便同心,卻從未能夠心心相映,然而無論是前世今生,她都時時會有自己跟不上這個人腳步的感覺,他的世界太大,她參與不了,他看的方向太遠,她看不到,而她所擁有的天地,是他撐起來的小小天地。

    李臻開口道:“晚上原也是隨意和人吃個便飯,只是卻有人告訴我個笑話,說你堂堂大學士,深受皇恩,卻居然高價要了戲園子的包間,夜入瓦肆,我想著你這人一貫做事不會無緣無故,便帶了貴妃索性走走看看你這唱得什麼戲,誰知道走到下頭看到戲牌子這樣巧,居然是魚玄機,再想想白日長公主遞上來的折子,原來玄機在此。”

    寶如屏聲靜氣,許寧躬身道:“陛下聖明。”

    李臻居高臨下看下戲台上,阮清桐飾演的魚玄機正在舞台上翻著水袖,眉目哀慟,李臻淡淡道:“是他麼?”

    許寧低聲道:“只是懷疑,並無證據,也並不想冤枉了良人。”

    李臻抬了抬眉毛,眉眼鋒利:“若是如皇姐所說,道姑與安陽時常徹夜清談,那麼二人必然有姦,是與不是,帶上來問問便知,若是無辜,也不會牽連。”說罷微微側頭示意。

    寶如心頭一跳,看到一個面白無鬚的侍從低頭向前垂手聽令,李臻淡淡道:“去通知京兆尹先將戲園子圍了,然後清場,戲班子裡的人一個都不要放出去,再命人去請永安長公主和裴護衛來,吩咐長公主,將安陽姑母的貼身丫鬟四福提過來。”他的言語裡充滿了冷靜和決絕,與數年前寶如在廣陵遇到的那個意氣揚揚卻眉目仍帶著青澀的青年已決然不同,儼然已經是一個不露聲色的王者。

    寶如斂了眉目垂睫屏息,李臻卻看向寶如含笑道:“夫人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改稚子純善之心,令人見之忘俗,難怪許卿與夫人如此融洽。”

    寶如垂首道:“陛下謬讚。”

    李臻嘆道:“夫人與我生分了。”

    寶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這句話,前世她始終不知此人身份,倒還能以平常​​心相處,猶記得他喜歡的口味,這一世許寧雖然仍深得他的信重,他卻再也沒有和前世一樣,時時出宮微服到臣子家中用飯了,她說不出究竟是前一世那個有著親切微笑彷彿普通士子一般的官家更好,還是眼前這一個舉重若輕,一言一笑都有在空氣中有著無形威懾感的官家更好。

    李臻看向安貴妃道:“阿鸞難得出宮,與許夫人說說話解解悶吧。”話語間十分親暱自然,安貴妃笑了笑起身拉了寶如的手道:“正有一事請教你,孩子不肯吃青菜,說沒滋味,不知如何安排才好?”

    寶如道:“換一種做法試試看,譬如不愛吃煮的,那讓廚子試試別的做法……”她與安貴妃說了一會兒話,便看到永安長公主帶著裴瑄過來了,進來拜見李臻後,李臻笑道:“今兒有出好戲請大家看看。”一邊叫過裴瑄來,交代了一番。

    只聽到下頭漸漸人聲小了,寶如分心看下戲園子下頭,只看到大廳裡已有捕頭衙差進入,漸漸人一席一席的起身退場,前邊看戲的人看得專注,後頭卻漸漸有序地退了出去,有些看戲的不滿,卻被挎著刀面無表情冰冷嚴肅的衙差鎮嚇住了,悄沒聲息地出了去,台上鑼鼓聲仍響著,阮清桐也不知是發現還是沒發現,仍在上頭身段扭轉,手臂舉起,仔仔細細地唱:“易得無價寶,難求有情郎……”

    這是戲園子下頭忽然走上來一個女子,她的頭髮梳著雙鬟,一身白色孝裙飄然披掛在有些瘦骨支離的身子上,微仰著頭定定看著台上的阮清桐扮演的女道士,終於淒厲喊道:“清虛散人!你害得我們好慘啊! ”

    鑼鼓聲戛然而止,阮清桐站在台上停住了動作,長長的水袖垂了下來,逶迤著拖在腳邊,一身霓裳薄裙撒開舖著,他與下頭白衣女子對視良久,才淒然笑道:“四福姑娘,你來了。”

    李臻在上頭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台上唯剩下了阮清桐一個人,開口道:“拿他上來,隔簾審問,仔細他尋死。”又抬頭吩咐裴瑄道:“你去問話。 ”

    裴瑄躬身領命,須臾阮清桐帶到,他看到官差,也十分平靜,帶到他們所在的包間外頭,隔簾跪下,一旁四福也帶了上來立在一旁,面目激動,雙目通紅,裴瑄立在一旁,清聲問道:“阮清桐?你可知道為何拿你?”

    阮清桐微微抬頭,蒼白的頰上仍塗抹著胭脂,他輕聲道:“知道,為著安陽公主一案。”

    裴瑄道:“你是如何冒名頂替清虛散人,招搖撞騙,挾私抱怨,謀害安陽公主的,如實道來。”

    阮清桐垂下眼皮,漆黑的睫毛長長宛如女子一般,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安陽公主曾派人邀我去她的堂會,她名聲一貫不好,我拒了,當時和公主府上的管家鬧得頗不愉快,我也做好了被她報復的準備,誰料到過了一段時間,並不曾受到報復。卻有一次在一家常去的書畫店,遇到了一名夫人,不太通古董書畫,卻想要買來送禮,向我請教,我當時給她介紹了幾樣,後來接連碰到了幾次,熟識起來,又一次唱堂會,有人指明讓我女冠扮相去敬酒,席上鬧得有些不愉快,卻被這位夫人為我解了圍,原來這位夫人,正是安陽公主,我十分感激,那天安陽公主與我解釋道原來只是喜歡我,並非要折辱我,沒想到我誤會了她,那日便邀我去她府上做客。我心中顧慮她的名聲,不太願意,她便笑道只當做我是個女道長好了,讓我給她講講道解解悶,她到底是個公主,又態度懇切,我便與她回了一次府,她果真待我如上賓,與我相談甚為投機,絕無輕褻神色,只和身邊的侍從將我視為女道長看待,還替我順口捏造了個身份……後來……我感她情深,漸漸情投意合,卻礙於她孀婦身份,每每上門,仍都以女道士身份見她,她似乎也覺得有意思,一直瞞著身邊人,還道我扮女子果然扮得像。我們……一直這麼來往了許久,兩人情契魂交,在一起時總是形影不離,不免有了生死相許的白頭之誓。”

    四福淒聲道:“公主待你如此深情,你卻又為何謀害她的性命!”

    阮清桐沉默半晌才道:“萬般誓言圖永遠,一樣模樣負神明,我待公主痴心一片,矢志不渝,一向以為公主待我也是心心相映,自與她情投意合,我一直以為她名聲不好只是外頭的人的誣衊讒譏之言,結果那一日,寧國公府上請我去唱堂會,寧國公府上一位夫人平日里甚是喜愛我唱的戲,打賞甚多,那日卻是請了我進了花園裡唱了一齣戲,結果外頭聽說她丈夫來了,她卻有些慌張,急匆匆要我立刻出去,怕被她丈夫看到她叫人進來唱戲有些踰矩不喜,我本已出了花園,忽然發現遺漏了一把扇子,那扇子是公主贈我的,我便轉頭回去找,卻是撞見了那夫人與那家三公子在爭吵,聽起來卻像是為了那夫人無子的事爭吵,我本不想聽著大家陰私事,便想悄悄退出,卻聽到那三公子不知怎的說道,從前和侍女都能有庶子,如今連安陽都有子,可見明明是那夫人肚子沒用,我聽到此話,心都涼了,又聽了一會兒,果然那夫人罵他與姑母有姦還沾沾自喜不知羞恥……又哭著逼那三公子寫休書,道是不肯留在這骯髒齷蹉窩裡,最後那三公子求告了半晌才算數,我一個人悄悄出了園子,卻心中冰涼,我以為安陽公主對我一心一意,誰知道她另與人有私。”

    寶如與許寧對視了一眼,他們一直想不清楚,作為變數存在的宋曉菡究竟是怎麼影響到此案,卻原來應在此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4:27 PM

第122章 玉石俱焚

    此案最後阮清桐一一如實供述不諱,他發現此事後,再次易妝為女冠前去公主府找安陽公主,安陽公主正收拾行李準備去別業,仍是見了他,阮清桐逼問安陽公主事實真相,安陽公主是個不好受孕的體質,好不容易有了孕,若是別的情郎的,偷偷生下也算了,偏偏這是自己名義上的外甥的骨肉,生下不祥,萬萬不能留下,正是心情十分低落惡劣之時。看到情郎逼問,驕縱脾氣一起,不願再和往日一樣扮演那燕婉情好來,少不得露了些真面目,氣頭上不免又仗著身份高貴說了些輕賤的話,只說與阮清桐的相遇和愛護本就是事先打算好的,看他裝得如何堅貞不屈,不也還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阮清桐大夢初醒,一直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失魂落魄,安陽公主看他難過,她原是情場老手,習於挑弄男子感情,便又安慰了他幾句,她卻萬萬想不到這樣一個戲子,與她其他情人不同,卻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一旦抱定主意,昔日恩愛頓時翻成仇怨,他本是戲子出身,自然對市井中那等藥餌熟識,假意被安陽公主安慰心回意轉,自己卻悄悄出去買了一味催人命的藥放入了公主那墮胎藥中,然後與公主依依不捨了一番,又約定等她從莊子上回來再見面,然後將自己昔日情人走上了黃泉之路。

    千古艱難惟一死,他原打算等公主死後他也自己償命的,然而事到臨頭卻又苟活著,直到官府找上門,他才感覺到了釋然,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報應,阮清桐直接被押下天牢等候定罪,想來定是性命不保的,也不知消息傳出後多少人要為之嘆息這一代名旦的隕落。

    他們剛剛跪送走帝輦,臨走前李臻在前頭交代許寧、長公主等人如何處置此事,安貴妃與寶如在後頭,到底才親眼見到一樁為情殺人的案子,眾人都居於高位,不免都有些觸動,安貴妃持著寶如的手十分有感慨的說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

    寶如看她大有自感身世之意,看官家正在前頭交代並沒注意她們,便寬慰安貴妃道:“娘娘身為一品內命婦,榮寵貴極,已是比許多女子幸運,實不必太過自傷,總該為了孩子,自得其樂一些。”

    安貴妃看寶如一雙飽含同情的眼睛,忽然忍不住嫣然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道:“夫人果然是古道熱腸,我的處境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有時候不爭即是爭,請放心便是了……”又過了一會兒忍不住看了看許寧,又看了看她嘆息道:“許大人待您真正是始終如一,也難怪夫人能一直如此謙厚純善,這世事無常,多少人白晝營營,性靈汩沒,唯有夫人始終保持初心,還望將來一如既往才是。”

    戲盡人散,許寧解下身上的暗藍大氅,給寶如身上披上,寶如轉頭看整個戲園子冷清無限,彷彿適才來的時候熱鬧興盛都是錯覺一般,湮沒在黑暗裡的戲台子裡,彷彿仍有著清響透雲,曼聲動魄的唱腔在隱隱傳來。

    許寧帶著寶如登了車,車子動起來,這一夜細究源頭,仍是因為寶如而起,她心中滋味難言,一直不說話,許寧卻怕她心裡存了事,一心要開解她,問她道:“適才貴妃與你說什麼?”

    寶如還在怔怔想著阮清桐的事,聽他問道,想了想將安貴妃說的話說了,許寧道:“你別為她擔心,她在后宮這幾年,雖然看著凶險,如今不仍是穩穩當當的寵妃之位坐著?絕不是毫無心機束手待死之人。官家這人,若是在他面前利心過重或是機巧心過重,都會招致他厭惡,倒是她這般始終真情流露,才讓官家始終看重她庇護她,你看皇后端重沉靜,言行識度,誠敬曉謹,卻到了火災一案,才觸動了官家,大概是終於有高人點醒了她。越是身居高位,越會猜忌身邊之人的真心,也越在意和珍惜那點真心——你看那安陽得了人的真心卻棄若敝履,玩弄人的情感,到底是自作自受了。”

    寶如沉默許久才發問:“官家問罪那阮清桐,會不會影響你們之前的佈局謀劃?今日這事,到底是誰告訴官家的呢?”

    許寧心中一軟,溫聲道:“是誰都不重要,也許是官家的人,也許真的只是巧合,我們都不能去細究。這些東西你不必擔憂,我們自會處置,今日之事,永安長公主回去自會與太后說明,這之後皇家必會申飭寧國公府和弘慶大長公主,削爵削封必是能有的……我大概年末會有個升遷,應當會入樞密省,之後官家便會有大動作了。”

    寶如從前並不喜問這些朝廷大事,如今卻忍不住問道:“是要做什麼?”

    許寧淡淡道:“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無論官紳士民,皆要納糧繳稅。”

    寶如吃了一驚道:“這很難吧……能做到麼?”她默默將可不要和前世一般這句話咽了下去,心裡卻有些擔憂。

    許寧淡淡道:“勳貴以寧國公府等人為首,經過此案大概會收斂羽翼,至少不敢當面反對,最大的阻礙還是在文官之中,我們已有應對之策,你不必擔憂。”

    寶如遲疑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你說前世,安陽公主是不是也懷孕過?”

    許寧在黑暗中轉頭過去看她,開解道:“以安陽公主這樣的個性,她和阮清桐的事情遲早會發,前世阮清桐雖然不知道她有孕的事,卻會在衛三與安陽公主的姦情被發現的時候,明白安陽公主待他不過是猶如一個小玩意兒,以他這種玉石俱焚激烈的個性,前世未必沒有動作報復,而前世安陽公主沒死,那只怕阮清桐前世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寶如常常呼出了一口氣,許寧問她:“你不是想回鄉麼?看看需要帶什麼東西回家。”

    寶如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終於下了點決心:“你要幹大事,只怕總要內眷應酬來往,互通消息,我還是留在京城吧。”

    許寧本就捨不得她和孩子回鄉,自然應了。

    許久以後她又低低說了句:“我甚麼都不懂……做事也只會添亂。”

    黑暗中許寧溫柔道:“這些權謀手段,你不需要懂,我會處理好的,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會為了我自己的道,去做,卻不需要你來沾手,寶如,我只想與你一起享受那些譬如春天的花、夏夜的蟬鳴、秋日的暖陽、冬天的落雪,來看我們重來這一世間所能擁有的一些美好的東西,其他那些,對你來說,都不重要。

    寶如眼圈忽然一熱,這些日子來的猶豫、糾結、緊張、顧慮都彷彿被許寧溫柔的話語給撫平了。

    第二日,裴瑄過來的時候帶來了消息,阮清桐衣服邊上藏了毒藥,押送途中就已服毒自盡。因著安陽對外本就聲稱急病而死,阮清桐又未過堂,也只對外宣稱他假冒女冠招搖撞騙畏罪自盡而已。寶如惆悵許久,卻遍尋記憶想不到前世的痕跡,他們兩夫妻都沒有看戲的癖好,何曾留心過這樣一個名旦最後究竟如何?因著寶如數年前在端午畫舫上一個無心的義舉,引起了始料未及的變化,改變了無數人的人生,若是許寧推演得不錯,這一世和上一世的結局,大概只在於上一世只是阮清桐沒了下梢,這一世卻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

    安陽公主府不知情的無辜侍從及上下僕婦都被開釋,而近身知道此案備細的侍女如四福等人則聽說都在皇廟出了家,多少保住了一條性命。另外那兩個情夫,明面上雖然開釋了,卻一個基本再不可能起復,一個則為了此案交了巨額的贖金,出獄後直接將京城所有產業店鋪變賣遠離京城。太后果然傳了弘慶大長公主以及寧國公夫人進宮去狠狠申飭了一番,官家又責令寧國公上下男丁閉門反思,宋曉菡自然也不得不隨夫閉門不出,實在無聊之時,也託人捎了信給她,備述家中之無聊寂寞,又狠狠為阮清桐的死掬了一把同情淚,中間還寫了些瑣事,道是前陣子衛雲祥原本看著庶子大了,想正兒八經將庶子記入她名下,延請名師教養,她為此事與衛雲祥狠狠吵了一架,決不讓步,如今宮裡不知為何申飭了寧國公府和公主府上下,衛雲祥也被寧國公親自持杖動了家法,臥床數日,道是再也不提庶子教養的事了,最後才說了來意想問問寶如可有生子妙方替她推薦一二。

    寶如哭笑不得,卻也拿了信去和許寧感嘆:“前世她那一胎,看來十之八九是假的了。”

    許寧心裡想著只怕宋曉菡嫁人數年無子,怕是被衛三那一屋子的美妾算計了也未可知,但寶如太過憨直沒想到這一層,自己也萬萬不能點醒,只讓她認為宋曉菡前世與他確無瓜葛是最好不過的,當然也就笑著點頭,將此事含糊揭過不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4:43 PM

第123章 君臣相得

    秋風起時,許寧擢為三司戶部判官,這是一個地位十分超然而微妙的位置,三司掌鹽鐵、戶部、度支,鹽鐵總領國中工商收入、兵器製造,戶部掌戶口、賦稅和榷酒,度支則掌管財政收支和漕運等,三司使地位僅次於參知政事,有“計相”之稱,下設三個副使分管三部,而判官的責權,則略低於副使。許寧在這樣一個微妙卻十分有實權的位置上,寶如想起許寧之前所說的變法,便知道風雨欲來。

    許寧變得非常繁忙,常常在書房一個人奮筆疾書,也有時候會一個人在香室裡一個人焚香靜坐,有時候則會邀請三五個官員士子到家小聚,這個時候寶如免不了洗手下廚做幾道拿手菜,漸漸許學士制的香以及許夫人做的菜都小有名聲。便是裴瑄雖然仍留在公主府,也時不時會回來打個抽風蹭個餐,每當他過來,寶如只要有空也都會做幾樣菜來。將裴瑄留在長公主府也不知官家是何等考量,男兒沒有不渴望建功立業的,一個遊俠兒,為何會安心在公主府上任一個閒差?公主府的護衛說好聽點是護衛,說難聽點就是個有官職的護院,可是裴瑄卻彷彿安之若素,這其中,絕不是因為對永安長公主動了心。

    若是從前寶如大概會以為官家大概看出了永安長公主心儀裴瑄所以有意撮合,但安陽一案後,她卻會想著,官家是否是在太后親女旁,安插了一枚自己的棋子?裴瑄這些年遊俠浪蕩不羈之氣已漸漸脫去,而更多了一分朝堂之上的謹嚴正氣,一笑一展眉之間,雖然仍有從前那彈長鋏而歌走馬章台的英氣磊落,卻隱藏著一種深沉凝練和銳不可當的剽悍。這並不是一個常年在公主府上任著閑職的護衛所能有的氣勢,而應該經歷過令行禁止、殺伐決斷所培養出的氣勢。寶如常常懷疑,裴瑄應當還領著軍職,一支禁軍,曾經千挑萬選從全國各地軍隊中挑出來的精兵,又在一次又一次的訓練中再次篩選,有當時許寧所找到的寶藏供給著最好的兵器,最好的甲胄,最好的駿馬。

    若是有什麼比“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更令一個遊俠兒嚮往而跟從的東西,大概應該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吧。

    每次當裴瑄來的時候,唐遠也總會帶著侯行玉聞風而至,在院子裡帶著蓀哥兒大鬧天宮,又玩又鬧。唐遠和侯行玉都通過了國子監的入學考試,而侯雲松出任領恩州團練使,出京掌兵,臨走前將侯行玉託付給許寧,許寧自然應諾,侯行玉便也在府里安頓了下來,與唐遠同出同進,十分親密,待蓀哥兒也十分親近。

    這日許寧休沐,裴瑄也帶著唐遠侯行玉到了,正好秋高氣爽,寶如便在花園裡設了宴席,親自下廚做菜。這園子經過許寧和寶如的精心收拾,如今已與從前不同。正是庭菊盛開之時,太湖石邊遍種各色菊花,處處灑金,開的絢爛,濃香四溢,而庭中諸棵樹冠,梧桐楓樹梨樹等葉片紅黃綠皆有,陽光下看著似許多五彩屏風,在此間安席設宴,果然令人心曠神怡。

    寶如精心做了一道玲瓏菊花鮓,將魚身中斷片成細條裹上麵粉菊花油炸成菊花樣,又選了新鮮的金橙切開,將鱸魚拌上,做了金橙鱠齏,另有菊花兔絲、薑醋金銀蹄幾道菜並幾樣時鮮菜蔬,湯則是松茸竹蓀雞湯,湯汁香濃鮮美,點心是山藥蒸熟碾成糕塊,淋上桂花糖漿,妝點枸杞紅棗,再配上玫瑰金橘、糖霜桃條幾樣蜜煎,侯行玉原是愛吃甜的,看到這道淮山糕已笑得兩眼彎彎,他的手已基本恢復自如,連忙上前給許寧和裴瑄倒酒。寶如專門放了個紅泥小爐在一旁暖著上好金黃的重陽酒,裡頭還放了幾枚青綠色的橄欖,眾人都十分喜悅,熟不拘禮也並不推讓,興高采烈的入了席才要開席,卻聽到前邊和東小步引了兩位相公進來,遠遠看著一杏黃衫子一寶藍衫子。

    裴瑄奇道:“這又是誰算得這樣緊?”且直接登堂入室,只怕是許寧熟不拘禮的老友,許寧遠遠一看卻笑了笑道:“是官家。”

    眾人慌忙起身,果然那杏黃衫子的相公近前來,正是李臻微服出了宮,帶著孟再福,眾人施禮不迭,尤其是侯行玉和唐遠兩個半大少年更是嚇得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抬,李臻笑則免禮道:“不要拘禮,今兒想你也只是在家,正好得了些好東西,且送來借借許夫人的妙手烹製,我和孟三郎也能解解饞。”

    寶如笑道:“多謝官家青眼。”一邊親自上前接了李臻後頭從人捧著的食材,轉身到了後廚,眼看果然都是些十分新鮮進上頗為難得的果子和時蔬,有貢柑,福橘,蓮藕,白梨等,又有一大簍十分肥美的螃蟹,寶如連忙揀了出來蒸上,又快手切了蓮藕白梨來作了個涼拌白絲,讓人先送上去,心裡倒是微微感動,因著這些食材都不是十分難收拾,顯見官家並不是真的讓她辛苦下廚,不過是找個藉口罷了。

    果然眼見園子裡李臻也並沒有遣退侯行玉和唐遠,還興致勃勃地考了他們些功課,然後竟然真的是飲酒作樂了一番,才興盡而返,連書房都沒有進,席上也並沒有說什麼朝堂大事,只是說些風花雪月,菜式玩樂。

    送走李臻的時候,寶如十分意外地問許寧:“居然真的就是來和你吃頓飯?這和從前不同啊,上一世,哪一次不是要在書房和你好好密談許久?”

    許寧嘴角含笑:“君臣投契,當然用不著說那些了。”

    另外一旁,李臻笑吟吟帶著孟再福也並沒有忙著回宮,而是擇了路走上了正陽門上吹風散酒意,孟再福看李臻心情十分好的樣子,笑道:“陛下今日居然真的就只是為了喝酒吃螃蟹?”

    李臻指了指皇城外城一側道:“你看那邊街市上,金珠古玩,綢綾緞匹,山珍海味,百貨充盈,酒樓茶肆,六街三市,店鋪整齊,商賈往來,貿易極大,正是一派清明盛世,你再看那裡,看到麼?如今不過才入秋,同文館、禮賓院、瞻雲館、懷遠驛這些地方,諸藩國使節便已陸陸續續抵達,為賀我朝新年,萬國來朝,四夷拜服,明德盪巍四海,恩威昭顯八方,這是祖宗傳到朕手裡的基業,眼看帝業永固不拔,朕未愧對祖宗!”他尚有酒意,看著京城一派清平盛世,是這些年自己兢兢業業治世所換來的,不免一收平日里的虛懷若谷雅量寬宏的名士之風,而多了一絲手握乾坤,傲然睥睨的王者之態來。

    孟再福笑道:“陛下神武天縱,英睿無比,這幾年開市舶司,派船隊出海,收取商稅,海內一片昇平,不拘一格降人材,又降尊紓貴折節下交寒門學子,自然正是天下英主,四海明君。”

    李臻轉過臉,目光幽沉若秋潭,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孟再福一眼,孟再福今日不過是一身半舊寶藍儒衫,身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舉止不卑不亢,清高儒雅,正是那世家名門溫文爾雅、醇厚優雅的做派,他睫毛下遮了道似笑非笑的光芒笑道:“怎麼,你覺得朕厚待許寧,折節委屈了?”

    孟再福笑道:“許寧此人,城府太深,又因是寒門出身,常常給人一種於刀刃上行事的感覺,過於偏激而鋒芒畢露,為達目的有些不擇手段,觀他交友,不是以武犯禁的遊俠浪蕩子,就是市井俗人,聽聞與皇后身邊的中貴人也頗為親厚,今日那姓侯的少年,聽說便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內侍侯雲松的養子,整個人失於光明正大,又有些生性孤峭,恃才兀傲,不宜相處。當然,陛下用人自有道理,這樣的人作為利劍用來劈削荊棘,剷除異己,自然十分合適。陛下於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感恩戴德,效死於陛下,如今我觀他已是對陛下肝腦塗地,陛下著實不需委屈自己,再去與那等市井中人、遊俠無賴相交接,反倒讓那許寧對陛下失了尊敬之心。 ”

    李臻笑了笑,瞇了眼重複了一句“生性孤峭,恃才兀傲?”

    孟再福道:“此人確然失之敦厚,少了些溫厚和平的君子之風,到底出身市井,有些不知禮儀,聽說他對他的座師、同年,也都不太搭理,十分冷淡疏遠,他的座師王相也頗有微詞,王相端方正直,一言一動,都是不肯苟且,見到這樣門生,著實是有些看不過眼的。”

    李臻笑了下,道:“你覺得他生性孤峭,我卻覺得他夭矯不群,你覺得他恃才兀傲,我覺得他這是性情中人風流超逸,你道他行事偏激,不擇手段,過於行險,我倒覺得他膽大心細,另有一番縝密整齊,更不要說他待髮妻一片赤誠,可知其人情深義重。”

    孟再福臉上微微變色,笑道:“陛下一向目光如炬,知人善任,想是臣看差了。”

    李臻笑了下,瞇著眼睛又看了看他道:“上次許寧去戲園子,你特特宴上與我說了,當時我就有些疑心你不喜他,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孟再福垂首跪下道:“臣不敢,真只是偶然聽說,覺得可博陛下一笑罷了。”

    李臻伸手扶了他起來,嘆了口氣,許久以後才道:“三郎,你與我是自幼的情分,先帝給我挑的伴讀,孟家是名門世家,先帝煞費苦心,我也不敢辜負先帝的用心,待你一貫十分親近,想必——你是嫉妒許寧了?”

    孟再福被李臻扶起,又輕柔言語的安慰,原本是想要否認這嫉妒,但心頭著實長久以來那種被取代的不滿之情彷彿衝破了堤岸,孟再福眼圈微紅,啞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孟再福深受皇恩,不敢怨懟……只是官家如今,有許多事許多話,都不再和我說,反倚重那許寧,臣不是嫉妒,委實只是覺得那許寧配不上陛下如此信重……”

    李臻久久不言,只把著孟再福的手臂許久,才緩緩道:“三郎,別的話不多說,朕只想問你一句,若是有人,以孟家全家上下老小的性命以及百年世族的榮耀名聲與你相挾,要你在朕與一個宗室之間選擇效忠,你,會放棄朕麼?”

    孟再福悚然而驚,背上忽然起了一層密汗,抬眼去看李臻,從小說慣了的效忠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卻被李臻沉靜幽深的眼神給鎮住,李臻緩緩道:“那人也是皇室嫡脈,李家正統……你是會選擇和失道寡助的朕一起,還是選擇效忠新主,為孟家再謀一個繁榮百年?”

    孟再福張了張口,想說不可能,如今陛下正是萬民擁戴,群臣敬畏之時,然而他不知為何,卻又想起了孟家那上下幾百的親族人口,嚴父慈母,嬌妻稚兒以及沉甸甸的家族榮耀及家訓,孟家作為百年世家,忠於朝廷,卻一直謹慎小心地絕不捲入權力爭鬥中。先帝挑中自己做了未來繼承人的伴讀,他也作為孟家最有希望的新星,義無反顧地肩挑起孟家興盛的責任,他真的能放棄整個家族,與陛下永遠站在一起?反觀許寧這樣的人,出身寒門,無依無靠,不偏不倚,一身功績全為陛下一手栽培,倒是一腔孤勇熱血,大概還真的能拋下妻子義無反顧做陛下手中清心寡欲的利劍……他滿口苦澀,心中酸苦又帶著一種膽顫的驚悸,眼前這位寬和仁慈的君主,何時對自己乃至整個孟家有著如此深的疑忌?

    李臻長嘆了一口氣悠悠道:“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愛卿,朕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你們各有所長,於你,朕願與你君臣相得,共治盛世,共享華章,於許寧,朕卻願與他開創盛世,建前人未有之功,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4:58 PM

第124章 坐而論食

    秋分這日分外晴朗,深邃碧藍的天空朵朵白雲絲絲縷縷扯開,清晨的秋風鼓盪著厚厚的衰草,一隻警覺的兔子從草叢中竄了出來,發現有人,後腿猛然一蹬地面跳得老高,飛快地朝著山林中逃竄而去。

    蓀哥兒吃驚地發出了歡快驚喜的叫聲:“兔子!兔子!”

    裴瑄一旁大笑道:“等叔叔帶你去捉來!”身子一探,將蓀哥兒從地上拉到自己身前,長腿一夾馬肚子,驅馬向著兔子去的方向疾馳而去,蓀哥兒興奮得一路叫喊著。

    侯行玉和唐遠連忙也騎著馬趕了上去,馬蹄聲得得而過,遠遠迴盪在峽谷幽林中,淼淼滿臉嚮往艷羨:“我也想騎馬!裴叔叔那馬聽說是汗血寶馬啊,也不知騎在上頭是不是像風一樣……”

    寶如笑道:“等你爹爹有空教你,我們先找地方安置下來。”

    淼淼有些失落道:“阿爹現在每天都忙得很,今兒打獵,他原來也說要來的,結果就沒來。”許寧待這個長女一直是千萬寵愛,若是來了,自是無一不許的。

    盧娘子一邊在草地上鋪茵毯一邊笑道:“你爹爹忙朝廷大事呢。”他們選取的地方是一處斜坡之地,下面便是一條淙淙流淌的小河,取水也方便,下頭起爐子什麼的也背風。

    寶如利落地將爐子什麼的從車子上搬了下來,淼淼連忙一邊過去幫忙一邊不滿道:“難道我們今天出來就是看他們男子打獵,我們做飯麼……我也想騎馬……我聽裴叔叔說了的,皇家秋狩的時候,公主后妃們也都換了獵裝騎馬打獵的,阿娘不是也會打馬球的嗎?為什麼不一起去打獵。”

    寶如笑了聲:“野炊才有意思呢,你到底是個女孩兒家,你裴叔叔只有一個人,帶了你就不好帶蓀哥兒了,這邊獵場會有野獸,我騎術一般,也就是個樣子,帶著你倒時候若是有什麼猛獸之類的,你裴叔叔顧不上,還有你唐遠哥哥和侯小公子要看顧呢,一會兒等他們打獵回來我們吃過飯,阿娘再帶你在附近騎一騎馬,好不好?先讓讓你弟弟,難得出來一次,總不會讓你玩不到的。”

    淼淼一貫乖巧,看寶如如此說也應了,只是臉上難免有些失落,寶如便叫她幫忙著擺果品,自己到了溪邊去打水回來,才提了一桶水回來,就聽到蹄聲得得,看到裴瑄帶著蓀哥兒跑了回來,蓀哥兒滿臉興奮之情,遠遠在馬上叫道:“阿娘!蛇!蛇!兔兔!”

    裴瑄在馬上一手一扔,將一隻手臂一般粗大蛇扔在地上,另有兩隻被繫著腿的毛茸茸的山雞,扑棱棱的在地上搧著,揚聲笑著對寶如道: “原本是想先拿隻兔子來給大小姐玩著的,結果路上遇到一條大蛇,這是無毒的菜花蛇,難得肥美,我已斬去頭了,先請夫人整治著,我再去獵些別的物事來。”一邊將蓀哥兒放下了馬下,蓀哥兒手裡還抱著一隻毛茸茸圓滾滾的肥兔子,激動不捨地看著裴瑄揚鞭回馬又往林子深處去了,一邊攥緊了兔子的耳朵給淼淼看:“姐姐,兔子給你。 ”

    淼淼卻對兔子沒什麼興趣,滿臉好奇地蹲下去看那沒了頭還在翻滾不休的蛇,臉上露出了有些驚懼的神色:“這個能吃?怎麼吃?”

    寶如笑道:“這個可滋補,做好了味道也鮮美,正好有山雞,聽說有地方將蛇與雞一起燉羹叫龍鳳鬥的,我們今兒正可以試試。”一邊伸手去拿了那條蛇來道:“先剝了皮。”將蛇掛在了樹梢上,找了匕首來緩緩將蛇皮自上而下剝了下來,淼淼和蓀哥兒一旁一邊看一邊發出了嘆息聲。

    盧娘子看到兔子已被他們遺忘,笑著將那肥兔子拎到一旁,一邊對寶如道:“君子遠庖廚,讓孩子看這個,你也太不講究了。”

    寶如笑道:“吃都吃了,還想要說不忍什麼?今兒特特沒帶下人,野炊要的就是這一份自己操持的野趣,若是帶上下人來什麼都讓下人做了,那和在家裡吃有甚麼區別?自己做飯哪有不殺生的?我打小就看到爹娘殺雞殺豬殺兔,有一年我娘殺雞,讓我抓著雞翅膀,結果我沒抓好,那雞滿院子飛,到處都是雞血雞毛……咱們市井人家,哪家不是從小看殺雞殺豬長大的?也沒看我們有什麼不對的。”

    盧娘子有些觸動道:“我家倒是從小把我當千金小姐養著,琴棋書畫的學著,結果家門中落,我帶著弟弟過活,也請不起丫鬟僕婦了,那年過年,有先父的同年送了雞來給我們過年,我不知道怎麼殺,弟弟又小,已許久沒有吃過雞了,再說過年哪有不吃雞的。我那會兒年輕面嫩,又拉不下臉去請隔壁幫忙,便拿著刀自己試著殺雞,最後忙亂之中只把雞頭給斬了,那沒頭的雞也是跑了許久才死掉,我一邊哭一邊燒了熱水拔雞毛,那年大年夜家家放炮仗,只有我不敢點火,聽著別人家的砲竹聲,只恨自己一點用都沒有,了那麼多東西,居然只有繡花還能換點錢……”

    淼淼看了看盧娘子,又看了看旁邊滿臉懵懂正看著剝了皮的蛇的弟弟,忽然甚為憂慮地對寶如道:“阿娘,我們家不會也窮下去吧… …將來我也要養弟弟?”

    盧娘子噗嗤笑了:“是我的不是了,許大人步步高升,正是鮮花著錦的時候呢,蘅姐兒莫要憂慮這些。”

    寶如也笑起來,將那剝了皮的蛇拎去水邊洗剖,一邊心裡想著,若是許寧這一次變法又不成,官家是不是又保不住他……到時候這兩個牽腸掛肚的孩子,豈捨得讓他們吃苦呢,只是許寧這兩世的執念,想必不會輕易更改,她微微有些惆悵起來,若是沒有孩子,她哪裡會顧忌這些,只是有了孩子,她似乎也變得貪戀安逸,貪圖富貴起來。

    蛇肉洗好,切成段,寶如將一半的蛇段放在瓦罐裡頭,撒了椒鹽、黃酒、醬油等配料醃漬著,看盧娘子也殺了只山雞正在拔毛,果然手法嫻熟,技巧熟練,淼淼和蓀哥兒拿了那漂亮的山雞尾羽正在玩鬧,盧娘子道:“等回去給你們扎個毽子,我踢毽子也是極好的。”

    蓀哥兒道:“裴叔叔才厲害!只要他不停,可以一直踢到天荒地老都不落地!蹴鞠也很好看!”

    盧娘子臉上微微怔了怔,有些惆悵地低了頭拔毛,寶如知她又有些自傷,連忙笑著對兩個孩子道:“你們過來看阿娘烤蛇肉給你們吃。”

    蓀哥兒抬頭立刻跑了過來,淼淼問:“烤蛇肉是什麼味道?”

    寶如想了下道:“和炸鱔絲卷兒有點像,肉要更結實一些,鱔絲卷更脆一些。”一邊手下不停的生了炭爐,搭上了簽架子,淼淼連忙拿了銅釬子給她,她卻擺手笑道:“蛇肉不能沾金鐵之物的,一沾就腥了。 ”一邊另外拿了些竹籤子來串上醃漬好的蛇段,放在架子上烤著,蛇肉微微收縮著,過了一會兒便開始散發出了香味來,兩個孩子都圍在了烤爐邊,一人拿了一段蛇肉在烤著,興奮地不時問一句:“可以了嗎?可以吃了嗎? ”淼淼也已純然忘了自己沒有能騎馬的鬱悶,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裡的蛇肉,漸漸蛇肉烤成金黃色,冒著熱氣的肉段上隱隱冒著油花,油滴到炭裡,發出“哧哧”的聲響,寶如指揮著他們刷上蜂蜜,更濃郁的帶著些焦香的肉香飄了出來,寶如看那蛇肉段閃著琥珀一般的油光,一些邊緣的部分被灼出了淡褐的焦色,笑道:“可以吃了!小心燙嘴! ”

    兩個孩子都不再說話,一邊吹一邊小小咬一口,狼吞虎咽的吞著結實鮮熱的肉塊,一邊吃一邊嚷嚷:“真好吃!”

    寶如一笑,其實也未必鮮美到哪裡去,看兩個孩子烤得全無章法,覺得好吃,不過是趕出城半日餓了,又是自己烤出來的,所以分外覺得好吃。她也不去揭穿,將手裡烤的那段遞給盧娘子,在架子上放了塊事先備好的青瓦瓦片烤熱,將幾段蛇肉放了上去用筷子翻著炙烤。

    一旁還在整治山雞的盧娘子一邊嚐一邊忍不住道:“這真是太香了,蛇羹我也沒吃過,剛才還想著不吃的,如今聞著這味道,覺得還是嚐嚐吧。”

    寶如抿著嘴笑,卻看到溪水上游有一個老者帶著個小廝拄著杖一路走過來,那位老者頭帶天青色方巾,身穿天青直裰,綾襪珠履,鬚髮雪白,看著已近七旬,神清目朗,雖然拄著杖,卻腳步輕健,後隨小廝青布直身,手裡提了食盒。看到兩個孩子手裡持著的竹籤上圓滾滾的蛇肉,打頭的老者眼睛一亮,徑直走了過來笑容滿面,深深一揖道:“兩位娘子,老丈這裡有禮了。”

    寶如與盧娘子慌忙起身回禮,老者道:“老丈今日閒坐無事便獨自進林子遊山玩水,閒走口渴,不知可能乞一碗水喝?叨擾兩位娘子,萬勿見怪。 ”

    寶如笑道:“老先生請上坐,這裡簡陋了些,我們原是來游獵的,正在整治野味獵物,若是先生不嫌棄,也嚐一嘗。”

    那老者滿面笑容坐下道:“老丈也帶了些食物,且共享之。”

    寶如心內暗自發笑,原來這位老者她卻認得,是前世她那食肆裡頭的常客,她仍記得是姓柳的,從前都叫他柳先生,性子頗好,只口舌之欲一項上十分有些急切,每每都愛嘗她的新菜,又給她提過許多極好的意見,後來他要返鄉了,還專程來店裡吃一次,頗有些依依不捨之意。如今他明明是被蛇肉的香味引來,身上帶了葫蘆,顯然不是真的想喝水,只是找個由頭藉機嘗肉罷了。想不到這一世還能見到前世的老客人,她心中也有些親切,善廚之人,本就喜歡善品的食客,這也和那等彈琴的遇到知音一般,正好那瓦片上的蛇肉也炙烤得差不多了,她手腳靈便的撒上備好的蔥段,淋上挑好的梅汁,然後用碗盛了讓淼淼端給老者,卻是有個讓淼淼敬老之意。

    那老者持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嚐了幾口,也不怕燙,一邊吃一邊道:“不錯不錯,極好極好,娘子廚藝極好。”

    寶如笑起來謙虛道:“也不過仗著食材好罷了,並沒什麼稀罕做法。”

    那老者搖頭道:“不然不然,這蛇羹做不好便有腥味,考蛇肉則容易太硬太老,娘子這烤蛇肉難得外頭焦脆,內裡鮮嫩,這就要看手法了,同樣的好食材,因為做差的可不少,譬如甲魚,做得壞的簡直令人作嘔,熊掌也是,做不好會有一股土腥味,做得好卻猶如蜜汁炙肉,甘美鮮香,鮫魚皮也是,做壞了像肥肉一般……”

    盧娘子一旁道:“這位老先生倒是吃過不少稀罕東西呀,想是出身富貴。”

    那老者搖頭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教過一些學生,知道老丈沒甚麼愛好,獨愛這口腹之欲,年節有些孝敬罷了。”

    淼淼也好奇問道:“鮫魚皮是什麼。”

    那老者道:“我們常說的魚翅,就是那鮫魚的軟翅,它生在海裡,極其凶猛,就像海裡的狼一般,經常成群結隊捕食,那猶如大船一般大的魚都不敵它們,它們的魚皮曬乾後十分堅硬,《淮南子》道'鮫革犀兕為甲胄',不過若是新鮮的用來製成羹,也是味道很好的,只是得要高人來烹制才好。”一邊又忍不住旁徵博引,說了些海裡好吃的東西,淼淼與蓀哥兒從未見過海,看他旁徵博引,親歷海船,見過許多未有的景色,全都聽住了。

    一旁蓀哥兒佩服道:“先生一定吃過很多稀罕東西吧?”

    柳先生笑道:“許多東西也就吃個稀罕罷了,有時候還不如鄉間順手做的玉米麵粑兒餅、百蔬老湯,鐵鍋烙小魚好吃。我在蘇杭一代吃過一樣東西叫活珠子,用孵過的雞蛋來做的,敲開蛋殼,裡頭是只沒有孵出來毛沒長全的小雞,味道很是奇妙。”

    淼淼和蓀哥兒臉上都顯出了十分一言難盡的神色,柳先生笑道:“莫要小看這東西,這東西治婦人頭疼有效,滋補得很。”

    寶如笑道:“先在四川居住的時候,當地苗人有道菜,叫不乃羹的,也是許多人望而生畏,但也對身體極好的。”

    柳先生忙道:“《溪蠻叢笑》有云此不乃羹為'牛羊腸臟略擺洗,羹以饗客,臭不可近,食之則大喜',老朽也未食過,不知究竟何物?豈不髒穢?”

    寶如笑道:“並非如此,我見過他們做法,選健康肥壯的活羊,從其小腸尾端割去一截小囊包,整個放在火塘上烘烤,烤到焦黃色,出了油汁,便有奇香撲鼻,將之剁碎,配上蔥蒜姜鹽佐料,加豬油一同煎熬,熟透便成黃色糊狀,吃著微微有些苦辣,之後便回甘生津,甘甜鮮美,那邊有句俗話'雞吃百蟲藥在腦,羊吃百草藥在囊',他們竟是覺得這湯清熱降火,可治百病,沒病也可以防病,只有極為珍貴的客人才會奉上的呢,也有叫羊癟湯的,說起來是真的香,我還想著有空自己再做一次,腸胃不好虛弱之人吃這個卻好。”

    柳先生笑道:“羊食百草,鄉間草大多可入藥,那截小腸囊包,是活羊覓吃百草後的精華,這話說得原有道理,原來娘子曾在蜀中呆過?”

    寶如笑道:“曾在那裡住過數年,那邊苗寨醃魚、侗寨的醃鴨醬等,還有布依山寨的醃骨頭味道都十分奇特,酸中帶辣,很是不錯,和京里做法那是大不同了。”

    柳先生搖頭道:“京里上次寶豐樓我去吃,如今換了個廚子也不成了,三鮮湯一嚐就知道是大骨頭棒子熬的,根本沒鮮味,酥魚也有問題,不是活魚,以為用油炸過我們就嘗不出呢。”

    兩人相談正歡,遠處馬聲得得,原來是裴瑄帶著唐遠、侯行玉騎著馬回來了,眼看著是滿載而歸,淼淼和蓀哥兒立刻起身跑去迎接,歡聲笑語一片,裴瑄下了馬看到有客人,行禮道:“在下裴瑄,敢問老丈尊姓?”

    柳先生笑道:“老丈姓柳,別號隱鶴,因著老年好靜,住在離這不遠處的莊子上,今日無意閒遊,看到貴府女眷正在燒製野味十分味美,冒失造訪,還望閣下海涵。”

    裴瑄本是江湖豪俠氣派,十分好客的,如今不過是有女眷在才不得不小心些,如今看到這位老先生氣度雍容,應不是歹人,放下戒心,笑道:“不敢當,還請入席同飲才是。”一邊一一介紹,分了賓主茵毯上坐下,寶如和盧娘子在一旁整治獵物,雞湯原就已燉好,再弄了幾樣野味端上來,野味鮮嫩,濃酒美味,那老先生又十分善談,見識淵博,言談風趣,看侯行玉和唐遠是國子監的學生,在學業上也指點了下,看侯行玉的臉色,顯然是極為高明的見解。一群人談話投宜,更兼佳餚美酒在側,不覺日色偏西,終於賓主盡歡而散。

    裴瑄也帶著諸人一同登車回府,這一日兩個孩子玩得及其開心,回府看到許寧還在唧唧呱呱說了一通,好不容易才讓乳娘們哄著替他們洗了澡安置睡覺了。

    許寧才笑著對寶如道:“是我的不對,原說好要陪你們好好玩一天的,臨時徽王世子相邀,那是官家的胞兄,不好推拒,只好讓裴瑄帶著你們去了,不過看著你們今兒玩得還好?”

    寶如道:“不錯,本來淼淼沒能騎馬有些失望的,不過後來碰到了個健談的老先生,說話極其有趣,兩個孩子聽得十分入迷,那位老先生想來學問是極好的。 ”

    許寧道:“民間臥虎藏龍,也不奇怪,那老先生是叫什麼名字?正要給蓀哥兒請一位學問好的良師,我如今實在太忙,卻是沒時間教孩子。”

    寶如道:“依稀記得姓柳,別號是叫隱鶴的,說起來也巧,前世他也是我店中的老客人了,後來聽說回鄉了的。”

    許寧聽到隱鶴二字,臉色微微變了變道:“原來是他……若是蓀哥兒能拜在他門下,那倒是三生有幸了,可惜如今怕是不成了。”

    寶如道:“這又是甚麼緣故?他很有名麼?”

    許寧苦笑道:“何止有名,柳汝嘉柳大先生,簡直如雷貫耳赫赫有名,這位可是歷經三朝德高望重的大儒,精通儒、釋、道三家之學,朝堂上只怕過半數都曾在他執教的書院裡讀過書,算得上是他的門生,其曾祖父曾為前朝宰相,他學識淵博,博覽經史,著作宏富,先帝時曾由他統領主編了《九經要義釋文》,如今天下書院包括國子監皆習此書。武宗時曾在京師廣開講筵,與四方儒士辯論,四方飽學之士共相交難,無出其右,均辯不過他,先帝時退隱林下,身上還有著資政殿學士、通奉大夫,賜紫金魚袋的榮銜以及樂安郡開國公的爵位,就是當今天子,也曾受他教導過。他退隱後行遍天下,先後在國中各地創辦了隱鶴書院、青鹿書院等近十家書院,一旦開課,數千人往聽,親任山長,門生無數,多少人以能聽過他授課為榮……”

    寶如吃驚道:“居然如此大來頭?我前世只以為是個好吃的老先生而已。”

    許寧道:“他是十分精於飲食一道,曾著有《隱鶴食單》一書,內中連火候、上菜都提及,聽聞他一日午後授課困倦,於堂上昏昏欲睡,忽聞到窗外有異香飄入,忽然清醒過來,驚呼:鵝肉羹過火候了!遽然起身出門,眾生傳為逸聞。”

    寶如抿嘴而笑道:“倒是個性情中人,白日我看他也十分親切,不如備禮讓蓀哥兒去拜拜師看,便是不成,也沒什麼虧的,大不了我做幾樣好吃的一同送過去,前世他愛吃的菜色,我可都還記著呢,定能做出他喜歡的口味,興許他一喜歡,就收了蓀哥兒也未可知。”

    許寧搖了搖頭嘆道:“前世我力倡變法,他上朝與我辯論,明明古稀之年,卻思緒敏捷,辯鋒犀利,我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眼看將來等我提出官紳一體納糧,天下讀書人都要罵我有辱斯文,以我為寇仇,到時候這位老先生只怕又要臭罵我一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便是他收了蓀哥兒為學生,也未必會給我面子,倒讓蓀哥兒到時候夾在中間為難,孩子還小呢……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02 PM

第125章 風雨欲來

    秋末,西邊戎狄忽然十萬大軍大舉進犯邊境,幸有邊軍防守,英勇無畏,一時並未失城,但邊疆緊急軍情奏摺飛報京城,李臻連忙命兵部調兵增援,而此時,一樁難事卻擺到了檯面上來,戰事每日軍餉糧草所費不貲,朝廷府庫耗竭,準確的說,是沒錢打仗。

    這些年熙寧帝一直奉行輕徭役薄稅賦,勸農為主的固本安民之道,除了增收商稅中的鹽茶市舶稅以外,民間糧稅土地稅大幅減少,逢水旱蟲霜等災年甚至直接蠲免,也因此民間各地奏報多是頌讚之聲,濟世安民之策大興,國泰民安,欣欣向榮,黎民得以休養生息,各地民亂幾乎絕跡。然而稅減了,民富了,國庫不免也就有些單薄。如今戰事一興,各地調軍興兵、糧草馬匹、武器銀餉、練兵費用、戰事修葺,徵用民伕,樣樣都要錢,粗略合計先期費用便約需一千八百萬,而國庫一年兩稅收入不過兩千多萬兩,商業稅四百萬兩,合起來都難以應付戰事國防開支,立刻顯得捉襟見肘,入不敷出,這銀子要從哪裡出,立時就提到了朝堂議事日程上。

    兵部尚書上折子,戎狄桀傲,邊鄙無備,請向民間徵派軍餉、練餉,以保國家邊境安泰。而戶部尚書則認為兵眾而不精,冗費日滋,增派軍餉於民生無益,數倍正供,弊政厲民,苦累小民,剔脂刮髓必致民窮盜起,到時又要加派賦稅剿匪,於社稷無利,有損今上寬仁愛民之名,如今之困,應派使臣與戎狄和談,或許薄利或與和親,速速平息戰事為上。朝堂登時分為數派,日日爭執不下,邊疆數次告急,雖有將士奮勇殺敵,國庫之窘境依然迫在眉睫。

    這時三司戶部判官許寧上折子,請上改良稅法,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以解根本之困。這折子猶如一顆石子落入了本就不平靜的湖水中,整個朝堂喧囂不止,動盪不安。高祖曾言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讓士大夫與民一般納糧繳賦,這還得了?原本不死不休的徵稅派死戰派議和派等官員改換臉面,合力攻訐許寧,御史台一夜之間接到雪片也似的彈章。

    奇怪的是,本該立時就該下旨駁斥這荒謬不堪大逆不道的奏摺的官家,卻在此事上沉默不言,並不表態,這曖昧的態度,讓一些陛下身邊的近臣大佬們,敏感地嗅到了不妥。

    而此時,以徽王為首的部分皇親國戚,如弘慶大長公主、寧國公、安樂侯等勳貴上折子,道是臣等因先祖於社稷有功,是以得享食邑,受民之供養,如今國家有難,此時當義無反顧,奮不顧身,願從今朝使納稅繳糧,勤謹奉公,毋負族民之供養。

    這折子一上,朝中文臣嘩然,本朝重文輕武,一向文臣對勳貴多有些看不起,如今此事上卻被勳貴們搶先表忠心打了臉。最關鍵而微妙的是,徽王是誰?當今天子的親爹!他支持納稅意味著什麼?莫非官家也有此意!而弘慶大長公主、寧國公府的支持也讓很多人意外,但也有內裡知道些內情的人知道前陣子寧國公府和大長公主府受過宮裡的申飭,只怕這是急著表現盡忠,心裡未必就有多麼想納稅了,因此固然文臣們勳貴們毫無氣節只知媚上的行徑嗤之以鼻,卻也難免心中微微有些波瀾。

    然而真的要納稅?那如何使得!勳貴和皇親國戚們,那是有食邑的,什麼事兒都不幹就有錢領的,繳那點稅那是小意思,士大夫們可不一樣!那點俸祿養家哪裡夠?寒窗苦讀幾十年為的是什麼?如今居然要和平民百姓一樣繳稅,士大夫國之棟樑的地位何以體現?帝與士大夫治天下又何以體現!祖宗之法,便為養士,如此辱沒斯文,將來豈能招攬人才?納糧事小,文人的尊嚴氣節事大!長此以往,民眾將輕賤讀書人,不以讀聖賢書為榮,到時國家均是一些無才無德之人為官,國本危矣!

    一時朝中諫言奏摺又是雪片也似,這次卻是指向了一向寬柔溫和的熙寧帝陛下。官家依然未發表意見,只是對上了折子的皇親國戚給了些賞賜,嘉其為國為民之心,卻也並沒有讓戶部修改稅法,因此收稅這事,依然沒有下文,這位官家,因是旁支過繼,一貫溫和柔善,這卻是第一次讓朝中上下官員們,感覺到了天意高難問,君心難測來。

    正是風雨欲來之時,寶如接了宮中傳召的口諭。

    許寧不在,寶如有些忐忑,前世許寧入相並沒有幾年,她每年也就是參加宮宴隨著外命婦進去拜見一番,當時太后和皇后也不太理她,沒什麼賞賜,卻也不會刻意針對便是了,如今非年非節,忽然傳召她入宮,想必這是要敲山震虎,對著許寧來了。

    雖然許寧交了奏摺以後,多日未曾和她說話,她卻知道,他一定很難,作為一名毫無根底的贅婿,他貿然以一人之力,決然與整個官紳士大夫階層對決,這幾乎是一種自取滅亡的行為。雖然這一世他已和緩了許多,鋪墊了許多,這一世提出的做法與上一世也大有不同,卻也未必比上一世受到的壓力更輕鬆。

    慈寧宮裡太后一副慈眉善目之像,手裡拈著佛珠,下首側邊放著一張几案,一個王妃誥服的婦人正在那兒抄著佛經,五官溫婉,卻有著一雙與官家相似的狹長鳳眼。

    太后看著寶如行禮後才緩緩道:“你也來見過徽王妃,今兒我身子有些不適,只是每日抄經又不好斷了,便請她進宮替我抄抄經,倒是勞煩了。”

    寶如心知肚明,一邊向徽王妃也下拜行禮,徽王妃連忙笑道:“快請起,太后娘娘身子好便是社稷之福了,抄經原就是妾身分內之事,不敢稱勞煩。”

    太后看著寶如起了身,淡淡道:“唐恭人可知今日宣你進宮何事?”

    寶如低頭道:“臣婦不知,請太后指教。”

    太后厲聲道:“今日聽說許寧在朝上口出妄語,無視祖宗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之遺命,居然聲稱讓官紳一體納糧,此舉顯然要陷陛下於不孝不義不仁之地,成為昏庸之君,簡直是荒謬之極!聽聞許寧贅婿出身,可見這也是你唐家往日偶有悖逆之言,無才無德,才教養出這般昏聵狂悖之徒來,你身為誥命夫人,卻不思規勸丈夫,合該反省一番!”

    這一番雷霆之語,卻大多是藉著訓斥寶如之機,敲打旁邊的徽王妃了,寶如心中雪亮,不慌不忙雙膝跪下道:“請太后息怒,臣婦無知,只有一點不解,請太后教導,國家養士數百年,待士大夫不薄,為的是士大夫們有仗節死義之忠,治國平亂之能,臣婦生在鄉間,尚知家中若有難,吾輩婦人之流尚知拔釵鬻之,以解家困,如今國家有難,為何身為士大夫們,卻不肯出錢出力,報效家國?”

    太后想不到她一個市井夫人,居然如此嘴利,已是氣得雙目圓睜道:“簡直是市井無知婦人,只知蠅頭小利,哪知立國之本?”

    寶如道:“臣婦只之國之本在民,卻未聽說過國之本在士,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依臣婦看,只說不做的士大夫,倒不如辛苦耕種如期納稅的升斗小民和邊境抗敵的軍漢。”

    太后已是勃然大怒:“這又是什麼歪門邪理?”她霍然站起來以手指著寶如,卻氣得一時居然無法說出什麼來,結果外頭已匆匆有女官進來道:“皇后娘娘、安貴妃請見。”

    太后勉強深呼吸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正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徽王妃,憋住氣坐下來道:“請她們進來。”

    只見祝皇后匆匆進來,腹部隆起,身側安貴妃正扶著祝皇后,兩人進來便向太后行禮參見,太后道:“罷了,你有孕在身,不在家靜養,來我這裡做甚麼?”

    祝皇后道:“聽聞母后身子不適,請了徽王妃進來抄經,媳婦們深感不安,如何能讓長輩抄經?合該我們身為媳婦的抄才是,我與安妹妹稟了官家,道是母后身子不適,這抄經還是我們親自來抄才是,萬不敢勞動王妃娘娘。”

    太后一口氣被堵在胸中,聽到祝皇后這話,豈有不惱怒之理,卻也心知肚明這是皇帝怕自己生母受委屈,派了皇后和貴妃前來搭救了,自己本意也只是敲打一番,如今皇帝威嚴日甚,羽翼漸豐,自己再不能和從前一樣動輒教訓,也不能對徽王妃太過苛刻以免真的惹惱了皇帝,只能就坡下驢道:“我也只是有些不適,如今好多了,你們一個身懷有孕,一個要伺候官家,教養公主,也不必抄經了。”

    祝皇后恭敬道:“多謝母后體貼,我常與官家說母后最是慈祥寬仁,平日里不僅免了我們姐妹們的請安問候,對外命婦也多體貼慈祥,如今這唐恭人可是頂撞了母后惹得母后動氣?母后身子不適,且莫要與她們一般見識,惹得貴體不安,讓兒媳處置了便是。”一邊不由分說便吩咐女官道:“讓唐恭人即刻出宮回府反省,抄女則三十遍上來,今年不許參加宮宴了。”

    一旁女官連忙起身將寶如引了出去,太后眼爭爭看著祝皇后不痛不癢地處置了寶如,心中怒不可遏,卻仍是對有孕的六宮之主皇后沒法子,只能吞下這口氣,看著祝皇后和安貴妃又假惺惺道了一些吉祥寬解的話兒才回去,連徽王妃也不好再留,只能打發她也回王府,自己卻是越想越氣,命人召了永安長公主進來,卻是想和女兒一吐委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08 PM

第126章 疾風勁草

    永安長公主進宮的時候,還以為是太后果真身子不適,結果聽到太后怒不可遏地說了一頓白天的情形,忍不住笑道:“就為這個?那許夫人我見過,是個玲瓏人兒,雖然市井出身,卻頗為老成,待丈夫是個十分痴心的,必然是要維護丈夫的。母后不必與她置氣,白白傷了身體,擔了惡人的名頭,倒讓別人得了賢惠的名兒,犯不著呢,再說了男人朝堂上的事情,女子身在後宅,又能管得了多少?”她一邊笑著一邊給太后端了杯清心茶道:“喝些茶疏肝理氣,這裡頭配了枸杞、桑葉、玫瑰等,我喝了覺得還好,特意給您也配了些。”

    太后端了茶小口喝了幾口,心裡才稍微平順了些,她冷冷道:“我還不是為了祖宗基業,先帝千挑萬選才選了繼承者,我實不想看著先帝的英明毀於一世,擔個識人不明的名兒,還有祝氏,從前看著她還好,還知道這后宮裡頭,安氏那是和官家自幼的情分,她想要立足,還得靠著我,一貫還算得上和順知趣,沒想到如今得了官家一點寵,有了皇子傍身,便想著把我這橋板給抽了!她想得倒美!不知道官家那打的什麼主意呢!前兒我聽說官家有意將麗貴人膝下的二皇子記到安妃名下,她還一心一意耽於情愛呢!這帝王的情愛哪裡是靠得住的?皇帝心裡,只有那高高的皇座!待你好不好,全看你對他有沒有用罷了! ”她顯然有所觸動,臉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

    永安長公主看著她白淨的臉皮上已經能看出眼角嘴角細碎的皺紋,雖然遠遠看著並不顯得蒼老,她曾經垂簾聽政,成為這個浩大國家最高的執政者,雖然當時也一直受著太皇太后及前朝張相的掣肘,到底也曾嚐過權力的甜美滋味,如今卻已遲暮,記憶中母后一直是一副藏威不露的神情,有著尊嚴華貴的儀表和永遠高傲永不低頭的姿態。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曾作為一名凌駕於朝中大臣之上的聽政太后,遲暮與末路,彷彿同時出現在了她的身上,以至於她是如此的憤恨不平。

    她終於開口道:“母后,官家雖然是過繼來的,卻一直待您也十分孝順。只是他如今登基已久,根基穩固,這些年來他算得上是個明君仁君,朝野總是稱讚的多,我冷眼看著,官家城府頗深,並不是外頭看著那等好性兒,其實十分有決斷。只上一次安陽那案子,就看出來了,如今寧國公府不也乖乖地按官家鋪著的路走了?”

    “但凡男兒,總有自己的志向,對還是不對,自有朝中大臣們勸諫,您還是莫要太過擔憂了。再說皇后,她為官家生了孩子,官家待她一貫也十分尊重,皇子還幼小,她一身榮寵,只能繫於皇上身上,自然是只能唯皇上之命是從,母后還當看開一些,多想些愉快的事才是,如今秋深,不若女兒陪您去萬佛山看看,拜拜佛祖,看看紅葉,賞景祈福,和那邊的方丈聊聊佛法,然後再去行宮那兒泡泡溫泉,豈不自在?等回來,戰事必定也能平息,如今雖然看著來勢洶洶,但蠻夷之地,不過是騷擾邊境,到底是動搖不了國本的,官家這些年顧惜民本,民心擁護,不會讓戎狄得逞的。”

    太后冷冷道:“我給她們騰出位子來,讓她們順順心?由著那些狂妄之徒蒙蔽聖聰為所欲為禍國殃民?不過是為博虛名,不惜鼓譟一戰的小人!皇后這是做賢后做迷了心,她還不知道,靠君王的一時憐惜,靠兒子的成器孝順,靠娘家的有力支持,都不如靠自己最穩妥。”

    永安長公主聽這話頭有些不對,心頭微微驚悸,含蓄勸道:“母后,官家如今很得朝廷百姓的心,並無過失。”

    太后一貫寵愛女兒,醒過神來,不再抱怨,慈愛笑道:“我也就抱怨一下,沒什麼別的意思,倒是你,老是守寡可不行,我膝下只得一女,老來也覺得頗為寂寞,你如今也不肯嫁人生子,倒讓我更覺得晚景淒涼了,這宮裡到底不是親子親媳婦,我只指望著你呢,若是看中誰了,只管說,母后替你想辦法賜婚。”

    永安長公主臉上微微一紅,道:“有勞母后掛心了,女兒心裡有數的。”眼裡卻露出了一絲輕愁,那風一樣的男子,如何捕獲?不可太過接近,又不可太過疏遠……

    御書房裡,李臻放聲大笑:“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說得好!說得痛快!我看不慣那等腐儒庸官許久了!開口道德、閉口心性,天下未治便說是道德不倡,彷彿與已無關,更是使陰招、下黑手,自己不幹事,也不讓別人幹事!”

    許寧站在一側垂眸不語,李臻笑了一會兒才斂了笑容道:“你放心了吧,你家娘子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掉,全鬚全尾都讓皇后給你保出來了。”

    許寧施禮道:“臣謝皇上隆恩。”

    李臻又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嘆道:“行路難風波惡,卿如今中流擊水,未曾負朕,朕亦要作根砥柱,絕不負卿,你只管放心。”

    許寧這些日子身處漩渦中心,本就不輕鬆,如今得君上一語保證,自然是有些感動,但他一貫內斂,面上仍是冷靜沉穩,君臣正說著下頭如何安排之時,卻聽到外頭有個青衣衛士來報導:“永安長公主已出宮,太后娘娘隨後傳了齊國公府的國公夫人覲見。”

    李臻臉登時沉了下來,面籠寒霜,對那青衣衛道:“派人看緊齊國公府,看看他們這幾日會和什麼人聯絡。”眼看著那青衣衛走了,才冷笑著對許寧道:“這是還未死心,找娘家人商議呢,我猜,她恐怕要通過齊國公府與王歆搭上線,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想著明日不忍了,直接頒下令又如何?如今朕就不信誰真能不惜命來抗旨。”

    許寧謹慎道:“再等一等,西邊那邊的糧餉,可先支一支內庫之銀,王相始終未發話,官家還是要有些耐心,待他先表明態度再說。”

    李臻嘆道:“這樣你就太辛苦了。”

    許寧淡淡道:“夢裡朝堂攻訐傾軋,比今日尤甚,臣頂得住。”

    回到府裡的時候,夜色已深,床上淼淼和蓀哥兒都趴在被窩裡一個伸著圓滾滾藕節一樣的手臂抱著姐姐的手臂,另外一個則粉撲撲的臉貼著弟弟的臉,兩人睡得很香,旁邊還丟著一把木牌,那還是當初永安長公主送的識字的雕花木片,顯然是兩姐弟玩著玩著就賴在爹娘的大床上睡著了。

    寶如已洗漱過,卸了釵環,烏溜溜的長髮只隨便挽著,身上穿著家常豆綠裙襖,正坐在窗前抄著什麼東西,許寧走過去看到是《女則》 ,笑了下道:“皇后只是說給太后看的,你隨便找個人替你抄了便好了。”寶如頭都不抬道:“其實我也許久沒怎麼習字了,正好揀一揀,皇后娘娘擔了不少干系吧,何必在這上頭給人挑了毛病出來,抄一抄也不費甚麼功夫。”

    許寧心裡湧上了一陣歉疚,從寶如身後輕輕擁住她道:“都是我的不好,下次再這種場合,你只管滿口應著,莫要去頂撞,內宮如今皇后、安貴妃都聽皇上的,不會叫你吃虧的。”

    寶如笑道:“我也知道太后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去我的誥命那得經皇后和禮部那兒,她做不得主,我也不稀罕這虛名兒,若是你這次成了,我自然沒事,若是你這次還是不成,那我就算再怎麼唯唯諾諾應她,也是沒用的,她心有成見,又好個虛名,頂多也就是厲聲呵斥,我偏就要痛快一次,才不憋屈呢。”

    許寧只是抱著她,心裡十分難過,寶如感覺到他的愧疚,微微抬頭與他耳鬢廝磨:“我沒事兒的,這一次一定不會和上一世一樣吧?我看如今皇后似乎也是站在陛下這邊的。”她隱隱約約知道皇上與許寧做了許多,這一世既然皇后也站在官家這邊,那太后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再次挾持官家,而群臣中也未必會一面倒的反對官家吧?

    許寧道:“不會和上一世一樣的,最壞也就是官家頂不住壓力事不諧,我被貶罷了,絕不可能會被清算。”

    寶如心頭微定,含笑道:“我信你,若是敗了,咱們一家子一同去那窮鄉僻壤便是了。”

    許寧心頭湧起一陣陣難以形容繾綣的無限愛意來,低了頭輕輕含了寶如的耳垂,他重來一世,仍是一意孤行地步入這名利之戰場、詭譎的漩渦之中,又為了自己的自私,將寶如和兩個孩子拉著一同進入這凶險場景,夜深人靜之時,自己良心往往一遍一遍的譴責自己,然而卻又覺捨不得放開,明明這樣愛著自己的人,自己怎麼忍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驚嚇,如何捨得置她於凶險之中?但他仍是自私的做了,而這一刻,聽到她親口說出信自己,願同自己共進退的彷如誓言一般的話出來,他卻再次升起了無窮的愧疚。

    鴻鵠展翅劈風不懼驟雨,燕雀則避於簷側貪圖安逸,他一貫認為自己是疾風中的勁草,風雲激蕩之時,他卻仍是微微感覺到了一點懼怕,為了這一刻愛人兒女全身心的託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15 PM

第127章 泰斗入朝

    朝堂喧囂不止,卻在官家一直沉默中都有些猶疑不安起來,而便是王相也一直穩如泰山,巋然不動,儼然氣定神閒,令人不由想起他正是許寧的座師——一些不明就裡的文官不由暗自揣測,王相莫非也有意如此?然而看著不像,一些人原以為十拿九穩討伐許寧的如今不免有些首鼠兩端起來。

    有王相的心腹門生的,知道王相一貫其實深為忌憚許寧,對此法也嗤之以鼻的,便也有些按捺不住問王相:“如今看來今上被小人蒙蔽,王相如何不出來撥亂反正,主持正道,正本清源?”

    王歆拈著長鬚,呵呵一聲笑:“後生以為聳人聽聞,就能迎合官家,因此故作驚人之語,只為博虛名罷了,官家年輕氣盛,容易被蠱惑也不奇怪,我等是看著官家長大的,他如今這時候正是興頭之時,我們貿然去勸,只會讓官家覺得我們朋黨一氣,忤逆聖言,倒中了那等蠱惑官家的諂媚奸邪小人的算計,為官家所厭惡。”

    有人早焦慮道:“那可如何是好?難道竟然那等小人滿口雌黃,上串下跳,蠱惑聖上?”又有位幕僚試探著道:“前些日子齊國公遣人送信來……想必是太后也不滿此等小人,相爺可有想法?”

    王歆面露輕蔑:“虛虛應著便是了,還是莫要黏連后宮、外戚這些人,萬一欠了他們人情,纏夾不清,一世清名都要毀了。若是個賢明的都罷了,可嘆先帝數位皇子,都在后宮中無聲夭折,可見其目光短淺,婦人心性,不足以謀,倒是如今皇后才是賢后風範,后宮子嗣繁茂,先帝到底給今上選了個好媳婦,官家一貫仁慈寬厚,英明聖杰,這次顯然是被奸人一時蒙蔽,我們切不可自亂陣腳,讓官家惡了我們,這個惡人,我們萬萬做不得,待到秋後算賬起來,官家心中存了成見,以後我等諸人寸步難行。”

    王歆平日一名深受器重的學生忽然有些明白道:“相爺如今是想讓旁人來做這個惡人?難道等齊國公自己忍不住跳出來打頭?可是他們勳貴如今已有寧國公在那挑頭給他們掙了面子,他們勳貴一貫沆瀣一氣,武官又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學生以為齊國公大概只會在后宮使力,前朝若是無老師打頭,只怕也沒個德高望重的人能說動官家了。”

    王歆神秘一笑:“誰說沒有德高望重之人?我已致信給一人,此人曾輔兩朝君主,剛正不阿,不畏權貴,一身凜然正氣,唯有他可犯顏直諫,若是他出面,定能叫奸人塞口,官家俯首,令官家親賢臣遠小人辨邪正,重振朝綱,老夫有把握,請他出山。”

    轉眼十五大朝會,資政殿學士、通奉大夫,樂安郡開國公柳汝嘉柳大先生忽然遞了折子,著紫色朝服上朝,不少文官終於精神大振,王歆曾在柳汝嘉一手創立的青鹿學院中就讀,也曾得過柳汝嘉教導,一向自詡為柳大先生門生的,雖然柳大先生一貫待自己學生一視同仁,但是眾人不免都覺得,但凡有個宰相學生,豈有不高興的?如今想必是王相終於請出了這尊泰山來,正是要清一清朝堂,殺一殺小人的威風了!

    連李臻在上頭看到柳汝嘉,雖然心中已有準備,都不免有些心虛氣短,溫和道:“先生年已高,有事只管遞折子指教,如何親自勞動一番?”一邊命人給柳先生看座。

    按許寧所言,柳汝嘉曾經極力反對夢中所行之公田法,那公田法確有弊端,然則現世他與許寧反復斟酌,制定出來的賦稅之法,卻是利國利民,功在千秋的,所慮者不過是動了士子們那根敏感的神經而已。他與許寧之前合計,覺得此事柳汝嘉就算反對,也並不能如同夢中一般,因為走過國中數地,見到流民流離失所,新法面目全非,因而事事為目睹,字字如利刀,罵得君臣二人都抬不起頭來,無力辯解。

    朝堂議論紛紛,不少文官們興高采烈地斜眼去看許寧,只見許寧仍然垂眸肅立,面容端凝,手上端著朝笏,身姿筆挺,朝服袍袖端整墜下,一紋不亂。

    竟像是完全不知道柳汝嘉是多麼名震朝野的泰斗一般,有人不免心中譏嘲他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又有人暗自心驚,不知許寧是否有後手。

    柳汝嘉堅持不入李臻命內侍給他設的坐席,他一雙銳眼打量了一下許寧,精神抖擻,面色紅潤,神情嚴肅施禮道:“臣隱居在田園之間,聞說邊境有危,國庫不足,朝中熱議要改稅法,擬攤丁入畝,官紳納糧?”

    李臻心中捏了一把汗道:“是有此議,暫議而不決,先生可有高見,還請教我。”

    柳汝嘉清聲道:“錢糧歷來關係百姓社稷,增一分則民受一分之累,減一分則民沾一分之澤,陛下聖明,歷年來皆寬賦稅,百姓皆稱頌陛下之英明。但如今國中各地,豪強兼併,恃頑不納田糧,偏累小民,一邑之中,仍是有田者十之一二,無田者十之八|九,許多人丁荒年逃荒,便使丁銀有失,財政徭役以丁,稽查過難,若將丈地計賦,丁隨田定,定稅以畝,則地多者多納,地少者少納,無地者不納,則賦稅檢核為易,攤丁入畝,賦役合一,確能消除前弊,如若能在國內推行,此乃德政也。”

    數句話說完,李臻心中並未輕鬆,攤丁入畝可行,這是他們嚴密推演過的,但重點還是在後頭的官紳納糧上,柳先生這人一貫縝密,絕不可能放過這不說的。

    果然柳汝嘉停頓了一會兒又道:“至於官紳一體納糧,臣看過邸報,讀過許大人的奏本,自本朝初,高宗聖訓,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則歷來恩逮於百官者,惟恐其不足,朝中選士,前朝一科僅取三四十人,我朝一科動輒四五百人,又時開恩科,且對宗室極為優寵,宗室男丁七歲便可授官,甚於襁褓之中便領俸祿,惠及宗室旁支異姓、門客都可恩蔭補官,僅元和十三年朝廷取士竟達兩萬人!如今僅京城內外屬官,便已超過一萬七千人,更不計全國各州縣地方官吏,如今全國州縣之地不廣於前,而官十倍於國初!而官吏們又人人因循,不復奮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為保祿位,自古濫官未有如此之多,今民間傳唱'民少相公多',我等不可不為之戒之!”

    柳汝嘉一話說完,眾人都有些悚然而驚,李臻微露喜色,唯有王歆與許寧,眉峰一毫不動,神色冷凝如冰。

    果然柳汝嘉歇了一口氣又徐徐道:“賦稅貢助者,國民之公職也,無稅不國,國家軍兵之餉、百官之廩、乘輿之俸,悉在有司,然則此財取於萬民者,還當用之於民。國家養士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如今既有敵國外侮之虞,朝廷大小臣子,不能以一策以救時艱,白白享受萬民供奉,豈不慚愧?臣常思奮不顧身,有益國家之事雖死弗避,何況區區賦稅乎?今臣攜青鹿、玉樹等書院五千餘士子所捐之五萬兩白銀進京,一為充實國庫,義助軍資,二為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願吾皇蕩平邊寇,海晏河清,四海昇平,立綱布紀,定萬世之基!”

    朝堂嗡嗡聲響起,眾人都驚詫莫名,怎麼可能!如何能如此?李臻臉上喜色洋溢,正要開口,柳汝嘉卻復又道:“然則,祖宗之法不可輕改,高宗之初意為朝廷取士,教化萬民,讀聖賢書,漢書有云: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是以,官紳士子納稅,不可常之,只合以國家危難之際,計其官職,限其額度……”

    李臻微微斂了笑容,朝堂安靜了下來,整個殿內,只迴盪著柳汝嘉的聲音,洪亮而清晰,有力而明確,稅,可以收,但不該時時收,而只是國家有難之時才能收,而且要製訂標準,限定數額,以像徵鼓舞為意,自願為主……這樣才能體現讀書人的優越性,老百姓才不會輕賤讀書,這是教化要義……

    許寧微微閉上雙眼,心里長長出了一口氣,知道這一次,既沒有完全贏,也沒有完全輸,朝廷官吏鄉紳士子,國中不少,但比起萬民不多,若是不能時時收取,那麼這一塊的賦稅,將真的只是像徵意義上的一點點,對國庫的增加並無實質性的作用。

    但,這已是極為具有意義的一步。他許寧,一介贅婿,做到了歷史上尚未有人做到的事情,他讓朝廷,向官吏鄉紳士子這些吃皇糧的人,收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17 PM

第128章 慢慢謀之

    散朝後大臣們交換著眼色,議論紛紛,腳步生風,走出了大殿。

    許寧卻被內侍引到了御書房,柳汝嘉正在那里和李臻說話,他看到許寧,含笑地揪著鬍鬚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不卑不亢,喜怒不形於色,果然是塊璞玉。”

    許寧垂下眼簾,柳汝嘉知他心頭必有不服,笑道:“大丈夫當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你出身寒門,難得掙出一條青雲路,卻肯為黎民百姓著想,不是為著自己的功名利祿,這很好,這些年我見過不少士子,竟無一人真正有你這般孤勇,又難得老成,不過到底仍是經的事少了,我知你心中定然不滿我將稅按職級劃分,是也不是?”

    許寧嘴唇抿成一道直線,過了一會兒才道:“攤丁入畝與官紳一體納糧,原是相輔相成之稅法,國中官紳雖然千人中始挑一人,卻掌著半數以上的耕地,其中又多為肥沃良田,因而定稅以畝,則國庫豐矣。然則先生支持攤丁入畝,卻反而讓官員以職級為納稅之憑,豈不本末倒置?《度製》中有云,'使富者足以示貴而不至於驕,貧者足以養生而不至於憂。'卑職以為,此法有用。”

    柳汝嘉眼睛裡滿是欣賞,並不以許寧一張冷臉為忤,只是呵呵一笑:“想法是好的,但是我問你,你有何辦法使那些地主不將此稅轉到佃農身上?只怕還要變本加厲,到時候官家白白擔了冤枉名聲,地主得了實惠,又該如何?”

    許寧皺眉道:“可限定地租之價,宣諸於民,不許地主任意攤派。頒發明令,將賦稅加於佃農身上者,問罪之。”

    柳汝嘉搖頭道:“地有肥沃貧瘠之分,濕地山地沙地之分,年有豐年災年之分,各地物價地價又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論,限定地租?再說天高皇帝遠,國土遼闊,你又如何能保證當地官員清正廉潔,不與那等地主沆瀣一氣?你又如何能保證,地方州縣,果真只收取田畝之稅,而不會巧立名目,另外再設稅種,增加稅額?”

    許寧蹙起眉頭,卻也知道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前世公田法,不也因此大為變樣?但這是所有稅法都會面臨的問題,反而攤丁入畝真的能實行好的話,貧民至少能役賦合一,免了許多太過荒唐的收稅名目。

    柳汝嘉道:“不錯,我知道你心中不服,無論哪種稅法,難免都會遇到此種情況,因此這與實施哪種稅法無關,如今你們提出的稅法,確然不錯,然老夫以為,還是過於冒進了。事要一步一步的做,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你們能在邊疆危急之時向士大夫收稅,來日就能在洪災旱災蟲災霜雪災害等天災時向士大夫收稅,漸漸當納稅成為士大夫的習慣,循序漸進,至少三代人,才會有官紳理所應當要納稅的想法形成,今日你們已走出至關重要的一步,但卻不該太過心急,想著一步到位,官家這些年穩打穩紮,英明神武,只在這一樁事上,有些急於求成了,您若是再等十年,再提出,則更少些非議。”

    李臻含笑道:“先生說得也是。”

    許寧躬身施禮,柳汝嘉含笑道:“且先擬出章程來,慢慢謀之。”

    李臻便將之前擬好的折子遞給柳汝嘉看,柳汝嘉慢慢看著,一邊點頭,一邊嘆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臣老矣,陛下與許晏之風華正茂,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李臻又與他們商量了一會兒後,吩咐內侍專門備了青布油車來送柳先生出宮,柳汝嘉卻邀了許寧同登車,許寧知道他還有什麼話要和他說,便也登車一同出宮。

    柳汝嘉笑道:“老夫曾嚐過令妻親手製的佳餚,十分想念,今日卻是想順路去你家做客,也不知可否?”

    許寧本以為柳汝嘉要說什麼重要的話,沒想到卻是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他是認真慣的人,有些不習慣與一名今日才認識的同僚如此親熱,難免臉色帶了些異樣,柳汝嘉卻又道:“聽說你有一兒,十分聰慧?”

    許寧頓了下,十分快速地道:“柳先生蒞臨寒舍,蓬蓽生輝,自然當掃榻以待,美酒佳餚奉上。”

    柳汝嘉哈哈笑了起來,滿臉得色。

    寶如在家中忽然看到柳汝嘉前來,又驚又喜,連忙親下廚房,整治了幾樣極為精緻的菜餚送到前頭,果然席中許寧將蓀哥兒和淼淼都叫了出去見客,大約一盞茶功夫後才回了來。

    寶如忐忑不安叫了淼淼和蓀哥兒來問道:“那老先生可考問了你們學問?”

    蓀哥兒搖頭不解道:“為什麼要問學問?這不是我們上次去打獵遇上的老先生麼?他給了我和姐姐一人一支玉筆。”他伸了手來,果然手裡握著一支小小的玉雕成的筆,玉色玲瓏剔透,淼淼手裡也有一支,尾上纏著紅線,可配於腰間的。

    淼淼看寶如關心,她畢竟大一點,懂些事了,回答道:“只問了學了那本書,並未考問,只說了些家常話,問我們平常愛吃什麼菜什麼的… …”

    寶如有些遺憾,又懷著一絲希望,等到晚間許寧送走了柳汝嘉,一身酒氣回了房,看到寶如笑道:“擔心壞了吧?”

    寶如點頭:“今兒怎麼請得動這位真佛?”

    許寧長嘆了一口氣,將今日朝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寶如喜道:“那這事想來十之八九能成了?只是雖然不盡如人意,至少這般大儒表明了態度,想必其餘人也沒甚麼話好說了?”

    許寧道:“只能徐徐圖之,只是……我有點急罷了。”

    寶如道:“急什麼?你從前耐心極好的,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頭,總是有希望的。”

    許寧嘴角含笑:“因為……我一直記著想將大事都做成了,了了前世的心願,便什麼都不管,退居田園,與你和淼淼蓀哥兒回鄉去,日日和你鋤花種田,飲酒做飯,你說好不好。”

    寶如前些日子本就思鄉,如今大事已有了關鍵的一步,不由有些悠然神往道:“若是如此也不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23 PM

第129章 聲望益隆

    秋過便是冬至,大年宮宴之時,因皇后身子已重,接近臨產,內宮是安貴妃主持的宮宴,寶如因為前陣子剛被叱責,沒有進宮,卻聽宋曉菡說了一通安貴妃如何尊貴榮耀,聽說太后沒出席,誥命夫人們也都只給安貴妃問安。宋曉菡依然無孕,卻已讓自己陪嫁來的通房懷上了,那通房一家子父兄皆在侯府當差,對宋曉菡是言聽計從的,這孩子生下來也只會養在宋曉菡身邊,只是她依然還在調養身子,指望自己親身懷上。

    臨近開春的時候,北邊狄戎很快便被大軍打了回去,順便還一路直接追擊到了王城,那頭吃不消,只好派人送了公主上京,遣使求和,求放俘虜。

    一時舉國歡騰,滿朝喜悅,一時倒也都忘了前陣子的朝堂風雲來,朝中上下和氣一片,儼然明君賢臣,盛世太平。

    而恰逢此時,祝后一朝腹痛分娩,喜得皇子,滿朝文武又是一番歡欣鼓舞。又因為是大捷之時得的皇子,朝堂上不免都覺得這三皇子有福氣,有吉兆。

    如今后宮已有三個皇子,一個公主,其中兩個都是祝后所出,祝皇后一向有賢后之稱,眼見帝后和諧,皇嗣穩固,四夷拜服,國泰民安,皇家子嗣繁盛,陛下又一貫聖德仁慈肯納諫,人心所向,本朝皇帝之聲望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無論朝野,人人稱頌,德政之名不脛而走。

    三皇子滿月沒多久,宮中低調的將尚滿周歲的二皇子送到了安貴妃宮中撫育,這事並不曾大張旗鼓,但很快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寶如私底下問許寧:“安貴妃現在很難吧,官家這樣到底是甚麼意思?”

    許寧與她如今也算得上敞開胸懷,倒也沒有怎麼避忌:“三皇子有些夜間不安總是哭泣,不肯進食,便有欽天監官員進言道是宮中有位高之人屬相犯沖。待到官家一算三皇子屬兔,其餘諸妃還罷,安貴妃卻是屬虎,官家立時卻是將那官員貶邊疆,然後沒多久便將二皇子放到了安貴妃宮中撫育。”

    寶如點頭嘆道:“這樣兩邊拉扯,他也不累,兩碗水能端一樣平麼?”

    許寧笑道:“他在那最高位,和我們百姓家想法自然不一般,皇嗣事關國計,哪有不在意子嗣的,現成的先帝的例子在那兒,因為太皇太后出身低性情柔順,太后出身高又脾氣剛烈,先帝不喜,多寵幸其他妃子,最後鬧得后宮一個成年皇子都沒有,只能過繼。先帝過世後,那些無子女的寵妃,幾乎全守陵去了。他如何不怕自己重蹈覆轍,所以皇后只要表現得足夠安分,嫡皇子是一定不會少於兩個的。回想這些年來,官家登基後,因根基不穩,便更喜歡安貴妃一些,卻又給皇后先有子,讓皇后有希望,扶起皇后,太后便漸漸與皇后有隙,而扶起安貴妃,一方面是真的對安貴妃有情分,另外一方面又何嘗不是給皇后一些警告,讓她不能一宮獨大,后宮之中,哪有甚麼單純的情愛,這如今皇子們都還小,官家又已聲望益隆,皇位漸漸穩固,后宮太后、皇后、安貴妃三足鼎立,各有人手,一派平靜,這也是官家經營許久才得的局面了,我看那欽天監的事絕不是皇后的手筆,她沒那麼笨,只怕是一些目光短淺之人的表忠之舉,又或者是個小卒子出來試探罷了,待到皇子們大了,那才是真刀真槍見分曉的時候。 ”

    寶如一想到那時候,不由不寒而栗,低聲道:“都是親兄弟啊。”

    許寧一笑:“平民老百姓多幾個兒子尚會因爭產頭破血流,何況是天家至尊。”

    他們討論後幾日,后宮卻又出了大事,太后遇刺。

    原來因著天氣漸暖,太后這一冬身子有些不適,便與永安長公主便赴萬佛山祈福,萬​​佛山有溫泉行宮在,正可養養身子。不料山行路途,光天化日,太平盛世,居然會遇到匪徒,又居然敢犯太后鑾駕,幸而有侍衛們舍生護衛,雖然無事,但也頗為狼狽,被迫棄車徒步逃奔數里,便是隨行的永安長公主也差點出事,公主鸞駕被飛箭所射,驚險萬分。

    此事著實詫異,且不提那山匪流匪歷來都是避著官府走的,哪有這般大膽對著軍隊去打劫的?然而若是背後有人指使,又有什麼人,會與太后和長公主過不去?這著實太耐人尋味了。

    太后十分生氣,官家也龍顏震怒,喝命有司清查。

    這一案牽連甚廣,內宮當差的內宦,負責沿途探查的官員,俘虜的刺客,然而無論怎麼查如何嚴審,都只是查出一個簡單的結果:流匪即興作案,以為是押送官銀,所以鋌而走險。誰都不肯相信這個結果,匪徒甚至受不住嚴刑死了幾個,卻查不出頭緒,竟成懸案。

    此事前世並未發生,許寧和寶如也十分驚異。

    寶如問許寧道:“會是誰這般和太后過不去?”

    許寧苦笑:“誰知道?這麼一看,聽說太后十分震怒,回宮後閉門不出,不見官家和皇后,顯然遷怒了,甚至懷疑官家起來。但是官家這著實沒什麼必要,太后如今明面上既不掌權柄,也不太愛出面,然而到底是官家明面上的母后,官家就算對她有些不滿,卻不至於冒著擔弒母名聲下殺手,而且還選個出宮的時候下手,還沒殺成,怎麼可能?官家若是真的要殺人,就裴瑄一人足夠了,這次連裴瑄都受了傷中了毒箭昏迷不醒,公主府發了招子,廣招名醫,高價售賣解毒藥材,普通匪徒如何會有這等毒箭。”

    寶如吃了一驚:“裴瑄中毒暈迷?”

    許寧點頭:“你莫擔心,官家已派了太醫會診,說無大礙慢慢清毒便會清醒,幸好入肉不深,當時裴瑄反應快又已自己削去那塊肉,又扎了手臂,否則就險了。”

    寶如十分擔憂道:“那卻是要多讓些大夫看看……我們得去看看他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30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7-1-9 05:34 PM 編輯

第130章 大失儀態

    寶如還是與許寧帶著唐遠專程去了次公主府探望裴瑄,提前遞了帖子,結果上門那日還是來迎接的管家還是再三道歉:“對不住,我們公主今兒原是專程候著著二位貴客的,只是不巧早晨宮裡來了人,太后專程召了她進宮,回來的時候齊國公府老夫人又來了,您也知道的,那是長輩,怠慢不得,公主只得讓卑職來迎接兩位大人先去看裴護衛了,等老夫人走後,她再見二位。”

    許寧道:“不敢當,公主千金之軀,不必特特撥冗見我們,我們看看裴護衛便好,不知他今日情況如何?”

    管家道:“今日請了跌打損傷的聖手孫老大夫來看過了,醒過一次,還有些發熱,不過大夫們都說醒過來了就好,慢慢養著就行。”

    寶如和許寧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寬心,在管家的引領下到了一處十分寬敞的院落,這裡寶如還是第一次來,進去一看只見這院落十分寬敞,房子抱廈前一片青石演武場,各色石鎖武器樣樣皆有,寶如嘆道:“這院子這般寬敞,都快能走馬了。”

    管家道:“後頭有專門跑馬用的獵場,公主吩咐過護衛們可以隨意使用的,裴護衛養有一匹汗血寶馬,那可是要日日都要跑的,否則就不中用,裴護衛那一日不去騎騎馬?”

    寶如心裡暗嘆公主這用心良苦,待到進門,只看到房內雖然鋪陳不算華麗,十分簡潔利落,但細看起來無論是家甚還是擺設,樣樣皆是上好的,轉入內室,掀起紗帳,裴瑄正合目躺於被內,面色蠟黃,形容枯槁,唐遠已是忍不住抹起眼淚來,寶如想起他之前英氣勃勃的樣子,不由眼圈也紅了,許寧前幾日已來看過,嘆了口氣,輕輕在袖子下握了握她的手。

    因不欲留在那裡打擾裴瑄休息,他們只看了看就走了出來,叫了一直伺候的小廝過來一一問情況,才知道其實今日的確已好轉許多了,之前連吞嚥都不能,許寧又問了些所需要的藥材,管家忙道:“該有的藥材都有,便是宮裡也不斷賜下來,太后、官家、連皇后、貴妃那邊都有賜下來的,公主更是命小的們不計成本,這些日子裴大人身邊從來沒有斷過人伺候,如今太醫們也說已在好轉了,慢慢養起來便好了。”

    寶如又問了幾句後,忽然有侍女從裡頭急急走出來道:“許大人許夫人可還在?老夫人走了,公主問若是許大人許夫人還在,快請他們進去相見。”

    許寧和寶如對視一眼,便放了唐遠在外頭,跟著那侍女一路往裡走去,公主一身見客的大衣裳,顯然的確是才見過客人,五官妝容精緻,卻一反常態用了粉,永安長公主肌膚白皙如雪,寶如幾次見過她,都不太用粉的,這次卻能清晰看出來她新上了粉,雖然臉上妝容嚴整,細看卻能窺見她雙眼內有些血絲,眼皮有些腫,眼角融光粉滑,看起來倒像是才哭過,匆匆忙忙洗過臉重新上妝遮掩,鬢髮還有些濕氣。

    寶如心下想著她哭的緣由,齊國公府應該沒什麼大事吧?適才管家說公主上午先進宮見過太后,出來又見齊國公的老夫人,是與太后有關?還是只是單純憂心裴護衛?

    之間永安長公主面上微笑,卻眉間隱有憂色道:“原接了許大人的帖子想著今日一定要見見你們兩位的,結果還是接連有事,不得不怠慢了二位。 ”

    許寧道:“不敢當怠慢二字,裴護衛為在下好友,如今病重,本當親自照顧,公主盡心盡力,我們只有感謝的。”

    永安長公主臉上露出了個有些孱弱蒼白的表情,彷彿似笑,卻又給人感覺彷彿要哭出來一般,寶如一向覺得她十分堅強有主見,忽然看到她這樣有些茫然的脆弱神色,也不覺愣了愣,只聽永安長公主道:“裴護衛……當日捨身救我,忠勇仁義,我自當報恩……原是分內之事,還請許大人不必誇了。”

    她原是個玲瓏機變之人,平日里說話也十分妥帖周到,今日卻彷彿心頭大亂一般,應酬的話說了幾句,彷彿就有些冷場起來,寶如看她如此,幾乎要以為裴瑄已不治,心頭疑竇大生,不覺試探道:“聽說裴護衛今日已清醒,想來已轉危為安,如今也只是療養而已,在公主府只怕他要分心當差的事,不知是否接回我們府中,慢慢療養,待到身子健康了,再來公主府當差?”

    永安長公主臉上掠過了一絲惶然,脫口而出道:“在公主府療養也可的……”忽然又住了口,過了一會兒臉上微微有些哀傷,彷彿做了什麼決定一般道:“不過夫人所慮也對,裴侍衛一直在許府寄居,想必也更自在些,在我這兒,大概不便靜養。”一邊又恢復了從前那利落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妥當安排人將裴侍衛送至府上,還請你們妥帖照顧,大夫仍會定期到府上診治,一應藥材等費用,也由公主府開支,還望不要推脫了。”

    許寧和寶如對視了一眼,應了下來,許寧便問了幾句裴瑄平日照顧需要注意什麼來,永安長公主倒是款款道來,連餵藥如何餵,一日幾次藥,什麼時候換藥都說得十分細,幾乎像是自己親手做過一般,許寧又道了幾句家常話,才復又彷彿不經心問了句:“不知道當時情形到底如何危急,連裴瑄這等身手都中了招?毒箭這般厲害,我們回想起來都覺得十分凶險。”

    永安長公主臉上微微有些不安道:“當時天氣微微有些小雨,又是黃昏,想必軍士們也有些大意了,那匪徒自上而下放下滾石,又射亂箭,護衛們死傷甚多,裴護衛若不是救我,也不至於中招……”她含糊說了幾句,卻和之前許寧說的官方審案的說法差不多,不像是身歷其境,倒像是不願多說,也不知因為是女子心軟,對那日死了那麼多人有些不願意回想細說,還是另有內情敷衍他們,許寧問了幾句後,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帶著寶如施禮辭行。

    回府途中,寶如道:“永安長公主這態度怎麼叫人覺得好奇怪,她不該如此吧?若是看平日里她的態度,定會留裴瑄在公主府調養到身子好的,如今怎麼反倒要送回來?”

    許寧上車後一直蹙眉沉思,聽到寶如這般說,抬了頭想了想道:“她畢竟是個孀居在家的公主,大概想來想去覺得不妥吧?我有聽說風聲,太后似乎又想替她招駙馬了,齊國公府這些日子也在到處相看人家,看起來似乎是要找個才子來配。”

    寶如一怔:“這個時候給她找駙馬?”她還以為太后遇刺,這時候應該全副心思都在查案子上,居然是要給她招駙馬了。

    許寧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可能生死門上走了一遭兒,所以怕這個女兒過得不好,才緊著給她招駙馬吧。”

    寶如總覺得怪怪的,但是看許寧似乎並不以為意,也只好換了話題,與許寧商量如何安置裴瑄,讓他好好養病。

    第二日果然公主府派人將裴瑄好好的送了過來,直接軟轎抬了過來,一絲顛簸都沒有,裴瑄也清醒了些,看到唐遠侯行玉等人哭成哭包還取笑了下,又說口渴得緊特別想吃寶如做的雞絲酸豆芽湯,寶如連忙親自下廚去給他細細做了幾道菜,送去院子的時候,看到許寧也下朝回來,正坐在一旁與裴瑄說著什麼話,面色都頗為凝重,倒像在說什麼大事一般,寶如問道:“怎麼了?”心裡不覺疑道:“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換個大夫?”

    裴瑄笑道:“並沒有,只是和許大人說到些朝堂的事,並沒有什麼重要的,聽說蓀哥兒如今得了柳先生的青眼,時常得指教?真是好機會了。”

    說到孩子寶如也有話說:“那柳大人,我覺得不一定會教孩子吧?我看盧娘子之前教得也挺好的,那柳大人教,前兒我聽蓀哥兒說,教得和盧娘子解的有些不同,我正想問問許寧,這說法不同,會不會孩子會弄亂啊?”

    許寧一笑:“這有什麼的,經義釋義,古今也不知多少人各有看法,有些也並沒有定論的,只要言之有物,說得出道理來,都沒甚麼,多師從幾位老師,對蓀哥兒有好處,開闊思路,將來自己想得也更周全一些,沒準能有自己的看法呢。”

    寶如微微放了下心,又笑著嗔道:“我才不指望他去鑽到那些經義裡頭做個書蠹,學以致用,倒是實用些好。”

    許寧含笑微微,與她對視,目光十分寬容,裴瑄在一旁看不下去,只好輕輕咳嗽了聲道:“夫人做的菜,我​​可有多時未曾吃到了。”

    寶如連忙盛湯道:“快趁熱喝了,我問過大夫,添加了些當歸,只是那味道有些重。”

    裴瑄臉上皺成一團:“夫人……藥膳就不必了……裴某人一向賤命,沒死就一定又能活蹦亂跳的,真的只管做些好吃的就好,千萬別給我再加什麼藥材進去了,沒法吃啊!”

    寶如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今兒倉促了,明天我再好好想想,做幾道沒有藥味的菜來,聽說牛膝湯不錯,不如試試這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38 PM

第131章 回鄉度夏

    裴瑄果然如他自己所言,沒幾日便又精神抖擻起來,雖然仍然面容有些清瘦憔悴,沒有從前那神完氣足的英姿挺拔,但他這人性子開朗不羈,言必帶笑,眉目開朗,叫人只是忘了他剛剛大病一場。

    寶如看他如此,也寬了心,每日兩個孩子也正是活潑好動愛說話的時候,日日纏著寶如,日子吵吵鬧鬧,轉眼天氣漸漸暖起來了。

    這日許寧卻對寶如道:“去年你說是想回家看看的,如今我看天氣暖和,正好上路,不如你帶兩個孩子回去看看好了。”

    寶如一怔,她這些日子又要照應裴瑄,又帶著兩個孩子,早就忘了回家這事,被他一說,有些意外:“可是裴瑄還沒全好呢,你朝政那樣忙,我看你日日都那麼忙的,男人心不細,不如我還是多留些日子吧。”

    許寧笑道:“你放心吧,裴瑄身子硬朗著呢,都已好了許多了,你不早點上路,下去天氣就熱得厲害了,兩個孩子路上萬一不舒服,我又沒陪著,豈不擔心,再說蓀哥兒再過了今歲,就該正經唸書了,我打算讓他去跟著柳大先生,你不早些帶他回去看看爹娘,以後中途回去可是要打斷功課的,你爹娘雖然能來京城,可是如今他們年紀也大了,來回奔波,又住不慣京城,何苦勞煩他們?我想他們如今定是想蓀哥兒和淼淼的。”

    寶如被他說得也十分思想起爹娘來,便道:“那我好好收拾下行李,總要採辦些禮品才是,你爹娘那邊也不好落下了……”

    許寧道:“不必麻煩,我已讓紉秋和冬都打點好了,車子和船都已定下了,你只管將你和孩子們的衣物和用品收拾收拾便好。”

    寶如有些感動他的用心,笑道:“怎的這般積極了,去年說到我要回去,你那一副不情不願捨不得的樣子,如今倒又大方起來了?”

    許寧抿嘴含笑:“夫人高興,我就高興。”一邊低了頭去輕輕抱了抱寶如,用臉側微微摩挲,寶如感覺到他的呼吸與自己的交錯,無端生出一種繾綣之感,也抿了嘴笑起來,許寧伸手去抱她,含糊不清道:“這些日子太忙了,冷落了夫人……”一邊手輕輕撫摸寶如的肩膀,彷彿十分珍視,一寸寸的撫摩,一雙深邃的眼睛凝視著寶如,深情暗蘊,又飽含了熱情。

    這些日子許寧一直忙著那收稅的事情,要建章立制,確實忙,寶如已許久沒有得到許寧這般撫慰,瞇了眼微微抬起頭讓他親自己的下巴,感覺許寧的手掌在她身上點火,配合地讓他寬衣解帶。

    繾綣一夜,第二日收拾了一些行李,許寧又親自替她檢查打點了一番,連蓀哥兒最喜歡的木頭牛車都給帶上了說是怕蓀哥兒到時候找,寶如笑他著實比她這個做母親還要細心,許寧笑而不語,過了許久才悄悄和她道:“其實你也和孩子差不多心性。”

    寶如臉上飛紅,兩世為人,早就自覺一顆老心滿身滄桑了,如今還被許寧這般說,忽然覺得十分羞恥,扭頭去叮囑孩子去了,沒再理他。

    隔日風和日麗,寶如便帶了兩個孩子上了船沿著水路回鄉,許寧親自到渡口相送,臨走之時,兩個孩子吊在他手臂上非要他抱一抱,他一一都抱起來親熱了一番,寶如看他眼睫毛微微濕了些,心裡不由暗笑果然還是捨不得吧,就看許寧抬頭看到她抿著嘴笑,便又過去輕輕抱了她一下,雖然一抱即放,兩個孩子都歡呼大笑起來,寶如臉上飛紅,看許寧雖然也笑著,眼角卻有些紅了。

    輕舟一路很快便日行數百里,連行了數日,岸邊風景都差不多,好在孩子們乘船不多,覺得新鮮,寶如又一路上與他們、丫鬟打馬吊鬥牌,過得也並不貧乏。

    一日到了個渡口,方才入了夜,暮色四合,船卻忽然停了。用過晚飯後,和冬、紉秋來稟明道船有些問題,且先上車走一段兒,寶如雖然有些納悶,卻也知道和冬和紉秋一貫是許寧外頭得用的大管家,這一次把他們兩人派出來一路護送她和孩子,已是非常重視,便也依言下了船改登車,車子倒是已準備好了,十分寬大,她和兩個孩子坐在上頭十分舒適,大概因為船的問題已誤了行程,車子一直在行駛,不過走的是官道,所以孩子們看了一會兒車外的風景就都蜷在被窩裡睡著了,寶如摟著他們也睡了一覺,天亮的時候,寶如掀開車簾看了看,看到行在野外,微微奇怪了下,覺得怎麼這麼久都還沒到驛站,從前她去蜀地的時候,一路有鏢局的人護送,住的也都是官驛,安全,但是一般大概半天左右就能到一處驛站,如今都走了一夜居然沒找到驛站。

    不過她也只是心頭略略奇怪了下,孩子們醒來了又開始鬧騰,她便轉頭去安撫他們不提。

    到天黑的時候,他們一行馬車行進了一座山下,一路隨著山路進了山門,進了一幢別業內,沿路都是一樹一樹的橘子,深綠紛披的枝葉里頭夾雜著一簇簇雪白的橘子花,清香撲鼻。

    寶如帶了孩子下了車,淼淼也覺得有些奇怪了,問道:“外祖父外祖母住在這裡麼?”

    寶如看向了前頭引著的紉秋,紉秋只是恭敬道:“老太公老安人已在裡頭候著夫人了,這別業是大人置下來給夫人和小姐公子驚喜的,後山有一片橘林,如今滿山都盛開著橘子花,正是好玩的時候,再過幾個月便結了果子,十分好玩,景色也好,又有瀑布可以玩水,正好和老人消夏。”

    蓀哥兒聽到可以玩水,早就大喊一聲歡呼起來,拉著淼淼便要往前走,寶如一雙妙目卻掃向紉秋,紉秋低了頭,寶如沒說什麼,看著前頭果然自己爹娘迎了出來,看到兩個孩子早笑得滿眼滿臉的喜歡道:“來了?來了就好!”

    寶如上去讓孩子們和唐謙、劉氏見禮,劉氏連忙掏了兩個荷包出來笑著遞給他們道:“都是小玩意兒,拿著玩,拿著玩。”一邊又對寶如道:“女婿前些日子遣了人來說你有些苦夏,說置了個別業讓我們一家子住著好好避暑歇息,把我們一家子都接了來了,昭如也在裡頭,因不知道你們是今天來,所以讓下人們帶他去瀑布後頭玩兒去了,一會兒讓他出來認認親。”

    唐謙看到外孫子和外孫女都來了,喜氣洋洋,親自下廚做飯,一家人用過飯後,寶如帶著孩子回房打發他們洗澡,好在勞累了一天,孩子們經不得累,很快便睡著了。她自己出來略微走了走,看到果然房舍齊備,房內一應東西也十分精美,又找了這莊頭來問了問情況,知道這別業已造了許多年,山以及山下的田地都一塊買下了,又一直賃給附近的農戶租種,寶如問了下經營的情況,發現這里水源也近,土地也肥沃,各色農作物都種有,幾乎都可自給自足,問起所在方位,卻已接近閩越一帶了。

    看起來那莊頭也並不知道這別業主家身份,只知道是唐姓的,口口聲聲只是叫唐夫人,寶如也不說什麼,只是心下暗自盤算著,打發了那莊頭走,叫了紉秋來,問道:“許寧是怎麼交代你的?”一邊又正顏厲色道:“不要拿別的話敷衍我,我說的真正交代的話!”

    紉秋這些年第一次見到主母厲色,不由有些忐忑道:“大人只是讓我與和冬護送您和少爺小姐過來,與老太公老安人一同會和,便在此等京里的消息。”他這話倒是對的,只是含含糊糊,並不說等京里的什麼消息。

    寶如卻沒有追問,沉思了一會兒,直截了當問:“若是京里消息不好,你們下一步是做什麼?”

    紉秋臉上微微變白,沒有說話,寶如道:“他呼喇喇這般忽然把我和孩子還有我爹娘都打發過來,只怕是早就計劃好的後手……京里是不是有變,他沒有把握?”

    紉秋根本不敢看寶如,額上出了一層密汗,寶如又問道:“是不是若是京里消息不好,他便讓我們在此隱姓埋名在此隱居?”又想了一會兒道:“這裡離福州已是不遠了,若是事情不妙,罪及親屬,還可以出海而去,是也不是?想必許家一家人,許寧也已有妥當安排了吧?”

    紉秋閉了閉眼睛,彷彿理清了一下思路道:“夫人過慮了,京中一切安好,大人運籌帷幄,絕不會有什麼不妥的,還請夫人安心休養。這裡經營已經數年,色色齊備,十分安全,夫人只管放心在這裡與兩老、公子小姐度夏便好了,我與和冬都在這裡伺候著夫人。”

    寶如看紉秋臉色,卻也猜到了七八分,她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搖了搖手,將紉秋揮退下去,自己一個人靜靜坐了一會兒,一顆心飄飄悠悠彷彿落不到實處,看著孩子們睡得如此恬然,又似乎自己如今也該聽著許寧的安排,留在這裡,京里也未必就凶險了,一時一會兒想到永安長公主和裴瑄那些疑點,也不知到底京里是何情形,一邊又想著官家與許寧都準備了這麼多年,然而忽然又想起那會模仿筆跡的柳大家,終究是個隱患,也不知許寧提防了沒有,想了許久終究覺得自己能做的有限,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孩子第一,茫茫然解了頭髮釵環,上床與孩子睡了。

    然而心里大概終究是有事,所以才入夢便又迷迷糊糊夢到了前世,許寧將休書遞給自己,一張臉冰冷陰鬱,他冷冷道:“賬房那邊已安排好了給你的銀子和車船,你明日就可啟程回武進,以後好自為之吧!”

    她卻不知為何,從前明明是滿心憤怒怨恨,在這一個稀里糊塗的夢裡,她卻沒有接那休書,而是抬了眼去看許寧的眼睛,那雙冷漠的眼睛裡,並沒有該有的快意,他狼狽地錯開了眼神,大概沒料到她如此平靜,寶如卻看出了一種窮途末路的悲哀來。

    寶如驚醒了過來,看到燭火搖搖欲墜,哀傷動盪,原來是窗子沒關好,有風鼓譟著進來,吹得窗架子噗噗響,帳幔的影子搖在地上,亂成一團,無從分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05:48 PM

第132章 一生一世

    寶如一夜未睡。

    讓她做出決定並不需要太長時間,她最後將孩子託付給了爹娘,將大部分手裡的錢財都交給了爹娘,便逼著紉秋和幾個隨從家丁,護送自己又往京城去了。

    和爹娘說的藉口是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做,那事是皇后娘娘交代下來的,一定得親自做了交到宮中,否則便是欺君之罪,叮囑了父母如何照顧孩子,又有些難捨的抱了抱孩子,最後還是決然地離開了。

    只是看著爹娘諄諄叮囑的神情,看著孩子們懵懂無知滿臉信賴地看著他,她滿懷愧疚,暗自唾罵了自己一生不孝不慈,無論是前世今生都是這般的不孝,因為爹娘一直無條件地支持著自己,便一直任性妄為,而孩子們,她更是對不住,她這一世生下他們來彌補自己前世的缺憾,這一刻又拋下他們去奔赴那未卜的前途,不得不說自私而又不負責任。

    但是她依然放不下,即使她明明趕去京城,也無濟於事。

    即便是前世,她不也遠離了那風暴眼麼?許寧的世界,許寧的抱負,她一開始只覺得他大概只是為了復仇,為了彌補前世的遺憾,為了證明些別的東西,一直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參與著,而這一刻,她卻忽然想要參與進去,而不是之前兩人說好的那樣。

    是的許寧曾經說過,這一世無論如何也都會保住她平安無恙。她那時候也抱著一種搭伴過日子的心態,為了孩子湊合湊合過日子吧,反正一輩子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很容易就過去了。然而與他不知不覺走了這麼長時間,蜀地那一次,那麼多人都認為他死了,她卻一直堅信他未死,然而這一次,她卻也沒了把握,因為許寧從來都是自信的,這一次卻安排了她和孩子離開,連他都沒有把握嗎?有了前一世的預知,依然無法把握嗎?

    這一世他們有意無意改變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她也沒辦法猜出結局。

    她不敢想這到底後頭有什麼,她覺得她沒有辦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待在莊子上,和孩子們等待一個結果,一個重生的結局。

    幾日後他們趕到了京城,緊閉的城門卻讓寶如的心沉到了底。

    京城四門封鎖,內外禁絕,已經快半個月了,算一算,大概就是他們離開後沒多久的事情。

    寶如在城外找了家客棧住下,紉秋派了人四處打聽,卻也不得其法,只知道某日京城忽然就進不去了,城頭上有手持長槍武器的士兵嚴陣以待。

    寶如被阻在城外足足七日,一日比一日絕望,她拼命回想著前世的那些坊間傳言,她那時候因為怨恨,基本遠離了那些達官貴人,只在市井混著,固然天子腳下多少有些人談論國事,也只是依稀知道官家病重難以聽政……

    她恨自己從前為什麼不多打聽一些,前世她嫁給許寧那麼多年,彷彿一直忙著為自己怨憤、傷心,她不能理解許寧的堅持,不能理解許寧那些做法,也不知道許寧最後到底選擇了什麼東西。

    這一世,她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依然沒能完全和許寧站在一起,而不過是一個附庸,一點點綴,許寧重生路上,順路捎了她一程,彌補她,償還她,然後在結局的時候,將她留在了路邊的亭子裡,一個人往哪險峰獨行而去。

    她隱隱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擔心。

    城門終於開了,寶如第一時間得了消息,紉秋攔住了她,自己先派人進了城打探了一番,回來道:“老百姓並沒聽什麼風聲,城門鎖了大家都有些疑問,但是聽說也只是因為城裡有重要東西丟失了所以鎖了門查一查,並沒怎麼擾民。也有人說半個月前晚上皇宮那邊有馬蹄的聲音,但後來也並沒有聽到什麼異常。回府看了看,說大人這些日子都沒回府,和裴大人都說是有事當差,並沒有聽說朝中有什麼不對……但聽說……太后病得有點重,為了給太后祈福,永安長公主出家了,進了皇廟。”

    寶如一怔,和紉秋對視一眼,心下陡然一鬆,這是……官家贏了?

    她也不再猶豫,連忙帶著人趕進城裡,一路街坊依然是如常叫賣,與從前並無異常,寶如往家裡一路行去,心裡亂紛紛地猜想著,回了府中,一切如常,下人們看到夫人回來,雖然有些奇怪,卻也仍是有條不紊地伺候著。

    房裡十分冷清,雖然有下人日日打掃清潔,寶如卻能很敏感地感覺到其中的不同,許寧常用的香沒有,桌子上硯台裡往往都汪著殘墨,以便男主人偶有想法便落筆記載,書架子上每本書都整整齊齊地磊著,顯然已數日沒人眷顧,貴妃榻上的軟枕從前總有個微微的弧度,如今卻工整擺著。

    寶如坐在房內,看留守的丫鬟們忙著打水給她洗塵擦臉,她卻彷彿一縷遊魂,從遠方千里迢迢趕過來,因為一直沒有遇到要見的人,所以始終有些不在狀態的恍惚,即便是言語如常,也難以掩飾那眼睛裡不由自主尋找人的徬徨來。

    青柳發現了寶如的心不在焉,笑道:“夫人是要等大人吧?他應該是在宮裡,聽跟著他的凜春的娘說的。

    寶如這才抬起眼睫,正要問,外頭已是有人忙著進來報導:“夫人!大人回來了!”

    寶如一喜,慌忙起了身去,聽到靴聲響起,許寧一身官服從外頭急急走了進來,看到她,臉上卻忽然極大地驚詫起來,脫口而出:“你怎麼瘦成這樣! ”

    寶如聽他一句話,鼻子忽然一酸,也不知為何一股委屈就衝了上來,又恨又惱,明明之前一直在想著他,如今卻忽然惱怒起來,甩了手轉頭直接往內室去了。

    許寧連忙跟了上來,也顧不得上前正要替他除紗帽解外袍的丫鬟,揮手讓她們退下,急急上來抱了寶如道:“莫要生氣……”寶如轉過頭對著窗外不想說話,許寧卻感覺到一滴淚打在自己手背上,大駭道:“都是我的不是,害的娘子擔憂了!”

    一邊低了頭伸手去扳她的臉,可憐寶如原來微微豐潤的肌膚,如今瘦削下來,下巴尖尖,許寧又心痛又憐惜,抱了她只管低低道:“是我的不對,你只管罰我,莫要這般。”

    寶如珠淚滾滾而下,這些天的擔驚受怕如今都變成了委屈忿恨,許寧心知她的心結,只好百般撫慰,也不敢問她岳父岳母如何,孩子如何,只好說些別的話: “永安長公主出家了,你知道了沒?”

    寶如擦了擦淚道:“聽說了,她難道也摻合進太后那檔子事去了?”

    許寧嘆道:“大概那日的刺殺她就覺出了不對,那樣的毒箭,那樣的刺殺,結果太后與她兩個弱女子反而什麼事都沒有,疑點重重,她本就聰慧,又處於其中,哪有看不出端倪的?也是前陣子查,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太后自己弄的,打算若是事成便以此為藉口,道皇帝弒母,喪心病狂,昏庸無德,合該廢立,連王歆都被齊國公說動了,竟真的要等那日若是內宮事成,他便上書,請太后於宗室中另選明君,太后臨朝聽政,連奏章都準備好了。後來看到官家如期上朝,惶恐不安,官家命衛士將他拿下後,從他袖中搜出奏摺,如今已下了天牢付有司問罪了。永安長公主是之前太后一意孤行要替她選駙馬,她當時便已自己剪了頭髮,道是不肯再嫁人,當時太后也拗不過她,卻也沒讓這消息走漏出去,只是留在宮裡想著等事成再說,結果後來事敗,太后如今被圈在慈寧宮裡,對外只說養病,永安長公主則自請入了皇廟,出家去了。 ”

    寶如惆悵了一會兒道:“官家也要遷怒於她麼?”

    許寧道:“官家仁慈,再三與她說絕不會牽連於她的,只是她依然堅持要出家,也就允了她。”

    寶如沉默許久才低聲道:“還是出家了……和前世一樣……裴瑄呢?”

    許寧道:“面上看不出什麼,不過大抵是有些難過的,晚上我有看到他騎著公主送他的那匹馬三更半夜的出去遛馬。”

    寶如啞然,過了一會兒才問:“皇后呢?牽連進去沒?”她可還記得前世是皇后得了實惠,然而這次太后似乎並沒有要選皇后的嫡子來作為傀儡皇帝,她睫毛上尤有一滴淚珠,整個人蒼白消瘦,許寧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淚,溫聲道:“皇后和安貴妃都被官家籠絡住了,太后不會冒險,若是大事成了,也不是不能商量,畢竟官家這支是最近嫡脈的了,而幾個皇子年紀尚幼,也好把持。”

    寶如道:“其實她自己是個女子,便是官家下來,她也做不得皇帝,官家這些年也很有賢明謹孝之聲,我都聽說他事太后有禮,凡羞果鮮珍及四方奇奉,必先獻宗廟後便奉給太后先享用,她究竟為何還要行此險招?好好做她的太后,不也是尊榮無限麼?”

    許寧嘆了口氣道:“為家族,為自己,官家不再任人擺佈,且明擺著並不親近太后,而皇后安貴妃羽翼已成,即便是后宮,她也已日薄西山,大概是要奮力一搏了,畢竟若是官家一直這般下去,皇子們漸漸長大,那就絕沒有她什麼事,齊國公府的衰敗也是可以想見的,現有太皇太后的例子在那裡呢,你看太皇太后一過世,哪裡還記得太皇太后的馮家了?”

    寶如沉默了,許寧才低低道:“其實直到這次我才釋然,前世我一直耿耿於懷,以為是我倡導變法,害的官家也丟了權柄,被人轄制,這一世變法明明並不激烈,雖然收稅一事朝堂反對之人甚重,卻到底未對國事民生有甚麼不好的影響,官家聖賢仁慈之名四處流傳,聲望日益隆重,可是即便這般,太后還是反了… …所以無論我變法不變法,生民是否因為我的變法而流離失所,太后也都會反,甚麼禍國殃民,黨同伐異,惡法害民,都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一直覺得有些對不住官家,如今卻是終於解開了這樁死結。”

    寶如看向他,原來許寧心中埋著這樣深沉的愧疚,所以他決議還是要重來一次,他以一種贖罪姿態,來一一糾正那些他犯過的錯,即便這一世他什麼錯都沒有,他也依然有著沉重的負罪感。

    她心裡忽然憐惜不已,也忘了她適才對許寧的怨恨了,問他:“宮變麼?凶險麼?我看城門都不許進出了。”

    許寧笑了下道:“那天晚上是很凶險,要不是有人拿了太后的假手令,將齊國公世子領的兵引去了別的地方,宮中定要多死不少人,即便如此,還是有齊國公親自領的一路兵進了內宮,幸而裴瑄早有防備,埋下了伏兵。宮裡足足鬧了一夜,皇后將后宮諸妃和皇子皇女都集中在一起,置了鴆酒於前,道是若是內宮生變,陛下有失,絕不肯受辱,自己必先服毒殉帝而去,諸位宮人則自便。後來事平後,官家聽聞,也是頗為感動,又有些後怕,覺得若是自己沒掌好,大亂,讓這些后妃皇子公主們誤以為大亂,倒是白白誤了人命,因此待皇后又多了幾分敬重。安妃那夜正侍寢,聽到外頭大亂,官家命人帶她避於安全之地,她卻也堅持不離開官家,攜了匕首在身上,道是與官家生死與共……”

    寶如怔了一會兒也不知說什麼合適,只覺得無論是皇后還是貴妃,都已不是她這俗人一個來揣測的了,前世柳大家為了許寧而死,尚能猶如一根刺從前世梗到今生,若是如官家這般,對安妃彷彿情深意重,待皇后似也並非無意,只能嘆一句君心莫測,后宮人心也難以揣測……從面上看,倒是人人都對官家死心塌地,忠貞不二……

    想到柳大家,她也回過神來:“那假手令,是柳大家仿的?”

    許寧道:“嗯,孟再福這一世再次站在了對的這一邊。”

    寶如冷哼了聲道:“他這種人甚麼事都要先想好利害關係才做,誰肯與他深交?”

    許寧點頭:“他這次有功,官家賞了他個侯位,聽說他家裡也十分看重他——我還以為他這次會趁機將柳大家納回家裡,畢竟這一次柳大家也算得上有功,討個恩賜替她除籍再想辦法納回去,柳大家那樣的身份,也並不敢想正妻之位……誰想到,他居然只是為他剛出生的次子討了個恩騎尉的爵,大概也是他家長輩的主意,雖然給柳大家除了籍,置了大宅子,我私下閒聊試探過他的意思,居然一點都沒有納她回家的意思,問過一句,他只道如今在外頭也挺好,家裡規矩多,若是真納回家裡了,只怕就沒了那等意趣,也和家裡那些妻妾一般端莊守禮,拘束得很了,且如今妻子才產子沒多久,納妾也有顧慮……云云……”

    寶如點頭:“她也跟了他那麼多年了,如今這般好的機會,尚且還是推脫,顯見得不是什麼良人了,難怪前世撞墓而死……想必也是這緣由了。”

    許寧嘆了口氣道:“天可憐見,今兒總算還了我清白了。”

    寶如被他一說,忍不住笑了下,又繃起臉來:“​​別以為這般混賴,我就會忘了你哄我帶著孩子離京的帳!”

    許寧改了臉色,終於端容道:“我既應了你這一世無論如何都要護著你,那當然是要守諾。”

    寶如抬頭看許寧雙眼漆黑深邃,凝視著她,心裡怦然一動,想起從前不能理解為何會有人殉情而死,如今卻忽然彷彿明白了。興許,不過是因為想要跟著那人一起走罷了。

    她喉嚨彷彿哽住了一般,許久以後才開口:“不對,這怎麼叫守諾。”

    許寧抬了抬眉毛,有些訝異。

    寶如低聲道:“你說的是一世都要護著我,若是你把我打發走了,事若不諧,你重蹈覆轍,留下我和孩子無人庇佑,那怎麼叫一世?”

    許寧啞然,過了一會兒低頭去牽著寶如的手失笑道:“你說得對,是為夫的不是了。”

    寶如眼角微微發紅道:“你既是上一世欠了我的,那這一世總要還全了,說好了一世,那少一天都不能算一世,總得是我死在你前頭了,那才算護了我一世,若是差了一天,那下一世也要還了。”

    許寧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與寶如雙目對視,眼睛裡漸漸也有了濕意:“好,那就生生世世,都護著你。”

    (正文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11:08 PM

第133章 番外之意難終

    裴瑄是遊俠兒,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肉,仗劍江湖,闖蕩天涯,恣意人生,無牽無掛,也不是沒有去過花街柳巷,沾沾女人,卻也都是露水姻緣,從不牽連,未有過刻骨銘心之人,清風明月,名花美酒,覺得便可如此逍遙一世。

    然而那一年他去了京城,仗義收留了一對兄弟後,便不小心踏入了名利場中。

    然而這都沒甚麼,人生因這些經歷更為完滿,他跟著許寧放過外放,領過暗衛,為民做過主,為國鋤過姦,恣意瀟灑,威風凜凜,做過許多身在江湖之時做不到的事——也見過許多草莽時見不到的人。

    譬如長公主。

    第一次見她,素裘青衣,驚馬蹄下勇救稚子,那一天正是上元夜,處處張燈結彩,天上落著雪,她的眉目清華,立在街道上,蕭蕭肅肅,風寂馬寒,看向他時,目光清澈。他在江湖中,不是沒見過自稱俠女扶危濟困的不羈女子,也曾見過英氣勃勃舞刀弄劍的女子,然而那一刻,他卻油然覺得,那個女子即便不會武,卻也當得起一個“英”和一個“俠”字。

    很快便又再見她,卻已是金枝玉葉,天潢貴冑的尊貴身份,他有些訝異,然而對方以汗血馬駒相贈,卻實實在在送到了他的心中。

    千里馬從來都是四海為家之人最喜愛的東西,然而好馬可遇不可求,更何況要養一匹好馬,也需要灌注十分精力。

    他當真用心養起那匹馬駒來,天寒的時候,甚至寧願到馬廄去和那馬駒一起睡,俸祿一發,便先拿來買馬料,馬料比他自己吃的還好,要不是後來跟著許大人見識過那真正的寶藏,他還真有些養不起那馬兒。

    用心養的馬兒當然好,悉心養成後,那烈馬,誰都降服不了,只認自己,日行千里,穩健輕快,正是他最好的伙伴,他恣意四海數年,從來對身外之物毫不在意,卻第一次有了一樣自己在意,不會隨意割捨的東西。

    從蜀地回來,他便被陛下秘密召見,擔任了一支暗軍的統帥,一支最強的軍隊,號令皆由他,豪情油然而生,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男兒建功立業的喜悅。

    之後他被官家給了個秘密任務,到永安長公主身邊去做護衛,明面上是查一個案子,其實主要是注意太后那邊的動向。

    他去拜見永安長公主的時候,永安長公主臉上彷彿能發光一般的笑容,讓他吃了一驚,從那時候起,他終於隱約感覺到,大概長公主待他,是有些不一樣的。

    他其實是個十分受女子喜歡的男人,浪跡江湖間,總會有女子給他遞些眼色,有句老話說得好,與婦人調笑,不問她肯不肯,只看她笑不笑。他一向總是能見到女子們的笑容的,但因著幼時的遭遇,他不願意成婚,因此並不肯與女子有什麼牽連。

    然而這是第一次,他發現被一個女子喜歡,居然也會讓他自己心裡生出了歡喜來。

    但是她並不熱切,也並不表白,他無從拒絕,只看著那金枝玉葉的人,用盡心思地想著法子討好他,是的,住的地方,吃的東西,喝的酒,每一個地方,他都能感覺到她的用心,猶如春風暖陽,不知不覺吹開梨花。

    他有愧疚,因為他卻是要謀算她的親生母親,他只能表面上裝作不知,一直若無其事的享受著那些用心,卻不得不硬起心腸,將太后的動向一一遞往宮中。

    刺殺發生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因為心生愧疚,他拼死保護了公主,沒想到箭上有毒,他處置得很快,但依然在脫險後失去了意識。

    之後是高燒和昏迷,然而朦朦朧朧中,他都能聽到女子的哭泣聲,他以為她從來不會哭的。她總是那樣從容不迫,即便是在感情問題上,她也是那樣有條不紊,細水長流,潤物無聲地施展柔情手段。

    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許府,許寧顯然也已發現了刺殺的不合理之處,討論了一番又上稟了陛下,之後便是忙碌的安排,他病體漸舒,卻一次也沒有見到長公主來見他,甚至一言半語,只是有傳言,太后在替永安長公主找駙馬,都是位高權重的勳貴門庭。

    然而長公主卻剪了頭髮,立意出家。

    這是宮闈秘聞,外人不懂,掌握著宮廷禁衛的他卻知道,他隱隱有些為那個聰慧的已經猜到一切的長公主而感到了遺憾,一邊是固執的生母,一邊是算得上聖明的天子,她無法抉擇,只能選擇逃避出家,這已是她能選擇的最好的路了。

    時間賜予了她與別的女子不一樣的智慧,苦難磨折卻又讓她柔韌溫和,偌大天下,這樣一個女子,卻無處可以庇佑,無人能夠託付,沒有人聽過她的真心話,又或者,沒有人想要聽她的真心話。多麼奇怪,皇帝的女兒,卻無人真心愛護於她,便是自己,也只是一個居心叵測安置在她身邊的棋子,卻已讓她眼睛發亮,大概,還曾做過一些溫柔繾綣的打算。

    形勢越來越緊張,許寧將妻兒都哄出了京城,他蟄伏多年,也就為了這一次的圖窮匕見。

    太后最後被深禁於深宮內祈福養病,齊國公奪爵,流放,簪纓世家,轟然敗落。也不知那女子,在青燈黃卷之間,是為自己的母族而痛哭,還是會為了自己的人生而感覺到哀悼?她斬斷自己的塵緣,決然將自己送回許府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他不知道,他只是出去騎了整日的馬。如今功成名就,比起從前,更應痛快逍遙,然而狂風闖蕩胸膛,並不讓他感覺到久違的豪情,夕陽西下的時候,他讀書不多,卻想起了一句詩,忍教長日愁生,誰見夕陽孤夢,覺來無限傷情。

    他忽然想家了,想起小時候父母尚在的那個家,阿爹時常帶著他出去騎馬,而阿娘雖然時常對阿爹怨懟,卻待自己和弟弟十分溫柔體貼。

    他……想回家看看。

    他真的向官家辭了官,回了家。他一貫任俠,官家雖然一再挽留,畢竟大事已成,卻也到底還是依從了他,畢竟他也一直在明面上沒有任甚麼重要職務,也就放了他走。

    他回了家鄉去看,那樣多年他流浪許久,開始想要報仇,不肯回去看,後來報仇已無意義,仇人已老病不堪,卻害怕勾起傷心事,也一直沒有回家。

    未老莫還鄉,還鄉需斷腸。

    舊府邸因為曾發生過滅門血案一直廢棄著,全家的墳墓仍有故友修整祭拜,老街坊還有記得裴家的,看到他拉著手痛哭流涕,問他可成婚生子,知道他仍一個人,恨恨用拐杖敲著他:“教你爹娘在地下如何閉得上眼睛?”

    他在家鄉逗留了數月,修了爹娘的墳,給家鄉修橋整路建私塾,鄉親們十分感動,給他在原來裴家的舊址重新修葺過,他看著自己小時候和弟弟一起爬過的桃樹,一起釣過魚的魚塘,感覺到了自己如同一點蒲公英,飄飄忽忽許久,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而第一次有了紮下根定下來的感覺。

    鄉親們厚道,上門來說親的絡繹不絕,他走在修好的空落落的裴宅里,想著是該有個女主人來操持這裡,是該有些調皮的小蘿蔔頭,一個個嘻嘻哈哈地用笑聲鬧聲來填滿這裡。

    應該是誰呢?

    生命裡曾經認識過的女子一一從腦海中掠過,他卻只想起了一個女子,她高貴卻不傲慢,聰慧卻不刻薄,喜歡一個人,卻並不會為此放低姿態卑微柔弱,自己有困難,卻不肯求助於人,給人帶來困擾,只是一個人默默的承擔。

    後院那匹佳人贈的馬兒恢恢的叫著,彷彿提醒他著什麼。這是她給他的一樣最好的禮物,一個讓他發現自己不會無牽無掛,不是孤身一人的伙伴。

    京里傳來了消息,太后薨了,舉國致哀三月。

    他跨上馬,向京里風馳電掣而去。

    皇廟裡,永安素衣銀釵走出院子,缺月孤桐,老鴉呀呀的叫,扑騰飛走,她抬頭去看那老鴉,卻不妨看到一個英挺男子,一身墨綠立領長袍,面上含笑,鳳眼明亮,他向她伸出手:“殿下,此間事已了,不知可願到同裴某到民間四處看看?”

    ……

    永安長公主也薨了的消息傳開來的時候,遙遠的裴瑄的家鄉修好的新宅子裡,多了一位美貌的主母。

    而許久以後,也同樣急流勇退的許相爺攜妻子兒女回鄉,也曾特特繞道去探了探這位從前的老友,裴瑄大喜,與許相爺飲酒吃飯,談孩子教養,與世間那等凡塵俗世的男子,並無異樣。

    公主與唐寶如說起前塵種種,不免自嘲道:“做大俠其實就是怕麻煩,當時我那身份,他自然絕不會考慮我,最後峰迴路轉,其實也無非是我對他已不再是麻煩罷了。”

    寶如搖頭嘆氣:“公主未免自謙了,能讓浪子回頭的女人,從來都不是容易做的。”

    公主凝神了一會兒笑道:“不必再用舊時稱呼……當時已覺得自己是一縷幽魂,是行屍走肉罷了,他卻忽然出現對我伸出援手,讓我發現原來我也可在陽光下行走,嬉笑,成為一個普通的母親和妻子,我曾給予他的,不過是一些矜持的喜愛和暗示,他還給我的,卻是真實鮮活的下半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9 11:11 PM

第134章 番外之意難卻(上)

    寶如接到消息的時候其實是意外的。

    她那日被一戶人家請了去做全福夫人,對她來說這的確是個新鮮事,畢竟前世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一世她是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許寧當時又已拜相,她有個旺夫的美名,時常會被許多高門備了厚禮來請她去給新娘子帶個好彩頭。

    她也不太推辭,這確實也給許寧和她帶來了不少好人緣,與前世許寧那人憎鬼厭的脾氣比,如今許寧雖然脾氣還是有些冷淡不愛理人,卻並不會讓人討厭,這著實也與他畏妻如虎的在外名聲有關,旁人一聽說那個很是爽利又有福氣的許娘子是許相的夫人,就不由內底偷笑,覺得許相爺其實也並不是表面上看的那般嚴厲冷傲,於是許寧往往有些困惑,為何前世和自己怎麼都談不上話朝堂最愛和自己抬槓的幾個臣子,這一世卻不怎麼和自己針鋒相對了。

    寶如畢竟是誥命夫人,因此即便請了她做全福夫人也並不敢讓她勞動,只是請她去象徵性的梳頭撒帳,然後便請了她坐著,堂上尚有位翰林夫人姓林的,也是誥命,因著平日里能言善道人緣又好,常常為人做伐,這次也正是她做媒的,看到寶如便悄悄攜了她的手來問她:“我受人之託向您探個口風,您可別怪我。”

    寶如訝異道:“什麼事兒?”

    林夫人笑吟吟道:“論理這事兒不該找您,可是那位正主兒家裡沒有長輩,又和你家來往多,託我來的人怕貿然打擾若是不諧反而不美,因此託我和您悄悄說了,若是有意,那便可遣媒上門,若是無意,那兩邊也就當成沒發生過這事兒,也算得上穩妥。”

    寶如聽這聲口疑心道:“這是要做媒?”一邊想著和自己來往的小姐,十分詫異,畢竟她來往的未嫁姑娘可不多。

    林夫人低聲道:“正是有人家看上了在你家做西席的那位女先生,說是極難得的忠貞守靜的性子,立得住,又有才學,正合適做掌中饋的長媳,想為自己長子聘為正室。只是那位盧娘子這些年都未嫁,那邊又有些猶疑不知是否另有緣故,再則那邊要聘的是繼室,且男方已有四十多歲了,膝下尚有原配留下的兩女,也不知那位女先生會不會介意。”

    寶如一怔,才道:“可方便說是哪戶人家?盧先生是極有主見的,此事還需問過她本人意見才好。”

    林夫人拍掌悄悄笑道:“說到人家,那可是數一數二的讀書人家了,不然我也不敢來說,正是那柳汝嘉柳大先生請我來為他的長子作伐,他家你是知道的,不說那學問好家風好了,他那長子原配過世已三年,如今正要續娶,柳先生卻是親自點了你家這位女先生,道是見過幾面,覺得人品才華都是好的,可堪為掌家長媳宗婦,他也是個穩妥的,因著外子曾師從於他,又有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因此他只悄悄讓我先來與你通個氣,我想著這風聲若是傳出去,不曉得多少官宦人家要爭著將自己女兒嫁進去!那柳先生卻自有道理,倒是那盧先生,耐得住性子帶孩子,是個有孝義的,又自食其力,是個有心氣的,才貌也是上佳,年齡又不是太小,若是娶個年紀太小的小女孩進來,不會照應孩子,倒要賭氣,所以我一聽果然柳先生有眼光,想著今兒能見你,趁便悄悄說了,你回去悄悄探探口風,若是成便好,若是不成,也沒甚麼的。依我說,柳大先生的家世那自然是不必說了,有這麼個通氣明理的公公在上,再說那柳大爺,也是一表人才,早早就中了進士了,如今在翰林院裡修史,為人十分謙厚,待人和氣,全無一點貴介氣習,你說好不好?”

    寶如遲疑了一會兒道:“待我回去探過她口風,再回來答覆您。”

    林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這確是十分好的婚事了,那位女先生我聽說花期已過,那裡尋得到這般好的親事?這正是緣分了,還請許夫人多多美言了。”

    寶如點頭應了,心內默默盤算,待到婚事辦完後回去和許寧說了此事。

    許寧想了下道:“確是不錯的婚事,那柳睿為人十分和氣,想必柳大先生是想有個能撐得起內院剛強些的媳婦,盧娘子是個有志氣的人,娶回去定不會對原配留下來的女兒有什麼虐待之舉,而她年齡也長了,不是那等年紀小的新媳婦難哄,進門就能當起家來,立得起門戶,家世更不必說了,柳家門風好,四十無子方納妾,但那原配當時病重,因此柳睿並不曾納妾,直到原配過世後,他又守了三年如今才續弦,並未聽說有納二房,就盧娘子如今這條件,倒是嫁進柳家的好,只一條就是那柳睿的年紀比盧娘子大了快十多歲,且再問問盧娘子的意見吧。”

    寶如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第二日果然找了機會悄悄問盧娘子,盧娘子正教淼淼彈琴,放了她練指法出來聽寶如說話,待到寶如將柳家遣人來打聽口風的時候,沉默了許久。

    寶如看她垂著眼簾不說話,房裡淼淼一下一下地撩撥琴弦,無端多了些煩惱的樣子來,寶如便笑道:“你再考慮考慮吧?家世人品都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歲數大了些,想是你不滿意這一條?又或是怕當後母?”

    盧娘子搖了搖頭笑道:“勞煩夫人專程來說一次,感激不盡,我如今已年近三十,柳家這般,我已是高攀了,哪有資格挑三揀四?只是一時有些倉促,所以有些詫異這般好人家居然看上我罷了。”

    寶如笑著把那林夫人說的話說了一遍又道:“那柳大先生想必十分滿意你,不過婚姻大事總要慎重,你再多考慮一些日子也使得,我讓許寧也多去打聽打聽他的為人。”

    盧娘子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多謝夫人了……事到如今,我再想想,盡快答覆夫人。”

    寶如點頭笑了下,因怕打擾了盧娘子授課,她又出了去,結果才掀簾子出去,便看到侯行玉與盧二郎,唐遠三人正好進來,看到寶如出去,慌忙行禮,寶如笑道:“又來找盧娘子?”

    唐遠笑道:“與盧二郎約了出去看鞦韆賽,特意來和盧大娘子說一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