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逐汐 -【盈月舞清風(清宮)】《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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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00 PM

第六卷 賞罰之間


由於胤禎受傷,所以這段時日都不能上朝,只能乖乖的呆在府內養傷。

    白天弘明常常跑到他的床邊,眨著不解的眼眸,牢牢的盯著胤禎。記得第一天的時候,弘明曾經開口問道:“阿瑪,您為什麼不起床呢?額娘說太陽已經曬屁股了,男子漢是不能賴床的!”

    胤禎當時的臉色可謂是青白交加,重咳了幾下掩蓋窘相,只得派人將弘明打發走。

    至於弘暄,應經快一歲了,也會說幾個簡單的發音了。我常常抱著他坐在床邊,陪胤禎說話解趣兒,避免他無聊。

    德妃曾先後派人來了幾次,帶來了不少補品,其他府上的人,也陸續的來過幾次。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好了。”微雨踏入書房,細聲說道,年輕的臉龐上,已是一片沉穩之色。

    “四哥那邊有什麼動靜?”放下賬簿,我抬頭,單手揉著後脖頸。

    “四爺前些日子每天都到乾清宮門前求情,可是皇上好像並沒有見四爺。”

    “我知道了。”點點頭,示意她下去。

    “主子,奴婢有一點不明白,您為什麼……”微雨遲疑地退到門口時,卻忽然停了下來,抿著嘴謹慎的瞧著我。

    我淺笑,眼眸微微眯起,透過敞開的窗子,望向了遠方,卻什麼也沒有說。

    十月初二,議政大臣會議,議皇八子胤禩謀求儲位罪,削其貝勒爵。

    十月十五,皇三子胤祉告皇長子胤禔咒魘皇太子,削其直郡王爵,幽之。

    十一月初一,撤回皇長子胤禔所屬佐領,其原有佐領和渾托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領全部給予皇十四子胤禎。

    十一月十四,康熙帝令滿漢文武舉奏皇太子,阿靈阿、鄂倫岱、王鴻緒及諸大臣以皇八子胤禩請,康熙帝不允。

    乾清宮內

    凝神審視著眼前的棋盤,不時抬眸偷偷掃向凝立於康熙身後的胤禎,眼眸靈活的輕轉。

    看著他緩緩搖頭,我手中的黑子遲遲不敢落下,在棋盤的上空不斷的移著。

    “胤禎啊,大婚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有沒有教過淩月下棋?朕怎麼覺得她還是這般,棋藝不佳,心神不專?”康熙忽然開口,沉穩的臉龐上略顯疲態,雖然眼神仍是那般睿智而鋒利,可是眸底卻隱隱的透著愁色。

    “這……”正仔細觀察棋路的胤禎突然被提名,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撫著腦門。

    “得了,看來朕這個問題不怎麼對啊!”康熙搖頭,唇角的笑紋緩緩舒展,“胤禎啊,你先到永和宮去給你額娘請安,她前些日子可是為你擔了不少心啊!”

    “兒臣知道。”胤禎抬頭,凝想了片刻後,點頭退下。

    微笑著送走他的背影,我放下棋子,恭敬的起身立於一旁。

    今兒晌午,我正和胤禎在府裏作畫,宮裏便來了旨意,說皇上讓我和胤禎一同進宮面聖。我猜測著康熙的聖意,卻一直摸不准他。胤禎倒是還好,對這番旨意絲毫沒有任何的猜測,唇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

    也是,這月初一時,康熙的一番獎賞,著實讓很多人摸不著頭緒。明明在乾清宮惹怒了皇上險些被砍,並挨了二十大板的胤禎,誰又能想到,會突然得到皇上的獎賞?

    就連我,起初也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後來卻也漸漸明白。

    康熙靠坐在椅子上沉默著,思慮的眼神幽遠,頓時掩住了眸底的深光。

    “朕倒真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呢,現在也沒人和朕說個真心話了!唉,這人啊,年紀長了,心性也跟著變了。”

    “皇阿瑪,您……”張口,卻無語。

    “胤禎這幾年倒是穩重了不少,就是有些時候,有些急躁、意氣用事。”他並不理睬我,只是自顧自的念叨著,好像只是隨意的自言自語一般。

    “可這也正是皇阿瑪欣賞他的地方吧!”我適時的開口,眉梢略揚。

    “你啊,哈哈……”康熙大笑,眉間的鬱結漸漸散去。

    離開乾清宮後,再到永和宮向德妃請安,而後,我和胤禎十指緊扣,靜靜的走在宮道上,鞋底發出的清脆響聲幽幽散開。

    “胤禎,這不是出宮的方向。”瞧著有些不熟悉的景物,我不禁側頭問道。

    “嗯。”他淺笑應聲,卻只是拉著我,快步走著。

    “胤禎,我們……”未完的話還未出口,我卻已經看清眼前的所在之地——毓慶宮殿前。

    不遠處,弘皙的背影,一如在假山處初時那般,孤獨,沉寂,消瘦。

    隨風擺蕩的白色衣袂,在身體上輕輕的晃著,好似一陣猛烈的強風,就可能將這個少年吹走一般。烏黑發辮上的紅色玉墜,在夕陽下反射著澄色的餘暉。

    他,好像更瘦了!

    “去吧,這裏現在都是我的人。”手上一緊,我抬頭看向胤禎,他朝著我微笑。回眸的瞬間我才發現,暗處有侍衛正守著。

    胤禎的勢力,現在應該很大吧!

    抬起的左腿微微的邁步,還沒有走出兩步,前方的身影便已然轉身。然而,那黑亮眸子裏變幻的,卻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光彩。

    弘皙回首,嘲諷的望向胤禎的方向,一側的唇角微微吊起,帶著一絲玩世不恭,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冷漠,那直直的冷意,竟讓人莫名心寒。

    這竟然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的眼神?

    “十四嬸,以後這裏,不要再來了。”久久,他才收回目光,掃了我一眼後,便淡漠的轉開。

    平淡的聲音,一如他靜如死水般的表情。

    “弘皙,你……”我輕蹙眉頭,雙手不禁暗暗握拳,“……那三個願望呢?”囁嚅了許久,我卻只想起了這句話。

    多久沒有見過他了,那還是我才回京城的時候呢!

    昔日幾乎以命相助的少年,如今卻已是這般?

    “那只不過是兒時的話,我早已忘記了,難道十四嬸還當真不成?”他嗤笑,轉身瀟灑而絕然的走入朱紅色的宮門。

    殿門緩緩關閉,透過越來越狹窄的空間,我卻望著遠處的身影抿緊了唇。

    再相見,卻已是陌路!

    涼風襲過,身體不禁顫了一下,溫暖靠近,我轉頭,笑得有些勉強。

    我的關心,也許對別人,是負累!

    “胤禎,我們回家吧!”抬頭,我微微揚開唇角,冰涼的手掌握緊他的。

    溫暖,漸漸裹緊了身體。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下旨釋放廢太子胤礽,王大臣請複立胤礽為太子。

    十一月十九日,康熙帝因皇四子于太子拘禁期間屢次保奏胤礽,龍心寬慰,贊其“性量過人,深知大義”、“似此行事居心,洵是偉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複封胤禩為貝勒。

    表面上,八爺仍是那般風光,可是,康熙的打壓已經讓他承受了從未有過的挫敗,宮中為此也形成了一股低氣壓。

    十一月三十日,康熙賞給胤禎門聯一百一十對。

    府內上下一片歡愉,因為,這是天大的恩賜。瞧著他們歡快至極的笑容,我也仿佛感染了笑意,心底的憋悶驅散了不少。

    十二月初八

    “弘暄,到阿瑪這邊來。”胤禎傻笑著蹲在地毯上,俊朗的面容笑得純粹,手中揮著一把精緻的木劍,朝著位於室中間的弘暄叫著。

    地毯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物品:文房四寶、金銀財物、古籍字畫等等應有盡有。而弘暄只是坐在正中,揪著自己的衣角玩得開心,對周邊的事情沒有絲毫的樂趣。

    我瞥了眼胤禎的方向,唇角略略揚起。

    “弘暄。”胤禎有些生氣,聲音不禁高了起來。

    果然,此舉成功引起了弘暄的注意,然而,弘暄只是撇頭癟著嘴看他,不時的開口嘟囔著什麼,口水順著嘴角蜿蜒而下,看得我連連搖頭。

    “髒。”身旁半大不點的弘明已然走到弘暄身旁,盡職的用手帕擦著他的嘴角。黑亮的眼眸裏溢著滿滿的神采,而後,他掏出了自己懷裏的那把小金算盤,強硬的塞到了弘暄手中。

    “弘明你作弊!”胤禎在一旁大叫著,不依不饒的要起身,被我瞪了一眼後,賭氣的坐在了毯子上,恨恨的看著中央的兩個小人。

    弘暄嘿嘿的笑著,低頭把玩了幾下算盤,順手便扔到了一邊。

    這一舉動,看得胤禎笑顏逐開,而弘明則氣悶的撿起了算盤,跑到角落邊遠遠的坐著。

    沒錯,今日正是弘暄的抓周之日,可是,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可是弘暄仍是坐在中間,紋絲不動,不時的瞧著一邊焦急等待的人,笑得開懷,笑得口水四流。

    身旁的幾個丫鬟早就憋著笑轉過臉去,不再看向屋內亂哄哄的一切。

    “額娘。”終於,中間的小不點有了動靜,晃晃悠悠的坐起身,朝著我蹣跚走來,邊走邊歡快的揮著胳膊。

    “弘暄還沒有選好嗎?竟然沒有一件滿意的?”我彎身抱起他,笑得溫暖。

    當年弘明抓周的時候,可是一把便抓到了我送的金算盤。

    這小子,到底想要什麼?看著屋內散落的件件珍寶,我無奈的搖頭。

    “額娘。”他揉著眼睛,頭不斷的朝著我懷裏亂紮。

    “這小子,這麼半天,滿地的東西竟一個也不選,那就乾脆要我的寶劍吧。”胤禎遠遠的走過來,將木劍塞到弘暄手上。才露出滿意的笑容,而後,便憤憤的盯著被甩落的劍,眼神出火。

    “要額娘。”弘暄握著小小的拳頭,第一次說出這麼多字,字正腔圓。笑得甜甜的面孔,望著身旁險些噴火的胤禎。

    “弘——”

    “你只能要寶劍!”胤禎猛地從我懷裏抱走弘暄,撿起地上的木劍,遠遠走開。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漸漸遠去的兩個人,不住的揉著太陽穴。

    如果說胤禎纏著我的時候,憑著一股賴勁兒,那麼,和弘明、弘暄玩耍的胤禎,卻完全是一個大孩子。

    深夜

    我不住的往胤禎的懷裏紮,想要驅走周邊的寒涼,冰涼的雙腳賴賴的塞到他的小腿處,取著暖。

    “弘暄要你的‘寶劍’沒有?”我嗤笑著問,腦中不斷浮現著胤禎在書房刻劍的情景。

    “那小子,哼!”他嗤聲,悶悶的開口,臉上明顯的不高興。

    “哪個作阿瑪的像你,沒有一點威嚴,整天陪著他們亂鬧。你這叫不良影響,小心以後弘暄不聽你的話!”弘明我倒是不擔心,只是這個弘暄啊,叫人頭疼。

    “什麼不良影響,我是在和他們培養感情,誰叫他們跟你那麼親。”他低喃著說,說到最後竟支吾起來。

    我輕笑,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不再開口。怎麼教育是他的事情,只要他以後不後悔就好,我甚至可以想像,弘暄長大後的情景。

    “月兒?”

    睡意模糊,他的聲音輕緩的傳進耳中,我無意識的輕應。

    “十三哥在養蜂夾道生了病,皇阿瑪今兒個已經釋放了他,讓他回府去休養了。等過些日子,我們去他府上看看吧。”他的聲音淡淡的,卻也透著關切,手掌輕輕撫著我的背脊。

    我猛地醒神,仰頭直視著他漆黑的眼眸。

    朦朧的深夜裏,他的眼睛仿若星辰,照亮了方向。

    “嗯,都聽你的,老公。”摟緊他,唇角不禁綻放了滿滿的笑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09-7-17 02:19 PM 編輯

第六卷 乾清家宴


    乾清宮家宴

    作為十四福晉,這卻是我第一次參加除夕家宴。自從踏入宮內那刻起,我便牢牢的抓緊了胤禎的手,沒有放開。

    乾清宮大殿內,一如往日的明亮耀眼,肅靜凜然。

    康熙淺笑著坐在首位上,朗聲說著什麼,眉眼之間早已沒有那日的倦色,反而透著精神,底下的人一片噓應。

    一番行禮問安過後,我坐在胤禎身側,隨意的瞥著四周的人,卻根本沒有留意上面說了什麼。

    今天的家宴,或許是這幾年來氣氛最差的一次吧!

    太子被廢,位置不再是緊挨著皇上,反而降了一級,因為大阿哥不在,所以仍是排在前面。但是,往日那張如玉的面孔,卻透著一股低沉、黯然之色,難言憔悴。坐在他身旁的昔日太子妃,卻始終低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可是從她略顯寬松的衣衫之間卻可以看出,這些日子以來,她絕對也是寢食難安。

    三爺仍是那派文雅的輕笑,時而和鄰桌的四爺說些什麼,笑得灑意。然而,當他目光接觸到一旁的廢太子,卻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而後迅速的舒展,臉上瞬時恢複了那派平和。

    四爺時而微微點頭,或是略一含笑,眼眸深處毫無波動,舉杯飲酒,談話禮儀,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有禮。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專注,他的視線倏地轉來,墨色的眼眸裏迅速的閃過什麼,而後微頷首,抿著嘴轉頭。

    ……

    如果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那麼,每個人便是一個戲子,合格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這裏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精湛的演員。舉手投足間是合乎情理,一派平和,可是轉眼的瞬間,卻掩藏著不易察覺的深色與猜疑。

    唇角含笑,我舉杯輕湊唇邊,掩飾自己片刻的凝神,眼神再次輕瞟。

    八爺略顯黯然,雖然面上的溫暖笑容不變,可是笑意之間,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隱忍,微吊的唇角好似堅定了什麼一般,使得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繁漪安靜的坐在一旁,不再像以往那般招搖,只是死死的攥緊了手中的羅帕,凝神盯著略靠前的八爺,眼眸中的光彩,在我的角度看不真切。

    可我卻可以猜到,那是一種絕對的癡!

    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受到如此的打擊,該是何種滋味?

    不知不覺中,視線長時間的停留在她的臉上,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忽然,九福晉湊近她說了什麼,繁漪側頭輕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轉眸的瞬間,她看到了我,微微一怔。

    我頷首施然一笑,她卻瞧著我,片刻後扯動唇角,舉杯而飲。

    胤禟仍是那般,從容優雅,只是今次,卻不再附和著身旁的十爺,反而獨自飲著酒,好似兀自沉思著什麼。

    一旁的十爺或許感到無聊,不停的猛灌酒。

    離我們最近的是胤祥和傾洛。

    這次胤祥在養蜂夾道時忽然生病,所以康熙便讓他回府休養。前些日子我和胤禎曾經到他府上看望,卻正趕上他在休息,所以我只是陪著傾洛說了幾句話,便回府了。

    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沒有看到他了吧!

    年輕的容顏上,帶著揮不去的輕愁,原本含笑儒雅的面容,此時卻是空淡的,仿佛隨風即逝的飄渺。

    低垂的眼眸,掩去了他的神采,可是他指節僵白的右手,卻死死的扣在了膝蓋之上。

    我輕輕的閉眼,抹去了眼前的一切,卻忽然覺得這明亮的大殿上,其實只是一片漆黑,滾滾的火爐,卻驅不走滿室的寒涼。

    首位上的人兀自的笑著,陪著太後說著什麼,隨意比劃的修長手指,卻掌握著無數人的命運,只需他輕輕一揮,一切便是曆史上沉重的一筆。

    對面坐著的是妃嬪的位置,豔麗的衣著,花一般的面容,或雍容華貴,芳華絕代,或儀態萬千,笑若春風!

    大殿之上,氣氛越來越熱,康熙看著殿上玩鬧的人,坐了一會兒後便和太後一同含笑離開。自他的身影離開後,人群中的聲音也頓時大了起來,仿佛想要摒除這種壓抑一般,吵雜喧囂。

    看著眼前淩亂漂浮的人影,我卻覺得腦中亂哄哄的。

    “胤禎,我不舒服,想到外面透透氣。”拉著正和十五、十六兩人拼酒的胤禎,我按著太陽穴輕輕說道。

    十五、十六兩人,這幾年越發得到康熙的喜愛,常常隨侍左右。而胤禎,今年又是格外的風光,所以不時的有人過來敬酒。已經過了一年之期,他當然喝得痛快,可是,每次卻總會有個尺度。

    “要不要請太醫?”他忽然放下酒杯,一旁的幾道竊笑視線倏地轉到我們身上,看得我渾身不對勁兒。

    “不用,我出去走走就好。”重重的握著他的手,我淺笑著。

    “不行——”

    “十四哥,今兒個當弟弟的可是一定要灌醉你!”十五提著酒壺而來,打斷了他的低語,我趁著他分神的機會,快速的閃出大殿。

    踏出乾清宮,冷風席面而來,頓時一個激靈,將我的意識打醒。我忙緊了緊身上的外袍,站在殿前久久的聆聽殿內的喧囂。

    腳下漸漸麻木冰冷,我跺了跺腳,順著宮道無意識的走著,不時的抬頭遙望遠處的宮燈。紅色的光亮,好似是我唯一的指引。

    走走停停之間,不知走了多久,又轉出了幾處宮牆,垂下的雙手漸漸冰涼。

    “誰!”一聲喝斥聲猛地傳來,嚇得我頓時靠在牆上,一時忘記了說話。

    冰涼自牆面透過厚厚的衣服,隱隱傳遞到我的身體裏,“你是……”

    “奴才給十四福晉請安,福晉吉祥,剛才冒犯了福晉,還請福晉責罰!”

    我的問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便被他的請安聲打斷,由於這裏光線太暗,我根本瞧不清他的樣貌,隱約可以看出,是宮裏的侍衛。

    “福晉,這裏已經遠離乾清宮了,您還是趕快回去吧!”可能看我一直沒有發聲,他沉沉的開口。

    “嗯,我知道了,謝謝提點。”我微頷首,瞥向四周,黑夜裏卻不知道這裏是何處。只是朝著來時的方向快步離開,而後想起了什麼,猛地頓住腳步,“等一下。”我回身,朝著他的方向喚道。

    他一直站在原處,沒有移動,聽到我的聲音快步走來,“福晉可是要奴才帶路?”

    “不是,我順著宮燈可以走回去的。今兒個是除夕,這是紅包,新年快樂!”我笑著遞出袖裏的紅包,而後轉身疾步離開。

    今天出府的時候,我隨身帶著很多的紅包,胤禎還一個勁兒的笑我,說我像個財神一樣,到處散財。可是我卻執意將紅包散給每一個遇到的人,或許錢並不多,可是,我卻覺得將快樂傳播了。只是一句新年快樂,卻仿佛讓我找到了久違的輕松!

    花盆底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清脆的響聲在深夜裏幽遠飄散。臨近乾清宮,遠遠的,便看到一個人影焦急的在殿前徘徊。

    “要你們是幹什麼吃的,福晉一個人走出來都沒看到,眼睛都瞎了嗎?”嚴厲的斥責聲,是我從沒聽過的狠戾,在寒風中飄散。

    “爺,剛剛福晉就在這兒歇息著,可是轉瞬間……奴才已經派人去找了!”

    “誰准你開脫了!”

    “奴才該死。”

    嘩啦啦,地上瞬時跪了一地的人。

    “胤禎!”我破口喊道,奈何寒風早已將臉頰凍木,出口的聲音並不大。

    光聽語氣就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生氣,如果要是真的罰下去,那些人豈能有命?

    “你到哪兒去了,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嗎?”聽到我的聲音,遠處的身影明顯一怔,快步跑來。

    我抽出袖間的大把紅包,忽然笑開了容顏,“去散財了啊!”

    “你啊,也不怕把府裏的財產散光了?”他走近,握著我早已冰涼的手掌,臉上佯裝不滿,眼裏卻笑得滿不在乎。

    “散光了也好啊,我們帶著孩子環游四海去,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看遍各地的風土人情。”我說得豪邁,不禁眉飛色舞。

    “那可不行,沒有銀子我可捨不得你吃苦。”他一伸手,將我攬進懷中,緊緊的摟著,溫暖自他的身上淡淡傳來。

    “是啊,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的!”我嗤笑,拖著他朝著跪在地上的侍衛走去。

    沒有錢,太多的事情都無法辦成!

    “今兒是除夕,這是給你們的紅包,休息的時候買酒喝去吧,大家新年快樂!”我嬉笑著說,卻發現地上的人無一人抬頭,只是低垂著頭,即使我伸手遞出了紅包,卻沒人敢接過。

    我側頭,看著身旁的胤禎。

    “都愣著幹嘛,還不謝謝福晉。”他斥聲,接過我手中的紅包,沉著臉扔給在場的人,顯然還沒忘記他們剛才的過失。

    “奴才謝十四阿哥,十四福晉。”眾人齊聲說道,接過後尷尬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還不走,等爺繼續賞啊!”

    “怎麼那麼凶?”侍衛離開後,我拽著他的手,慢慢的沿著宮道走著,淺笑著問他。

    “在殿內等了你許久,也不見你回來。想到你身邊沒跟著人,就急著出來看看。誰成想這些人——”

    ‘嘭嘭……’

    “胤禎你看,煙火耶!”我仰頭,身體後仰,靠在他的懷裏,牽起相握的手指著天空。

    “你又不是沒看過,幹嘛那麼大驚小怪!”他埋怨,下巴習慣性的抵著我的肩膀。

    “可是,我好像沒有和你一起看過啊!”

    “也對,那我們現在就到天橋去,那邊應該很熱鬧!”他一頓,拉著我的手快步的跑起來。

    “胤禎你別跑那麼快,我跟不上啦!”清脆的笑聲倏然傳出,我力求踩穩地面,跑得倒也自得其樂。

    “瞧我這記性。”他忽地停步,彎身抱起我,朝著宮門快速跑去。

    寒涼的冷風襲過,打在我們的面頰上,吹散了兩鬢的發絲,然而,卻不再那般凜冽,反而透著一股淡淡的溫馨。

    “等到上元節,街上更熱鬧,到時我們再好好玩兒它一回。”快跑中,他的聲音有些輕喘。

    身旁路過的宮人看到我們,來不及掩飾驚訝便連忙福身請安,無奈,待他們抬頭的瞬間,我們早已遠去。

    太子複立

    康熙四十七年的風波,在京城的低氣壓中落下帷幕。

    太子被廢,後被釋放;八爺被革去貝勒,降為閑散宗室,後又複封為貝勒;胤祥被禁養蜂夾道,因病回府修養;胤禎被康熙責打二十大板,兩月之後卻又接管了直郡王的部分佐領。

    而這場九龍奪嫡,也早已正式拉開了序幕。

    上元節那天,胤禎果然記著自己的承諾,早早回府後便帶著我到天橋一帶遊玩。大街上人來人往,我們緊緊牽著彼此的手,絲毫 不顧慮周邊的視線,只是開心的漫步在人群之間。瞧著街上懸掛的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花燈,我笑得開懷。

    “胤禎,我們去吃元宵!”拉著他的手,我朝著路邊的小攤快步的走去,等他回過味兒的時候,我們已經坐在了小攤前。

    “老闆,來兩碗。”我笑著回頭吩咐,隨意的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擦了起來。

    胤禎只是笑,並未接過我遞給他的筷子,深黑的眼眸無意的掃了眼周圍後,便直直的看著我吃元宵。

    我們的華服,在小攤前格外的乍眼,可是,誰在乎?

    “你不吃嗎?這種民間的食物,不同于禦膳房,別有一番風味的。”元宵很燙,說出的話有些含糊。

    他搖頭,唇角微微揚高,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麼,悠悠一笑,“月兒,你好像很喜歡這民間的食物?”

    我一愣,點頭附和。

    “第一次知道你的時候,好像……”他忽地閉口,眼眸一亮,笑得莫名而滿足。

    我微微蹙眉,隨即放棄了發問,只是拉著他盡情的享受著節日的氣氛。

    正月過後,我曾經和胤禎提過弘春他們的事情,那時的胤禎沉著臉凝視著我許久,緊閉的唇口不曾發音。

    “月兒,你真的不介懷嗎?我可以不負責任的負盡她們,卻不希望你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良久,他側頭,幽幽的吐出這句話。

    “如果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什麼——”

    “胤禎,沒有人對我提起過,這些是我決定的。他們有權利和父親住在一起的,而且,我會派人隨著他們,任由他們出府去京郊別院的。”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有時我看著胤禎和弘明、弘暄一起玩耍時,便會莫名的想起遠在京郊的弘春,那個曾經軟綿綿的撲到我懷裏,喚我‘額娘’的孩子。

    大人們的是非恩怨,卻不該由孩子來承擔!

    我不是聖人,所以無法讓出胤禎;但是同樣的,我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所以我無法狠心的剝奪他們見父親的權利。

    所以,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胤禎同意後,我在進宮請安時也曾向德妃提起過,德妃想了片刻後,緩緩的點頭,面上帶著暖暖的笑意。

    回府後,我便讓管家著手打理府內,清掃出幾處乾淨的院落,緊挨著弘明、弘暄的院落。

    何園內空置的地方也已經放置了幾處玩樂的設施,秋千、木馬、搖椅、還有一架小小的滑梯等等,足夠小孩子玩的。

    一切妥當後,便讓管家到別院去接他們,德妃還特意派來了已經晉升為永和宮主事的小路子,陪著管家一同到京郊接人。

    “你是壞女人嗎?”這是弘春剛進府的那晚,我在他的住處照顧他時,他端詳我許久後才問出的話。

    小小的年紀,卻已學會了看人臉色。

    不過,幸好屋內的人已經被我遣出去了,不然,這種話流傳出去總是不好的。

    “好與壞,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定奪的,我只是想要守住自己珍惜的而已!”明知道這般年紀的孩子不可能懂得這樣深奧的話,我卻仍是笑望著他說道。

    看著這張和胤禎有著幾分相似的容貌,心底並不是絲毫不介意,但是,卻有另一種更深的感情主宰著自己。

    “好了,天晚了,你也准備休息吧,不然明天就起不來了。”我起身,像照顧弘明他們一般,想要幫他退去衣物,而弘春卻突然怔了一下,眨著不明的眼睛看我。

    “額娘沒有這樣做過,而且她說,我只有一個額娘。”

    “弘春當然只有一個額娘啊,那是最愛你的額娘!你如果願意,以後可以叫我姨。”我笑著看他躺好,然後為他蓋上被子。

    其實,這樣做,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額娘說過,阿瑪找到了最喜歡的人,所以別人都成了點綴,是多餘的……我,也是嗎?”小小的年紀,根本不是很懂得這番話的意思,只是學著說話人的語氣,陳述著。

    眼底有些微微的酸澀,壓著被角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你當然不是。好了,睡吧。”

    在他的床邊坐了一會兒,我才要轉身離開,卻發現一隻小手,緊緊的拽著我的衣襟。

    弘春眨著小鹿一般的眼睛,囁嚅了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話,“你沒有綺姨說的那麼可怕,額娘說如果你待我好,就讓我把這個給你。”他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荷包,小心的遞到我手上後,羞赧的看著我笑了笑,便趕忙閉上了眼睛。

    有愛,有嫉妒,有懷恨,有放開,有釋懷。

    荷包內的紙條上,只有這一行字!

    一行讓我感悟頗深的字!

    自從幾個孩子進府後,我盡量做到公平對待,凡是弘明、弘暄有的,每個人都會有,凡是他們想要的,我也務求做到。或許,畢竟小孩子的心性小,所以相處起來倒是很快。而且他們平時,都是由專有的侍從服侍著,我也不是很累。

    二月初八,康熙巡視京畿,胤禎隨行。

    二月二十八日,順安顏附和胤禔,被革去額駙,交與佟國維,令其在家居住。因為他是胤禎皇姐的額附,所以胤禎也從中調和了不少。

    春天,在一片生機盎然的時候,悄然臨近。

    三月初九,複立胤礽為皇太子,祭告天地、宗廟、社稷。祭文稱胤礽前忽患暴戾狂易之疾,故予廢退,“當有此大事之時,性生奸惡之徒因而各庇奸黨,藉端構釁,臣覺其日後必成亂階,隨不時究察,窮極始末,後乃確得病源,亟為除治,幸賴皇天眷佑,平複如初。”

    三月初十,以大學士溫達、李光地等為使,持節授皇子胤礽胤礽冊寶,複立為皇太子。

    本日,帝以硃筆諭旨示眾大臣,雲:“朕觀五旗諸王,並無一人念及朕躬,竟以朕躬為有何關系,惟各飽暖是圖。外面匪類有將朕諸子肆行訕議者,朕諸子並不與之較,以此觀之,朕之諸子可謂厚重矣。人情若此,朕深為憤懣,朕諸子座次,何故令在伊等之下?”

    因諭宗人府:“從前朕之諸子,所以不封王爵者,良恐幼年貴顯,獲至驕侈恣意而行。”“今見承襲諸王、貝勒、貝子等日耽宴樂,不事文學,不善騎射,一切不及朕之諸子。又或招致種種匪類,於朕諸子間肆行讒譖,機謀百出,凡事端之生,皆有五旗而起。朕天性不嗜刑威,不加窮究,即此輩之幸矣!茲值複立皇太子大慶之日,胤祉、胤禛、胤祺俱著封為親王,胤祐、胤誐俱著封為郡王,胤禟、胤裪、胤禎俱著封為貝子,爾衙門即傳諭旨,察例具奏。”

    那天,聽到消息後,我在府裏等了很久,胤禎卻遲遲沒有回來。直到華燈初上,熱騰騰的杯盤愈漸冷卻,化為一盤盤冰涼的擺設。

    “主子,爺應該在其他爺府上慶賀呢,您先吃吧!要不,奴婢派人請爺回來?”身後的晚晴小聲的說道,生怕驚擾了什麼一般。

    “不用了。這些都撤了吧,我先回房了。”起身,我揮退左右,緩慢的朝著惜月小築走去。

    幽幽的夜色彌漫,紅色的燈籠引領著道路,略顯寒涼的晚風吹過,掀起衣裙飄飄。

    太子複立了,他們應該都在八爺的府上吧?!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眠,只好盯著門口的方向,細細的聽著院外的動靜。可惜,除了風聲,一無所有。

    漸漸的,眼簾沉重,昏昏沉沉之間,極不踏實的進入夢鄉。

    睡夢中,腰間忽然一重,我猛地睜眼,黑暗中,有些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可是熟悉的氣息卻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攀了過去。

    “怎麼才回來?”我嘟囔著,輕輕的揉著眼睛,看著同樣難掩疲憊的胤禎。

    “在八哥府上多呆了會兒。”他摟著我,將我略帶冰涼的腳壓在腿下,“我聽她們說你等了我一下午?”

    “嗯。”我應聲,往他的懷裏鑽去,賴著不肯放手。

    “下次再有事,我會派人來說的,你就別等我了,別餓壞了身子。”他有些心疼的說,牽著我被下的手置於心口的位置。

    我躲在這種溫暖之中,久久不語。

    眼眸中忽然閃過繁漪笑中含傷的面孔,心底不禁一窒!

    今日的胤禎是受寵的,風光的,可是我卻知道結局,那個位置終究不是八爺的,不是他的;倘若同樣的打擊發生在胤禎的身上,看著失敗落寞的他,我又將怎樣?只是上次的被責打,自己都心疼了很久,如果……

    “胤禎,如果說,明知道結局是無望的,明知道一切不屬於自己,你……是否仍會這般追逐?”我沒有點破去說,可是我卻知道,他明白的。

    被他握著的手猛地一緊,疼痛瞬間襲擊了身體。

    他沉默著,緊緊的盯著我的面孔,而我,卻忽然沒有勇氣抬頭,只是盯著他的心口,感受他略顯急躁的心跳聲。

    面孔上的溫度越來越高,而我卻遲遲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眸,我怕,洩露了自己的心聲,怕自己會影響他。

    “成王敗寇!即使那個位子不是我,可卻絕不可能是他胤礽!”斬釘截鐵的聲音,帶著不容錯辨的堅定!

    ‘不是我’?!

    這是第一次,他在我的面前,如此明白的表露了自己的心聲。他的追逐,他的拼搏,不是為了八爺,只是為了自己而已!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胤禎!他的抱負,一直深深的掩藏,等待著適合的時機!

    胤禎,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便是我的選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05 PM

第六卷 弘曆出生


那晚和胤禎談過後,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有諸多的疑問,可是當時的我卻沒敢多談,兀自靠在他的懷裏,閉緊了眼眸。第二天的清晨,他卻若無其事的,一如每天那般,上朝、回府、到書房、吃飯、睡覺,仿佛我們什麼也沒有談過一般!

    漸漸的,我也放開了,不再去想那些未知的未來,專注的享受現有的生活。

    清晨,他去早朝後,我便到何園早鍛煉,有時會帶著幾個年幼的孩子,讓他們陪著我一起跑跑跳跳的。有時,我還會帶著弘春和弘明去爬山,男孩子,身體是很重要的,所以,鍛煉是他們每天必須的功課。

    下午,我會到小書房去查他們的功課。尤其是弘春,再過些日子就要到尚書房學習了,更要勤加督促,養成勤奮的學習態度。

    閑暇的時候,我還會到四爺府上串門,或是去找傾洛談心,又或是將瀾熹請來,閑聊幾句。如果我沒有記錯,就是這幾年,弘曆也快出生了。

    瀾熹對我,從最初的疏遠觀望,到現今的熟絡熱切,這個過程,並不長,我們之間仿佛本身就有某種吸引一般。

    或許,我們只是各有目的而已!

    日子便在這種安逸的時間裏舒適的度過,一天天,一月月,春去夏來,夏去秋來。

    十月二十一日,正式行冊封其餘諸皇子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固山貝子禮。

    胤禎回府後,我親自下廚,預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我們一家人圍著桌子,有說有笑的慶祝。

    冊封禮後,康熙親賞胤禎:山海關內大糧莊6所,銀莊1所,半莊1所,瓜果園1所,菜園2所;關外大糧莊1所,盛京大糧莊1所,打牲烏拉牲丁8名,盛京三佐領下人10戶,帶地投充人、給官地投充人各30戶,採捕戶15名;炭軍、灰軍、煤軍各40名。

    一時間,府內上下也是一片喜色。所以,我便命管家賞給每個人五兩銀子,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略顯平靜的一年,在無聲無息中瞬間即過。

    時間,仿若沒有痕跡一般,並未留下什麼。

    康熙仍是周而複始的巡幸塞外,避暑狩獵;謁陵;巡視五臺山;巡視通州河堤……不曾停歇。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後七旬萬壽,康熙大辦,宮裏著實熱鬧了一番,鑼鼓聲響徹天際。然而喧囂過後,卻又漸漸歸于平靜。

    然而這樣的平靜,卻在暗暗的醞釀著無盡的波濤。

    一日,我午後無聊,想要到胤禎的書房找幾本書來看。進門後看到略顯淩亂的桌面,便著手為他收拾起來。

    這裏平時只有小李子打理,而昨天胤禎一直忙碌到深夜,今兒一大早就去上朝,所以難免亂了些。

    看著一本本奏摺,我小心的收拾好,落在一旁。瞧著頓時整齊的桌面,我滿意的微笑,朝著書架走去。

    一陣輕風吹過,飄逸的衣袂紛紛揚起,瞬時掃到了什麼,‘嘩啦’一聲,落好的奏摺全部躺於地面之上。

    無奈之下,我只得彎腰繼續收拾。

    “胤祥並非勤學忠孝之人。爾等若不行約束,必將生事,不可不防。”

    朱紅色的筆跡,頓時劃上了心扉!

    這般傷人的話語!

    他那般傲然、忠貞、正直,卻又敏感的性子!

    那是他最崇拜的父親,那是曾經最寵愛他,最信任他的父親!

    指尖游走於筆跡之間,輕輕的顫著,我緩緩搖頭,終是重重的闔上奏摺,閉起了雙目,不忍再看!

    歎息聲倏然而出,久久盤旋於空寂的屋內。

    今天進宮給德妃請安時,碰到了同來的四福晉,便陪著她們一起閑聊。談話之間,我才忽然知道,原來——瀾熹,懷孕了!

    可能因為前兩個月弘暄忽然得了風寒,高燒不退,病得厲害,嚇得我每天守在榻前,寸步不敢離開,太醫也被胤禎叫來,隨侍在左右。好不容易過了大半個月,終於又恢複了活蹦亂跳,可是誰成想,弘春又病倒了。

    那時我意識到,有可能是流行感冒。所以對幾個孩子進行了‘隔離’,府內也開始大面積的消毒。

    等弘春徹底好利索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

    這一病,讓這個年尾過得異常的緊張,而我也極少到其他府裏串門去了,只是整天留在自己府裏,看著幾個孩子。

    四爺府裏本身就人丁稀薄,這次瀾熹和格格耿氏先後有孕,德妃也很是開心,幾次請安時都囑咐我,讓我代她多去看看。

    四嫂知道我和瀾熹投緣,所以也時常讓我們單獨的談天。對耿氏,我則是有禮貌的問候,及適當的關懷。

    “瀾熹,這些日子身體還好吧?”坐在瀾熹的對面,看著躺在床上笑得一臉幸福的她。

    “嗯,已經不似前些日子了,也不怎麼吐了。”她抬眸,朝著我淺淺一笑。這樣的她,早已不像幾年前那般,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那是額娘讓我送來的醃梅子,給你和耿妹妹的。”揮手讓晚晴將壇子放在桌上,我看著略顯柔弱的她,微微的蹙眉,“瀾熹,你不舒服嗎?怎麼成天躺在床上?”前些日子來看她時,她就是這副樣子,病蔫蔫的,怎麼今天來還是這般?

    “太醫說要多休息,爺也囑咐我多修養。”她微怔,略顯不解的看著我。

    “休息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孕婦應該多運動的。”

    “真的嗎?”她頓時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看著我,複又看向突起的肚子。

    “你也別怕,以後我會常過來陪你聊天的。不如這樣,我們到園子裏溜溜好嗎?曬曬太陽是好事!”我詢問的開口,看著她點頭後,笑著結伴而出。

    花園中花團錦簇,陣陣芬芳在暖風中幽幽傳來。

    “淩月,我有些害怕。”極其緩慢的走著,她拉著我的手,緊緊的抓著,聲音極低。

    “怕?”我不解,側頭。

    “我平時也不敢對福晉說,可是心底難免有些擔心……你生弘暄的時候,不也……”她小心的看著我的臉色。

    我嗤笑,將她臉側的鬢發攏到耳後,“瀾熹,相信我,你會沒事的。而且這裏啊,一定是個孝順的男孩子!”我篤定的開口,察覺瀾熹暖暖一笑。

    “真的嗎?”

    “當然。”我誇口,抬眸的瞬間忽地一愣。

    “咦,那是……”瞧著遠處涼亭裏的粉色窈窕背影,我微微停步。

    “那是年側福晉呀。”瀾熹介面,眼神略暗,沒有了方才的愉悅之感。

    年氏,我險些忘了!

    去年皇阿瑪特意給四爺賜的婚,成婚那天我也來過,可是卻沒有看到她的樣貌。以後的幾次聚會,不是錯身而過,便是無緣相見。

    不過,對她,我倒是沒有多大的樂趣。

    “我們到那邊去吧!”指著相反的方向,我不容分說的拉著瀾熹離開,也發現了她鬆口氣的神情。

    回到府上,卻發現胤禎早已回來,正領著兩個孩子在何園揮拳踢腿的。我斜靠著月亮門,瞧著院內幾個認真的身影,兀自笑得開懷。

    “回來怎麼不說話?”練拳轉身的胤禎忽地看到我,直起身快步朝我走來。

    “看你們練得那麼認真,不忍心打擾。”話畢,遠處便傳來了幾聲嗤笑聲,我側頭瞪了過去,拉著胤禎朝著閣樓走去,將那兩個身影遠遠落下。

    “你這些日子怎麼總往四哥府裏跑?”才進屋,他便從背後環著我,悶悶的問著。

    “額娘也讓我常去四哥府上看看,待到請安時在彙報給她聽啊。”我巧笑著開口,拉著他的手撒嬌。

    他撇嘴,擺明瞭不相信,“良妃娘娘這幾天忽然病得厲害,八哥做事的時候也有些心神不甯的,所以很多事情都拖下了。”

    胤禎輕聲歎息,眉頭不易察覺的皺起,卻被我伸手撫平,“別總皺眉,都出皺紋了!”

    “那樣才顯得我睿智沉穩啊!”他介面說道。

    “睿你個頭啊!我警告你哦,別學四哥他們蓄鬍子,醜死了。我才不想我老公年紀輕輕就老熟起來,我不要。”我反身撲進他懷裏,不依不饒的鬧著,直攪得他開口承諾才放下心來。

    “不蓄,不蓄。可是月兒,等到我三十幾歲時,那豈不讓人笑話?”他忽然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才不,他們那是嫉妒,我的胤禎這麼英俊非凡!”

    “哈哈……也就你敢這麼說啊!那番話要是被他們知道了,還不氣死啊!”胤禎大笑,眉梢裏仿佛都藏著飄飄然的甜蜜。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子時,瀾熹產下一子,康熙特賜名愛新覺羅-弘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時,耿氏產下一子,康熙特賜名愛新覺羅-弘晝。

    雍親王府一連喜獲兩名麟子,皇宮內外也是一片喜色,德妃的臉上更是掛著笑容,久久不曾消失。

    然而,在眾人沉浸在這種喜悅中時,另一個人,卻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

    據說八爺聽到消息後連忙趕至宮中,在娘娘離去的刹那,哭昏了過去,久病不起。

    我和胤禎曾到八貝勒府看望,瞧著躺在床上面色黯然的八爺,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陌生。康熙的打擊都沒有讓他表現出如此的憔悴、悲慟,然而此刻……

    我緊緊握著胤禎的手,連他們說了什麼也沒有聽清楚。

    這個世界便是這樣,這邊正是喜氣洋洋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那廂,卻已經因為親人的逝去傷心得悲痛欲絕!


第六卷 水中彩虹


   “月兒?”胤禎的叫聲傳入耳內,我放下手中的炭筆,起身望著窗外疾步走來的身影。

    墨綠色的衣袂,隨著他的步伐富有節奏的蕩著,難掩一臉喜色的他,眉梢之間仿佛都透著輕松。

    “什麼事情那麼開心?”看著推門而入的胤禎,我移身上前,整理他略顯淩亂的長衫。

    他的身上,透著風塵僕僕的味道,衣襟上,浮著淡淡的塵土。

    “沒有什麼,前些日子你不是總抱怨我總忙到深夜不陪著你嗎?這不今兒個得空,所以就早些回來了。你幹嘛呢?”他走到桌邊,忙倒了杯茶一飲而盡,而後拿起桌上的圖紙慢慢端詳。

    “這是什麼?又想在哪兒蓋園子了?”他抬頭掃了我一眼,狀似認真的看著圖紙,手卻將我拉到身邊緊挨著。

    “這處園子啊!除了江南,我還真想不出蓋在什麼地方合適呢!”我附和,細細的給他講解,不時的詩情畫意一番,嚮往的勾勒著。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期待呢,可惜你也說了,不適合蓋在京城啊!”他撇嘴,微微的惋惜。

    “那我們就蓋到江南去不好嗎?等我們老了,可以到江南去頤養天年啊!”

    “呵呵……”他笑而不語,眼眸裏卻是勢在必得。

    “今兒皇阿瑪召你們到暢春園了?”瞧著他的樣子,我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嗯,還不是去應制賦詩,沒什麼意思。”他回答的漫不經心,眉也不抬。

    “作詩嗎?你作的什麼?”我忽然來了興致,忙抓著他的衣袖問道。

    “哎呀,說這個幹嘛,多無趣。”他忽然別扭起來,將圖紙放下後便要拉著我往外走,“我們去逛街。”

    “胤禎,我想聽……”腳底不動,我拖著他的身體,拉長話音央求著。

    還從來沒聽話他作的詩呢!

    他蹙眉,無奈的看著我,終是搖頭歎息,念了出來:“幸遇昇平舊,還欣文教賒。婉容懷子道,竭力奉天家。居業諄誠教,修身敢傲奢。叨蒙聞聖訓,日日樂菁華。”

    聽著他悠悠的吟著,我的眉頭卻越蹙越緊,看來自己的文學素養還有待提高!

    “我們去逛街吧。”拉著他的手,我不容分說的便往外跑去,後面跟著的胤禎卻連連歎氣。

    今年的塞外前夕,胤祥的腿疾忽然加重,據說無法著地走路。我猶豫了很久,特意找了一天時間,到他的府上看望。

    這樣的見面,自己曾經預想過無數次,卻仍是無法幻想見面時的情景。

    “你們先坐著,我去吩咐廚房做些可口的飯菜,難得淩月來。”外室內,胤祥靠在軟塌上,坐在他身旁的傾洛忽然起身,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便笑著走了出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我無奈的牽動唇角。

    側頭,瞧著一旁凝神思考的胤祥,他好似根本沒有發覺傾洛離開,只是兀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微怔,手掌握拳又松開。

    “胤祥,你……還好嗎?”久久,我終是開口,看到他忽地抬頭。

    他笑,想要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卻是那般牽強,“好?什麼才是好?”終於,他好似也無法再假裝下去,略顯嘲諷的開口。

    那般的神情,我的眼眶裏莫名的酸澀,忙轉開了頭,瞥向了窗外。

    “你還是那麼喜歡望著天空,無論傷心與否。”他忽地開口,語氣清淡,那般不真實。

    康熙的打壓,真的很殘酷呢!將他這個曾經灑脫自在的人,變得如今的……

    唇角微動,扯開一絲微笑,“看著天空,才會讓人覺得,一切都是那般渺小。而我們所經曆的苦痛與歡笑,不過是一種過程而已。”轉頭,我盯緊他漆黑的眼眸。

    這樣的胤祥,我不希望看到!

    而他,卻不經意的轉開了眼眸,幽幽一笑,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皺起了眉頭,久久的沉默。

    “盈盈,這些年……那個人可是你?”他忽然模糊的開口,聽得我微微擰眉。

    “哪個人?”

    “你應該知道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他肯定的說。

    我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堅定的搖頭。

    “每隔三個月,便會有人送來一千兩銀子。”他盯緊我,一瞬不瞬的,“可是我派人查了很久,卻找不到絲毫的痕跡。”

    第一次發現胤祥的目光可以這般銳利,仿佛可以射透人心般!

    “胤祥,不是我。”我一直認真的聽著,面上沒有一點變化。

    他觀察了許久,歎息著側身,不再看我。

    屋內再次沉靜,傾洛卻還沒有回來。

    飄忽的視線輕轉,不由自主的瞟向他的右腿,隨即眉頭深深的蹙起。

    真的有太醫說的那般嚴重嗎?他還如此的年輕,卻要忍受如此的惡疾?

    可能是我的視線過於直接,他察覺後微微一笑,“沒什麼事,就是偶爾會疼。”他盡量的輕描淡寫,然而,過于蒼白的臉色,卻告訴我,完全不是。

    “是嗎?那你也要多配合太醫才好!”

    “我可不是十四弟,吃個藥還那麼麻煩!”他頗為輕快的介面,說出之後卻愣在那裏,笑容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我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不知如何開口,可是看著這樣的他,心底卻冒著陣陣的酸水。

    “胤祥,你隨我來。”一時激動,我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提步走開。

    “去哪兒?”他腳下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對不起,我一時著急忘了!”我忙攙著他,連聲道歉。

    “放心,廢不了的。”一側的唇角略抬,他放慢了腳步,跟著我朝著院外移動。

    院外,刺眼的陽光直直的射在地面上,六月的天氣,熱得出奇。

    “你站在這裏等我。”

    讓他呆在原地,我快速的跑到屋內端出一盆水,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放到院中。而後,又拿出了一張白色的紙,將隨身帶著的小鏡子放入盆底,再次調整水盆的位置後,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舉起了一旁的紙。

    七彩的光芒,瞬時在白紙上清晰的閃現,那條彩虹,映出了他眼底濃濃的笑意。然而,那抹幸福,卻讓我陣陣心痛!

    “彩虹!”他呢喃,眼底驚訝,唇角微微的顫著,伸出的手想要觸碰我手中的白紙,卻縮了回去。

    “有你在的地方,總會有奇跡的。”極低的聲音,倘若不仔細聽辨,仿佛只是他略顯幹澀的唇開了又合。

    “水面中折射的彩虹,或許美麗,然而,它的美麗卻只有幾人欣賞。可是胤祥,風雨之後綻放的彩虹,卻可以傳到每個人的眼眸中。那才是最漂亮、最耀眼的!”我堅定的開口。

    那天他的笑容,是那樣純粹,那樣清透,可是,卻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我從沒有想過,再相見的時候,卻已是物是人非。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自熱河返回京城,駐暢春園,召諸皇子諭曰:“皇太子胤礽自複立以來,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業斷不可託付此人,朕已奏聞皇太後,著將胤礽拘執看守。朕明日再頒諭旨示諸王大臣。”

    其次,胤祥不知為何,在此次事件中再次受到牽連,但是因為他的腿疾久治沒有效果,禦醫也束手無策,只是保守的治療著,所以康熙讓他留在府中,不得外出,也不准他人隨意探視。

    如此,卻是變相的圈禁。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因八爺未赴康熙熱河行宮請安,遣太監送兩只將斃之鷹給康熙帝,帝極為憤怒,“心悸幾危”,召諸皇子至,重責曰:“胤禩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聽相面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伊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鬱悶。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為人所保,誰敢爭執?遂自謂可保無虞矣。”

    ……

    “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

    “屢結人心,此人之險,實百倍于二阿哥也。“

    十一月二十七日,八爺以奏摺訴冤亦被康熙帝“此人黨羽甚惡,陰險已極,即朕已畏之,將來必為雅齊布等報仇也。”之嚴斥。

    十一月二十八日,八爺因康熙榻前之密奏有“越份之語”,再遭康熙帝“大奸大邪”之重斥。

    明明已經明朗的朝廷之上,卻因為八貝勒的一再被康熙打壓,而呈現了另一種趨勢——原本歸於八爺的朝臣,迅速倒向了胤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07 PM

第六卷 轉瞬匆匆


  “月兒,你的洋文還記得嗎?”

    夜裏,我迷迷糊糊的正要睡著,忽然聽到胤禎這樣問道,猛地醒過神來。

    “當然記得了。”我毫不思索的說道,眨著不解的眸子等待他的解釋。

    “是八哥,這些日子腳疾越加嚴重,宮內的禦醫卻怎麼也醫不好。聽那些傳教士說有個人可能會醫,可是言語有些無法溝通。那個該死的譯官,竟連話都翻不好,真不知道我大清養他是幹什麼的!”胤禎有些激動,提起八爺的病情,眉頭便不曾舒展,眼裏透著濃濃的關切。

    想起前些日子,康熙雖然下旨,將八爺停了一年的俸祿照給,可是八爺的勢力,卻早已受到了鎮壓。

    這幾年的一連串打擊,讓八爺愈加低迷,昔日溫文儒雅的面孔上,也仿佛蒙了一層淡淡的陰影,朦朧中再也看不真切。

    然而,我也是佩服他的。如此的境地都能這般堅定的挺下來。再嚴酷的打擊,其實也比不上自幼尊敬的父親如此殘酷的對待吧!、

    自從一廢以後,八爺黨的勢力就已經再向胤禎靠攏了,可是也許胤禎不願我察覺那些朝堂上的事情,險少在府裏商談事情。每次都會有人叫他到八爺、十爺或是胤禟的府上,然後忙到很晚才會回來。

    然而,看著他臉上期冀的光芒,看著他志氣滿滿的樣子,我卻不忍說出結局。或許沒有努力奮鬥過,比起失去,更加可怕。

    “月兒?”

    “啊?”我應聲,忙笑著掩飾剛才的走神。

    “我想讓你去試試,我見過那個傳教士,總覺得他的話,你好像……”他忽地停口,笑了笑。

    “我怎樣?”湊近他懷裏,我甜甜的問道。

    “你好像說過。”他瞧著我,無奈的輕笑,揉著我的長發,深深的呼吸。

    翌日

    胤禎下朝後便帶著我趕往八貝勒府,由於八爺和四爺住對門,不巧碰倒了剛剛回府的四爺,一番寒暄過後,竟已是晌午時分。

    等我們到了八爺府內的時候,屋內早已站了幾個人:胤禟坐在遠處的椅子上,悠哉的品著茶,可是眼眸中卻略顯不耐;十爺在屋內不斷的踱步,看到我們進屋大叫著將胤禎拉到一旁問著;繁漪正坐在床邊,一臉化不去的輕愁;還有一個金發洋人,穿著傳教士的黑色長袍,默默地念著什麼。

    “怎麼那麼久?”十爺的大嗓門,一如往日的洪亮。

    “在門口遇到了四哥,寒暄了幾句。”胤禎淡淡的開口,眼眸中看不出神色。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能將情緒穩穩控制,只要不涉及到我!

    “他?哼!要不是他——”

    “十弟,咳咳……”

    未完的話被一陣輕咳聲打斷,看來,八爺的病,真的不輕。而且,不只在腳疾,或許,病得更重的,是心吧!

    自從良妃娘娘去世後,他便仿佛換了一個人般!

    我朝著屋內的人略略行禮,便朝著角落的洋人走去,以英文開口問候。

    那人一愣,忙回以英文,卻並不很純正,反而帶著一股我異常熟悉的腔調。

    “你是義大利人?”我以義大利文問道,期冀的看著他。好久不曾說了,猛地一說,倒別有一番感覺。

    “您會說義大利語。哦,我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遙遠的地方,居然有人可以將我們的語言說得如此的純正。小姐,我叫GiovanniGiuseppeDaCosta,中文名字叫羅懷中,很高興認識您。”他顯然也有些激動,適才沉悶的臉上閃著星芒,連他胸前晃著的十字架都透著光亮。

    他忙上前了幾步,想要和我高談一番,卻被頓時插入的胤禎擋住了步伐。

    胤禎的臉色有些不善,沉著面孔看著他,嘴唇抿得緊緊的。

    “胤禎,你怎麼了?”我上前,小聲的問道,不敢看向周圍忽然安靜的幾個人。

    “讓他快給八哥看病。”胤禎微愣,走過來毫不避諱的拉著我的手,可是神色間還是有些不愉快。

    我嗤笑,不去研究他吃醋的表情,這樣的胤禎,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了。

    “我叫夏盈盈,麻煩您了,不知我八哥的病……”我直言正題,不再提及其他。

    羅懷中點頭,朝著床邊的八爺走去,繁漪早已起身,立在一旁關切的看著。

    八爺面色蒼白,黑亮的眼眸愈加清顯,卻透著一股霧氣。羅懷中小心的撩起被角,露出了被下的腳。

    我猛地吸氣,看著那雙高高腫起的腳,左腳的腳面處,甚至早已磨破了皮,高腫的部位透著淡淡的膿色。

    “怎麼這麼嚴重?”我微微靠前,想要看得真切,不時問著一旁的羅懷中。

    “貝勒爺的腳面早已化膿,可是因為跑差事的原因,所以傷口一直持續的壞著。”他小心的查看著。

    “要怎麼治?”光看傷口便知道有多疼痛,而他卻仍能每天奔波著,往返於宮廷與各府之間。

    是怎樣毅力,使他這般堅持?

    “你們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麼,我說弟妹啊,你倒是把話譯過來啊,別讓我們幹著急。”十爺有些躁急,大聲的打斷了我的問話。

    我無奈,只得將剛剛的對話翻譯了一次。

    屋內幾人神色各異,不約而同的望向床上之人。

    而他,卻面色平淡,不顯波瀾,如果不是偶爾的輕咳,我甚至懷疑,他早已入定。

    “能不能動刀?”八爺瞧著我,眸裏堅定。

    我側頭,詢問羅懷中。

    動刀,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是很新潮的!

    “爺現在還在跑差事,所以不宜動刀,不然即使是這一處傷口好了,其他地方還會潰爛化膿。而且一旦觸動了筋髓,就會越腫越大了。所以現在暫時不要動這幾處的傷口,等其他地方的潰瘍慢慢好了再說。假如疼得厲害,可以將膿血清一清,找個暖和沒風的地方躺一躺,疼痛就會好一些。我現在只能灑些藥,貼些膏藥。我以前也看過貝勒爺的腳疾,所以還要再給我一些時間。”他斟酌了很久,眼眸裏隱著一絲不確定,我連忙說給屋內的幾人。

    “就按他說的辦吧!”八爺忽然開口,隨後閉上了眼睛。

    我站在一旁,看著羅懷中處理傷口,微微的愣神。

    由於羅懷中採取的是保守的治療方法,雖然沒有太快的療效,但也終究有了一絲起色。幾個月後,八爺騰出了一段空閑的時間,還是讓羅懷中動刀處理了傷口。

    春天,總是帶著無限的生機,陣陣清風拂過柳梢,沙沙作響。飄蕩的細長柳葉,好似畫中女子輕揚的柳眉。

    近來,西北不斷出現戰事,每天胤禎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眸子裏閃著光亮,輕皺的眉頭仿佛是他的標志一般,只有偶爾和我在一起時,才能真正的放鬆下來,不在戒備著什麼,深思著什麼。

    昨天弘曆忽然生病,高燒不退,急得四福晉和瀾熹團團轉,今兒個得空我便趕過去瞧了瞧,好在已經退了熱。

    瞧著滿臉倦容的她們,我也不好打擾,只得告辭回府,路上不斷的想著什麼。

    這幾年,春夏秋冬已經讓我安排嫁人了,我並沒有將他們留在府中配給哪位掌事的,相反,我給了她們足夠的銀兩,夏和秋回了西邊的老家,春嫁了京城裏一個做小生意的老實人,而冬成親後則跟著丈夫到南邊做生意去了。或許她們的生活會辛苦些,但是最起碼不用再做低人一等的奴婢了。我給她們的銀兩,足夠用了。

    至於晚晴和微雨,這兩個丫頭強得很,執意不肯嫁人。所以我只能進行另一種安排,微雨倒是好說,只是晚晴……

    不能說我的疑心重,只是,她畢竟是四爺送過來的人,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她接觸比較好。不過,從她日常的生活來看,我倒覺得她對府中的一位賬房先生很有好感。或許,她的歸宿也已經找到了。

    唇角略略揚起,為自己的安排感到松了口氣。

    “弘暄,你阿瑪呢?”才進門,便看到滿院子跑著的弘暄。

    八歲的孩子,每天從尚書房回來後,便跑得不見影,連我這個額娘想見他,也要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才成。

    “額娘,您又想阿瑪了?”弘暄看到我後,皮皮的湊過來,戲謔的眨著眼睛看我笑,白皙的臉頰上,泛著因運動後而有的紅暈。

    “亂說什麼!你天天上學都學了什麼,就會貧嘴,讓你阿瑪聽到少不得訓斥。”

    失敗的教育啊!

    雖說他的聰明處處可以顯現,讓我們為人父母的時感驕傲,可是,他的頑皮淘氣,卻也讓我和胤禎倍感無奈。我倒還好,最起碼他還比較尊重我,至於胤禎,早已嘗到了自己當初的不良教育的後果。

    “您別不承認了!才回府就急著找阿瑪,連我這個兒子都沒瞧見!”他噘嘴,不服氣的將臉轉到了一旁。

    莫名其妙,沒看到他我這是在和誰說話?

    “怎麼,吃你阿瑪的醋了?”我笑說,將他扭過的面孔掰正,瞧著這張與我幾分相似的容顏,笑得開心。

    “誰吃他的醋,哼!”弘暄略顯不服,餘光偷偷的瞥著我,“額娘,今兒個皇瑪法誇我了!”他別扭了一會,還是忍不住的揪著我袖子說道。

    “哦?誇你什麼了?”攬著他的肩膀,才八歲的孩子,卻已經快趕上我的身高了。

    “皇瑪法說我聰明,作的詩比阿瑪當年的詩強多了!”他頓時神氣了,驕傲得像只孔雀,那卓然的神情倒是有胤禎的一絲影子,我仿佛看到了昔日那個倔強的十四阿哥!

    轉眼之間,我們卻已經快三十了!

    歲月是這般的不饒人呢!

    “額娘,您倒是說話啊!”愣神的時間,弘暄早已賴皮的纏著我,不依不饒的喚著。

    這孩子,才說他長大了,卻又這副小孩子撒嬌的樣子。

    “說什麼?”我抱歉的問著,捋著他略顯淩亂的頭發,他什麼時候才能不是一副脫韁野馬的樣子,學會一點弘明的穩重?

    只有一點也好啊!

    “哥哥和弘春哥出去賽馬了。”他忽然不悅的鼓嘴,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我知道啊,弘明昨天告訴我了。”我點頭。

    弘明可不向他這般費心,每件事情都會提前告訴我,以免我們擔心。

    “額娘,您……”他忽然囁嚅了,不像剛才那般爽快,帶著一絲扭捏,“額娘,上次皇瑪法賞了阿瑪一匹蒙古進貢的寶馬,兒子很喜歡。您讓阿瑪送給我好不好?”

    半晌之後,他抱著我,可憐兮兮的說。

    “好啊,等你不氣你阿瑪的時候!”竊笑,腦海中不禁回想起這對父子相處的場面。

    大霸王遇到小霸王,豈是一個亂子了得!

    “額娘,兒子求您了!”

    身後,弘暄的聲音不斷的傳來,一直跟到何園。

    “自己去和你阿瑪說吧!”

    “額娘,您再幫我一次吧……”

    “這個策旺阿拉布坦!”憤怒的聲音,夾雜著幾句咒罵,忽地傳入耳中。

    “誰是策旺阿拉布坦?他怎麼了?”才上樓,便聽到悶悶的聲音,我忙抬眼看去,正看到塌上的胤禎陰沉著臉色,醞釀著無盡的怒氣。而他的手中,就是剛剛不斷摔著的東西——奏摺。

    “額娘,策旺阿拉布坦是葛爾丹的侄子,這段時間西北的戰事都是因為他的領土野心鬧得。”跟在我身後的弘暄‘噌’的冒出頭來,笑嘻嘻的介面道。

    “阿瑪,原來您在這兒呢!您瞧額娘多偏心,才回府就急著找您,要不是我開口喚她,額娘根本沒注意到我這個兒子呢!”

    “是嗎?”胤禎起身,要笑不笑地看著瞬時湊到他跟前兒的弘暄,“剛才我讓小李子找你,他找遍了府裏也沒看到你,你又瘋哪兒去了?”話語之間,藏著揶揄。

    “阿瑪,兒子剛才在馬廄幫您照顧那匹寶馬呢!您去年就給了哥哥一匹馬,您看看,能不能——”

    “不能。”胤禎想也不想的答道,眼裏瞬間閃過一抹解氣。

    “阿瑪,額娘……”他忽地轉頭向我求救。

    “別看我。”我忙搖頭,坐在一邊看他們兩個鬥氣,這種場合我可是從來不參與的。

    隨意的眼光掃到他的奏摺,眉頭卻微微的蹙起,瞧著上面的字,愣神凝思。

    弘暄那天磨了胤禎半天,卻仍是沒有讓他鬆口,最後只是氣哄哄的走了,嘴都癟到了根兒裏,而胤禎卻笑得開心,像個大孩子似的,眉梢高揚。

    “什麼好東西,瞧你那麼寶貝,弘暄喜歡就給他唄!”站在窗邊看著弘暄的身影離開何園,我轉身對著胤禎說道。

    他笑著靠近,在我身邊站定,年輕的臉上刻著沉穩的睿智,“現在還不是時候,弘暄太小,而那匹馬性子太烈,不好馴。”

    他輕輕捏著我的手,舒展的眉頭不經意的蹙起,漆黑的幽眸望著遠處的天際,嘴唇閉得緊緊的,仿佛在堅定著什麼決心一般。

    我微笑著搖頭,不再開口。

    我還在疑惑,以前弘暄想要什麼,他都爽快的應允了。唯獨這次,卻遲遲不肯答應。

    永和宮內

    “奶奶,孫兒看上一匹馬,可是阿瑪不肯給我。”才進屋請安,弘暄就沖上前抱著德妃的胳膊央求著。

    天啊!這個弘暄,連最後一招都用了出來。我還說他前兩天怎麼那麼容易就放棄了,原來還留了一手。

    “哦?等你阿瑪來的時候,奶奶訓訓他。這個胤禎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匹馬嗎!”德妃笑斥著說,眼眸裏早就笑開了花。

    看著那祖孫兩人,我無奈的搖頭,朝著四福晉的方向走去,她今天正好帶著弘曆進宮。

    “四嫂。”

    “快坐吧,弘暄這一鬧,額娘可得忙會兒呢!”四福晉抿嘴一笑,拉著我的手坐下。

    “十四嬸。”弘曆跑過來喊道,我順手將他抱到膝上。

    “弘曆這些天都做什麼了?”

    由於我經常去雍親王府,所以弘曆和我很是親厚。平時四福晉很關照瀾熹,總帶著她進宮請安,所以弘曆自然和四福晉比較親近。

    “阿瑪每天都讓我念很多書,弟弟常偷懶,可是我不敢。十四嬸,我還想十四叔拋著我玩兒。”以前我曾帶弘曆回府,胤禎也就像小時候鬧弘暄時那般,抱著他拋來拋去,逗得小孩子歡笑不已。

    “這孩子,還會告狀呢!”四福晉笑道,可是卻沒有責備的意思。

    “你阿瑪說的對啊。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所以,多讀書總是好的。”我想了會兒,笑著介面,憐愛的撫著他面頰。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所以,讀書還是不如親自去領略個中韻味。”突兀的聲音傳來,我猛地回頭,狠狠的瞪向聲音的來源處。

    “弘暄——”

    “額娘,那是您對我說的啊!”他辯解,笑得無邪。

    我愣在原地,一時竟無法反駁,因為那話確實是我說的!

    “額娘,我出去玩兒了。”弘暄賴笑著靠近,笑的得意,轉身又向德妃和四福晉說了幾句話,便向外走去。

    “十四嬸,我也要去。”弘曆拉著我的手,欣羨的看著弘暄離開的方向。

    “對、對,弘暄啊,你等等弘曆,帶著他一塊兒跑跑,整天悶在府裏能不生病嗎?還是該多學學弘暄,這樣多好。”德妃開口叫住弘暄,在他不情願的眼神下,帶著弘曆跑了出去,身後,幾個宮女一路隨行。

    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我淺淺一笑,看來以後要‘警告’弘暄,不能這樣子對弘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10 PM

第六卷 小小霸王

康熙五十六年冬

    康熙入冬後即生了場大病,身體倍感不適。因腿疾疼痛,又受風寒而咳嗽聲啞,往京郊溫泉調治。

    “胤禎,皇阿瑪身子好些了沒?”

    午後,我坐在爐火旁,手上捂著一杯熱茶,問著一旁正垂眸看書的胤禎。

    屋內靜悄悄的,爐子裏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茶杯的熱氣徐徐上升,暖暖的溫度包圍著自己。

    “還不是很俐落,今兒召我們過去,說是要談談立儲的事情,卻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他眉頭微挑,頭也不抬的說道,專注的神情仿佛鑽到了書裏。

    我點頭,輕啜口茶水,“今兒我進宮請安時,聽說皇太後身體也偶感不適,想去請安,卻被額娘攔下了,說過些日子再去。”

    絮絮叨叨的將一天的事情說與他聽,眼睛始終盯著他賞心悅目的側面。人家說認真的女人最漂亮,可是,認真的男人同樣有一股魅惑,不自覺的吸引眼光。

    “你想說什麼?”他忽地抬頭,幽黑的眼眸裏閃著點點笑意。

    我撇唇,坐到他腿上,嫌惡的瞥了眼桌上的兵法書,“胤禎,你冷落我了!”口氣中難掩幽怨。

    “這兩天西北的戰事不斷,策旺阿拉布坦手下的猛將大策淩敦多蔔已經基本控制了整個西藏。可是皇阿瑪身體不適,對西藏地區的戰事也沒有過多的策劃。我幾次上摺子,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還要再考慮。”他歎息,順手將我攬入懷中輕輕的拍著。

    我聽著他說著那些爭戰的事情,有些不明白,卻也沒有開口提問,只是仔細的盯著他的面頰,瞧著昔日的俊朗容顏,如今卻是那般硬朗、堅定。

    胤禎喜武不喜文,閑暇的時候都在研究兵書,就連書房裏放的最多的也是那些古時用兵之計,卻鮮有其他的閑書。

    “月兒,我——”

    “我知道啊,剛才逗你的。”輕輕吻著他的臉頰,我嫣笑著打斷他略帶歉疚的話語。

    這些年,他的包容太多了,我又怎會那般不明事理?

    “爭戰沙場,保家衛國,是每一個男人希望的事情,我的胤禎當然也不例外了!外敵在前,你又怎能安心的享受呢……”攬著他的腰,我將臉頰靠在他的心口處,幽幽的說道,只是垂下的眼眸裏,卻藏著一絲淡淡的,難以察覺的憂,伴著淺淺的喜悅。

    十二月初六,皇太後薨。終年七十七歲,諡為孝惠章皇後。

    康熙五十六年,在壓抑而悲傷的氣氛中,一晃而過。

    正月裏,康熙的病情加重,臥床難起,行動甚難。而胤禎那幾日幾乎總呆在宮中,忙到很晚才回府。

    記得有一天,他吃飯時和我閑聊,說到早朝時翰林院檢討朱天保,上疏請複立胤礽為皇太子,被康熙狠狠訓斥了一頓,說他是個不忠不孝的人,命人誅之。

    那個時候,胤禎的臉上閃現的,是一種興奮,一種躍然,以及成功在望的喜悅之感。

    我看著他,遲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聽著,吃著盤中的飯菜。只是,口中的食物,卻仿佛頓時沒有了味道一般。

    “主子,四福晉帶著兩位世子來了。”微雨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我的思緒。

    “快請啊!”我‘謔’的起身,朝著門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著身後若有所思的她。

    “微雨,我說的事情,你想的怎麼樣了?”

    “這……主子,奴婢捨不得您。”清亮的眸子裏浮著淡淡的水氣,氤氳著。

    我睨笑,“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況且我又不是不要你了,保不准哪天我會去找你的!”只是給她找了個藉口,去暗中打理廣東的保泰樓,以方便和我的聯絡。

    “主子,那奴婢什麼時候走?”她咬著下唇,最後終於狠下心說道,眼裏雖不舍,卻堅定。

    “就這幾天吧,你‘表哥’不是也該來迎親了嗎!”重重的握著她的手,我歎息著轉身快步離去。

    院外,四福晉正領著弘曆和弘晝進來,她的臉上,仍是那種穩重的,波瀾不驚的淺笑。

    “四嫂,我正說到你府上去呢,沒成想你就過來了。”我上前,客氣的說。

    “我在府裏閑著也無趣,正好弘曆說你很久沒過去了,所以我便帶著他們過來了。”

    “十四嬸,我還要吃那天的炸雞。”弘曆開口,忙掙脫了四福晉的手,跑到我身邊扯著我衣袖。

    “我想吃那個什麼條的,還有布丁,還有……”

    “得了,我說你們兩個小子今天難得休息,怎麼會那麼乖的去給我請安,原來有這個後手等著我呢!我看啊,陪我出來是假,嘴饞倒是真的!”四福晉出聲打斷了弘晝滔滔不絕的講話,佯裝生氣的說道。

    “四嫂,你也別怪這兩人了。來,快屋裏坐吧,我這就去廚房准備,免得他們餓壞了!”將他們引到屋內後,我留下微雨在這裏伺候著,便趕到廚房去忙活所謂的西式速食。

    那還是我無事哄弘暄的時候,給他做的。誰知道這小子是個大嘴巴,從那以後,逢人便說我做的食物有多好吃,弄得幾個府裏的小孩子都跑到我這裏來吃‘好吃的’。

    今天弘暄臨出門時還特意來囑咐我,等他回來後給他准備好吃的,所以我早就讓廚房備好了食材,沒想到卻要先給他們做了。

    果凍布丁是早已做好的,至於那些速食食物,只需過遍油便好,根本費不了多少的時間。不一會兒,我便端著食物往回走。

    秋初的天氣,風輕雲淡,透徹的天空一片純藍,連浮雲都極少,只是一層淡淡的薄紗一般,浮在空中。

    走進院子,四福晉他們已經移到樹下休息,弘曆正站在四福晉身邊說著什麼,那背手而立的身子,倒有了幾分四爺穩重的樣子。

    我搖頭輕笑,在他們的歡呼聲中,將食物放到桌上。

    “耶!”兩個孩子歡呼著跑到桌邊吃了起來,早就沒有了剛才嚴謹的模樣。

    “我說淩月啊,還是你會哄孩子。你看弘明,不但懂事乖巧,做起事來也是有模有樣的。”四福晉看著桌邊吃得正歡的兩人,輕笑著說道,眼裏一片欣然。

    “四嫂說笑了,我也只是隨著他們的心性而已,弘暄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例子嘛!”說曹操,曹操到!

    “額娘,您快救我啊!”典型的人未到,聲先到,只是不知道今天又咋呼什麼。

    我瞧著四福晉,無奈的苦笑。

    “啊……額娘——”

    “額娘,阿瑪瘋了,他居然要打我……額娘,您倒是快出來啊,您可愛的兒子就要慘遭——”

    弘暄有些聲嘶力竭的聲音驀然傳來,院內的人同時一愣,兩個孩子甚至拿著雞腿站在那裏,疑惑著。

    “弘暄,你給我站住!”

    胤禎氣怒的聲音緊隨著。

    “我傻才會聽您的!”光聽他那玩笑的口氣,就知道他沒有想像中的‘淒慘’。

    “額娘……”

    竊笑聲在耳邊響起,我搖頭無奈的朝著院門口走去,才到門口便看到一個寶藍色的身影迅速拐了過來,朝著我的方向飛撲而來,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像只猴子似的攀在我的身上。

    可惜,他忘了自己的體重,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了。光陰如梭,怎麼他的心性就是不見長呢?

    “啊!”我大叫,強大的沖力讓我連連後退,身體的重心早已向後偏去。

    忽然,一隻鐵臂牢牢的穩住了自己。我靠在熟悉的懷裏,平複著呼吸。

    “弘暄!”氣憤的吼聲在耳邊響起,我忙要堵住耳朵,奈何手臂卻動不了彎兒。

    “額娘,阿瑪要打我,您可要救救我啊!”弘暄臉埋在我的頸肩,雙臂死死的抱著我,就是不肯撒手。

    “你先放開你額娘。”胤禎拉了他幾次,無果後退開一步,盯著這只八爪章魚。

    幸好他後來把腳放下地了,不然,我倆肯定要迎接大地的懷抱。

    “我不要,放開額娘您就該打我了!”

    他倒是挺明白的!

    雖然說從小到大,胤禎只是嘴皮子厲害,可是卻從未動過他們一隻手指頭,往往比我還要心疼他們。有幾次我訓得過頭了,還是他將我攔住。

    不過,看今天胤禎略帶青紫的臉色,恐怕,弘暄真的惹到他了!

    “弘暄,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放是不放。”

    “額娘。”手臂愈加收緊,勒得我有些疼。然而,弘暄可憐兮兮的聲音,卻讓我心疼極了,不悅的目光瞥向胤禎的方向。

    “你自己問他做了什麼。”胤禎被我盯得微窘,氣狠狠的指著我懷裏的人說道。

    “弘暄,你和額娘說,讓額娘評評理好不好?”我放低了語氣,對這懷裏有些輕顫的孩子說道。

    “我……前兩天九伯父送了我一匹漢血寶馬,可是那馬性子太烈,我今兒得空就到馬場去馴馬了,誰成想摔了下來。”懷裏的身體抖了下,而他的話卻也讓我的心狠狠抖了下,忙看向他的身體。

    雖然衣服髒了些,亂了些,可是並沒有血跡,而且看他剛才跑步的速度和樣子,應該沒什麼大事,心底不禁放緩了很多。

    “我就知道阿瑪嫉妒我,那匹馬他向九伯父要了幾次,伯父都沒給他。”忽地,弘暄抬頭,得意的開口,還不嫌亂的沖著胤禎揚眉。

    而我,看到他的面孔時,心卻再次抽了下。

    那張俊美白皙的容顏上,不僅浮著塵土,而且,額頭上還印著淡淡的血跡。

    “這是怎麼弄的?”我忙用帕子小心的拭著他的額頭,心疼不已的問著。

    “沒什麼,就是摔下來時臉先著的地。不過額娘您別擔心,幸好我手腳快,先護著頭,才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擦破了點皮。”他滿不在乎的說,在看到胤禎已經鐵青的臉時,瞬時躲到了我的身後,手掌牢牢的握著我,輕捏著。

    我平複著心跳,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才笑著看向胤禎,“胤禎,你也別氣了,回頭我好好說說他。孩子也嚇著了,你就別發火了。”

    胤禎看著我,抿著泛白的嘴微微的點頭,臉色有些僵硬,待看向我身後的時候,目光裏又多了幾分慍怒。

    弘暄眼看著危機解除,嘿嘿笑了兩聲,便一把將我推到胤禎懷裏,“咦,我說剛才是什麼那麼香,原來額娘又做了好吃的。四伯母,您也來了,剛才沒看到您,您可別生我的氣啊!”

    “看你又淘氣了吧!微雨啊,快給他擦擦,還說沒什麼事兒,這傷要是讓你奶奶看到了,還不心疼壞了……”四福晉的聲音淡淡的,關切的數落著弘暄。

    我撲到胤禎懷裏,被他牢牢接穩,聽著弘暄的話,卻無奈的連連搖頭。抬頭看著胤禎漸緩的面容後,舒心一笑。

    “本來是女兒的,怎麼會是這麼一個渾小子!”他撇著嘴囁嚅著,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我摸著他有些冰涼的手,緊緊的握住。

    我卻很慶幸,可以有這麼活躍的兒子,陪在身邊,讓生活更加添色。

    “你們可是沾了我的光,要不是我早上出府時讓額娘多准備些吃食,你們哪兒吃得到!你們不知道,我阿瑪可小氣了,不讓額娘下廚,可我卻看到他偷偷讓額娘給他做吃的。”明明是極低的話語,可卻硬是讓院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丫鬟忍著笑憋紅了臉,四福晉早已掩嘴笑了起來,弘曆、弘晝好奇的瞥著胤禎的方向,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抬頭,看著胤禎再次鐵青的臉,連連搖頭。

    這個弘暄,真是……

    可惜,那個某人正蹲在椅子上,吃得不亦樂乎,拔了虎須兒不自知!又或者,是明知故犯。

    “弘暄……”胤禎陰沉的話語,冷嗖嗖的,椅子上的人莫名的顫了下。

    “額娘,兒子剛才好像摔到了,身體痛得很。”他可憐的說,可惜嘴裏可絲毫沒有停下來,“額娘,兒子可能被嚇到了,晚上您陪著我睡吧!”說罷,還挑釁的看著我身旁早已氣極的人。

    我搖頭,雖然不信,可是卻仍是派人去請太醫。

    率軍出征

    “月兒?”

    深夜裏,他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猶豫,腰間的手臂緊緊的勒著我。

    “怎麼了?”我仰頭,笑望著他。

    “我……”他躊躇著,眸裏略帶不安,“皇阿瑪前兒個上朝時提到,有誰可願出征西北,我今天上了摺子,請去征戰。”話畢,他閉緊了嘴巴,目光堅定的看著我。

    望著他眼眸裏那抹堅定,瞧著他面容上的不容拒絕,我只是沉默著。

    這應該是他等待很久的機會吧!或許,他早就想要請征了,只是一直顧慮著,遲遲沒有請旨。

    撫遠大將軍王!

    我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人物呢!

    鼻尖倏然一陣酸澀,想著西北的環境,眼眸略深。

    我靜靜的沉思著,感受著身旁人的快速心跳,倏地抬頭,瞧著他緊張的表情,卻燦然笑道:“胤禎,我也要去!”

    “啊?”他好似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表情呆呆的,“不行。”快速而肯定的拒絕,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

    “我要去。”我重複,退離他的懷抱。

    “不准,那種地方,你不能去。”他從來沒有這麼嚴肅的和我說過話,從來沒有。

    無論我怎樣央求,用盡了辦法,他都絕不鬆口,只是眸子裏略顯動容。

    哼,你以為你不准,就能阻止我麼?

    “那好,我不去了。可是胤禎,你們什麼時候出發?”我歎息,失落的開口問道,看到他舒氣的表情,低下頭來,然而唇角卻漸漸揚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12 PM

“下個月護軍都統吳世巴率領第一路起程,駐紮莊浪;副都統赫石亨率領第二路駐紮甘州;而我……會在十二月十二日起程,率第三路駐紮西甯。”他幽幽開口,無限憐惜的凝視著我,再次將我攬入懷中。

    “月兒,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要在家等我。”

    他呢喃著,我卻埋首於他的懷裏,撇嘴!

    你這一去,豈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情?

    自從那晚我們交談過後,胤禎每天回來的都很早,盡量騰出更多的時間陪著我。我看著圍在身邊的他,只是一個勁兒的嫣笑,順從而聽話。

    請安的時候,德妃的眼眶紅紅的,顯然也是知道消息後,惦記的睡不好覺,可是這是大事,更是一種榮耀,即使她不捨得胤禎到西北去,卻不敢有絲毫的怨言。

    由於德妃心情不暢,所以我也沒有多呆,和同來請安的瀾熹一起出宮。

    這一年多來,弘曆的聰慧越來越得到賞識,德妃因此也對瀾熹喜歡起來,幾次請安時四福晉都會帶著她。因為今天四福晉身體不適,所以便讓瀾熹進宮代她請安。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我和瀾熹一路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眼看著宮門在即,我卻忽地停下了步子,看向一旁的瀾熹。

    “瀾熹,我們是朋友嗎?”凝視她的眼眸,我低聲問道。

    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相見的機會,所以,我只好趁現在了。

    “當然了,淩月,你有心事嗎?”聽到我的話後,她忽地笑了,很純然,很乾淨,一如每次面對我的時候。

    “嗯。或許這個請求有些唐突,但是……瀾熹,你可以給我一個承諾嗎?”我深呼吸,一口氣說了出來,而後,緊緊的看著她。

    即使我的面容上是正常的鎮靜,然而,手掌卻早已緊緊握拳。略尖的指尖紮在手心內,微微的疼痛。

    “承諾?”她蹙眉,眼神疑惑。

    “對,無論多少年以後,都要堅守這個承諾!”

    看著我嚴肅的面容,她也緊張起來,猶豫了片刻後,莞爾一笑,抬手解下了頸間的紅色細繩。

    “這是我出生時,我額娘給我戴上的,從來沒有摘下來過。淩月,我一直把你當姐姐的,從第一次聽到你的故事開始,就一直好奇著。這些年來,謝謝你的陪伴。所以,這個給你,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是誰拿著這個來找我,無論什麼事,我都會盡我所能的幫你完成。”她鄭重的說,甜美的笑容裏有一絲堅定。

    握著掌心溫熱的圓環玉佩,我悠悠的笑了,“謝謝你,瀾熹,我也不希望有用到它的一天。”因為那時,必是萬不得已之時。

    可是以後的事情,我卻並不知道,所以,我只能未雨綢繆。

    畢竟,那個位置,只有一個人可以得到。而且,他是你的夫!以後,更會是你的兒子!

    一個月的時間,其實很短,尤其是當我秘密處理府中上下事務的時候。而且,微雨已經到廣東去了,我身邊得力的幫手只有晚晴一人,那些新來的丫鬟我又很少用到,所以辦起事情來,有些不得力。

    “額娘,阿瑪這個月就要走了,這一走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您就不想他?”圍在飯桌旁,弘暄忽然開口,笑得有些欠揍。

    “弘暄,說什麼呢你!吃你的飯!”弘明小心的看了眼我的臉色,訓斥著一臉壞笑的弘暄。

    今天胤禎在八爺府上談事情,所以不回來用晚膳,而弘明、弘暄便主動要求到我屋裏陪著我用膳。

    我停下筷子,側頭看著一臉不甘的弘暄,“你又想說什麼?”

    就他那點彎彎兒繞,能有什麼好點子?

    “額娘,阿瑪不帶您去,您可以自己去啊!您要是擔心,我可以帶您去!”他拍著胸脯,說得豪氣幹雲。

    “弘暄你——”

    “弘明。”我出聲,制止弘明,隨後笑得一臉高深莫測,指著弘暄的腦門念道:“念你的書吧,少想那些有的沒的。”

    “額娘,您真的不考慮嗎?”弘暄癟著嘴,湊到我身邊蹭著。

    “好兒子,真謝謝你替為娘的考慮,不過,不用了。”猛地拍了他後腦一下,“吃飯!”

    弘明悶笑,瞧著吃鱉的弘暄,低頭吃起飯來。

    可能是知道出征在即,康熙卻人性化的給胤禎放了十天的假期,美其名曰:整頓府務,並且特令府中的用度從宮中支取。

    站在香山頂上,眺望遙遠的方向,忽然有一種蒼茫大地,皆在腳下的感覺。寒風凜冽的吹過,掀起裙擺飄揚,面頰上微微刺疼。

    “這是我第一次爬到香山頂!”我轉頭,頗為驕傲的說。

    那次懷著弘暄的時候,胤禎也只是背著我爬了半路,我便不忍心了。

    “對!”他無奈的笑,眼眸裏仍是昔日的寵溺,卻又多了一分淺淺的,不易察覺的不舍,恨不得將我刻在心裏那般,“不知是誰剛才囔囔著放棄。”

    手心熱熱的,盡是他的溫度。

    “胤禎,等平複了西北,我們便到江南去,好不好?”這一次,我沒有回頭,始終眺望著遠方。

    緊咬的牙關,微微的發麻。

    ……

    這一次,他沒有開口,只是手勁兒,緊了又緊。

    我倏然一笑,深深的吸氣,眼眸倏然氤氳。

    “啊……”忽地放開他的手,雙掌圈在嘴邊,用力的喊著。

    陰寒的山頂上,冷風刺骨,回音在山林之間飄蕩,遲遲不散。幾日前的冬雪,甚至還覆蓋在枯枝之上,旋轉的白色花瓣,隨著北風,飄搖落下。

    “胤禎,我愛你!”深呼吸後再次用力的喊出,仿佛將眼底的水霧發洩出來一般,那般的用力,吼盡了心力。

    以前看到有人這樣做,只覺得無聊、癡傻,然而現在,三十歲的我卻像個少女那般,站在山頂上,喊給最愛的人聽。

    胤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因為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會不會再次站到這裏。以後的曆史,我是真的不清楚了。

    你的、弘明的、弘暄的、胤禟的、弘皙的……我通通不知道了!

    “月兒,我會給你最好的!”

    久久,他從背後緊緊的摟著我,瞬時擋去了北風的凜冽,堅定的身體卻帶著微微的顫抖,淺淺的細吻落於頰畔。

    “胤禎,你對我來說,便是最好的!”呼起的北風吹散了話音,然而,我明亮的眼眸卻印在了他的眼底。

    逛完了香山,我們第二天便去北海,寒冷的冬天,湖面上早已結冰。他小心的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在冰上慢慢行走。而我因為沒有這樣的經曆,在好奇之餘便牢牢的抱著他的腰身不肯放手。

    暖暖的陽光射在鋥亮的冰面之上,反射著無盡的光芒,包圍著我們相擁嬉笑的身影,直到落日西斜,兩道淺淺的身影合二為一。

    第三天,我們到天橋去吃小吃,從早餐到零食,再到午餐。直到華燈初上,我仍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站在城門樓上,遙望著遠方的夜空。

    我指著一顆顆星辰,慢慢的分析著星區,分析著他的個性,講解著一個個我記得的聖經故事。

    ……

    ……

    第九天,我們去了岫雲寺,在那裏,我求了兩只平安符,一隻放在他腰間的荷包裏,另一隻則放在自己的荷包裏。

    “為什麼是兩個?”他有些不解,目光微微疑惑。

    “因為這才是一對的啊,這樣我們才能同甘共苦。”我抬首,說得煞有其事,一本正經,噎下了他的疑問。

    第十天,我們哪里也沒有去,留在何園,躺在冬天很少來的閣樓上,暖暖的曬著太陽。借由著彼此的體溫,相互取暖。

    那晚,我做了極其豐盛的大餐,讓弘暄嫉妒得連連驚歎,可惜他不能吃,就連一向穩重的弘明都撇嘴說道:“額娘,你真的很偏心。”

    我笑,偏心怎麼了?!

    深夜

    **過後,我依偎在他的懷裏,遲遲不肯閉上眼睛,彼此的身體上,透著薄薄的汗液。

    “胤禎?”手臂微緊,我更加貼近他,感受他的體溫。

    “嗯。”他側臉,埋在我濃黑的密發裏,悶悶的出聲。

    “你真的不考慮讓我跟著嗎?”明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我卻仍是不厭其煩的問著。

    “不准。”他想也沒想的拒絕,看來今晚我並沒有灌醉他。

    “可是,我會想你。”

    緊貼著我的身體兀然怔了一下,便恢複了平靜。他遲遲沒有開口,只是將我扣得更緊。

    “你難道不想我嗎?連歸期也不知道,萬一你一去就是一、兩年呢,再不——”

    滾燙的唇猛地附上我的,他眼底幽深,似是汪洋,讓我漸漸迷失。

    “我會很快回來的,月兒。”吸吮啃噬過後,他喘息著,眼底的欲望深沉。

    我嬌媚的笑著,手臂纏上他的頸項,甜甜的開口,“既然這樣,我暫且相信你!不過,為了防止你在外面偷吃,我還是搾幹你好了!”不等他開口辯解,我便以吻封緘,繼續勾引大計。

    那晚的胤禎,是結婚這麼久,最瘋狂的一次,一點也不次於山東的相見!

    翌日

    昏昏沉沉間,眼眸半睜半閉,手臂向身旁探去。

    空的!

    涼的!

    什麼時辰了?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屋外的陽光透光窗紙,斜斜的射入室內,屋裏一片溫暖,即使裸露著光潔的臂膀,也感不到寒涼。我忙拿起枕下的懷表——

    中午十二點半!

    “晚晴!”我忙不迭的開口喚著,嘴唇緊緊的抿著,隨手穿上外袍,活動之間,骨縫間泛著陣陣酸疼。

    縱情的後果!

    這個胤禎,居然用這招!

    真不知道,是他中了我的‘美人計’,還是我中了他的‘美男計’!

    “主子,您醒了?”晚晴自外面快步跑來,不斷的喘氣,面頰上一片通紅,當看到正在著裝的我後,臉色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胤禎呢?已經起程了?”說不出現在的感覺,只覺得心裏悶悶的,鈍鈍的。

    “嗯,一大清早就出府了。主子,奴婢剛才聽說,皇上於太和殿前行頒給大將軍敕印儀式,凡是出征的各王、貝子、等人都要穿戎服,齊集於太和殿前。不出征的各王、貝子、公侯及二品以上的大臣也要穿蟒服,齊聚午門外。爺謝恩禮畢後,隨敕印出午門,乘騎出天安門,由德勝門前往西甯。剛才奴婢去街上看了,四爺他們一直送爺到列兵處,看著爺整兵出發。主子,爺今天真是……”她偏著頭,想著什麼,從而忽略了我略顯難看的臉色!

    這個胤禎,居然這樣將我丟下,甚至連他最輝煌的一刻,都沒讓我看看!

    哼!

    “額娘!”兩道略不相同的聲音同時傳出,房門忽地打開,帶帶一陣涼氣。

    我抿著嘴,看著面前神氣昂揚的兩人。

    “我猜什麼著,我就知道額娘會生氣,只有阿瑪那麼笨,還自以為是什麼好點子!”弘暄撇嘴,拆胤禎的台,被弘明狠狠的瞪了一眼。

    “額娘,您是不是心裏不舒服?”弘明走至床畔,輕輕攬著我的肩膀,言行之間,仿佛更加成熟了。

    我側頭,凝視他淡笑的容顏,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那個斜著嘴角,輕瞟著我的少年。那個桀驁不馴的,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卻又別扭的想要引起我注意的少年。

    陷在記憶中的我,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

    “哥,我看以後你要離額娘遠些。阿瑪才走,額娘就已經盯著你想念他了,我看你這個替身是當定了。還是我好啊,不用這樣被額娘盯著看,哦……想起來我心裏就發毛!”弘暄在一旁誇張的叫著,身子卻朝我蹭了過來,不依不饒的摟著我。

    我瞥頭,忽然溫柔的笑著,輕聲問著弘暄:“你們早就知道你阿瑪不讓我去看了?”

    他一愣,連連搖頭,“怎麼會呢,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嘿嘿……”他傻笑著,瞧著我越來越嚴厲的眼神,連忙向弘明求助,可惜弘明一點表示也沒有。

    “額娘,阿瑪昨晚很賣力哦!”他眼裏忽然一亮,笑得一臉揶揄,在我蹙眉的瞬間,飛快向外面跑去。

    “弘暄,你這個臭小子,給我滾回來!”我再也顧不得其他,朝著他離開的方向大吼!

    這個孩子,居然敢如此調侃我?!

    “額娘,您不是讓我和弘曆多聯絡感情嗎,我這就去四伯父府上!”遙遙的聲音傳來,飄著濃濃的笑意。

    我瞪著他離去的方向,胸膛上下起伏,氣得頭腦一陣發昏。

    “弘明,你給我把他抓回來。”

    “額娘,您別生氣,弟弟只是不想你……悶著。”他略停頓,眉毛微挑,卻吐出了兩個險些讓我岔氣的字。

    “怕我悶著就開我的玩笑?”還是這種……

    我仰頭看著弘明,發現他眼裏藏著的淡淡笑意,以及瞥向我脖子時,微紅的面頰。

    “額娘,阿瑪是怕您傷心捨不得,再說了,您在場,阿瑪會牽掛的。其實,他比誰都想讓您看到那一刻!”輕薄的唇角微揚,弘明瞥了我一眼後,望著射入屋內的光亮,微微的發呆,黑亮的眼眸裏,是毫不掩飾的崇拜。

    “唉,還是弘明貼心。”握著他纖長的手,我微微歎息,“弘明,你也不小了,以後府裏的事情,也多關照些。”

    “額娘,您什麼意思?”他猛地抓著我的手,“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他不帶希望的問著,就連眉毛也像胤禎一般,吊了起來。

    “我的兒子真聰明。”我側頭,笑得狡黠,獎勵性的親了親他的臉頰,成功地看到他忽然變色的面孔。

    “額娘你不能——”

    “晚晴啊,我好餓!”懶得理睬他,我兀自開口喚著一旁笑憋得岔氣的晚晴。

    去當然還是要去,不過,鑒於胤禎此次做法,讓我很是生氣,所以,我要略略改動計劃,定要讓他嘗嘗相思之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14 PM

第六卷 千里追夫


將信紙緊緊的貼在心口,我笑得一臉甜蜜,隨即便將它整齊的折好,放於精緻的木盒子之內。

    “額娘,您還是不肯給阿瑪回信?”弘明立在一旁,有些無奈的笑著,看我的樣子好像我是一個鬧別扭的孩子似的。

    我瞥了他一眼,兀自忙著。

    “額娘,這春節都過了,阿瑪每隔幾天就送來書信,可您卻不回,他會擔心的。”他輕歎了口氣。

    “那就讓他擔心好了!”我狀似滿不在意的說,唇梢卻揚得高高的撇著一旁日漸俊逸的少年。

    他兀自低垂著頭,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略瘦的身體站得挺直,“額娘,您真的一定要去嗎?這一路上,很不安全,而且,皇瑪法也不會同意的。”想了很久後,他忽然笑著勸我。

    “兒子,這個你就務須操心了,你只要和弘春打理好府內事物就好,額娘相信你的能力。至於你皇瑪法那裏,額娘自有辦法。”

    我笑得勝券在握,將他轟出了屋,又拿出了那幾封信,細細的看,淺淺的笑。

    百看不厭,或許就是我現在的樣子吧!

    原計劃裏,本來打算胤禎前腳走,我後腳跟著的,可是他居然不讓我去送他,所以我便偏要等幾個月後,再去給他驚喜。

    正好那時,他也已經駐紮西甯了。

    京城的氣溫,多風寒冷,況且前兩天才下了一徹夜的大學,不只他那裏,是什麼氣候?

    “朕不准!”

    乾清宮內,康熙的聲音聲如洪鍾,頓時沒有了病態的樣子。

    我跪在地上,仰頭直視著他,“皇阿瑪,我不會成為胤禎的累贅的,也不會讓他分心。”我保證著,不過,顯然康熙並不相信我的說辭。

    “朕不准,咳咳……”一時激動,咳嗽連連而出。一旁的李德全忙給我使眼色,可惜,我要是這麼肯配合,又豈是夏盈盈了。

    “皇阿瑪,您要注意身體。淩月今日來,不管您恩准與否,我都會去找他的。皇阿瑪,夫妻本一體,西北的條件艱苦,淩月不忍獨自在京城享受。”我叩頭,認真的說。

    胤禎自幼生長在京城,從沒有過帶兵打仗的經驗,更何況,這次的出征不必尋常。倒不是說我不相信胤禎的能力,只是,捨不得他過得艱辛困苦。

    “你……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有哪個女人會……唉,李德全,送十四福晉!”他不容拒絕的說,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我,便將我哄了出來。

    自此之後,我多次求見,康熙卻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絕不見我。

    不得已之下,我只得每天跪到乾清宮殿前,認真的望著眼前的朱紅色殿門。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早朝後我便已經跪在這裏,傍晚時李德全就將我‘請’出宮外,周而複始,別人始終不知為了什麼,可誰也不敢妄加揣測。甚至,德妃都曾經提點過幾次,這是,我是鐵了心要這樣做了,所以,也只能用這個辦法。

    “你這是做什麼?”

    二月的天氣,雖說沒有數九的嚴寒,可也帶著刺骨的冰涼。

    “阿嚏!”我打著噴嚏,看著面前身著朝服,一臉冰寒勝似嚴冬的四爺。

    他的聲音,一如今日的天氣——透心的涼。

    “四哥,你快進去吧,皇阿瑪等了您有會兒子功夫了!”我捏著鼻子,不斷的呼氣,指著前面的殿門。

    “我問你這是做什麼?”厲聲,在寒風中,驚得我莫名一顫。

    “我只是和皇阿瑪商量一些事情而已。”我微微扯出一個笑容,可惜臉頰有些僵硬。

    “有這麼商量事情的嗎?”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甯肯跟我在這兒耗著,卻不肯進去。

    “四哥,你快進去啊!”我有些急,催促著他,幸好看到李德全快步走了出來,不禁咧嘴笑了。

    我有把握康熙會同意,可是如果四爺也摻和的話,我可就不肯定了。

    四爺歎息,狠狠的瞥了我一眼,快步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我看著一雙黑色靴子自眼前走過,只是低著頭不吭聲,那人仿佛生著什麼氣似的,踩在地上,格外的用力。

    深色的衣角被風吹起,在視線中漸漸隱去。

    “十四福晉,皇上讓您進去。”不遠處,李德全歎息著開口,不時的搖頭,看著我微晃的身體,連忙伸手扶了一把,“皇上今兒心情不錯。”

    “謝謝李諳達。”我僵著手指揉著面頰,感謝的看著他。

    “皇阿瑪。”殿內的溫暖讓我鼻內一陣發麻,連連打了幾個噴嚏,請安過後,便揉著鼻子低聲喚著塌上的人。

    康熙閉目休息,仿佛睡著了一般。

    “朕這是給自己找的什麼麻煩啊,你們兩個人,沒一個省心的!”許久,他歎息著。

    我眼眸含笑,瞧著一臉疲態的他,“皇阿瑪,淩月給您按按吧。”

    聽著他輕‘嗯’了一聲,我忙上前,像以前那般,揉著他的太陽穴。

    “皇阿瑪,其實人生很簡單,當你的心裏有了牽掛,便會滿心滿眼的想著他,他吃好了嗎,睡好了嗎?平淡亦是難尋的真!”

    他輕笑,眼眸掃了我一下,又閉了起來,“你不是說,無論朕准與否,你都要去嗎?那還在這裏跪求什麼?難不成你還想朕親封你個什麼名號?”聽出了他話語之間的調侃,我笑得更加放鬆。

    “淩月不敢,可是您是君主,是我大清的主人;其次,您是我的父,是我要贍養盡孝的人。所以,淩月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如果一個月後,您還是不同意,那麼,我就起程去西甯。”在康熙跟前,說實話永遠是一個好的選擇。

    “哦?原來還給朕留了一手啊!”他輕喃,語氣輕松,沒有了前幾日的鋒利,“盡孝?朕一生有這麼多子孫,可是這盡孝,卻……”

    未完的話語中,透著無盡的蒼涼。

    “皇阿瑪,也許,只怪他們太過優秀。既生瑜,何生亮!”手指微頓,我迎視著忽然睜眼的康熙。

    銳利的眼眸中,透著迷霧一般的色彩。

    他笑,卻沒有到達眼底,眸底漸漸冰涼,“那麼,你認為,誰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倏然降低的氣溫,讓人猛地心涼,勝於外面的嚴寒。

    伴君如伴虎!

    “你認為得到這個位子的是誰?胤禎?還是……”

    我收斂神色,毫不在意的笑了,“皇阿瑪,得到這個位子的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必須是一個明君,他必須有統馭天下的能力。大清交到他的手裏,必將興起盛事之朝!”

    斂眉,我誠然的盯著那雙漸漸回暖的眸子,他眯著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李德全,將他們兩個人叫進來。”

    我微愣,順著康熙的目光看去。

    “你們——”楚風、韓澈!

    想不到竟是他倆?我回京後還試著找過他們,可是他們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奴才叩見皇上。”沉如深水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淩月啊,去跟你額娘說聲,讓他們兩個人陪著你去西甯。你辦事,朕還是放心的!”他忽然贊賞一笑,揮手讓我離開。

    我舒氣,笑顏頓時綻放。

    本來已經將府裏的事情安排妥當了,可是因為弘暄吵著鬧著,整天在我身邊亂晃,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說服了他,安然的呆在府裏。

    最後,在盈月樓和胤禟辭行後,我便跟著楚風以及韓澈,踏上了西甯之路。

    一路風塵顛簸,越往西北走,寒風卻愈加凜冽,雖然已經進了春天,可是在這西北之地,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起初我一直騎馬,但是最後身體實在受不了了,腰酸背痛,不得不改坐馬車,而速度,也就降了下來。越往西北,人跡越少,生活,卻也更加清苦。看著那些窮苦之人,我能做的,只是盡我所能的救濟一些困難的人。

    然而,錢財畢竟有限。

    “夫人,不出五日,就可以趕到西甯了!”楚風回頭,沖著掀簾的我說道。

    “嗯。”瞧著他隨意很多的面容,我輕笑著應聲。

    凝望著遠處荒涼的土地,我微微露出了笑容。

    “淩月,你說胤禎這一生遇到你,是幸還是不幸?”

    辭行的時候,康熙曾沉著臉,認真的問著我。

    “我不知道他遇到我是幸還是不幸,我可以肯定的是,遇到胤禎,卻是我的幸福!我感謝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然也許終其一生,我都不會知道,一份愛,會有如此的重!”那日,我對視著康熙,眼眸裏卻漸漸氤氳。

    康熙唇畔淺淺的笑意,是我眼眸中最後深深刻下的痕跡。

    西甯

    連續趕了數日的路,終於見到了較為繁華的地段。鎮上街道的兩旁,林立著排排簡單的門面,很多挑著扁擔的人,販賣著各種食物以及特色小飾物。

    時而有幾隊士兵在巡視著,氣氛中彌漫著淡淡的緊張。

    我無暇顧及周邊新鮮的玩意兒,只是一門心思的跟著他們,快速的朝著鎮上最大的府邸走去。

    純樸的百姓有些好奇的看著我們三人,對我們的衣著十分好奇,但是礙於兩尊守護神的臉色不善,所以也不敢肆無忌憚的打量。

    我笑著回視路人,眼眸裏仿佛都注入了陽光一般,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

    “站住,你們是誰?”

    喝斥聲猛地傳來,我順聲抬頭——大將軍府。

    楚風不知拿出了什麼,門衛看後立馬退後一步,畢恭畢敬的向我行禮。

    我擺手,著急的朝著門內跑去,冰涼的冷風吹打在臉上,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涼,心底始終暖暖的,並且,心跳越來越快。

    胤禎,我來了!


第六卷 小別過後



  雖說是大將軍府,可是府內卻並不似京城建築的宏偉,典雅不及我在郊外的別院。這裏,不過是一處占地廣闊的府地而已,院落之間整齊潔淨,既沒有過多的裝飾,也沒有絲毫柔和的氣氛,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嚴肅,想來是因為這次胤禎的到來而臨時佈置的府邸。

    我沿著剛才士兵的指示,快步的走著,兩旁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擺,呼嘯聲中夾雜著一絲蒼涼。

    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巡視的士兵,他們看到我後略略怔愣,但是卻沒有上前詢問,可是眼神中卻難免露出一絲謹慎,腳下也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遠遠的,一身藍衣的瘦小身影快步走來,手中捧著什麼,在抬頭的瞬間,狠狠的怔住,而後好似自我安慰一般,喃喃自語,望著我的眼神有些茫然。

    “小李子,你這是想什麼呢?莫不是被西北的狂風吹傻了腦袋?”我調侃著出聲,睨著眼前這張驚訝不已的面孔。

    “福、福、福晉,您怎麼會在這兒?您不是在京城呢嗎?”很顯然,現在的他根本還沒轉出頭緒呢,只是緊著眉頭盯著我看,甚至忘記了一向守著的尊卑。

    “胤禎在屋呢?”我懶得理會,指著他剛剛拐出的院落,心底只關心這個問題。

    “嗯。”他連連點頭,看著我疾步離開的身影後,忙壓低了嗓子喚著,“福晉,爺他剛歇下,爺這幾天都忙著處理西甯的軍務,已經好久沒合眼了。”

    “我知道了。”拋下一句話,我便快步跑開,瞧著近在面前的緊閉門扉,心潮一陣澎湃。

    伸出的手在碰觸門板的刹那,僵硬的停留,冷風拂過,指尖微微顫抖。

    快馬加鞭趕了近兩個月的路程,卻在這即將見面的一刻,忽然有些膽怯。我只聽聞過近鄉情怯,難道,遇情也會情怯嗎?

    腦中忽然閃過幾年前,在山東再次見到胤禎時的情景,他那時激動難掩的神情,顫抖的身體,是那般鮮明。

    含笑垂眸,我輕輕推開門扉,入目的是一整架的書目,左側的案子上散擺著數本翻開的書籍,成疊的奏摺工整的碼放在一旁。右手邊則是一張地形圖的屏風,密密麻麻的標示了很多地名。望著屋內的擺設,不像臥室,反倒像是書房,而屏風後的內室不過是臨時休息時的寢室罷了。

    腳步放輕,我緩慢的繞過屏風,看到木床上背對我的沉穩背影,厚厚的棉被早已滑至他的腰間,均勻的呼吸顯示著他睡得極沉。

    立身於床畔,我偏頭望著他的睡顏。昔日光滑的皮膚上泛著微微的粗糙,有些地方甚至乾裂得起皮兒,漆黑的雙眸緊緊的閉著,微皺的眉峰仿佛擱著極重的心事,緊抿的唇口倒是像極了四爺嚴肅時的神情。他的下巴上甚至冒出了胡須,讓他硬朗的面容上多了一份個性。

    瞧著他這副樣子,我抿嘴連連搖頭,他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單手支著床畔,我彎腰湊到他的面前,細細的打量著他。溫熱的呼吸拂在我薄涼的面孔上,一陣麻癢。

    面孔漸漸靠近,直到彼此的呼吸相互交融,直到冰涼觸碰到溫暖。他的唇畔乾裂,微微的摩擦著我的唇。鈍鈍的悶疼在心口散開,凝視著他長而濃密的睫毛,眼眸緩緩閉起,舌尖輕掃他的唇畔,想要潤濕他的幹澀。

    手下的身體微動,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陣力量襲來,身體竟猛然後退,‘砰’的一聲,後腰一陣悶疼。

    “誰?!”呵斥聲響徹屋內,我卻只得撐著腰,怒目掃向床畔同樣怒目的人,只不過,他的憤怒在看清我後頓時化為了頗為滑稽的呆愣。

    “我的千里追夫,就換來了你無情的一掌啊?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我嘟囔著,回頭看去,怪不得這麼疼,原來是——桌角!

    “月、兒?”他有些茫然,仍然維持著剛才的坐姿,漆黑的眼眸中有著困惑,但那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囑咐弘明看好你嗎?你……”

    他‘謔’的起身,跨步走到我面前,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臂,面上一片冰寒,看得我直往後退。

    “你……誰准你離開京城的?馬上給我回去!”仿若噴火的目光中一片灼熱,直直的射在我的面頰上,不帶一絲的妥協。

    我不甘示弱的瞧著他,心底越想越委屈,胤禎何曾這樣對過我?哪次不是任由我鬧,受慣呵護的自己,卻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生氣的對待自己。

    可是,思及他的顧慮,我又放低了姿態,“胤禎……”

    “這次我決不妥協。”他想也沒想的便搶聲說道,隨即便將臉轉向一旁,不再看我。

    心底頓時氣悶,憤憤的看著他,可是他的不理睬卻也讓我徒生悶氣,我想也不想的轉身離去。

    ‘噝’,轉身太過快速,腰間一陣酸疼,我略帶遲疑的撇著他,悶悶的朝著門扉走去,剛才的激動心情頓時無存。可是——

    “胤禎,我知道自己這樣貿然跑來,惹得你擔心,可是,我真的在京裏擔心你的安危,而且,我好想你!”指尖觸及門把,我低著頭,幽幽的說道。

    室內一片靜寂,酸澀的唇角微動,驟然用力的開門,呼嘯的北風瞬時刮進,打在面頰之上生疼。

    抬起的腳步還未落下,身體卻倏地旋轉,落於溫熱的懷抱,門板被他用力的關上,發出巨大的聲音。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淺淺的笑絲慢慢溢出。

    “月兒,我要拿你怎麼辦?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一次話呢!西北的戰事不斷,你身體又不好,怎麼受得了這邊的清苦?”幽幽的歎息聲在耳畔劃過,他的下顎抵在我的頭頂,聲音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動容。

    “可是,我更怕沒有你啊!我不想一個人周旋在那些應酬之中,所以,我要來這裏陪你。無論甘苦,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疼痛感一閃而過,我卻沉浸在這種溫情的包裹裏。

    “你啊!”他笑,無奈中卻又夾雜了一絲莫可奈何,“想要板起面孔訓斥你,可是看著你落寞的樣子,最後卻仍是自己先妥協。唉,這輩子我是被你死死吃定了!讓我看看你腰上的傷,還疼不疼?”

    身體騰空而起,瞬間便舒適的趴在床上,看著他小心翼翼的除去我的衣衫。

    “剛才嚇死我了,才溫情蜜意的吻著你,想著你睜眼的刹那會是怎樣的神采,卻猛地被你推到一旁去了。”側頭枕在手臂上,我埋怨的看著他說道。

    胤禎瞥了我一眼,搖頭嗤笑,“說話還是這般口沒遮攔!這將軍府是臨時找的府邸,府中除了軍中士兵,只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廚娘,沒有一個丫鬟。突然有人跑到我床上來吻我,你說我該如何反應?”他促狹的抬眸瞟我,咧開的唇角笑得得意,手下卻輕輕的揉著我的腰。

    我頓時無語,臉上表情變換,盯著他坦然的眼眸,卻撲嗤笑出了聲,心底一片豁然,“算你聰明。”

    “月兒,你私自出京,還有誰知道?”

    “誰說我私自出京的?我可是得了皇阿瑪的恩准,特來西甯陪你的。”我不服氣的搶白,神氣的看著他。

    “皇阿瑪竟然會同意?”他有些不敢置信,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趕忙連連點頭。

    “不信你可以去問韓澈和楚風,是他們一路送我過來的。”說罷,便盯著胤禎頓時沉思的眼眸。

    他微怔,隨即便開懷的笑了起來,眼眸裏亮晶晶的,“月兒啊,看來皇阿瑪可真是厚愛你,竟派他二人一路相隨。”

    我以眼神示意他繼續,自己則慢慢坐起身,收拾衣衫。

    “自從那年從山東回來後,我看他倆面生,便派人調查。細查之下才知道,他們竟是皇阿瑪身邊的暗衛,從不輕易露面,只是在暗處保護皇阿瑪的安危。”他略帶神秘的眨眼,我頓時明白,怪不得我從沒見過他們,原來如此!

    唇角笑得大開,我忽地撲到他懷裏,懶懶的仰著面孔,“我才懶得管他們是誰,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想我?”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卻仍是要看他面上的神情,著迷於他深情的面容,醉人的目光。

    胤禎一臉無奈,順勢將我攬在懷裏,坐於床榻上,“每次捎回去的信你又不是沒有看,怎麼還問我這種笨問題!要不是弘明每次都將你的情況說與我聽,保不准我要多擔心呢!你們都說弘暄的心性像我,我看呐,他的淘氣勁兒也有你的功勞。你啊,只是面上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其實心底藏著很深的頑皮。”低沉的話音,好似純釀一般,和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知道就好,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不獎勵你一下好像對不起自己哦!”我佯裝思考,手下卻快速的探下他的衣襟。

    “你的腰不疼了?”戲謔的嘲笑聲並不能阻擋我手,我快速吻下他的唇角,笑得頑皮,“一點也不疼了!”

    “看來這些日子,寶貝獨守空閨很是寂寞啊!”

    “對呀對呀,天氣那麼冷,沒有你這個大暖爐,我怎麼受得了呢!”

    一把拽下床幔,趴在他滾燙的身體上,笑得像只貪婪的貓兒,不斷的亂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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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19 PM

第六卷 兒女婚事


   睜眼的時候,屋內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昏暗的燭光搖曳。探手放到一旁,那裏早已冰涼,屋內靜悄悄的,唯有風聲吹打在窗上發出的‘嘩嘩’聲。

    我忙起身著衣,冰涼的布料裹在身上,泛著一陣寒涼,瞬時激醒了頭腦。清洗過後,我端著一杯熱茶,在屋內慢悠悠的晃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書桌旁,順手抄起了一本奏摺來看。

    洋洋灑灑的字跡,灑脫飄逸,最後是康熙的朱批。這樣的奏摺,倒有點像以前的隨筆作業,老師總會在後面進行總結性的評價。看著那一句句“知道了”,我不禁失笑,想像著康熙看到這張長篇大論的奏摺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才進門就看到你笑不可止的樣子,什麼事情惹得你如此開懷?”沉穩的聲音傳來,帶了一絲疲憊。

    我抬眸,瞧著他正捏著眉心,眯著眼睛凝視我,在發現我手中的奏摺時,無奈的搖頭歎息,“原來是為夫取悅了你啊!”

    我暖暖一笑,隨手放下奏摺,“事情還沒忙完麼,看你累的,都有黑眼圈了,鬍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刮!”忙將他按在椅子上,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胤禎撇唇,順勢將頭靠在我的身上閉目養神,“唉,才來西甯,事情本來就一大堆,誰成想那些官吏竟不誠心辦事,竟膽大妄為到克扣兵餉!這還不止,進藏的士兵竟然騷擾百姓,兵無紀律,人馬皆有損傷。”

    深深的歎息聲在他的喉間滾出,我心疼的看著他眼下的暗黑,手下輕柔。

    “萬事開頭難,不過,我相信老公可以辦好的!”對於兵法戰術我完全不懂,也沒有足夠的謀略,所以我只希望可以陪在他身邊,度過疲憊便已知足。

    “不過胤禎,再忙你也要注意儀表啊,雖說你一人在西甯公務繁忙,要協調三路兵馬。可是,你的鬍子紮得我好疼,你看這裏,都紅了。”我指著臉頰側的皮膚,湊到他面前晃著,換來他悶悶的竊笑。

    “既然你來了,這些雜事當然你來做最好!”他笑,摩挲著下巴,“不過,這裏畢竟不同京城,而且你此行……”

    “十四福晉一直留在京城,而我不過是一名小廝而已,專程來伺候十四爺的!”我諂媚的笑著,截斷他的話語。

    他有他的顧慮,我也有我的安排啊!畢竟,皇子福晉千里追夫,也不是很好聽,雖說明白人早就看得透徹了!

    以前看電視總覺得帶兵打仗,當頭的是最幸福的,沖鋒陷陣是小兵,吃苦受累是小兵,而那些大頭,只需要在帳裏吃香的喝辣的,軍功自然落在自己頭上!可是當我看到胤禎徹夜不眠,埋首書房和其他將領商討入藏事宜以及戰鬥形勢時,才驚覺,這種腦力勞動,絕不次於帶兵打仗。

    胤禎做事,凡事親曆親為,每天清早都會抽出時間到校場檢閱士兵訓練,絕不含糊;不去校場的時候,他多半都在審視著那張西藏地形圖,配合著一些常年出入西藏的百姓說辭,校對著每一條路線,每一個地點,以方便士兵打仗的順利進行。畢竟西藏地形易守難攻,氣候惡劣,想要硬碰硬,實在不是一條明路。

    雖然常伴在他的身邊,但是我卻極少在涉足書房,一是怕我的行為會讓他分心,二是那些兵法戰爭實在不是我喜歡的,我倒甯願安靜的等在屋內。

    手中拿著微雨秘密送來的書信,我心底暗暗沉思著:保泰樓目前在廣州一帶,雖然沒有盈月樓的風光,可是卻也小有名氣,在與其他幾家酒樓的競爭中,既沒有鋒芒乍現,可也維持著自己一貫的特色。

    這使得我頗為滿意,這幾年保泰樓的發展是迅速的,因為競爭以及經營手法的不同,從沒有人懷疑過盈月樓和它的關系,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而這樣的收效,才真正是我想要的。

    開門聲將我的思緒召回,我看著胤禎含笑走進,不禁回眸一笑,“什麼事情那麼高興?”這幾日為了西藏達拉喇嘛的事情,他已經好久不曾這般放鬆了。

    “當然是喜事。皇阿瑪為弘春配了一門婚事,下個月就成婚。皇阿瑪還說,他正幫弘明物色人選呢,想在年末時也給辦了!”他就著我的茶杯,一口飲盡,順手將奏摺放到我眼前。

    看著上面可以媲美字帖的朱批字跡,我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覺得頭腦懵懵的,弘明才多大?

    “弘明今年才14!”我強調著,有些不敢置信,聲音頓時高了幾度。

    胤禎回頭看我,了悟一笑,眼中閃著濃濃的笑意,“十四歲已經不小了,我十三歲的時候,就有了娶妻的念頭。”灼灼的目光射在臉上,我竟一時羞赧,錯目閃過。

    “可是,弘明從沒和我說過,他中意哪家的女孩兒啊!我臨出府時倒是問過弘春,他只說聽從父母之命。”我頗為苦惱,一時間竟難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我的兒子居然都到了成婚的年齡,恍惚間,我竟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有些不敢想像。昔日賴在我懷裏,捧著小算盤,被我握著手指一個個撥算的男孩兒,居然也到了成家的年齡?

    想著那張年輕俊朗,帶著一絲青澀的容顏,我竟覺得有些捨不得!

    “如果沒有心底真心喜歡的那個人,那麼,新娘是誰,又有什麼區別!”他忽地開口,一把將我拉到腿上扣牢。

    我看著他,微微的點頭,只是看到那張奏摺時,劃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因為我不在京城,所以弘春的婚宴自是不能操辦。但是聽說康熙下了旨意,特賜宴席、衣物、首飾等項,一並賞給,另賜府邸三座。德妃也親自派了身邊的人,並命人將若含接出,一起張羅著婚宴。

    弘春婚後,弘明的婚事便提上了議程。我曾修書予他,可惜這小子回信時竟隻字不提,只是囑咐著我注意身體,家中一切平安,弘暄也甚是聽話等等,便隨意的說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根本沒將我的問話當一回事,氣得我整整生了兩天悶氣。要不是胤禎開解,恐怕我回京打他一頓的心都有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是夜,胤禎摟著心有不甘的我,柔聲勸著,那語氣,那音調,竟讓我撲嗤笑出了聲。

    “瞧你說的,老氣橫老秋的樣子。我也不是擔心,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竟然已是這般光景了!”

    而我,來到這裏居然快二十年了!

    “對啊,有時我還總能想起,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樣子,以及自己那些不成熟卻又拙劣的舉動。”他忽地笑了,晶亮幽深的眼眸裏,仿佛暈染了光芒一般,將我牽引。

    我靠在他的胸口,唇角緩緩揚起,腦中不自覺的跟著他的回憶,回想一幕幕昔日的畫面。

    “月兒,等過了年,我們就要移至穆魯斯烏蘇,到時候,第二批士兵也要入藏了,這一次的戰爭,可能……”

    “我才不管你要移去哪里,總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仰頭,沖著他莞爾一笑,眼睛有些累,睡意襲卷而來。

    “月兒,這段日子你辛苦了!那年臨走時你不是說想要學滑冰嗎,等天氣再冷些,湖水結冰後,我就帶你去!”

    低沉的聲音,似是一道清泉,甘甜而舒潤,讓人莫名的心安。微微泛涼的手掌裹在一片溫暖之中,細細的摸索著我的皮膚以及每一根手指。


第六卷 戲冰赴宴


  碧空晴朗,乾淨得感覺不到任何雜色,仿若一塊暈染完美的綢緞,沒有一絲雲彩,只是純然的璀璨藍色。

    清透。

    呼嘯的寒風擦過耳畔,帶著生生的疼痛,拍打在乾枯無葉的枝丫間,壓彎了樹枝,吹得樹杈‘吱吱’作響。

    沉黃的土地,硬梆梆的,仿佛走在石塊上一般;口中呼出的哈氣,在空氣中迅速凝結為陣陣白霧,彌漫在眼前;脖頸上厚厚的白色狐毛,迎著風飄擺,輕晃著。

    我側頭,看著一身輕便冬裝的胤禎。一年多的軍旅生涯,早已磨練了他的意志,即使是寒冬臘月的西北之地,他卻仍是一襲披風,倘若不是我強硬為他圍上親手製作的圍巾,他恐怕都不會帶出來。

    “那些繁瑣的衣物,不方便練兵。況且,身為主帥,豈能不以身作則?”這是胤禎常說的一句話,他手下的兵將,紀律之言明,在西甯頗受愛戴。

    唇角高高的揚起,留在他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握著他的,相視一笑。

    “你說過要教我滑冰的!”輕眨著眼眸,我瞥向不遠處潔白光亮的湖面,耀眼的金光灑下,鍍染層層暈黃。

    “那有何難?”微挑的劍眉,傲氣十足,卻又夾雜著一絲霸氣,“月兒,以前的你好似十八般武藝樣樣俱會,怎的卻不會滑冰?那時看著你層出不絕的花樣我就常常在想,你的驚喜可有消失的一天?”他好像自述一般,面上懷念,卻只是略略瞥了我一眼,便朝著冰面快步走去,害得我只得跟在他身後小跑著。

    想著滑冰,腦中不自覺閃出一個小小的片斷,久遠的年代,仿佛只是記憶中的輕淺碎片一般。

    那還是高中的時候,有一陣子,同學都喜歡結伴去滑旱冰。可是那時的我卻沉迷於雕刻之中難以自拔。有一天沐錦來找我,閑談之間,她忽然說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同班的一個女同學在滑旱冰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巧撞到了迎面而來的陌生男生。這當然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最衰的是,她的下唇不下心鉤到了男生的腰帶劃子,所以,只得抓著那個倒黴的男生到醫院去縫針!

    沐錦誇張的大笑聲仿佛瞬時在耳畔響起一般,想起那些,我不禁失笑。而這個原因,恰恰也是我不曾學習溜冰的一個小小的因素,當然,最重要的因素可能就是自己確實不大喜歡這項活動吧!

    “不好好看著,想什麼呢你!”

    鼻尖忽地一熱,我抬眼,看到面前笑得無奈的硬朗容顏,“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笑而已。”搖著他的手臂,我淺淺一笑。

    看著胤禎在冰面上瀟灑的身影,或旋身,或加速,或是拿著木棒做出擊球的動作。皇室每年冬天都會有冰上運動,而這些活動,胤禎從來都是最積極的,所以,他的動作如此的迅速、敏捷,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倒是站在岸邊認真的看著他,不曾動作。

    不知站了多久,腳下微微的泛著寒涼,恰巧這時胤禎回來了。看著他臉上薄薄的汗液,我聳肩後退。

    “來啊!”興起的聲音,手掌倏地伸到我的面前。

    看了看他,又垂眸看著自己帶著厚手套的手,繼而望向冰面,想像著自己學習溜冰的樣子,眉頭不經意的蹙起,直覺的搖頭。

    “月兒!”低沉的聲音有一絲要求,濃黑的眼眸卻晶亮的射入眼底,“站了那麼久,腳都快凍僵了,還不活動一下!”

    “胤禎,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你就容忍一些我的缺陷吧!”依偎在他懷中,我頗為撒嬌的說道,直到他無奈的歎息後,我才歡快的拽著他朝著冰面走去。

    胤禎脫下特製的冰鞋,牽著我的手慢慢的走上冰面,身後隱隱還能聽到一些微弱隱忍的笑聲,我不以為意。

    “啊——哈哈……”腳下頓時一滑,要不是我抓得牢,恐怕早已撲向了冰面,驚嚇過後,我瞧著一臉狼狽的胤禎,笑得肆無忌憚。

    “你啊,真不知道是你丟臉還是我丟臉,居然還笑得如此張狂!”他嘲笑,話中含義分明。

    “我警告你哦,千萬不准撒手。”我才不管有沒有人看呢,安全第一。

    倘若這種天氣裏摔上一跤,絕對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漸漸的,腳下仿佛也找到了一絲感覺,不再只是依靠著胤禎牽著走,我自己也敢小範圍的滑著,不禁笑得燦爛。

    “胤禎,我累了,你拉著我走吧!”說罷,都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我忙蹲下身,從背後拉著他的雙手,望著回頭無奈的臉龐,笑得獻媚。

    總看到有人這樣嬉鬧著滑冰,卻從來沒有體會過,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

    凝望面前的寬厚背影,久久的凝望,直到眼底微微酸澀……

    “月兒,你認為我們真的能釣到魚麼?”

    湖中的某個位置,我緊緊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厚厚的披風包裹著我們,形成一個單獨而溫暖的空間。

    “胤禎,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麼,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完顏淩月釣魚,也是這個意思。”我懶懶的開口,將頭躲在披風之中,躲避著寒風。

    他嗤笑,卻不再開口,只是將我摟得更緊。

    如此溫馨而安靜的時光,在西北的這段時間,卻少得可憐。每天他都有數不完的軍務,都有見不完的人,即使我們就在同一座院子裏,相見的時間卻也少得可憐。

    冬日的白晝分外的短,仿佛只是短短的片刻,太陽卻已經西斜,唯有橙色的光芒灑下,映進鑿開的湖水中。零碎漂浮的冰塊,似是一艘艘揚帆的小舟,飄浮著。

    “皇阿瑪來了旨意,冊封嘎桑嘉措胡畢爾汗為六世達賴喇嘛,等年羹堯的兵糧補給充足後,便要打一場硬仗了……只有六世達賴喇嘛進入西藏,西藏的紛爭才能穩定些啊!”

    “年羹堯?”我重複著,嘴唇漸漸抿緊,眼中的暖意一點一點的退去。

    如果說西甯的生活環境較清苦,那麼相比之下,駐紮穆魯斯烏蘇只能稱為異常簡陋。

    由於地處偏遠,我們只能在空曠的地面上安營紮寨,以胤禎的主帳為中心,按官銜成圓形紮營,小小的空場之間,篝火隆隆,趨避了一絲的寒意。

    才佈置好營地,便遵從康熙的旨意,邀請各部落的諸王會宴。

    穿著下人的衣服,同小李子一同站立在胤禎的身後,我故意忽略胤禎時而飄來的目光,只是兀自打量著屋內神色各異的幾人。

    主帳內,青海王,以及西北各部落的台吉端坐於主位之下,不時向胤禎舉杯,嘰裏呱啦的說著什麼,有漢語,也有一些其他腔調的語言,我不甚在意。看著大笑的他們,明明是一片明朗的歡慶之宴,卻又透著一股詭異。

    帳中的位置,一個外族的少女衣著斑斕,相貌深邃迷人,正用我不熟悉的樂器彈奏著什麼,曲調優美,如清泉溪流,輕而柔緩,仿佛流進了心坎一般,驅走了寒涼。如鹿兒一般機靈的眼眸,不時的瞥向主位的方向,羞赧而堅定,嫣紅的面頰仿若朝霞,在帳裏綻放。

    不止是她,我瞥了瞥其他的方向,險些破唇而笑。

    今天應招而來幾位王爺、台吉,仿佛都自發的帶來了自己女兒,一場宴席頓時變成了相親之宴。他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行為,倒有炫耀之意,以女兒間的嬌豔爭鬥,化為一場私下的較量。

    只不過……

    我低頭,瞧著手背後正拉扯我袖子的人,他深邃的眼眸裏透著緊張,捏著我小指的手微微的用力。我莞爾一笑,示意他顧及面前的宴席,自己則繼續玩味的感受空氣中略顯迷惑的氣息。

    今天我不過好奇的跟過來看看,不成想卻看到了如此搞笑的場面。換作是幾年前,或許我會埋怨,會心底不舒服,不過今天,我卻是純粹的欣賞——如此‘混亂’的局面。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的心思,唉……

    一曲完畢,青海王的小女兒捧著樂器緩緩退到父親身邊,眼神若有似無的飄來,含羞帶怯的眼神一閃即逝,頓時閉緊的雙唇,唇際之間,忽地蒼白,轉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快速的瞅了閑若無事的我一眼。

    我撇唇,禮貌一笑,隨即瞪了眼一旁發呆的小李子,他立馬會意的為胤禎添酒。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李子,我頓覺好笑。

    “大將軍,不如讓莫西珠為您舞上一曲吧。”清脆的漢語,透著特有的腔調,卻絲毫不覺得嬌柔,倒也乾脆。

    我隨聲看去,右手邊的某位台吉正一臉傲色,沖著身旁的青衣少女點了點頭。那少女唇角略抬,神色高傲,竟不等答話,徑自走到了中間的位置,施禮後朝著一個方向微點頭,優美的樂聲瞬時響起。

    略顯青澀的容顏,姣好如新月,帶著一股朦朧的美意,眼眸中不似剛才的少女,反而透著一股勢在必得,那般的自信。

    靈動的身子,仿若飄逸的絲緞,每個彎身,每個旋轉,都釋放著一股魅力,帶動著情緒的波動,牽引著神經。

    微閉的唇角淺淺的逸出弧度,我再次低眸,卻望盡一汪幽深的潭底,那閃爍的亮光,牢牢的將我鎖住。我瞧著他癟嘴,努了努中間的位置,他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只是笑意綻放,視線卻更加灼熱。

    終於,我別開了臉,繃緊的面孔忽地笑開,心底百花齊放,斑斕眩目。這般明顯的注視,恐怕才是那些佳人面色不豫的主要原因吧!

    心底的暖意滿滿的,險些溢出,我忙低頭在胤禎耳旁低語,而後在他的注視內,藉口快步離開了營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25 PM

第六卷 大戰告捷


由於戰事的原因,兵隊駐紮地點時常更換,所以書信往來愈加麻煩,因此我便停止了與微雨的書信,只是囑咐她勤加注意,尤其這一、兩年時間,更要加倍的小心。

    西北的天氣或許惡劣,條件或許艱苦,但是同樣的,這裏的風輕雲淡,卻另有一番風情,有別於京城的瑰麗。

    越靠近西藏,地勢越高,對士兵的身體考驗也愈加嚴格,為此胤禎的工作更加忙碌,長期在兵營中操練士兵。

    六月,天氣漸漸炎熱,雖然早晚的溫差較大,但是,這卻是在西藏作戰的最有利時機。這次的作戰的主要目的是送六世達賴喇嘛入住西藏布達拉宮,穩定當地人的動亂。

    “這次出戰分為南、中、北三路進攻。北路軍的目的是騷擾、牽制策旺阿拉布坦的後援兵力,由傅爾丹與富甯安率領兩萬名精兵前往。”

    沉穩的聲音略有停頓,好似有滑動紙張的聲音,我站在帳內的屏風後,雙手微微的攥緊。

    ……

    “中路由正藍旗滿洲都統、平逆將軍延信率領,主要路線是自塔爾寺,再經湟源、日月山、切吉草原,渡過通天河到七渡口,然後從青海西南到那曲、當雄,一路至拉薩,在南路軍拿下拉薩後再護送新達賴入布達拉宮就好。”

    ……

    “南路主要由年羹堯指揮,由四川護軍統領、定西將軍噶爾弼,永甯協副將嶽鍾琪率領,先攻打箭爐、裏塘等主要要地,殺散西藏內的藏兵。再奪去三巴橋,強渡拉薩河,襲擊拉薩,用以截斷大策淩部隊的糧道……”

    沉穩有序的音調持續著,我平定了心緒,退到一旁安靜的坐下,眼睛卻不受控制的望著屏風的那側,即使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卻仍能想像出那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樣子。

    ……

    ……

    “這次,定要殺他個措手不及!”

    “喳!”

    齊齊迸發的吼聲,仿佛要沖破帳頂一般,驚得我猛地一愣,聽著喧囂的賬內漸漸安靜,歸于平和。

    腳步聲漸近,我抬眸,想要像平常一般淺笑,卻發現唇角有一絲僵硬,喉間的話語滾了又滾,卻遲遲沒有發音。

    戰爭對我來講,一直停留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場面,從來沒有如此的貼近過!雖然不需要我們親臨現場,沖鋒殺敵,然而,想像著那種場面,心底仍會止不住的輕顫。饒是我再沉穩、冷靜,也有一絲懼意。

    “上次我大清戰敗的恥辱,我定要加倍的討回來!”久久,狠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猛地一顫,被他輕柔的攬入懷中。

    “月兒,你要相信我!”扣在腰間的手臂漸漸收緊,我在他的手勢之下仰頭,重重的點頭,踮腳輕若拂風般的細吻落在他的腮邊。

    “我相信你,一直都是的!”

    第一次攻打西藏之所以落敗,最主要的因素便是後勤保障不足,在西藏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作戰,與其說是戰爭,不如說打的是錢糧。但是,因為四川、陝西是准備、運輸軍需的主要來源地,況且年羹堯此時已是川陝總督,糧倉運送充足,所以此次的准備可謂是相當充足。胤禎是帶著必勝的決心來打這一仗的。

    他的主要職責是居中調度,並不需要到前線參與戰爭,然而這樣的他,卻仍是忙得不可開交,每天都不斷的有軍務從四面八方湧來,等待裁奪。

    而且,因為胤禎身份的特殊,統率著代表皇帝威儀的正黃旗軍隊,所以由他坐鎮青海大本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彈壓與籠絡並濟,防範青海的蒙古厄魯特貴族起異心。

    戰事持續著,雖然沒有烽煙炮鳴,然而,每次看著那些陸續奔來彙報的信使,心底都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慢慢的翻騰。

    轉瞬已然到了秋天,滿地的芳草漸漸枯黃,幹萎,沉歸於大地。白晝的時間漸漸縮短,深秋的清風吹散了天際少有的白雲,薄薄的白色暈開,朦朧了絢藍的天空。

    “月兒,月兒!”喜悅的聲音灌入耳內,我聞聲抬眸,望向一路奔進帳子的胤禎。

    一身戎裝,風塵僕僕,顯然是從外面快馬奔來的樣子。他的臉上,滿面的喜色無法掩蓋,多月來眉眼間積壓的沉鬱仿佛一掃而散,明若驕陽。

    “怎麼了?”掩住輕咳,我輕聲詢問。

    進入秋天後,天氣陰晴不定,我卻忽然患了風寒,這一病,卻也拖了大半個月了。

    “延信擊敗了准噶爾,逮到了大策淩,這場戰爭我們已經贏了一半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還沒說幾句,舒散的眉頭不經意的皺起,他抬手撫上我的後背輕輕的拍著,“這病拖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好?”

    我失笑,玩笑著開口道:“你以為軍醫是大羅神仙啊,藥到病除?”

    胤禎瞥了我一眼,面上卻沒了剛才的喜色,謹慎的抿緊了雙唇,頓時銳利的雙眸在我面上巡視著,“以後,我會抽出時間看著你吃藥的!”

    “咳咳咳……”

    一口氣哽在喉間,我連連咳嗽。

    這是什麼環境,我怎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胤禎,既然戰事連連告捷,那麼我們是不是也快回京了?”我忙不迭的轉移話題,不願在病情上多加討論。

    離開京城那麼久了,的確異常的想念。

    明朗的面容忽地一暗,他深深的看著我,沉沉的歎氣,“雖然這幾戰初步告捷,並且有望在明年初平定西藏。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西藏的內部並不穩定,仍有內亂發生。況且,西藏的駐防尤其重要,至少應留駐蒙古兵,綠旗兵各一千五百名……”他略一停頓,歉然的看著我,“月兒,我說過盡快結束的,可是——”

    “什麼可是啊,我就在你身邊啊!我們何曾分開過?”胡亂的揉著他的兩頰,我忽地笑了,望著他眼眸中映出的自己。

    盼望回京,是因為想念;然而,最大的牽掛始終在身邊,所以,無論身在何方,有他,便已有家!

    正月的時候,戰事已經基本穩定,閑下來的胤禎突然有一天拉著我便往外跑,一路策馬鞭騰。

    呼嘯的寒風在耳畔拂過,我躲在他的披風內,臉頰緊緊的貼著他的心口,聽著那規律跳動的心跳聲。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速度漸漸減慢,摟在我腰間的手微微的放鬆,我能感覺到他正低著頭,下巴摩挲在我的的肩側。

    “月兒,我們到了!”低沉的聲音,透著一絲雀躍與急切。

    “啊?”我應聲,鑽出了披風,仰頭便看到了一臉笑意的他,順著他漆黑的目光,慢慢的轉頭。

    蒼翠的遠山,層層疊疊,合圍環抱;碧澄的湖水,波光瀲灩,隱隱爍爍的反射著晶亮的陽光。一望無際的湖面上,碧波連天,雪山倒映隱約的倒映。

    我癡迷於眼前的景色,忙翻身下馬,一旁的胤禎只是兀自笑著,一如既往的寵溺。相較於駐紮的營地,這裏的氣溫或許是近湖的緣故,溫和了許多,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懶懶的。

    快步走至湖畔,碧波在清風下蕩漾,水波層層暈開。湖水中清晰的映射出我的身影,素色的棉袍,一身簡單的男裝,唯有臉部,是柔和的線條,與衣物極不匹配。

    在軍營中,我一直以胤禎的侍從稱之,由於我極少外出活動,所以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也只有他身邊的幾員大將。至於其他人怎麼想,卻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庫庫諾爾。”瞬時輕柔的嗓音,好似帶著魔力一般,低喃著。

    我側頭,將手放入他伸出的手中,溫暖頓時襲來。

    “蒙語,青色的海!”

    “哦!”我恍然大悟,背抵著他,一同眺望遠處平靜的湖面,“青海湖!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裏。從來沒想過,有一種美,會是這般的迷人,如此的攝人心魄。”

    “你喜歡?那我們下次還來!”手臂收緊,淺淺的低笑聲緩緩漾開,順著風聲,消散。

    “好。”簡單的一個字,含在口中良久,吐出的瞬間,仿佛像是誓言一般。

    碧波鑒證!

    康熙六十年三月,胤禎向康熙進言,商議三路進兵准噶爾的事宜。直到五月份,康熙才回旨,命胤禎率軍進駐甘州,以理藩院侍郎常綬留駐西甯。後從胤禎之請,停止三路進兵,俟明年再議。

    在這次戰役中,永甯協副將嶽鍾琪以其征戰的勇猛、智謀大放異彩,升為四川提督。

    平逆將軍延信年初因病調回京城,後受封為輔國公,獎其率軍進藏之功。

    九月,因西藏平定,立碑於西藏,康熙親作碑文。文中追述擊敗准噶爾部兵、安定西藏的經過,末雲:“爰記斯文,立石西藏,俾中外知達賴喇嘛等三朝恭順之誠,諸部落累世崇奉法教之意。朕之此舉,所以除逆撫順,綏眾興敦雲爾。”

    十月初九,康熙下旨,以撫遠大將軍明年進兵事關重大,請輕裝回京請旨。命其將大將軍印交予平郡王納爾素,同將軍富甯安、祁裏德及北路軍中前鋒統領丁壽、護軍統領覺羅塗拉,於年底回京。

    我們在甘州接到聖旨後,心底一陣激動,連忙收拾行李,於十月二十日動身啟程,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往京城。

    離開了兩年多的時間,還不知道府內已經什麼樣子了呢!


第六卷 回京面聖

  即使一路上我們快馬加鞭,可是待到回京的時候,仍已經是十一月底了。胤禎到京城後直接前往南苑面見康熙,而我,卻著急的趕往府內。

    站在府門口,一眼望去,府內仍如我離開時一般,沒有絲毫的變化,或許變化的只是季節吧!

    遲遲的站著,兩旁的門房只是興奮的望著我,不曾開口,可是那神采卻是掩不住的雀躍。

    “主子?”試探性的輕柔嗓音在身後響起,我順勢回頭,“主子,真的是您,奴婢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主子,您可回來了!”晚晴快步走近,看到我一臉的驚喜,明亮的眼眸裏迅速的凝結了氤氳的水氣。

    “你這是做什麼,怎麼哭了啊?”我拉著她的手,往後院走去,一路上有些生澀的面孔,看到我時一臉的陌生。

    “主子,您這一去就快三年了,奴婢、奴婢……”嚶嚶的啜泣聲,說得我心底一動。

    “晚晴啊,瞧我這記性。這次回京啊,說什麼我也要把你的婚事辦了!”

    “主子,您怎麼、怎麼?”她瞬時止住了淚水,咬著唇畔半是惱怒,半是羞赧的看著我,最後索性別過了面孔。

    “福晉,您怎麼沒提前修書回來,奴才好派人到城門口去接您啊!”管家聽到了消息,朝著我快步走來,連忙行禮。

    “就是怕你們麻煩,才沒有寫信告知啊!”我輕笑著開口,“唉,弘明他們呢?”

    “幾位世子聽說您們回京的信兒後,這幾天一得空便在府裏候著呢,這會兒正在大廳談話呢。”

    “行了,我知道了,管家您也快下去准備吧,晚些時候胤禎就要回來了。”我揮手,旋身朝著大廳的方向走去。

    “額娘,您總算回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兒子可都不打算認您了!”才跨進門檻,一襲月色身影便猛地撲入懷中,緊緊的攬著我,不依的喚著。

    我順勢瞥了眼廳內,弘春、弘明身旁各坐著一名女子,見到我後紛紛站起身來,我微笑著點頭後,複又低頭。

    “弘暄啊,都過了三年的,怎麼光長個子不長腦子,性子一點都沒改呢!”無奈的歎息聲被他連聲打斷。

    “額娘,有您這麼說兒子的嘛!不過這事情說起來都怪您,您當初要是帶著兒子一起去,讓我在那邊曆練一下,保准兒子今日不同一般!”他退開一步,卻仍是拽著我的胳膊,驕傲的仰頭說道。

    時才發現,昔日頑皮的眼眸中卻多絲穩重,不過對話時,卻仍是那般肆無忌憚,開口即道,從不顧慮場合。

    不過,這才是我的弘暄啊!

    “對,你定是不同一般的能折騰啊!你以為西藏是什麼地方,旅遊勝地啊!”嗤笑的點著他的額頭,順手將他揮到一邊。

    “額娘。”

    “姨。”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我連連頭,看著兩個年輕的少面孔,微微的怔住。

    畢竟,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

    “唉,瞧你們這,別站著,都坐下吧。”連連擺手,我走到上位前坐下,弘暄倒好,順勢靠在我的椅背上,痞痞的笑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26 PM

“姨,這是筱瑤,”

    才坐穩,弘春便起身,將他身旁的紅衣少介紹予我。

    “……”白皙的面容上緋紅一片,看著欲言又止,眼裏有著片刻的疑惑。

    我了然一笑,順勢開口,“你同弘春一般,喚我姨便好,自家人沒那麼多規矩。”

    嬌豔的笑容忽地展開,沒了剛才的猶豫,“筱瑤給姨請安。”

    我欣慰的笑著,揮手讓她坐下。轉眸看向另一名少女。

    “欣甯給額娘請安。”弘明身畔粉紅衣衫的子行禮道,低垂的眉眼間一片柔色,不似筱瑤的豔麗,卻有一股溫婉之情。

    “起來吧,我今兒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准備禮物,等下次定會補齊的。你們兩個現在也成家了,以後做事情更要穩重、妥當,切不可失了分寸,知道嗎?”玩笑的話語,在到最後的時候,卻也多了一絲正經。

    “額娘放心,兒子斷不會讓您擔心的。”

    “弘春明白。”

    說了幾句話,便覺得身體有些乏,才要開口,弘暄卻忽地湊到我耳邊,咬耳道:“額娘,兒子知道您現在心裏別扭得很!”

    上挑的眉眼笑得愜意,朝著欣甯的方向偷偷眨眼,看著他副搞怪的模樣,我忽地失笑,側頭道:“哦,你知道的倒不少啊?”

    “那是,我可是額娘肚子裏的寶呢!”

    “寶,我看未必,頂多是條蛔蟲!”我故意糗他,這樣的氣氛,這樣的談話,已經好久不曾體會了。

    “額娘,您怎麼這麼說兒子?”他嫌惡的皺眉,撇嘴歪頭,頓時和我拉開一段距離。

    “弘暄,別煩額娘了!額娘這次回來長途跋涉,定然累壞了。晚晴,你送額娘回屋洗漱休息吧!”座下兀自喝茶的弘明漆黑的目光掃過,不贊同的看著弘暄。

    我舒心一笑,滿意的看著弘明,看著他穩重自持的樣子,愈加欣慰。

    或許真的是累了,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

    “主子,您現在用膳嗎?”

    穿衣完畢,晚晴淺笑著立在一旁,端詳著我。

    “胤禎呢,還沒回來嗎?”

    “剛才爺派人傳信回來,說是皇上特擺了宴席,要犒賞爺,所以爺今兒晚上不回來了,讓您好生休息!”

    我看著剛剛擺上桌的杯杯盤盤,微一點頭。

    胤禎這一去就是三年,康熙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詢問他,並且西北還沒有徹底的穩定下來,康熙要囑咐的軍務也一定不少。

    “主子,您這次回來,還走麼?”

    兀自吃著飯菜,忽聞晚晴的話語,我淡笑著看去,“他在哪兒我便在哪兒!”況且,此次一去,變故太大,我真的擔心,胤禎他……

    “晚晴,你也不小了,這次回來,也要考慮你的終身大事了!你別插話,我是認真的。”我忙擺手,制止她開口,“你和微雨照顧我也有十多年了,雖是主僕之名,但我從來沒有那樣看待你們。微雨現在的生活很安定,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有個好的歸宿。”

    “主子,奴婢……”一臉淡然的她眼眶微紅,嘴唇輕輕蠕動著,緊握的雙手強自顫抖著。

    “晚晴,你的青春為我蹉跎了太多,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會依你了!”我是真的把你們當朋友,所以,你也必須離開。我的未來,都不知道在何方,我又怎敢耽誤你的?

    “主子,奴婢這次,全聽您的。”久久,她低喃。一道晶亮劃過,在搖曳的燈光下,閃爍著絢麗的、清透的光。

    “這就對了,我還有些累,想再歇會兒,明天還要進宮請安呢!”隨意的吃了幾口飯菜,我圍在火爐邊休息了片刻後,便複又上床休息。

    略顯冰涼的棉被,少了一個人的體溫,竟是如此的寒涼!

    翌日

    ‘嗒嗒’的馬蹄聲,在甯靜的清晨,分外的清晰。車軲轆碾過地面,平穩有序。

    “額娘,您別一個人不理我啊,兒子悶得慌。”

    撒嬌的清脆聲音打斷了我的冥思,手臂間一陣推搡,我無奈的睜眼看去,望進一雙得意的暖眸。

    手爐發出陣陣溫熱,暖至指尖,傳進心底,“剛才真不應該帶你來!”我歎息著,指著他說不出話。

    還能說什麼,弘暄的性子,有一半也是我和胤禎慣出來的,如果真的怨起來,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額娘此言差矣!您和阿瑪不在的幾年間,要不是我常常陪著奶奶,她早就悶壞了!每次您來信,我都跑到永和宮一字不落的念給奶奶聽。奶奶這幾年可沒少擔心呢!”難得他的話中少有的正經,然而,下一句我就搖頭不已,“額娘,有一次閑來無事,奶奶曾提起阿瑪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嘿嘿……”

    弘暄一臉的竊笑,連忙湊到我跟前兒,拉著我的手臂膩味著。

    “少來威脅我,我不吃那一套!”順手拍著他的額頭,看著他頓時氣悶的神情,暗笑不已。

    他哼聲,歪過了頭,可是還沒過一分鍾,又笑嘻嘻的轉身,“說實話,額娘,弘明哥成親,您是不是?”他頓了下,小心的看著我的臉色。

    我側頭,凝視著他的眉眼,緩緩的笑了,“我只是一時無法適應罷了,忽然間就覺得自己老了!”手臂搭在弘暄的肩上,我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眼底幽深。

    “弘暄,你可有喜歡的女子?”他今年也已經十四歲了呢!

    “您亂說什麼,我才沒心思想那些呢!”他嗤聲,眼底不屑,“再說了,即使我要找,我也找一個像額娘這般的女子!”高高揚起的下巴,驕傲而卓然。

    車內角落的晚晴‘撲哧’便笑出了聲,在弘暄的怒視下,連連點頭道歉,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然而,她單薄的雙肩,卻止不住的抖著。

    “哼!”弘暄生氣,不過眼神卻堅定,“額娘,您別笑,兒子是認真的。這大清誰不知道,額娘當年的風采。我的那些伯母們談起您,哪個不是一臉的欣羨,就連八伯母有一次提及您時,還贊歎過您呢!她說您的劍術,馬術在大清的皇室裏,可是出挑兒的!額娘,兒子還從來沒見識過呢!”

    “喲,原來我這麼有名啊?”我不以為然,當年的那段過往,早已在記憶深處停留。當年的自己,或許太過年輕,相比之下不夠沉穩,所以才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不過,倘若不是那些事,我和胤禎,又怎能相守?

    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額娘,兒子真沒騙您,就連奶奶也是這麼說的!您不知道,這宮裏面提起您,哪個人不是羨慕得緊?就連弘曆、弘晝他們,都恨不得住在咱們府上去!”

    “是啊,咱們家沒人看著你背書啊!從小到大,任著你為所欲為,所以才養成你這個樣子。”瞧著他那張過分得意的笑臉,我不禁出聲打擊他。

    他一副我懶得和你說的樣子,一個翻身跳出了車外。原來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宮門口。

    “額娘,我也想像阿瑪一樣!其他的點綴,兒子也不想要。”一路上,我和弘暄說說鬧鬧,一副和樂的景象,臨近永和宮門口時,他忽地開口。不等我回答,便快步跑了進去。

    屋內,傳來德妃輕快的笑聲。

    弘暄,為什麼這一點,你都如此的像他!你可知,這樣的認知,會讓你的一生……

    “淩月啊,這回你可得仔細跟我說說西北的風土人情,信上那些,我聽著啊,總覺得不夠。”

    不夠?每封信都有足足的十幾頁信紙!

    瞧著一臉興味的德妃,我恭敬一笑,才要開口,便聽到門口的通傳——

    “四福晉到,年側福晉到!”

    喲呵,還真撞上了,就不知道瀾熹是否來了?

    極淡的寒氣吹入屋內,我看著問安後正褪下披風的幾人,忙起身問候著。

    四福晉仍是那般,淡淡的神色,從容穩定。一旁嬌豔得像朵牡丹花一般的人兒,想必就是年氏了!細嫩的皮膚,白皙剔透,眉眼之間,顧盼生花,確實有一股難以描繪的美麗。柔軟的身段,婉約的形貌,倘若不是雙眸之間太過耀人,的確猶如一幅優美的仕圖。

    瀾熹卻仍是那般,恭順的站在四福晉身後,略低的面孔,看不清神色。不過在剛才進門的一瞬,我卻抓住她幽怨的視線,正直直的打在年氏的背後。那成熟的面容,抿緊的雙唇,泛白的指節,洩露了她的情緒。

    是啊!年羹堯這段時間在西北戰事上如此的驍勇,而他又是四爺手下的人,為了拉攏,四爺定會加倍的寵愛年氏。而瀾熹,自始至終便從未受到過寵愛,唯有弘曆出生後,才漸漸贏得了四爺的注視。可偏偏這個時候,年氏卻嫁入了雍親王府,幾乎得到專寵。

    我想,嫉妒她的,恐怕不止是瀾熹一人吧!女兒,全身心的投入給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沒辦法回報她們千分之一的愛!

    “你們來得正好,淩月正要說西北的風土人情呢,快坐下大家一起聽聽。”德妃的聲音猛地傳出,大家依次坐好。

    看來今天德妃真的是很開心,甚至有些忘形。我到西北追隨胤禎的事情,雖然明白人早已知曉一切,可是康熙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妄加議論。而今天,德妃竟自己開口講了出來,想來是胤禎的歸來,讓她心情大好。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略一停頓,凝想片刻,將腦中的思緒串聯起來,便從出京開始,舉凡路上見到的,聽到的,有趣的等等,娓娓道來。

    尤其是西甯的風土人情,以及胤禎一些瑣事,都詳細的說與德妃聽。看著她略顯迷離的眼眸,我暗自欣喜,這些,恐怕都說到她的心坎兒裏了吧!

    “淩月說的固然好,不過,畢竟是皇子福晉,出現在那西北之地,卻是極不穩妥的吧,恐怕有傷——”

    “嗯哼!”德妃已然恢複了神情,淡淡瞥了眼年氏的方向,看向我時臉上一暖,“胤禎從小到大,哪兒吃過什麼苦啊!他剛去那會兒,我成天惦記著,都睡不安穩。直到你後來的書信,我才踏實了點。”

    “胤禎此行是為國效力,淩月突然跑去,卻是莽撞了些。”含笑的眼眸若有似無的掃過年氏的方向,看到她氣悶的樣子,唇角慢慢揚起。

    “你們兩個啊,從來也沒讓我省過心呐!”

    “誰不讓額娘省心了?”突然傳來的戲笑聲,頓時截斷了德妃的話語,她平和的臉上瞬時漾滿了光彩,猛地站起了身。

    “兒子給額娘請安了!”進門的身影看到我後揚眉一笑,快步走至德妃跟前兒行禮問安,“兒子剛才聽額娘正在抱怨,不知又是誰惹額娘生氣了?”

    “你啊,怎麼在外曆練了三年,說話仍是這般沒大沒小?”德妃順勢坐下,拉著胤禎細細的端詳,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雍親王到!”

    又是一番行禮問安,四爺坐在對面的位置上,安靜的聽著德妃和胤禎的談話,不時的應和幾句。

    弘暄嫌屋裏悶,早就跑了出去,不知又到哪兒玩兒去了。我靠在椅背上,愜意的喝著香茗,時而側頭打量著胤禎的側臉。

    遊離的目光不經意的流轉,倏地對上一雙冷然的視線,微微怔住。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不需要刻意的掩飾,那雙清冷的視線,沒有絲毫的閃躲,那般直接、自然的對視著我。幽深的眸底,似是無底的深淵,望不到盡頭。

    就是這雙眼眸的主人,將會在不久的將來,統領著大清的江山,將我愛的人從榮耀的最高峰,徹底的拉到穀底,一蹶不振!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樣的,只是緊著眉頭,探究的望著他。權力頂峰的他,會是何種面貌,而我們,以及我關心的人,又將面臨怎樣的未來?

    八爺黨曾經針對他的事情不在少數,胤祥的沒落便有他們的‘功勞’,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登基後的他們,結果似乎可想而知!

    迎著這那雙清冷的目光,我倏地一笑,眼底一片純然,轉眸的瞬間發現了他眼中短暫卻真實存在過的疑惑。

    瞧著談話正興起的兩人,我慢慢退身,離開了正殿,臨走的時候,若有似無的視線飄過瀾熹的身邊。

    “淩月!”

    突來的聲音將我望天的視線收回,我嫣笑著轉身,隔著兩步遠,再次打量著她。

    三年的時間,在她的身上,仿佛刻下了不容抹去的痕跡。昔日柔弱恭順的子,早已學會了自己的手段,清澈的眼眸深處,學會了掩藏。豐富的面部表情,讓她遊刃有餘的面對著一切。

    不過,看著她此刻那真摯的笑臉,那關切的問候,溫暖逐漸取代了寒意。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只要面對我時的她,仍是那個瀾熹,便已知足,不是嗎?沒有手段,她又怎能在日後的紫禁城內生存?

    “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溫暖的手掌附上我的,瀾熹偏頭打量著我,眼底含笑。

    “你這幾年,容貌可是一點也沒變。不過,卻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哦,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兒子都成婚了,怎麼能不老?”我打趣道,拉著她慢慢的走著。

    她笑而不語。

    “對了,弘曆呢,幾年不見,定是變了樣子了!”

    談起弘曆,瀾熹眼底一片欣慰與驕傲,“爺現在對他可是愈加嚴格了,常常在書房一呆就是一天。他有時私下裏還和我抱怨,好久不見你了呢!”

    “我不是常常給他寫信嘛!”我嚷嚷著,為自己鳴不平。

    “你的那些信啊,常把他招的幻想不已,恨不得插翅膀飛過去看看呢!”

    我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慢慢的聊著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淙淙流過。

    “瀾熹,弘曆絕非池中之物,倘若讓他跟在皇上身邊學習,定勝過讀書萬卷!”臨走時,我拉著她的手,緊緊握住。

    “這……淩月?皇上現在如此的器重十四爺……”她輕怔,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般,臉色一暗,澀然一笑。

    “瀾熹,你要相信我!”我拉出帶在脖子上的玉佩,正是當年她親手取下的,緊緊的握在手心裏。

    她看著我,略帶遲疑的,卻又堅定的,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2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09-7-17 02:17 PM 編輯

第六卷 留守甘州


  要說今年京城誰家門前最熱鬧,那要當屬皇十四子府邸,今日的撫遠大將軍府。

    胤禎回京後,常常被召到乾清宮,一呆就是一天,而我則每天奔波於宮內請安,以及各府的應酬與宴會之間,忙得不可開交,等我終於清靜下來,想要靜養幾天的時候才驀然發現,新的一年,已然來到!

    我迎來在清朝的第二十三年——康熙六十一年!

    “月兒,不舒服麼?”

    聽著親昵的聲音,我微微側頭,暖暖一笑,“可能是前些日子太過忙碌了,沒事。”

    指尖稍稍用力的回握著他,朝著乾清宮方向慢慢走去。

    傍晚的紫禁城,一片沉靜。朱紅色的宮牆仿佛永無盡頭,綿延著,純白的細雪附在牆頭之上,傍晚的餘暉灑下,泛著朦朧晶瑩的亮光,分外奪目。

    輕淺的腳步聲平穩的踩在石板地上,‘咯咯’的聲音,是唯一的旋律。

    眼角的餘光慢慢瞥向身旁目不斜視的胤禎,上揚的唇角漸漸趨平。自從回來京城後,我便明顯的感覺到身體的疲乏,雖不嚴重,但稍一勞累,便覺得渾身無力,時而暈眩。私下找了太醫來看,卻也只是說小心將養著,也許是西北風寒之地傷了身子之類的囑咐。

    這些,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奔波勞累後的身體虛弱,再自然不過了?!

    明亮的乾清宮,一如往日,不過卻更多添幾分喜慶。康熙坐在首位上,睿智的眼眸含著淺淺的笑意,待到胤禎敬酒時,竟破天荒的悉數飲盡。要知道,以前皇子敬酒,只有太子在的時候,康熙才會飲盡,其他的皇子敬酒,他也只是象徵意義的淺嘗一口。

    胤禎回到座位,眉梢之間布滿純然的喜悅,拉著身旁的人不住的說著什麼,豪放卻不失穩重。待到家宴高潮時,胤禎被老十揪著袖子死命的灌酒,一旁的八爺看到後溫聲相勸,略顯蒼白的面孔上漾著淡淡的笑意。不過喝醉的老十又豈能聽得進去,仍是那般胡攪蠻纏!

    目光不自覺的流轉,忽地瞥了眼身旁的位置,若有所思,恰巧回首的十二阿哥看到我後,微微的怔愣,隨即便禮貌的笑開,轉開了眼眸。

    今年,胤祥仍是沒有出席!

    是腿傷,還是……

    眼神不禁瞥向首位之上,康熙唇角略揚,臉上的皺紋微微的散開,驅散近段時間的病態。

    他剛才為什麼要將酒飲盡,無論是因為胤禎的戰功,還是其他,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帶給胤禎多少誤解,帶給八爺黨、不,現在是十四黨無限的希望嗎?

    大廳中舉凡十四出現的位置,便是熱鬧不斷,不管是真心的祝賀,還是酸味十足的假言,吵雜相交。而最安靜的位置,恰是四爺那裏,他淡然的飲著,心如旁騖的樣子,只是注視著桌面,或是同一旁的三爺笑談幾句。

    忽地轉眸,四目相對,大殿之上,卻仿佛隔閡著千里之遙。清冷依舊,幽黑的眼眸在撇到十二爺位置的時候,仿佛又黯然了幾分。再次抬眸看我的瞬間,卻益加寒徹,直射心底。

    我假意拿起桌上的酒杯,低眉細細啜飲,身上的灼熱漸漸消退。抬頭的瞬間,我不禁嗤笑一聲,向身後的人囑咐幾句,便退身悄然離開。

    冰涼的冷風順著頸間狐毛的縫隙灌入脖子裏,瞬時激醒了混亂的思緒,望著夜幕裏璀璨的星空,癡癡的凝視。

    “難道今兒的星星都是金子、翡翠、玉石變的,值得你大晚上的跑到這兒來獨自欣賞?怎麼,殿裏的奉承話聽不下去了?”

    聽到熟悉的調侃聲,我嗤笑,姿勢未變,“又是什麼風兒把您吹出來了?”剛才我還看到他們笑說著什麼,一副興趣十足的樣子。

    一聲輕歎自身後淺淺逸出,又好似是風聲劃過耳畔,一時難辨。

    黑暗中,幽紅的燈火隱約照在身邊。

    “胤禟,還記得我說過的秤座嗎?”夜空中我睜大眼睛的尋找,卻難辨它的蹤跡。

    “天秤座的人不算是一個能盡情享受人生的人,但是他挺追求人生足堪享受的一面。”未經絲毫考慮的話,輕緩卻有力,在我話音才落的瞬間便脫口而出。

    我終於回頭,目不轉睛看著他,被寒風吹僵的面孔沒有絲毫表情,後頸一陣疼痛。他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便笑著仰頭。

    “秤座的人有優秀的領導才能,常常居於某個領域的領導地位,然而也會犯下驕傲,自以為是的錯誤,從而忽略很多重要事情的影響。除此之外,當他們被迫面臨失敗時,將是作夢也想不到的情況,這份震驚簡直讓他們無法承受。”出口的聲音,低柔而暗啞,混合在風中,飄散。

    話落,我直直走開。

    很多事情,終究無法避免,就像他曾經過的——無悔!

    是夜。

    我迷迷糊糊的睡著,臉頰卻感到一絲冰涼滑動,順勢睜眼看去。

    “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口中嘟囔,卻不顧他阻止的起身,為他脫下外袍。

    “月兒,皇阿瑪今日召我過去,是商量西北的事情。”低沉的語氣有一絲沉重,我揉了揉眼睛,強壓著睡意淺笑著,靠坐在床邊等待他說完。

    “過些日子我還要回甘州。”二月的氣,泛著絲絲涼意,他卻僅著內衫在屋內踱步。

    我輕笑,打著呵欠連忙躺下,只露出腦袋看著一臉愁容的他,“打仗時都沒見你這般煩躁,今兒個怎麼了?”

    他忽地頓住,雙唇開了又合,緩緩向我走來,掀被躺下。

    今夜的月光甚亮,透過窗紙,灑下淺淺的光亮,幽暗的夜裏唯一的光。

    “你這些日子身子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終於,扣在腰間的手臂微頓,在我快要入睡的刹那,耳畔傳來他拿捏不定的低喃。

    “你想什麼?”再次打了一個呵欠,我索性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仰頭直視著近在咫尺的消瘦臉龐。

    沉默,僵持著。

    我的唇角漸漸揚起,良久後,他重重的歎氣,聲音頓時輕了很多,“罷了,快睡吧。”

    話落,溫熱的唇附上,略尖的牙齒像是懲罰一般,磨咬著我,直到一絲幽幽的淺笑在他的喉中劃出,他才輕拍著我,緩緩睡去。

    三月,胤禎奉旨,還軍前線。而我,當然仍是換裝相隨。

    再次回到甘州,胤禎的時間富餘了很多,不再像以往那般忙碌。

    “甘州城北水雲鄉,每至秋深一望黃。扁舟搖閃星和月,疑是他鄉在故鄉。”漫步在甘州的郊外,望著入目的景色,這首詩不期然的闖入腦中,我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背過它,只是那般自然的憶起。

    詩句抑揚頓挫,我迎著胤禎微怔的面容,莞爾一笑。

    “我以為你不喜歡吟詩的。”他搖頭輕笑,並未多說。

    “被你發現了?”快走兩步,跳到他的面前,“不過,甘州自有‘塞上江南’的美稱,看著眼前如此美景,吟首詩,附庸風雅一下也不為過吧!”

    “不為過。”良久,他忽地開口,臉上一副隱忍的笑意,“你還能想到什麼詩詞?”。

    我腳下忽地一頓,一臉的不平,高高的挑起下巴,不是成心糗我嗎?!

    “哼,沒了!”狠狠的剮他一眼,朝著城門快步走去,

    聽著後面的腳步聲,我忽地跑起來,故意不讓他追到,才過城門,我本想回首去看,卻忽然發現西南隅的方向,是一處破敗的寺院,廟宇破舊,牆皮剝落。經過前幾天大雨的沖刷,牆體斑駁,泥灰滿地。

    城內的百姓走過時都特意的繞開,生怕泥濘髒汙鞋底。

    “怎麼不跑了?”溫熱的呼吸拂在後頸,聲音中輕松戲謔,“這兒是……”他不禁上前一步,發現我腳下未動,又退回了一步,複又拉著我朝著寺廟走去。

    “老伯,請問這裏是?”胤禎攔住一位過路的老人,揚著笑臉溫聲問道。

    出城的時候我們走的是另一邊的城門,以前我也從未來過這邊。至於胤禎,每天都被軍務困住,出入又是繁忙緊張,當然也不會留意到隅上的破廟。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要是說這起裏,那你們還真問對人了!”老者笑開,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口音,我有些難以分辨,不禁側頭看著一臉認真的胤禎。

    “這裏本來是慈雲經舍,是普覺靜修國師阿紮木蘇所創。國師念甘郡無番藏經,奏請皇上准頒紅字藏經 108 部 。康熙五十一年的時候,慈雲精舍改為寺院。建山門、中殿,還建樓五楹,用來藏經。”老人換個角度,對著殘破的地方一一給我們指著,“那個時候啊,殿宇巍峨,規模別提多宏大,就連殿簷上的繡畫都精緻動人。一年四季裏香客雲集,甚是壯觀啊!可是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就忽然遭到了毀壞,頹廢至今啊。”老人重重歎了口氣,搖頭惋惜的說道。

    “那這裏可還有人?”胤禎聽後沉思片刻,眉頭漸漸蹙起,打量著四周。

    “有,但是不多了,有個主事的喇嘛叫劉勞藏。”

    謝過了老者,我又跟著他進入寺內。仰頭看去,早已辨不出當年的宏偉壯觀,胤禎找到主事的喇嘛後,細細的交待了幾句,便拉著我回到了府邸。

    那日之後,胤禎賜金令喇嘛劉勞藏繼承師志,重修寺廟,並賜名“西來寺”。此後,又號召地方紳士和商民紛紛捐資擴建,一時間,甘州城內很是熱鬧,茶館、酒家全是議論之聲。

    如此平淡而安樂的景象,很容易讓人忽略很多事情。所以,當噩耗傳來的時候,在屋內堅持與我對弈的胤禎,屋外接旨後,面色頓時僵白慘淡,來不及掩飾的悲痛以及驟然的失落,仿佛瞬間將他擊倒。

    “……撫遠大將軍聽旨後速將大將軍印赦暫交平郡王納爾素署理,與弘曙馳驛回京,甘州事務由輔國公延信與總督年羹堯共同管理。欽此!”

    凜冽的寒風夾雜著紛飛的雪花,瞬間在空飄落,旋轉的六瓣白花,似乎無處拋灑的淚珠,慢慢覆蓋了整片甘州大地。

    我凝視著面前蕭肅的背影,腳下微動,卻遲遲不敢上前,猶豫著,徘徊著。

    自從接到聖旨後,他始終維持著這個姿勢,仿佛僵化了一般。僵白的側臉忽明忽暗,刹那卻瞧不清他的神色,雪片紛紛落於他的發間,眉間,睫毛之上,卻不見他有任何的動靜。

    傳旨之人長久的立在雪地裏,早已顫抖著,卻小心謹慎的看著胤禎的臉色不敢妄動,亦不敢上前勸誡。

    白雪覆蓋了所有,良久之後,我緩步上前,平靜的大地上傳來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音,我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他的,冰涼瞬時傳入心尖。

    手下一陣抗拒,他想要掙脫我。我抬頭,看不清他揚起的面容,只觀察到他眼角微微的濕濡,在寒風暴雪中,結冰。

    我將所有的力氣集中於右手,緊緊的握著他,眼神堅定,直到彼此的溫熱慢慢傳遞。

    “十四叔,我們……”淩亂的腳步聲漸漸近了,一身戎裝的青年,踉蹌的朝著我們跑來,虛浮的腳步,雜亂無章,早已失去了平時的沉穩。

    ……

    “十四爺,皇上的旨意是讓您盡快動身。”一道顫巍巍的聲音聽起來比那風聲還要虛渺。

    “來人,即刻回京。”

    低頭的瞬間,雪片自他頭頂滑落,幽黑沉痛的目光瞬間自我的臉上掃過,他抿緊了慘白的雙唇,昂頭離開的步伐仍是那般堅韌而強勢。

    然而,唯有握緊我的手,正傳遞著他微微的、幾不可測的顫抖。

    “月兒……”輕淺的呢喃消失在驟起的強風中,這句輕喃,似真似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09-7-17 02:17 PM 編輯

第六卷 瞬息萬變

嗖嗖的涼風自閉合的門縫中灌入車內,即使門板上覆蓋了厚厚的棉簾,我的身體仍是止不住的顫著。

    馬車裏鋪著厚厚的棉毯,坐在上面很軟,然而,長時間的跋涉,卻仿佛要將身體的骨骼顛碎一般,兩股生生的痛著。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陣陣沸騰的馬蹄聲略顯淩亂,悄悄的打開隔窗,風沙瞬時打在臉上,迷痛了眼眸。

    飛揚的塵土中,依稀可以辨出馬隊前方領頭的人。狂風吹起他的發尾,尾端的碧玉墜子在陽光下刺眼而奪目。揚起的馬鞭,狠狠的甩在馬的身上,嘶鳴聲響起,更多的黃土順風而起。

眼角漸漸濕潤,淚水瞬間滑落,不知是風沙迷了眼睛,還是他無聲的悲慟刺傷了我的心。

    尤記得接到聖旨的那天深夜,我在寒冷中醒來,卻發現身畔早已無人,探手摸去,褥上冰涼。

    沿著府內幽暗的燈火,我朝著書房的方向緩緩走去。靜寂的深夜裏,唯有枝丫亂舞的碰撞聲,席捲的風聲似是哀戚的嗚咽,傳入任何一個清醒的人的耳中。

    書房裏一盞昏黃的燈火,朦朧的籠罩著他孤單的背影。那搖曳的燈火好似他的身影一般,縹緲。

    屋內、屋外,一扇門,隔著我們。

    我抓緊披風,緊緊的裹住自己,粗壯的樹幹遮擋部分的寒冷,緊閉的牙關止不住的微微顫抖。終於,屋內緩緩逸出陣陣泣,隱忍的哭泣聲在淒鳴的風中赫然清晰,一聲聲‘皇阿瑪’打在心尖,仿佛卡住了我的呼吸一般,哽咽。

    不知站了多久,屋內壓抑的聲音間歇,看著他忽然挺直的背影,我僵澀的唇角微動,挪著步子,回到了臥室。

    哭吧,胤禎!

    淚灑了,痛便也隨之揮去!你,仍是那個驕傲而不羈的胤禎!

    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在驛站幾次換過馬匹,第一次覺得這段路程是如此的漫長。

    一路上,胤禎始終沉默著,緊閉的唇口幹澀開裂,唇際甚至出現了一條白色的痕跡,亙在眼前。我只是凝視著他,在他回首的時候,可以看到我安然的笑意,雖然,那絲笑容中藏著滿滿的牽強。

    路上,或許是疲勞至極,又或許是那夜受了風寒,總覺得頭腦昏昏的,微微的發熱,不過,我卻不敢將這些症狀詳細的說與胤禎聽。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程,好不容易到了城門之下,馬車卻倏地停住,慣性之下,我險些撞到車門上。

    “奴才該死,福晉,您沒事吧?”小李子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怎麼回事?不是到了京城了麼,怎麼還不進去?”抱著手中的暖爐,卻仍覺得寒涼正在一點點灌入心底。

    “福晉,京城的九門好像都關了,禁止任何人出入。”遲疑著,壓低的話,證實了自己的揣測。

    “既然九門不開,你去問他,謁梓宮,賀登基,孰先?”憤怒的話語中夾雜著濃濃的不屑,這般的口氣,如此放肆的話,恐怕也只有他敢這般肆無忌憚的。

    打開隔窗,仰頭望著城門上的位置,一個領頭的人聽到胤禎的問話後,哆嗦著快速跑開,途中幾次回首。

    一身戎裝的胤禎翻身下馬,朝著我的方向疾步走來,呼出的氣息在嚴寒中迅速結為白霧。餘下的十幾名親衛看到他下馬,也都蕭然的站在一旁等候。

    我連忙下車,寒風瞬間打在臉上,嗆得我掩嘴止不住的咳嗽。

    “怎麼下來了?你大病還未痊癒,怎麼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

    “咳,坐了那麼久,該活動一下了。”唇角微抬,我輕輕的牽起他垂在兩側的手,冰涼的掌心,因長久握鞭而布滿裂痕。

    “爺,您到車裏歇會兒吧,趕了那麼久的路。”小李子欲言又止,被胤禎瞪後,閉嘴垂頭到一旁站著。

    胤禎不語,將我帶到一處背風的角落,小心的將披風裹於我的身上,目光直直的射在城門之上。炯炯目光中閃爍的火焰,燃燒了乾燥空氣。

    不知等了多久後,剛才離開的人出現在城門之上,手中正抓著一卷明黃,“奉皇上旨意,請撫遠將軍著孝服,謁梓宮……”

    景山

    身著孝服進入景山的壽皇殿時,殿內一片淒白,早已跪滿了人。

    正前方的位置,棺木正中擺放。

    四爺,不,應該雍正的背影蕭然而挺直,一名太監在他耳旁細語說道,他起身回首,直直的看向胤禎。

    胤禎神情悲憤,將我往眷的方向推了推,我側頭,掃到了久未見面的傾洛,她看到我後,努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我忙走過去跪好。

    餘光不禁掃視著傾洛,十年的時間,昔日明媚靚顏的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風霜無情的刻畫,細細的皺紋在眼角漾開,白皙的皮膚泛著微微的蠟黃。

    她好似察覺到我的注視,偏頭看我,眼眸中雖布著哀色,可是眼底卻並無幽怨,反而透著一股淺淺的滿足。

    或許,對她來說,這十年的日夜相伴,未嘗不是一種平淡的幸福。沒有爭鬥,沒有權術,有的只是夫妻之間的相濡以沫。

    身後的動靜打斷了我的冥想,我在低頭的瞬間瞟去,只見胤禎雙膝著地叩頭,雙臂微微的顫著,好似強自壓抑著什麼,卻並未開口說話,也並無上前之意。

    頓時,大殿之上瞬間沉寂,剛才隱隱的哭聲都暗自消失。

    雍正見此形式,上前兩步,卻並未見胤禎有所動靜,略顯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透著一股青紫。

    我掃了掃其他人,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貿然進言,全都低垂著頭,或擦眼,或掩唇。

    心底一顫,我著急的看向胤禎,卻看到雍正身旁的一名臉熟的侍衛忽地走到胤禎身旁,拉扯著讓他上前。

    心底暗叫不妙,胤禎連月來的憤怒正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此人上前,不是自找死路麼?!

    還沒來得及我反應,胤禎臉色瞬時一變,漆黑的目光中燃起熊熊大火,厲言怒罵著眼前的侍衛,並疾步走至雍正面前,揚聲道:“我本恭敬盡禮,拉錫將我拉拽,我是皇上親弟,拉錫乃擄獲下賤,若我有不是處,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無不是處,求皇上即將拉錫正法,以正國體。”

    頓時,雍正大怒,揚起的右手指尖輕顫,“此乃皇考大事,你竟然大鬧靈堂,你眼中還有祖宗嗎?如此的心高氣傲,實乃不忠不孝之舉!”

    我心底一急,胸口頓時一陣窒悶,忙捂嘴,掩住咳嗽之聲。

    “我不忠不孝?你又敢在此對著皇阿瑪發誓,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倘若你繼位登基,何必封閉九門,禁止任何人出入,如果你——”

    “允禵,你閉嘴。”八爺猛地揚頭開口,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呼出的名字卻讓我驀然怔住,“皇上,十四弟一路從甘州馳馬歸來,定是心神力乏,疲勞、悲痛至極,所以才會口出渾話,還請皇上——”

    “八哥,你不用向他求情。今既然來了,我就要當著皇阿瑪的面問個清楚,看看……”

    我著急的想要起身,卻被身旁的傾洛強拉住身子,拉扯之間,忽覺大殿的懸梁驀然旋轉,眼中對立的身影漸漸模糊,在我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眼前一黑,伴著驟然響起的呼喊聲,失去了知覺。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摸索著前進,卻仿佛踏入了迷宮,怎麼也走不出去,找不到一絲光亮。

    躊躇的站立在原地,平息著腦中紛亂的思緒,隱約中卻好似聽到熟悉的聲音,正聲聲的喚著“盈盈”,那般急切。

    尋著聲源,我慢慢挪步,入耳的聲音愈見清晰,不禁大喜,然而才走出幾步,心口卻猛地一窒,腳下一個踉蹌,猛地跌了下去。

    驚嚇襲來,我倏地睜開眼睛,望著入目的床幔大口的喘息,額頭上的汗液滑下,只覺寒涼。

    “月兒,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側頭看去,胤禎坐在床畔,一臉的擔心,焦慮的眼眸泛著紅紅的血絲。

    我虛弱一笑,卻仍覺得身上寒涼至極,微微動身向他靠去,“有點冷罷了。”話落,他利索的退衣鑽入被中,輕輕的攬著我的背。

    “昨天看到你忽然昏倒,險些嚇壞了我。早就囑咐你路上勤加休息,你卻偏要胡思亂想,一點——”

    “胤禎,昨天他……你們……”到了口邊的話,卻不知怎麼說出。

    他忽地笑了,溫暖的唇落在我急切的眼眸上,“還能怎麼著,削王爵,降固山貝子。”他不屑的哼聲,漫不經心的說道。

    我想要勸他不要再和雍正作對,卻忽覺沒有立場。我不是棋局中的人,當然無法理解他的切身體會,所以,我沒有權利去勸阻他抑或是用我的思維去要求他。這個中的謎團,只有等到他自己解開時,才是真的撥雲見日。不然即使他今日憐我、惜我而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難保他日想起之時不會怨我。

    “胤禎——”

    “哼,以後就該叫允禵了。”他忽地打斷我,語氣嘲諷,而後溫聲勸道:“別說那麼多了,你趕緊喝藥,好好休息。我老了,以後可不准這麼嚇我了!”

    我磨蹭了半天,讓他連哄帶騙的才肯將藥喝完,看著他臉上漸漸浮現的溫暖笑意,心底漸漸放鬆。

    “胤禎,你永遠是我的胤禎!”我鄭重的開口,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嫣笑著急於獻寶,“剛才昏睡的時候,我好像聽到默語的聲音了。”勾著他的腰,我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講述剛才的夢境。

    “默語?”疑惑聲在頭頂響起。

    “就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啊,我們的心靈感應很強的。”也許是面對這裏的局勢,心底壓抑過久,聽到默語的聲音後,我卻急切的想要向他分享,然而,“胤禎,你怎麼了?”

    貼近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忽然緊緊的扣住了我的手臂,竟然忘記了輕重,“月兒,你累了才會胡思亂想,趕快睡吧。雖然遇到皇考,但是太醫說你身體極虛,心力疲乏,近段時間不適宜活動。皇、上已經准了,所以你要靜心修養,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唇口微動,最後卻化為淺淺的微笑。

    因為明白,因為瞭解。

    深夜裏,雖然有他的體溫,卻仍是有些睡不安穩,腦中總是混亂的出現很多畫面,卻一幅也無法抓住。

    “月兒,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耳畔依稀響起零碎的話語,不知是夢境裏的碎片,還是耳畔低沉暗啞的輕喃。

    因為今年的皇考之事,宮內未行新年慶賀禮。

    或許真的是上了年紀,這一次的大病,卻讓我有些力不從心,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吵鬧著要出去。現在的我,只想安靜的躺在床上,閑暇的時候就翻出珍藏的畫冊,細細的翻看。弘明的那本,在上次回京的時候,作為成婚之禮,送給了他。我還記得他翻開時難掩驚訝的神情,那般的震驚。

    是啊,這些都是我私下畫的,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們看到畫冊的時候,恐怕記憶還不全呢!

    手中的這本,是弘暄的畫冊。

    三歲時的他,第一次突顯小小霸王的本色,叉腰站在院子裏,因為胤禎不肯帶他出府,噘嘴對峙。

    那晶亮的眼眸,生動的模樣,仿佛昔日曆曆重現。

    “咦,原來真的有我的啊!我還當哥哥騙我呢!”驚訝聲傳來,手中的畫冊頓時不翼而飛。

    “你怎麼進來不敲門?”抬頭,怒視著面前嬉皮笑臉的弘暄。

    “我敲了,是您沒聽到。額娘,這個真的是我嗎?”他蹲在榻邊,指著畫裏面的小人兒問著,清朗的容顏映滿了不可思議。

    “除了你還能是誰,本來打算等成婚時再給你的,誰成想被你發現了!”我悶悶的說,附帶瞪了他一眼。

    他不是今兒個進宮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今兒來就是為了這事兒,前幾天無意間在哥哥書房裏發現他有一打這樣的畫冊,我還以為額娘偏心呢。所以今兒特意來問問您。”他就像見著稀世珍寶一般,將我放在一旁的畫冊連忙斂起來,抱到了桌上細細翻看。“額娘,你這是怎麼畫的啊,跟真人似的!”

    懶得理會他的咋呼,我兀自閉眸休息,弘暄畢竟是弘暄,一個人也自得其樂,喃喃自語。

    “額娘,皇上前些日子讓九伯父去西甯,說是阿瑪現在京城,歸期未定,但是西甯不能無人駐守。可是,九伯父過去不也是一個樣麼,他又不如阿瑪會打仗。況且,九伯父要是走了,以後誰給我新鮮玩意兒啊?不過,幸好九伯父一直拖著,沒有回複。”

    弘暄暗自笑著,目光早就紮在畫冊裏。聽著他的話,我的眉頭卻不經意的擰起。弘暄從小就玩兒性大,對朝裏的事情懶得用心,而我也樂得讓他輕松。

    “前些日子,因為已逝的莊親王無嗣,所以皇上讓十六叔襲莊親王爵。”

    ……

    ……

    唇角的笑意漸漸揚起,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懶懶的。

    這個弘暄,說他成熟吧,偏偏玩性甚強;說他頑劣,可偏偏又是般貼心。他一定是看我悶在府中近兩個月了,所以才故意跑到我這裏打諢,哄我開心。

    “對了額娘,上個月我進宮給奶奶請安時,碰到了一個穿親王服飾的人,但我卻從來沒見過。那人看了我後,愣了半天的神兒呢,後來他居然認出我來。額娘,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出名呢!原來他就是十三伯啊,以前聽哥哥說起過……不過,他可不像阿瑪這般年輕,感覺竟比九伯父還要年長。”喃喃的話音越來越低,最後,便只剩下紙張的翻動聲。

    比胤禟還要蒼老麼?

    即使他現在榮寵不斷,即使他貴為怡親王,可是,那段晦澀的過去,卻永遠的刻在他的心尖,烙印永不退去。

    十年的光陰,即使我可以保他府上的生活充裕,可是,他寂寥而壓抑莫名的心,又怎能釋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3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09-7-13 02:34 PM 編輯

第六卷 百年不倒


初春的時候,身上頓時覺得輕了很多,終於不再病蔫蔫的樣子。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老話,一點也沒錯。

    大病初愈,第一件事便是到永和宮給太後請安。

    現在的德妃早已失了以往的那份淡然、從容,見到我來請安後,忙緊緊的拉著我的手,眉眼間透著淡淡的愁容。

    一年的時間,卻讓她的發間平添了許多斑白,昔日貴婦般潤滑的皮膚,透著微微的澀黃,精神也愈發不濟了。

    “太後——”身旁一個陌生的宮女端著托盤走過。

    “誰是太後,下去。”德妃忽地側頭,雙眸中射出兩道厲光,嚇得她頓時跪在地上,顫著身子。

    “你們都下去吧。”眼看著德妃的臉色蒼白,我忙揮手摒退了周圍的宮女,扶著德妃到一旁休息。

    “額娘,您要多注意身體。”回來這麼久了,或多或少的也聽到了一些宮裏的事情。

    雍正登基的時候,按照慣例,雍正應“詣皇太後前行禮”,禮部奉他的旨意,提前一天將當天的儀注啟奏德妃知曉,而德妃卻以“皇帝誕膺大位,理應受賀。與我行禮,有何緊要” 為由,拒不接受雍正給自己行禮,害得登極大典差點都開不了場,使得雍正朝的第一次嘉禮這麼大煞風景的開場。

    雍正即位後,德妃便被尊為皇太後,諸大臣為皇太後上徽號,而她卻執意不允,亦不肯從永和宮搬出,移居到皇太後居住的甯壽宮。至此,這對母子的矛盾愈演愈烈。

    瞧著面前略顯憔悴的德妃,我的唇角始終緊緊的抿著。

    我瞭解,德妃的這般刁難,主要的原因便是胤禎。她最疼、最寵的小兒子,瞬間自巔峰跌落到穀底,做娘的怎能不疼?

    而雍正,以他的性格,至親的額娘越反對他,卻會讓他變本加厲的加注在胤禎的身上。這輪死循環,要怎樣結束?

    “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己清楚,先皇去了,我還有什麼留戀的?我就是放心不下胤禎啊!”德妃神情悲傷,眉峰緊蹙,收緊的指甲刺入我的皮膚內,一陣刺痛。

    “額娘,胤禎現在身體挺好的,就是每天忙了些。”我連聲安慰,因為我前段時間養身體,胤禎的事情,府中的所有人都對我三緘其口。不過,胤禎的脾氣我是最瞭解的,他那麼倔強的性子,定是要和雍正鬧到底。

    踏出永和宮,我不急著朝宮門走去,反而沿著宮道慢慢走著,伸出的指間不經意的摩擦著宮牆。

    只有你們不會改變,經過三百多年的洗禮,也許滄桑,也許褪色,但卻依然屹立著,供無數的人參觀、遊覽。

    如果我在這上面留下痕跡,三百年後,可否看到?

    腦中忽然閃過樣的想法,我飄忽的笑了,然而抬眼的瞬間,笑意卻凝在臉上,僵住。

    這還是我印象中的胤祥嗎?我知道他的容貌改變了很多,也聽過弘暄的話,可是,再多的言語,卻不及親眼看到來得震撼。

    斑白的兩鬢,掩不住的風霜;昔日俊朗如玉的面容,卻橫著細細的皺紋,即使他淺笑的面孔仍是那般溫暖,可是卻風華不再;極力挺直的背脊,微微的躬著,細看之下才會發現,那是因為他的右腿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胤祥。”

    開口,卻不知要怎樣繼續,眼底氤氳,濕潤的睫毛眨動,隱約中我好像看到了凝結在上面的水珠。

    他卻忽地笑開,那般的笑顏,吹散了宮內密佈的陰寒,“真好,現在只有你這般喚我了。”輕淺的呢喃,順著淡淡的清風,幽幽的飄至耳畔,似歎息,似滿足。

    睫毛再也無法承受重量,濕潤打在了臉上。

    “你別哭啊,那麼大的人了,讓人看到會笑話你的。”極盡溫柔的笑語越來越近,然而,他伸出的手卻止在了半空。

    望著那修長的手指,我微微的怔住,思緒倒轉,仿佛回到了許久之前。

    我好像越來越愛回憶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呢!

    “給,擦一擦吧,風大,會傷了皮膚的。”近在眼前的面孔漸漸模糊,然而黑亮的眼神卻愈加明顯,我遲疑的接過他遞來的手帕。

    “盈盈,勸勸十四弟吧。四哥……也不容易!”極低的話語漂浮,墨藍色的朝服翩然自眼角閃過,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待我回神的時候,他卻在十幾米外正要彎身上轎,看到回眸的我,忽地笑了。那一刻,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模糊了我的視線。

    看來轎夫一直躲在不遠處,因為胤祥的腿疾,所以雍正特准他在宮內乘轎。這是多高的榮耀,可是他卻仍是秉著性子,小心謹慎的樣子。

    輕籲口氣,我沉澱著思緒。清涼的寒風打在臉上,一陣刺疼,忙以手帕輕拭臉角的淚痕,不經意的一掃,卻狠狠的怔住。

    上好的絲綢面料,柔軟順滑,卻泛著不自然的白色,那是經過反複洗拭才會出現的顏色。某些地方甚者微微的脫絲,但卻以笨拙的絲線縫補著。然而這些都不是引起心疼的原因,因為——

    “小姐,手帕上繡什麼好呢?牡丹,杜鵑,還是海棠?”

    “一個‘盈’字便好,笑意盈盈的‘盈’。”

    矗立寒風,驀然黯然,風幹淚水,吹散了往昔。

    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然臨近中午,才入了府門,便看到胤禎一臉著急的朝外疾步,低斂的眉眼兀自沉思。

    “怎麼去了那麼久?”埋怨的話裏透著擔憂。

    “胤禎,你跟我來。”此時的我卻懶得和他解釋,只想依著心中所想,帶他到一個地方,做一件看似很‘愚蠢’的事情。

    “唉,你慢點,身體才好就麼不愛惜。”

    我嗤笑,心底卻止不住的溢滿幸福,蓋過了剛才泛起的酸澀。

    何園隅

    “你急著把我拉過來,就是為這了事兒啊?”胤禎輕笑著瞧著手中的刻刀,連連搖頭,眉間的陰鬱早已消失。

    “你快刻啊!”我催促著。

    胤禎無奈,立身揮刀,在磚牆上一筆一劃的刻著,每一筆,仿佛都醞釀著無盡的力道,灌輸著他的精神。

    愛新覺羅?胤禎。

    我側頭低低的念著,待他刻好後,指尖輕輕的描繪,拂去凹處的灰土。

    “喏,該你了!”

    我拿著刻刀,微微的愣神,“胤禎,我只會刻篆體,而且,那還多是仿效別人的字跡。”微眨的雙眸,企盼的望著他。

    “真拿你沒辦法。說你笨吧,偏偏懂的、會的比誰都多,能言善辯;說你聰明吧,練個字卻寫了二十多年都沒什麼長進。”

    胤禎嘴上念叨著,手卻仍是將我攬於胸前,執著我握刀的右手,慢慢的用力——完顏淩月。

    看著磚塊上工整的字跡,我倚在他的懷裏,笑若春風。

    “胤禎,我們再多寫一些吧,找些隱蔽的磚塊,免得被人發現。”

    “哼,這是你的園子,誰敢亂闖?”他嗤笑。

    “百年以後,這裏就不是我的園子了啊!我要讓我們的愛情,像紫禁城一樣,經曆風風雨雨,卻百年不倒,曆久彌新!”

    豪言一出,卻忽然發現拌嘴聲沒有了,忙回頭看去,胤禎一臉莫辨的神色,眼神灼熱。

    “月兒,我永遠不會放開你的!”

    癡纏的呢喃,仿佛預言般,註定了糾纏。

    “你敢放開,”我威脅,“快啦,這塊磚上要寫夏盈盈。”

    ……

    ……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率王公大臣送康熙靈柩至遵化,預計於四月初二行禮,初六返京。

    我呆在府內,卻覺得心底惴惴不安。

    傍晚,我在朦朧中醒來,睜眼的瞬間,卻忽然發現窗前立一黑影,忙大聲呵斥:“誰!”

    幽暗的光線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只是那背影,卻有些熟悉。

    “十四福晉莫怕,恕奴才驚擾之罪。”溫淡的話語,似寒涼的秋風,卻帶著一絲餘溫。

    “楚風,怎麼是你?”聽著他的聲音,我莫名一驚。

    自從康熙五十七年他們將我送至西甯後,在第二天便回京複旨,幾年未見,他今日此行……

    “先皇臨終前,曾將一封信交于奴才,讓奴才務必轉交到您手上。”忽明忽暗的身影緩緩靠近,我遲疑著接過他手中的信箋。

    “奴才旨意帶到,便退下了。”矯健的身影迅速而出,我連聲呼喚,“等下,你和韓澈——”

    “謝福晉關心,先皇臨終前早已安排好一切。福晉……您保重。”門口的身影微怔,眨眼的瞬間,便已失去影蹤。

    如果不是我手中正攥著信箋,我幾乎不敢相信,他曾經來過。

    燭火下,指尖止不住的顫著,我遲疑的打開信紙,看著上面略顯淩亂的字跡,心底莫名的掀起風潮。

    在康熙身邊幾年,他的脾性,我自是非常瞭解。康熙做事認真,即使右手吃力握不住筆時,左手所書筆體,亦是工整有佳。然而,我從未見過他的字跡此般淩亂,言辭之間早已失去了平時的嚴謹,反倒透著一股平易。

    “得到個位子的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必須是一個明君,他必須有統馭天下的能力。大清交到他的手裏,必將興起盛事之朝。

    淩月,這句話你可還記得?如果記得,我想,你會明白朕的苦心。

    朕一直欣賞,聰明、睿智,卻沉穩,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要什麼。對你,朕是有私心的,所以當初才會……唉,罷了,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看到你和胤禎,朕甚感欣慰。

    那個位子,太冷清,太孤苦。胤禎他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然而他有太多的顧慮,所以他並不適合!

    胤禛與他乃是一母同胞,即使心性冷淡些,卻定不會虧待於他,朕只怕胤禎太過倔強,無法想通。不過,有你在他身邊,朕也可以放心了。”

    寥寥幾行,卻一掃我心底幾月來的鬱結。

    火光乍亮,我看著它在燭火中燃燒,化為灰燼。


第六卷 禍事連端


  想像中,夏意濃濃的青海湖,茫茫草原上,蔥綠綿延至湖邊,至天際,羊群與天空中的白雲輝映,遍佈在草原之上,悠閑而甯靜。

    愜意的身影在湖畔垂釣,月色長袍鍍著淺淺的金色光暈,上揚的唇角始終噙著一抹傲然而溫暖的笑意,墨黑的眼眸,凝視在某一點。

    ‘唰唰’的畫筆摩擦聲是室內唯一的旋律,瞧著白紙上那抹淺淺的笑意,心底豁然開朗,洋溢著莫名的感動。

    “福晉、福晉,不好了!”

    ‘啪嚓’——黑色的細長炭筆驀然折斷,長長的墨色痕跡自畫中人的眼角劃下,似是悲哀的淚水,浸透了面頰,淌進了血液,混合著。

    笑容不再,反而透著哀切。

    “什麼事,莽莽撞撞的,還有沒有規矩!”我倏然抬頭,語氣僵硬,一把將炭筆扔到窗外。

    現在府裏的丫頭,一點也比不上微雨和晚晴的貼心。

    自早上起來,我便覺得心底始終堵著一口氣,無論怎樣都不舒服,好不容易畫畫才靜下心來,誰成想卻又——

    或許是我的話嚇著了她,她微退開一步,眼眶裏頓時濕漉漉的,“福晉,宮裏傳來消息,說是四月初二那天,皇上命爺留在遵化守陵。而且府裏的雅圖、護衛孫泰、蘇伯、常明等人也被宮裏的人帶走了。”

    “什麼?你再說一次?”

    遵化守陵?

    “福晉……”嚶嚶啜泣聲攪得心裏更加煩悶。

    “閉嘴,趕快備沒,馬車,我要進宮。”‘謔’的站起身來,我連忙到內室換著入宮的服飾。

    “是,奴婢這就去。”

    一路上喝馬疾馳,沒成想到了宮門的時候卻被攔了下來,不得入內。

    “為什麼我不能進?難道連給太後請安也不准了麼?倘若太後那裏怪罪下來,誰來承擔?你……還是他?”

    斜睨著宮門前的帶刀侍衛,我嘲諷的笑著,面上從容穩定,指尖卻早已狠狠地紮入掌心。

    第一次如此的痛恨自己,為什麼當初查閱曆史時沒有多看一些,多瞭解一點,多記一些,哪怕,只是一點!

    “這……奴才也是按上面的吩咐辦事。”為首的一人為難的看著我,額頭上虛汗直冒。

    “好啊,既然不讓我進,那我也只好在這裏等了!”我嗤笑,雙唇緊閉,焦灼的目光直直的打在他們身上。

    “弟……妹,你怎麼在這兒?”溫淡的聲音傳來,我忽地轉身,看到來人後倏然一笑。

    八爺正掀簾下轎,看到我時明顯一怔,可是瞬間,墨黑的眼眸裏卻又閃過一抹了然。唇邊幾年不變的和煦笑意,忽然像感染了春風般,帶著一絲溫暖,使得略顯蒼白的面孔,多了一點紅潤。

    “原來是八哥。我今兒本來打算給太後請安,可是他們卻不知為何,硬是不肯讓我進去。所以我也只好在門邊等候旨意了。”

    “奴才給廉親王請安。”幾名侍衛行禮,有些局促。

    “嗯,這是怎麼回事?竟讓十四福晉在門外等候?”八爺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眉峰略緊,不揾而威。

    “回廉親王話,奴才也是得了上邊的命令,所以才——”

    “讓十四福晉進去,又什麼事情讓他們來問我!”八爺聲色忽厲,一把推開了宮門,向我微微擺手。

    我笑著點頭致謝,怒視著堵在面前的人,而後繞過他們快步的朝著永和宮跑去。

    才跨進永和宮內,便看到一眾宮女留守在殿外。我還在詫異,便聽到殿內斷斷續續的傳出德妃的怒斥聲,夾雜著間斷的咳嗽,“我不是太後……我哪兒也不去……他以為……咳咳……胤禎守在遵化……”

    我遲疑著,打斷了院內通報之人,只是安靜的聽著。

    盞茶的功夫,一行人自大殿緩緩步出,為首的是皇後、年貴妃、齊妃李氏、熹妃等人隨行。看到門外的我,她們顯然一愣。

    “淩月見過皇後娘娘,給娘娘請安;給年貴妃、齊妃、熹妃娘娘請安。”我趕忙福身行禮,面色微緩。

    “是淩月啊,快起來吧。你身子這段日子可好些了?”皇後上前一步,扶著我的胳膊,一身的華服更顯得莊賢穩重。

    “勞娘娘掛心了。”微退一步,卻不顯生疏。

    “喲,怎麼會勞煩呢?現在這永和宮裏,恐怕也只有你十四福晉才能哄太後歡心了!”一旁的年貴妃閑閑的說,口氣僵硬。

    我不語,始終淺笑著回應,殊不知我的牙根早已咬得酸澀,微微的顫著。位置偏後的瀾熹看到我,暖暖已笑,溫和謙遜。

    “少說一句吧!”皇後忽地開口,淡淡的瞥了眼年貴妃的位置,眸底略暗,“淩月,太後這幾日身體有些虛,你要多勸勸。”

    “娘娘請放心,淩月定會努力的。”

    遙遙的看著她們離開,我遲遲未挪動腳步。緩步走在最後的瀾熹忽地轉頭,我將右手貼於胸口的位置,看著她點頭後,才笑著轉身。

    “額娘,胤禎他……”

    殿內一片寂靜,摒退了所有的宮女,唯有我與德妃兩人。

    正月的時候,雍正便讓十爺護送已故的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礱座回客爾客蒙古。十爺推託有疾病,後來又稱有旨召還,藉故留在張家口。可是我知道,十爺如今想回京城,怕是難了。

    沒想到,這才四月,胤禎便又……

    “他好狠的心啊!遵化那種地方,胤禎身邊就只有一個小李子,這可怎麼是好呐?!”德妃拉著我的手,不等我說完便一口氣的將心底的怨恨發洩出來。

    此事,是不是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雍正既然敢用此般的手段,必然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備。

    如此決裂!

    “咳咳……”還沒說幾句,德妃便險些喘不過氣來,一張蒼白地面孔憋得青紫。

    “額娘您別擔心,有我在,胤禎不會有事的。”

    我,決不會讓他有事!

    皇阿瑪,您曾說過,他們乃是一母同胞,雍正必不會對胤禎如何。可是,您千算萬算,算到了胤禎的倔強,算到了我的守候,卻沒有想到,四爺也是這般的倔強。

    誰又能想到,平日裏吃齋念佛,仿若老僧入定一般的四爺,會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或許,他被八爺黨打壓了太久,或許此時的大清政局過於混亂,或許,他已被德妃的幽怨傷得太深,或許……

    自打那以後,德妃的病情一日重過一日,平日裏除了我,誰到永和宮,便會惹得她大發脾氣。然而,雍正仍是堅持每日到病榻前親侍,看著他疲倦的面容上掩飾不住的倦意,我在一旁,咬緊了唇畔。

    時間緩緩流逝,德妃的身體也有如風中殘燭,日漸消損。有時雍正會看著我若有所思,不過那樣的目光卻也轉瞬即逝,我卻除了請安,從未在他面前開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36 PM

高貴容顏不再,蒼雪般白發一夜而生,心心念念的,始終是遠在遵化的胤禎。

    四月中旬的時候,京城的盈月樓被莫名查封,一夕之間,京城裏議論紛紛。可是胤禟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仍如往日那般,和雍正針鋒相對。

    我知道,這是雍正打壓胤禟的第一步。他命胤禟駐守西甯,可是胤禟卻以抱病為由,遲遲推託著不肯動身。

    雖然胤禟名下產業眾多,但是,要論最賺錢的,當屬全國連鎖的盈月樓。

    “福晉,這不是回府的路啊?”馬車內,貼身的丫鬟疑惑的看著窗外。

    “嗯。”我應聲,沉思著閉目休息。

    天橋上,人潮擁擠,吆喝聲、討價聲此起彼伏,一派喧囂。

    這裏,恐怕是唯一感受不到壓抑的地方了吧!

    漫無邊際的走在琳琳琅琅的街頭,我不時地拿起小攤上的玩意兒擺弄著。

    “老伯,這塊血玉怎麼賣?”快到街尾了,我停在一家小攤前,凝視著手中紅色的玉佩。

    “這位夫人好眼力阿,我這塊血玉,可是采於雪域高地之上,色彩殷紅。不僅如此,此玉極富靈氣,更可使佩戴者安保太平——”

    “多少銀子?”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

    “150兩,不過看夫人如此識貨,您給我100兩得了。”那老者微頓,獻媚的笑著。

    “那你給我包仔細了!”我隨意的拋給他一錠銀子,便睨笑著接過他包好的紙盒,緩緩地朝著來路而回。

    “福晉,看他那副樣子,肯定是騙人的。”小丫頭有些憤憤不平。

    “我知道。”

    簡單的三個字,並未多說,面上卻帶著淺淺的笑,舒開了平日緊皺的眉頭。

    回到府裏,我一人來到書房,緩緩地拆開紙盒,在盒底的內壁,劃落一張細小的便箋——廣州盈月樓不保,江南一帶也陸續出現狀況,保泰樓安好,一切尚在計劃內。

    看著這張便箋,我徐徐的吐出一口氣。

    說來也巧,幾年前在天橋邊無意的一次好心,搭救了那位老伯,可巧的是,他的孫女竟是我初到清朝時搭救的那名賣花女子。一切竟是這般巧合,那對相依為命的祖孫二人,自那以後便對我以‘恩人’相稱。若非情況不允許,我斷不會讓他們為我做事,可是,難保我和胤禟的身邊沒有雍正的人,所以,這樣的辦法,使再保險不過的了。

    迅速的將便箋燒毀,我沉澱著思緒,而後,命人備車,趕去胤禟府上。

    胤禟的府上仍是如往日那般奢華,但卻失了幾分喧囂,透著異常的安靜。

    和九福晉寒暄了幾句後,我便來到胤禟的書房。

    他倒是難得的悠閑,閑適的倚靠著窗稜,望著進院的我笑得愜意,只是眼眸中,多了一絲黯然。

    “我剛剛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來?”他仰頭,杯中清透液體頓時滑進口中,唇角微微的濕潤。

    “我們一定要這樣說話麼?”我嘲諷一笑,靠著院內的一株桂花樹。

    他蹙眉不語,睨了我一眼,轉身離開。我嗤笑,緩步進了屋內。

    “十四弟的事情,我派人去過,可是根本見不到他,那邊的看守太嚴了。”他歎氣,歉然的瞧著我。

    我莞爾一笑,押著茶水,“胤禎的事情,我自有打算,現在你應該關心的,似乎是你自己吧?”眉梢高揚,我語氣忽地不善,“照你這般和他僵持下去,結果如何,我們可想而知。胤禟,趁你現在手下有人,早作打算吧!廣州那邊,我已吩咐好了。只需三道五年,總會風平浪靜的。”

    我有些急切,杯中的水頓時灑出,沾在衣襟之上,他看到後,笑得嘲諷,卻好似絲毫未聽懂我剛才的話。

    “胤禟!”

    “淩月,你當初有自己放不下的,我又何嘗不是呢?”低沉而幽澀的話,伴著她唇角的那抹苦笑,頓時堵住了我未出口的話。

    我忽然感到握瓶的手正逐漸的僵硬、顫抖,身體中的血液正疾速的彙聚到一點,沖向腦中。

    這是——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我慢慢放下揚起的右手,恨恨的望著瓷瓶消失的方向,顫抖的嘴唇幾不成聲,“胤禟,那是……”

    他卻失笑,那抹笑意,幽深而絕望,“噬心散,香氛襲人,卻是致命的毒!”

    “你……”深深地吸氣,握拳的指甲刺入掌心,一陣疼痛。

    久久,他方才止住笑意,慢慢的,像是重播的定格錄像一般,轉過身,鄭重地看著我,語氣略帶懇求,“淩月,我曾說,只要是你要求的,便沒有我辦不到的。可是,這一次。聽我的,好嗎?”

    我垂首不語,幽幽的歎息聲在身側響起,那般無奈,卻含著一絲的不甘。

    “貴為皇子,我也有自己心底難以放棄的堅持!”清幽的話音明明響在耳畔,如此的清晰,卻又那般的遙遠。

    不知為何,眼眶忽地迷蒙,氤氳的水氣遮擋了我的視線,看不清他此時眼中閃現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正在慢慢的滑入冰底。

    但是,我仍然奢望的想著,一切未必會發生。

    “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我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不是嗎?”我僵硬的起身,足下竟似千金重,虛浮的身體有些站不穩。

    “呵,你不必為我擔心,那也只是最差的情況!我和他,這一生只能站在對立的兩端。我看他不慣,他未必就有多慈眉善目!”他謔笑,聲調輕揚,滿不在乎。

    我咬唇不語,有些事情,真的是一杯毒酒可以解釋的嗎?就如康熙當初的試驗。可是,我們都知道,這次,絕不可能是試驗?!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命定的結局,我只需安靜的等待著,等著他們的結局,也等著自己的便好。可是,看著他們此時的樣子,這樣的……

    “淩月……”

    我倏地回眸,望進一淵碧水深潭,清澈無痕。

    他怔愣,隨即緩緩地搖頭,一側的唇角慢慢揚起,就像很多年以前那般,他仍是皇九子,驕傲而不可一世;而我,只是那個盡力躲避他的小宮女,因為躲進假山縫隙中而暗自開懷。

    殊不知,他在暗處早已洞悉一切。

    一切,終以逝去;我們,終於走向命運的彼端。



第六卷 榮華將逝


   幾日後,曾經受恩於胤禎的一個手下曾來府中秘密拜見我,說雍正在幾日前曾審訊雅圖等人,詢問胤禎當年在軍中,是否有吃酒行兇之事。雅圖等人矢口否認,卻被永久枷士,並且他們家中十六歲以上的子柌,也被一同枷示。

    聽完之後,我久久無法反應。雍正一向慎刑,理智冷靜,可是在面對胤禎的時候,卻變得有些執拗、蠻不講理,做事不思後路。

    末了,我卻只能派人送去大筆的銀兩,作為他們的安家費!畢竟,我現在連最想保護的人,都無能為力,又哪里有多餘的心力去庇護他們?

    胤禎在遵化守靈已經一個多月了,而我卻奔波於永和宮和府裏之間,每日的忙碌,閑暇的時候便秘密計劃著保泰樓的經營,完善規劃。當一切進行順利的時候,宮裏卻傳來另一道旨意:

    雍正因為高其倬奏疏中誤將大將軍與皇上並寫,以胤禎在軍中時唯以施威譖分為事,致官吏畏懼,所以要對胤禎略加懲罰——“革貝子允禵祿米”。

    那些俸祿,我倒並不在意,只是雍正的處罰,豈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德妃的冷漠,德妃的拒不受封,恐怕早已讓他積怨甚久。而此次之事,只是以胤禎的名目逼迫德妃接受皇太後的封號。

    可惜,他千算萬算,算錯了一點——

    胤禎革去祿米的第九天,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德妃病重!

    其實自康熙去世後,德妃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經過上個月胤禎守靈的事情後,她的病情急劇下轉,幾乎整天都在昏睡,醒來的時候便喚著胤禎的名字,湯藥也已基本無法進食,只是睜著黯然的眼睛,希翼的望著遠方。

    雍正晝夜親侍湯藥,而她卻熟視無睹,怨憤的目光似是無情的利劍,狠狠的插入雍正的心底,看著他時而一閃而過的幽深目光,我卻感受不到絲毫‘勝利’的快感,心中的苦澀、無奈,蔓延著。

    這場三人的角逐,全盤皆輸!

    “胤禎,胤禎……”德妃閉目,面如死灰般蒼白,乾裂的唇只是無意識的喚著,那般哀戚。

    蒼老枯弱的手指驀然積蓄了力量,死死的抓著我的手腕,長長的紅色指甲刺入皮膚中,殷紅的血絲順著甲縫,滲出。

    “額娘,您——”

    淚水滴落在褐色的湯藥中,我哽咽,泣不成聲。

    腳步聲在身後徐徐響起,我卻無法掩飾哀傷,抱著德妃的身體顫抖著,哭泣著。這是我唯一可以為胤禎做的,如果他在此,也會這樣吧!

    “額娘,胤禎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殿內一片死寂,兩側的宮女稟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高無庸,傳朕旨意,遣吳喜、朱蘭太……召允禵速速馳驛來京。”略顯僵硬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的、愧疚的妥協。

    我極緩慢的轉身,忘記了手腕上的痛,忘記了心底的怨,只是迷蒙的望著他,抿痛了唇,無語。

    明黃的龍袍漸漸靠近,那騰飛的祥龍直視著前方,翻卷著層層白雲。

    “淩月,你累了,回去吧!”歎息聲幾不可聞,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附在手腕上的乾枯手掌,被他用力的握在掌中。

    鮮紅落下,印在一片明黃之上,那樣的刺目!

    “來人,送十四福晉回府。”

    回到府中時已經傍晚,晚飯後,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夜深時分,府內大亂,原來是皇後召我速速進宮。我順勢看向懷表,淩晨一點!心底刹那冷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只是,胤禎還沒回京!

    繁瑣的衣衫顧不得整齊,只是慌亂的朝外面趕著,垂在身畔的指尖顫抖著,想要抓緊衣裙,卻發現根本無法握拳,使不上絲毫的力氣。

    “額娘,您別擔心,奶奶會沒事的!”溫熱的手掌緊緊地抓住我的,堅定地語氣莫名的安心。

    我深深地吐納,彎身進入馬車。

    “宏暄,你阿瑪為什麼還不回來?”

    明明雍正已經傳了口諭,為何……這麼久!

    “額娘,您先休息下,別想那麼多了。”馬車上他強硬的將我的頭壓在肩上,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另一隻手始終堅定地握著我的。

    我看著那只手,寬厚而修長,白皙的皮膚上鍍著清冷的月光。這是我兒子的手,如今卻足夠在我的背後撐起一片天空。

    他們都已經長大了!

    “額娘,我知道您想阿瑪,我和哥哥已經長大了,如果您真的想去那兒,便放心的去吧。只是,您別忘了兒子就行!”似是玩笑的話語,卻帶著一絲哽咽。他倔強的轉開頭,仰著面孔,望著窗外的月亮,沉默。

    “宏暄,我真的好累。”

    如此的月光,如此的甯靜,我卻只想傾訴。

    這裏,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揪心,卻無法找到一絲安靜。

    宏暄沉默著,只是手下,緊了又緊。

    “額娘,這便是皇家的悲哀!”良久,一絲輕喃緩緩逸出,沒有了天真的笑臉,沒有了嬉笑的頑皮,餘下的,只是淺淺的落寞。

    我怔然,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臉上,也帶著厚厚的面具。

    還沒踏進永和宮,便聽到了裏面傳出的陣陣哭聲,直上雲霄。且不說有多少真實心意,又有多少虛偽附和,這樣的場面,仍是狠狠地震驚了我。

    牢牢地抓著宏暄的胳膊,我腳下紛亂,一步一頓的朝裏面走著。大殿內跪滿了人,才跨過門檻,凝視著入目的觸目驚心的白色,我踉蹌著跌跪在地上,心底陣陣抽痛。

    還是來晚了麼?

    盲目的尋找熟悉的身影,雍正、皇後、年貴妃、齊妃、熹妃還有很多我不熟悉的嬌美面孔一一閃過,旁邊是弘時、弘曆、弘晝。胤祥和傾洛也剛剛慌亂的趕來,臉上哀色悲傷,眼中蓄著無盡的水氣。

    可是,我卻始終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天際無邊的黑暗,竟找不到一顆星辰。紫禁城中的光亮,霎時將這永和的天空燃得通亮。

    胤禎,你仍是見不到額娘最後一面麼?

    情何以堪?

    當初是身在西北,軍務纏身,無法回京見康熙最後一面;現在呢?身在遵化,為父守靈,卻無緣送慈母最後一程?!

    胤禎,你可曾聽到額娘臨終前聲聲泣血的呼喚?你可能想到額娘彌留之際那一抹不甘心的怨恨,你可曾……

    心底一陣抽痛,牽發了無盡的痛,我大力的喘息著,耳畔模糊的傳來陣陣呼喚聲,卻聽不真切,只是死死的抓緊心口。

    “額娘,額娘,您怎麼了?額娘……”

    宏暄著急的呼喚越來越飄虛,眼前神態各異,卻都面帶哀色的面孔愈漸模糊,我握緊了拳頭,以掌心的痛喚醒片刻的清醒,凝神細細的望著明黃的方向。

    倏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瞳眸,如此的熟悉,似是哪青海湖畔淺笑得傲然身影,可是火光刹那,凝神細看,卻發現,不是他!

    他的視線,好似旋轉的漩渦,我執拗的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悲痛,卻在漩渦中迷失了自己,陷入了萬劫的黑暗。

    醒來的時候,心口仍是悶悶的,憋得連呼吸都牽發著疼痛。入目所及,卻是我不熟悉的地方。

    暈黃的燈光下,華麗的裝飾擺設,佈局嚴謹莊重,我蹙眉暗暗猜測著。

    緩緩地起身,身邊卻空無一人。捂著胸口,聯想起近幾年自己身體的每況愈下,心底不禁黯然,厚厚的霧氣籠罩在胸間。

    快速的著裝,我著急的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總覺得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催促著。

    出了偏殿,我才看清此地——甯壽宮!

    他終究還是將德妃移到此處了?這樣的作風,還真是——偏執而執著。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心高氣傲,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後之心,著晉封允禵為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澤;若枯惡不陖,則國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低沉的話音,帶著絲絲沙啞,卻一字一句的打入心底。

    我急切地趕往正殿,偌大的甯壽宮卻異常地安靜,四周空無一人,大殿內一片肅靜,兀自對峙的二人同樣的昂首。

    一個多月未見,胤禎面容上難掩悲慟,布滿哀色,可是眼底卻灼熱似火,燃燒著滿腔的怨恨,直直的,不甘示弱的怒視著雍正。

    “郡王?我不稀罕!如果不是你,額娘怎麼會有事?你現在假惺惺的在這裏悲哭,哭給誰看?”哽咽的話音裏夾雜著濃濃的鼻音。

    “朕念你是朕胞弟,處處忍讓,你不要以為朕不敢動你!”雍正一震,似是被說道了痛處,面色瞬時慘白,透著淡淡的青色。

    胤禎上前一步,嘴角嘲諷的勾起。

    “胤禎。”我趕在他開口前出聲,扶著門框遠遠的看著他。

    不遠處的二人同時回首,雍正看清我後,抿唇沉默,面色陰沉;胤禎卻倏地踱步而至,揚起的右手輕輕的摩挲著我的面頰。

    “胤禎,額娘盼了你那麼久,別再這裏吵了她,讓額娘安心的走吧!”我拉著他的手,緊緊地攥著,掌心一片濕濡。

    他沉默,目光如炬,眸底殷紅,下唇之上,遍佈著斑斑隱忍的牙印。

    腰間一震,我已被他攬入懷中,緊窒的懷抱,仿佛扼住了呼吸,然而,我卻覺得心底仿若盛開了朵朵雪蓮,絲絲甜蜜。

    雙雙跪於大殿之上,我的身體微微的靠著身旁的胤禎,望著面前朱紅色的梓宮,久久沉默。

    雍正特准我們今夜在此守靈,一干人等早已退離。

    “月兒,我好恨……”

    ‘恨’字出口,我莫名心驚,驚顫著側目看他。

    胤禎沉痛的目光緊緊地鎖在梓宮之上,雙唇幾開幾合,“打小兒,額娘便疼我,舉凡我想要的,她定會送到我面前……我要是生了病,額娘便在永和宮裏以淚洗面……以前的我想要引起四哥的注意,可是他見了我,不是查問功課,便是沉著臉不說話……漸漸的,我便和八哥越走越近。”胤禎仿佛陷入了回憶,唇角那抹譏諷的笑意無盡哀傷。

    “月兒,成王敗寇。我從沒指望他會封我親王,也不窺伺他善待我。一母同胞,要論世間最瞭解他的人,我算是一個。我甚至不怨他囚我于景陵,只是、為什麼額娘病重,他卻不肯讓我見她最後一面?他明知額娘心中所想,為什麼卻執拗的不肯成全?倘若不是他當初繃著一張面孔,喜怒無常,額娘又怎會不敢與他親近?”

    “胤禎,”我輕喃,打斷了他激憤的話語,“那天我親耳聽到他說讓你速速回京,我一直在府裏等消息,可是直到深夜,宮中的人傳我入宮,卻仍是沒有看到你。額娘這幾個月來,無論是清醒還是昏迷,口中念叨的,始終只有你一個人……”流轉的視線,望著那厚重的木棺,低低的訴說,將這一個多月來德妃的點滴,詳細地說與他聽。

    片刻後,甯壽宮中傳來悲痛的哀哭聲,久久不歇,陣陣哽咽的低泣,壓抑著無盡的怨憤,無處訴說。一聲聲哭泣的呼喚,莫名的潸然淚下,閉眸的瞬間,早已滿面皆濕。

    胤禎拜完德妃的梓宮後,雍正便立即下旨,命他仍留守湯山,守景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7-13 02:41 PM

第六卷 蒼震門外


時值盛暑,酷熱難耐,雍正在此設帷幄以居。

    前幾天,雍正面對曾靜“逼母”的指責,曾經如此辯駁:“朕向來有畏暑之疾,哀痛擗踴,屢次昏暈,數月之內,兩遭大事,五內摧傷,幾不能支,此宮廷所共知者。”

    我走近,兩旁的侍衛宮人看到我,忙壓低了頭,高無庸瞥了我一眼後,快步走向閉目休息的雍正耳旁,耳語著。

    瞬時,他睜開幽深的眼眸,沉沉的望著我。

    我昂首直立,面色從容鎮定。

    該佈置得事情早已籌劃完畢,我也該去做一直想要的事情了,有些事情,畢竟要有所取捨的!

    四目相對,寂靜漫延。

    “你們都退下!”低沉的話音,仍然嘶啞著。

    兩旁的人迅速退離,看著頓時略顯空曠的兩旁,我輕舒口氣,緩緩的跪下,“皇上,淩月今日求見,只因有一事相求。”

    他不語,頓時銳利的視線掠過我,望向遠處。

    “他的性子,你再瞭解不過。朕幾次忍讓,而他卻執意相逼,朕為慰皇妣之心,以晉封他為郡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雍正嘲諷的低斥,面色倏然繃緊。

    而我,卻迎著他的目光,諷刺一笑,“皇上,您晉封胤禎為郡王,為的事安太後之心,還是您自己的心,抑或是堵天下悠悠眾人之口,只有您自己明白——”

    “大膽,你不要以為朕不敢置你,便口無遮攔!允禵名諱早已更改多時,可你卻仍無更改之意,屢次在宮廷之內造次,你眼裏可還有朕,可有大清的王法?”雍正氣極,青色的面孔透著黑霧。

    我咬著下唇,直直的看著他,直到他倏地停止,憤憤的看著我。

    “皇上,夫妻本是同林鳥,可我卻無法做到大難臨頭各自飛!當年胤……他出征西北,我堅定跟隨;今日,他遵化守靈,我亦甘願相隨!”

    “你以為朕的旨意是玩笑,任你胡鬧?你以為遵化是你郡王府的別院,想怎樣便可怎樣?”雍正橫眉立目,掃射而來。

    我搖頭,“皇上,我不帶一奴一婢。當年皇阿瑪寬厚待我,猶如親女,淩月銘感在心,卻無法親侍身側,心中抑鬱許久。近日來又頻頻夢到皇阿瑪,是以決定,常守景陵。還望皇上恩准。”重重的叩頭,緊閉的眼眸微微的酸澀。

    雍正沉默,眼神卻銳利無比,寒光直射。

    “皇上,怡親王正在養心殿候著您呢,說有急事求見。”遠處,高無庸的聲音輕輕傳來。

    我抬頭,等待著他的回音。

    雍正看也未看我,直直的大步離開,在走過我身旁時,卻驀然怔住,遲疑良久方低沉的呢喃:“當年十三弟灑脫豪邁,不拘小節,可今日呢?”

    話語中逸出濃濃的苦楚!

    “怡親王十年之難所為何事,相信皇上比我更清楚。淩月不是棋中之人,做不到無動於衷。皇上,我是一個俗人,功利在我眼中並沒有那麼重要。我此生的願望只是,得一人心,白首相偕。”

    “你——”他看著我,無法成言,一旁的高無庸急得頻頻抬首。良久後,他一字一頓道:“不、要、後、悔。”

    四個字,落地有聲,鏗鏘有力!

    二十多年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情,卻好似在今天的刹那,揮刀斬斷。

    垂眸謝恩的瞬間,我錯過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

    回府後,派人將弘明、弘暄叫來,落座於飯廳,面對著滿桌的菜色,母子三人卻遲遲未語。

    “想不到額娘第一次特意為我們兄弟做這麼多的菜,卻是在這樣的時候。”久久,弘暄望著桌上他最愛的糖醋排骨,唇角咧出了一抹笑意。

    “是啊,以前我們可都是跟著阿瑪,才能享到這樣的福氣呢!”弘明一反常態,與弘暄相視一笑,低聲附和著。

    瞧著他們不甘的神色,我嗤笑,“怎麼著,你們不服氣?說得好像我以前虐待你們一樣!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嫉妒回家找欣甯去。”我指著弘明說道,反手又指向一旁兀自擺出幸災樂禍的弘暄,“至於你嘛,也要趁早打算了。要不我——”

    “額娘,額娘,兒子知道錯了,您就饒了我吧!我還想過兩年清靜日子呢!”他一副怕怕的樣子,搖頭直道,而後拿起筷子快速的伸向排骨,囔囔著吃得開懷。

    我失笑,眷戀的瞧著他們,似是要將這一刻的溫馨烙進心底。

    夜晚,我們三個人並排躺在何園的閣樓上,透過敞開的窗戶,望向遙遠的夜空。他們二人仍像小時候一樣,一左一右躺在我的兩旁。

    “額娘,您再講講以前說過的故事好不好?”

    深夜,不知何時,弘暄拉著我的手臂,纏鬧著我。我輕笑,徐徐的講起那遙遠的神話故事,直到身畔傳來了平穩有序的呼吸聲。

    清晨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等候在府外,看著朝陽下兩張俊逸的容顏,我燦然一笑,拿著我精簡的行李,旋身上了馬車。

    車輪滾動,遠處遙立的一雙月色身影漸漸遠去,微微的清風吹過,揚起飄飛的衣炔。暖暖的笑意漸漸模糊,終至,消失!

    僵硬的手臂放下窗簾,我低頭,凝視著素色長裙的兩袖,那裏,在清晨的時候,曾經一片濕濡…


第七卷 相守湯山


微微搖晃的馬車,緩慢的在官道上前行。從東方天際的露白到落日餘輝灑下,終於,在天色籠罩在淡薄的黑暗之前,我步下了馬車,凝望著眼前略顯荒涼的地方。

    遠處山巒疊加,蓊鬱的樹木布滿了山頭,我輕輕挪動腳步,環顧四周。

    周圍的侍衛見到我,忙恭敬請安,我淡笑著賞下銀兩,他們推卻良久,最後卻猶豫的收下。

    沿著長長的土路,我慢慢的走著,兩旁的泥土磚牆隔開了外界,形成了一處空曠的,孤寂而荒涼的場所。

    天色漸暗,周圍的景象有些模糊,我卻極力的眯起眼睛,想要仔細的看清他生活的地方,不肯落下一絲一毫。

    沒有了平日裏宅院的宏偉建築,沒有了嚴謹的裝飾佈局,沒有亭台樓閣,假山水榭,沒有了湖波蕩漾,水光天色。

    這裏,昏黃掩蓋了一切,清風起伏間,黃土紛飛。即使是山間的濃濃綠意,也無法裝點那淒涼中迸出的刺骨蕭索。

    房屋只是並排的建築,像極了平民百姓的住處。簡單的院落裏有著一處木棚,幾間毫不起眼的磚房,一條綿延的小路延伸至後山的方向,直通黑暗。

    暗黃的塵土沾染了裙擺,白色的鞋底早已一片髒汙,我站在院子入口處,遲疑著,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微微的痛著。

    “福……晉?”疑惑聲在身後遲疑的響起,我轉頭,對著愣住的小李子緩緩一笑。

    “李子,以後可有你忙的了,要照顧兩個人了!”我隨意的說著,順手將臂彎中的行李以及懷中的九霄環佩放入他的手上,微微的欠身。

    這九霄環佩自打我成婚後便許久不曾彈奏,這段日子來,我卻習慣看著它,撫摸它古樸的琴身,想像那年的江南秦淮之夜,想像那個將我護在懷中,問我如果他死了,我可會記得他的少年。

    當年的我市怎樣回答的?我說,你不會死!

    同樣的問題,如果放在現在呢?

    想起青澀而遙遠的過往,唇邊緩緩逸出眷戀而欣然的笑意。

    “福晉,奴才受不起啊,受不起。爺他正在屋裏呢,就在前面那屋兒,黑著燈的那間。”他忙指著遠處的一排房子,眼睛裏有晶亮的水光在旋轉,卻遲遲沒有落下,略尖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哽咽,“爺說不喜歡太亮的屋子,照得心裏空得慌。”

    “嗯。”我點頭,望著那片漆黑,心底一片錐心之痛。

    輕輕的推開門扉,一陣酒氣撲鼻而出,嗆得我頓時掩口,壓住湧起的陣陣咳嗽。黑暗中看不清周圍的景物。我只得閉上眼睛片刻,以適應面前的黑暗。

    模糊中,眼前的正前方好像是桌子,左手邊是書案,右手邊是床鋪,極其簡單的房間,空虛得讓人抑制不住的顫抖。

    床畔的黑色身影斜靠著牆,舉起的手正提著瓶子,猛灌著什麼。我抬腳,卻踢到了地上的瓷瓶,發出清脆的聲音,那聲響直到撞到門框,方才歸於沉寂。然而,這般的聲響,他卻仿若未聞。

    這樣的喝法?我搖頭歎息。

    小心的踱著步子,慢慢的朝著他走去,而他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任由濃鬱的酒氣蔓延。

    黑影近在咫尺,只需伸手,便可以解去連月來的相思之苦,而我卻未再前進,只是站在一旁,等待著。

    良久,他猛地扔開酒瓶,搖晃著想要起身,卻一個趔趄撞倒了牆,我忙要上前,卻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胳膊上的手臂微微一怔,遲疑片刻後,方小心而謹慎的輕撫我的手臂,摩挲著握住了我修長的手指,細細的摸著。

    “月兒?”不確定的聲音,帶著一絲驚喜。

    “除了我,你還想看到誰?”唇角微揚,我慢慢靠近,卻感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涼氣,忙順勢倚進他的懷裏。

    即使空氣中遍佈著酒氣,即使他現在的樣子落魄而失落,我卻仍覺得,這一刻,是這一生中最安心的時候,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有什麼未知等待著我們。

    “你怎麼來了?這種地方,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了?”怔愣後,他忽地想要推開我,卻又遲疑著不願放開,只是抓著我的胳膊,死死的抓著。

    黑暗中,感受到他如此矛盾的情緒,我忽地笑出了聲,一掃剛才的心疼與不安。

    我來這裏,只是想陪著他,走過人生的低谷,無關榮華,無關風月。

    “很多年以前,有一個霸道的少年,不給我任何反抗的機會,便任性的折斷了我的翅膀。自那以後,我便再也無法飛翔。所以此生,我只能依附著他。”手臂慢慢環著他的腰,感受到他的身體倏地顫了一下,“今天我來,只是想問那個不再年輕的少年,他可願作我的翅膀。”語意難得的輕松,我微微的眯起眼睛,愜意的靠在他胸口上,困意漸漸而至。

    “如果他也飛不起來了呢?”地落的聲音,帶了一絲寂寥,沒有了平日裏的張狂。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被現實磨平了稜角,註定活在陰影下的人。

    “都那麼大年紀了,你還想飛到哪兒去?”我失笑,眼皮沉沉的,“胤禎,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不再多說,我緊緊的抱住他,緊緊的,不願再松開。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我躺在他的腿上,閉目養神。

    “月兒……我以為我什麼都沒有了,皇阿瑪走了,額娘也走了,連你也不在身邊。”

    “我不是回來了麼?”我嗤笑,透過黑暗,仰頭瞧著他。才幾天沒見,他又落魄了不少,下巴上的胡須也沒有打理。

    “月兒,再也不要離開我了……我只有你了!”

    “好,永遠不離開!”堅定的話語出口,心中卻頓時一空,仿若消失了什麼,輕得抓不住,然而,不安卻慢慢擴散。

    翌日清晨

    “月兒……”呢喃聲自身後響起,我轉身,望著正眯著眼睛,眸色迷離的胤禎,“怎麼起那麼早?”他一手揉著太陽穴,目光掃到了窗外濛濛亮的天色,眉頭不禁蹙起。

    “睡不著,所以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啊!”我輕笑,繼續清理桌上的灰塵。

    昨晚胤禎睡得一直不踏實,緊緊地抱著我喃喃囈語,濕潤的眼角沾濕了被褥。而我,可能是換了環境的緣故,竟遲遲無法入眠,凝望著他的面孔,直至天際吐白。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清理完桌面,我忽地覺得不對勁,忙回首看去。

    胤禎煞白的臉色沉痛莫名,潔白的牙齒狠狠地咬在唇畔上,透著絲絲殷紅,握拳的雙手僵硬的撐著床鋪。

    “胤禎?”小心的走到他身邊,我輕輕的喚著,手掌探向他的頭顱,卻被他忽地攬入懷中。

    腦後被他緊緊地扣著,我掙紮著起身,卻不能如願。

    “月兒,對不起!”久久,他的胸腔強烈起伏,苦澀的話語自喉嚨深處發出,聽得我頓時摸不著頭緒。

    “我以為我可以給你最好的,我以為我可以讓你變成天下最幸福的人,我以為……可是現在,你卻在這裏跟著我……”哽咽聲,難以繼續。

    心底一顫,我急切地想要掙脫出來,不願再聽他的‘胡言亂語’,然而他卻仿佛鐵了心一般,用力的勒緊我。

    “胤禎!”手臂微微用力,我猛地搪開他,直視他心疼得眼眸,瞬時放緩了聲調,輕柔的仿若怕驚擾了什麼一般,“我說過,無論甘苦,我都願和你一同走過。不過顯然,你並沒有記住。不過那也無妨,今日我再重申一次,最後一次!愛新覺羅.胤禎,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你皇子的頭銜,不是因為你背後代表的權貴榮華,只因為你是你!那個固執的將我留在身邊,卻又小心翼翼呵護著我的人;那個只因為我一個微笑,一句關心的話語便開心得像個傻子一樣的人;那個可以為了我,放棄自己背負的厚重責任的人;那個陪我冰上嬉戲、共遊青海湖的人!”

    躲開了他伸來的輕顫的手臂,我退離一步,靜靜地看著他,清晰的說道:“那個後宮至尊的位置,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屑於去窺伺,因為得到它的同時,要放棄的,或許是一世的幸福。胤禎,我慶幸自己遇到的人是你,我慶幸自己此刻可以陪著你,安心的留在這裏,度過屬於我們的人生。只有我們!”

    胤禎動容,然而此刻,卻出奇的鎮靜,“月兒,是不時,從一開始,你便已知道了結局?所以那時的你,刻意的和我們拉開了距離。聰明如你,是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困局之中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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