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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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14 AM

第一百零五章 冤家路窄
  
  陸婷姝與陸清甯姑侄倆如此的平心靜氣,並不曾因為那貿然闖進淨房的姑娘不快,卻不知前面茶棚外已經吵起來了——之前探路的小廝已經給了茶博士兼茶棚主人二兩銀子,說是將這茶棚包了,方才卻又來了一撥人,偏生也看上了這家,要進來歇腳喝茶!
  
  之前過來探路的小廝,正是二管事陶喜成的跟班兒、叫河源的,若是不曾給過包茶棚的銀子,他也就認了。
  
  可如今無論怎麼說,這茶棚他已經包下了,對方卻還是執意要進去,他哪裡容得這家人如此不講理,正扯著脖子攔著那家人,不許他們進茶棚:“裡面都是我們主家的女眷!”
  
  又喊自己這邊的車夫和小廝們:“你們都愣著作甚!還不幫忙!”
  
  茶博士與茶博士家的老婆兒也是一臉窘色。方才這另一家的車隊停下了,並不曾說什麼喝茶歇腳的事兒,只說借個淨房給女眷使用,他們老夫妻也便應了,如今可倒好,這後來的一撥兒竟然要用強的!
  
  二管事陶喜成一直都冷眼瞧著自己的小廝拉著車夫們一起攔人,並不曾上前說過一句話——對方也實在太不講究了些,出門在外想找個乾淨地方歇腳誰都想,可至少要派個人先過來尋地方吧!
  
  主家和奴才全都是笨蛋,比不得他們這些陸家人機靈,如今卻要強行佔便宜,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可轉念一想,姑奶奶和三姑娘也該從後院出來了,陶喜成立刻放下抱著膀子的雙手,往前走了兩步:“河源你莫攔著人了,你進茶棚裡瞧瞧,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出來了。咱們立刻上車趕路。”
  
  老太爺從來都交代他們這些人,惹不起的就要躲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後來這家人,還有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哥兒,看著就不像什麼好東西!
  
  河源聞聲忙給身邊的幾個車夫使了個眼色,分明是叫幾人繼續攔著,自己吱嘍一下兒便鑽進了茶棚,倒將蘭心嚇了一跳:“你這個猴子冒冒失失的作甚!難不成攔幾個不講理的還攔不住了!”
  
  跟著陸清寧她們去後面洗手的,有梅媽媽和水晶,蘭心便與綠芹一起留在了茶棚。自己親自動手煮水呢,只待姑奶奶和姑娘回來好泡茶。
  
  而方才沖到淨房去的那個姑娘。也帶了兩個媽媽和丫頭,聽蘭心這麼說,留在茶棚的那個丫頭和婆子都不高興了,那丫頭更是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蘭心:“你這個丫頭好不懂事!指桑駡槐的,罵誰不講理呢!”
  
  蘭心冷笑著盯了那丫頭一眼:“丫頭丫頭的。難不成你是個雞頭不是鴨頭!”
  
  那丫頭身邊的婆子也冷笑:“小丫頭倒是牙尖嘴利的!這茶棚又不是你家開的,即便是你家的。不是為了做買賣麼,怎麼還分人招待的,這個叫進那個不叫進?”
  
  蘭心還想回嘴,卻被河源接二連三作了幾個揖攔住了,又央求綠芹:“好姐姐,你快去瞧瞧姑奶奶和三姑娘,這地方兒待不得了……還是趕緊趕路吧。”
  
  話音才落。陸婷姝和陸清寧已經從茶棚的後門走了進來,陸清寧一路走一路問:“才過來便聽得這邊吵得熱鬧,是陶管事叫你進來喚人的?”
  
  “三姑娘莫怪小的,小的沒那膽子吵鬧,”河源一臉忐忑:“方才小的過來探路。已經給了老茶博士包下茶棚的銀子,誰知又來了一隊人。偏生也要進來歇腳……這不還在外面鬧著呢。”
  
  陸婷姝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咱們便上路吧。綠芹去車上將銀瓶拿來換上新燒的熱水,咱們車上喝茶去也是一樣的。”
  
  對方那丫頭本來還挺不忿,如今聽得進來的這兩位說話還算講道理,伸了半天的手到底怏怏的收了回來;那婆子卻繼續冷笑:“拿銀子包了茶棚就了不起了?!”
  
  梅媽媽與水晶都是聽不得這話的,立刻並肩上前兩步,一大一小皆盯著那婆子狠狠剜了兩眼,那婆子還想強裝著誰都不怕,到底沒挺過去,立刻垂了頭不敢再吭聲。
  
  綠芹也抱著銀瓶來將水倒掉換了,主僕幾人便欲出門離開;對方那丫頭卻不依了:“我們姑娘出來也是要喝茶的,你們將熱水都拿走了怎麼使得!”
  
  蘭心立刻啐了她一口:“水是我們自己煮的,我們當然要帶走,你們姑娘若要喝,有你們這些丫頭婆子呢,難不成還叫我們伺候!”
  
  陸清寧忙扯了蘭心一把,低聲笑道:“跟這種人費什麼話呢?她若是識得禮數的,根本不用你辯白。”
  
  “好啊!趁我不在,有人欺負我的人!是誰這麼大膽啊!”方才在淨房前險些撞到陸清甯的那個姑娘這會兒也從後門進來了,陸清寧的話被她聽了個正著,“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麼叫禮數!”
  
  陸婷姝方才在淨房前,正眼都沒瞧這姑娘一眼,這會兒又碰上了,不由有些疑惑——這姑娘的容貌似乎有些眼熟?
  
  凝眉琢磨了琢磨,她立刻笑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是禹州包同知的家人?”
  
  陸清寧登時愣住。不是說走夜路走多了才能撞上鬼的,怎麼她很少出門來,又是大白天的,還能遇上鬼!
  
  那姑娘得意地笑了笑,這才點頭:“算你眼睛毒,我正是包同知包大人家的二姑娘。”分明是一副叫你再敢狗眼看人低的勁頭兒。
  
  陸清寧又想笑又納悶。敢情包氏老太太並不是故意要縱容二姑娘四姑娘胡作非為的那種人,而是她們包家便有這種驕縱孩子的傳統?再不然便是眼前這位包家二姑娘,滿心都是那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想法兒?
  
  陸婷姝亦是不計較這個包家女孩如此無禮,反而笑道:“既是如此還真是有緣,我們是天穎府陸家的,論理……包家二姑娘還該稱呼我一聲表姑母呢。”
  
  包家這女孩兒,正是包天磊夫婦膝下的二女兒,閨名叫明珠;她身邊有個媽媽,本是包夫人給的,一直擔任教養姑娘的職責,本就對姑娘最近越來越放縱的脾氣有些無奈,如今忙匆忙上前兩步施禮:“原來是我家大人姑父的府上女眷!老奴這廂替我們姑娘賠不是了。”
  
  “兩位是陸府的姑奶奶與姑娘吧?這是要往何處去?”
  
  陸婷姝先囑咐河源:“去叫陶管事約束一下手下,告訴他都是自家人,莫再鬧了。”
  
  包家人聽到她們是陸家的,都不曾趕緊放話出去,她卻不能與包家人一樣不懂事;囑咐罷河源,這才笑對那個媽媽道:“媽媽不必多禮。家裡正好有管事的帶著車隊一路送節禮,我們姑侄兩個只是借機出來走走。”
  
  “包家姑娘這又是要往哪裡去,除了兩位媽媽和貼身丫頭,還有誰跟著呢?”
  
  她才不想叫包家人知曉她們是去禹州謝家的。這次去謝家,本就想叫謝家幫幫忙,省得包家真求了媒人去陸家求娶三娘做媳婦,若被包家知曉了她們的真實意圖,未免不美。
  
  包明珠從打聽說對面的是陸家人,便一直都不曾開口;她們包家如今可是官宦人家了,跟這種商人婦有什麼好聊的!見她那教養嬤嬤還禮來禮去的,未免有些不高興,卻還是冷冷的回道:“我和我家哥哥去許州外祖家。”
  
  陸清寧立刻笑道:“我和我家姑母不過是出來散心,並沒個目的地,可包家姐姐這個目的地可遠了些,若不趕緊趕路,恐怕趕不上在天穎府打尖兒了呢。”
  
  禹州與許州,中間正隔著天穎府,若是不一路抓緊,包家人到了許州都得是半夜了。
  
  陸清甯這話正好提醒了包明珠身邊的媽媽,她立刻呵斥之前一直守在茶棚的婆子和丫頭:“叫你們燒些熱水也不燒,這多耽擱工夫!”
  
  陸婷姝便笑著接話:“不過燒些熱水,我瞧著那茶爐火正旺,也耽誤不了片刻,媽媽就別責怪她們了;我們也要趕路,不便耽擱,咱們就此別過吧。”
  
  莫說包天磊只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子,這包明珠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孫女,便算再親近的親戚又如何,包氏不過是個繼室,她和三娘兩人跟這包家根本沒有血緣,說是親戚也只是面上好聽罷了。
  
  既如此,何必再虛與委蛇,趕緊趕路才是重中之重。
  
  包明珠聞言,面上神色不禁變幻得緊。她父親才升了五品同知,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麼陸家並不上趕的貼乎與她?要知道禹州和朱江縣的富商都要將包家大門檻踏破了!
  
  另外一個婆子便上前兩步,低聲與她說了兩句話,包明珠立刻一臉燦爛:“原來陸家三姑娘要做我的嫂子了?這可真是親上加親的大好事!我可是才知道呢!”
  
  “咱們兩家本就是親戚,並不需要太避嫌吧,陸家姑母和三姑娘何必急著趕路!不如與我一同坐下品品茶啊,我再差人將我哥哥叫進來,也好認識一番!”
  
  她那教養媽媽根本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行事;且不說自家大少爺與陸家三姑娘的婚事八字沒一撇,只說這般歲數的男女怎麼能隨便見面!越是親戚,越得講究些禮數不是麼!
  
  這媽媽還不等低聲教包明珠趕緊給陸家人賠禮,陸清寧的怒喝已經響起:“包二姑娘說的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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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15 AM

第一百零六章 再次邂逅

  陸清寧很想勸告自己,莫跟眼前的包明珠發火兒——這姑娘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模樣,明顯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想說什麼也就隨嘴說了,並不像是故意要敗壞她陸清甯的名聲,否則也不會笑的那般燦爛。
  
  可是,包家欲與陸家再次聯姻,本來便是被老太太包氏私下攛掇的,不定包藏了多少禍心和私欲,她本就已經很惱怒了,又怎麼容得包明珠胡言亂語!
  
  包明珠被她呵斥了一聲,果然很委屈,突然之間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一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還是那教養媽媽低聲道:“莫說兩家結親之事八字沒一撇,只說便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姑娘哪能隨口便說的?豈不知姑娘家家臉皮兒最薄了?還不快給陸家姑娘賠個不是……”
  
  抬頭再看陸清寧,臉上那怒色越來越濃,似乎不趕緊賠禮就會撲過來吃人;包明珠先是縮了下脖子,隨即卻又滿臉的不服氣,腰杆兒也重新挺得直直的:“我說錯了便說錯了,有什麼好賠禮的!”
  
  “再者說了,陸家不過是個商戶,陸家姑娘若能嫁給我哥哥,還是高攀了呢!若叫我說,我娘一定看不上這門親事,因此陸家姑娘也莫生氣了,這事兒成不了!”
  
  陸清寧怒極反笑,正待分辨,卻被陸婷姝抓住了手不容她說話。既是提到了結親之事,無論她說什麼,傳揚出去都不會好聽不是麼。
  
  “包姑娘若是如此喜歡自說自話,我們也不奉陪了,告辭!”陸婷姝挽著陸清寧的胳膊便往外走。
  
  又怕陸清寧以為她懦弱的想息事寧人,便低聲告訴道:“遇上這種胡攪蠻纏的,你說什麼都是錯。何苦呢?咱們還得趕路,否則到了禹州都是午後了……”
  
  包明珠在兩人身後聽見了些許話音,聽陸婷姝說她是個胡攪蠻纏的,不由滿心惱怒,跺了跺腳便追了出去,才掀開茶棚的幔帳就怒喊道:“哥哥你是個死人啊,任由你妹子被人欺負你也不幫忙!”
  
  包家的大公子包明培正在外面閑得無聊,聽了自家妹子大呼小叫的,立刻扔下手中的馬韁繩沖了過來,嘴裡還喊著:“怎麼了。誰欺負我家明珠了?膽子不小哇!”
  
  陸婷姝與這個包明培卻是見過的,見狀立刻將陸清寧掩在身後。又對梅媽媽努了努嘴,梅媽媽忙與水晶扶了陸清寧,又將手中的帕子給她掛在兩耳上,匆匆便離了茶棚上了馬車。
  
  待梅媽媽又急匆匆回到茶棚,只怕自家姑奶奶吃虧。包明培已經拉了包明珠,口中口口聲聲叫著姑母、給陸婷姝施禮賠罪呢。
  
  輕輕哼了一聲立在姑奶奶身邊。梅媽媽一臉的不快——姑母也是隨便叫的?若真是按著規矩來,也該叫表姑母才對!
  
  包明珠被自家哥哥強拉著一同賠禮,本就萬般不高興了,見梅媽媽這幅樣子,更是立刻回了一聲冷哼:“姑母家的下人還真是沒規矩,主子們說著話兒,她還敢在一邊冷笑熱哈哈。”
  
  包明培還想制止。卻已經來不及;陸婷姝也不惱,只是笑吟吟道:“梅媽媽不是下人。”
  
  梅媽媽被陸婷姝的陪房、薛嫂子的男人薛雙喜救回來時,命已經沒了大半條,在陸婷姝的陪嫁莊子上將養了一個多月方才痊癒;痊癒後感念她的救命之恩,雖不能用真名實姓寫什麼賣身契。卻立刻主動表示、從此後便一心跟著這個主子了。
  
  她這麼主動,陸婷姝卻從沒拿她當做下人看待。只是在知曉了她的能耐後、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臂膀。一開始,梅媽媽不願意自稱老奴,陸婷姝也隨了她去。
  
  如今聽陸婷姝這麼說,包明珠自然是不信的,包明培的神色卻有些晦暗不明起來——陸家這位姑奶奶幼年失母,將身邊的媽媽當成母親般依賴倒是極可能的,可是,這卻將他那姑祖母放在何等位置?
  
  跟包家這對兄妹比較起來,陸婷姝那便是人精兒了,見包明培的神色不甚好看,她只當沒瞧見,又說了兩句有的沒的,便要梅媽媽扶她出去上車趕路了。卻聽得外面一陣喊叫,竟然像是動了手的聲音。
  
  原來包明珠出去喊她哥哥說,有人欺負她,包家的小廝們便有些躍躍欲試了,只是並不敢跟著主子進來;待包明培獨自一人進了茶棚裡,卻遲遲見不到這兄妹倆出來,又不敢冒冒失失闖進去瞧,便有兩個對陸家小廝河源動起了粗。
  
  包家下人並不知曉對面這一隊人馬是陸家人,可河源卻知道對面是包家人,因此挨了包家小廝們兩巴掌,也不曾還手,只是嘴上不饒人,說什麼你們打兩下便罷了,再給臉上臉、小爺可要還手了……
  
  對面的包家下人立刻惱了,他們家老爺官運亨通,別人家巴結還來不及,怎麼這小子卻如此油嘴滑舌!立刻蜂擁而上將河源打倒在地;陸家這些車夫和小廝們眼見著不好,立刻也紛紛撲上來,救河源的救河源,展拳腳的展拳腳,兩頭立刻扭做一團。
  
  從包家小廝動手打河源開始,陸清寧便都聽在耳朵裡,她正琢磨著要不要下車來制止,卻已經是打成一團糟了。立刻喚水晶道:“姑奶奶那頭有梅媽媽呢,應該不打緊,你下去將他們趕緊拉開!”
  
  水晶頗有些猶豫——她們姑娘跟蘭心在車上能行麼?萬一有那不長眼的,一路打過來怎麼辦?
  
  陸清寧見她不動彈,立刻又將帕子掩在臉上,撩開轎廂的帷幕就跳下車,同時口中怒喝:“都給我住手!”
  
  陶二管事也正在東喝西拽的想叫自己這邊人停手,只可惜一個人力量太小,如今見三姑娘都下車來怒喝了,立刻一臉微赫,手裡也就大了些力氣,一把便將兩個車夫從群架里拉了出來。
  
  陸婷姝與包家兄妹此時也打茶棚裡奔了出來,見到兩家下人如此扭做一處,謝婷姝臉上不好看,包明培更是惱火萬分——包家如今不比從前了,處處都得在意些行事才對,怎麼這些下人反倒更加耀武揚威了,這不是給父親添不是麼?
  
  包家領頭動手的那個小廝卻以為公子和小姐出來了,便可以上前領賞了,立刻狗腿般諂笑著上前,不等說話,便被包明培一腳踹在了心口窩,口中還怒駡這小廝道:“瞎了你們這群奴才的狗眼!這可是天穎府陸家的車隊!”
  
  那小廝被踹得躺倒在地,捧著心口不敢呻吟,眼珠子轉了幾轉方才想起,天穎府陸家可是自家老爺的姑父家,不由滴下豆大的汗珠子。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今兒可是看走眼了!
  
  陸清寧遠遠的站著,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不禁低頭一笑。這包家大公子倒是個狠貨色!看似是懲罰了他們家的小廝,口裡又怒斥著,其實不也是把陸家的奴才們都罵了?
  
  陸婷姝當然也明白這個,可方才的怒色卻不得不收斂起來,還柔聲勸了包明培兩句:“不知者不為罪麼,包公子便莫怪他們了。我們陸家車隊上的族徽又不大顯眼,不是哪一家都認得出的……”
  
  不想陸婷姝這話音不落,禹州方向又賓士過來五六匹馬,馬上全都坐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為首的那個看來有十七八歲模樣,籲了一聲勒住馬韁繩,姿勢優美的跳下馬來便上前拱手:“敢問幾位,這路邊停的可是天穎府陸家的車隊?”
  
  陸清寧並不認識這一隊少年,見狀便想躲回馬車上去;可想起方才陸婷姝說的“陸家族徽不顯眼”,一時便有些失笑——這少年遠遠的都瞧出了自家車隊標誌,包家與陸家是姻親卻瞧不出來,這不是打包家人的臉麼!
  
  陸婷姝也很驚訝,立刻給梅媽媽使了個眼色,梅媽媽便上前施禮,又不卑不亢回道:“回這位公子爺的話,正是天穎府陸家。”
  
  那少年抬眼將周圍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看到陸清甯時微微停頓了瞬間,立刻又收回來,這才笑道:“鄙姓齊,五月時到府上拜訪過老太爺。”
  
  陸清寧立刻便納過悶來。這不會是在赤霞峰的山路上惹禍那一隊罷!這位齊公子,恐怕便是京城齊雲侯府上的世子了!小六子陸文淵不是口口聲聲叫他齊大哥的?
  
  落在齊世子身後的幾人此刻也紛紛下馬。有一位騎著黑馬的公子、看似比其他幾位都沉穩些,這時卻搶上前來打招呼:“陸家姑母好!”
  
  陸婷姝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面熟,卻想不出他是哪家的;還是那人笑著自我介紹:“陸家姑母可是覺得小侄面生?小侄姓方,大名方可謙,姑母上次見到我時,我才十來歲……”
  
  陸婷姝頓時大悟。這方可謙便是禹州方知府的長子,六年前,她陪著大嫂謝氏前往禹州給謝家老太太做壽,曾經與這孩子見過一面。
  
  一番寒暄後,齊家小侯爺微微眯眼將周圍之人又打量了打量,目光最後定在了包明培身上,話語卻是詢問陸婷姝道:“我們的前哨回去稟報,說是路邊似乎有人與陸家車隊發生了爭執,因此小侄幾個便縱馬狂奔過來,欲幫陸家姑母解圍,還請姑母原諒小侄們放縱了。”
  
  陸婷姝與陸清寧遠遠的對視了一眼,陸婷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陸清寧可是笑得不善,險些憋出內傷——方可謙叫陸婷姝一聲姑母也便罷了,這齊小候爺是要做甚?這般自來熟又是為的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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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16 AM

第一百零七章 絕世大俠

  包明培的神色變幻得更緊了。自家父親這新的頂頭上司、禹州知府方傑,膝下的大少爺便是叫方可謙吧?那齊公子……必是方可謙的兩姨表弟齊雲侯世子齊霄了!
  
  這個陸家不過是個商戶而已,怎麼竟然跟齊雲侯和禹州知府都有關係?要知道他父親上任這幾日,方傑方大人都不曾給過他父親一個正眼——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只是藉口公務繁忙,不曾往包府赴宴罷了。
  
  如今既是這兩家與陸家熟悉,看起來倒像個絕好的機會,至少可以先跟方可謙攀上交情不是麼?可若叫他此時借著與陸家是親戚的名義,便去與兩人攀談,未免又太下面子了!
  
  陸清寧遠遠的看著這一幕,並不曾上前;陸婷姝是個婦人,又是幾人的長輩,當面寒暄幾句也就罷了,她可不願意像那個包明珠一樣沒眼色,不但不回避,還在那裡看美男看呆了……
  
  那個齊小候爺,背影又有種熟悉感,連帶著方可謙都叫陸清寧覺得似乎見過。垂頭回憶了回憶,她這身體的原主兒倒真是與方可謙見過幾次,那麼這個齊小候爺……又是什麼時候見過?
  
  難道在赤霞峰山路上扔給她一袋金子,又被她反拋出去、連損帶挖苦的,就是這傢伙?!呸,虧她方才還覺得這傢伙是來幫忙解圍的,還說什麼來探路的人看見陸家車隊與人爭執,因此趕過來援手!
  
  齊霄似乎覺出了氣場不對頭,轉頭又朝她看來;她仗著有帕子蒙臉,也不回避,只對著他瞪了兩眼。齊霄一時有些懵懂——他又沒得罪這丫頭,她瞪他作甚,難道她就是赤霞峰上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麼!
  
  方可謙這時也聽陸婷姝簡單說罷行程。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小侄也不耽誤陸家姑母和表妹趕路了;姑母和表妹只管去禹州,待小侄午後趕回來,再去謝府拜訪。”
  
  話是這麼說,他的目光卻冷冷的瞟了包明培一眼。就連他與齊霄身後的另外幾位,也一直抱著膀子,死盯著包明培不吭聲——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家中又都是做官的,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兒以為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次呢。誰知卻好像打不起來了,真沒意思!
  
  探路的小廝飛馬回去稟報時。方可謙確實是有些著急了。不沖別人只沖方府與謝家的關係,這馬上便要接近禹州的地盤了,也不能叫陸家人吃了虧不是?
  
  誰知道到了地方一瞧,那與陸家爭執的另一邊,竟然是包家!包家正是陸家現任老太太的娘家。怎麼還能與陸家打起來,分明是這包明培不懂約束下人不是麼!
  
  包明培被這幾個冷眼盯來盯去的。未免渾身不自在,此時便趁機與陸婷姝告辭:“表姑母,小侄這也便別過了,這裡到許州還要二百來裡路……”
  
  陸婷姝微笑著頷首:“你們是得抓緊上路了,咱們就各自別過罷!”
  
  多餘的一句話也不曾說,倒令包明培甚是遺憾。他不願意借陸家一個商戶的面子與眼前幾位攀交情,陸婷姝卻可以主動介紹他啊。可如今人家不提,他又能如何。
  
  施禮告退後,包明培轉身卻發現,他妹子包明珠還在傻愣愣的盯著齊霄發呆呢,立刻黑著臉抓住她的胳膊。拉著她便往自家的馬車走去;包明珠也是個不識好歹的,一邊被拖著往前走。還一邊頻頻回頭,惹得齊霄身後幾個少年郎一陣大笑。
  
  方可謙此時也來到陸清寧身前一丈遠,站下喚了聲清甯表妹,便指向馬車道:“包家的車隊這便離開,煙塵未免過大,表妹還是先上車吧。”
  
  這是拿她當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陸清寧也不抬頭,只福了一福說謝謝方公子,便喚著水晶扶她上了車;只留下方可謙在原地納悶——這孩子過去不是總喚他可謙哥哥的麼,怎麼如今大半年不見,稱呼改成這麼官方了?
  
  見陸婷姝也被梅媽媽扶著上了車,齊霄這才對方可謙低聲笑道:“陸家這位三姑娘可是個嗆口小辣椒,怎麼著,被嗆到了罷!”
  
  說罷這話,齊霄卻只當做自己沒說過,正著臉色上前兩步、對著陸婷姝姑侄倆的轎廂揖道:“陸家姑母一路走好,小侄幾個也就此別過了!”
  
  另外幾個傢伙便捅了捅方可謙,一個更是笑道:“雲揚這是嫉妒你被嗆了,他卻不曾!”
  
  雲揚是齊霄的字,好友之間都如此稱呼他;齊霄雖是在轎廂前告別,耳朵卻是靈得緊,待回到眾人跟前,立刻冷冷的眯眼看向方才說話那個:“白老六,你片刻不說怪話兒你會死啊!”
  
  白老六白鶴鳴噗嗤一笑:“上回在赤霞峰,也不知是誰被人嗆得半會子說不出話來,還是後來、雲霆將從陸府中糊弄來的華容道送了哄他,他才高興起來……”
  
  陸家的馬車車隊正在集結,還沒起步,這幾人雖是離得遠,話語卻被陸清寧聽了個一字不漏,不由恨得牙根兒癢癢——那個叫白老六的不知是誰家的,可比齊霄還討厭,下次如果有機會見到,一定要叫他吃個虧才解得氣!
  
  梅媽媽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附在她耳邊道:“公子哥兒們但凡湊在一起便是這些話,姑娘若為這個生氣,往後有的是氣可生,值不當的!”
  
  又告訴她與陸婷姝道:“若是我沒猜錯,那個白六公子,便是京城明郡王家的。另外幾位,有一個與齊小候爺長得甚像,應該是他的兄弟,還有兩位我便認不出了。”
  
  “明郡王的正妃齊氏,正是齊雲侯的同胞妹子,方知府又與齊雲侯是連襟,這表兄弟們湊在一起,怕是又像上次一樣,以四處跑馬為取樂呢。”
  
  陸清寧面上不顯,心頭卻道,這不便是二十一世紀那些官二代麼?既如此,梅媽媽說的也在理,若跟這些人生氣,何苦來的。
  
  經過在路上這麼一次耽擱,平白的便過了小半個時辰。梅媽媽得了陸婷姝的示意,便微微掀開簾子喊著車夫,“告訴陶管事,可以加快些速度!”
  
  借著掀簾子的機會,陸清寧往外瞟了一眼,齊霄幾人似乎已經離去,跑馬帶起的煙塵還真是不小;而官道對面的包家車隊,此刻也開始行進了,那個叫包明培的,正一臉說不清的神色回頭看過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老老實實靠回引枕上,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從暗格子裡面掏出兩個厚實的墊子來遞給陸婷姝:“待會兒馬車跑得快,姑母略微墊上些便管些用。”
  
  陸婷姝見她這麼快便恢復了平常神色,以為她不過是個小孩子,尚不懂得男男女女之間那些事兒,也便放了心。至於陸婷姝自己個兒,倒為今日遇上齊雲侯世子與方可謙感到慶倖——包明培分明是知道這兩人是誰的,今後要對陸家下手的時候,應該會有三分顧忌。
  
  只是她卻想不到,包明培顧忌是顧忌了,心中想與陸家結親的念頭卻更強烈起來——之前他是很瞧不上陸家這個商戶的,還是姑祖母包氏跟他說,陸家三姑娘的陪嫁至少要三萬兩,若是陸家大太太再私添些,衝破五萬大關也說不準。
  
  他父親升任了禹州府同知後,登門祝賀的富商來了便不下三五十人了,因此包明培並不是太看重未來妻子能有多少嫁妝錢,當時一口答應他姑祖母,也是一時衝動。
  
  如今這麼一瞧,陸家竟然關係甚廣,若他真能與陸家結親,除了銀錢外,豈不是能得到好大的助力啊!只說那方知府方傑大人,還會這麼冷眼對待他父親包同知麼!
  
  只是可惜,陸家三姑娘年紀還太小,才剛滿十二歲;不過也不打緊,大不了先將婚事定下,過幾年再迎娶便是了!
  
  包明培騎著馬想得正美,方才早打馬離開的方可謙一行中,卻有一個長得極黑壯卻騎了白馬的公子翻頭跑了回來,直直的縱馬奔他飛速而來,驚得他立刻一身冷汗。
  
  再看那黑炭頭身後還跟著匹黃驃馬,馬上坐著的卻是齊世子的兄弟,兩人橫眉冷對、分明是來找茬兒的,包明培更是嚇得差點連馬鞭都扔了……更不用說策馬躲避一二!
  
  這騎白馬的正是明郡王第六子白鶴鳴。方才跑出去幾裡路後,聽方可謙說了這人是誰,與陸家又是什麼樣的關係,他越想越不對勁:“是親戚?我看著不像啊!我倒覺得這姓包的恨陸家人啊,方才正瞧見他一臉壞相的盯著人家馬車!”
  
  才說了一句,便聽齊二怒喝:“你個白老六!你早發現了為何不說話!”
  
  齊二公子齊雷,正是當初在赤霞峰山路上、驚了陸家馬車的那一個罪魁,他後來聽陸文淵說,陸家三姑娘受了傷,心裡便一直很愧疚;陸文淵當時又說了幾句孩子話,說是繼祖母包氏對他們姐弟很苛刻,齊雷便一直記在心上……
  
  聽白鶴鳴說包明培一臉壞相,齊雷立刻便急了;白鶴鳴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卻自以為自己是個絕世大俠的那種人,兩人立刻打馬回頭,打算好好教訓教訓包明培。
  
  包明培已然無法躲閃了,卻還是色厲內荏的哆嗦道:“兩位公子莫……莫大水沖了龍王廟!我爹可是禹州府的同知,是方知府的下屬!陸家、陸家也是我們包家的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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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18 AM

第一百零八章 商女之悲

  陸清甯的外祖母謝老太太狄氏,早幾天便收到了外孫女的來信,知曉外孫女會隨著陸家送節禮的車隊、今日前往禹州來;因此一大早便喚了幾個兒媳孫媳挨個兒囑咐:“甯兒晌午時分就到了,你們可都給我備好了!莫叫家裡亂糟糟的不入眼!”
  
  眾人得了令便各自忙自己的那一攤兒去了,只留下謝家的幾個姑娘服侍著老太太用了早飯,又陪著說起話兒來。
  
  三姑娘謝玉清眼瞅著中秋將近,自己的父兄卻奔波在海上不知何日回轉,一時便有些提不起興致來陪老太太說笑話,卻叫她們二房的庶女、五姑娘謝玉蓮搶了風頭,逗得老太太呵呵笑了幾聲。
  
  謝玉清便滿心滿臉的更不高興了。自從自己父兄上了船,這謝玉蓮也不知哪裡來的底氣,天天圍著老太太阿諛奉承起來!聽自家太太說,三表妹最近將她們房頭兒幾個庶女整治的不善,真盼著三表妹趕緊到,好跟她取取經啊!

  “三姐!祖母問你話呢!”謝玉蓮軟軟的聲音打斷了謝玉清的思緒。
  
  “哦?”謝玉清趕緊抬起頭,笑看老太太道:“祖母您說什麼?”
  
  老太太歎了口氣:“祖母是問你,這幾日都打不起精神來,是不是想念你爹了?按著過去私船出海的經驗看,他們得九月底十月初才回得來,你整日裡這麼胡思亂想的,哪裡是個頭兒?”
  
  謝玉清本想順著老太太的話說,既是九十月份想來也快了,卻不想謝玉蓮在一邊搗蒜般贊成老太太說得是,立刻便翻了臉道:“小五兒你能不能不整天的人云亦云啊?”
  
  出海是件苦差事,卻又由於謝家才得了朝廷這個命令,並不好只叫管事們自去行事。看來著實太過敷衍;謝玉清的爹、謝家二老爺謝嘉良當時便攬了這個差事,說是自家大哥還要幫著老太爺管理謝家事務,老三又是做兄弟的,不如由他帶幾個子侄同去。
  
  謝嘉良本來點的是大老爺的庶次子謝玉安與自己的庶長子謝玉誠,還有三房的庶長子謝玉忠——在他心裡,庶子的作用便是替嫡子趟道的,若真有什麼不測,出些危險也不覺得可惜。
  
  誰知當時才提出來這幾個人選,謝玉安的生母甯姨娘立時便鬧到了大老爺跟前,磕頭作揖的不許。只差血濺當場了;謝玉誠的生母和同胞妹妹謝玉蓮更是哭得一塌糊塗,到最終還是四少爺謝玉麟主動提出由他跟著父親出海。
  
  而在謝家大排行老六的六少爺謝玉忠。卻攔了自己的姨娘,不許她到三老爺那廂求情去——這明明是個出頭的好機會,為何要向另外兩個傻兄弟學習,反拋了眼前的肥肉?二伯是嫡子,四哥是嫡孫。他們去得,他謝玉忠怎麼就不能去!
  
  便是因為出海前的這些事兒。謝玉清早早便恨上了謝玉蓮和她生母趙姨娘;若不是這母女倆去攪局,至少不用自家四哥去冒這個險!
  
  於是見謝玉蓮滿臉諂媚笑意的附和老太太,謝玉清的怒火立刻便不打一處來,訓斥了一句不夠,還想訓斥第二句,完全沒在意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謝家老太太本就不像陸清甯的娘謝嘉熙那麼弱,再加上人老成精。什麼不懂?
  
  老二謝嘉良的想法她甚是贊成,若說庶女是替家族聯姻的,庶子便是替父兄趟道甚至背黑鍋的,可不到緊要關頭,面上便該和和美美不是麼!
  
  正因為老太太有著這個想法。一直約束得緊,在謝家。庶子庶女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卻也不像陸家那樣,弄得嫡庶沒了分別;如今這三丫頭卻想打破這面上的和美,非得在平日裡便與庶子庶女分個高下出來,這不是壞了老太太一直以來的規矩了!
  
  二姑娘謝玉婉眼見著不好,忙偷偷捅了捅三妹妹的脊背,又笑問老太太道:“祖母您說甯兒表妹早早給您寫了書信來,您快給我們姐妹講一講,甯兒表妹的字兒可有長進了?”
  
  謝老太太頓時笑起來,又伸手點了謝玉婉的額頭一下:“若叫你甯兒表妹知道你暗地裡擠兌她,來了頭一個不依你!”
  
  陸清寧的字寫得不好,這在外祖謝家已經成了人所周知的事兒;就連她娘謝嘉熙也曾無奈的與娘家母親嘮叨過不下七八次了:“您說這孩子怎麼一點兒沒隨了我,莫說我那簪花小楷了,就連她爹也寫得一手好顏體呢……”
  
  “你們那甯兒表妹啊,就是叫你們姑母給慣壞了……總覺得她是個爹不疼祖母不愛的,她再不護著些,日子也忒不好過了。這麼一驕縱啊,那字兒寫得還不如蜘蛛爬呢……”謝家老太太又歎起氣來。
  
  五月間,謝家二老爺謝嘉良與媳婦段氏打天穎府回來,跟自家母親學說,說外甥女兒長進不少;謝老太太當時真是大喜過望,誰知最近幾個月總接到那孩子的信,竟然比以往的字兒還難看些!
  
  “我就納悶了,你娘還說你甯兒表妹長進了,到底長哪兒去了?”謝老太太無奈的笑問謝玉清。
  
  方才被大伯家二姐捅了一指頭,謝玉清也突然納過悶來,訓斥老五確實不該當著祖母的面兒;如今聽老太太這麼問道,立刻笑答:“您就明說,想聽我再給您講一回甯兒表妹發威不就得了?叫我說啊,您還是等表妹來了叫她親自給您學罷!”
  
  謝老太太假作不小心被孫女說破了心事,拿著帕子掩著口笑起來,謝玉蓮卻有些糊塗了——甯兒表妹發威是什麼故事,她過去怎麼從來不曾聽說過?
  
  而謝家三爺的嫡長女、四姑娘謝玉蘭,因了自己父親本就是庶子,在老太太跟前從不敢像幾位姐妹那般無拘束,此時亦是滿眼的期待;誰知謝玉清根本不再提,反而起身給老太太倒了杯茶,陪著聊起了別的。
  
  三姑娘謝玉清也是個聰明人,只是最近擔心父兄,未免顯得急切了些;老太太既然問她,甯兒表妹長進到了何處去,不就是在點醒她麼?陸清寧比她小一歲半,都知道抓住裉節兒下手,她怎麼能無緣無故的發作庶妹!
  
  陸清甯與陸婷姝這一行人,因了叫車夫集體加快速度趕路,也終於在午時前便進了禹州府的西門。西門上正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派出來的管事等在那兒,見到陸家車隊進城,立刻笑臉迎上前去。
  
  陶喜成與謝家的兩位管事見了禮,立刻低聲詢問:“兄弟瞧著這門口的守衛跟以往不同,就連拉貨的馬車也要前後看幾遍方才放行,莫不是禹州府有什麼大人物下來巡視?”
  
  他本想問的是,可是禹州城裡出了什麼大案要案,可這話未免顯得不吉利;謝家其中一位管事卻笑道:“陶兄弟真聰明,正是朝廷派來了新總督,又要將禹州改稱永寧呢……”
  
  禹州府本就是江南省的行省所在——過去的江南屢有水患,自打五十幾年前,朝廷採納了欽天監的建議,將江南行省改定在了禹州,這水患就像被治癒了一樣,難不成這次又改稱永寧府,也是為了叫水患永遠消失?
  
  謝家那管事立刻笑著搖頭:“這就不是我等小民可以妄自猜測之事了。”
  
  陸清甯支棱著耳朵,將這離她甚遠的談話也聽得很是清楚,待聽得不過是禹州府要改名,朝廷又派來了新的兩江總督,明知這些事兒似乎跟她搭不上關係,也便不再費精力偷聽了,轉而琢磨起來,見到外祖母應該如何開口。
  
  那個黑胖子白老六和齊家老二齊雷,後來不知為何又返了回來追上陸家車隊,卻只是在馬車外朗聲告訴她說,叫她只管放心,包家沒甚可怕——難不成他們對包明培刑訊逼供來著,甚至知曉了包明培想要求娶她,因此才跑回來安慰她?
  
  她可從來不曾遇上過這種愛管閒事的人呢,她與這幾個人無親無故的,他們這做法也太事出無因了些吧!
  
  待白老六和齊老二兩人走後,她便說了說自己的顧慮,陸婷姝卻笑道:“怎麼叫無親無故呢?方可謙不是方知府的兒子麼,方知府不是謝老太爺的義子麼?”
  
  “怎麼算你也該稱呼方可謙一聲表哥的,若是他們對包明培逼問出來了那件事,年輕氣盛熱血上頭,自然要伸手管一管不平事!咱們這次往禹州府來,不也是想要這麼個結果麼,如今正好兒省事了!”
  
  陸清寧卻是眼前突然一亮——怪不得她總覺得方可謙很眼熟,卻總與腦海中的記憶對不上,腦海裡的方可謙,還是青澀的少年模樣呢!
  
  其實那次在王家別院賞荷出來,路上來了兩匹高頭大馬,還擋了車隊的前行,騎黑馬的那個便是他吧!
  
  “你說那次梁知府的大女兒、在王家別院門口喊的方大哥便是方可謙?”陸婷姝也有些驚訝。她怎麼不曾聽說,禹州知府與天穎知府走得這麼近便了?
  
  難不成是方家有意與梁家議親?她還以為,方知府看在與謝家的情分上,會求娶自家侄女陸三娘呢!
  
  不過抬頭又看了自家侄女兩眼,陸婷姝也知道自己強求了——方可謙可是十八九歲了,自己這侄女才十二歲,方大人就算有心,哪裡等得起!再者說……商家女的悲哀,也只有她這個同為商家女的過來人,才能懂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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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19 AM

第一百零九章 長驅直入

  親人相見,自有一番寒暄,更別提謝家老太太一直惦記著自己這個外孫女,只恨自己年紀大了,經受不得車馬顛簸,否則當初早在外孫女落水時,便會急忙忙趕到陸家去了。
  
  “快叫外祖母瞧瞧,身子骨兒可養結實了?”老太太一把將正欲跪倒行禮的陸清寧攔住,又一把摟進懷裡端詳起來。
  
  “娘能不能先放放您外孫女,陸家妹子給您行禮呢!”謝家大太太桑氏笑著提醒。
  
  老太太哎呦一聲,直對陸婷姝道失禮,又笑著叫幾個兒媳幫她將人扶了再請人坐下,這才含笑問陸婷姝道:“你爹爹可好?身子骨兒還硬朗?”
  
  “托謝伯母的福氣,我父親很好,一頓飯能吃三十個餛飩,經常將我那六侄兒嚇得不善,只怕他祖父吃撐了呢。”陸婷姝半真半假的誇張笑回。
  
  老太太滿眼的笑意。外孫子陸文淵這是被陸家老太爺當成掌上明珠了,日日都不離左右疼寵著?人家可都是女孩子才做掌上明珠的,陸珩這老頭兒可莫將自家那外孫子慣壞了去!
  
  “你們姑侄倆為何不將文淵一同帶來?老婆子我也想他了。”謝老太太微笑著埋怨。
  
  陸清寧忙笑著解釋道:“馬上便要過節了,我和姑母也是強磨著祖父才得以出來這麼一趟,待管事們將節禮都送完,便得跟著回去了,既然無法多耽擱幾日,也就沒帶他折騰這一回。”
  
  老太太立刻皺眉:“大老遠來這麼一趟,還要急吼吼的回去?為何不多住幾日?今兒才剛初八,你們姑侄倆十一二回去也無妨!”
  
  陸清寧並不避諱自家外祖母和舅母們,何況這次來也是來求援手,便低聲笑道:“外祖母可聽說包知縣升了?那喜訊一傳到陸家。我們家那老太太便還陽了……就留我二嬸娘一人打理內宅,我和我姑母都不甚放心呢。”
  
  聽了她這一番話,謝家老太太一時無語,就連幾位太太與陸婷姝的說笑也停了下來——陸家的事兒,她們怎麼會沒聽說呢?那包氏老太太,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她又為難你們了?”謝老太太沉默了瞬間,再開口時便目光淩厲,令陸清寧多少也覺到了一些寒意。
  
  陸婷姝歎氣笑回:“本都說家醜不能外揚,可做小輩的又不敢叫謝伯母擔心,也便不怕醜了……”
  
  “眼下倒還好。就算她出手做什麼,也是小孩子玩鬧般。還能應付……不過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包家人去陸家報喜的當日,我們家那四姑娘便將佛堂燒了個精光呢。”
  
  陸清甯強忍著笑。自己這姑母還真誇張,佛堂哪裡燒光了?不過是燒黑了三兩間偏房倒座而已,這才幾天啊,都已經修繕一新了。
  
  謝家眾人皆有些驚訝。那可是佛堂啊!陸家的佛堂裡可不單單是供奉菩薩的地方。還有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陸家四姑娘這到底是精是傻啊,聽了包氏的攛掇。便敢做這自絕後路的事兒?
  
  “若不是在您這兒,這種令陸家家族蒙羞的事兒,不提也罷。”陸婷姝無奈的笑道,“好在第二日我父親便下了令,將惹事的四丫頭送到了家庵去。”
  
  謝家二太太段氏立刻長出了一口氣。
  
  外甥女當初就是被陸家二姑娘和四姑娘推到池塘去的,這事兒她至今都不敢和自家老太太說起——自家老太太的脾氣她太清楚了,本來只是可疑。便已經氣得不善,若知道了真是那麼回事兒,豈不會殺到陸家去!
  
  如今那陸四姑娘被送進了家庵,也算是陸老太爺給了外甥女一個交待了;聽說那二姑娘的生母也被外甥女整治了一通,又送到了莊子上。至此也算是告一個段落?只可惜……不能將幾個罪魁禍首統統弄死!
  
  陸清寧並不願多說那些事兒。
  
  佛堂的著火,于姨娘的馬尿。樣樣都跟她脫不開干係,她可不想叫外祖家這些親戚覺得她心計太多,便笑著換了話題,與外祖母和幾位舅母說起了她娘的身體:“……陳老爺子每隔七天都會來給我娘診脈看胎相,說是一切都好呢。”
  
  謝老太太微微含笑。眼前這一對姑侄,說是一切都好,即便有些不好的也能應付,為何又急火火的跟著送禮車隊趕到禹州來?平日裡外孫女跟著她娘走走親戚也是有的,卻沒有親自送節禮這一說兒啊!
  
  “婷姝啊,你的幾位嫂嫂也都不是外人,有話只管說吧,有什麼事兒是你伯母我能幫忙的?”謝老太太想罷,立刻長驅直入。
  
  陸清寧看了看陸婷姝,面上一時有些尷尬。明明是姑母陪著她來外祖家求援的,到了外祖母口裡,卻好像姑母借著她的名義來如何如何……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陸婷姝卻並不在意這個。且不論她到底真心疼愛這個侄女與否,只說叫老太太包氏吃癟,便是她畢生的追求,就算是她求謝家又如何!否則她也不會早幾天便求了老太爺,一心想親自來一趟禹州呢!
  
  哪怕在她心裡並不看重三娘,若是包家真與陸家聯了姻,包氏亦借此重新複起,她也會被氣炸了肺;更何況她這侄女兒與她極像,她才不捨得叫這侄女兒嫁給包家那個不成器的包明培!
  
  “什麼?那包氏竟有這種打算?!”聽陸婷姝簡單學罷,謝二太太段氏首先便震驚出聲,話語裡既有驚訝又有惱怒。
  
  要知道,甯兒這外甥女她早就看上了,正在猶豫要不要給自家玉麟定下呢!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兒,那包氏竟然也敢下手搶奪,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便算是她嫌外甥女太強了,只怕叫自家的大媳婦難做,最終也並不會娶外甥女做媳婦,也不能叫這孩子被包家下了手不是麼!
  
  包家那是什麼地方啊,那是虎狼窩!有包氏做前車,折騰得幾個媳婦全沒好日子過,包家人豈不全都有樣兒學樣兒?!給這種人家做媳婦,莫不如出家當姑子去!
  
  陸家姑奶奶又說什麼,包家是沖著陸家女嫁妝豐厚來的……這打算當真是不要臉啊!女子出嫁,不論嫁妝薄厚,那都是用來傍身的私產,有哪個夫家敢於明目張膽打媳婦嫁妝的主意!
  
  謝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倒是半晌沒說話。
  
  老太太是沒想到,原來外孫女大老遠趕來還真是遇上大難題了,本來她只以為,又是外孫女那不爭氣的爹幹了什麼;桑氏沉默了一會兒,卻溫言軟語道:“還是先開飯吧?陸家妹子和外甥女大老遠來了,總不能餓著肚子陪老太太說話不是?”
  
  桑氏心裡明鏡一般,知曉外甥女這是來做什麼了——方知府本是桑氏的姨表弟,因她姨母早亡,這表弟也算是她娘家母親養大的;自她嫁進謝家,表弟便與謝家走動的頻繁,因此也喜歡上了自己的小姑子謝嘉熙……後來又做了謝家老太爺的義子。
  
  外甥女眼下遇上這難題,怕是得出面求一求表弟表弟婦了!桑氏心裡有了決斷,便不像二太太那般著急,先張羅擺宴席待客才是正經不是麼!
  
  老太太好像就在等著大媳婦桑氏這句話,聞言立刻笑著點頭:“可不是,多虧老大家提醒了,否則咱們謝家可是丟了待客之道!”
  
  商戶人家最叫陸清寧喜歡的便是沒那麼多臭規矩,像什麼大家閨秀行不動衣裙笑不能露齒、食不言寢不語,那樣會死人的不是麼!她就算在太太房裡用飯,也是跟小六兒陸文淵有說有笑的,那才像個家的樣子。
  
  而如今在外祖家,自然也是沒那麼多規矩的,愛吃什麼叫服侍的丫頭夾上幾筷,再與陸婷姝一起陪著謝家女眷說說笑笑,一頓晌午飯樂呵呵的便用完了。
  
  “外祖母和舅母們都先歇晌吧?甯兒那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陸清寧見幾位舅母陪著老太太用了茶,還是不提離開,便小心翼翼提議道。
  
  謝老太太登時失笑:“咱們這甯兒丫頭還真是個心大的!既如此,歇了晌再說也不遲!老二家的,你將你婷姝妹子帶到你那裡歇著去,叫你外甥女歇在我這西次間便罷了。”
  
  陸婷姝笑著說了聲勞伯母費心,便跟著幾位太太一同立起身來——三娘這小丫頭真伶俐,處處話裡話外也不忘試探!若是謝家老太太不這麼胸有成竹說什麼先歇晌,只怕那孩子心裡就該犯嘀咕了罷!
  
  而謝老太太也真是個人精。知曉她與二太太段氏更熟悉,便叫二太太攜她回院子,如此就算有什麼當面不好說的話,等到了二太太那裡,她也該跟二太太全盤吐露吧。
  
  離了老太太的正房出了院門,二太太段氏果然便低聲問道:“你們家那佛堂失火,可是你們姑侄搞的鬼?”
  
  若說是包氏才收到娘家侄兒高升的喜訊,便攛掇著四姑娘陸清雅火燒佛堂,段氏可是死都不信。包氏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可不像個傻子,哪有才得了翻身的機會卻自取滅亡的!
  
  陸婷姝忙輕笑著低聲否認:“瞧二嫂說的,我們姑侄倆哪有那麼大膽子,搗鬼搗到自己佛堂去?只是我們家那四侄女,二嫂您知道,那是個膽大包天胡作非為的……”
  
  段氏緩緩點頭。有時候遇上這麼個沒頭腦的庶女,還真是件好事兒!正愁著包氏能重新複起,陸四姑娘就幹了壞事,這不就是瞌睡有人遞枕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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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21 AM

第一百一十章 突傳病危

  謝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並不急著歇下,而是先進了書房鋪紙研磨,抬筆給方知府的夫人嚴氏寫了張帖子。吹幹了字跡,喊來身邊的甘媽媽道:“再過一個來時辰,你便去尋趙娘子一起去方府送節禮,見了方夫人後,將這帖子單獨遞給她。”
  
  甘媽媽應了聲,自去尋後宅的管事趙娘子去打點禮物——這是桑氏管家後定下的規矩,禮物備好了,臨行前還要再清點一遍,以免中間出現紕漏。
  
  桑氏看著甘媽媽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帖子上只是邀請方夫人明日中午來謝家赴宴,並沒說什麼緣由,也不知人家介時騰得出空閒與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確求上門去,又顯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雖然與方知府和方夫人見過不少次,可那時的甯兒還是個驕縱的小孩子,說實在話並沒有多討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頭上去,誰知道方夫人願不願意幫這個幫?
  
  若是方夫人不願意幫忙,便算是表弟方傑看在小姑謝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無法兩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這事兒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著明日,外甥女見到方夫人後機靈一些……
  
  待桑氏洗罷手回了內室,她那大丫頭墨染一邊給自家太太鋪著床,一邊低聲道:“奴婢瞧著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樣了呢。”
  
  桑氏無奈笑道:“咱們家姑奶奶太軟了,若是表姑娘還不長進些,這娘兒幾個在陸家如何自處?”
  
  謝家老太太的正房裡,陸清寧也幫著大丫頭們服侍著老太太進屋躺下。老太太端詳了外孫女兩眼,微微笑道:“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練出來的?你娘……還算是有福氣。”
  
  陸清寧還想說什麼,老太太卻擺手:“去歇著吧。小眠醒來咱們祖孫倆再聊也不遲。”
  
  回到外面西次間,丫頭們已經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鋪好了軟軟的絲綿褥子。陸清寧又拉住一個丫頭要了兩個大引枕:“我不習慣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說,不要太為她的事兒鬧心——從打進了謝家,面對著親人各種關懷,她突然後悔了;包家的事兒不是還八字沒一撇麼,這麼急切的跑來外祖家添麻煩,這叫什麼事兒啊!自己個兒想轍處理不成麼?
  
  不過歪在炕上又細細想了一回,她也便釋然了。
  
  依著她的思路。她祖父應該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可為何陸婷姝還要風風火火帶著她趕來禹州?
  
  陸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縟節提上桌面上開始商談了,就算是陸家想不同意,事兒早就張揚開來;這種事兒就像現代談戀愛一樣,談多了卻屢屢不成,對真正的婚嫁多少會有些影響不是麼——來時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來的嫂子了?
  
  這麼思來想去的,也許是來路上馬車太過顛簸的緣故。陸清寧竟然也眯眼睡著了;待她被輕輕的腳步聲驚醒之時,正瞧見外祖母身邊的大丫頭雨荷打廳堂裡躡手躡腳走進來,眉宇間還帶著一絲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這便喚人打水來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腳步低聲道。
  
  陸清寧坐起身來擺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個兒叫丫頭便成了。”蘭心和蘇媽媽都在,叫個小丫頭帶她們上來服侍便好,何苦麻煩眾多人。
  
  雨荷也不客氣,輕手輕腳直奔內室而去;陸清寧望瞭望她的背影。心頭一陣嘀咕——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外祖母身邊的丫頭最不愛喜怒形於色了,怎麼今兒卻這麼反常?
  
  卻聽得內室裡老太太一聲驚呼:“什麼?怎麼會這樣?”
  
  陸清寧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內室跑去。不管出了什麼事,總不能叫外祖母太憂心不是?這老太太年歲不小了,哪裡受得了一驚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時也趕來了,陸婷姝跟在兩人身後。眉目間看不出喜怒;陸清寧又不好立刻詢問,只好默默站在一邊。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裡分明含滿了渾濁的眼淚:“方夫人不是端午時還來咱們家赴宴來著?這才三個月,怎麼說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婦你可問清楚了,她這是得了什麼要命的病?過去為何都不曾聽說?”
  
  大太太桑氏本來便用帕子緊緊掩著口,以免哭出聲來,此時也不得不強忍了眼淚回道:“表弟婦本來便有肺癆的毛病,可是這些年精心延醫問藥,說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誰知道……誰知道這兩日突然便又犯了!”
  
  陸清寧微微皺眉。不是說方知府除了一個正妻,只有一個良妾麼?方夫人又嫁給他那麼多年了,膝下兒女雙全,應該不會受什麼閒氣吧,可是為何都將養的不錯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卻長歎一聲:“竟然得了這麼個病……怪不得咱們家請她三五回、她最多來上一回,便算是來了,也不大動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隨身帶著的茶盅兒……”
  
  “我心裡還奇怪,這人兒處處禮數都夠,卻在這等事上如此矜持,難不成真心裡卻是嫌棄咱們商戶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卻明白了,她這是明知自己個兒有那病,生怕過了人呢!”
  
  老太太不說這些還好,說罷之後,在場之人無不露出悲戚之色,就連陸清寧也暗暗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曉自己的病是傳染的,便處處小心,這知府夫人還真是個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長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紅腫的厲害,陸清寧不禁皺緊了眉頭。看來方夫人的病真沒救了,不但沒救了,可能還隨時會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謙還陪著一眾公子哥兒四處跑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時便提議,要不要一眾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婦說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時日不多了。咱們娘兒們去了,她若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咱們也好幫著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著實離得太遠了,便算是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馬加鞭趕來,那也得二十天一個月吧?萬一在這期間……豈不是太大的遺憾?
  
  大太太桑氏卻面露難色:“媳婦身邊的甘媽媽回來,說是表弟婦再三交代,莫驚動您老人家;又說什麼生死有病富貴在天,她的病本就過人,連方知府都被她打發了不知多少回。咱們若是現在趕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皺眉道:“她是個寬厚人,處處為他人考量,咱們卻不能順水推舟裝無事人啊;什麼叫親戚,親戚不就是有難的時候幫上一把的?總不能叫人家說,咱們家依傍大樹乘涼容易,翻臉不認人也容易不是?”
  
  這老太太跟陸清寧想的一樣。既然說病都養的差不多了,突然發作一定是有緣故的;方夫人娘家離得遠,謝家便得在關鍵時刻替方夫人出頭才對!
  
  若只是方知府兩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倆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摻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騷蹄子們趁著方知府忙於公事,無暇顧及後院,隨隨便便騎在當家主母頭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惡氣!
  
  大太太桑氏一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兒,便喚人出去備禮備車;交代罷一眾事宜,轉身回來後,又頗為不好意思的對陸婷姝賠禮道:“陸家妹子好不易來這麼一趟,偏偏事兒趕事兒的……”
  
  陸婷姝輕輕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時笑回桑氏道:“謝家大嫂太客氣。要麼三娘我倆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懷著身孕又離得遠,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這樣也好,”謝老太太接了話:“你們姑侄倆也一同去吧,雖說方夫人病了,可能幫不上甯兒什麼忙,可就算是平時親戚往來,聽說了這麼檔子事兒,也該去瞧瞧。”
  
  又歎氣道:“這麼好的一個女子,偏生得了這麼個病,他們那老大又是個倔強的,至今連個媳婦都沒娶回家,這不是叫他母親……閉不上眼麼!”
  
  眾人皆沉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婦真的熬不過去,可謙那孩子又孝順,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後豈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誰家的適齡好姑娘會願意嫁給他?
  
  若找那無緣無故卻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樣是給親人守孝耽誤了嫁人的姑娘,只是這種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謝家這邊打點好趕赴方府的車馬和探病的禮物,由謝老太太帶頭,一眾人浩浩蕩蕩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趕去。車隊才入巷子東口,西口也有一隊人馬沖了過來,打頭的不是方可謙卻是哪個。
  
  方可謙見到謝家的車隊也很吃驚,可旋即便黯了神色。連謝家眾女眷都趕來了,恐怕母親真是病的不輕!
  
  謝老太太也沒想到這孩子趕路趕得滿頭大汗神情焦慮,還不忘來自家馬車前問安,立刻擺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們人多,待會兒自有你家管事來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謙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難不成他娘連這麼點時間都挺不住了?怎麼叫謝家老太太一說,他這心裡更沒底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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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22 A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要面子

  在方府的轎廳裡下了車,謝家眾女眷與陸清甯姑侄倆便在一個迎出來的管事娘子帶領下,匆匆進了通往內宅的夾道。
  
  大太太桑氏將裝著碎銀的荷包偷偷塞給那管事娘子,低聲詢問起方夫人的病情來;這管事娘子與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這位謝家大太太塞銀子的緣故,便低聲回道:“大太太不知聽說沒,我們老爺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聽了她娘家誰的挑唆,一心想將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兒推給我們家可謙少爺,我們夫人如何能願意?本以為我們家老爺亦會幫著推搪一二,誰知……”
  
  這管事娘子哪敢說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卻是立刻心知肚明瞭——一個良妾還想掌控當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戶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罷!
  
  可這俗話說得好,妾的親戚哪怕是皇親國戚,那也是不能當做親戚來走動的,更別提與妾的娘家結親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著得罪戶部侍郎,只將難題拋給了自個兒媳婦,這一招兒也是個昏招!
  
  桑氏便微笑著表示明瞭,又貼在謝老太太耳邊學說了。謝老太太神情變幻了片刻,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戶部侍郎周同賢的女兒,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賢,她們謝家又哪有那麼大的膽子?來之前她還想著為方夫人撐撐腰呢,如今看來卻是個難題了!
  
  轉瞬又想到在府門口遇上了方可謙一行人,謝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撥孩子裡,既有明郡王的六兒子,又有齊雲侯的長子和次子,若叫他們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與周家鬧厲害的,他們能饒得了周家麼!
  
  齊雲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親妹子,謝老太太之前只想著方夫人娘家離得遠,卻把這茬兒給忘了!若有齊雲侯家給方夫人撐腰,不是遠遠強于謝家的能力!
  
  至於方知府,謝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歡周家那個想法兒的,否則不是早就順水推舟、把可謙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為了這麼點小事便求到連襟齊雲侯頭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們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該如何才能與方家大公子見上一面呢?謝老太太不由有些後悔。來時便該叫著自家長孫謝玉龍同來才是!
  
  想到這兒,謝家老太太便低聲囑咐身邊的一個媽媽:“你再返回咱們家一趟。看看玉龍玉麒哪個在家,就說我說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見謝家女眷如此熱心的幫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噓——自家夫人哪兒都好。偏偏遇上自個兒解決不了的難題也要憋著,生生逼出重病來!
  
  早知道如此。她便該自作主張去謝老太太跟前求個主意!
  
  就算夫人不願與謝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傾訴自個兒的苦楚,大公子總是夫人的親生兒子,若早早將這些事兒跟大公子講了,何至於到今兒這地步?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搖頭。怪不得方夫人明知方知府曾經傾慕過她娘,卻還是與她娘情同姐妹,敢情這兩個人性子差不離兒;遇上事了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躲,這叫什麼事兒啊!
  
  都說養兒能防老,養兒能撐腰,這方夫人放著那麼大一個兒子不去依靠,反而將自己拖累病了。這是何苦來的?要麼便是方可謙這人不大著調,方夫人根本不放心他?
  
  調動著腦海裡的舊記憶回想著。陸清甯一時有些迷惑了——原主兒似乎對方可謙還是很仰慕的,那些記憶裡全是可謙哥哥這麼好,可謙哥哥那麼好,看來又不像個不著調的花花公子哥兒啊!
  
  再想起幼弟陸文淵與她學說的,說是齊霄得了她那個華容道,直說那玩意兒可以練習佈陣方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郡王的兒子,齊雲侯的兒子,再加上方可謙,這是湊在一起想做什麼才對!
  
  當今聖上的年歲似乎也不小了……陸清寧立刻不願再多想,朝堂之爭最討厭了,陸家早些年便吃過這種虧,如今莫說攙和,多想一下都不要!
  
  這當口眾人也到了方夫人的正院。那管事娘子與守門的才說了兩句話,便見著兩個大丫頭打扮的匆匆迎了出來,隨即便引著謝家眾人進了廳堂。
  
  好大的藥味兒!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病人本就病重了,再被這種氣氛圍繞著,不愈來愈沉重才怪了!謝老太太此時亦覺得不對勁,便低聲詢問那引路進來的大丫頭道:“府上是請了哪個郎中給夫人瞧病的?”
  
  “若我不曾記錯,方夫人這種病症……應該多通通風才是,怎麼四處的窗戶門都關得甚緊,藥氣又這麼濃?”
  
  那大丫頭微微紅了臉屈膝道:“郎中請的是曾經的太醫鐘老先生,鐘老先生倒是也這麼講;因此奴婢還求一求老太太,待會兒見了我們家夫人也勸她一勸。”
  
  在場眾人莫不歎息。這方夫人還真是夠執拗的,知曉自己的病是過人的,便連打開門窗通風都不願!
  
  陸清寧猶豫了猶豫,便緩緩開口道:“敢問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種植了各色鮮花?如今這時節種的又是什麼?不如姐姐打發個僕婦去取幾盆鮮花來……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過最好也問問郎中,像夫人這種病症,哪種花兒適合在房中擺放,以免與用的湯藥起了衝突才好。”
  
  那大丫頭又是一紅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銀雀這便差人去問過他,再去花圃上。”
  
  什麼叫關心則亂,這便是了;她們幾個大丫頭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邊,只知道熬藥喂藥擦汗換衣,全然想不起給方夫人開解憂愁,也根本沒工夫多想。
  
  如今陸清寧的一番話,令銀雀登時便臊得夠嗆——夫人沉屙在床,恨不得藥石無醫了,誰還想得到擺些花兒朵兒的?可細細想來,這也是個好主意不是?
  
  謝老太太這時便提議:“咱們來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撥兒進去吧?我先帶著老大媳婦進去,待我們出來再說。”
  
  另一個叫金瓏的丫頭卻滿臉為難:“夫人知曉了謝家老太太攜幾位太太前來探病,便囑咐奴婢們將她抬出來見客呢……”
  
  聽從夫人的話兒,便要給夫人換衣梳頭,那種身子哪裡禁得住這種折騰;不聽從吧,夫人又執意堅持,說什麼內室裡污濁,她衣冠不整……
  
  謝老太太不由歎氣道:“這孩子怎麼這麼逞能!”
  
  卻又不能過分攔著,若非得攔著,豈不是叫方夫人覺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沒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願意出來活動一二,倒是好事。
  
  謝老太太這麼想著便笑道:“用個籐椅抬她出來也好,只是什麼梳頭換衣卻沒必要了吧?在自個兒家裡,還是怎麼舒服怎麼是,也省得叫我們不落忍,這哪是探病,這分明是來折騰人的。”
  
  金瓏便笑著屈膝:“謝老太太說的是,奴婢這便進去跟我們夫人講。”
  
  此時的陸清寧心頭只有一個想法兒,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為自家那母親便夠要面子的了,無論多麼不喜歡陸廷軒納妾,又多麼不喜歡老太太包氏,照樣與那些人面上相處得還不錯,只為了搏一個寬厚之名。
  
  如今再瞧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還甚……一切難題自己扛了生憋著不說,有人來探病還要強撐著出來見客,難不成那內室的床上還不如籐椅舒服?只為了全一個禮數?
  
  再瞧她姑母陸婷姝似乎松了口氣,陸清寧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將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癆不就是肺結核麼,方夫人執意到通風的廳堂來見客,也有別的思量才對!要不然,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會自帶茶碗兒了!
  
  陸清寧這廂垂頭羞愧著,方夫人已經靠坐在籐椅上、由兩個力氣大的媽媽抬了出來。她的腦海裡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樣在,如今再抬頭一瞧,卻險些沒認出來。
  
  這還是那個豐滿圓潤的女子麼?這還是那個面容靜謐的女子麼?
  
  什麼歲月就是一把殺豬刀的話,在此時此刻顯然也不足以解釋了,陸清寧想說的是,花心大蘿蔔男人才是一把殺豬刀啊!方知府據說還算好的,一個正妻之外只納了一個良妾,可就是這良妾,馬上就要將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
  
  方夫人雖是羸弱,卻依然強撐著給謝老太太幾人見了禮,這才虛弱的笑喚陸婷姝:“怎麼好意思,還勞著婷姝妹子來瞧我……”
  
  又笑看陸清寧道:“這是甯兒丫頭?七個月不見,就長這麼高了?真好,真好……”
  
  陸清寧只覺得鼻子根兒發酸,正待說些什麼,就見門外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婆子,滿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那婆子似乎沒料到正廳裡這麼多人在,尤其是夫人竟然也出來了,嚇得立刻站在那裡,卻遏制不住渾身發抖。
  
  金瓏和銀雀立刻雙雙上前,伸手便要拖著那婆子去門廊。方夫人卻輕輕喝了一聲:“叫她說事兒。”
  
  兩個丫頭一鬆手,那婆子立刻堆萎在了地上,“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老婆子只是打了個盹兒,誰知齊家少爺養的那兩條大狼狗便沖進內宅來,還闖進了周姨娘的院子……”
  
  “我們十幾個婆子一起、都奈何不得那兩條狗,還請夫人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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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24 AM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狗通人性

  聽罷那婆子的連聲哭訴外加求救命,這廳堂裡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陸清寧想笑,卻又不敢,只得垂頭強忍著。
  
  方才她們一眾人到了方夫人這正院門口時,守門的婆子們分明很嚴謹,待金瓏和銀雀迎出去,才放她們進門,如今怎麼卻被個粗使婆子直直沖進正房來了!
  
  是方夫人跟她娘取過經,還是她娘與方夫人取過經?這兩人的院子,竟然都那麼相像,只要是必要時,連個看守後宅二門的婆子也能闖進來!
  
  顯然這消息若是由守門婆子一層層通報進來,並沒這麼震撼!如今叫這二門上的婆子闖進來告訴,也許能給方夫人直接出口惡氣!?
  
  而事畢之後,那周姨娘若想追究哪個人的麻煩,也都可以推脫掉不是?這二門上的婆子來報信,誰也不曾攔著她啊!
  
  兩條大狼狗啊,還真虧齊霄他們做得出來!之前她還在想,就算齊霄兄弟幾個想給他們姨母方夫人出氣解恨,這內宅他們也進不來,總不能強闖進來將周姨娘抽打一頓,誰知他們竟然有這等好招數!
  
  謝家老太太見方夫人一直不說話,那婆子又搗蒜般不停的磕頭,不由出言喝道:“既是你們十幾個婆子都奈何不得,難不成還叫你們夫人去攆狗?”
  
  那婆子先是愣怔了片刻,隨即便抹了抹汗:“老奴……老奴不是這意思。”
  
  金瓏便上前拉她起來:“不管媽媽是什麼意思,夫人知曉了這事兒便好,媽媽還是趕緊想個什麼辦法,將那混亂場面制止了才是。”
  
  那婆子又愣了。她來夫人這兒便是求饒加求助的不是麼,眼下瞧著夫人是饒了她守門不力的罪過了,可那兩條狗……她該怎麼弄?若不怕齊雲侯世子和二公子降罪。兩個畜生而已,打死了便算了,可是、可是她哪兒敢呀!
  
  此時的方府外院大書房,亦是鬧得一團糟。
  
  方可謙本想到了家便沖到後宅去瞧瞧他娘,誰知白老六白鶴鳴聽說了他娘的病因,立刻便如同發了瘋般,非得要拿著馬鞭子去將周姨娘抽死,不知情的反會以為,方夫人竟是白鶴鳴的親娘。
  
  既是這種情況,方可謙也就不能走了。留下來勸來勸去,不但沒勸好。反倒被齊雷偷偷溜走……
  
  待齊雷又溜回來後,方可謙見他一臉得意的神色,立刻直覺不好。拉著他詢問了片刻,卻什麼都問不出來,還是自家小廝悄悄溜進來告訴說。齊家二少爺回到客院,將那兩條從京城帶來的大狼狗放進了內宅。
  
  “雲霆!你給我說說。那狼狗是怎麼回事!”方可謙喝道。
  
  齊雷聽見表哥這麼喝他,自然知道事情敗露了,只好訕笑著湊上前來:“表哥你別生氣,既然你不叫我們兄弟去內宅,我總得想個辦法替姨母出出氣呀!”
  
  在場的全是聰明人,一想也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白鶴鳴和齊雷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登時便拍著手叫起好來。至於另外幾個,那江南省布政司副使馮庸的兒子馮瑾瑜,禹州刑廳通判程晏的兒子程曆川,跟這兩個亦是一夥兒的,即使不能像白鶴鳴那般張揚。卻也哈哈笑起來。
  
  齊霄雖是板著臉,還幫著方可謙埋怨了自己兄弟幾句。可細彎的眼睛裡帶著明顯笑意,還是出賣了他,又對方可謙道:“表哥也莫著急,那兩條狗……你也知道,還是挺通人性的,待會兒准能自己個兒回來。”
  
  方可謙立刻哭笑不得。等它們自己回來?那它們又是如何去的周姨娘院子裡?
  
  齊雷聞聽表哥發問,又是一陣訕笑:“嘿嘿……我能不說麼,表哥?”
  
  可見到不單是方可謙不答應,就連他親哥哥也怒瞪著他,另外幾個更是看笑話一般攛掇他趕緊從實招來,他趕緊做了個羅圈兒揖:“剛剛我偷溜回去客院,正發愁該想個什麼法子溜進內宅去。”
  
  見眾人驚訝萬分,他連忙改口:“我只是想想還不行嗎,我也沒真去呀!”
  
  “我正琢磨該怎麼辦才好,便來了兩個青蔥兒似的丫頭,說是今兒一早,周姨娘打發她們來客院伺候的;我、我又不是好色之人,如何能上她們的當呢,可我、我又不好跟女人發脾氣不是嗎,便喚大黑二黑攆她們出去。”
  
  白鶴鳴笑得抱著肚子跌坐在太師椅上起不來:“那倆丫頭本就是周姨娘打發來的,被大黑二黑嚇到了,自然沒命往周姨娘院子裡跑……齊老二你還別說,你這主意還真妙!”
  
  齊霄卻冷冷的皺眉道:“你還誇他!他這麼幹,看似是出了口惡氣,可卻將姨母置之何地?內院可是還有客人呢,若等周姨娘鬧到姨母面前去,能好看得了?”
  
  白鶴鳴的母親明郡王妃,本是齊雲侯的親妹子,因此他也跟著齊家兄弟倆、稱呼方夫人為姨母的,聽了表哥這話,一時也覺得確實不大對勁,卻依然強撐道:“來探望姨母的那些人,怎麼會因為周姨娘哭鬧,便看低姨母一眼?若真是那樣,還來探什麼病,分明都不是好心的!”
  
  “胡說八道!”齊霄低聲喝道:“當初姑父之所以答應你跟我一同來禹州,也是想叫你長進長進!難不成人與人之間打交道,只交往那有好心的?好心歹心,你又該如何分辨!”
  
  方可謙見白鶴鳴和齊雷都被呵斥的不善,忙笑道:“雲揚你也莫挨個訓斥了……雲霆雖然魯莽了些,目的總是好的不是?平日裡你們紮在一堆兒研究兵法,不是總說兵者詭道也?我倒瞧著,雲霆將這詭道使得淋漓盡致呢!”
  
  馮瑾瑜和程立川也在旁一同撫掌大笑:“正是正是,咱們幾個正發愁怎麼給方夫人出口惡氣,反被雲霆搶了先,還用了個一箭雙雕之計,連兩個不懷好意的丫頭都攆走了,便叫他功過相抵罷!”
  
  話說這麼說,方可謙卻還是很擔心母親。雲揚說得極對,周姨娘可不是溫順人,若等大黑二黑跑回前院來,那女人不得鬧到母親的院子裡去啊?謝家人既然來探病,今晚便該留飯的,等真鬧起來,誰的臉上也不好看啊。
  
  齊霄似乎看出了表哥的擔憂,先揮手制止了幾人的大笑,便開口道:“表哥不如進去瞧瞧姨母去罷。”
  
  方可謙便站起身來:“是該去的,謝家老太太那裡也該請個安。”
  
  又對齊雷道:“你很有把握,大黑二黑鬧一陣子便會自個兒回來?不用我帶著你那幾個養犬的僕人去將它們騙回來?”
  
  齊雷得意的笑道:“表哥只管去姨母那裡便好,大黑二黑得了我的令,既不敢回來太晚,也不會回來太早!”
  
  這兩條大狼狗,可是才下生便被他養在身邊的,它們的父母本是最純血最高貴的一對兒,它們倆又怎麼能差得了?他齊雷就敢誇下海口,若是大順朝的所有狼狗裡,大黑二黑稱第二,就沒有別的狗敢稱第一!
  
  也正因齊雷很是愛護這兩條狗,才走到哪裡便將它們帶到哪裡;眼瞅著他們兄弟來禹州也有四個月了,只要是他們離開暫住的方府出門辦事,有大黑二黑守著,從來都是萬無一失!
  
  “這個有些吹牛了吧?”白鶴鳴壞笑道:“若叫你說,有大黑二黑的客院裡萬無一失,那周姨娘送來的兩個丫頭又是如何進去的?”
  
  齊雷被噎了一下,轉了轉眼珠立刻反駁道:“若不放那倆丫頭進去,誰給大黑二黑引路?難不成我還打發哪個小廝帶路不成?”
  
  齊霄眯眼笑了笑,這才道:“你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偏偏裝出一副聰明樣子來!”
  
  方可謙也被幾人的對話逗笑了一陣子,心中道這樣也好——內宅裡他不好來回出入,多虧還有兩個妹子呢,為了護著母親,也不少針對周姨娘,那周姨娘並不曾討得什麼便宜;可那畢竟是妹子們做的事兒,是妹子們自己個兒的孝心,跟他全無關係。
  
  他方可謙又不是別人家那種混不吝的少爺,自己的母親被哪個小妾欺負了,便敢沖到那小妾院子裡砸盆摔碗,打丫頭罵婆子……
  
  如今表弟的那兩條大狼狗……定將周姨娘嚇得半死;周姨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曉這是誰在給母親撐腰,若還敢再整日胡言亂語,她的日子也別想安生了不是麼!
  
  這面上的事兒這麼聽著確實是不夠好聽,他堂堂方府大公子,護不住自己母親,還要靠表弟的兩條狼狗出面出氣;可只要周姨娘怕了,從此將那張嘴閉得嚴實些,目的就達到了。
  
  止住這些胡思亂想,方可謙便暫時與這兄弟幾個告退,直奔內宅而去;到了二門上先差了腿快的婆子去夫人那裡報信,他自己便慢慢悠悠的在後面往母親院子裡走去。
  
  方夫人的廳堂裡,方家兩位姑娘也趕來了,給一眾人見過禮,又問過母親今日可好,便一左一右坐在陸清寧身邊陪著說話;待金瓏進來回稟說,大公子來了,陸清寧立刻站起來想要回避。
  
  方可謙的大妹妹方可歆立刻一把拉住她,低聲笑道:“你個小人兒,明明去年還整日裡可謙哥哥長可謙哥哥短的……如今規矩倒足。快快坐下吧,這麼多長輩在,哪裡用得上你回避呢?”
  
  方夫人虛弱的笑著應和了:“可歆說得對,甯兒你只管坐著吧,又不是外人兒,怎麼突然多禮起來。”
  
  說罷這話,方夫人的目光中,便有種說不清的神情頻頻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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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26 A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雙魚玉佩

  回謝家的途中,陸清寧靠在馬車轎廂裡頗有些思緒不寧,一雙手也偶爾去撫摸一下裙腰上掛著的玉佩……
  
  之前在方家,方可謙到了方夫人的廳堂裡,與眾人逐個見了禮,又陪著說了幾句話,見母親雖然還是一副病容,神情卻很愉悅,並不像報信的說得那般嚴重,也便放了心,略坐了一刻便告辭了。
  
  他一走,方夫人也顯得非常疲倦了,謝家老太太便緊著張羅僕婦們抬她回房歇著;方可歆也自告奮勇道,有她和妹妹呢,替母親陪客也是一樣的。
  
  方夫人卻還是執意停留了一下,還低聲吩咐銀雀進到內室裡,拿出個極精緻的扁盒來,替她送給陸清寧:“過去你還小,舅母有些摳門兒,不捨得將這寶貝送給你,生怕你淘氣打破了它;如今你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快將這玉佩掛上,叫舅母瞧瞧。”
  
  方知府既然是謝老太爺的義子,又是謝大太太桑氏的表弟,陸清寧是該稱呼她一聲表舅母的;只是這玉佩,送便送了,為何還說了那麼一番話?
  
  因此不單是陸清寧有些驚訝,在場的謝家眾人與陸婷姝都驚了——方夫人話裡有話呀!
  
  謝家老太太與陸婷姝,自然都僅僅是驚訝,轉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方夫人已經病得不輕了,想給晚輩們留下些念想兒的想法也是應當,怎麼還會有別的意思呢!
  
  大太太桑氏的心頭卻有些不知滋味了。難不成表弟婦是有心娶外甥女做媳婦?還是她病糊塗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不挑不揀、緊著定下一個,省得閉不上眼?
  
  自家那大姑娘玉嫻前年嫁進了許州首富左家,如今已經開始當家主事了,二姑娘玉婉歲數也不小了。正該開始議親了;可桑氏從來都不敢想,將女兒嫁進官宦之家呢,即便眼前這方家是她娘家表親也是一樣。
  
  早知道今日,不如將玉婉也帶著來探病!都怪她,生怕表弟婦的病會過人,因此也沒捨得帶女兒來……
  
  若表弟婦真是那個意思,她家玉婉一是比外甥女大兩歲,二也是足夠溫婉柔順,恐怕表弟婦也就選了玉婉而不是外甥女了!
  
  桑氏這麼想著,心頭立刻悔恨難當。又怕被婆母和妯娌看出她的不快,忙掩飾了神色。又惦記著明日定要帶著二女兒再單獨來一趟……
  
  二太太段氏也是如桑氏一樣,想著方夫人是不是有些打理身後事的意味;她卻不像大嫂一樣既悔恨又嫉妒,只因她明知商家女是死活不該與官宦人家聯姻的,因此上還很是為外甥女捏了把汗。
  
  尤其是那個方可謙又比外甥女大了六七歲,若方夫人真是這個意思。等下一步再明確表示之時,說什麼也得勸勸老太太攔一攔——這根本就不是個好姻緣。男女雙方懸殊著實太大了些!
  
  陸清甯哪管周圍人所思所想,接了方夫人賞的玉佩,先是道了謝,便遵從了她的話,順從地任由銀雀將那玉佩配上絡子又拴在她裙腰上,還轉了半個圈給方夫人看。
  
  方夫人笑得很欣慰,卻也不再多留眾人。立刻低聲吩咐身邊兩個女兒替她送客,又叫人將她抬回內室……她著實撐不住了,只剩下一點力氣道失禮。
  
  上了馬車後,面對著姑母陸婷姝,陸清寧終於鬆弛了些;這一鬆弛。臉上自然也就帶出了些許疑惑——方夫人送的這玉佩,分明是個很值錢的老物件兒。又是個魚形,分明該是一對兒,為何就送給了她一件?因此她一邊摩挲著那玉佩,一邊在心底思索起來。
  
  “三娘是覺得這禮物重了些?”陸婷姝端詳了她片刻,終於問出口來。
  
  陸清寧緩緩搖頭:“若單單說禮物貴重,倒沒什麼,大不了回到天穎府後跟我們太太說一聲,再叫太太安排些回禮罷了;三娘只是怕方夫人這麼做別有用意呢。”
  
  陸婷姝頗有些不以為然,卻並不表露,只是笑道:“只是一塊玉佩而已,方夫人又不曾多說什麼,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說方夫人有別的意思,方才在方府時,陸婷姝也不是沒想過。可人家方府是官,方可謙的人品又是極好的,年歲也不小了,哪兒輪得到她們家三娘?來時路上遇上方可謙他們,她就想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再者說,就算方夫人病入沉屙,心裡一時犯了糊塗,真真是想將侄女給她那大兒子定下,方大人也不會任夫人胡來不是麼?
  
  陸婷姝本不是個甘心認命的人,可是出身擺在這兒,一輩子的路基本也定了型;在她心裡早就認定,婚姻便該是門當戶對的,若是一味的攀高枝那不叫努力,那叫沒有自知之明。
  
  因此……她也不願叫自己個兒的侄女那樣做;漫無目的攀高枝根本毫無幸福可言,反而可能毀了一輩子呢。
  
  陸清甯當然明白陸婷姝的意思,其實她也是這麼想的。在眼下這個年代,不嫁人做單身是不可能的事兒,可她也不願意跟公子哥兒搭上關係啊!
  
  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兒神馬的最討厭了,她只想有多遠躲多遠,若不是這麼想,她又何苦為方夫人一塊玉佩煩惱?
  
  本來禹州這一行,便是為了抵擋包家之後可能的出手;結果方夫人病重,很關鍵的一個人也幫不了她了。這倒沒所謂,大不了到時候跟包家拼了,何況老太爺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包家遊說的,可誰知道,卻又多添了一件心事。
  
  她並不是多麼愛胡思亂想的人,只是前世的工作習慣留下的印記太深了,她還是願意將事情看得遠些,好早日準備好防範手段。
  
  可事實哪會處處如她所願,都照著她的想法行進下一步?因此還是聽陸婷姝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車隊沒一會兒便回到了謝宅。謝家幾位姑娘似乎是算計好了時間,眾人才回到老太太的廳堂裡坐下,她們便約好了一樣陸陸續續前來請安了。
  
  大太太桑氏見自家二女兒謝玉婉來到身邊,先是看了看女兒,又頻頻的端詳了陸清寧幾眼,心頭怎麼都覺得女兒說什麼也比外甥女強些;待三侄女謝玉清親熱的坐在了陸清寧身邊,兩人又低聲說起了悄悄話,桑氏不由皺起眉頭。
  
  她是惦著將自己女兒帶著往方府裡再走一趟,可若是自家弟妹段氏也打了這個主意可如何是好?玉清那丫頭也不小了,只比玉婉小八個月,也該議親了呢。
  
  不過……退一萬步講,只要是謝家能跟方家做了親,總比這大好的好處落到陸家人手裡好得多!
  
  陸家是謝家的親家不假,桑氏也真心希望自家小姑連帶孩子們在陸家過得好,她們過得越好,謝家越消停;換句話說,若是謝家沒有適齡的姑娘家,桑氏也很願意叫小姑和外甥女落些好處。
  
  可如今並不是那麼回事兒!自家還有好幾個姑娘正當年呢!桑氏這麼安慰著自己,心底的內疚順勢杳無蹤影。
  
  也是此時,謝老太太的大丫頭雨荷看似是才從外面回來,進了廳堂轉圈屈了屈膝,便幾步走到老太太身邊:“老太爺回來了,聽說表姑娘來了,說是叫個媽媽引著表姑娘去外書房見上一面呢。”
  
  陸清甯聞言忙站起身來,垂頭等著老太太發話,老太太便笑道:“你姑母自有我們陪著呢,叫胡媽媽領你去前院兒見見你外祖吧;不過你別忘了跟你外祖說,莫嘮叨起來沒個完,就快用晚飯了。”
  
  陸清甯笑著應了聲,便與眾人告退。謝三姑娘謝玉清見狀忙叮囑她:“你可莫忘了我跟你講的,今兒晚上你就睡我房裡了,回頭你若再答應二姐我可不依!”
  
  桑氏的神色一緊。段氏之前交代了三丫頭什麼話不成?怎麼三丫頭這般急火火的邀外甥女晚上去她那裡睡!她們從方府回來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怎麼不曾瞧見這娘兒倆偷偷說過話?
  
  若段氏並沒私下交代過什麼話,三丫頭玉清也真不是個省油燈!虧她以前以為這丫頭還算老實的,桑氏憤憤的想道。
  
  老太太說的胡媽媽,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手,身邊常年帶著夾道裡幾個小門的鑰匙。陪著陸清寧進了夾道,胡媽媽便笑道:“老奴帶著表姑娘走小道兒吧,比坐騾車還快些。”
  
  陸清寧這一天坐了太多的車,也願意多走幾步路活動活動腿腳,自然不曾反對;誰知胡媽媽卻頗為讚賞的偷偷瞧了她一眼,心頭暗道自家姑奶奶有福了,表姑娘終於長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若在往常,這小祖宗哪裡願意多走一步路?尤其是頭幾年,不哭喊著叫她奶娘背著便是好的了!
  
  “胡媽媽還記著我小時候的糗事?”陸清寧似乎能看得透人的想法,立刻笑問。
  
  胡媽媽先是大驚,隨即便紅了臉笑道:“表姑娘真是個聰明人!老奴想些什麼,表姑娘如何能瞧得出來?”
  
  陸清寧微笑著並不答話。直到胡媽媽打開了通往老太爺那邊的小門,她才裝作不經意笑問道:“胡媽媽可還記得,我小時來外祖家,跟哥哥姐姐們玩得可好?我這腦子,只記得當年的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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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28 A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喜憂參半
  
  陸清寧之所以要問胡媽媽這一番話,只因原主兒留下的那些許記憶,或許是年頭兒長了有些模糊,或許是年紀太小不諳男女之事、本就沒往心裡去,對她想知道的沒什麼太大幫助。
  
  可是來禹州的路上在茶棚前面,方可謙卻是親熱的喚她清甯表妹的;後來的路上她回憶了一路,卻也沒尋出小時候與他多麼親密的蛛絲馬跡。
  
  胡媽媽聽她那麼問,臉上便有些窘色。這叫她怎麼回答表姑娘呢,難不成還告訴說,表姑娘你當年只愛跟在四少爺與方家少爺身後跑來跑去,並不喜歡跟表姐們玩耍?再不便說表姑娘你小時候像個野小子?
  
  可她卻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壓低了聲音囁喏道:“表姑娘並不曾胡鬧什麼,若說起調皮的事兒,也是四少爺和方家少爺攛掇的……並不怨表姑娘。”
  
  只是這麼短短一句話,倒令陸清寧恍然大悟了。原來她小時候竟然是方可謙和謝玉麟的跟屁蟲啊!
  
  再聯想到方夫人送她魚形佩時笑得欣慰,她突然覺得,待回了家也許該去問問太太才對,難不成那兩位母親……在她們都小時便達成了什麼一致?
  
  若真是這樣,那可就壞了!方可謙不過是個只知道跑馬取樂的公子哥兒,絕不是良配!想到外祖父的書房便在眼前,她忙止住思緒,可是右眼還是不爭氣的跳了幾下,令人平白的有些煩躁。
  
  謝家老太爺早就派了小廝在門口等著呢,見胡媽媽引著表姑娘來了,立刻進去回稟,少頃便出來笑道:“表姑娘請進去吧,老太爺正等您呢。”
  
  又請了胡媽媽到耳房坐著喝茶。一會兒好再帶著表姑娘回內宅。陸清甯便對胡媽媽笑了一笑,轉頭進了書房,直奔最裡面那一間——她外祖只有見外客時才會在明廳裡。
  
  謝老太爺正在親自煮水泡茶,見她進來,便伸手指了指椅子;陸清甯卻上前兩步,給他跪下磕了個頭,惹得老爺子匆忙站起來來扶她:“叫你坐你便坐,不年不節的磕什麼頭?”
  
  陸清寧銀鈴般笑了幾聲,方才回話道:“甯兒是代我娘給外祖父磕的頭,我娘今兒一早可是再三交代呢。”
  
  “你娘和你弟弟可好?”謝老太爺撚須笑問。
  
  “托您和外祖母的福。都好。”陸清寧笑回道:“外祖母介紹的那個陳郎中,每隔幾天便去給我娘診一次脈。將我娘的身子調養得極好;文淵白天上族學,晚上回到我祖父那裡,還要寫幾篇大字、作一篇文章,卻並不顯吃力。”
  
  “那你自己個兒呢?”謝老太爺探尋的目光看向陸清寧。
  
  她忙笑道:“我不是就站在外祖父眼前呢?您瞧我,這才半年多的時間。衣裳尺寸放了兩次,年初做的鞋子也都穿不進去了。這一身都是七月裡新做的呢。”
  
  “你這丫頭,報喜不報憂啊!”謝老太爺歎氣搖頭:“你當我不知道,你娘靜養這陣子,將你累苦了?你們房頭那幾個姨娘和庶子庶女,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還有你那不爭氣的爹!根本便是個指望不上的!”謝老爺子說到這兒便有些咳嗽起來,陸清寧忙上前幫著外祖輕撫後背順氣,心中知曉。外祖這是早知道陸廷軒鎮日流連勾欄了。
  
  說了聲無礙,又叫外孫女落座,謝老太爺這才道:“回去跟你祖父講,他的信我看見了;那個包同知包大人答應他的鹽引一事,叫他莫當真。且不論包同知才坐了這個位置,究竟拿得到拿不到鹽引。只說你們陸家並不缺這個錢,何苦往這個營生裡頭鑽?”
  
  “大順朝的這些鹽商都是幾代傳下來的,個個都不好對付,哪能容別人來分一杯羹?包同知若是想重新將鹽引都掌握在自己人手裡,老鹽商們完全有能耐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叫你祖父千萬別攙和!”
  
  陸清寧早就知道,陸老太爺一定會找人商量這件事,畢竟鹽引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如今聽外祖父這麼說,她也就放心了——陸老太爺是個好商人,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還是懂的。
  
  “至於包家其他的打算,你外祖母晌午時便差人出來告訴我了;你祖父早年間便答應過我,但凡是你們姐弟的事情包括婚事,都不能他一人說了算,還要與我商量……你只管放心啊。”謝老太爺輕聲安慰著外孫女。
  
  若不是包家打的壞主意將這孩子嚇壞了,這孩子怎麼會將身懷六甲的母親扔在家裡托人照顧,自己車馬勞頓的跑到禹州來!
  
  陸清寧聽罷這話,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立刻心頭爽朗得就像外面的初秋天氣。可垂頭瞧見了裙子上墜著的魚形玉佩,又是一陣忐忑,終於拎起那玉佩給外祖看了看:“這是方才在方府,方夫人給的……”
  
  謝老太爺卻撫胸笑起來。笑夠了方才端詳她道:“怎麼,你將小時候日日追在可謙身後的事兒都忘了?你拉著他的手商量過多少次要給他當媳婦呢,他也答應的脆生著呢,怎麼你長大了卻反悔了?”
  
  陸清寧大窘。之前胡媽媽說話便吞吞吐吐的,令她很是懷疑自己小時候究竟做了些什麼,待聽說只是被方可謙和謝玉麟攛掇著幹些壞事而已,她多少還放了些心,怎麼叫外祖父一說,竟然是這樣!
  
  “方可謙只知道跑馬看風景!”她突然底氣很足的來了這麼一句,“恐怕比我爹也強不到哪裡去!”
  
  謝老太爺更是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陸清寧的臉色是愈來愈紅,仿佛是煮熟了的蝦子了;他這才停了笑低聲道:“敢情這大名鼎鼎的才子方可謙,在我外孫女眼裡只是個花花公子哥?”
  
  大名鼎鼎的才子?才子神馬的,可比花花公子還討厭呢!陸清寧嘀咕道。據說陸廷軒當年也是個才子呢,結果怎麼著,連二叔都考上舉人了,他不還是個童生麼!
  
  謝老太爺接下來的一番話,卻令陸清寧大吃一驚。敢情齊雲侯世子和二公子、還有明郡王的六公子常駐禹州,又由方可謙日日陪同,是要做這等大事?日日遊山玩水、跑馬鬥雞隻是個迷惑人眼的煙霧彈?
  
  即便這煙霧彈放得好,太子未定,輕易站隊,可不是件好事情!陸家當初不就是因為站錯了隊才丟了皇商的名分麼?
  
  “俗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不想趁著年輕時搏一回?齊雲侯的世子和公子,明郡王家的六公子,身份已然擺在這兒了,有這個抱負也不為過。”謝老太爺沉聲道。
  
  這番話,卻像是將方可謙擇了出去?
  
  “若是當年你們陸家的大家主是你祖父,而不是你曾祖父,你們陸家也不至於……你祖父當時雖然年輕,看得卻比你曾祖父長遠,只可惜沒人聽他的就是了。”
  
  “不過這站隊之事,終究是風險大了,我們老啦,經不得這個啦!”
  
  歎罷氣,謝老太爺便親手斟了兩盅茶出來,笑喚外孫女嘗嘗他的手藝,之前的大事也算就此揭過再不聊了。
  
  他也是想叫外孫女給陸珩透個口風罷了!這等事情怎麼好寫在信裡?!否則跟十二歲的外孫女談這事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月間,齊雲侯世子來拜訪過他,亦去拜訪過陸珩,他沒多久便知道了;依著他的本意,不偏不倚才是商人本色,謝家和陸家都不是官身,站什麼隊呀!便算是站了,也不過是出錢的冤大頭而已,又能得到什麼太大的好處!
  
  陸清寧也明白了外祖的用意,只將方才那些話記在心頭不再提,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又誇讚了兩聲外祖的茶藝比她母親還好上幾分,真不愧是她母親的師父,便欲起身告辭。
  
  謝老太爺卻叫住她:“我估摸著,方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想叫可謙作甚政治聯姻,與其娶個官宦人家的媳婦、處處受掣制,甚至要被迫站隊,還不如換條路走。”
  
  陸清寧立刻恍然大悟。方可謙不願意站隊!方夫人甚至方知府也不願站隊!可不願站隊便要打她陸清寧的主意麼?難道不怕反而牽連了陸家甚至謝家?
  
  “方夫人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她不願受人家掣制,便要反過頭來掣制我們家?”她冷笑:“要叫我說呀,除非方大人辭官不做,否則這事兒沒門兒!”
  
  謝老太爺先是驚愕萬分,隨即也明白了外孫女的意思。這丫頭是怕與方家結親連累自家呢!
  
  他立刻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脾氣也太暴躁太急切了些!方家既然是不願意站隊,難不成還能娶了個商家女後又反悔了,又主動去抱哪個皇子親王的大腿去?”
  
  “若不是早想清楚了,可謙的兒子怕是都會滿地跑了!”
  
  陸清寧頓時臉色微赫。倒是這個理兒啊……可是、可是她偏不願被人這般擺佈還不成麼?婚姻便是婚姻,牽扯上利益便不夠純潔了不是麼,她寧願找個農夫一同種地去,也不願進這種人家的家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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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31 A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倌兒館

  陸婷姝與陸清甯姑侄倆離開禹州謝家回到天穎府,日子如同飛一般,轉眼過了中秋又過了重陽,九月的天氣已經是一幅秋的畫卷了。
  
  梅媽媽給陸家姑娘們尋回來的兩位嬤嬤,並不是宮中出身——陸家再是富豪,也不是官身,梅媽媽又曾經在宮裡當過差,哪裡敢請宮中出來的老宮女到陸家常駐。
  
  這兩位嬤嬤,雖然只是曾經在宮中出來的姑姑們辦的女學裡打過下手,手頭的本事也足夠叫陸家姑娘們學一陣子,並樣樣拿得出手了。
  
  只是苦了陸家的一眾姑娘們,早上學禮儀,下午學繡花,日日放學時伴在一起長籲短歎,不是喚腿疼,便是說被繡花針紮破了手。眼下正是才散了學,幾人全都湊在陸清嫵的院子裡,一聲聲長籲短歎呢。
  
  五姑娘陸清許更是喚她的丫頭道:“還不快把你荷包裡的藥膏子拿出來,給我這手指抹點兒!前幾日紮的血洞才好些,今兒又被繡花繃子磨成這樣,痛死我了!”
  
  陸清甯聞言忙制止道:“我不是前幾日便教給平媽媽了,每日拿牛乳兌上熱熱的玫瑰花水給你泡手麼?你還是回去泡了手再抹藥膏子吧,要不然抹了也是白抹!”
  
  陸清嫵笑道:“我叫辛媽媽這就煮玫瑰花水去,在我這兒泡了便是。”
  
  又問陸清寧道:“你這主意還真是好,泡了手之後不但化瘀緩解疲勞,還能令手兒嫩白嫩白的,又是木香教給你的?”
  
  陸清寧笑著搖頭:“大姐姐忘了,咱們家太太當姑娘時也是請過教養嬤嬤的?都是太太教的呢,還再三囑咐我教給你們,說是每日早晚都泡上兩刻鐘。省得上繡花課時捏不住針。”
  
  既是提起謝氏,陸清寧心頭便又是一陣忐忑。昨日陳郎中來診脈,終於吐露了一個隱藏了好些日子的消息——謝氏腹中懷的竟然是雙生子!
  
  她當時一聽到這個消息,根本沒有一點喜悅。只因這古代的女子、生孩子本就如同過鬼門關一樣,更不要說她娘懷著兩個了!萬一生產時不夠順利,該如何是好?!
  
  陳郎中也很憂心這個。若是謝氏一直都四處走動著,生產時可能還好些,可為了裝作胎相不好,她一直都窩在內室裡養胎,待到分娩之時豈不是得費大力氣!
  
  他本來早就想說出這個診斷。可之前又沒有十成的把握,怎麼能亂講?萬一診斷失誤。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陳郎中臨走時,便委婉地提議道:“大太太每日多在屋裡活動活動吧……”
  
  陸清寧此時回憶起陳郎中這個提議,忙匆匆走到內室外面,喚來水晶附耳囑咐道:“你去出府找一趟木香,叫她將那個給產婆做過藥童的黃芩丫頭給我送進來住些日子。”
  
  外祖母謝老太太那邊。早早便給謝氏準備了兩個產婆,可如今離著產期還有小兩個月呢。不好大張旗鼓的早早接來,只怕落入有心人眼裡,再橫空引來沒必要的麻煩;那黃芩才十四五歲,面上只當是重新買個丫頭來,反倒低調得多。
  
  水晶應了聲便離開了,二姑娘陸清瑩本來一直偏頭看著門外的主僕倆,見陸清寧重又進了屋。忙慌張的閃躲著眼神;陸清甯了然一笑,這才問道:“我記得二姐姐也是不愛繡花的,怎麼最近幾日沒見你喊手疼眼疼?”
  
  陸清瑩猶豫了猶豫,這才低聲道:“既是生為女子,總該學些女紅才是……”
  
  陸清寧也不吭聲。心頭卻頻頻冷笑道,原來于姨娘沒被送到莊子上時。這二姑娘不論吃穿還是身邊伺候的丫頭,樣樣比她不差;如今這是沒指望了吧,也不得不動手捏針拿線了。
  
  四姑娘陸清雅被送進了家庵時,陸清瑩被嚇壞了。聽陸清瑩身邊的慧心說,二姑娘那一陣子幾乎夜夜都做噩夢,每次都要哭哭啼啼喊上幾聲,被奶娘安撫著才能繼續睡下去。
  
  可這人若是真怕了,如今為何還總做出鬼鬼祟祟的事兒來?她陸清寧不過出去囑咐水晶兩句話,都要伸著脖子偷看,難不成還惦記著抽空禍害人?!
  
  也是前幾日,二少爺陸文博又挨了老太爺的訓斥。他本就不想繼續讀書了,不想屢次求到陸廷軒面前去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便求到了老太爺跟前兒。
  
  老太爺雖是對這個不成器的庶孫沒什麼指望,外加他之前便懷了壞心害過陸文淵,早就對他死了心;卻也想不到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便不想讀書,反而想要做買賣了!
  
  訓罷了陸文博,老太爺恐怕是還不解氣,又叫自己的長隨招財和進寶滿大街去尋陸廷軒。
  
  不想兩人尋遍了能喝花酒的酒樓,找遍了花街裡的各家青樓楚館,卻遍尋不到;還是招財機靈,問了幾個過去總與陸廷軒混在一處的,方才知曉……自家大老爺如今已經嫌棄喝花酒逛勾欄煩膩了,轉而泡起了小倌兒館。
  
  招財進寶不敢涉足小倌兒館,便只得灰溜溜回家面見老太爺去請罪;老太爺強忍了怒氣點上四個老家人,親自帶人到那楚風苑門前,指使著幾個老家人進去將陸廷軒強拖了出來,兩腳便將他踹趴在了地上,又將楚風苑砸了個稀巴爛。
  
  陸廷軒到底是陸家的大老爺,是謝氏的丈夫,被老太爺打得爬不起床來,謝氏如何能不知曉?高媽媽石媽媽一眾人瞞了幾日,終究還是被她知道了,本以為太太定會羞怒非常,誰知她只是涼涼一笑,說了聲我知道了。
  
  陸清甯當時聽高媽媽學說罷,心底也有些疑惑。陸廷軒逛青樓也罷,流連楚風苑也好,這可是今年才有的事兒啊,太太這麼快便習慣無視這人的惡癖了,只是笑一笑便擱到腦後?
  
  待到了謝氏跟前軟軟的安慰了幾句,說您若是不舒坦便講出來,莫憋壞了自個兒的身子,謝氏終於淌了兩行淚,看來是忍了好久,口中還哽咽道:“我有什麼不能忍的,難道還挺著大肚子與他和離不成?”
  
  “只是你們姐弟今後如何自處呢?老太爺鬧得動靜如此之大,但凡是個人全都知道了,這不是叫你們姐弟今後無法抬頭過日子麼!”
  
  陸清甯一時無語。謝氏說的沒錯兒,陸廷軒幹的這事兒……影響著實太壞了,就連陸清嫵聽說後都默默流了好幾次淚,生怕閔家來退婚呢。
  
  她自己倒沒所謂,反正在心裡她從不曾將陸廷軒當成親人看待過;可是別人誰知道她是穿來的?!還有陸文淵,老太爺還一心期盼著他大了些後走仕途呢,有陸廷軒這麼一個爹,這仕途能好走麼?
  
  可她又不能埋怨老太爺。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誰容忍得了這種事情?大順朝好男風的不少,可至多在家裡養三兩個美貌孌童便罷了,又有誰像陸廷軒一般大張旗鼓的,日日長在楚風苑,臉都不要了!
  
  陸清寧也只得連聲安慰謝氏道:“有個好爹自然是是更好,可既然沒有,文淵我們倆也得好好生活不是?我們還有您呢,還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呢,為了您,我們也會好好的,只要我和弟弟爭氣,任誰怎麼說,也不能將我們看扁了去!”
  
  “若真是因為那麼點事兒便瞧不起我們,那種人不結交不相識也罷。有個好爹又如何呢,難不成有個好爹的便走到哪兒都吃香?自個兒不會做人、令人唾棄的不是也大有人在?”
  
  聽了她這一番話,謝氏立刻破涕為笑。可不是怎麼著,做人全靠自己呢,關爹娘多大事兒!她能將陸廷軒當成不相干的人,兒女為何不能!
  
  “三妹妹快來泡手!”陸清嫵的輕聲呼喚,打斷了陸清寧的回憶。
  
  她忙站起身來走到盆架邊,伸手不待浸在水裡,便聽陸清瑩起來告辭:“大姐姐,三妹妹五妹妹,我先走了。”
  
  陸清寧立刻轉頭笑看陸清瑩:“二姐姐為何這麼早便要回去?回去不也沒什麼事兒麼,在這兒湊湊熱鬧不是比回去閑得無聊好得多?”
  
  陸清瑩臉色微紅道:“我……我小腹有些痛,得趕緊回去叫馮媽媽給我煮些紅糖水喝。”
  
  這倒是個好藉口,陸清寧眯了眯眼。只是她隱約記得,陸清瑩的初葵仿佛才過去十幾天呢?不過人家既然主動張羅走了,管她藉口是什麼呢!留在這兒反而妨礙她們幾人聊天玩耍不是麼。
  
  陸清嫵卻皺了眉,柔聲詢問道:“要不要給二妹妹請個郎中來啊?你這小日子也太不規律了些,還有腹痛……初期不調養好了,往後再調養可是難上加難了。”
  
  陸清瑩的臉色愈加漲紅,只擺了擺手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陸清寧看著她的背影,無聲冷笑——動作這麼利索,跑得這麼快,卻偏要拿那種事當藉口!就算有事兒想瞞著,直說不願意跟她們姐妹強湊在一起很難麼!
  
  “三妹妹是覺得她有什麼別的事兒?”陸清嫵輕聲詢問。
  
  陸清寧笑道:“大姐姐可還記得于姨娘的那個丫頭長生?後來去了浣洗上那個?那丫頭最近往清瑩園跑得也太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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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32 A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會算計

  陸清嫵微微一琢磨,還是有些似懂非懂,只好問道:“三妹妹是擔心二妹妹跟長生那丫頭和在一起謀算什麼事兒呢?長生不過是個丫頭,又能給她出什麼中用的主意?”
  
  “我也只是猜測,”陸清寧將燙得微紅的手從盆裡拿出來,任由陸清嫵拿著滾熱的毛巾又給她裹了手,微微笑道:“咱們家老爺不是一直臥床不起呢麼,我聽說二姐姐時不時便親自過去噓寒問暖呢……還帶著說是親手做的吃食。”
  
  “她那兩把刷子會做什麼?當初為了換得姑母的誇獎,倒是學做了兩日的點心,可那各種滋補湯哪裡是她做得出來的。”
  
  陸清嫵手下動作不停,眉毛卻皺得愈發緊了。長生那丫頭,今年總有十八九了吧?她被三妹妹從莊子上接回來時,長生早就離開于姨娘身邊、進了漿洗房了,她幾乎都忘了這丫頭長得什麼模樣。
  
  如今再細細回想起來,不由微微有些發愣。若是她不曾記錯,那丫頭長得還不賴呢,且不說那細皮嫩肉,彎彎的眉眼,單說那楊柳般的腰身,遍尋這後宅所有丫頭,也找不出幾個能與那丫頭媲美的呢!
  
  回頭看了眼陸清許,正靠在她的軟榻上,被丫頭用熱毛巾裹著手,也許是太舒適了,微微有些睜不開眼、一副要睡著的模樣;便低聲問陸清寧道:“你可打聽過那丫頭原來在吟風苑……會不會被老爺……”
  
  “我問過太太院兒裡的忍冬,說是八九不離十。”雖然陸清嫵問得含蓄,陸清寧怎麼會不知道話裡的意思。
  
  她自打得知長生往清瑩園跑得勤,便立刻喚了忍冬來詢問。
  
  聽她問的是吟風苑裡原來的大丫頭長生、是否被老爺收用了,忍冬立刻脹紅了臉,“姑娘饒了奴婢吧。這個可不好說呀!屋裡面吹了燈後的事兒,奴婢怎麼好跟婆子們問得那麼清楚?”
  
  “婆子們倒是嘴碎的,總想跟奴婢多嘮叨些,可奴婢也不敢聽呀……不過意思應該……是差不離兒。”
  
  陸清嫵更加不解了:“若真是如此,老爺不主動求太太給長生個名分,于姨娘也應該求啊!長生可是她身邊的丫頭,鬧得難看了豈不是影響她?”
  
  陸清寧冷笑:“于姨娘那種人,大姐姐你還不知道麼?不給名分,那丫頭便得處處聽她使喚,還能替她爭寵。若是求了名分分出去單立了院子,那便不是主僕。而是面上做姐妹,私下做對手了!”
  
  陸清嫵一個激靈,心頭立刻清明起來。她比三妹妹大好幾歲呢,這等事兒上卻不如當妹妹的想得明白,若將來嫁進閔家還是如此懵懂……恐怕還不如太太呢!太太畢竟還有她們姐弟!
  
  “若真是三妹妹想的這樣兒。應該也不怕長生去老爺跟前給于姨娘求情吧?”陸清嫵看似與陸清寧探討,實則卻更像請教了。那丫頭不是應該恨于姨娘還來不及的?
  
  陸清寧也不答她。先摘了手上冷掉的毛巾扔回盆裡,走到榻邊給睡著了的陸清許身上蓋了薄被,低聲囑咐丫頭們好好看顧五姑娘,這才挽了陸清嫵往西屋走去。
  
  姐妹倆到了西屋坐定,她這才對陸清嫵道:“咱們家二姑娘恐怕卻抱了這個心思,想借一借長生的光呢。”
  
  陸清嫵皺眉笑起來:“我卻覺得,她抱了這個想法也是白抱。長生指不定怎麼恨于姨娘當初擋了她的路,怎麼還會幫她?”
  
  “若長生不想幫她,卻又往清瑩園跑得勤,大姐姐你說這是什麼道理?”陸清寧笑道。
  
  陸清嫵垂頭理了理雜亂的思緒,突然便明白過來:“你說她們倆互相利用呢?老爺、老爺可是還臥床養傷呢!”
  
  在陸清嫵心裡。老爺無論做錯了什麼,那也是她爹。子不言父之過。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要是萬一、二妹妹抽空將長生那個小蹄子領到老爺跟前去……老爺那身子,哪裡受得了磋磨?
  
  陸清寧也想過,要不要捉長生一個現行,好借機將這丫頭敲一頓板子再發賣了,也省得常年埋著這麼一個定時炸彈;連長生都不在了,看陸清瑩還有誰可以依靠!還有那陸文博,屢次三番三番五次的想棄學做生意,恐怕也是長生背後攛掇的!
  
  若是不及時將那丫頭按住,陸廷軒眼下正在養病,正缺那溫言軟語侍疾問藥的,真被她抓住機會爬上來,于姨娘的兩兒一女就像給她生的一樣啊!尤其是七少爺,如今年紀還小,正缺母愛呢!
  
  可是可是,老太爺生怕謝氏被陸廷軒氣壞了身子,打了陸廷軒一頓後,只叫下人將大老爺未成親前的院子收拾出來住著。那可是外院兒啊,她一個姑娘家,難不成還能日日長在外院守著去?不守著又如何抓長生呢?
  
  聽陸清甯說罷長生上位的各種可能,陸清嫵只覺得後背心滿滿都是冷汗。
  
  二少爺已經十二了,比六少爺大了五歲多,七少爺年紀雖小,又正是個好拉攏的年紀,長生若是當了姨娘,狗仗人勢的將兩位少爺攏在身邊,豈不是成了大房頭一份禍害了!
  
  按說她明年就要嫁進閔家,陸家大房亂成什麼樣跟她也沒甚大關係,可若是往深了想,老爺本就……不爭氣,太太若是日子不好過,她也就等於沒了娘家撐腰不是?
  
  她陸清嫵雖然不是正宗的嫡女,可太太待她視如己出,也正是因為這個,才令閔家更加高看她一眼——庶女都能有嫡女的待遇,那該是多麼的品貌雙全?當初跟陸家定親事時,閔家可連個磕巴都沒打呀!
  
  因此她總不能得了太太的好處,卻不為太太分憂吧,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呢!
  
  可這分憂又該如何分呀!三妹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都找不出來什麼好辦法,她又能如何做?也只好看看接下來能想出什麼轍來,需要她的地方她多伸手吧!
  
  “三妹妹都沒法子總往前院跑,她一個丫頭還能生了翅膀不成,”陸清嫵低聲安慰陸清寧道:“大不了見招拆招吧。”
  
  陸清寧苦笑著點頭,可不是也只能如此了?
  
  陸廷軒愛上了男風一事,正令老太爺心頭窩火呢,如果在這關鍵時刻,陸廷軒又要抬個姨娘,恐怕誰也不攔著,相反還會挺高興——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呀,不要說一個,就算十個八個恐怕也使得!
  
  長生那丫頭選的時機……還真好!她離開于姨娘的吟風苑都半年了,就這麼一直忍辱負重的等機會,怕是等得就是這種時候。
  
  “要不然……叫太太跟老太爺求個情,將老爺抬回千疊園養傷吧?”陸清嫵突然道。
  
  陸清寧笑著撫掌:“大姐姐這個主意好!我方才怎麼就沒想到?千疊園裡也有老爺的房間呢,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大不了將東西跨院收拾出來也使得!”
  
  太太如今早當沒有陸廷軒這個丈夫了,可若為了長久之計,求她委屈些日子應該也能答應,總不能白白便宜了長生那個死丫頭不是!
  
  陸清嫵立刻站起身來:“咱們倆去看看小五吧,也該叫她起來了,睡多了夜裡當心走困;等將她送回去,就去太太那兒小心商量商量……”
  
  一行人離了清嫵園,先將陸清許送到了二太太的院子裡;天色已經不早了,二太太正要打發人去接五姑娘,見她們姐妹一同進來了,立刻笑著起身迎了,“我還當五娘又要跟你兩個姐姐一同吃了晚飯才回來。”
  
  “五妹妹上完繡花課,直念叨手疼,我們便在清嫵園一同泡了手,結果五妹妹手上還包著毛巾便睡著了。”陸清寧笑著回道,“若不是怕二嬸娘不放心,真真兒就留她吃了再回來。”
  
  二太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又執起陸清許的手瞧了瞧,口中佯嗔著你這丫頭也太嬌嫩了些,這才問道:“就你們仨人兒?二姑娘呢?”
  
  二太太知道有這兩個侄女在,就算二姑娘也在,自家五娘定是不會吃二姑娘什麼暗虧,可依著她的本意,還是願意叫那二姑娘有多遠躲多遠才好。
  
  “二姐姐只在大姐姐那裡坐了一坐就走了。”陸清許快言快語的接話,又對陸清嫵兩人道:“大姐姐和三姐姐也留在這裡用了飯再回吧?我叫我娘的小廚房給你們倆加幾個好菜!”
  
  二太太立刻眉開眼笑:“我們五娘也真懂事了呢,你們倆就留下吧!鄧嫂子正好醬了不少的牛肉和牛蹄筋,我記得三娘最愛那個了。”
  
  陸清寧卻搖頭笑道:“我和大姐姐改日再來叨擾吧,今兒散了學還不曾去千疊園呢。”
  
  不等二太太答話,陸清許就笑問:“我猜你們一定是去與大伯母商量二姐姐的事情對不對?她上一次的小日子剛過去不到半個月呢,今兒又撒謊說肚子疼!真真兒是個滿嘴沒一句真話的!”
  
  幾人立刻面面相覷。二太太更是笑得幾欲打跌:“這是誰教你的!你怎麼還知道小日子應該隔多久,不到半個月又來了便是不對!”
  
  陸清許立刻一臉無辜:“是嬤嬤教的呀,不信您問大姐姐和三姐姐,教習嬤嬤才來沒兩日便教過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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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33 A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奇怪藥方

  陸清嫵和陸清甯離開二太太的秋實園,一路往千疊園走去;才拐上了通往大房的必經之路,迎面遠遠走來一個人,不是那叫長生的丫頭又是誰。
  
  長生遇上二人,也有些微微吃驚少許心虛,立刻低垂了頭給兩人行禮,又低垂了頭意欲速速離去。陸清寧卻笑道:“我沒發話叫你走,你著得什麼急呀!這都到了晚飯點兒了,漿洗房還忙著呢?”
  
  “三姑娘說得是,是奴婢錯了;漿洗房確實也忙得不可開交,天涼了,積了不少後宅女眷的夾衣裳,奴婢得回去抓緊熨燙呢。”長生的說辭也來得快。
  
  陸清寧挑眉哦了一聲:“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不過你們漿洗班子的管事也真是的,既給你分配了熨燙的活計,還打發你出來跑腿作甚?你這是出來給哪個院子送衣裳來了,我們太太那裡可是有專人負責取衣裳的,應該不用你送來吧。”
  
  長生沒想到三姑娘竟這麼刨根問底,囁喏了兩聲也只得回道:“奴婢、奴婢是來給二姑娘送花樣子的。”
  
  不說去二姑娘那裡了還能說去哪兒?這條道進去只有大房幾個院落,眼前這兩位姑娘自然是用不上她的,大太太那裡更不用提。被逼著說罷這話,長生不由有些憤慨——這三姑娘真是一點活路兒也不想給人留了啊!
  
  陸清寧聽了她的話,微微笑了笑,卻不像她想的那樣還要追問到底了,只是如同趕蒼蠅般厭惡的揮了揮手:“你回吧!熨燙的事兒最需要精神,你可莫在幹活兒時還想著你那些私事兒,小心再燙壞了自己個兒。”
  
  她說這話時如同趕蒼蠅,長生聽了這話也如同吃了蒼蠅。
  
  這三姑娘……哪兒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跟個下人說起來話也這般惡毒!長生憤憤的抬起頭想嘮叨幾句。卻不想人家已經抬了腳,一路越走越遠了。
  
  陸清寧兩人到了千疊園,石媽媽正張羅著小丫頭們擺桌子呢,見她們倆人進了屋,立刻笑道:“兩位小祖宗今兒早啊,怎麼不用石媽媽喊人去請了?難不成今日的繡花課、三姑娘得了滿分?”
  
  大姑娘還好,石媽媽帶著她住在莊子上的時候,日日都做些活計,如今就算女紅嬤嬤那些課程管得緊,大姑娘的繡花裁剪也不在話下;可這三姑娘。最近幾日散了學就長籲短歎,甚至還聲聲叫著手疼。說是筷子都拿不起,不想吃晚飯!
  
  還是太太看得清楚,說三姑娘根本便是想偷懶,不想上女紅課,叫眾人莫迎合她。迎合了之後便會得寸進尺……姑娘家總要嫁人的,女紅上拿不出手豈不是叫婆家笑話?
  
  “石媽媽又笑話我!”陸清寧假作不依——這些天。太太房裡的人可沒少笑她,說她繡的花朵像日頭,繡的小草像竹子,還不都是太太攛掇的!
  
  “三姐姐!”陸文淵早到了,本來正在內室陪著謝氏說話兒呢,聽到外面的聲音便飛快的竄了出來,一頭撲進陸清寧懷裡。將頭在她胳膊上蹭了幾下方才放開,小心翼翼摘下自己的荷包遞上來,“我給三姐姐尋的指套!戴上它,繡花就不扎手了!”
  
  陸清寧打開荷包一瞧,頓時失笑。就連一邊的陸清嫵也用帕子掩著嘴笑起來。
  
  石媽媽見兩位姑娘笑得厲害,也湊過來瞄了一眼。一眼之後,立刻將陸文淵攬過去抱著笑得不行:“我的小祖宗,你這是瞧見誰繡花戴著護甲的?叫媽媽說呀,你這是被鋪子裡的夥計們騙了吧?”
  
  陸文淵的荷包裡,端端正正擺著幾隻掐絲琺瑯的護甲,還鑲著各色寶石,閃爍著七彩斑斕的光芒,幾欲迷人眼;陸清寧拿出一隻戴到左手小指上,舞動著手兒叫丫頭們觀賞,丫頭們也不由笑作一團。
  
  陸文淵小臉兒脹紅,拼命從石媽媽懷抱裡掙脫出來:“笑,就知道笑!我三姐姐戴上這指套不好看?不誇獎也罷了,還笑話我!”
  
  他這話音一落,廳堂裡的笑聲更歡了,就連謝氏在內室也坐不住了,立刻叫高媽媽扶著走出來,一心想瞧瞧外面到底笑些什麼……
  
  晚飯後,陸清寧細心的囑咐水晶幫她將六少爺送回前院,自己便拉著陸清嫵坐到謝氏身邊,斟酌著用詞與謝氏商議起接陸廷軒到後院來養傷的事兒。
  
  謝氏既迷惑又不情願:“他在前院不是住得好好的麼,為何偏要將他接進來?”
  
  若說過去謝氏只是對陸廷軒死了心,那麼如今還要加上一個詞兒:厭惡。是的,謝氏對那人別提多厭惡了,流連煙花之地,流連小倌兒館,怎麼是個醃臢便能解釋的?
  
  “我知道您寧願多久多久都不見他一面,樂得心裡乾淨。可如今不比往常,老爺被人打了這等主意,若等弄成了真的,受苦的還是您不是?”陸清甯溫言軟語勸說道。
  
  “七少爺若是小兩三歲,還能接到您這院子裡廂房住下,日日使人看緊了,省得變成別人手裡的刀;可如今他這年紀根本便是不尷不尬的,若真等長生和二姑娘順了意,人家照顧起他來不是比您順手?”
  
  陸清寧的意思無他,不過是有奶便是娘的道理——謝氏若是想做那個娘,也不是做不得,並且比別人都順理成章;可謝氏一是懷著身孕,二是不甘心不高興,與其勉強自己,不如快刀斬亂麻,麻利的斷了別人的念想!
  
  再者說了,七少爺到底是于姨娘生的不是?就算謝氏真心對他好,誰知道是不是養虎為患!等辛辛苦苦將他養大了,卻被他反咬一口,何苦來呢?
  
  “理兒倒是這個理兒,”謝氏皺眉點頭,“可老爺願意搬回來住著麼?更何況這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可全是我的人,哪有半個願意好好伺候他的?”
  
  “太太多慮了。”陸清嫵笑著接話道:“老爺身上有傷,接他回來住只是為了好好照顧他,他有什麼不願的?就連老太爺也得誇您一句賢淑寬厚呢。”
  
  太太也好,三妹妹也罷,當著她的面兒毫不掩飾對老爺的不滿,她卻不能跟著附和;可是勸導太太的話她必須得說呀,如今的老爺早就靠不住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太太了!
  
  謝氏果然被她這話逗笑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這丫頭啊,倒比你三妹妹嘴兒甜的多。”
  
  話雖是這麼說,陸廷軒被接到後院來之後,到底派誰照顧他呢?
  
  陸清寧及時開了口道:“若叫我說呢,就將太太的東跨院收拾出來吧,至於伺候老爺的人選,我看著沁玉姨娘就不錯,她身邊還有兩個小丫頭,一同都帶來也住得下。”
  
  東西跨院本就是給姨娘們準備的,一是由於陸廷軒的姨娘太多,二是謝氏最煩自己的院子裡有外人,因此兩個小院一直都空著。
  
  沁玉自打擺了抬房酒第二天、吃了陸清寧一個下馬威之後,要多老實便有多老實;尤其是木香有一次替她診了脈後,又悄悄告訴陸清寧說,這位姨娘恐怕不好再有身孕了,如今一說起照顧陸廷軒的人選,陸清甯自然便想到了她。
  
  再者說,那沁玉又是謝家陪嫁給謝氏的丫頭,不單單是賣身契,就連老子娘和兄弟姐妹也被謝氏緊緊攥著呢,如今叫她來照顧老爺,又是個天大的恩賜,難不成她還敢趁機製造麼蛾子?有誰這麼傻,天堂有路不願走的?
  
  謝氏認真琢磨過女兒的提議,便點頭道:“這樣也好,就叫沁玉一起搬過來也成。”
  
  陸清寧便喚來石媽媽吩咐下去,趁熱打鐵將東跨院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再派幾個婆子去前院將老爺抬回來;謝氏看著女兒大人般處處想得周到,吩咐起差事來也有條不紊,鼻子立刻一酸……
  
  當初女兒落水,她的心裡別提多憤怒了。她的甯兒可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呀,竟然連個活路都險些斷掉?
  
  那時的她,真是越想越悲憤,很想拋下這個不像樣的婆家一走了之;可女兒生死交關,兒子年紀又小,自己肚子裡還有了新生命,她終究是無法割捨。
  
  於是被壓迫久了的心突然泛起了想反抗的念頭兒,不為那個不值得交付終身的男人,只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和未出世的孩子,也得搏一搏。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她的憤慨和懇求?女兒醒來後,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兒似的,這才短短幾個月,已經學會了無數雷厲風行的手段了!
  
  其實這個跟老天有甚干係?還是她太弱了啊,因此才逼得女兒自己個兒迅速長大成人!是她對不起這孩子!
  
  陸清寧吩咐罷眾多事宜,再回頭便瞧見了謝氏微紅的眼圈兒。她不想勸,也不能勸——這位母親的心思她再瞭解不過了,若是她不識深淺勸慰幾句,謝氏今兒夜裡就別想好好休息了,怕是輾轉反側都難以入睡!
  
  這麼想著,她便摘下裙邊的香囊,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將陸文淵送她的幾個指套拿出來放到一邊,從最深處掏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遞給謝氏:“我聽說老爺挨了老太爺幾個窩心腳,傷得挺嚴重。”
  
  “這是我跟梅媽媽求來的藥膳方子,太太想著囑咐了可靠的人給老爺做來吃。”
  
  謝氏接過那小紙片,輕輕打開,由上看到下又返回看了一遍,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驚疑。這是調養的藥膳?怎麼竟然用得到這麼多的奇怪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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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35 A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懷鬼胎

  第二日下午散了學,陸清瑩又用身體不舒服當做藉口,匆匆逃離了清嫵園。陸清甯早從慧心和馮媽媽口中得知,陸清瑩根本不是小日子紊亂,卻也不屑拆穿她——左了那外院的軒園已經是人去樓空,隨她怎麼籌措都是一場空!
  
  陸清瑩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長生正執著小扇蹲在廊前,給紅泥小爐扇火呢。見她急匆匆跑了進來,不由笑道:“二姑娘莫急,這湯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好。”
  
  清瑩院裡沒有小廚房,兩人之前商量了好幾日,最終也只得將這燒水熬藥的紅泥小爐搬到回廊上來暫且一用。好在這小爐子雖小,湯水卻也是文火慢燉來得更香甜,為了兩人今後的好前程,慢些便慢些了……
  
  聽陸清瑩說,大老爺喝了她煲的湯水,連聲誇讚她的手藝,長生的眉梢眼角全都是飛揚的笑容,口中卻道:“奴婢倒瞧著,還是二姑娘的孝心感動了大老爺才是真的。”
  
  陸清瑩的眼角不由有些濕潤——她想她姨娘了。
  
  自打姨娘被送到了莊子上去,人人都躲避瘟神一般躲避她,就連七弟弟也受了連累;他們姐弟的衣食雖然還是過去的慣例,並不曾被克扣半分,可是下人的目光,個個都是不屑,她不止一次哀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了!
  
  只有長生,雖然早就不在姨娘身邊服侍了,卻還是抽空便來照顧她照顧七弟,七弟如今身上穿的貼身中衣,也全都是長生熬夜趕出來的一針一線!
  
  如此就算姨娘……回不來了,她們姐弟還有長生呢,這丫頭有所求,她有所需。何樂而不為?
  
  等再過幾日,父親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她一定要跟父親說,給長生抬成姨娘算了,這樣她們姐弟也好有個依靠,總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強出許多!
  
  “我前幾日跟你商量的,求父親給你抬了房,你可想清楚了?到底答應不答應啊?我是覺得眼下正是好時機呢,先不說太太有了身孕,就說父親那裡受了傷。也很需要個人貼身照顧呢。”陸清瑩端了小板凳坐到長生一邊,低聲商量道。
  
  “這麼好的時機。可是稍縱即逝呀!太太最少還有三四個月無法與父親……若是長生姐姐被父親抬了房,也許不出兩個月便有好消息了呢。”
  
  陸清瑩話是這麼說,心頭卻冷冷的想道:長生這丫頭若真做了父親的姨娘,豈能容她懷上父親的骨血!等她真生下一兒半女,她們姐弟的依靠不是又沒了!哪有人放著自己的兒女不疼惜。卻去管別人死活的!
  
  “看二姑娘說得哪裡話!”長生微微有些羞澀道:“奴婢之所以抽空來照顧姑娘少爺一二,也是因為感念于姨娘過去的積德行善不是?奴婢可不是求的攀什麼高枝兒呢。”
  
  “于姨娘不在。還有二少爺那頭兒,雖說老太爺只答應叫他從頭學起,並不曾將他帶在身邊隨時教導,依著二少爺的聰明,再有一兩年也能獨當一面了,還愁他不能護著您與七少爺?到時候,只怕奴婢這點微薄之力。二姑娘瞧都瞧不上眼了……”
  
  這就叫欲擒故縱吧,過去她服侍于姨娘時,可沒少學這些東西。二姑娘不過是學了于姨娘的十之一二,還想在她面前耍大刀?
  
  二姑娘已經十三歲出頭了,根本等不了好幾年;更不用提二少爺根本沒有她講得那般伶俐。到底哪個靠山更快捷更便宜些,根本不用二姑娘琢磨。也必須得選她不是麼!
  
  陸清瑩果然擺手道:“長生姐姐快莫提我那不爭氣的二弟了。他前前後後鬧了有半年了吧,最終才得了個給二管事打下手的差事,等他出頭之後再護著我和七弟,怕是得叫我等白了頭!”
  
  既是提起陸文博,陸清瑩這氣立刻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他當初做事不夠隱秘,不但沒奈何得了小六子,反而被老太爺發現了端倪,怎麼會連累得姨娘被送出府去!
  
  何況還有陸清甯那丫頭呢,就算二弟弟再早早混出模樣來,還能將手伸進內宅來,將陸清寧整治了給姨娘出氣?反倒是長生更為可靠些!
  
  “若是我記得沒有錯,長生姐姐明年四月便該滿二十歲了吧?難不成你只想到時候被拉出去配個小廝不成?”陸清瑩閃爍的目光緊緊盯著長生不放。
  
  配小廝也得看是什麼樣的人呢!眼前這丫頭早被姨娘舉薦給了父親,多少次在姨娘不方便的時候替姨娘服侍父親,哪個小廝願意娶回家這麼一個破爛貨!
  
  只是這話卻不能明著說的,長生自己心裡清楚是一,她不能將這丫頭惹毛了是二!她點到為止便成了!
  
  長生果然被她這話說中了心事,手裡一直不停扇火的扇子也頓了一頓,卻終於狠了狠心:“誰叫奴婢生就了一個奴才命的?若真到那時候,莫說是配小廝,就算配個渾身騷臭的馬夫,奴婢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她當然很想被大老爺抬了房,就算抬不了房做姨娘,有個通房丫頭的名分也是好的,畢竟通房也是名正言順了,總比過去在于姨娘房裡見不得人好,亦不用怕到了年紀被配給小廝;可她永遠不能叫二姑娘知曉她很迫切不是嗎!
  
  眼下無論如何,都是二姑娘在求她;若是她有一絲沒掩飾住,反變成了她求二姑娘,她今後的日子可就被動了。
  
  說什麼做個通房丫頭也是好的,那也是不得已好不好?若二姑娘真心想依靠她,無論如何也得使出渾身解數來,幫她圓了姨娘夢才對!
  
  陸清瑩聽了她這話,不禁倒吸了幾口涼氣,重新又打量起她來。難道這丫頭在姨娘房裡的時候,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替姨娘伺候父親的?
  
  “長生姐姐還是信不過我吧?”陸清瑩賠笑道:“我既然都說了我二弟是靠不住的,你還不信我的誠心麼?”
  
  “你瞧瞧我父親身邊那幾個人的德性,哪有一個比得上你的?你還發愁得不了寵?”
  
  “宋姨娘雖然膝下有兒有女,架不住四姑娘不爭氣,她自己又年長色衰;沁玉姨娘更不用提,雖然還算年輕,卻從來不曾漂亮過,只是仗著從太太身邊出來的,我父親一個月不得不去她那兒應付一兩日。”
  
  “還有那雪芳,雖然長得比長生姐姐你略高一籌,可名分沒到手就丟了,那根本便是個愚蠢的女人,哪有長生姐姐你聰明!你若真願意……還有我們姐弟助你一臂之力,不是輕輕鬆松便成了太太之下的第一人!”
  
  長生終於有些動容,很是認真的看向她:“二姑娘說得是這個道理,叫奴婢也不由有些動心;可是……二姑娘千算萬算,漏算了一個人。”
  
  “是誰?”陸清瑩有些奇怪——父親身邊一共有數這麼幾個人,她方才已經數了個一清二楚,怎麼會漏算了誰!
  
  “長生姐姐是說太太?”陸清瑩微微皺眉:“太太可是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就算你再年輕再漂亮,也不敢跟太太比呀!若你真懷了這個心思,我也只好再選別人了!”
  
  這丫頭當她自己是老太太包氏呢?包氏當初可是良妾,因此才得以在元配老太太去世後做了填房,更別提包氏當年還費了不少心機。
  
  難道長生竟也抱了這心思,打算叫她伸出援手將太太拉下馬?就算她陸清瑩真有那個本事和膽量,長生只是一個奴才而已,再怎麼掙命也成不了填房啊!
  
  長生聞言立刻咯咯笑起來,笑夠了方才低聲道:“瞧二姑娘說的,奴婢怎麼敢打大太太的主意?奴婢是說她!”
  
  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朝清寧園方向努了努嘴:“昨兒傍晚奴婢從您這兒回漿洗房,路上便遇上這小魔星了,她似乎是瞧出什麼了,話裡話外都不忘敲打奴婢呢。”
  
  “若是二姑娘不能將她轄制了,奴婢還不等抬房便得死在她手裡;您說奴婢可敢冒這個險?”
  
  陸清瑩立刻陰沉了臉:“怎麼處處都少不了她!早知道如此,當初便該攛掇著小四換個更狠的手段……”
  
  她的話音越來越低,後半句幾近無聲的自言自語了;可長生離她太近了,一個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裡,卻還是裝成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低沉道:“因此奴婢也不作他想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湯煲好了,奴婢這便熄了火,二姑娘趁著熱乎勁兒給老爺送到前頭去吧?要不要奴婢幫您將馮媽媽喚出來陪您一同去?”長生擱下手中的扇子商量道。
  
  陸清瑩猶豫的看了看自己的正房——馮媽媽如今已經不像早以前那麼可靠了,對她做的事兒也總是睜一眼閉一眼,再不像過去一樣勸解;還有那個叫慧心的丫頭,也是太太賞的,這種日子,真的叫人過不下去了!
  
  “算了,不過是去前院探病而已,叫個小丫頭陪我一起去便好。”陸清瑩收回目光,站起身來喊正在院門口玩耍的小茶過來提罐子。
  
  長生便將紅泥小爐熄了火,順勢陪著這主僕兩人出了清瑩園,一個朝東,兩個朝南分頭走掉。
  
  “什麼?你說太太一大早兒便派了人,將老爺接回內院去了?”陸清瑩站在軒園門口,聽守門的小廝回罷話,立刻臉色蒼白的倒退幾步,嘩啦一聲便將小茶手中的罐子撞掉了地上。
  
  那滾燙的湯水立刻濺了她半邊腿,還浸濕了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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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11-1 10:3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3 01:31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路截胡

  可這種燙傷的痛楚,卻終於抵不過陸清瑩心中的萬般情緒,就像有無數利爪在撓著她的心肺。
  
  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她悲哀的望著軒園的門,只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三九天被凍住的冰人兒。
  
  小丫頭小茶打碎了湯罐,本就害怕姑娘責駡,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匆匆上前挽了陸清瑩的手:“姑娘,姑娘!姑娘的腳燙壞了沒有?奴婢去叫個軟轎抬姑娘回院子,再叫個郎中來吧!”
  
  軒園守門的小廝也嚇得夠嗆。二姑娘被滾燙的熱湯燙了,卻不喊痛,只知道傻呵呵的站在那裡發呆,難不成是受了什麼打擊?不應該呀,前幾日這位姑娘過來,不都是笑吟吟的模樣?
  
  “二姑娘,小茶說得對,您還是趕緊回去請郎中看看燙傷吧!”小廝急切的催促道。
  
  這裡可是前院,一個姑娘家就這麼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看門的不懂事,惹惱了主家姑娘呢。
  
  陸清瑩被小廝和丫頭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煩,拔腿就要離開;這時才覺出右小腿和兩腳火燒火燎的疼,哎呦一聲便抱著腿蹲了下去,眼淚撲落落往下掉。
  
  小茶見自家姑娘這幅模樣,更是慌了神,撒腿便往後院跑,一邊跑一邊交代那小廝:“你幫我照顧姑娘片刻,我喊了人便回來。”
  
  她不過是個跑腿的丫頭,平日裡連正房都進不去,姑娘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哪兒知道應該怎麼辦?還是去問問姑娘的奶娘馮媽媽再說吧!若是需要喊幾個婆子將姑娘抬回去,她也指使不動人呀。
  
  小茶一路瘋跑回了清瑩園,馮媽媽聽她說罷緣故。眼神就有些瓷住了——怎麼她一眼照看不住,二姑娘這個祖宗就又惹了禍!不過好在這次並不是惹惱了別人……
  
  一刻多鐘後,一頂軟轎將陸清瑩抬回院子,又有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將她抬進內室放在床上。
  
  馮媽媽小心翼翼的給她脫了鞋又脫掉襪子,看著那滿腳的燎泡,不由倒吸了幾口涼氣;又拿剪刀剪開她貼在腿上的衣裳,緩緩撩到一邊,腿上的水泡竟然比腳上還大些!
  
  馮媽媽雖然早就得了陸清寧的叮囑,叫她盯緊了自家姑娘,不許肆意妄為。陸清瑩到底是她從小帶大的,說是不心疼姑娘那是假話——何況得了三姑娘的話好好看顧自家姑娘。也是為了姑娘好不是?
  
  “我的姑娘啊,怎麼生生兒將自己燙成這樣兒?”馮媽媽俯首瞧著陸清瑩的燙傷,眼淚嘩嘩的淌了一臉。
  
  陸清瑩也不答話,只管嗚嗚咽咽的哭。慧心此時也找出了一罐獾油遞來,馮媽媽忙打開罐子蓋。拿著乾淨的棉花蘸著油給她傷處塗抹起來。
  
  “奶娘奶娘!太疼了!不抹了!”陸清瑩尖利的哭喊著,腿腳也不由亂踢亂動起來。
  
  “奴婢幫姑娘扶著些。馮媽媽也抹慢些兒。”慧心伸手按住了她的膝蓋,示意馮媽媽繼續,“姑娘稍微忍一忍,等獾油都塗好了,用不了片刻就舒服了。”
  
  陸清瑩哪管慧心說的話本是好意,在她心裡,這丫頭是大太太給的。根本便不是來服侍她而是來監視她的,如今被慧心一把按住了膝蓋,心頭火騰騰頂起來,一掌便摑在這丫頭頸子上,口中還喊道:“你個死丫頭想要按死我呀!”
  
  慧心脖子上挨了這一巴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被打的那一處也熱辣辣的作痛。立刻便松了手離開床前;陸清瑩的腿沒了禁錮,躲避馮媽媽塗藥躲得快了些,一腳就蹬在馮媽媽肚子上,將馮媽媽踹得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姑娘若是不塗這藥,那燙傷什麼時候才能好啊?若是蹭破了皮,當心留疤呀。”馮媽媽一邊抹淚,一邊搭著慧心扶她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卻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著。
  
  陸清瑩卻比馮媽媽還委屈,嗚嗚哭道:“我偏不塗這個!誰知道這藥里加了什麼,說不準塗了它反倒留疤呢!”
  
  慧心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姑娘是嫌棄那藥是奴婢拿進來的?姑娘怕奴婢給那藥里加了料?”
  
  “你到底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陸清瑩惡狠狠的回道,卻並不正面回答慧心問的那些話。
  
  慧心顯然不會被她的兇惡嚇到,還是一臉的笑容:“姑娘既是不信奴婢,那便等著郎中來再說吧;不過奴婢可是聽說了,燙傷能早用藥便該早用藥,也省得燎泡越起越多。”
  
  蘭心慧心幾個丫頭,本就是謝氏給自己閨女陸清甯準備的,因此能學的東西全找了妥帖的媽媽教導她們了;可後來這陸宅裡處處不安寧,謝氏也只好一咬牙,先將幾個丫頭叫進來,給兩個庶女屋裡也各分了一個。
  
  就因為這緣故,二姑娘一點都不信任她!慧心心底微微笑著,若換了別人家的太太,二姑娘這樣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她們太太卻從沒囑咐過那些陰私事兒,二姑娘卻還是這麼不知足!
  
  無論是郎中手裡,還是大戶人家常備的藥匣子裡,獾油就是最好的燙傷藥了,二姑娘執意不用,她還能強迫是怎麼著?請郎中的一來一去,至少要大半個時辰,往後有二姑娘哭的時候兒呢!
  
  馮媽媽平日裡總跟慧心一處做活計,因此也知曉這丫頭還是個好的,像二姑娘說的、慧心給獾油里加了料,怎麼可能麼!要知道這院子裡的藥都是她收著的,方才也是她告訴慧心放藥的地方、叫慧心去取的。
  
  “姑娘就算不信慧心,還不信奶娘麼?奶娘才將藥匣子的鑰匙給了慧心,她眨眼間就將獾油取來了……你聽奶娘一句勸,忍一忍疼先將藥抹上可好?”馮媽媽便軟言軟語商量道。
  
  陸清瑩哪兒會聽這種勸,只是閉眼躺在床上不吭聲。馮媽媽無奈,只好又端著小杌子坐在床邊,又用眼神示意慧心自去忙自己的事兒。
  
  慧心離開後,這內室裡只剩下陸清瑩與馮媽媽倆人兒。馮媽媽立刻幽幽的歎了口氣:“這出去請郎中的婆子,不一定怎麼偷懶呢,能走得慢些絕不跑得快些……”
  
  陸清瑩立刻一聲冷笑:“我一個沒了姨娘看護的庶女,既然落到這種境地,是死是活都聽天由命吧!”
  
  馮媽媽不禁一呆。她不過是想勸勸姑娘早些上了藥,怎麼到了姑娘口中,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再想到最近幾日,長生那丫頭往這裡跑得勤快,她立刻臉色發黑:“姑娘這是又聽了誰挑撥了?咱們太太對姑娘也算不錯了……姑娘惜福罷!有大姑娘的例子擺在那兒呢,姑娘只要不出格兒,還能差過大姑娘去?”
  
  陸清瑩更是連聲冷笑起來:“還算不錯?老爺受了傷在前院養著,正是我親近父親的好時機,誰想太太轉頭便將他接進了千疊園,這分明是不想叫我在父親膝前盡孝!不錯?”
  
  馮媽媽愣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太太和老爺畢竟是夫妻呀!姑娘都知道要盡孝,太太就不能盡盡夫妻情分麼?奶娘倒覺得姑娘想多了……”
  
  “盡夫妻情分是沒錯兒啊,可太太早做什麼去了?偏偏等我往軒園走得勤,她半路截胡兒?”陸清瑩哪裡聽得進去馮媽媽的勸告。
  
  何況自打于姨娘被送進莊子上養病,陸清瑩早就看透了,太太根本沒有這等本事,全是陸清寧搗的鬼!否則怎麼前些年都相安無事,那陸三兒一插手替太太管家,這事兒便一檔子接著一檔子的!
  
  “姑娘是說三姑娘?”馮媽媽驚疑的問道。
  
  她早就在心裡嘮叨過,姑娘惹誰都行,千萬不能惹到三姑娘頭上!且不說如今的三姑娘手段淩厲,只說太太那裡,可是將三姑娘當成眼珠子的,若沒事還好,有了事,太太還能繼續寬厚一輩子?!
  
  她們姑娘如今日子難過,那位四姑娘更不用提,早都被送進了家庵裡,不全是打四月裡三姑娘落水一事上來的?難不成三姑娘早就發現了,當初的落水跟二姑娘四姑娘逃不開干係?
  
  待馮媽媽將這疑問小心的問出口,陸清瑩也是一驚。旋即便搖頭道:“不可能,怎麼可能的?她當初落水也是被四妹妹身邊哪個丫頭踩了裙角,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莫說馮媽媽是她的奶娘,除了親娘,她跟誰也不能認這事兒。
  
  她雖然不認,馮媽媽又怎麼能信她;當初三姑娘落了水,于姨娘氣勢洶洶的來清瑩園敲打了二姑娘好一陣子,馮媽媽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更何況三姑娘後來的話裡話外,都是告訴馮媽媽說,叫她將二姑娘看牢了,若是再惹事……
  
  “二姑娘,馮媽媽,長生來了。”馮媽媽正在暗自琢磨該如何是好,只見慧心撩開簾子回稟。
  
  馮媽媽心底突然便明白了,二姑娘為何日日往前院軒園跑得歡,眼下又為何如此惱怒了。敢情長生這丫頭何止是來挑撥離間的,還是來攛掇人利用人來的!
  
  “奴婢聽說二姑娘燙了,傷得可嚴重?”長生一臉焦急的搓著手小跑進來。
  
  馮媽媽立刻站起身來冷著臉道:“你的耳朵倒靈得很!才離了清瑩園沒半刻,又跑回來了,難不成你在漿洗房的差事都不用做,這後半輩子就指望我們姑娘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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