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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3:47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12:54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傅君顏來滑冰場接我的時候,我正在練習自旋,冰舞指導告訴我,你要把自己想像成芭蕾舞者,始終保持著身形,不光在冰面上,在空中也是。我努力的去練習,還有些成效。當然,我屬於時靈時不靈,有時躍起的漂亮出彩,有時彭一聲摔冰面上。而且那狀態是緊閉雙目,一副怕死的樣子。
  
  我又摔倒的那一刻,傅君顏正從場外往裡走,經過一排排座椅,他心疼的看著我,頓了頓,才走上前,手扶在欄杆上,努力朝我微笑。這時整個冰場只剩我一個人了,冰舞指導已經下班回家,想著第二天的比賽,我揉揉屁股,對傅君顏嘟嘟嘴說:「我再練一練。」他點頭,就一直站著,默默的站著。
  
  不知道是第幾次摔倒,我再抬眼,傅君顏卻已經站在冰面上,他蹲□子看著我,如海的眼底,有深深的情感,他扶著我半個身子,揉著我的膝蓋說:「疼嗎?寶貝,我們不比了好不好?」
 
  我朝他搖搖頭,咧著嘴傻笑。乾脆也不起來了,朝他伸出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搖了搖,撒嬌的喊:「抱。」他也笑,寵溺的凝視著我,俯首靠了靠我的額頭,雙手把我抱在懷裡,起身,就這麼抱著我離開了冰場。

  他說:「寶貝,我們回家。」我摟著傅君顏的脖子,在他懷裡輕輕的點頭,緊靠在的他胸膛上,一遍遍聽他的心跳,沉穩,有力。
  
  他彎身把我抱進副駕駛,我一抬眼,就看見一張艷紅的卡片,放在我面前的擋風玻璃下,格外醒目。我伸手要去拿,傅君顏分神看了看我,拍拍我的手背說:「寶貝,先系安全帶。」我瞟了一眼他,裝聾,又伸手去拿。傅君顏無奈,低頭解開自己剛繫好的安全帶,又彎身過來替我系,我樂得自在,趁他彎身俯在我身上,啵了他一下。
 
  他眼底深了深,輕輕咬了咬我的唇。不疼,麻麻的,蘇蘇的。
  
  把那卡片拿在手裡,我敲了敲,這才才看清楚那一個大大的囍字,嘟囔了一聲:「原來是喜帖啊……」隨後揚了揚,見那樣式普通的請帖,心裡帶著幾分驚奇的問他:「你公司有同事結婚嗎?竟然也給你發請帖?」一般來說,演藝公司的職員結婚,是不會給藝人發請帖的……
  
  他啟動車子,淡掃了一眼說:「不是,是jay的請帖。」
 
  我手一僵,有些錯愕。低頭翻開,喜帖的內容很簡單,時間,地點,人物。沒有照片,沒有寄語,沒有精緻的設計。比不上前世他們的張揚奢華。
 
  傅君顏這時,柔聲喚了我一聲:「寶貝。」

  我呆了呆,看見前面的路障,忙往前探了探腦袋,伸手從收納盒裡翻出停車卡,遞給傅君顏。弱弱的問:「他們明天的婚禮,你今天才收到的請帖啊?」

  「不是,半個月前就收到了,同事一直幫我收著,上回只顧著和你回家,忘記拿了。今天順道去公司取過來了。」傅君顏專心開著車,耐心的回應我。
 
  「哦。」我點點頭,又看看手中的喜帖,心裡有一點點說不出的複雜。
  
  「你沒有?」傅君顏趁著紅燈,側過臉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我皺皺鼻子,搖搖頭。這時綠燈又亮起來,車子緩緩開動,想起他開車哪裡看得見,於是小聲嘟囔了一聲:「我沒有。」
 
  「沒有就算了,我替你隨份禮?」他問。

  「你要去?」我有些驚訝,倒沒想到jay能請得動他……  
  「他如今牆倒眾人推,我不幫忙,但也不能落底架石。」傅君顏輕輕抿唇,淡聲說,接著又笑了笑道:「何況,他們婚禮在中午,我去簽個字,送份禮就出來。還來得及送你去電視台。」然後,他又問了一遍:「要隨禮嗎?」
 
  我把請帖放回去,呼了口氣說:「不送。」想也沒想我就說:「這生生就是一對怨侶,有什麼好祝福的。更何況,我不喜歡徐玫,給她個白饅頭我都覺得浪費。」
  
  傅君顏聞聲輕笑。「那我得送幾個白饅頭?」
 
  「你最好不要送,賺錢多不容易。」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錢串子。」他分神看了我一眼,眼底寵溺,嘴角揚起真摯的笑意。

  看著他明亮眼眸,精緻的側臉,再看一眼那明晃晃的紅色喜帖,忍不住的,我輕歎道:「只是,可憐了Jay。」
  
  隨之,車廂裡,良久靜默。
  
  我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輕輕問他:「傅君顏,你信命運嗎?」

  「不信。」他毫無遲疑的答。

       「我也不信。」我笑。傅君顏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伸過來,覆在我的手背上,很溫暖,很安全。
  
  傅君顏沒有在婚宴上多待,他送了個紅包,不一會就回來了。車停在路邊,而我坐在副駕駛等他,看他從酒店走出來,一舉手一投足間,風華萬丈。我也不避嫌的在車中探出腦袋朝他招招手,他對著我一笑,雪化冰消,陽光燦爛。 

  第二天,N張報紙刊登了這一幕,傅君顏看著照片,點點頭說:「拍的還不錯。」那些標題也是儀態萬千,「jay與經紀人大婚,傅君顏顧寶貝齊出席。」「名聲不在情義在,君顏寶貝有情有義。」「傅君顏顧寶貝,成雙成對,疑似戀愛。」「傅君顏,顧寶貝,明星婚禮齊現身。」「傅君顏新戲殺青,回國立尋顧寶貝」,某報刊還寫,劇知情人士透露,傅君顏和顧寶貝在某新戲選拔會上眉目傳情,情形曖昧。

  CP黨也歡快了,什麼「公子終於把河豚給收了。」「公開戀情把!公開戀情吧!」「哦!我終於相信愛情了。」我看的眉眼一跳一跳,不能自己。
  
  什麼叫做大樹底下好乘涼呢?我只要在《冰舞奇跡》裡表現正常,不摔跤,不偷懶,保持進步。海寶們就憑著網絡和短信投票,輕輕鬆鬆讓我進了四強。節目現場也被問及和傅君顏的緋聞,我非常不要臉的淡笑,什麼也沒說。後來我開電腦,我和傅君顏的官網和貼吧,因為訪問人數過多而直接癱瘓。微薄也爆了… 萬青幾乎是哭音說,公司的電話被打爆了,公司的每個出口被粉絲圍堵了,她的手機快爆了…
  
  這般來勢洶洶,讓我的小心臟抖了抖,決定暫時不上網了……
  
  傅君顏對此卻不可置否,卻對我進了《冰舞奇跡》的四強,有些耿耿於懷,小氣的嘀咕道:「他們是想再看你這只呆河豚摔跤嗎?」說著又拿著藥酒,給我揉腿上的青印。
 
  我聽著好笑,瞇著眼說:「小心眼,你怎麼到我這就什麼原則都沒有了呢?也沒見你對安安這樣。」說著揪揪他的鼻子,揚揚腿。

  他眼神黯了黯,低聲喝道:「別動。」才又好脾氣的低聲道:「顧安還小,路還長,以後的路,要他自己走。可你有我,那還要原則做什麼?你好好的,那就是原則。」
  
  你就是我的原則……

  我聽了心口一顫,倦起腿,腦袋擱在膝蓋上細細盯著他。傅君顏就坐在我身旁,手上還沾著藥水,他用紙巾輕輕的擦拭著。然後細心的把藥箱放好,合上,歸置在一旁。
 
  「傅君顏。」我輕聲喚他。

  「我在。」他未抬首,纖長的睫毛微微隨著他的言語微微顫動。

  「你很愛我吧?」我說,卻是用肯定的語氣。

  他不說話,只是扭過頭來看我,靜靜的,伸出手將我拉進他懷裡,吻我。只是這一次,他的吻那麼強烈,那麼洶湧。

  傅君顏的雙腿跨在我身上,牢牢地禁錮住我的身體。瞬間我的口鼻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就這樣貼著我,突然抬手凝視我一眼,那眼底澎湃的感情,幾乎要把我灼傷。他的唇,在昏黃的燈光下看,是淡淡的櫻粉色,面色也有一些蒼白。他又低下頭,俯在我身上,從輕吻,到細細的啃咬,一點點,麻痺了我的神經。他身上好聞而熟悉的體味亦讓我沉淪,乾淨,舒適。

  我也笨拙地回應他,伸出舌與他嬉戲,舌頭輕輕的卷,我的上衣,也被他輕輕的捲起,最後衣服被他扔開,短裙的裙擺也被撩在了腰間,他的手,在我大腿上遊走,溫柔地,讓人心癢癢的,我沉醉在他的吻裡,呆呆的任他擺佈。

  他吻的很沉醉,雙手游移在我胸上,一下下,輕輕的揉捏,卻突然加重力道。我稍稍吃痛,不自覺地喊出聲,他頓住,埋在我胸前輕輕的笑出聲,隨之,在我肩頭輕輕咬了一口,拉著我環在他腰上的手,帶領著我搭在他頸項上。他嘴唇濕亮,眼中卻熾熱,歎了聲:「寶貝,真乖。」那聲音低沉性感,讓我整個人都酥了下去。
  
  他的手慢慢往下,臉也埋在了我的胸口,一寸寸的親吻下去。我大口大口的呼吸,渾身發燙,手/插/進他的發間,感覺他的手撫上我的私密,輕輕的揉捏,我渾身不自禁的顫抖。一僵,就再也提不起勁,身體變得好怪好怪,完全不能自控,我愣愣的喊他,臉都不知道該藏在哪裡,臉漲的通紅,小聲嚀喃:「君顏…君顏…我想…我想尿尿……」

  他頓住,在我胸前抬頭,絕魅的臉望向我,臉上也有幾分呆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輕哼著舔吻我的唇,笑著說:「傻丫頭。」

  就突然抱起我,我已經不著寸縷,被他抱在懷裡,身下,他硬挺的灼熱,總會隨著他的走動而觸碰上我,我更是不敢做聲,乖乖的環著他的脖子,臉羞怯的埋在他胸前,拽著他的衣領。

  傅君顏把我放倒在床上,沒有熟悉的海洋味,我知道,這是他的房間。可還來不及多想,他的重量就壓下來,我再也無法支撐住,身體仰倒了下去。他的動作愈發急切,吻上我的唇,一下一下的舔我,對著我耳邊吹氣,我的理智一點一點被吞噬,身體癱軟,好像化成了一灘水。

  他的手指又一次探進去,我呻吟,弓起身子,攀住他的肩,他的身體健碩而強壯,我攀著他,忍不住發出聲來。

  他溫熱的唇還在和我嬉戲,卻突然身體一重,毫無預兆的,他的火熱堅硬直直的刺進我身體裡。我愣住,突然的刺痛讓我痛呼,疼的眼角冒酸氣,抽著鼻子就哭了起來。他微微皺起眉頭,撐起身子看我,□卻沒有離開,身下異常的脹痛難受,他的灼熱,在身體裡的感覺那麼清晰。

  傅君顏好看的眉眼上挑,妖異非常,卻硬生生也停住動作。撐著一隻手只餘下一絲重量壓在我身上,一遍一遍的吻著我的脖子,吸允我臉上的淚花,在我耳邊說:「寶貝乖,不疼,不疼。」
 
  我努力去適應他,呼吸急促,手指掐在他的肩上,隔著衣服,緩緩用力。他將頭深埋在我的頸間,也喘著粗氣,氣息噴在我脖子上,又熱又癢。他的手漸漸向下滑去,之後,緊緊地握在我的臀上。他輕輕喚了一聲:「寶貝。」這一聲纏綿悱惻,誘惑非常。我紅暈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然後,他開始緩緩移動,一次深過一次的撞擊,我就這麼看著他,在充滿他味道的幽暗房間裡,眼裡只是他的臉,他的眼神裡滿滿的愛意。
  
  這個夜裡,我成了他的女人,他名副其實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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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3:52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4-7-8 10:13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早晨醒來,我按住脹痛欲裂的頭部,整個房間,都還殘留著、情、欲、的味道。

       全身乏力,四肢虛軟。想起昨夜我和他交纏的肢體,瘋狂的親吻,還有他的汗水性感的滑過喉結,落在我胸前,然後他魅惑的看著我,伸出舌,那濕潤的舔吻,想到這些,殘存於肢體間的歡愉感一點點隨著記憶撲面而來。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羞紅的臉,又好奇的微微掀開薄毯,看著自己睡裙下的皮膚上滿是是他留下的吻痕,還有他整整齊齊的穿著的,透著淡淡清香的麻灰色體恤,我囧了囧。 

  相處這麼久,這卻是我第一次看傅君顏的睡顏,他睡著的時候很安靜,規規矩矩的睡姿,機警的一動不動。乾淨,清透,精緻的臉,風華俊秀,但又生生有股禁慾的味道。誰能想到這麼淡然雅致的男人在床上性感勇猛成那樣……

  我就趴在枕頭上看著他,怎麼看都看不膩,像所有狗血的肥皂劇,裹著被子看著男主角傻笑。又想到昨天夜裡,他抱著我進浴室清理,替我洗澡,又用毛巾把我擦乾淨,替我穿好衣服,還用手指抹了藥膏給我下面擦藥,摟我在懷裡親了又親。我就,再一次滿臉羞紅……好淫、蕩……
  
  突然,傅君顏動了動,我一驚,又想起昨天那些,這樣那樣,那樣這樣的畫面,捂著臉,閉氣裝睡。
  
  「呆河豚,呼吸!」他輕笑的聲音打斷我。
  
  我微微睜開眼,傅君顏已經翻身趴在床上,雙手撐著臉,呈四十五度角望著我,一副慵懶迷人的樣子。他伸出手指,孩子氣的戳了戳我的臉,手指在一下下摸著我的臉。我臉漲得通紅,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瞪著他。
 
  他輕笑,伸手把我拉進懷裡,在我頸間嗅了嗅,又念叨了一遍:「寶貝,真不想起來,我們不去蘇州了,就這樣在一起一輩子吧……」那親暱的語氣,依戀的動作,讓我怎麼也排斥不了,乖乖的伸出手,眷戀的環上他的背彎。

  我說:「好啊……」

  他咬著我的耳朵說:「呆河豚。」嗚嗚,耍我……
 
  我倆一早的飛機去上海浦東機場,蘇州沒有機場,只能到了上海之後再開車過去。
 
  我一路睡到機場依舊蔫蔫的,傅君顏卻神采奕奕,甚至更加的風采過人。讓我灰常感歎男女之間的差別,明明是他叉叉圈圈……我叉叉圈圈……掩面……以上省去五百字……可是……他的精神為什麼?這麼這麼的好?
  
  當時萬青看見我和傅君顏緋聞就說要闢謠,她已經知道我是二老闆,行事乖巧了許多,也不再盲目追求利益。但方晴及時攔住了她,並通過我的授意,間接瞭解到了事實的真相。我不知道她在得知我和傅君顏是一對的那一刻,心中是怎樣翻滾的,但是我們雙方的經濟公司都默契的保持沉默觀望的態度。其實說白了就是懶得搭理的狀態……
  
  表哥說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埋怨我不要他了……爹地罵了傅君顏一句:「小人。」
  
  機票在頭等艙,鄰座。登機之後我就一直睡不醒打哈欠,眼淚都掉下來。傅君顏扶著我親暱地揉揉我的發。我腆著臉,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撒嬌:「還不是你……」

  他偏過頭,笑意然然的對著我點點頭說:「嗯,吃河豚對身體挺好的。」

  我繼續困意滿滿……心中淒然冒出幾個大字……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熱無窮。與君顏鬥,輸不死你…… 

  拿下墨鏡,我就靠在傅君顏肩上睡著了。中途他搖醒我一次讓我喝了杯牛奶,我聽他哄我說:「寶貝,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眼睛瞇成縫,把他遞過來的餅乾扔一邊,迷迷糊糊把牛奶灌下去,砸吧砸吧嘴,又倒在他肩上死睡。
 
  再睜開眼的時候,飛機已經在浦東機場著陸了。傅君顏替我收起毯子遞給空姐,溫文的道了聲:「謝謝。」才站著伸手揉了揉我的發,笑道:「你再不睡醒,我們要被趕下飛機了。」
  
  我困惑的看看他,咬著手指頭探頭往後看了看,飛機空了呢……我解開安全帶,甕聲甕氣的說:「你可以叫醒我的嘛……」

  他嚴肅的清了清嗓門,正經八百的對我道:「不敢。」
  
  我歪著頭瞥他,他笑著,伸手整了整我的衣領,拉著我的手一步步走出機艙,歎了口氣,調笑著說:「上次舒爽叫你起床,你拿鬧鐘砸人家。再上次,小啟叫你起床,你把小啟扔了出去。剛剛我喊你吃東西,你把餅乾扔在過道裡。我擔心,要是我敢叫你起床,我家寶貝會不會把我也扔出去?」他挑挑眉,眼底黑亮,輕輕揪了揪我的鼻子。
 
  我皺皺眉,自知理虧,嘀咕道:「那你可以吻我一下啊,人家王子吻一下,公主就醒了嘛。我是河豚公主啊……」我見他傾耳靠過來,聽得極為認真,說的更來勁,「你也可以抱我啊,用那種公主抱,嘿嘿。」

  「嘿嘿。」他學著我壓低嗓子笑了一聲,捏了捏我手心,牽著我走上機場內的大巴,整個身子擋在我面前,伸出手替我護出一小塊地方。周圍的人都屏息看向我們,傳來小聲的嘀咕,還有不斷探視的目光,我們交換了眼神,默契的視而不見。

  傅君顏微微垂首,看著我小聲說:「不害臊。」

  我點了點頭,踮起腳貼在他耳邊,應了一聲:「嗯,真不害臊。」說著兩人歪著頭,相視一笑。

  也不知他們從哪得來的消息,來接機的有大片的粉絲,機場簡直成了白色和藍色的海洋。一聲聲「天下第一,顧寶貝。」「君顏公子,舉世無雙。」喊得整個航站樓震天響,機場的保安也實在沒有辦法的全體出動。
  
  我們剛提好行李就被地勤攔住,特意來詢問我們是否要走貴賓通道。按理說,為了避免混亂,是該溜掉的。但是,順著不遠處的玻璃門,看著那一張張期盼的臉,他們,笑著,焦急著,期待著。
  
  不知道是不是被愛包圍的人,內心會變得格外柔軟,我不由自主的拉了拉傅君顏的手指,他微微側過頭看我,中斷了談話,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看著那一片藍色和白色匯聚的海洋,深如黑子的眼動了動,眸光望向我,瞭然地朝我微微點頭。然後我聽見,他有禮的拒絕了機場方面請我們走貴賓通道的好意。
  
  他的話音落下,我的心裡鬆了一口氣,覺得能出去讓苦苦等待的歌迷看我們一眼,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樣。 

  傅君顏揚唇輕笑,握緊了我的手,並肩站在我身側,也不看我,望著那一片人海低聲歎:「心軟的傻丫頭。」
  
  我摸摸鼻子,偷偷瞅他一眼道:「因為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安全……」又對他俏皮的眨眨眼道:「而且他們,是我們的粉絲也……還能吃了我們?」

  他側過臉望著我,纖長的睫毛扇動,揚起溫暖的笑意。

  「放心,風雨多大,傅君顏都不會開顧寶貝的手。」他的拇指摩挲著我的手背,低眉斂目望著我,一字一句說道。

  「嗯。」我笑,感覺在溫暖的雲裡,踏實的一塌糊塗,輕輕回握他的手,低聲念道:「山竭水枯亦不悔,只願與君長相守。」
  
  他說:「我知道。」

  傅君顏就這樣一手托著行李,一手拉著我走出安檢門,我們一起抬頭,站定,對著所有人淺淺點頭微笑。他暖如玉的臉微微仰起,慢條斯理地對著大家溫聲說:「謝謝。」而我依在他身邊,朝大家招招手,沒有說話,只是勾唇淺笑。

  有人尖叫,有人哭泣,沸騰的,暄鬧的……

  然後,傅君顏只是伸手環在我肩上,護著我緩緩走出人群,他一路始終是笑著的,澄澈的笑意從那雙漆如點墨的眼底滲出來,無比溫暖。粉絲們漸漸靜下來,都自覺的緩緩開出一條道,更有粉絲替我們攔住要上前的媒體記者,他們不擠也不推搡,彷彿,是堅守我們的長城,只是有的人,眼底還有激動,或者,傷心的淚花。

  很久以後,還有很多人歎息,從未見過這樣多的粉絲,卻這樣平靜恢弘卻又安全的接機場面。

  傅君顏後來和我說:「中國的粉絲,其實是世界上最寬容的。他們自己省衣縮食,卻花幾千元,幾萬元只為看明星一眼。他們自己住著窄小的地下室,卻可以為住在別墅大房的藝人掐架,示威。他們為自己的生活麻木,卻可以因為藝人而哭泣難過。可是中國的藝人有些卻是最懶惰的,有的人□一首歌,也就只唱一首歌,一輩子,衣食無憂,就這麼過去了。」他揉揉額角,輕聲的歎息。

  我忽然有些通明,轉頭問他:「這就是,你不願意參加活動,不去頒獎禮的原因嗎?」
  
  他沒說話,只是摸摸我的頭。

  我們被蘇州市委宣傳部的工作人員小吳接上車,到蘇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小吳很驚訝我們怎麼都沒有帶經紀人和助理。我和傅君顏不約而同的笑了笑,沒有言語。

  車子還在高速公路,廣播裡就連續播出兩條新聞,一條是傅君顏顧寶貝機場同行,直麵粉絲默認戀情。另一條是,『知情人士透露,傅君顏與顧寶貝再次合作接拍某市宣傳片,同行屬工作性質,無情侶關係。」然後開始舉例他是如何像愛護妹妹一樣愛護我……

   我囧,那不靠譜的知情人士是誰,一句話攪得我倆剛默認的戀情又撲朔迷離……

  車子一路到了平江路,停在一間古樸的小院子前,小吳交給我和傅君顏一人一把鑰匙,指了指這古樸的院子,示意我們今晚要住在這裡。
 
  他說:「按道理是該請兩位下榻酒店的。但是,這次拍攝是為了我們蘇州做宣傳,局裡非常重視,才特地準備了這麼個小院子,別看它不起眼,這老屋,也是有好幾百個年頭的,仔細觀察,裡裡外外都透著古樸精緻。房子裡的床罩被單什麼的都提前換了新的,我們以為兩位是帶助理的,所以所有臥室都打掃好了,小冰箱裡也塞好了食物。至於房間,兩位就憑喜好選吧。還有,這平江路上好吃的特別多,你們也可以去嘗嘗。二位這兩天就被安排暫住在這裡,我們請的小劇組也已經到了,但總導演還要明天下午才到,後天就正式開拍。希望二位好好休息,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末了還摸摸鼻子尷尬的問:「就兩位住在這裡方便嗎?」估計他也是被報道弄暈了。

  我笑,點點頭說:「沒事。」只看著那古舊帶著破敗的院門,心裡就滿意的緊。因為爹地說過,蘇州是個表面上破破爛爛,走進去卻春意黯然的好地方。
  
  最後小吳走的時候,還特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說:「大家都特別喜歡你們倆,能給我簽幾個名嗎?」我自然點頭,隨之,小吳欣喜的從包裡倒出一大摞我和傅君顏的照片,我有點懵了,看著那堆滿了石桌的照片,一個勁的傻笑。我說他包怎麼那麼沉呢……

  傅君顏掃了一眼,拉起我要坐在石椅上的身子,轉頭溫和的回道:「你先放這,後天去劇組的時候你來拿?」小吳點頭,笑得像撿了錢一樣的走了。
  
  小吳一走我就把手裡的鑰匙丟給傅君顏,讓他一起保管。他收進手裡然後難得得瑟的開玩笑說:「寶貝你要跟緊我,要不然就回不了家了。」

  我嗷嗚一聲,抱著他的腰蹭了蹭。又指指照片,傅君顏瞭然,點點頭說:「知道了。」最後,照片都是他簽的……

  夜裡,傅君顏出去買了地道的小麥酒,還有燒烤,又找來鍋子燉了一鍋小米粥,裡面加了紅棗,蓮子,香噴噴的,看得我直髮饞。
 
  他還特曖昧的指指紅棗說:"補血。」……

  我們合上嚴重掉漆的古樸房門,夜色裡滿院的悠然,一塊不曉得算不算作假山的石頭立在芳草間,三顆綠樹,滿地的青苔,有的生長在石頭上,又黑又綠。空氣裡也彷彿有水汽,溫潤溫潤的。月光斜斜的照在院子裡一條小小的走廊,接著古樸的門房,清新而又別緻,淡淡的,有一股抹不去的安逸味道。

  我捧著碗對著小米粥呼氣,嘴裡不時的嚼幾口牛肉串,辣的放下碗,一個勁的扇。傅君顏的眼睛望著我,黑的透亮,拿著酒瓶就瀟灑的直接對飲,眼底高貴清冷間帶著溫暖,只是笑,有掩不住的快樂。我拿著筷子沾了一口酒,比辣椒還辣……

  想到小時候爹地總喜歡指著某個地方給我講故事,我眨眨眼,轉頭問:「傅君顏,你知道這院子有什麼歷史嗎?」

  他竟然真的點點頭,我來勁了,眨眨眼期盼的瞅著他。

  他卻不語,下巴朝我手裡的粥點了點,我識趣,撈出一勺,吹吹涼,餵進他嘴裡。他很是有滋味的嚥下,才說:「蘇州有兩千五百多年歷史了,這個院子,有六百多年了。」

  「哦!」我點頭,左右顧盼了一下,還真是老房子。

  他又頓住,瞟了眼我碗裡的粥,眼底晶亮。我乖乖的再吹餵他一勺,巴巴的望著他。

  他意猶未盡的又瞅了一眼我碗裡的粥,才一副可憐樣繼續說:「聽說這家人早年做私鹽生意,賺了不少錢,成了富戶。但又建不起園林,也不願意和別人一樣住在小門小戶。所以就找人,建了這樣的精緻院落。」說著又頓了頓,對著我送進口裡的粥,魅惑的舔了舔唇。
  
  我實在扛不住他那純淨無辜的眼神,和騷魅無比的動作。乾脆挪了挪屁股,靠近他一些,端起碗,像是喂安安一樣,拿著勺子一口一口餵他,他就坐著,張著口等著我餵他,臉上全是滿足的笑意,難得的帶著幾分孩子氣。轉眼碗就見底了,我鼓著包子臉,抬頭望著他說:「現在總可以繼續講了吧……」

  他搖搖頭,眉眼微微揚起,對著我可憐兮兮的又說:「我餓了。」那語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啊……」我還沒開口,他就伸手把我摟進懷裡,俯下臉吻吻我的眼睛。我推了推他說:「你不是餓了嗎?」

  他也學我皺皺鼻子說:「飽暖思、淫、欲,寶貝,我是餓了……」
  
  我腦裡一轟隆,明白他是哪裡餓了……又推著他說:「你先說完啊……先把故事說完啊……再……」嗷嗚

  他輕笑,鼻尖在我臉頰邊蹭了蹭,口裡有淡淡的酒氣,卻並不難聞,他舔著我的耳朵,呼著暖氣說:「美色當前,編不下去了……」

  編………………傅君顏你公然耍流氓嗎?

  「你醉了,你抱著我去哪啊!傅君顏,你急什麼啊……」
  
  「心急……」
  
  ……嗷嗚
  
  「你……你……哪有那麼急啊……」他把我抱起,一路吻著我,手伸進我的衣服裡摟著我,抱著我的腿環住他的腰,就這麼進了屋裡,他的□隨著步伐一路頂戳著我,我面紅耳赤。

  「苦守多年,心急啊…寶貝,你要理解處男的心情…」他嗅了嗅我的發,貼近我,輕笑著說…………

  我……無言以對……任其左右……這心情……處男這心情……這肯定是醉了……
  
  可是,在『憾情』劇組的時候,我見過傅君顏和町越哥一起幹掉幾箱啤酒,還有他喝掉幾瓶洋酒的壯舉,一點沒事啊……難道……一瓶小麥酒就把他打倒了?邪門……

  是夜,蘇州平江路,某百年小院,傅君顏撲倒顧寶貝,大戰三百回合,鄰里聞之,次日曰:「誰家貓兒發春?聲聲入耳,夜不停……」
   


小劇場:酒後吐真言

      顧寶貝不會喝酒,但她喜歡洋酒加紅茶的味道,最沒品位最俗的那種。若帆在外地拍戲,這次她榮登女主角,高興異常,給他們幾個好朋友一人郵寄了一瓶極品紅酒。
  
  顧寶貝也很為朋友開心,晚上就一個人自斟自飲。

  傅君顏帶著安安和小啟從超市回來,就看見縮在角落裡,雙手環抱著腿蹲著,瞇著眼睛哼歌的顧寶貝。他微微皺眉,抱著顧小安和小啟進了房間,讓兩個小傢伙玩多米諾。這才走出來,撿起滾在毯子上的空酒瓶,蹲□看著顧寶貝。

  「寶貝,怎麼喝那麼多酒啊?」傅君顏溫柔的替顧寶貝拂了拂飄在她眼前的長髮,溫和的望著她。

  顧寶貝遲鈍的轉轉眼珠子,看見傅君顏,歪著頭對他笑,嘴裡傻乎乎的說:「我是蝸牛。」

  傅君顏搖搖頭,知道她醉了。摸摸她的發哄:「好,你是蝸牛,你是蝸牛。」

  顧寶貝點點頭,抽了抽鼻子,打了幾個酒嗝,喘著氣說:「我是蝸牛,我生來就有房子,可是我不堅強。」說著她戳戳自己的腦袋,扁著嘴,帶著哭腔說:「全世界最壞的就是欺負我的人,說我沒有他也會好好的,說會永遠愛我,說我長得好看會有好歸宿,然後愛著我娶別人,恩情,恩情,屁嘛!喜歡又怎麼樣嘛,喜歡也抵不上傅君顏一個擁抱……」
  
  說著她開始低頭玩自己的手指,抽抽鼻子接著自言自語:「我死的時候還是個老處女,老處女有沒有?花開的時候沒人采,沒人愛,沒人擁抱,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他連抱我一下都怕徐玫看到,什麼嘛……顧寶貝的上輩子就是個笑話……可是,我不難過了……」
  
  說著她突然笑起來,像個孩子一般仰著臉,蔚藍的大眼睛亮的像天空一樣:「全世界只有傅君顏最溫暖,他讓我變成一隻河豚,一隻河豚,被保護的很好的河豚,沒有殼也不害怕的河豚。我好喜歡傅君顏,好喜歡安安,活過來真好…真好…」她笑著笑著又突然扁起嘴:「可是,可是我不敢告訴傅君顏我愛過別人,我怕他難過……」
  
  傅君顏一直默默的聽著,眼底始終平靜無波,終於,他歎了口氣,摟著這個自言自語的像孩子一般的小女人,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嘴裡,用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哄著:「乖,寶貝乖,我知道的,我來了,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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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3:56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2:42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被折騰的一個晚上,我睡懶覺到日上三竿,下午一點,才從屋裡起來。
  
  這時的蘇州已經有了幾分涼意,但還好只是舒舒爽爽的風,溫和的如母親的手,透過窗欞,撫在我的臉上。傅君顏就坐在床邊不遠處的搖椅上,穿著一件爾雅的白襯衣,肩背舒展的靠著椅背,右手拿著本線裝書,半搭在搖椅的把手上,他低著頭,一頁一頁認真翻看著。

  我就擁著被子探著腦袋瞅著他發呆,他像有感應一般不一會就抬起臉,精緻的輪廓皎潔乾淨,眼底亮亮的,放下手中的書,說了聲:「醒了?」
  
  我點點頭,從薄被裡伸出雙手,對著他張開,搖了搖。他勾起唇角,把書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站起身,走到床頭向我伸出手,把我從床上拉起來,嘴裡還笑著道:「嬌氣包。」

  我整理好,再回房間,就見桌案上已經放好了冒著熱氣的牛奶。我開心的伸手去捧起杯子,暖呼呼的慰著手心,不知道多舒服。傅君顏從行李包裡找出一條長絲巾,走過來環著我,替我繫好。
  
  然後他後退一步看了看,又伸手替我拉了拉衣擺,自己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說:「寶貝,我們出去吃飯。」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珠轉了轉,歪頭對他嘟囔:「這裡我都沒好好看過呢!」說著就不管不顧地拉著傅君顏的手指,手裡端著半杯牛奶,開始興奮的在各個房間裡探險。

  傅君顏也由著我沒有門路的一間間房瞎串,任我拉著,嘴裡卻勾著笑說:「你這是被我餵飽了,一點都不餓呢……」那語氣低沉性感,曖昧的我耳根通紅,轉頭嗔了他一眼。

  在最角落的房間裡,我們發現了擺在裡面不起眼的自行車,還有打氣筒一類的東西。傅君顏看了看,說這可能是原主人放雜物的倉庫,說著伸手在我面前揚了揚,微微皺眉說:「這裡面太髒了。」
  
  我卻不動,只盯著那自行車看,這輛自行車是那種非常古舊的黑色鳳凰牌,路上已經很少見了。我忍不住好奇的去碰了碰,車把手上的鈴鐺竟然還會響,聲音也挺悅耳的,就是太髒,沾了我一手的灰。但心裡卻越發歡快,睜大眼睛轉頭賊亮賊亮的瞅著傅君顏,我說:「咱騎自行車出去唄!」
  
  傅君顏微微撅起眉,見我低頭要喝剩下的牛奶,極快的從我手裡把杯子抽走,對我搖搖頭說:「不能喝,灰落進去了。」我乖乖點頭,可憐巴巴的瞅了剩下的牛奶一眼,奶面上竟然像撒了巧克力粉一樣……我糾結,還好他細心……
  
  心裡其實也知道這裡灰塵太大,傅君顏有潔癖,看著被灰包了一遍的自行車肯定會有些不自在。可是……和自己的男人騎自行車什麼的,不是很浪漫的嗎?我仰起臉望著他,無辜又無辜的眨眨眼。
  
  傅君顏也歪著頭看著我,纖長了睫毛眨了眨,眼底有幾分挫敗和寵溺,他輕輕吸了口氣,又轉手把杯子遞給我,又囑咐了一句,不許喝。走在自行車前停頓了兩秒,才指揮我讓開,把白襯衣的衣袖卷的更高,握著那髒兮兮的把手把自行車扶了出去。
  
  到了院子裡,傅君顏就找來水管接在水龍頭上,從上到下,把自行車沖洗的乾乾淨淨,他蹲□轉了轉腳踏板,又捏了捏車輪。把自行車停穩又回頭從那間房裡拎出來一個打氣筒,照剛剛的樣子沖洗乾淨,就開始一下下踩著打氣筒給輪胎打氣。我看著他這個樣子,捂著嘴咯咯笑,他側過頭對我挑挑眉,竟然在做這麼沒有檔次的事情的時候,股子裡的艷絕清貴都一分未少,他始終一絲不苟,白色的襯衣在做了這麼髒的活之後也始終乾淨整潔,我實在是無言以對。
  
  之後,他又蹲下捏了捏車輪,拿出一塊開始找來的乾淨抹布,把自行車上上下下的水擦乾。這才抬眼對我說:「坐上去試試。」
  
  我笑,一屁股跳上後座,側坐著看他。他朝我點點頭也跨上前座,囑咐我扶好,腳踏上踏板轉了兩圈,往前騎了幾步。我興奮的摟著他的腰,從後面探出腦袋問:「怎麼樣?怎麼樣?」
  
  「還能用。」他答,我一聽,高興的在後座狂蹬腿。
  
  平江路上有條平江河,它們就這樣倆倆相伴了幾千年。街上是滿滿的石板路,年復一年,被歲月打磨著它曾經的圓滑和尖銳。街道有些窄,自行車騎在石板路上,顛顛簸簸的,我起先覺得好玩,笑得開心,到後來就只剩悲慼的喊:「我的屁股……哎呦……我的屁股。」
  
  傅君顏聽了哈哈大笑,笑聲揚在風裡,格外好聽。我摟著他腰的手,也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他是個內斂的人,難得見他笑得這麼肆意,我玩心起,伸手沒芥蒂的戳他的腰癢癢,嘴裡嘟囔:「要你笑,還笑?」他被我又掐又戳,扭動幾□子試圖躲,這樣下來方向就扶不穩,自行車在路上劃起了八字形,騎的歪歪扭扭的。他見勢只能不躲,任我作亂,一旁就是護城河,他顧忌的在嘴裡柔聲喊:「小祖宗,坐穩,扶好,別亂動。」

  「呵呵。」我一聽更張狂,使著勁撓他,傅君顏無奈,單手扶著車,一隻手反過來抓我作亂的手,大掌不一會就壓住我的兩隻手扣在前面,力氣那麼大,我怎麼動也不了了。

  我索性把臉靠在他背上,蹭了蹭嘀咕:「小氣包,碰一碰都不給。」

  「回家隨你碰……」這話說得曖昧,我立馬乖了……

  後來把車停在一處,傅君顏就拉著我去找吃的。他像個地保似的,哪裡有好吃的都知道,對路也似乎很熟悉,完全無障礙的帶著我走街串巷。

  我問:「傅君顏,你怎麼都知道啊?你來過嗎?」他笑著搖了搖手機,我看著屏幕裡「蘇州旅遊指南」六個字,默默無語。
 
  這一路我們太張狂,我在自行車上和他鬧的那麼歡,都成了一道風景線。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了我們,我們默契的選擇視而不見,依舊過我們的小日子。

  我們先是去吃了雞腳旮旯,那個味道真真好,燉的很爛,吃起來熱熱乎乎的,我吃上了癮,還在傅君顏嘴邊搶下一口,他樂意的回啄我一口,做了個偷香賊。
  
  平江路上有家花貓酸奶食堂,裡面的酸奶各式各樣,人也多,門口排著長長的隊,我和傅君顏也乖乖排隊站好,自然也引來圍觀。傅君顏手裡還端著花糕,我拿著牙籤一小塊一小塊戳著吃。他望著我我就餵他一口,再望一眼就再喂一口。他就對著我笑,眼底滿是溫暖。那時我覺得,他的笑那麼好看,這時候,也似乎帶著幾分傻氣。

  這家店酸奶的品種真是多,我們到的時候服務員說很多已經賣光了,但賣剩下的口味也還有八種,這讓我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中,很是糾結。
  
  我看著都覺得是會好吃的,於是更不知道該選什麼味道才好,杵在櫃檯前鼓著腮幫子左右為難。傅君顏見狀,輕輕的戳了戳我的腦袋,拉起我的手,上前一步說:「您好,每樣都來一份。」
  
  我咧嘴,望著他無語,然後小小挪了幾步貼到他耳邊,小聲說:「這哪喝的完啊!」
  
  傅君顏低頭笑,付好錢,接過營業員遞過來的裝酸奶的袋子,拉著我走出去。然後在袋子裡挑了挑,取出一杯果綠色的,插好吸管遞給我。接著,側著眼望著我一字一句的說:「上次有只呆河豚說,『暴發戶真好啊!買兩碗燕窩,吃一碗,倒一碗啊!』」
  
  他把我的語氣學的惟妙惟肖,我哽住,摸摸鼻子,小聲道:「爹地一直教育我勤儉持家的……」

  他笑睇我一眼,揚了揚手中裝著七杯酸奶的袋子挑挑眉說:「今天就隨了你的願,我們寶貝喝一口倒一杯,怎麼樣?」

  我囧,從袋子裡取出一杯也插好遞給他,眼角抽了抽道:「謝公子大恩……」心裡想,安安在就好了,安安在的話一定會像掩護奶瓶一樣掩護住所有酸奶,然後和小啟分享……

  當然,後來那剩下的六杯酸奶也沒有真的倒掉,而是送給了從一開始就一直偷偷跟著我們辛苦流汗的幾位粉絲,不多不少,正好六位。
  
  傅君顏轉身朝他們走去的時候,那幾個人完全呆住,也不知道跑,立在原地僵的一動不動,只是縮起腦袋,臉上的表情,像是做錯事被抓包,等待挨罵的孩子一樣。而且都乖乖的把自己的『凶器』,手機和相機舉在面前,手卻抓的死緊,滿臉的不捨。躲在最後的,一個膽子最小的姑娘已經哭了,抽著鼻涕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會把你們的照片刪掉的,我,我只是喜歡你們……」可說著說著,拿著相機的手卻捨不得的往裡縮。

  我看著她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心疼,想起前世一次很轟動的事件,一個十四歲的小男孩喜歡某女星,有一次路上遇見了她,就一路默默地跟著。結果那女星竟然叫來了自己的保鏢,痛毆了那個孩子,打斷了他的腿,還摔爛了他的手機。後來記者採訪,我看見畫面裡完全就是一個沒有威脅的瘦弱男孩,他啞著聲音哭著說:"我只是喜歡她,想多看她一眼。我不知道她會害怕,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就想,憑什麼讓那個孩子說對不起?而我記得,那時傅君顏難得在媒體面前發表了意見,我記得他說:「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呢?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選擇了做藝人,失去某些自由也是代價的一部分。」他的話太真實,沒有指責任何人,卻恰恰戳中了太多人的死穴……

  而同樣都是父母家的心肝,因為喜歡我們所以才願意這樣跟著我們,才這樣偷偷摸摸的拍照。雖然自由是受到一點影響,但又憑什麼去指責他們?他們又憑什麼要因為這樣無條件的,把自己放著低低的卑微的愛,而受到糟踐呢?

  我趕忙從包裡掏紙巾,小跑過去遞給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她看著我靠近,我眼裡有期待,還有害怕,怯弱的,很是可憐。我怕嚇著她,也不敢先說話,只是善意的對她笑。看她發愣,只好伸手替她擦臉上的眼淚,一邊像哄安安一樣的哄著她說:「哭什麼呢?我們不是來搶你們相機的呀,我們是良民哦……」
  
  說著指了指給前面幾個也開始流淚的粉絲發酸奶的傅君顏說:「你看看傅君顏啊,他看你們跟了我們這麼久,給你們買了酸奶哦!渴不渴啊?」我說著自己吸了一口杯子裡的酸奶,味蕾得到滿足,笑瞇瞇的說:「你再不上去拿,好喝的味道就都被你的朋友搶光了哦!快去快去!」

  小姑娘聽了,眼珠一動不動有些呆愣,望望我又遲鈍的望望傅君顏,結果哇的大哭起來,我呆掉,有些不知所措。我想我果然沒有哄人的天分,果然還是安安小朋友最好哄……

  還好她的朋友裡有個女生已經鎮定了,走過來半是孺慕的看看我,連忙抱著那小姑娘哄她不要哭,我把剩下的紙巾全部塞給了那個女生,靠近了些溫柔的摸了摸哭泣的小姑娘的腦袋。我想這或許可以給她溫暖,因為傅君顏每次摸摸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暖烘烘。
  
  後來我沒好氣的捶傅君顏的肩說:「傅君顏,你早就算好了的對吧!怎麼就正好跟著我們的是六個人,你多買的也是六杯呢?」他看著我笑,我嘟嘟嘴,嘟囔:「什麼喝一杯倒一杯?騙寶貝!」

  他摸摸我的頭說:「爹地說要勤儉持家……」

  我戳戳他手臂,吐了吐舌頭嘀咕:「小人!…那也是騙寶貝!…」可抱怨的時候,我連眼睛都是笑著的。

  「嗯,我是小人。」他應聲,無比歡快。
  
  後來他告訴我,他走過去先問那個最前頭的男孩說:"你渴嗎?」那個男孩錯愕的點頭,然後羞答答的撓著自己的腦袋說:「不敢喝水,我們怕去上個廁所就看不見你們了。」然後傅君顏摟著我的肩膀說,你看,他們多善良……我卻想,他是清冷的,卻又是寬容慈悲的……
  
  路上我們看見了一位老爺爺好幾次,老人家西裝革履還拄著跟枴杖,顯然是細心打扮過的。他手裡牽著一隻沙皮狗,那沙皮狗很是神氣,黃白的皮毛,三角眼,滿臉的褶皺,毛短短的硬邦邦的,看上去像插著梳子一樣。可偏偏那表情,皺巴巴的臉上,哀怨凝重,可笑的要命。
  
  我搖搖和傅君顏交握的手說:「你看,你看癩皮狗!」傅君顏瞟了一眼,挑挑眉。
  
  我瞇著眼再看了看那長得沒小啟好看的小傢伙說:「小時候吧,我有一次去狗狗咖啡廳,就是那種養了很多狗的寵物咖啡廳。那個店員可熱心了,給我介紹店裡小狗的品種,介紹著,介紹著,就拉了一直黑乎乎的沙皮犬出來,然後告訴我說,『它的原產地是中國。』我當時就哭了,巴拉巴拉地說『哇唔,為什麼這麼醜的狗,偏偏這裡最醜的狗和我是同胞……』」
  
  「同胞?」傅君顏聽了輕聲低笑,挑著眉眼望著我說:「原來你小時候就很呆啊……」

  第三次又碰見那位老爺爺的時候,他的周圍圍了好多人,我好奇,拉著傅君顏往裡鑽,這一張望我就樂了。那沙皮狗四隻肉爪子攤開,耷拉著腦袋趴在石板路上,一動都不動,表情那個憂鬱深沉啊……老人家拉著狗鏈怎麼拖它就是不起來,連吠都懶得吠,周圍的人都在笑,我背靠在傅君顏身上,被他圈在懷裡也捂著嘴咯咯笑。
  
  最後老人家沒辦法了,只好拉著它的前腿把它拽起來,雙手牽著那條小懶狗讓它立起來走路。可還沒走兩步路,那沙皮狗又不幹了,得瑟的一翻身,乾脆仰著肚子又趴在地上。
  
  我拉拉傅君顏環著我的手,感歎道:「還好咱家小啟不這樣啊……這到底是懶呢?還是脾氣大呀?」

  傅君顏不可置否,卻考究的感歎:「還好河豚和沙皮狗不是同胞啊……」
  
  我炸毛!「你這是欠抽了吧!傅君顏!」
  
  「回家抽……」
  
  一下午我和傅君顏都吃得飽飽的,路邊有吹糖人的攤子,好神奇的一吹就吹出一個孫悟空。我看著目不轉睛,傅君顏就拉著我的手問:「寶貝要什麼?」

  我想了想嘿嘿笑:「西遊記我最喜歡豬八戒也!豬八戒都好啊,多可愛啊,能吃能睡的……」
 
  傅君顏聽了莞爾望著我,付錢給我買了一個豬八戒,卻只讓我拿著棍子玩,不讓我吃,像照顧小孩一樣解釋說:「髒。」我聽著心裡暖暖的……
  
  天色漸漸黑的時候,我們進了一家茶館,挑了靠窗的座位,窗外遠遠的就是江水,很有詩意。

  傅君顏替我拉了拉頸上的長絲巾,招服務員來,點了些點心,還有一壺花茶。茶館裡有一些當地蘇州人,燕語鶯聲,細一聽都是吳儂軟語。直叫人心口發酥,就覺得軟人,帶著一股纏綿味。
  
  茶館裡架了個檯子,不一會走上來兩個穿旗袍的女子,兩人端坐在席位上,彈詞一般兩人說唱,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朝台下點頭致意,便開始自彈自唱。開口便是靡靡之音,鈍挫有律。

  她們唱:「江南夢,縹緲賽神仙.桃花柳葉月更朦。才子佳人畫中顏。此時亦留連。」

  我不禁對傅君顏道:「小時候爹地就說,姑蘇城裡的女娃子,說起話來最最好聽,就有那麼一股撩人勁,這是怎麼羨慕也羨慕不來的。」說著,我學著一旁的老先生,也瞇著眼,靜靜的聽著起勁。
  
  卻聽那女子又唱:「松煙縈樓碧,燈花綴江稀。 好夢宜早醒,美景難再期。」我睜眼,眼皮突兀的跳了兩下,聽得心裡不痛快,就不想再聽下去了。拉著傅君顏,結賬就走。
  
  出了茶館已經是月上柳梢頭,我吃的肚子飽飽,人也發懶,站起來也沒一點勁,沒骨頭一樣磨磨蹭蹭的抱著傅君顏的手臂撒嬌。
  
  他側頭溫和的看著我,摸摸我的頭問:「累了?」
  
  我嘟著嘴巴巴的點頭,他了然一笑,寧暖溫潤,偷香一般蜻蜓點水的吻了吻我的唇,拍拍我的手,我鬆開,歪著頭瞅著他。
  
  傅君顏上前,微微弓著身子,背對著我說:「上來,我背你。」
  
  我聽了一笑,瞇起眼,抱著他的脖子就跳在他背上,閉著眼睛懶洋洋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子。

  他走得很穩,手抱著我的腿,撐著我的身子。
  我又用腦袋蹭了蹭他問:「傅君顏,自行車怎麼辦啊?」
 
  「一會我再騎回去。」

  「為什麼啊?你怕又騎不穩,騎進河裡去,是不?!」我笑,伸手揪他的精緻好看的耳朵。

  他也不躲,低聲說:「不知道是哪個嬌氣包說坐著不舒服。」說著拍了拍我的屁股,動作很輕,很溫柔。

  「哦。」我勾起嘴角,笑著,壞心的去舔他的耳垂,他的步伐一點也未亂,拍拍我,好脾氣的說:「不要撒嬌,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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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00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7:48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到達蘇州後的第二個清晨,小院裡帶著淡淡的安逸氣息,樹葉上的露水也看得清楚,小水珠透著光亮。傅君顏穿著米白色的風衣,微微揚起頭,望著門角的搖鈴。纖長的背影帶著陽光的暖意,說不出的迷魅,週身透著如墨一般的沉靜與安詳。
  
  我在廊前盯著他背影許久,才邁開步子向他走去。他聽見聲響,偏過頭,好看的唇角一彎,雙手插在口袋中望向我。我本就知道他有一張攝人心魄的絕美容顏,但如今只因那淺淺一笑,竟是好看到連陽光都要歎息了。
  
  出門尚早,空氣也彷彿是新的,老街上行人也比昨天少了很多,繁華亦未顯現,路旁的店舖大多還關著門。整個平江路上清新淡雅的氣息格外的明媚黏人。我們走進一家早餐鋪子,鋪裡很乾淨,穿著小二服搭著白毛巾的服務生惹得我笑了笑,他見到我們很是驚訝,張大著嘴指著我和傅君顏『啊』了半天,像是下巴都要掉下來一樣。我調皮的把手指比在唇前示意他安靜。那服務生也特逗,像做特務一樣左瞟瞟右看看,竟然壓低聲音問我們倆:「公子和女神要吃什麼?」

  我聽他用的稱呼,歪著頭咯咯笑。最後傅君顏替我點了撞奶和榴蓮酥,榴蓮酥是剛出爐的,還冒著熱氣,我吃得好歡快,真的是好吃的不得了。不過,我得意忘形用手去抓榴蓮酥的時候,被傅君顏用筷子打了一下手背……但是不疼,很溫暖……
  
  吃完早點,我們散步到河邊,坐在翠柳邊的石頭凳子上,相擁著看著無波的平江河。我摸摸肚皮,想著顧小安每次吃多了就腆著肚皮讓我摸肚子的憨傻模樣,忍不住低笑。傅君顏一隻手環著我在肩,靠著我垂眸問:「笑什麼?」我悶著頭傻笑了兩聲說:「想起安安就想笑。」傅君顏點點頭,嘴角上挑:「鋼琴買回來也沒有彈過一次,等我們回去,一家四口一起彈琴好不好?」我點頭,脫線的想小啟真是命好,能進入一家四口的行列。
  
  早上十點的時候,河裡漸漸有了畫舫遊船,我和傅君顏也興起叫了一條小畫舫。

  起先我們只是坐在船頭默默地看著岸邊的風景,古街的白牆烏瓦凹凸有致,說實話,這裡沒有什麼動人心魄的景致,只是淡淡的,樸素的,不多不少的,就那麼融進人心裡,讓人週身都靜下來,只覺得安穩。
  
  我靠在傅君顏懷裡,聽著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交握的手疊在身前,週身都環繞著他的氣息,清淡而好聞。不知是過了多久,石橋那頭劃來一條小畫舫,畫舫裡坐著兩位半百的老人,他們相依偎著,老婆婆頭髮花白,慈眉善目,握著老伴的手,伴著這徐徐江水,細細涼風裡唱著婉轉的小調,「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巷小橋多。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老婆婆的老伴右手在船沿上打著拍子,滿臉是笑的望著她,眼底滿是抹不去的眷戀。
  
  看到這一幕,我與傅君顏默契的對視一眼,他淺淺的笑著,精緻的下巴在我發間蹭了蹭,我往他懷裡靠了靠,想起一首再好不過的詩,笑著,輕輕的在他懷裡念

  :「當你年老,雙鬢斑白,睡意昏沉,在爐旁打盹時,

  請取下這本書,慢慢誦讀, 夢憶從前你那神色柔和的雙眸,眼波中,倒影深深;

  多少人愛你風韻嫵媚的時光,愛你的美麗青春,但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

  愛你漸衰的臉上愁苦的風霜……」我伸出手,在他懷中仰望著他,撫摸著他精緻的面容。

  他勾起唇角,如玉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細細的摩挲。垂眸與我對視著,一笑,清淺的重複道:

  「當汝老去,青絲染霜;獨伴爐火,倦意淺漾;請取此卷,曼聲吟唱。

  回思當年,汝之飛揚;眼波深邃,顧盼流光;如花引蝶,眾生傾狂。

  彼愛汝貌,非汝心腸;唯吾一人,愛汝心香;知汝心靈,聖潔芬芳。當汝老去,黯然神傷;

  唯吾一人,情意綿長。」我閉上眼,他清淺的聲音劃過我耳邊,悱惻而專情。

  我膩在他懷裡,反握著他的手,在這樣美好的語句中,心底軟融成一片,只覺得和他這樣相偎相訴,靜默的,相依的,就是歲月再如何的疊加,也都是良辰美景。
  
  我緩緩握緊他的手,心因羞怯和快樂而狂躁的跳起來,我仰起臉熱切的望著他,終於開口說:「傅君顏,我要為你生兒育女,我要和你白頭到老。」
  
  他聞聲一愣,靜默了一會,就那麼垂眸癡癡的望著我,我見他喉頭滾動,半天,才很重很重的應了一聲:「好!」這一聲,很深,那麼沉重,帶著無法隱藏的哽咽。

  一滴淚就那麼毫無預兆的滴落在我的眼睫上,他低頭凝視著我,眼底清透,眼眶卻微微發紅,竟然是哭了。我有一瞬的呆愣,才仰起臉來親吻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只是錯覺,我竟然覺得他週身瀰漫著傷痛和絕望的氣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讓人心疼,心疼這清淡而妖冶的男人。又那麼的,不由自主的,就為他流下淚來。

  我像他平時哄我一樣,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我說:「傅君顏,你是怎麼了?我只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呀……」

  他很激動的搖頭說不,又突然安靜下來,微微側過臉望著江邊的樹木,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用很低很低的說:「這對我很重要……」那聲音,滄桑脆弱的不堪一擊……

  然後他緊緊的摟著我說:「一個女人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要為他生兒育女,該是要下多大的決心?又該有多麼的死心塌地?」他用的是問句,又似乎不是問句。聲音有些許顫抖,帶著茫然。
  
  「我給你壓力了嗎?」我有一絲心慌,輕聲問。

  他搖搖頭,依舊側著臉,他說:「不,我很快樂。」語氣那麼的鄭重,那麼的真誠。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好不喜歡他快樂的這麼沉重的樣子。我想了想,推了推傅君顏,從他懷裡掙起來,在畫舫上小跑了幾步伸手去接艄公手裡的篙撐船,艄公是個長相憨厚老實的中年男子,他一直背對著我們不言不語,見我要試著划船,退開一步二話不說就把篙遞給我。

  我搓搓手對著傅君顏揚揚下巴,眨眨眼喊:「寶貝很能幹的哦!看我的!」
  
  傅君顏這時才回過臉來,坐在船頭淺淺地望著我,朝我擺擺手,微微點頭示意。
  
  我瞇眼笑,清了清嗓子,儀態萬千的撐了幾下,再撐了幾下,想划船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搞不定!
  
  可是,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以後,畫舫還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囧,抬眼,傅君顏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笑意,清澄的眸子望著我,對著我無辜的聳聳肩。

  我鬱結死,抖了抖手腕,我是想能幹一點讓他高興,而不是用身體搞笑讓他高興,女神不是走這個路線滴!於是這次我發奮的,埋著頭往死裡劃……畫舫終於動了,可是,只是在原地轉圈……………
  
  那頭傅君顏已經低聲輕笑起來,從船頭站起,眼底暖融,微微側頭望著我。

  我惱羞成怒,皺皺鼻子說:「那你來啊!」
  
  「也不是不可以。」他說著點點頭,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篙。彷彿不費力氣的滑動了兩下,姿態輕鬆,面色溫和,緩緩的,畫舫就動了……

  我埋首,偷偷瞅他已經和緩的臉色,又想像自己悲劇的讓畫舫原地轉圈,抽抽鼻子,低頭對手指。我說:「傅君顏,偶除了吃還會什麼?」
  
  艄公在一旁噗呲一笑,我抬眼瞟他一眼,此中年男子滿臉憋得通紅。我無視之,轉頭可憐的望著傅君顏求安慰。傅君顏將篙遞回給艄公,走過來摸摸我的腦袋,拉著我坐回去,嘴上還帶著笑說:「力氣活本來就該是男人幹的,你爭什麼?」我一聽,豁然開朗了……他又柔和的望我一眼,伸出手抱抱我,低低的聲音說:「謝謝你,寶貝。」
  
  「嗯?」我有些緩不過來。他摸摸我的發,對我笑。

  過了沒多久,我的手機響了。我低頭在包裡翻了半天,包裡零碎的東西實在太多,我只聽見鈴聲響,手機卻半天沒摸著,急得我都要生氣了。傅君顏在一邊提醒我『別急,越急越亂。』我才耐著性子慢慢翻,電話剛接起,那頭萬青就開始用吼的,聲音和得獎了一般激動,結結巴巴的說:「小愛!小愛!中了!中了!」

  我靠在傅君顏懷裡,訝異的挑眉:「萬青你中獎了哦?」癲狂成這樣……

  「中了!中了!」那頭還在興奮的大喊,我無語…不會是真中獎了吧…我無奈的側過臉望一眼傅君顏,他正在替我拉上包,安撫的朝我笑笑,指指手機,讓我耐心聽。
  
  「青姐,你慢點說啊,到底是什麼中了啊?急死我了。」我鼓著腮幫子歎了口氣。

  「女主角啊!中了啊!懷安導演新電影的女主角啊!我已經替你簽約了!小愛!方晴說的真不錯,還真給她說中了!」
  
  「呀!你說什麼?」她的語速太快,我聽的迷糊,但已經隱約明白了一些,我興奮的從傅君顏懷裡跳起來,用喊的問。

  「沒錯,懷安新片女主角定的就是你!小愛,你要進軍大螢幕了!我看了你的時間安排完全沒有衝突,你在蘇州拍完宣傳片就能馬上進懷安劇組!時間一點也沒有耽誤!簡直就是命中注定你要做他的新片女主角一樣!」
  
  我也笑,喜滋滋的在畫舫又笑又跳,傅君顏趕忙起身摟住我,把我拴進懷裡說:「好了好了,你要掉進水裡去了。」

  我高興的反身捧著他大笑,仰著臉說;「懷安新片哦!我是女主角哦!真的選了我也!嘿嘿!」

  他無奈而又寵溺的望著我,靠著我額頭親暱蹭了蹭,拍著我的背讓我靜下來,貼著我的唇說:「是,女主角,還有更讓你激動的,我就是你的男主角。」
  
  「真的?」我瞪大眼。

  他點頭,對我眨眨眼。

  「怪不得你去甄選會哦……」又能拍新戲,又能和傅君顏在一起,真好!我更是開心的手舞足蹈,在傅君顏懷裡蹦了起來,一揚手,手一鬆,毫無預兆的,我的手機就那麼滑進了平江河…速度太快,擋也擋不住…我愣了,在傅君顏懷裡僵住,舔了舔唇甕聲甕氣的說:「傅君顏,我好像,樂極生悲了……」

  他沉重的點點頭,順著我的目光看了眼只濺起點點漣漪的水面。

  「怎麼辦啊?傅君顏。」我蔫吧了,不鬧騰了,搖著傅君顏的手背可憐巴巴的瞅著他。
  
  他拉著我坐下,抱我在懷裡沉思了一會,然後鄭重其事的從懷裡掏出鑰匙,我以為他有辦法了,炯炯有神的仰望著他,然後我見他很是慎重的低頭對我說:「寶貝,那我們就刻舟求劍吧……」我囧…………

  「我發現你咋這麼不要臉呢,傅君顏……」我嫌棄的看著他,拍拍他的手,食指推了推他手裡的鑰匙。你直說撈不上來不行嗎?……
  
  他卻老神在在的摸摸臉,認真的回答我說:「臉不厚,演不好戲的,寶貝。」

  面對我逝去的,沒救的,隨著平江河而離我而去的手機。傅君顏很是淡然的握著我的手說:「寶貝,這回你更得跟緊我了。」那口氣,頗有幾分孩子氣的小人得志……讓人又是喜愛,又是鬧心……
  
  中午傅君顏帶著我彎了好幾條巷子,終於找到一家掛著歐式門牌的小餐廳,餐廳門外的牆面上畫了只調皮的小貓,瞇著一隻眼睛,吐著舌頭。我轉頭對著傅君顏也學著做了這個表情,他點點我的鼻子學了聲:「喵……」惹得我捂著肚子咯咯笑。
  
  餐廳裡座位不多,放著溫馨的鋼琴曲,牆面刷成了淡淡的黃綠色,點點都透著小資的味道,廊上的花束也擺設的極漂亮,我們在靠著窗的角落坐下,小窗是歐藝的花紋,窗邊掛著歐式的吊式燭台,我探頭望出去,兩個中年男人擺著張小桌子在巷子裡下象棋,兩人都托著腮,樣子極為莊重。
  
  我瞟了眼菜單,點了個榴蓮楊枝甘露,就推過去讓傅君顏點餐,他看了一遍攻略之後幾乎就成為了平江路一霸王,哪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無所不知。而我看著棋盤就不自覺的想起那天傅君顏在書房裡輕輕鬆鬆解開棋局的情景,爹地那個囧樣,我長這麼大難得見幾回。

  於是,我懶懶的趴在桌上撐著下巴喊:「傅君顏……」他抬頭望向我,輕輕應了一聲,伸手替我用茶水燙了燙杯子。我嘟嘟嘴把早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傅君顏,你真的不會下圍棋嗎?那你怎麼那麼聰明,爹地看看瓷瓶你就把死局給解出來了。」
  
  他眼尾上挑,淺淺的看我一眼,伸手摸摸我的頭,沒有說話。

  我嘟嘴,晃著腦袋撒嬌:「我好奇很久了,說嘛!說嘛!你到底是怎麼想到的嘛……」我撐著臉,對他無辜的眨眼睛。

  「那天晚上我回房間以後,就在房裡看了一夜的《圍棋入門》。」他刮刮我的鼻子,輕聲說。

  「《圍棋入門》?」我驚歎,心中翻騰了,鼓噪了,「入門書裡就教到那一步了?可爹地說那是古棋譜呀!還是殘本很珍貴的那種呀!如果是這樣,那爹地還研究什麼啊真是!難道我爹地真是臭棋簍子?」我嗤之以鼻。突然覺得,多少年前我的猜測可以得到證實,那時爹地酷愛下棋,走到哪都端著本棋譜,房間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棋盤,有玉石的,有瑪瑙的,那時候我就覺得爹地以後會發展成臭棋簍子…
  
  卻見傅君顏搖搖頭,笑著否認說:「《圍棋入門》裡沒有教。只是我那天搜這本書的時候,在網上無意搜到了天龍八部裡『虛竹破玲瓏珍居』那一章,就翻著看了一下。它講的是虛竹胡亂下了一子,結果人人都笑他是胡鬧,可再一仔細看,那一步棋卻是正好用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雖然自傷了一片,整盤棋卻活了。」說著他輕笑著說:「只沒想到那麼巧,看了一晚上書沒起多大用處,隨手翻了一章的小說卻正好管用。」
  
  好坑爹的真相……我嘴巴張成「哦」型,心想爹地如果知道真相的話,會吐血的……
  
  傅君顏點的海棠糕特別好吃,甜而不膩,我因為吃的太急,嘴角總是沾上糕點屑。傅君顏就好脾氣的拿著紙巾給我擦了又擦,後來看我又想按服務器再點一盤,卻壓住我的手,不許我再吃了,嘴裡溫聲的勸:「這個吃多了積食,下午要坐車去片場,你待會又要不好受。」見我腆著唇掙扎,他瞇瞇眼,又溫和的放開我的手,只是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說:「寶貝,你要吃就再點吧。其實,你胖點,也挺好看的。」
  
  晴天霹靂!我一聽,蔫吧了……乖乖的擦手,喝水。

  什麼是女性的死穴?胖有沒有?……我咬著唇心中想,偶就是翻不出公子山滴小河豚……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06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7:53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傅君顏番外(一)

        寶貝問過我許多次:「傅君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傅君顏,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啊?」
  
  「傅君顏,你是不是好愛好愛我啊?」她每次問的時候都是篤定的神情,蔚藍的眼睛瞇成小月亮,右臉笑出一顆小小的梨渦,傻呵呵的看著我,乖巧又可愛。

  我總是摸摸她的發,抱一抱她。

  對呀,為什麼呢?這個故事回憶起來太簡單,可說起來,卻變得那麼長。

  我的外公傅衡在六十年代去了加拿大,因為是行伍出生,很快成為了當地幫派的首領。而我的母親傅雅雅,他唯一的女兒,頂著黑道公主的頭銜,卻實實在在名不副實。她既不驕縱,也不惡毒。從小接受私塾教育,學《女戒》《弟子規》,她愛旗袍,像是民國畫報上嬌滴滴的美人,孱弱多情,膽小,優柔而寡斷。在我的記憶裡,母親是一朵蠶絲花,細弱,微小。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細,會微微垂下睫,笑得時候小心翼翼,做事也常常偷偷看人眼色。她會拿著線裝的四書五經給我講故事,坐在我床頭給父親納鞋底,也會在昏暗的凌晨,低頭拭淚。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一場幫派槍戰中,躲在最角落裡,沒有跑,也沒有逃。最後,她這個弱女子,又在槍林彈雨後,冒著隨時可能再來的風險,在那窄巷的臭水溝前,救下了一個滿身是傷的男人,她纖弱的身體,背著他走了10公里,終於輾轉回到了家。
 
  我至今都記得,母親給我講這段往事的時候,她那眼底跳躍的光彩,她說:「救他,那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可接著,卻掉下淚來,一滴滴,彷彿落在我心口,生疼。小小的我,只想撫摸她的眼睛,安慰這個,連哭泣都小心翼翼的孱弱女人。
  
  後來我長大,再回想,總是覺得,母親這一生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都是災難。

  這個被母親救回的,叫王軍的男人、後來就在傅家住下了。母親總說,那時候,他沒有一件好衣服,他偷偷從原來住處取回來的衣服袖口全是破的。有一次她和他說話,他就一直背靠著牆站著,她後來才發現,那天,他衣服的背後,破了一個大洞。

  那時候,大冬天她看他整日都穿著的新鞋,打心眼裡為他高興,可細一看才發現他穿的是一雙秋天的薄布鞋。可他給外公守門,在雪地裡站一天一夜,也不喊一聲冷一聲疼。

  那時候,一次出外,有其他幫派來挑釁,她嚇的蹲在桌子下發抖,他就擋在那桌子前面,一直護著她,被槍打中了肩膀,連哼也不哼。

       母親說,那時,好心疼他……
 
  漸漸地,外公越來越看好母親救回的這個男人,開始極力的培養他。在今後的行事中,王軍也確實是一把好手。他做事手段極為毒辣,看起來卻儒雅高貴,纖塵不染。他進圈子不久,就替外公一舉拿下了加拿大半壁的毒品交易,並且涉及軍火,大建私人兵工廠。繼而,外公和他,都陸續上了罪犯名單,從小惡變為大惡。自然,這樣的錢,來的太容易,傅家,也有了極天的富貴。

  外公在母親二十歲那年,將母親許給了王軍,也就是,我的父親。那時,父親對母親是極致寵愛的。家裡的老人也說,父親那時待母親,就像疼愛女兒一樣。母親懷我的時候,外公已經病重,在我出生前一個月,外公便離世了。後來母親總向我機械的重複提起那一天,她說那一天不知為什麼天特別特比的暗,一點風也沒有,厚重的烏雲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她的額前一直莫名地冒冷汗,再不久,外公就去了。外公離世之前,始終撐著最後一口氣,就那麼死死的盯著病房門口就是不閉眼睛。他在等在外辦事的父親,一直撐到父親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他顫抖的握住父親的手死死的壓在母親手背上之後,才安心地嚥下氣去了,什麼話,也沒有留下。
  
  也就是那一天開始,母親的生活,漸漸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時父親已經是道上不可或缺的人物,外公病重時,他就已經帶著大批的現金去各國投資,用那些黑錢洗白,開辦學校,船廠,等等實業。所以他時常不落家,母親也沒有微詞,更何況,她的性格,她受到的教育,也不會有微詞。那時我剛滿月,宅子裡的老人和母親,都等著父親回來替我取名字。

  只是父親終於回來了,卻還帶回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身後,跟著一個孩子,一個三歲大的小男孩。父親拉著那個男孩的手,那個男孩喊他爸爸。

  那個男孩三歲,代表那時他已經認識了母親。三歲,代表他背叛了母親。之後,傅宅變成王宅,傅家成了王家。而我的母親,這個傅家真正的主人,她就那樣帶著我,捲鋪蓋被趕上了閣樓。沒有解釋,沒有隻言片語,我的父親從那天開始,看母親就像看陌生人,彷彿往日的愛戀,都不曾有過一樣。從那天起,傅宅一日日都在重演著諷刺的一幕,招進門的女婿把老婆孩子趕進了放雜物的閣樓,而自己揮霍著傅家的一切,抱著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我的名字,是四歲那年才有的。

  母親抱著我被趕上閣樓以後,因為性格太脆弱,又受了刺激,精神已經不太正常,她常常會忘記事情,甚至忘記我是她的兒子。但她會絮絮叨叨的,一遍一遍的說她自己的故事,她那時的神態像是茉莉花般的少女,純白而乾淨。

  她說: 「你知道嗎?他在我心中是個英雄,那麼多人,亂成一團,只有他,在槍戰的時候,會彎□去救摔在地上無辜哭泣的孩子。」

  「我那時看他衣服後面有個洞,見人的時候,就背著牆站著,就想,以後要好好心疼他。」

  「他不愛說話,但每次和我說話都會擋在風口,下雨的時候傘偏向我,自己卻淋了一身。」

  「我給他納鞋底,做好厚好厚的鞋子。他第二天穿著新鞋走在我面前,第一次對我笑了。那時我就想,我要給他納一輩子的鞋底,我要為他生兒育女,我要和他白頭偕老……」

  她說的時候會笑,眼神清明,依舊是那種小心翼翼的笑,像含苞的小花骨朵。
  
  然後,母親又會常常萎頓的蹲在閣樓的小窗子邊,像個棄兒一般巴巴的望著窗外,她的臉色發白,整個人看上去越發的透明,夜裡常常哭喊,一遍遍都是父親的名字,王軍,王軍……一遍又一遍,像是怎麼喊都喊不夠一樣。

  因為外公身前的遺囑,父親和母親不能離婚,生活不能長時間離開傅宅。所以那個女人把母親看的很緊,小小的矮門前,每隔幾步,就有兩名衛兵把守。我仍記得偶爾我走出閣樓,他們看我時悲憫的眼神,那時候,我還不太懂得悲哀的意義,但我也會覺得疼痛。

  母親如果不按時吃送來的飯,送來的水,飯菜就會很快被收走,然後就只能挨餓一整天。而母親,卻恰恰連吃飯喝水也是會忘記的。還好我那時年紀小,我的出入不被管制,衛兵也總是放我一碼,只是往往只要出了閣樓,就會被「哥哥」欺負一頓再回去。

  我曾和寶貝說笑,我說:「我三歲那年就懂事了。」那時寶貝笑我吹牛,吐著舌頭對著我撒嬌。她不知道,每一次,她疼愛安安的樣子,讓我如何的羨慕。而我疼愛安安的時候,又似乎是在一次次彌補我心中所有的傷痛。我希望他純潔無礙的慢慢長大,因為,太早的懂事代表太多的不快樂。

  三歲那年,我就知道偷偷藏食物留給母親。三歲那年,我就知道要拉緊窗戶,不讓母親摔下去。三歲那年,我就要給母親洗衣服,洗內褲。三歲那年,我就會一次次裝肚子疼,把藥藏起來留給母親,然後躲在廁所向外公身邊的老人福伯學習拼裝槍支,武術,讀艱澀的孫子兵法。又聽福伯一遍遍告訴我,臥薪嘗膽,柔能克剛。再然後,裝著無知的樣子,留著口水,繞到『哥哥』面前,只為被『哥哥』打一頓,讓那個女人放鬆戒心。
  
  三歲那年,我就試著,去保護一個人……

  「你為什麼叫傅君顏呢?是因為君顏如玉嗎?」當寶貝歪著頭問我的時候,我只是笑,朝她搖搖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再也不說她和父親的故事了,她只會一遍一遍的念:「

  朗月何高高,樓中簾影寒。一婦獨含歎,四坐誰成歡。

  時節屢已移,游旅杳不還。滄溟倘未涸,妾淚終不幹。

  願為邊塞塵,因風委君顏。君顏良洗多,蕩妾濁水間。」

  這樣長時間的關押中,母親漸漸進入了自己的幻覺,或者說,那是她給自己編織的夢境。她以為自己只是那個淒然的商人婦,等著丈夫行商歸來,一直等,一直等。可那卻是我幼年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她有時會認得我是她的兒子,然後親熱的摟我在懷裡,摸摸我的頭,給我背好聽的詩詞,給我講四書五經。會用手指沾水,在地上教我寫毛筆字。還會用風吹進小窗的樹葉,給我吹好聽的曲子。又也許過一會,她會忘記我,一個人躲在角落,用床褥子一針一線給那個男人做厚實的鞋墊,然後默默拭淚。但那已經很好了……因為她偶爾能想起我。

  我也始終清晰的記得,這樣的日子,我擁有了六個月零一天。

  那天夜裡風很大,把小窗吹開了,母親比我起的早,她就看見了那一幕,父親牽著他的另一女人,另一個兒子。然後,父親吻上那個女人,女人的嬌笑聲,孩童的起哄聲。隨之,還有母親的尖叫聲。
  
  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從小窗上摔下去,嘴裡還癡傻地念著:「滄溟倘未涸,妾淚終不幹。願為邊塞塵,因風委君顏。君顏良洗多,蕩妾濁水間。君顏……君顏……」
 
  母親沒有死,因為被院子裡的樹幹拖住,但還是摔斷了腿。因為沒有治療,傷好了之後,她的腿有一點坡。她又摔壞了腦子,變得像個小心翼翼的孩子,垂落的,微小的,她不說話,當她餓了,渴了,嘴裡喃喃的就只記得喊:「君顏,君顏……」
  
  她喊一次,我就回頭一次。於是,四歲那年開始,我有了名字,我叫君顏,傅君顏。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沒有君顏如玉,沒有快樂。而我的父親,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一眼也沒有。
  
  後來無數個日夜裡,我曾不止一次想過,我的母親,那時如果死了就好了…

  母親從小窗摔下去之後,那個女人似乎是不夠快樂的,她知道母親沒死,第二天就讓園丁砍光了四周的樹。從那以後,從那閣樓的窗戶望出去,再沒有了樹影,只有乾枯的草地。
  
  我六歲,那個孩子九歲。那一天,母親不知從哪找來了她月白色的旗袍,她穿上,微微勾起唇角對我笑,謹慎的,細弱的。月光下,像一朵纖弱的茉莉花,她的眼底不諳世事,純淨寧潔。我第一次主動爬上椅子推開窗,我想讓母親看看,那麼久沒有見過的,閣樓外面的樣子。可我不知道,那是災難。
 
  也就是那天夜裡,父親看見了母親,他久久的凝視著母親的窗口,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他又會做些什麼。只是那個女人,在半個小時之後,喊來了一群男人,我記得她很尖利的喊:「老娘再也看不得這個騷蹄子了,給我做死她!」

  接著那麼多的男人,欺在母親身上,她哭,她喊,她躲,他們笑,都伸出骯髒的手。『哥哥』用麻繩綁著我,一隻手掐著我的脖子,讓我看著這一切。而我只能哭,哭著看著母親被臨辱,一次次的被臨辱。她月白的旗袍被撕開,她的發披散開,她的身上慢慢佈滿了傷痕,污穢的白濁,無助的淚水,還有那一聲聲淒涼的慘叫。

  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又一次回來了,她笑得很艷麗,一聲一聲的笑著,然後我看見她身後的父親。父親面無表情的站著,他沒有上前阻止一句,只是淡淡的看向母親,再看向被綁著的我。卻依舊沉默。他們就那樣像看戲一樣的,看著那個瘋狂哭泣的女人。

  然後,母親卻突然不掙扎了,也不哭喊了。她幾近木然的側過頭,透過那一個個骯髒的畜生看向我,再看向門口的那個男人,她的丈夫,她心中的英雄。
  
  我看見她的眼底漸漸的清明,又突然陷入瘋狂,她哈哈大笑起來,嘴裡淒然的尖聲喊:「王軍!王軍!你不記得了嗎?你不記得了嗎?我是雅雅呀!我是雅雅呀!我說過的,我要給你納一輩子的鞋底,我要為你生兒育女,我要和你白頭偕老……我是雅雅呀……」
  
  不知哪來的力氣,母親猛地推開了趴在他身上的男人,她嬌小的身子突然狂奔的從窗上一躍而下。我看見她最後殘破的笑,她的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嘴裡卻還在癡狂的念著:「王軍,我要給你納一輩子的鞋底,我要為你生兒育女,我要和你白頭偕老…」

  然後,她墜落下去,沒有任何餘地的,落成一朵血蓮花,刺痛我,一生都無法忘記。
  
  而母親的每一句話,如刀一般刻在我心口。她說:
  
  「救他,那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情。」

  「你知道嗎?他在我心中是個英雄,那麼多人,亂成一團,只有他,在槍戰的時候,會彎□去救摔在地上無辜哭泣的孩子。」

  「我那時看他衣服後面有個洞,見人的時候,就背著牆站著,就想,以後要好好心疼他。」
  
  「他不愛說話,但每次和我說話都會擋在風口,下雨的時候傘偏向我,自己卻淋了一身。」

  「我給他納鞋底,做好厚好厚的鞋子。他第二天穿著新鞋走在我面前,第一次對我笑了。那時我就想,我要給他納一輩子的鞋底,我要為他生兒育女,我要和他白頭偕老。」
  
  「王軍!王軍!我要給你納一輩子的鞋底,我要為你生兒育女,我要和你白頭偕老……」

  之後,我被黑膠帶摀住眼睛,連夜被送離了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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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8:00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到了劇組的臨時攝影棚真就覺得太有緣,宣傳片的總導演竟然是上次和我們在香水廣告裡合作過的鬼導,他看著我和傅君顏相攜下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果然在一起了……」

  我囧,傅君顏點頭淺笑,看見鬼導也絲毫不意外,溫聲打招呼道:「好久不見。」

  古裝最麻煩的就是化妝還有髮型,我還沒坐穩,就被拉進化妝間做頭髮,接假髮。傅君顏就比較可憐,他得帶頭套,也好在不是清宮戲,否則眾人心中的君顏公子就得光頭了……我想像傅君顏頂著光溜溜的腦袋,還帶反光的,就忍不住咯咯笑。這一笑一低頭,髮型師又正拉著我的頭髮,扯得我頭皮發麻,我哎呦一聲慘叫。惹來一旁的傅君顏回首,他關心的看了我一眼,又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轉頭給我做頭髮的髮型師柔聲說:「小愛怕疼,麻煩你輕點。」髮型師聽見傅君顏和她說話,笑得嘴咧開笑,下手越發輕柔,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不敢再胡思亂想……

  我們最先的拍攝點是留園,下午五點,遊客全部清場之後,劇組才在有關部門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進入了留園。因為考慮到化妝換服裝的問題,所以我和傅君顏分開在兩輛保姆車裡,化妝師給我梳了古時標準的小姐頭,鬢邊插了一枚碧玉釵子、一朵粉色嬌花,簡單整潔。我穿的服裝是繡著鄒菊的粉黃紗裙,看起來舒服靈秀。我心裡很是歡喜,對著小鏡子照了又照,我從來沒有拍過古裝劇,都不知道自己古裝是這個樣子……心裡更是yy,都說君顏公子,君顏公子的,不知道傅君顏落在古代,會好看成什麼樣子……
  
  我才推開車門,那頭傅君顏的保姆車也停了下來,和他同行的服裝師先下了車,然後我看傅君顏踏下車,一身素白的書生寬袍,袖口繡了金邊如意蘭,腰間束帶下掛著一柄小巧精緻的玉如意,五官實在太漂亮,整個人清秀俊雅,行動間又飄飄若仙,果然是灼灼其華的錦繡公子。

  我不由自主的踏下車站在車前呆望著他,誰也無法想像,一個男人能美好成這個樣子……
  
  一旁不知是誰看呆了眼,我只聽有人念道:「九天仙女下凡塵。」

  又有人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心裡就想,其實爹地說的也沒錯,光是那相貌,我也是會被他的美色所迷的……絕對會的……
  
  拍攝的第一幕,我得爬上房梁,化妝師幫我理好頭髮,我就進去吊威亞,不一會就在眾人的注視下上了房梁,傅君顏在確認我安全坐在房樑上之後,也退到書房外,手拿著線裝書準備就緒。
  
  這部蘇州的宣傳片是以纏綿緋色的愛情故事而展開的,實際上就是一部微電影。
  
  故事裡,傅君顏是吏部尚書家的三公子陸少游,我是江蘇巡撫的小女兒穆卿卿。

  陸少游和穆卿卿定的是娃娃親。既然是娃娃親,小時候兩人是見過幾次面的,但小孩子記性弱,隨著年歲的增加,因著避諱也少有來往。這一天,精靈古怪的穆卿卿與閨蜜閒聊,談到城裡那些少爺們不良的浮誇樣子,不禁就想看看自己的未婚夫婿到底長成個什麼樣子了。於是,這個穆家的小女兒,憑著從阿哥那偷學來的三腳貓工夫,做了回飛賊。
  
  可穆卿卿才鑽進陸少游的書房沒多久,還來不細看,門外就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穆卿卿僵住,大眼睛古靈精怪的眨了眨,在腦袋瓜被房梁撞了好幾下後,才終於靠著三腳貓的工夫,躲上了房梁。

  穆卿卿咬緊牙關,抱著房梁呼了口氣趴在上面,接著,吱嘎一聲,房門緩緩推開。只見那翩翩佳公子緩緩踏月而來,身形秀如竹,端的是穆卿卿從未見過的好相貌,她忍不住張大嘴,差點發出驚呼聲,趕忙伸手摀住自己的嘴,手鬆的太快,又差點從房樑上掉下來,於是在房樑上左右撲騰,一陣手忙腳亂。

  上頭的姑娘亂糟糟一團,可房梁下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見陸少游已端坐在書桌前,理了理衣擺,手中握著薄薄的書卷,開始輕聲地念誦。那精緻的面容在燈盞的光亮下,若隱若現,更是文秀卓然。穆卿卿先是看的癡了,又是撇撇嘴,想著這陸少游倒是挺用功的。又想起自家阿哥夜裡也是會進書房看書的,左右不下半盞茶的時辰,便會回房歇息。於是穆卿卿索性渾身放鬆了趴在房樑上,左右偷看陸少游。
  
  聽他溫潤的聲音念誦道:「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穆卿卿在房樑上晃著腦袋聽著,可半天下來,陸少游左右反覆念的都只是這一篇,又看他閉上書面,支支吾吾背了半句。穆卿卿聽得無聊,看他這又要背書。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這樣一來二去聽了好幾遍她早就覺得膩了,而且姑娘她很困……

  這時卻又見陸少游伸手挑了挑燭台裡的燈芯,穆卿卿心中呼出一口長氣,知道一時半會陸少游是真不會走了,只好死死的抱著房梁先睡上一覺再說。

  穆卿卿趴在樑上迷迷糊糊醒過一次,聽陸少游還在念:「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穆卿卿瞟了一眼,表情僵硬,心中狂咒齊桓,晉文全部去蹲他穆府的糞坑去……無奈地扭了扭僵掉的脖子,又繼續睡。

  又過了許久,穆卿卿再次醒來,這時天光已有些微微發亮,她這次睡得太久,渾身已經僵麻,微微一動就痛得嘶啞咧嘴。可她往梁下一看,就差點沒氣暈過去。這什麼呀這?!!!這陸少游都背了一夜了,還在背原先的那篇『齊桓,晉文之事章』。還在背也就罷了!這斷斷續續的到現在連開頭都背不全算怎麼回事?這又翻開書來要再次誦讀又算怎麼回事?

  穆卿卿騰的火了,從房樑上一躍而下,氣呼呼的站在書桌前,狠狠一拍桌子,見陸少游詫異的抬頭望向自己,開口就是: 「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穆卿卿漲紅著臉把陸少游在她耳邊念了一晚上的『經』一口氣背完,氣喘呼呼的瞪著他,接著雙手往腰上一插,抬起下巴就指著陸少游的鼻子罵:「你這個呆子!有那麼難嗎?呆子!呆子!!背個書有那麼難嗎?有那麼難嗎?呆子!」說完還不洩氣,拍了拍桌子,才氣呼呼的走正門甩袖而去。

  書房裡頓時靜默下來,只剩陸少游清透乾淨的眼沉靜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他仰頭看了眼房梁,握著書的手頓住,啞然失笑。
  
  這陸少游開場的性格實在太木訥呆傻,所以攝像機一亮燈,我見傅君顏明明是濁世佳公子的樣貌,卻裝的又呆又笨,連個書都背不出來,反差真的太大了。我實在沒忍住就笑了場,笑著笑著一到那個點我就習慣性的會笑,簡直和鬧場一樣。後來我笑得實在不行了,抱著房梁指著傅君顏就說:「陸少游就是一個長相好看的二貨嘛……連個書都不會背……」鬼導這時終於在下面黑了臉,一拍本子,回了一句:「那是你!」我抱著房梁僵住,臉一陣紅一陣白。

  片場靜了靜,那頭傅君顏微微抬眼,望向鬼導聲音清淺的問:「你和小愛很熟嗎?」鬼導臉僵了僵,輕咳了幾聲,轉頭讓工作人員重新做準備。

  我摸摸鼻子,這才反應過來,這一次宣傳片是用膠片來拍的,所以卡一次就是燒一次錢。本來就不是商業片,片子有的投資又不多,也怪不得鬼導要炸毛,我心裡內疚……偷偷瞥了眼傅君顏,他對我眨眨眼,示意我抱好房梁。我乖乖點頭,朝他吐吐舌頭,像拍安安一樣溫柔的拍拍房梁,惹得他低頭笑。然後我很乖,跟著進入情緒,沒有再搗亂了。
  
  卸了妝出來以後,我照例來到保姆車邊等收工,可是今天保姆車這頭一個人也沒有,我轉身剛要走,卻聽見了談話的聲音。我好奇,傾耳偷聽,聽見鬼導帶著幾分不快說:「君顏,你做事一向嚴謹。我從不知道你是護短的,對小愛那樣寬容。」

  傅君顏?我一頓,以為他會向往常一樣四兩撥千斤的去回答問題,卻聽他輕笑著反問:「我幹嘛不對她寬容?為什麼要對她嚴厲?我希望她做什麼呢?我什麼都不希望她,我只希望她快快樂樂過一生。阿鬼,你一定沒有真正愛過。」

  我聽著,捂著砰砰跳的心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初春的三四月,這天穆卿卿也跟著母親來到陸府,等著朝廷的發榜。而這一天,陸少游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落第。於是這個卓麗如蘭的俊秀兒郎,憤而跳湖,被救起時,他清透乾淨的眸子望向自己的母親,滿是愧疚的說:「少游情急之下,羞憤難當,欲投水自盡。」陸母聞言,抱著兒子失聲痛哭……
  
  穆卿卿在一旁看了良久,才推開母親的手走上前去。她淺淺擰眉,歪著頭看著這個在水裡泡了一遭卻依舊清雅卓然的未婚夫,精靈的眼珠轉了又轉。

  突兀的殷紅色的石榴裙映入眼簾,陸少游一怔,他緩緩抬首望向穆卿卿,那雙清亮的眼眸似籠著皚皚氤氳,美得不可方物。「是你……」他喃喃道。
  
  穆卿卿挑眉,點點頭。見陸母聞聲用帕子拭淚,也轉過頭來看自己,機靈的態度一變,馬上換做溫順的模樣,低眉順目的福身行禮,羞怯而溫柔的開口道:「奴家乃穆氏卿卿,見過陸姨母,見過三公子。」說著她拿起帕子羞怯的半掩唇道:「卿卿懂得不多,但曾聽父兄談及,世上有一種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依卿卿看,公子眉目端麗,雖此次遇到險阻,但正如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正是成大器之相。望三公子莫要氣餒……」

  陸母知道這穆卿卿是姑蘇城裡有名的賢良淑德,如今見她這樣大度明理,更是大喜,對這個未來三媳婦越發的看好,越發的歡喜,只覺得她家世、樣貌、長相、性情樣樣都是好的。
  
  陸少游也有一絲動容,雖知其有異,瞬間便判若兩人,但也不點破,仍是微微一笑,瞬時風華萬丈。
  
  陸母見兒子笑了,更是歡喜,也不顧男女大防,推著自家三子道:「癡兒,還不快去換下濕衣,陪卿卿去園子裡逛逛。」
  
  沒了旁人,穆卿卿立馬便現了原形,她那日怒氣沖沖出了書房便後悔了,知道往後必會相見,自己這樣潑辣,指不定出什麼事端。今日來陸府的時候心中還忐忑的緊,卻不想這陸少游這般好笑,考不中也就罷了,還跳下湖去,但那眼底的赤誠又有幾分可愛,也未當著陸母揭穿自己,這麼一想她就自在了下來,本就是嬌氣無懼的性子,也更放的開了。她心裡更想,要是未來的夫婿能受的住自己的真性情,凡事回了屋裡就不用裝著,也是極好的事情。

  心裡雖是這麼想,穆卿卿臉上可沒半分鬆動,她嘟著嘴坐在涼亭裡望著換下乾淨衣衫的陸少游,輕輕的搖頭。在陸少游清淺溫和的目光下,毫不留情的細聲嘀咕道:「說你是呆子,真真是個呆子,我母親今早讓我盛裝來給你道喜,我便知曉這是白費功夫的……」她歎了口氣,掩嘴一笑,秀美的臉歪著望向陸少游,輕聲問:「你可曉得我心中是怎般想的?」

  陸少游不言,依舊溫和的看著她,自成一股祥和寧靜。

  穆卿卿纖手一抬,魅惑橫生,只見她用眼角瞥著陸少游道:「我就想,你要是有出息,我便和書僮一般,給你遞一次傘。」

  陸少游聞顏一愣,遂而低笑,似在自嘲,望著穆卿卿嬌俏張揚的絕美相貌,垂眸深思。若是穆卿卿這時再看他眼底的神色,便定會覺得,這男子,也並非是呆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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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8:14 PM 編輯

第四卷:同歸

第五十章

  陸少游得跳水尋短見,就代表傅君顏得演跳水戲。

  這一幕是在拙政園拍的,待機的時候,我和傅君顏已經換好了古裝,沒有和其他工作人員湊一堆。而是多走了幾步路,坐在『與誰同坐軒』裡休息。這亭台還有一個名字叫『扇亭』,只是大多人更愛『與誰同坐軒』這個名頭,它取得是蘇軾那句有名的詞:「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這亭台格外精緻,依水而建,修成了折扇狀。我慵懶的趴在亭子裡的石桌上,伸手指了指左右,挑挑眉笑著問傅君顏:「扇一縷清風為誰呀?」
  
  他淺笑,本就穿著一身箭袖窄身緋色袍子,翩翩氣度,又風華迷人,手中折扇指向我,溫聲答:「自是為君顏所愛之人。」
  
  我笑,要是自己定性再差一點,看著他這身風華的打扮,還有那如暖陽一般深情的目光,真的會覺得,這個男人,就是那世上最最癡情的貴胄公子,跨越那千年萬年的歲月時光,只是為與我相見而來。
  
  我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伸手撫上他的臉,實實在在的溫潤觸感,讓我心安。他貼著我的手像個孩子般眷戀的蹭了蹭,眼底滿是笑意的又問我:「『與誰同坐軒』中與誰同坐啊?」我伸出食指,歪著頭,輕輕的戳戳他的臉,答:「自是與寶貝所愛之人。」語落,我倆對視而笑。
  
  拙政園是景區,湖水自然是乾淨的,可再乾淨看上去也是綠汪汪一片,再乾淨畢竟也不是洗澡水。我知道傅君顏有潔癖,進那水裡肯定是不好受的。而且現在天氣漸涼,湖水更涼,我甚至彎身伸手進湖裡去試了試水,手指尖剛觸及水面,我就被冰的一哆嗦,水裡的溫度分明帶著幾分刺骨。我扶著一直站在身後護著我的傅君顏起身,嘟著嘴望向一臉泰然的他,也不說話,就是不高興。

  他笑著俯身親我一下,一眼就看出我的隱憂,把我摟進懷裡輕柔地拍拍我的背,像是安慰我一般說:「乖,沒事。」我心中忍不住ooxx,到底是誰要下水嘛……安慰我……誰安慰你嘛……

  開機的時候,傅君顏沒有一絲猶豫推脫,攝像機一開,就進入角色,表情動作生動到位,說跳就跳。我老早就把毛巾和毯子藏在一邊,來的時候我還讓保姆車停了一下,進超市買了薑糖,用熱水泡好放在保溫杯裡試了一次,想一會給傅君顏一個愛的驚喜。可是,和我同行的服裝師看著我在車裡試泡薑糖水喝,感歎的說:「小愛,你大姨媽來了哦……」我當時,好糾結……

  因為是用的膠片,中間也不停機。我憋足了氣,想我要好好表現,我不能給傅君顏拖後腿,絕對不能卡。我心理建設做了那麼多,結果那客串演陸母的京劇演員卻演崩了,她看見傅君顏演到一半就忘記了台詞,只顧著盯著傅君顏發呆。而且她的那句台詞,特別的簡單,不過就是一句:「我的兒啊……」這樣竟然也能忘……
  
  我聽見鬼道說NG,轉頭望著濕漉漉的傅君顏,又望望湖水心裡有點毛。傅君顏起身的時候極快的捏了捏我的手,我知道他是要我乖乖的,我乖巧的點點頭,沒有發火。他去換服裝把頭髮吹乾的間隙,化妝師來幫我整理頭髮,她驚奇的望著我問:「小愛,你耳朵怎麼紅了?」我心中鼓噪,氣的!……
  
  完了我還得過去安慰那位演陸母的阿姨,我笑得特別假,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的說:「阿姨,這個天水也挺涼的。人家傅君顏下水一次也挺不容易的。您看咱能加把勁一次過嗎?要不,咱先試試戲,我和阿姨您對對戲,您說好嗎?」結果,我就真陪那阿姨對戲,一直到傅君顏風姿卓越的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這阿姨是京劇界的名角,實在是太喜歡傅君顏,第一次靠傅君顏那麼近,這才一下子太激動呆過去了。也就是那之後,她每次逢人也好,上節目也好,也特愛說這段,說我多溫和,多善良。傅君顏多和善,多敬業,多討喜。那形象樹立的無比端正模範。我每次聽聞心中都掉下一把辛酸淚,實在不好意說出真相,阿姨,當時我笑著望著你,溫柔的配合你,但我心中好想戳死你……

  下戲之後,我換好衣服就急忙往傅君顏的保姆車裡湊,也不敲,而是抱著保溫壺直接把車門推開,結果正碰上傅君顏衣衫半解,露出中衣和秀美的鎖骨。我愣住,直覺自己真真便宜了身後幾個色女。下意識的就要合上車門,卻就被傅君顏一把拉進去,整個人直接栽進了他懷裡。聽見車門被他合上,我才抱著保溫壺從他懷裡探出頭,也顧不得別的,仰著脖子直奔主題問他:「傅君顏你冷不冷啊?」說著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他眼睛眨了眨,無辜的眼神望向我,雙手伸出來,舉在我面前說:「你給我暖暖。」那口氣,像個孩子。
  
  我一聽,以為他真凍壞了,慌忙從他懷裡起來,捧著他的手在手心裡摩挲,還不時對著呵氣。感覺上,是沒有平時暖和。再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車裡光線太暗的原因還是什麼,竟然覺得他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忍不住歎氣,心中感歎,做事太認真負責也不是太好。

  我想著,就趕忙從一旁拿出保溫壺,打開蓋子心中期待的舉在他面前,也不好意思說話,只是睜著眼睛望著他。傅君顏呆愣了半秒,雙手接過保溫壺,他說的話特別傻,他問:「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又有些嬌羞的埋著腦袋說:「我來的路上試著泡了一杯,味道還好的。傅君顏,這也算姜茶對吧?雖然有紅糖什麼的……」

  傅君顏沒有說話,只是端起保溫杯,一口飲盡。然後小心翼翼的蓋上保溫壺的蓋子放在一邊,又伸出手在我面前,我就無聲地去握他的手,給他取暖。傅君顏就這麼半瞇著眼望著我,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卻突然反握住我的手,輕笑道:「傻孩子。」說著又傾身靠在我的肩上,蹭了蹭我的臉,他暖暖的呼吸噴在我頸脖間,曖昧的,纏綿的,連皮膚也微微發麻,我聽他淡淡的歎息道:「寶貝,你知道嗎?有人疼的感覺,真好……」

  我的心莫名一重,學著他的習慣,輕輕地摸摸他的頭。

  陸少游落榜後,陸母曾要求選良辰吉日快快娶卿卿進門,卻被陸少游一口回絕。陸少游並且請求父母替自己退婚,言說自己無用,不能拖累了那樣好的女子。

  陸母心憂,左思右想後想起那日卿卿的聰慧溫婉,怎麼也捨不得。便動了念頭,派家丁去穆府請了這九小姐來。
  
  穆卿卿再見陸少游時,他正在留音閣撫琴,他的笑很清,如春日透暇的煙柳,又如那湖上碧波的漣漪。身後綠草茵茵,竹影蕭蕭,說不明的清雅高潔。
  
  穆卿卿提起裙擺,柳腰輕擺,婀娜多姿的朝陸少遊走去。陸少游指尖琴音未斷,他抬眼,只見穆卿卿一身月色裙紗,髮髻高高盤起,華美的金步搖環珮襯著她的步伐嚶嚶作響,對上他唇角一勾,行禮道:「卿卿見過三公子。」
  
  「九小姐怎會來?」陸少游淺淺一擰眉,那口氣神態,全是疑惑。下一瞬卻恍然般輕笑起來,樂聲亦息。他似是斟酌了幾番,才緩聲開口道:「少游不才,未能高中。少游之淺薄無才,便是幾年後,也與高中無望。這些,九小姐都該是知曉的,少游雖庸蠢,卻知不能耽誤了九小姐。若是九小姐願意,你我退了婚事,少游自去穆府門前長跪三天三夜,讓世人知曉因果,絕不壞九小姐清譽,也予九小姐能另覓得佳郎,一生無憂。」

  穆卿卿聽了目光一滯,心下有幾分惱怒,又想起暗處躲著的陸母不敢放肆,只好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硬擠出幾滴淚來,一時間梨花帶雨,多的是孱弱風情,便是陸少游,也看得癡了。誰又見過這般的絕色。上一刻是牡丹的絕艷,下一刻是蓮花的高潔,再一瞬卻又如梨花的嬌羞了。

  只見穆卿卿鼻頭泛紅,細聲說道:「卿卿不才,曾聽父兄談及,當年東坡先生喜得一子,高興之餘寫詩道:『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兒子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我阿母亦喜佛法,日日誦經,我幼時便聽阿母道:『不越貧與富,不捨賤從貴,大慈平等,眾生安泰。』卿卿不知曉些什麼,卻知曉從你我定親那一刻,卿卿便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三公子莫言什麼無才,不中舉的。卿卿只為女子,不求富貴,不求名利。只願公子無災無難。」說著,竟哽咽到細細哭出聲來,一派楚楚可憐。

  陸少游垂眸,還未想好如何作答。
  
  卻聽穆卿卿的哽咽聲驟停,態度也陡然一變,她兀的放下手中拭淚的帕子,臉上還帶著點點珍珠一般的淚花,深邃的眼眸卻溜溜的轉了一圈,唇角一勾,連聲音也不再那般嬌弱,衝著他輕哼道:「現下好了,你母親走了。」
  
  語落,穆卿卿冷笑一聲,上前幾步,雙手撐在那琴弦上就貼上陸少游的臉劈頭喝道:「呆子!我可有說過解除婚約嗎?又是誰給你膽子這般做的?你這個呆子!你可聽好,若你再談解除婚約一事!我定饒不了你。」說完才起身,心下卻還憋著難受,穆卿卿隨意的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用眼角瞥著陸少游,頓了頓才道:「你可給我聽仔細了,從小我母親就告訴我,我穆卿卿是得嫁給你陸少游的。見你這樣呆傻,連書都背不好,科舉也考不上,我都勉為其難認下了。你還有何等理由要推了我出去?」穆卿卿說著眼底伶俐,週身,滿是火辣辣的風情。

  她又掃了眼面前的七絃琴,纖指撫著琴弦,實事求是的道:「你背書不好,這琴倒是彈的極好的。」這才抬眼再看向陸少游,眼底已沒了剛才的氣惱,多了心平氣靜。只見陸少游傾耳聽著,面上無一絲不耐,端的是好脾性。他微微垂頭,熟練的運用茶具,注水,出湯,奉茶。不一會,茶香浮動,一杯茶盞遞在穆卿卿面前。

  穆卿卿接下,雙手捧杯,端在鼻尖聞了聞茶香,又笑著讚了聲:「茶亦是好茶。」垂首細細抿了一口,才對著陸少游難得的和氣道:「你就莫要想退婚的事了,我是不同意的。你雖可能不會有仕途的出息,但我看其他卻是不錯的。而且,我四哥在中榜之前其實也同你一般,書背的不是太好。但他專攻策論,策論卻是寫的極好的。我想不如你也這般嘗試一番,也該是有功效的,我亦時常來督促你。這樣可好?」

  陸少游聞言,側過臉看她,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九小姐不知,少游幼時曾發過誓言,若今生無才高中,便不娶妻生子,寧願孤老一生,以示懲處。這般,少游怎可連累了九小姐。」

  饒是穆卿卿那般跳脫的性子聽了這樣的話也愣了愣,她垂眸咬了咬唇,才終是帶著幾分灑脫的擺擺手道:「無事,無事,我等便是了。」

  這之後,明裡暗裡,穆卿卿都時常上陸府,看著她的未婚夫唸書作賦,她常常氣的揚長而去,耳根通紅。但第二日,卻又殷殷而來。陸少游也漸漸知曉她的脾氣,不過是有氣撒出來就好了,之後,便如無事一般,也挺可愛。這樣日復一日,兩年過去,穆卿卿已十八,待字閨中,已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她卻毫無憂心,一心等著陸少游。她只想著陸少游雖在背書上有些呆傻,但其他事項上卻是明透的,心中只等著他,想他就是考了個最差的名位也是好的。

  卻不想,這年陸少游突發急症,誤了科舉。

  這天夜裡,穆卿卿偷偷來到陸少游的臥房,她站在他床前望了他良久,輕歎了聲:「呆子。」便走了,那美麗的背影中,年少時的嬌俏淡去,多了那麼一點點孤冷憂傷。而陸少游在她離開後,緩緩睜開眼,他起身靠坐在床上,睜著眼,就這麼坐了一夜。
  
  這之後,穆卿卿仍是常來,穆家也依舊沒有一點微詞,又這樣日復一日,穆卿卿二十歲這年,終於又到了上京趕考的好日子。陸少游啟程之前,穆卿卿偷偷溜進了他的房間,她的眼底依舊明亮如水,身穿艷紅的衣裙,依在門旁就這麼看著陸少游發呆。

  雖說窮家富路,但一路行走凶險未知。再好的家世,行在路上也該有所掂量才是。這時陸少游已換上一襲半舊的寬袍,洗的卻是很乾淨的,烏黑的長髮未梳好,隨意的束在肩背上,他整個人清爽不拘,隱約透著幾分仙風道骨。

  穆卿卿勾起唇,仍帶著幾分淘氣的從袖裡扔出一個香包砸向陸少游,歪著頭眼底滿是歡喜,嘴裡卻埋怨道:「你長得這般模樣,照理說怎樣也不該是個蠢笨的。」這話裡帶著調笑,卻沒有不好的心思。語末她自己咯咯笑了幾聲,又突然抬手極認真的道:「陸少游,那年你落榜,竟要尋短見。我娘回府就歎,『怎想這三公子長得那般好,卻是個無才無骨的。』我卻想,你不過只是書讀的不好,其他卻是好的。後來,陸府有退婚的意思,我拒絕了。我娘那時便說,我也是個莫名癡傻的。兩年前,你臨考病重,當時我就想,這真是時運不濟了。那時我娘算著我的年歲,連連搖頭。又說誰家的郎君對我有意,問我是否願意退婚。她說我為女子,如何也耗不起了。我那天輾轉反側,後來忍不住偷溜進你臥房,我就看著你,看著你。我又想這世上男子,哪個能和你這般,日日容得我這私底下的小孩子脾性?於是,第二日,母親再提向你退婚的意思,我拒絕了。」

  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這次你上京,前路如何,我亦是未知的。你那年和我說,不得高中就終生不娶。我反覆想了這麼些年,也終是想開了。不娶就不娶了罷……我等著你,栽在你手中便是了。你這次去,亦莫要勉強自己,若是不行,你便回來,我倆便這樣,無名無分,也是挺好的。」
  
  陸少游聽到這裡,驚詫的抬眼望向她,內心似是經受了巨大的衝擊,一雙靈秀的眼直直的望著穆卿卿,頭一次,久久都未收回。
  
  送別他的隊伍裡,穆卿卿扶著陸母站在最前頭,溫雅的朝他輕輕揚手。她在人前一貫是賢良淑德的樣子,一派大家閨秀的端正做派。陸少游不禁想起她私底下那些不為人知的模樣,不自覺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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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8:20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宣傳片的拍攝大部分的時間都遊走在蘇州的各個園林裡,想來也是沾了『演員』這個職業的便宜。人家看園林,鬧鬧呼呼的都是人,享受不到幾分寧靜致遠的美。而在職務的便利下,四下安靜,我和傅君顏倒真真體味到了園林的幽遠安泰。
  
  拍攝間隙休息的時候,傅君顏就會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在園林裡探險。他往往只是靜靜的摟著我坐在有樹蔭遮擋的廊下,靠在我肩膀上瞇著眼睛休息。而我就那樣一邊玩著他纖長的手指,一邊看著那一片片微微發黃的葉子落下枝幹,在空中打幾個圈,最後落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又或者微微側過臉,透過那精緻的漏窗,看著那陽光就這樣無拘無束地灑進來,而風景就那樣瀟瀟灑灑地溜出去,悄悄地,隨意地,和他一起,只覺得歲月安穩,氣息寧暖。
  
  我問傅君顏,那時的少女,會不會藉著這漏窗去偷看別家的公子呢?傅君顏伸出指頭點點我的額頭笑我傻,他說:「我的呆河豚,自家的院子裡,哪來的別家的公子啊?」

  我點頭皺皺鼻子,覺得也是,在他懷抱裡蹭了蹭問:「那怎麼辦呢?」

  他對上我的眼,指指自己說:「那你就看自家的君顏公子吧……」說著摟著我的手緊了緊,我沒好氣的捶他幾下,這人越來越喜歡佔便宜了……
  
  飯局我們從來都是不去的,誰又知道那酒桌後各樣的心思?有一次我拿著手提上網,看見了我和傅君顏所謂的與富商的陪酒價碼,我看後實在是笑得肚子疼。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還想起這事,也不知道是怎麼鬼迷心竅了,那時我掰開傅君顏摟著我腰的手,就貓著身子從房裡找來一張白紙,用圓珠筆隨便寫了個『一百萬元整』,悄悄塞在正熟睡的傅君顏枕頭邊,然後又鑽回被子裡偷睡。

  後來傅君顏醒了,他看見那張紙條,先是特別可愛的揉了揉眼睛,再次靠近看清楚之後拿著紙條就啞然失笑。然後半個身子趴在我身上,用手指不停地輕輕戳我的臉,還揪我的耳朵,我心裡呲牙咧嘴的,可還是堅持裝睡,就是被他惹笑了,我也堅決不睜開眼睛。
  
  「還裝呢?」他終於輕哼一聲,語氣帶著未睡醒的慵懶和性感。這次也不逗我了,伸出長手就直接把我從被子裡撈起來,摟著我的腰就裝腔作勢的打了我幾下屁股。我憋著嘴抬頭看他,他挑挑眉,晃了晃那張紙,特無辜的睜著好看的眉眼,膩人的說:「顧小姐,咱們做生意講究誠信的,您這錢給多了。要不,我給你再補幾次?包君滿意?」說著還微微垂首,曖昧的舔了舔舌,簡直妖氣沖天……

  我被迷的稀里糊塗,傅君顏開始上下其手才發現事態不妙,抓著他伸進裙擺裡的手掌就大喊:「我錯了,我錯了!公子饒命……嗚嗚……」他聽了也不停手,只是搖搖頭認真的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寶貝,做戲得做全啊…
  
  我傻了,哼哼唧唧的喊:「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女子!饒命!公子饒命!」
  
  他聽了輕笑,眼底暖意橫生,咬著我的鼻尖,暖融的說:「這就更不能停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更得伺候好你啊…寶貝…」

  於是,那天我被他整的腰酸背痛,一整天都不在狀態,暈暈乎乎的……為此我深深懺悔,是偶給了他奴役我的借口……所以我也更沒膽回嘴說:「敢情你君顏公子就值一張白紙啊你?……」……

  那天市裡來了個某某領導的秘書,請我們去和領導吃飯。因為我們身邊沒有帶經紀人,那位秘書就直接找上了傅君顏。他說的很懇切,態度也很慇勤。可傅君顏聽了眼也未抬,手裡依舊在整理著文件,末了,也只是淡淡的回復說:「不好意思,這些你應該去找導演。」他拒絕的婉轉又明顯,笑容淺淡到疏離。卻不想那秘書聽了,卻還是繼續重複來意,然後站著不走。

  傅君顏這才淡然的認真抬眼看他,微微一垂眸,彎身伸手從一旁拿出一瓶礦泉水,伸手遞過去,口裡關切的問:「你是口渴了嗎?」可結果那秘書估計是給雷暈了,最後竟然就接下礦泉水,晃晃悠悠的走了。我盤著腿坐在一邊的靠椅上,看的莫名其妙,又忍不住發笑……

  我問傅君顏,我說:「這怎麼回事,怎麼就走了啊?傅君顏,要是他還不走呢?你怎麼辦啊?」傅君顏拿著文件淡淡的答:「這些都是人精,不會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事情上。」又抬眼看著嘴裡吧嗒吧嗒嚼餅乾的我,瞥著我眼手邊的餅乾盒子淺笑著說:「他要是還不走,那就把你的餅乾分幾塊給他吧,我想他再不走,就是又渴又餓了.………

  之後,鬼導沒有和我們提過一次飯局的事情,雖然我明明看見那天那個秘書,總是會來劇組找他。後來我才知道,傅君顏每次簽合同都有個附加協議,就是只拍戲,不參與任何應酬宣傳。我心中冒出三個字,大牌了!重點是他大牌了,卻人人都覺得君顏公子是理所應當應該這樣的……

  可是我又好奇自己也沒有這樣的附加合同,鬼導怎麼一次也沒有來找過我?於是就眨著眼睛仰頭望著傅君顏,搖著他的手臂問了好幾次。
  
  傅君顏被我鬧的無奈,只好回答我。

  他笑著問我:「你在劇組的時候,誰總跟在你身邊?」
  
  我伸出指頭,指指他。
  
  他笑笑又問:「下戲後,劇組怎麼聯繫你?」

  我指頭勾了勾,再指指他。手機掉進平江河,我也一直沒去再買,聯繫我,多半都是用傅君顏的手機。於是,我自己囧了……原來呆河豚是不用翻出公子山的,因為公子山是守護呆河豚的銅牆鐵壁……

  傅君顏看我瞭然,寬慰地摸摸我的頭,又說出一句驚悚的話來,他說:「阿鬼是個有才的,就是手不乾淨。」
  
  我一聽愣了,腦袋裡又開始冒金星,垂頭看看自己的錢包,腦袋裡不停的冒出各種關於手不乾淨的可行性解釋,小偷?怪叔叔?猥瑣男?……
  
  傅君顏早知道我的毛病,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腦勺,笑著說:「別胡思亂想了。」才朝我打了個眼色,俯身對著我耳邊說:「阿鬼好賭,雖然這幾年戒了。但三年前他在賭場有難,是我救了他。所以,飯局那樣的小事,他犯不著勞師動眾。」
  
  「也!你怎麼救的他啊?」我好奇寶寶一樣雙手攬著傅君顏的脖子興致勃勃的問,心中開始想像我家君顏公子武藝超群,打遍天下無敵手。卻見他輕笑,眼角微勾,手指輕輕搓了搓,做了個『錢』的手勢。

  無語……我鬆開摟著他脖子的手,耷拉著臉,摸摸鼻子。有錢能把鬼救活是嗎?那我家君顏公子超凡的武藝類?……

  陸少游高中回鄉這一天,整個蘇州城都轟動了,連護城河邊都圍滿了人,老老少少,全是跑來看陸家的這位新科狀元郎的。整個蘇州城張燈結綵,紅燈籠四處飄著,陸少游的高頭大馬路過一處,一處就放起煙花爆竹,鑼鼓聲聲。

  可陸家門前迎接他的隊伍裡,穆卿卿卻不同於當初送他上京趕考的那一日。在這無比榮耀的日子裡,她沒有仗著自己未婚妻的身份,站在隊伍的最前頭。而是不阿諛不奉承,施施然的站在了人群的最後。可陸少游卻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她,只見她一襲粉色的裙衫,秀美的容顏因微微垂首而半掩,可光是那隱約可見的紅唇就艷色無邊,她始終有理有據的站在女眷的最後,平靜安然,沒有一絲差錯。與陸母道了喜,隨了禮,不消多久,穆卿卿便伴著母親搭了軟轎回了穆府。
  
  陸少游始終都暗中注視著穆卿卿,見她這般端雅,裝的如此起勁,也不願掃了她的興,但離開了這麼久,心中實在是想念她與時下閨秀不同的嬌俏模樣。

  於是,陸少游歸家第二日辦了謝師宴後,就開始閉門謝客。那天明明是朗朗大晴天,他卻差人去房裡取了把油紙扇,就那樣拎著傘去了穆府。穆家人自然高興,急忙喚了穆卿卿出來,穆卿卿見了陸少游也是一愣,她總想他剛高中回家該是忙不甚忙的,卻不想他們這樣快又見面了。
  
  在穆家家長面前,彼此又是福禮又是問好,兩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終於,連下人都擯退了之後,兩人相對而視,短暫的靜默後,穆卿卿突的嬌笑,小臉一揚,映著今日著的黃綠的紗裙更是明媚的很,這才嬌貴的哼著氣道:「可不勞狀元爺大駕光臨。倒不知這一屆的書生,竟都是比你還蠢笨的。」這話說的嬌俏,雖是貶意,卻是玩笑。穆卿卿纖纖細指刷著粉色丹扣,打俏的落在陸少游眉間,語音未落,兩人就都笑了。

  只見陸少游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稍有褪色的香包,捧在手心道:「九小姐,這香包少游日日摩挲也有些舊了,你替我再做個新的可好?」穆卿卿聽了微微抬眼,伸出兩指從他手中把香包接過,接在手裡,這才看清那顯舊的香包竟是她為了趕在他上京時送給他,熬了幾夜才繡好的富貴蓮。穆卿卿垂眸,難得在人後也斯文的朝陸少游緩緩頷首。
  
  卻聽陸少游又道:「這次,九小姐替少游繡上一對鴛鴦吧……」

  穆卿卿這會真是呆愣了,她如何也是想不到陸少游會說這樣的話的,半響才兀然抬起臉,一雙大眼靈氣逼人,握著香包的手卻微微顫抖,終是放低聲音柔聲問:「你這呆子可知,鴛鴦是做何解釋的?我逢人性子是好的,但不日要是受不住了,變成潑婦妒婦的日子也不是沒有的。你切莫讓我會錯了意,將來鬧得苦痛不堪。」

  陸少游聽了這話卻如鬆了口氣般,淡雅的溫文而笑,那眼底清明如流雲,好脾氣的應道:「九小姐勿惱,鴛鴦,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之意。」

  「當真?」
  
  「若為虛言,天打五雷轟。」

  穆卿卿聽後,稍頓,卻是媚然而笑,艷若芙蓉,不若平常女兒家忌諱頗多,而是纖指輕抬,指指天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呆子,今日的話莫要忘了。」說著將那香包揣進懷裡,一揚眉,靈動逼人。

  陸少游淺笑頷首,望著她眼底寵溺。

  這日,穆卿卿親送了陸少游出府,卻見他突的停下,眼底無辜,抿抿唇望著她道:「九小姐,這可是忘了,少游的傘還擱在廳堂裡呢!」
  
  穆卿卿便是方才覺得他聰慧了幾分,如今聽了這話,也再次確信這好相貌的郎君,到底是個呆子。無奈擺擺手,神色卻是好的,只道:「你莫走了,便在這等著,我替你取來便是。」
  
  陸少游垂眸,微微頷首。

  把那傘送回陸少游手中,穆卿卿才問:「這樣好的天,你帶著傘做什麼?難不成白日帶著傘,便算是能聰慧到未雨綢繆了?」
  
  陸少游聞言,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眼底灼熱而暖人,半響未語,才在穆卿卿的不耐下,緩緩的開口道:「便是九小姐說過的,若是少游他日有出息了,便和書僮一般,為少游遞一次傘。」說著揚揚手中的紙傘,繼續道:「九小姐言必出,行必果。少游謝過了。」
  
  穆卿卿一聽,望著陸少游手中的紙傘,兩腮漸漸被侵得泛起桃紅來,一雙明媚的大眼瞪著陸少游,心中萬般鼓噪,但礙於在外,又不得發作。只能端著爾雅的笑意,耳根卻脹的通紅。
  
  幾乎是每天收工,回到酒店,算準安安從幼兒園回家的時間,傅君顏都會往家裡打電話。從最初爹地會先接起再轉給安安,到現在安安會每天准點的,趴在小啟身上,在家裡的座機旁邊晃蕩著小短腿等電話響,一接起電話,小傢伙也不等我們說話,就會奶聲奶氣的先問:「找安安?」接著一旁的小啟配音一樣的『汪』一聲。
  
  傅君顏就會好脾氣的說:「對,姐夫和姐姐找安安。」然後顧小安就會抱著話筒說:「安安好快樂,安安要在啟啟身上打滾!」

  只是,這天顧小安的聲音特別委屈,接起電話也不說話,只有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聲音,傅君顏疑惑又擔心的望了我一眼,對著電話那頭柔聲問:「我們安安怎麼了?」

  傅君顏的聲音太溫柔,顧小安像是受到了鼓動,哼哼唧唧就開始哇的大哭起來。我聽著小傢伙一喘一喘的哭也揪著疼,小啟又在一旁憤怒的汪汪叫。
  
  我太擔心,抓起床頭酒店的電話就給爹地打過去,那頭電話接起,沒等我開口,爹地就朝我劈頭蓋臉的開始吼:「打電話來幹嗎?怪我沒哄你弟弟是不是?還不是你們慣的?安安摔跤的時候也沒喊痛,摔在地上看我一眼就自己爬起來了。可你們一個電話打過來,這孩子屁大點疼就開始哼哼唧唧哭,他一哭,小啟就炸毛,你說這狗一生氣就產生靜電嗎?這毛總壓不下去算怎麼回事?」

  我囧,炸毛的小啟……我摸摸鼻子,狗腿的說了句:「爹地辛苦了,爹地你繼續給小啟壓毛哈……」然後果斷的把電話掛了……
  
  那頭傅君顏就一直靜靜的拿著手機聽安安哭,安安的哭聲漸漸小了,傅君顏才問:「安安哭累了嗎?」
  
  小傢伙唔了一聲,糯糯的說:「累……」明白了緣由,又看這孩子傻乎乎的賣乖,我的心情由剛剛的心疼,不知為何就轉為有些想發笑…安安是個嬌氣包………
  
  「累了就不哭了。」傅君顏聽了安安的話淡笑,安撫的開口。我湊過去衝他比了個摔跤的姿勢,傅君顏點點頭,伸手揉了揉我的臉,接著對著電話那頭的小豆丁問:「那現在就來告訴姐夫,安安為什麼哭?」

  「安安爬高高,奶瓶在地上摔跤了,安安撿瓶瓶,跳下來的時候,凳子砸了安安的膝蓋,安安也摔跤了,好痛……唔……」聽小傢伙的語氣,又無辜可憐,又氣鼓鼓的。我完全可是想像他那可愛的奶泡泡的小臉皺成一團的模樣,真想掐一把……
  
  「爹地在安安旁邊嗎?」傅君顏聽了輕聲問。
  
  「在。」小傢伙很快的回答,抽了抽鼻子接著說:「啟啟的毛豎起來了,爹地壓下去,然後啟啟的毛又豎起來。他們在玩……」…………還豎著呢?我嘴角抽了抽……

  「安安還疼嗎?」傅君顏眼底帶著笑意,卻溫和的問。

  顧小安抽抽搭搭的哼了幾聲,哈著小嗓門喊:「疼,安安疼……」

  「那安安現在去爹地身邊,讓爹地抱抱你,親親你的膝蓋,那樣就不疼了。」傅君顏一字一句,很認真的開口。

  「為什麼?」顧小安傻乎乎的問,鼻音讓原本可愛的童音更加粘人。
  
  「因為溫暖啊……」傅君顏笑著說,輕聲催促道:「安安去試一試,然後告訴姐夫,這樣管不管用。」
  
  「好!」小傢伙壯氣的喊了一聲,電話裡,還聽見他蹬蹬蹬抬著小腿跑步的聲音。

  不一會小傢伙回來,快樂的對著電話這頭喊:「姐夫,安安真的不疼了耶!」我一直默默的在一旁聽著,聽到這裡,我走到傅君顏身後,雙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貼著他的背上,頭搭在他肩上,親了親他的側臉。他回首摸摸我的發,接著疑惑般的溫聲問電話那頭的顧小安,他說:「安安,那凳子砸在安安身上,凳子會不會疼呢?」

  小傢伙似乎愣了愣,呆呆的答:「凳子沒有哭,可是凳子也摔在地上了……」

  「那安安去抱抱它,給它揉揉痛,告訴它『馬上就不痛了。』好不好?」傅君顏溫和的誘導著安安。然後,顧小安沒有一絲憂鬱的乖乖的去做了,並且他很快樂的告訴我們說,自己親了凳子兩下。這麼小的他不知道,傅君顏是在教他學會溫暖,溫暖他人,溫暖自己。並且學會體諒,懂得所有的碰撞,都是相互的。而這些深刻的道理,我相信,都會潛移默化的,隨著他的成長,深植於他的生命,鮮活他的人生。

  傅君顏說,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是一種社會責任。而與孩子交流玩耍,聽孩子說話,是一種德行教育。比如安安問:「姐夫你和姐姐什麼時候回來?」他會回答:「姐夫也不知道。」他說家長並不需要神聖化自己,每個人都會有不明白的事情,都會有犯錯的時候。所以,要耐心,要真誠。
  
  而我只是望著他,不禁動容的問:「傅君顏,我實在不能想像,你從小受到了多麼好的教育,把你教育的這樣的好……」

  他不語,只是神情淡然地垂下稠密的睫毛,靠在我肩頭緩聲對我說:「抱抱我,抱緊我。」不知為何,我竟覺得,這一刻的他,有那麼一點點脆弱。
  
  也就是這一天,爹地在半個小時候後又打來電話,我聽爹地問:「傅君顏,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的狗!為什麼到現在毛還一直豎著!」

  傅君顏聽了笑,溫和的回答:「伯父,你可以撫摸小啟。它覺得安全,就不會緊張了。」然後他側過臉看著我,伸手摸摸我的發,我後知後覺的縮了縮脖子,瞪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爹地又打來電話,他沒好氣的在那頭吼:「摸它也沒用,毛還是豎的!」
  
  傅君顏歎了口氣,沉思了半響,才和潤的回答:「伯父,那您只能給它洗澡了。」
  
  我一聽,撲哧笑了…也是…哪只落湯狗的毛能豎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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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23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8:26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當所有的前路都鋪好,陸家三公子少游終於在狀元及第之後,迎娶了穆家的小女兒卿卿。

  這一天,園裡的木芙蓉,如錦帳重疊,開的艷麗嬌奢。這一天,是陸少游迎娶穆卿卿的日子。

  陸少游和穆卿卿婚禮的這一場戲是不難的,但古時的新娘實在是苦,那滿頭的簪子明珠,壓得我脖子都要斷了。這樣也就算了,卻還要蓋著蓋頭關在那狹小的花轎裡,花轎抬起來,再平穩還是顛的慌,這樣一路下來,就實在是又憋悶又暈乎。鬼導又是出了名的抵制替身,於是,有的鏡頭明明拍不到我,但為了整體效果的完美,我還是得身體力行。
  
  拍完了在花轎遊街的這一幕,終於來到陸府門前,劇本裡本是要穆卿卿自己走出花轎的,可我的腿卻因為在花轎裡坐太久而發麻,動也動不了,這就簡直讓我想哭,因為要是在這裡卡了,我又得再受一回罪……
  
  我這還在自影自憐,卻突然感覺一陣清風拂過,傅君顏竟然像知道我的苦楚一樣,逕自掀起轎簾,彎身把我從轎子裡抱了出去,他橫抱著我,不著痕跡的拍了拍我的背。然後,就這樣抱著我,跨過了劇本裡原本應該穆卿卿獨自跨的火盆,臨時把戲給改了。

  這一場過後,鬼導並沒有異議,而是誇傅君顏劇本改的不錯。

  傅君顏卻只是搖搖頭,平靜的答:「小愛腿麻了。」剩下鬼導看著我無語的表情,還有劇組眾人羨慕到抓狂表情。
 
  說著傅君顏就輕輕把從懷裡我放下來,攙著我的手落地,扶著我讓我試著走路,用哄孩子的口氣對我說:「走幾步就不麻了,不怕。」

  那時候,我想說,我沒有怕。可是實在太溫暖,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握著他的手,想永遠就這樣嬌氣下去。畢竟,這世上又還有什麼,比被這樣無微不至的保護,更幸福的事情呢……
  
  就是那個新婚夜裡,陸少游握著穆卿卿的手,在門前庭間,親手種下一株枇杷樹。
  
  然後,紅綃帳暖,情意綿綿,陸少游與穆卿卿,終是做了交頸鴛鴦。
  
  新婦給丈夫家人敬了茶,穆卿卿便又回了房裡,再度歇息去了。
  
  日上三竿,陸少游這才好性子的來喚穆卿卿起床,他好生的哄:「卿卿,日頭高照,可起身了。」

  穆卿卿卻不依,半瞇著眼側身望著一身明媚乾淨的陸少游,慵慵懶懶的道:「我可不起身,莫不是天要下雨了,讓我再給你遞傘去?」那嬌憨的神態,很是勾人心魄,嘴上是埋怨,眼底越是笑著的。

  「哪有你這般記恨的。」陸少游低聲輕笑,那笑璀璨多姿,也是個勾人的。
  
  穆卿卿聞言拍拍床案,撫著自己的發尾道:「我本就是個記仇的,你這呆子如今才知道?」說著掩唇一笑,眨了眨眼道:「你若喊我祖宗奶奶,我就起身。」

  陸少游聽了一愣,望她一眼,輕抬眼皮,那眼底清澈波瀾,面上竟真的猶豫了起來。穆卿卿見他竟然當真,斂了輕笑,恐這呆子真應了,趕忙伸出手來遮住他的唇,嗲道:「呆子,你便叫了,我仍不應你。」說著,卻是乖乖起身,不再為難自家相公了。
  
  我夜裡私下問傅君顏,如果我這樣子折騰他,他怎麼辦?

  他笑著說:「其實叫也是無妨的,情人之間的樂趣,本來就沒什麼禮法。而且卿卿嫁了少游。」他說著指指我又指指自己,眨眨眼說:「結婚生子,傳宗接代,那之後卿卿本來就是要成祖宗奶奶的。」……他一語雙關,卿卿本就是妻子的意思,這話說的,我騰地一下臉頰就燒紅了。

  然後他伸出長手摟著我,手探進我的衣服裡摩挲,潤滑的舌含著我的耳朵曖昧的問我:「寶貝,要不要做我傅家的祖宗奶奶,給安安添個弟弟?」

  我咬著唇,按著他探進我裙擺裡的手,滿臉燥紅的輕聲嗲道:「傅君顏,你不要說出來啦!」

  「嗯,要身體力行。」說著,親暱的吻上我的眉眼,粘膩而纏綿,我的手伸進他的柔軟的發間,任他一點點吻下去.垂頭望著傅君顏艷色無邊的臉,他濕潤的唇帶著誘人的櫻粉色,在夜色裡格外誘人,然後他又孩子氣的兀自點點頭,吻著我胸前笑瞇瞇的說:「嗯,我們生個孩子,陪安安……」
  
  陸少游與穆卿卿新婚燕爾,自然是常常膩在一起的。但不久朝廷就給陸少游封了官,應酬公事也漸漸多了起來。

  穆卿卿雖是個嬌倔的,卻也是懂禮的。她不吵不鬧,卻機靈的想了個主意,用香薰了許多書籤,又在書籤上用鴛鴦小字,給自己的夫君寫些情話,增添些生活的樂趣。
  
  同在屋簷下,又本是感情極好,穆卿卿總是算準陸少游應酬公事的時間,私下去書房做這樣的文雅事。卻不想一日陸少游提早回了家,這做好的書籤還未送出,便被陸少游無意給撞見了。陸少游見自家娘子提筆在手,面色嬌羞可人,自是好奇的湊上前問:「卿卿在做甚?」

  穆卿卿驚的抬起臉,見是陸少游回來了,登時羞紅了臉,手掩著桌案遮著那已寫好的書籤便是怎麼也不肯動。羞惱道:「你這呆子,若不是憑淒涼,肯來麼?莫要再看了。」

  陸少游見她這般,也便放了手,卻是眼底疑惑道:「卿卿莫不是病了?」

  穆卿卿聽了一跺腳,急道:「你這呆子,白日裡瞎說些什麼?我可是好好的。」
  
  陸少游見她越說臉上燥的越厲害,更是輕笑。抬袖,伸手在穆卿卿的鼻下探了探,眼底清澈流轉似水,微微勾唇道:「卿卿確實病了,卿卿面上紅燥,鼻息不穩,此乃思夫之兆也。」
  
  「你,你……」穆卿卿聞言瞪大眼,慌的直跺腳,耳根刷的通紅,雙手捂面,滿是嬌俏。

  這時,陸少游便也看清了那散著花香置在桌案的書籤,那上面用極柔秀氣的鴛鴦小字寫著:「執子之手,承汝之憂。 願如明燭,為汝之光。永佩此誓,與汝偕老。」
  
  陸少游緩聲細念,只覺眼底一熱,他動容的眼,深深的望著穆卿卿,執起那書籤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裡,放在心口的位置,捂著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深情無限地道:「吾愛妻亦如是……」演到這裡的時候,傅君顏的眼神太真摯情深,劇本裡穆卿卿原本是嬌滴一笑,我卻對著他,感動到雙淚垂了……

  那日,穆卿卿的生辰,小娘子向夫君撒嬌,說是要夫君送她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於是,早有準備的陸少游便領回一架巧奪天工的拔步床。穆卿卿原始滿心歡喜,可見了這拔步床卻是又羞又惱,手執著帕子掩唇半天只喃喃道:「你這呆子。」當下羞紅了臉,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小兩口笑鬧了一陣,終於相擁著在床前坐下,穆卿卿這才順著陸少游深笑的眸子,望向那拔步床頭,只見床頭刻著幾個描金小字,簡短,而又質樸,只五個字:「愛你五十年。」
  
  穆卿卿先是喜上眉梢,感動非常,可眼珠機靈一轉卻是在夫君懷裡嗔道:「你這呆子,怎得連好話也不會說,刻上愛我一世可是苦了你?巴巴的還加上個年限……」說著,打在陸少游胸口的拳頭,卻棉軟無力。
  
  因為租借場地和取景的緣由,宣傳片來來去去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拍攝,當我的戲份全部殺青,傅君顏卻還有幾場戲需要拍。這幾天我也沒有跟著傅君顏去劇組,而是臨時找了冰上滑冰的教練教一些雙人滑的動作,準備《冰舞奇跡》的最後比賽。傅君顏把他的手機留給我,我還趁機翻了翻他的通訊錄,大部分全是老外……重點是女性很少……河豚很歡快……
  
  那天我還窩在酒店睡懶覺,組裡的化妝師碗碗卻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劇情做出了一些細微的改動,希望我去現場補一場戲。說到碗碗真是個很有趣的女孩。她明明是傅君顏的化妝師,卻總喜歡湊過來和我說話。比如拿著報紙很傷腦筋的問我:「為什麼只要一出新聞說你和公子是一對,就馬上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闢謠新聞啊?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也!」

  又比如他會對著傅君顏發完花癡之後,跑來和我認錯,瞇起她的月牙眼說:「小愛,小愛,今天公子和我說謝謝了也!我好高興哦!但是你放心,我會堅決守護你們的哦!」總之,連傅君顏都說,她很可愛。
  
  我自然乖乖爬起來,打車去劇組所在的藕園。進了藕園我卻迷迷糊糊走錯路了,結果遇上一隊眼尖的旅行團,此團清一色是時下潮流青年,我被拉著拍照簽名,他們還不停的問:「小愛你真的和君顏公子是一對嗎?」「你們在談戀愛嗎?」「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對啊?糾結死我了!」我就一直笑,也不說話。想趁著圍觀的人還不算多,趕緊開溜……
  
  後來,一個小女孩還拉著我嘻嘻笑的問:「河豚姐姐,你家公子呢?」然後一個小男生說:「河豚在這,公子也在不遠處吧……」囧……我腦中幻化出傅君顏就一開河豚館的……

  繞了好多路,我才找到拍攝地『藕園』的西花園的藏書樓。到了現場沒見著傅君顏,鬼導也不在,只有幾個攝像師和助理在那裡閒晃,悠閒的架著機器,也不急。

  碗碗帶著銀色的半框眼鏡在一旁玩著化妝刷,我小聲的叫她的名字,她抬頭見了我,薄薄的嘴唇一揚,連忙朝我小跑過來,拉我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抓著我的手就開始嘰嘰呱呱的告訴我傅君顏還在東花園的『雙照樓』趕戲,拍完了就和導演過來,讓我等一等。
  
  又拉著我一直笑,說:「小愛你等等哦,化妝師來了再給你換妝哦。」說著又指指一旁簡易桌案上開著的手提電腦說:「小愛,你悶不悶,要不你先玩玩我的電腦吧!」我瞟了眼那銀白色的電腦,想起現在光是報紙就天天登載的我和傅君顏的報道,緋聞的,否認緋聞的……我小心肝抖了抖,堅定的搖搖頭,伸手替她取下來落在頭髮上的落葉問:「碗碗,修改後的劇本呢?先給我看看吧。」結果碗碗遲鈍的搖搖頭,朝我攤攤手,猶疑的說:「一會導演會帶過來吧……」
  
  我點點頭,輕歎口氣,鼓著腮幫子歪著頭看一遍的樹,好無聊……

  碗碗這時就突然撐著腦袋望向我,仰著臉問我:「小愛,你很無聊嗎?那我問你哦!你知道『耦園』的意思嗎?」
  
  我摸摸鼻子,看著她淺淺勾起的酒窩,心中鬱結……叫『耦園』是因為這裡種了很多荷花,所以會結藕嗎?我呼了口氣,誠實的朝她搖搖頭。

  碗碗見我搖頭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突然一臉欽羨憧憬的看著我說:「早上來的路上,公子和導演說話的時候我坐在後排就聽見了呢!公子說『耦園』,耦通偶,寓『夫婦偕隱雙棲、嘯吟終老之意。』小愛,真的好幸福哦!」我點點頭,也覺得胸中有淺淺暖意,但為什麼這丫頭說好幸福的時候要一直望著我眼冒金星……!!!!!
  
  等了沒多久,傅君顏和鬼導就來了,我很奇怪的是傅君顏今天竟然也是沒做古裝打扮的,腦袋還沒轉明白。這時鬼導就已經朝我招手,表情是這些天以來最溫和的一次,笑得幾乎能掐出花來,他說:「小愛,來,你們先對對戲。」說著從手上的公文包裡拿出修改後的劇本給我,我看了一眼,這一幕內容很短,台詞也少。然後他又遞給傅君顏一個胭脂盒。我拉著傅君顏的手臂探頭瞅了瞅,他點點我的鼻子,縮了縮手問:「吃東西沒有?鍋裡溫的牛奶喝了嗎?」我笑,乖乖的點點頭。他寵溺摸摸我的發。

  陸少游買了一盒胭脂給自家娘子,都說女為悅己者容,穆卿卿見了自是歡喜的,便拿在手中淡笑著把玩,眼中晶亮。
  
  我看這胭脂盒也是精品,用的料是極其名貴的黃花梨,盒蓋上用掐絲工藝刻了「相隨日月長」五字,字體是古拙的小篆,古意盎然,工藝精美,造型雅致,我倒是真的歡喜。

  從來我們試戲的時候,鬼導是不太出聲的。可這次他卻打斷我說:「小愛,收到胭脂盒要打開看看。」
  
  我點點頭,對著傅君顏嘟嘟嘴。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落在額前的碎發,微微垂首,頓了片刻,抬眸又是溫和的笑,暖意頓生。

  按著鬼導的指點,這次我接過胭脂盒,捧著看了看,笑嗔了一聲:「呆子!」拇指撫摸著『相隨日月長』那五個字後,小心翼翼的打開,按理,我本應該用手蘸一點胭脂後,指尖再落在傅君顏唇上調笑。可我卻是呆住,手拿著打開的胭脂盒就那麼看著發愣,再也表演不下去了。因為,這胭脂盒裡,竟然明晃晃的放著一枚鑽戒。

  我愣了幾秒,才遲鈍的抬首看傅君顏,窗邊柔軟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他的笑,溫暖,真誠,眼底的深情幾乎要把我融化,然後他說:「顧寶貝,我們結婚吧……」像是蠱惑一般,那麼突兀,又那麼自然……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陽光太溫暖,他的笑太美好,他的話語太膩人,我微微瞇起眼,就那樣傻傻的望著他,只覺得,心跳得好快好快,而手上,好重好重……

  他也不等我回答,只安撫的拉起我手,像是怕嚇著我似的,從我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走胭脂盒,溫柔的,幾近膜拜一般的取出戒指輕輕套在我的無名指上,我聽他說,聲音那麼和暖,盟誓一般的:「顧寶貝,嫁給我,或者,我娶你。」

  那聲音就像一陣清風,包裹住我,我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淚卻不由自主的一滴滴落下,淚眼朦朧中,他把我摟進懷裡,我聽不見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麼,只感受到傅君顏輕拍著我的背一遍一遍的哄我:「呆河豚,我的寶貝,不哭。」而我心中,只是不停的在迴盪一個聲音,傅君顏,傅君顏,傅君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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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28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8:36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我像個傻瓜一樣抽抽啼啼的躲在傅君顏懷裡哭,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鴿子蛋,呆呆的望著傅君顏手裡拿著的胭脂盒,就這樣暈暈乎乎的被他摟著回了酒店。
  
  打開房門,房間裡卻和我出門的時候不一樣了。從走廊開始地上被粉色和紅色的玫瑰鋪出了道路,臥房的門口用玫瑰花瓣擺成了心形,一束玫瑰花和蛋糕放在正中間。抬起頭,屋頂上飛滿了淺藍色,白色,粉紅色的心形氣球,浪漫溫馨,像夢的世界。
  
  我看的又呆又傻,又笑又哭。我不知道其他的人,對自己的愛情和婚姻有什麼樣的期望。但對於我來說,傅君顏是我所有的夢想與希望,他太好太完美,他做的所有事情我都覺得是對的,我都願意去相信。而最重要的是,這種信賴不是因為盲目的愛他,而是因為他骨子裡的通透乾淨。就是他偶爾的孩子氣,我也覺得那是我的福氣。
  
  我們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戀,再從相戀到相愛,那麼的順其自然。我愛他,不是因為他長得驚人的好看,也不是因為他沉穩的氣質。或許只是因為他這樣的人卻可以不顧他人的眼光,和安安小啟一起鑽進滑滑梯裡玩鬧。或許只是因為最早的時候,當安安腆著奶泡泡的小臉,期期艾艾的滿是期待的望著他說:「哥哥,我要在你身上打滾。」的時候,這個沉穩溫文的男人,就真的點點頭,沒有一絲猶豫的躺在地毯上,任安安和小啟在他身上嬉笑作亂。又或許,只是因為他溫柔而真摯的眼神,他最初,那樣溫暖的朝我伸出手。

  這時,我已經滿臉是淚了,我從沒想過傅君顏會這樣來向我求婚,因為太順理成章,我總想,只要他說:「寶貝,我們結婚。」我就真的會屁顛屁顛的拿著戶口本跟他走。我們彼此都知道,顧寶貝的人和心都是傅君顏的,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的興師動眾。可是他卻做了,他給了我一個完美的求婚,給了我一個驚喜,他顧忌到了我身為女子的夢想,那一份永遠無法遺落的虛榮心……
  
  我哽咽的望著一直環著我替給我擦眼淚的傅君顏,我說:「傅君顏,你讓我靜一靜,我只想哭……」他無奈的望著我,又環顧著充滿浪漫氣息的房間,挪挪唇卻沒說話,只是摸摸我的頭,牽著我坐在沙發上,而他從房裡拿出電腦和文件,就那麼默默的在我身旁無聲的呼吸、工作。
  
  我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心情,也抱出自己的手提電腦。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打開電腦狀著膽子去看自己的新聞。看著看著,心裡翻湧的情緒平淡了不少。偶爾看見一些關於我們的離譜報道還忍不住發笑。眼底還有眼淚,嘴上卻是笑著的,傅君顏一邊停下手中的事給我拍著背,一邊搖著頭哀歎:「完了完了,我家寶貝激動到瘋過去了……」

  我用手肘推推他,皺皺鼻子鄙視的說:「一邊去…我還沒緩過來呢!…」傅君顏無奈,視線落在我右手無名指的戒指上,眼底滿是滿意歡愉,隨意的聳聳肩。
  
  現在的科技,簡直發達到令人人都有當狗仔的潛質。有一篇報道叫:「傅君顏顧寶貝戀情浮出水面,公子機場溫柔護花。」 內附我正窩在毯子裡睡覺,傅君顏側過臉溫柔凝視著我的照片,溫情四溢,我自己看都覺得有奸|情……新聞裡爆料,據當天航班的空姐透露,寶貝一路疲憊睡覺,公子溫柔體貼,餵食蓋被樣樣不誤,巧取女神心。寶貝全程,緊依公子,小鳥依人……

  還有什麼「傅君顏顧寶貝,到底是合作還是戀愛?」其結論是我和傅君顏只是工作關係,純屬大哥哥對小妹妹的愛,我一看發稿的報社,囧了,明明就是肖氏旗下收購的報社。到了蘇州以後,我和傅君顏幾乎天天上頭條,可只要是我們的新聞,緋聞一出,闢謠的聲音就出現,然後就會陸續湧出無數個知情人什麼的,把水越攪越混…而翻來覆去的那些發稿有闢謠、撇清內容的報社,不是肖氏旗下的,就是莫氏旗下的。我囧,搞半天知情人是爹地和表哥!那爹地還天天和傅君顏電話溝通幾句?陰險不陰險?

  所有關於我們的報道細看下來,最引我注意的卻是一篇題為「傅君顏顧寶貝甜蜜同游平江路」的新聞。因為這條新聞下面寫著「驚爆,徐潔兒和N富豪同游泰國」於是我囧了,推推一旁的傅君顏,把手提湊過去,指指上下兩條新聞問:「這樣是不是顯得我們很聳,人家游外國,我們……」我心照不宣的對他挑挑眉。他無視季潔兒的那條新聞,而是打開我們在平江路的新聞,漫不經心的瀏覽我倆被偷拍的照片,不時還按右鍵存下幾張,然後才淡然的說:「我們愛國。」

  我忍不住吐槽問:「你怎麼不說,咱為宣傳蘇州不遺餘力呢?」

  傅君顏聽了,竟然靜默的看我一眼,然後認真的點點頭,側過臉一笑,融如暖陽,他說:「也是。」我撇撇嘴,把電腦抱回懷裡……卻聽傅君顏拿著手裡的文件,一邊極快的翻看,一邊微微側過臉低聲對我說:「寶貝,看到拍的好的照片存下來,改天我們洗出來。」
  
  我呆傻掉,又見他分神探頭看了眼報道裡,我們被狗仔或路人拍到的照片,和緩的說:「你看多好,總有人替我們留住記憶。」說著在文件上瀟灑的簽上名,鋼筆的聲音刷刷的,流暢而好聽。
  
  我卻忍不住想,這人,到底有多聰明?演藝圈,哪個藝人不是聽見狗仔不厭其煩,被偷拍心下憤憤。只有他,帶著我用一份平常心去過日子,告訴我,『不要裝,不要躲,認真過日子的人,只會得到寬容和愛護。』而現在他還會,賺取剩餘價值了……!!!你可以想像滿大街拿著手機相機偷拍我們的,都是免費攝影師嗎?我癲狂了……
  
  我聽傅君顏的話,竟然真的找到了許多把我們拍的特別好的抓拍照片。其中有一張照片,我想應該是我初識傅君顏的時候,那是在『憾情』劇組攝影棚外的小山坡上,我抱著安安在懷裡,小包子摟著我的脖子,我們倆都睜著大眼睛巴巴的望著前方。而前方,咧著舌頭的小啟雪白的毛髮被風吹的遮住一隻眼睛,它正活潑的向著我們跑來。而傅君顏就走在小啟的身邊,手中拿著給安安剛泡好牛奶的奶瓶,他望著我和安安的方向,緩緩地朝我們走來,而他精緻的臉上,綻開的笑真摯溫暖,暖如春光。

  我看下面有拍照者的留言,他說:「那時在意大利旅遊,他們還沒有正式出道,我無意間看到這個畫面,只以為這是一家人,覺得太溫馨美好,才拍了下來。後來他們出道,我一眼就認出他們了,從此,我就只有一個願望,好希望他們能成為一對,好希望傅君顏和顧寶貝能走到一起。」
  
  看到這裡,我又一次被溫暖的想哭,也再次想起許多事情,想起我們第一次分別,我沒有辦法找到他,才發現這個男人那麼好。而我自己,就那樣不知不覺的開始依戀他,想念他了。於是,了無辦法的我,只好在微薄上寫『安安說他想小啟了……那麼,小啟有沒有想安安?」
  
  之後,他竟然也更新了微博,附上小啟的照片,回復我說:「小啟很想安安……」……
  
  終於,我望著無名指上的鴿子蛋,想了想,登錄了自己的微薄,戀情被曝光後,我第一次發了一條微博,我@了傅君顏,然後寫了一首詩:
  
  『願把春情付落花,隨風冉冉飛天涯。 君能識破鳳兮句,去婦當歸賣酒家。』然後我吸了口氣,用手肘推推身旁認真工作的傅君顏,我羞羞答答的說:「傅君顏,你停一停,先上微博好不好?」

  他側過臉疑惑的望著我,放下手中的文件,伸手就要接過我手裡的電腦。我卻搖搖頭,用護短的姿勢抱著手提,晃著腦袋瓜子嘟嘟嘴說:「用你自己的嘛……」

  傅君顏見我神秘兮兮的,縮回手去,輕笑著伸手捏捏我的臉,好脾氣的沒多說什麼,起身去拿他擱在一邊的電腦。很快傅君顏抱著電腦回來,也學著我盤腿坐下,身旁的沙發因為重量微微陷下去,我偷偷瞅他給電腦開機,心口就開始騰騰直跳。

  我這邊的粉絲已經沸騰了,有海寶抱怨:「女神,我們想知道真相呢!你腫麼可以入戲這麼深,大白天發古文來刺激人呢!倫家看不懂啦……」「咱家河豚公主啊,咱不談文學,咱說說你和公子是咋回事吧,我每天都心焦死了……」「河豚你要是和公子好了,咱家町越少爺怎麼辦?抗議!抗議!」「求真相啊!」「同求同求!」「女神啊,你要是從了君顏公子,偶們怎麼辦啊?不要真相!不要真相……」「河豚啊,難道你和舒爽哥不是一對嗎?」我摸摸鼻子,真是人多口味雜啊……

  我聽著傅君顏敲鍵盤的聲音,他的氣息那麼近,我卻埋著臉也不去看他。不一會,叮鈴一聲脆響,我打開頁面,看到了傅君顏給我的回復,他回了我一首詩,他說:

  『當壚文君貌如花,不負琴心奔天涯。 負笈遍尋知心伴,卿須憐我尚無家。」
  
  我笑,終於側過臉看他盯著螢幕鄭重自持的神情,身子崩的筆直,始終沒有側過臉來看我。想著有些好笑,我把手提放在一邊,伸手去捧他的臉:「傅君顏,你今天求婚都沒這麼緊張,怎麼現在好像緊張起來了?你反射弧難道比我還長哦?……」
  
  他用臉蹭了蹭我的手心,歎了口氣有幾分委屈的說:「因為我的呆寶貝只顧著哭,沒有告訴我她願意……」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祥怒道:「你都知道我就是怎樣也會跟你走,你還弄得這麼讓人哭?哼!」

  「傻孩子,這是我的責任,我得告訴所有人,我要對你負責,我會對你負責。」他笑,也伸手捧著我的臉,輕輕捏了捏說:「嗯,現在終於不哭了,那快回答我,說你要嫁給我,你願意嫁給我。」然後他很無辜的望著我,眼底清澈明朗,纖長絨密的睫毛眨了眨。
  
  我側頭輕咬了一口他細長的指,笑著說:「嗯,你要嫁給我,你願意嫁給我。」

  傅君顏無奈,輕笑著揉揉我的發,嘀咕道說:「嗯,我家呆河豚怎麼變聰明了?」

  「才沒有!我才沒有聰明!」我鼓著腮幫子搖頭,搖著傅君顏的手臂。
  
  「嗯,我家呆河豚最笨了……」他低聲笑,掐了掐我的鼻頭。
  
  我笑,鼓著腮幫子點點頭,鬆開捧著他臉的手,拉了拉他,躺在他的大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環著他的腰,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衣擺說:「傅君顏,你聽好哦!我說,我願意嫁給你呢。」

  他「嗯」了一聲,垂目望著我,睫毛纖長,眼底星亮如永夜,氣韻卓然如玉。又柔聲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
  
  幾分鐘之後,眼尖的網友看出了我和傅君顏這條微博中的蹊蹺。他們發現我給傅君顏發的是藏頭詩,我說:「願隨君去。」而傅君顏回答我:「定不負卿。」粉絲們炸了,到最後都統一隻發三個字:「求真相!」
  
  而傅君顏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我們雙手相握的照片,上傳入微博之後,他在下面寫:「我向她求婚,她答應了。」簡單十個字,昭示了一切。頃刻間,我們的那兩條微博在兩分鐘之內被連續轉發了200多萬條。按照傅君顏的說法,『這麼多人都在作證,寶貝,你跑不掉了……』

  我心中暗暗偷笑,因為,我從沒想過跑掉…………

  萬青當時因為太激動,所以把《冰舞奇跡》的總決賽日期給弄錯了。所以按照原本的計劃,宣傳片殺青之後,我就和傅君顏就要一起直接從蘇州坐飛機去新疆的。可現在,因為比賽時間的衝突,我只能推遲一個星期進組。懷安導演那邊倒沒有多說什麼,他們也表示寬容,但告訴我,劇組可以等,但希望我再沒有下次,比賽結束之後一定要按說定的時間進組。

  可結果傅君顏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也和我一樣推遲了進組的時間。我們倆倒真的快成為夫妻店了……

  《冰舞奇跡》裡,冰舞跳的最好的是舒爽,這點無可置疑。在待機時舒爽一見我就飛奔過來,劈頭就喊我的名字:「顧寶貝!顧寶貝!」然後火急火燎的把我拉進一間無人的化妝室裡,開口就吼道:「好你個顧寶貝!我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微博@你你也不回,你是談戀愛,又不是犯罪,躲什麼啊!你不知道我的微博天天被人催嗎,你知道是催什麼嗎?」
  
  我搖頭完全招架不住她,舒爽也跟著搖著頭,雙手環胸,拉著我在椅子上坐下才說:「吐槽呢!說我拍你那麼多照片,怎麼就沒拍到一張□!你說我到哪拍你和傅君顏的合照?」

  我被她唬的一愣一愣,摸摸鼻子,低聲說:」比賽完了他來接我,你拍吧。」

  她一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揪揪我的辮子說:「真乖啊!顧河豚!」
  
  我瞪她,她繼續笑。然後又擺著一張正經八百的臉問我:「說!你這河豚膽子小不敢上網就算了,可你不接我電話算怎麼回事啊?」

  我搖頭,歎了口氣回答:「你沒看新聞嗎?新聞也播了,報紙也登了啊!怎麼說來著,蘇州市民齊奔平江河,撈寶。」
  
  我一說,舒爽就樂了,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問我:「那蘋果日報的八卦是真的?」
  
  我點頭,非常糾結的回答:「是啊,它終於爆對了一次料。我的手機在遊船的時候掉進平江河了,然後我和傅君顏沒解救就這麼直接走了。那船夫可能就告訴了在平江路上注意到我們的幾個粉絲,粉絲聽見自己喜歡的藝人的手機掉進河裡去了,當然有興趣,就開始想辦法撈。撈著撈著,傳來傳去,就成了平江河裡有寶藏,於是鬧劇了。傅君顏都說了,人不就是這樣的嗎?一個人站在馬路口仰頭看天,後來的人都會以為天上有什麼,然後跟著抬頭看。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最開始的那個人到底是看什麼…只是盲目的跟風罷了…然後看著看著大家就想像出了無數個理由,卻不知道最開始的那個人,只是脖子痛所以伸脖子而已……」

  舒爽聽了哈哈大笑,半天才問:「你們怎麼就試也沒試,手機掉河裡不管就走了?」

  我想起傅君顏那句『刻舟求劍』心底汗顏,才乖乖的答:「傅君顏說,不說有多難,就說撈起來也十有□是壞了,所以,當捨得捨。」
  
  舒爽聽了沉思著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問我:「那我怎麼聯繫你?」

  我揚揚手包,笑著說:「一下飛機我就買手機了,我的電話號碼沒變哦。」

  她聽了點點頭,爽快的拍拍我的肩說:「加油!」想了想又說:「若帆姐也聯繫不上你,她在拍新片趕不來,讓我給替她給你喊加油。順便告訴你,他媽媽很開心很開心,讓你有空帶傅君顏去她家吃飯。」

  我聽了掩嘴笑,指指手機說:「若帆姐轟炸了我好多條短信,我一開機就看見了……」舒爽聳聳肩,說了句:「當刪則刪啊……」我點頭笑。

  因為和傅君顏在微薄正式的公開了關係,所以我最近人氣暴漲,公子迷們乾脆到了比賽現場,掛了大大的應援,代表公子粉絲的白色球和我家海寶的藍色氣球交匯在一起,像天空和海洋一樣,幾乎佔滿了所有觀眾席,氣勢壯闊,動人心扉。

  節目組也為了公平起見,最後一輪取消了網絡和短息投票。最終的冠亞季軍由評委選出。這一改制引起了粉絲群很大的反彈,來的時候記者也堵在門口,傅君顏連車都開不進停車場,只好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護著我一路進了電視台。中途我們被長槍短炮圍的水洩不通,傅君顏也沒有再走,乾脆停下來對著眾記者淺笑。我們停在記者群中的時候,傅君顏為了不讓攝像機碰到我,摟著我肩的手伸擋在我額頭前面,動作細緻而溫柔。然後我聽他溫和的說:「麻煩諸位行個方便,小愛今天要比賽,我先送她進去,然後再出來接受諸位的採訪可以嗎?」

  記者們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讓開了一條道。

  後來我在化妝間裡看到了在電視台大門前,採訪傅君顏的現場轉播,他步伐輕穩的站在已經等在門口的記者面前,帶著淡淡的笑意朝眾人微微頷首,而後疏離而溫和的開口:「因為不是記者會,君顏今天只回答三個問題,希望大家配合。」
  
  然後一名記者迫不及待的問他:「公子,請問你對大賽臨時改制有什麼看法?」
  
  傅君顏沉思半響,調理清晰的說:「為了公平而做的改變,我覺得很好。」
  
  「公子希望小愛奪冠嗎?」又有人問。
  
  他聽了這個問題輕笑,表情變得輕鬆而暖融,搖搖頭說:「不希望,我只希望她不要摔跤。如果她摔跤了,我希望你們不要笑話她。」

  「公子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在現場看未婚妻比賽呢?
  
  他淺笑,眉目如畫,我聽他說:「我在,她會害羞的……」
  
  我笑,不爭氣的摸摸通紅的眼眶……

  《冰舞奇跡》的冠軍當之無愧是舒爽,亞軍是一名男笑星,河豚我很爭氣,突擊過後拿了第三。

  賽後採訪,我捧著季軍的獎盃笑著說:「能夠拿到第三真的很意外,也很高興,挺好的。」

  一名記者乘機問我:「小愛是不是有了歸宿之後,更坦然,更看的開了呢?」

  「其實也不是。」我搖搖頭,或許因為心情太好,世界太美,我沒有避諱的微微垂頭淺笑,我說:「又或許是吧,我最近總覺得,有他,我就無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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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33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9:18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比賽之後,因為答應了讓舒爽拍我和傅君顏的照片,我在化妝室等舒爽一起走。舒爽哥卻很□氣的擺擺手說:「越自然的照片越好看,我要貫徹狗仔的精神,去偷拍你們,你不用管我。」

  我默然,和她招招手先走了。

  結果,從一開始傅君顏接過我的獎盃放進車裡,到我們坐在車裡說了幾句話。幾分鐘之後,我的手機終於響了,某個躲在車前右邊第三跟樑柱後面的女人給我發短信說:「顧河豚,我拍好了,你家公子真是和你一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啊,怎麼看都極品啊!不過我沒發現啊,你魅力挺大啊,我這麼明目張膽的偷拍傅君顏,他都沒發現我……」

  我心中汗顏,誰偷拍他都不攔的……

  果然,傅君顏在聽見手機響後,瞅了眼我的手機,就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在我身邊一臉通透悠然地問:「舒爽照片拍好了?」我默然,河豚我沒有魅力……
 
  我糾結的問:「你怎麼知道?」

  他答:「她舞衣上的亮片實在太扎眼。」…………囧……亮片舒爽啊……

  去新疆前,我和傅君顏去幼兒園接安安。在幼兒園鋪滿字母墊的教室裡,我家顧小安是最漂亮的孩子。小奶包子端端正正的一個人坐在矮凳上,面前堆著搭好了城堡的彩色積木,而小傢伙身邊,他班裡的小女生,小男生,胖的,瘦的,一群小豆丁,都圍著安安轉。顧小安的表情卻是傲嬌的,他可愛的歪著小臉,拿著一塊積木在手上玩,肉呼呼的指頭在搭好的小城堡上試探的左戳戳右戳戳,大大的眼睛全神貫注。

  我笑著出聲,對著安安笑,我說:「安安,這不是多米諾哦!」
  
  小傢伙聽見聲音抬起臉,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頃刻間睜的大大的,頓時精神起來,傻乎乎的張著嘴望著我們,伸出肉肉的小手揉揉眼睛。接著,嘴角慢慢揚起,紅撲撲的小臉上露出可愛的小酒窩,扔下手裡的積木就從小椅子上跳下來,屁顛屁顛的朝我們跑過來,嘴裡喊:「姐姐!姐夫!姐姐!姐夫!想安安!想安安!」
  
  他像一隻騰著氣的小火車,小身子一把撞進我懷裡,又抱著我的腿抬起臉,晃著小腦袋仰望著傅君顏,接著,一隻小手伸過去摟著傅君顏的右腿,抱著我們倆的腿,小腦袋一個勁的在中間拱啊拱。
  
  傅君顏溫暖的笑著,彎□揉揉他的小腦袋,和悅的說:「嗯,姐夫想安安了,那安安是想要哥哥抱還是姐姐抱?」

  小傢伙一聽糾結了,仰著臉瞅瞅我又瞅瞅傅君顏,歪著頭慢吞吞的點著小腦袋說:「可不可以一起抱安安?」
  
  「那姐夫先抱安安,到了車裡姐姐再抱你好不好?」
  
  安安小臉一亮,鬆開抱著我腿的手,就往傅君顏身上爬,傅君顏好笑的伸出手接他,把他抱進懷裡。安安歡快的在傅君顏懷裡晃著小腿,一邊回頭望著剛剛自己坐的小椅子,巴巴的看著我,小手揚了揚說:「姐姐,安安的包包啵洛洛。」我點點頭,捏捏他的小手,走過去替他撿塞在小桌子裡的啵咯咯小書包。
  
  其他小朋友的家長也陸續進了教室,為了不引起混亂,我和傅君顏和安安的老師道了謝,就抱著安安走了。

  顧小安到了車裡就爬進我懷裡,小鼻子在我脖子上嗅了又嗅,嘴裡黏糊糊的討好我說:「安安想姐姐,姐姐最香香!」我點點他的小酒窩,笑著指指認真開車的傅君顏問:「那安安不想姐夫哦?姐夫也不香哦?」

  小傢伙歪歪脖子,露出兩隻肉肉的小指頭,認真的說:「安安想姐夫,姐夫第二香!」
  
  然後小傢伙鼓著腮幫子在我懷裡晃了晃小腦袋,突然拉拉我的衣擺,小身子往我身上貼了貼說:「姐姐,幼兒園的小朋友說要嫁給我。」說著他耷拉著奶泡泡的小臉,對著小手指,又仰起臉滿眼期待的看著我說:「可是,姐姐最香,最好看,姐姐最喜歡安安,安安嫁給姐姐好不好?」

  我撲哧一笑,無語了。對上他星星亮的大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

  傅君顏這時趁著路口的紅燈,伸出手拍了拍安安的小腦袋,認真的說:「安安不可以嫁給姐姐哦!因為姐姐要嫁給姐夫。」

  小傢伙嘴一扁不幹了,滿是可憐兮兮的耷拉著臉說:「那安安怎麼辦?安安也要嫁……」

  我糾結了……這孩子抽了……他一個男孩嫁什麼嫁……卻聽傅君顏慢條斯理的說:「姐姐嫁給姐夫,就可以給安安生個小弟弟陪安安玩,這樣不好嗎?」

  原本蔫吧的顧小安一聽,小手摟著我的脖子,從我懷裡探出小臉問:「是可以和安安小啟一起玩的小弟弟嗎?」

  傅君顏笑著點點頭。
 
  小傢伙小嘴一張,一聽精神了,小腿一蹬在我懷裡坐直,呵呵呵傻笑道:「那姐姐嫁給姐夫!要弟弟陪安安玩!」然後小奶泡子臉又眨巴眨巴的抬眼看我,滿臉期待的問:「那弟弟什麼時候來陪安安玩啊?」我羞的答不上來,只好瞪著傅君顏。

  傅君顏卻眨眨眼,別有深意的瞥著我,回答安安說:「好啊,姐姐和姐夫努力讓弟弟快點來陪安安玩好不好?」
  
  顧小安開心的在我懷裡拍巴掌,嘴裡吐著泡泡喊:「小弟弟陪安安玩!快點快點!」我心裡卻…好你個傅君顏…ooxx……

  鬼導的辦事效率很快,去新疆之前,我們就收到了他用郵件發來的宣傳片母帶。

  又一次的,我作為旁觀者,見證了少游和卿卿的愛情。

  故事的最開始,吏部尚書家的三公子陸少游,和江蘇巡撫的小女兒穆卿卿,在幼年定下了媒妁之言。漸漸地,日子一天天過去,和自家園林門前的香樟樹一樣,穆卿卿長成了艷絕靈動的美貌少女,而陸少游也成了姑蘇城中數一數二的翩翩佳公子。

  那一年,穆卿卿無奈偷爬上房梁,最後卻因為陸少游遲遲背不下文章,而被氣惱到忘記自己是做飛賊去的,公然跳下房梁就對著陸少游嬌喝:「你這個呆子!有那麼難嗎?呆子!呆子!!背個書有那麼難嗎?有那麼難嗎?呆子!」

  那一年,陸少游落榜憤而跳湖。穆卿卿在人前說他來日定會一飛沖天,人後卻毫無做虛的笑著諷刺他:「我就想,你要是有出息,我便和書僮一般,給你遞一次傘。」

  那一年,少游意圖悔婚,他說:「九小姐不知,少游幼時曾發過誓言,若今生無才高中,便不娶妻生子,寧願孤老一生,以示懲處。這般,少游怎可連累了九小姐。」穆卿卿卻斷然拒絕。她說:「無事,無事,我等便是了。」

  一年又一年,穆卿卿與別家的閨秀不同,她日日偷偷往返在陸穆兩府之間,陪他讀書,為他紅袖添香。可又一年應試,少游病重。穆卿卿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偷溜到少游床前,歎了聲:「呆子。」在陸少游床頭,默然望著他,就這麼站了幾個時辰。第二天,她拒絕了所有送上門來的好婚事。又是一年又一年,穆卿卿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面對又要去上京趕考的陸少游,她卻說:「你這次去,莫要勉強自己,若是不行,你便回來。我倆便這樣,無名無分,也是挺好的。」

  陸少游默然以對,來年高中回鄉。第二日就去了穆府,他遞出卿卿在他上京那天丟擲給他的,那已經磨舊了的香包說:「這次,九小姐替少游縫上一對鴛鴦吧。」又說:「勿惱,鴛鴦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之意。」終於,他對穆卿卿立下重誓,他說,泰然而淡定:「若為虛言,天打五雷轟。」

  也就是這一天,大晴天裡,他讓穆卿卿給自己遞了一回傘,他說:「便是九小姐說過的,若是少游他日有出息了,便和書僮一般,為少游遞一次傘。九小姐言必出,行必果。少游謝過了。」從來沒有的,穆卿卿因他吃了一口黃連。

  之後,新婚燕爾,洞房花燭,他們情意綿綿,共同在院中種下了一棵枇杷樹。
 
  那一天,卿卿一睡到了中午,少游喚卿卿起床。他道:「卿卿,日頭高照,可起身了。」

  穆卿卿卻嬌俏的說:「你若喊我祖宗奶奶,我就起身。」可她看他猶疑,卻連忙摀住了他的嘴。

  那一天,她給他寫書簡,卿卿寫:「執子之手,承汝之憂。願如明燭,為汝之光。永佩此誓,與汝偕老。」

  陸少游動情地揣在心口,對著她說:「吾愛妻亦如是…」

  然後,他在她生辰那一日送上一抬拔步床,在床頭刻著「愛你五十年。」
  
  穆卿卿卻笑著說:「你這呆子,怎得連好話也不會說,刻上愛我一世可是苦了你?巴巴的還加上個年限……」可落在陸少游胸口的拳頭,卻沒用一絲力氣。

  後來,穆卿卿給陸少游生了個兒子,卻在坐月子的時候偶感風寒,不幸撒手而去。彌留之際,她握著陸少游的手道:「少游,是我說話不作數,如今要棄你而去。天打五雷轟,也該落在我身上的。少游,你莫要再做甚鴛鴦了,你要找個好女郎,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好好照顧你。你只要,偶爾,想起我……」
  
  畫面再轉,只剩陸少游一人背手而立,他站在院中的枇杷樹前,孤單而又倔強,如畫的背影滿是不堪一擊的脆弱與堅強,他緩緩閉上眼,陷入回憶……

  那年暖冬,一友人問陸家少游,:「此生有何志向?」

  少游翩翩而笑,淡然道:「吾父兄皆在朝為官,自以心為形設,惆悵而獨悲。實在不快活。」沉默片刻,便再溫聲而答,仰然而笑道:「少游無大志向,不過暮春三月,與二三友人泛舟湖上,琴瑟共鳴,此生足矣。」

  從此,無人知道,陸家少游,三歲能詩,五歲能文,過目不忘。只曉得,他的文章,寫的總不如他人的好。

  那一日,燭光下,她的影子落在窗欞上,他淺淺一笑,愚笨了一個晚上,逗弄了她一個晚上。穆卿卿不知道,她口裡的呆子,在她熟睡時,曾仰頭望著她觀察了太久太久。而她的表現又太出乎他的意料,在這個禮教繁瑣的家裡,他頭一次,覺得快慰有趣。
  
  那年科舉,他自然是作答了,但是他有意越幅,空了一頁,故意違反了書寫的規格。落榜,在他的意料之中,落水也在他的預算之中,他算母親會心疼他,從此順了他的意,任他逍遙做個世外人,不再去做那眾人爭搶,為五斗米折腰的事情。卻不想,穆卿卿落落大方的上前來,破了他設好的局。可她人前人後的百變的樣貌,又讓他真真有了興趣,覺得她不是古板無趣的,她是可親的,也是活潑可愛的。

  之後她日日陪他讀書,偶爾像個夫子一般訓斥他是呆子,她生氣的時候雙眼亮晶晶,機靈又活泛。他看著歡喜,總是喜歡做愚笨的樣子逗她,就一遍遍背不下文章來,急得她跳腳。可縱使這樣,他也不願去考科舉,不願去做官。又一次臨考時,他在湖中泡了一個晚上,終於得了重病。他記得那天夜裡,卿卿第一次來到他的臥房,就那樣呆看了他許久,那聲『呆子』裡,有太多的無奈和傷感。讓他的心,也不自覺的跟著疼痛……
  
  後來他的友人告訴他,姑蘇城裡的幾家貴公子見卿卿久未出嫁,上門提親,卻都被回絕了。在她隱忍的等待裡,陸少游從小堅定的心,終於有了鬆動,他說:「她若是忍得住此生與一呆子作伴,我便娶她。」

  一年又一年,她從未厭棄過他。終於,當所有人都盼他高中,諄諄叮囑的時候,她卻對他說,『若是不行,你就回來。』還說,這樣無名無分跟他一輩子也是好的。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所有堅持都不再重要,厭惡科舉也不再重要,厭惡官場的爾虞我詐也不再重要,不能悠閒的泛舟湖上也不再重要。他不願再讓她受一絲委屈,不願她因為他被眾人笑話,笑話她空等成了老姑娘,笑話她的未婚夫婿是空有好皮囊的爛泥不上牆。
  
  於是,他考中了狀元,他,迎娶她入門,他,視她如珍寶。
 
  婚後,他送給她一台拔步床。那人問:「少游兄,嫂子又如何為難你了?」
  
  他笑,指著床道:「勞煩您給我在這拔步床頭刻幾個字,要用描金的。」

  那人又問:「刻什麼?」

  他想起她問他要獨一無二的禮物時嬌俏靈動的樣子,溫聲低笑,想了想說:「少游在這世上,至多也活不過五十年,便刻,愛卿五十年吧……」

  再後來,她產後重病不治,彌留之際也想著他,讓他不要等她,要他找個人好好過,只要偶爾想想她,那就夠了。他淚流滿面,如何也不願答應。她就無力的拖著他的手,始終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終於,他又騙了她,他說:「好,我應了你。」她才閉目,最後,喊了他一聲:「呆子……」

  然後,他,在她走後孜然一生,他辭官歸家,隱與鬧市,好好的養大他們的孩子,好好的想她。

  故事的最後,陸少游緩緩睜開眼,眼底悲蒼,眼眶泛紅,絕美的臉上卻是無淚的。他扶著那早已健碩拔高的枇杷樹緩聲道:「日月相隨,她總是在的……」那聲音太輕,讓人忍不住流下淚來。
  
  順著一陣清風,鏡頭遊走在姑蘇的園林間,他們曾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依靠過的亭台,耳邊傳來的,是穆卿卿那銀鈴般嬌俏的笑聲。

  轉眼,畫面上出現湧動的人群,園林,不再幽靜,遊客在園裡穿梭。而一個穿著白色吊帶裙,拿著蘇州地圖,脖子上掛著單反的漂亮女孩,透著雕琢精緻的窗,看著留園書房裡的古樸擺設,歡喜的拿出素描本,就那樣安靜的畫起畫來。

  這時,陽光斜斜的傾瀉在她美麗的臉上,帶著落日的昏黃光輝。而一旁,一名雍容華貴的俊秀男子注視了她許久,就那麼停步在她身後,清雋的眉眼始終望著她。終於,男子拿起相機,動情的抓拍住了她專注而美麗的模樣。
  
  然後,他朝著她大步走去,她也不知為何的恍然回神,畫面停住,只剩下,他們相對而視的美麗容顏………而那不是別人,正是那一世的陸少游和穆卿卿……
  
  緩緩地,隨著悠揚的輕音樂,屏幕中出現幾個大字,『愛是成全,夢迴姑蘇。』
  
  懷安導演的新片暫定名為《迷返》,到達新疆喀什之後,我們就進入了緊張的拍攝工作中,喀什是中國最西部的邊陲城市,很巧的,也是有兩千多年歷史的老城。這裡的維吾爾族人民很多,劇組的副導演就是新疆人,他告訴我,喀什的維吾爾族人佔了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維吾爾族人的長相也偏西化,有一次一個賣哈密瓜的老婆婆還問我是城裡哪家的漂亮姑娘?笑得我合不攏嘴,摟著哈密瓜靠在傅君顏身上嘻嘻笑。

  到了喀什,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傅君顏在整理行李的時候,把我的棉襖也通通帶上了。這裡不光乾旱,日照時間長。晝夜溫差還特別大,早晨我還往身上足足抹了一瓶防曬霜,日日看著喀什姑娘們臉上的高原紅警惕的小心臟一抖一抖。夜裡就突然像入了冬,裹著棉襖還覺得冷。副導說,「這裡的絕對年溫差可達60℃以上,日溫差也常在30℃左右,夏季夜間可降到0℃以下。」我聽的膽戰心驚,沒出息的想回家,手冷的一直往傅君顏的咯吱窩裡塞,他縱著我,嘴裡卻唬我:「不許亂撓。」

  我壞笑,手還在他咯吱窩裡取暖,挑挑眉說:「我就撓你了呢?」

  他瞇瞇眼,貼近我耳邊噴著熱氣說:「回去收拾你。」我立馬乖巧了……

  後來我聽副導演唱一首歌,他用的是維吾爾語,我絕對聽不懂。也明知道傅君顏是不會維吾爾語的,可拍戲實在又悶又累,懷安是個工作狂,勞的我們各個像陀螺,要不是傅君顏上回溫和的把合同遞出來晃了晃,和氣的回問他:「我們簽好日工作時長不能超過十小時的,不是嗎?」讓懷安服了軟,要麼,還不知道大家要受多少罪……

  我逗著傅君顏問:「你知道副導在唱什麼嗎?」

  他竟然沒有被我難住,瞭然地瞟了一眼我說:「他在唱這裡的天氣,『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

  我咯登驚了,摟著毯子跑過去問組裡最親切可愛的大胖子副導,問他傅君顏說的對不對,結果副導點點頭,還說:「小愛真聰明啊……」

  回來我囧兮兮地拉著傅君顏的手臂問:「傅君顏,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會維吾爾語啊?」

  他搖搖頭,笑望著我說:「我不會。」
  
  我更愕然:「那你怎麼知道副導唱的是什麼啊?」
  
  「因為昨天呆河豚已經問過副導了呀……」他摸摸我的頭,伸出手理了理我落在額邊的碎發。
  
  「他昨天唱的不是這個調啊…這個我絕對不會聽錯的!…」我鼓起胸膛,正氣凌然的望著傅君顏。
  
  傅君顏聽了輕笑,「歌詞是一樣的,呆寶貝,下回聽仔細了。」說著他替我拉好毯子,安撫的摸摸我的臉,又低頭在劇本上圈圈畫畫。

  於是,我連著注意聽了幾次副導唱歌後,就再也不去聽了。因為副導真的永遠只是唱那一句維吾爾語的歌詞:『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他像祥林嫂一樣不停的抱怨天氣,用各種曲調,翻來覆去。有一次他還用我愛北京□演繹了這句話,我聽到的時候,正在喝水,水就直接噴在了正給我講戲的懷安導演臉上,傅君顏無奈的看我一眼,對著懷安說了聲『抱歉』,趕忙遞餐巾紙給他。又拉著我給我擦嘴,忍俊不禁的朝我歪歪腦袋。

  懷安見多了傅君顏處處護著我。手裡一邊拿著紙巾抹臉,一邊嘴裡笑罵道:「君顏啊,道個歉也要你幫,就你慣她?」

  傅君顏搖搖頭,笑著回問:「我不慣她慣誰?」說著,對我孩子氣的嘟嘟嘴,極輕地拍拍我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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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9:46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後來我才知道副導為什麼只用維吾爾語唱那一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那之後,我們劇組,也再沒有一個人笑話他。

  那天,傅君顏請劇組全體吃飯,副導演酒多了酒,就醉了。然後他拉著傅君顏的手一直說話,他說:「你知道嗎?君顏啊……我離開喀什這麼多年,回來才發現,我的母語只記得這麼一句了,我實在離開太久太久了……我從小就抱怨這裡不好,我不知道春天是什麼樣子,我洗不上一次好澡,冬天冷到手腳生瘡,打個鼻涕都能溜冰柱子。我就想,我要走出去,走出去。學校的牆上寫著知識能改變命運,我就往死裡讀書。那年我終於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我想我、他、媽終於能走出去了。我娘卻不給我錢,她說家裡沒那個條件,要我學我哥去廠裡找工。我死也不幹,我哭著鬧著問『娘你枕頭裡不是有錢嗎?』

  我娘愣了愣,抹了把眼淚說,『那錢得給你哥造屋,娶媳婦用。你哥這輩子能不能過好,就抵著這錢了,不能用。』我那時就恨啊,我想我這輩子要是這會沒走出去,一輩子就真走不出去了。那天夜裡,我就終於偷了我娘藏錢的枕頭跑了。後來,我讀了大學,出來在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名有了,錢也有了。可是我就是不快活,我就是不敢回喀什,我不敢回來……這麼多年我都不敢回來,我就記得我是偷了我哥娶媳婦的錢,偷了我娘的錢偷跑出去的……」副導說著就哭了,眼淚鼻涕都抹在傅君顏衣服上,周圍的人要拖開副導,傅君顏卻側過身子擋住,對著大家擺了擺手。
  
  只聽副導又抽抽搭搭的說:「咱們這片子拍的好啊!我終於有借口回家了,回家了……可是我回家了,我老娘卻早就死了,是那年我走了沒多久,活活被我氣死的。我哥老的我都認不出來了,他也不認我,拿著掃帚把我轟了出來。我家還是在那個破屋了,這麼多年沒有變化,唯一的變化是我跑了,我娘死了,可是我哥他沒變化,他就真的因為沒錢娶媳婦,到現在還是個人人嫌的老光棍。我回來晚了啊……回來晚了啊……回來的太晚我連家鄉話都忘了,我只記得那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後來我才想起來,那樣不好的日頭,我娘總摟著我和我哥唱這首歌,一唱幾十年就過去了,就這麼過去了……」

  那天夜裡,劇組所有的人就這麼沉默的聽著,我們都知道,這不是醉話,而是酒後吐真言。有個別人,因為受不了副導嘔吐的腥臭味提前走了。再後來,因為太冷,大家都陸陸續續回了酒店,傅君顏顧忌我,也讓我和劇組的幾個女孩一起先回去。

  最後,只有他還坐在飯店裡,昏黃的桌面上全是殘羹剩飯,還有歪倒的凌亂酒瓶,副導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哭著,訴說著,不時用沾滿淚水鼻涕的手拉拉傅君顏。而傅君顏,就那麼端正的坐著,他不躲,只是偶爾給副導遞水,側耳一字一句的聽著副導說話,沒有一絲不耐煩,沒有一點嫌棄,眼底,只有寧暖慈悲。 

  傅君顏回來的時候特別晚,第二天凌晨五點還有戲,酒店凌晨一點就統一關熱水,我替他留的洗澡水,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涼了。他一打開門,溫和的表情就變了,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還有一些清理不乾淨的副導吐出來的穢物痕跡。他皺著眉頭,手掐著自己的鼻子,火急火燎的抓起換洗的衣服就往浴室裡沖,那模樣是難得的不淡定。

  我看著好笑又心疼,擔心他受寒,瞇著眼睛爬起來給他燒開水喝,又拿好毯子搬著椅子坐在浴室門口等他。傅君顏從浴室出來摟著我親了親,接過我手裡的毯子,卻是圈著我,自己反而沒有蓋到多少。還一邊摸摸我的額頭,問我冷不冷,我笑著搖搖頭,拉著他去喝我拿出來放涼的熱開水。這才問傅君顏:「副導呢?你送他回房間了?」

  他搖搖頭抱著我呵了口氣說:「我送副導回家了。」

  我愣了愣,他輕笑,抵著我的額頭提醒我說:「他哥哥家 。」
  
  「不是鬧翻了嗎?」

  「副導他哥聽了他的酒後吐真言之後,拿著掃把又朝他身上打,打著打著就下不去手,兩兄弟抱頭痛哭,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帶副導進屋照顧了。」傅君顏一字一句說著,眼底有淡淡的溫暖喜悅。

  「你也放心?」我好笑的伸出指頭戳戳他的臉。

  「他哥是個實在人。」傅君顏捧著熱水杯朝我眨眨眼,伸出舌頭性感的舔了舔我的手指,又低頭像小狗一樣嗅了嗅自己,把水杯放回桌上,摟著我蹭了蹭,歎著氣感歎:「可難受死我了,終於不臭了,還是我家寶貝香啊……」我笑,就知道他被弄得一身眼淚鼻涕,是很不舒服的。溫柔的摸摸他的發,他鼻尖嗅著我的發,勾唇淺笑。

  夜裡,他睡夢中還環著我的腰嘟囔一句:「今天沒有給安安通電話。」我往他懷裡靠了靠說:「沒事,我打給安安了。」他這才閉著眼睛笑了笑,純潔而乾淨。
  
  有的時候我們還要去坦克拉馬干沙漠拍戲,它被叫做「死亡沙漠」,我們拍戲也只在沙漠邊緣拍,不敢走進去太多。
  
  在這種地方拍戲,苦的就是,如果人有三急的時候,也不能說讓劇組開車送回市裡,只能請工作人員撐著傘,躲到沒人的角落去解決問題,像做賊一樣,還非常憋屈,非常猥瑣。而古裝戲服又特別繁瑣,解褲子也要解半天,穿起來也麻煩。有一次我褲子才提起一半,腳底就溜過一隻小刺蝟,我差點沒嚇暈……而這些苦,看著華美畫面的觀眾們是無法知曉的……我也不會去說,太猥瑣了……比如,沙漠中露出的雪白屁股……

  《迷返》這部戲需要在西寧,喀什兩地跑。來回的路非常不好走,時間也長,組裡的工作人員人人都抱怨,來回一趟簡直是過山車的效果,一個字,暈,兩個字,很暈。那個時候傅君顏就會不避嫌的在後座摟著我,給我一遍遍按太陽穴。當然,我也會幫他按……

  那天下午,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卸了妝,抱著一個粉絲送的河豚娃娃窩在一邊等傅君顏下戲。可沒一會電話就響了,分鏡頭導演告訴我,上個星期在西寧塔爾寺拍的幾個部分,有的鏡頭角落裡拍到了遊客和汽車,開始因為疏忽沒有注意到細節,現在重審發現不能用,所以要作廢掉。又因為場地租借的問題,讓我現在就動身去西寧塔爾寺補鏡頭。
  
  我這邊剛掛電話,副導就頂著他的西瓜肚,氣呼呼的走在我面前對我揚揚鑰匙說:「小愛,走吧。」

  我挑眉,眨眨眼問:「副導您當司機呢?」

  他點點頭,鼓著西瓜肚說:「當然。」嘴裡還不忘對分鏡頭導演好一通抱怨,什麼辦事不牢靠啊……要是當時注意了也沒這麼一出啊之類的……我笑,自從副導和哥哥相認和好以後,他每天的心情就變得特別好,唱歌也更來勁了,脾氣也相對變大了。
  
  我還聽說副導給他哥買了車、買了房,又給他哥哥買了間店舖,準備開家餐飲店,現在正在裝修中。他還天天都要誇一遍他哥做飯手藝好,臉上滿是自豪的在組裡逢人就說,傅君顏有時候都躲他,聽副導開口說「我哥」兩個字,就眼角抽抽,拿起劇本刷刷刷。

  那時組裡幾個特效歪著嘴說『副導啊!不就是做菜嗎?又有能多好吃啊?』,副導聽了之後就氣的腮幫子通紅,鼓著肚子就走。第二天二話沒說,就帶著他哥哥親手做的大盤雞來了劇組。非常好笑的是,副導給每個人都是分了一小碗,可給傅君顏的卻是一大盒子,給我的是一個中盒。這實在是偏心偏的太明顯,懷安導演吃完他那一小碗大盤雞就留著口水,端著空碗在我們面前晃,一邊抱怨副導說:「兄弟!你不能把外貌協會做的這麼明顯啊……」

  我和傅君顏就笑,兩個人端著一個盒子吃,讓了一份給他。

  從喀什到西寧需要走315國道,這條路我拍這部戲來去過幾回,覺得還好。但傳說它非常危險,因為水資源極度缺乏,又有大約三分之二的路是要從塔克拉干沙漠的南緣穿越。當地人說,旅行者步行走這條路等於自殺。可我們拍戲取景有時候也要上塔克拉干沙漠,來來回回習慣了,所以心裡也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敬畏害怕了。

  副導把車開過來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我聽他接起來喊了聲哥,表情很是快樂。我聳聳肩,湊過去小聲對副導說我等傅君顏,和他說一聲再走。他促狹的笑,看看我卸妝後帶回手指上的鴿子蛋,朝我揮揮手。
  
  傅君顏這幾天戲份特別重,因為演他母親的老戲骨林阿姨,進組開始就非常的不適應這裡的天氣,身體的不適反應也一天比一天嚴重,她老人家又有心臟病,組裡都非常緊張。可林阿姨的性格屬於很小心的那一種,平時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像朵嬌弱的小花。而且演員合同裡寫明了日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十小時,懷安也不敢碰釘子去談調檔期、趕戲的事情。其他的演員雖然會面子上噓寒問暖,但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表態。

  最後是傅君顏先開的口,有一天他看著一下戲就倒在椅子上,臉色發白的林阿姨,就那麼突然的放下手裡的劇本走過去,給林阿姨遞了溫開水,然後和氣地問:「阿姨您能堅持嗎?我們不要拖,能的話這幾天把您的戲趕完,您回家以後去看看醫生,好好休養好嗎?」也因為他這樣的大牌都讓步,其他的同事,也沒有什麼借口搪塞。

  只是苦了傅君顏,真正和林阿姨對戲多的其實就是他,也因為這樣的高強度,他每天只能睡上兩三個小時,我都要心疼死了。你說他清冷吧,真清冷,人家給他獻慇勤,他漂漂亮亮的擋回去,不領不受。可你說他清冷,又不清冷,他總是能溫和的撫摸人的傷口,給人止痛,供人取暖。

  等了一會,導演一喊卡,他就打著哈欠快步朝我走過來,眼睛也是濕濕的,眼底滿是疲憊,他溫柔地摸摸我的發頂問:「今天想吃什麼?」

  我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摸摸他的眼睛說:「寶貝今天得趕去西寧補鏡頭去。你下戲以後回酒店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他微微側頭,抬首望了一眼不遠處還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的副導,頓了頓,才低頭拍拍我的肩說:「寶貝,讓副導等等,我去請個假,和你們一起去。」

  「你請假幹什麼啊!」我皺眉,拉著他的手臂搖搖頭:「你今天還有一場戲就好了,下戲就回去休息呀!你好幾天都沒睡好呢!傅君顏!」

  「乖,在你身邊才睡的香……」他伸手摸摸我的臉,安撫的拍拍我抓著他手臂的手,就轉身快步的往劇組臨時搭的更衣室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心裡嘀咕,車裡一顛一顛的,哪裡能睡的香,傅君顏笨蛋……

  我們一起上了車,副導見傅君顏來了也不意外,又和他哥哥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轉頭對著傅君顏抱怨:「君顏,你說這事鬧的,我哥今天剛從酒窖拿了好酒出來等我一起喝的!這回喝不上了!真不給力!你是不知道,別看我哥人老實,喝酒可厲害了!」

  傅君顏疲憊地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和氣的對副導笑了笑說:「沒事,等回來再喝。」

  副導點點頭,嘴裡還誇:「還是你小子聰明。」

  我悶頭笑,起哄說:「副導啊,誰都知道今天喝不著下回喝的道理啊!怎麼這就聰明了啊!您偏心眼呢!」
  
  「小愛啊,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要做君顏媳婦的人怎麼能倒打一耙呢?」我一聽,囧了,這是徹底無力反駁了,這問題一下就上升了N個等級啊……

  傅君顏在一邊聽著我們的談話淺笑,埋著頭拉著我的手指頭玩。他的眼神因為疲憊有些飄飄忽忽,轉頭望了望車窗外,又垂首用手機看了看時間,才終於轉過臉輕聲對副導說:「副導,我先睡會,一會你累了叫我,咱倆換著開。」副導吆喝了一聲好,哈哈的笑了幾聲。

  傅君顏無聲的笑了笑,捏捏我的手心,就側過身把頭靠在椅背上。我看著他的動作不幹了,伸手拉著他的衣袖,指指自己的肩。他搖搖頭,瞇著眼柔聲說:「呆河豚,會麻的……」
  
  我撅撅嘴,聳聳肩,再指指自己的大腿,默然的瞅著他不動。
  
  僵持了一會,他實在無奈,伸出指頭點點我嘟著的腮幫子,彎身躺在我腿上,挪了挪身子又拉了拉我的衣袖說:「腿麻了要叫醒我。」

  我就垂首望著他,沒有回應。可我不答,他就不閉眼休息。我無奈,只好乖乖地點頭,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他唇角微微上揚,說了一聲:「乖。」這才安心閉上眼休息。
  
  傅君顏很快就睡著了,因為實在太累,甚至發出了小小的鼾聲,還很可愛,像某種幼崽小動物,斷斷續續的,很稚嫩。我輕柔的撫著他的發,想著這部戲殺青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休息。
  
  天色漸漸黑了,車子已經駛進了塔克拉瑪干沙漠,今天的風沙很大,捲著沙子在車窗外呼呼的吹。副導把車開的越來越慢,沙漠裡沒有路燈,前路只能靠車子自己的燈光照明,GPS的聲音偶爾在車裡響起,聽著挺空曠遼遠。我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分神回頭看了我一眼,顧及到睡熟的傅君顏小聲說:「我們這裡停下吧,風沙太大,看不清路,等風小點再走。小愛,你把後面的窗子關緊。」我打著哈欠點點頭,確定車門和窗戶都鎖好了,才微微挪動了一下小腿。平日很警醒的傅君顏竟然沒有知覺,依舊睡的香,我心裡更心疼,他是累傷了…… 

  不自主又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笑笑,對我說:「小愛,你困了也睡吧,有事我叫你們。」我點點頭,看了眼窗外,一隻手搭在傅君顏腰上,也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傅君顏搖醒我的時候,車子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副導的呼聲打的特別響,傅君顏掏出手機在車裡照明,我聽他突兀的開口說:「寶貝,把棉襖脫下來,把圍巾繫好。」他聲音裡有幾分肅穆,我哦了一聲,不敢多問,乖乖的的脫掉厚重的棉襖。

  他對我點點頭,就連忙探起身去叫坐在駕駛座的副導,副導迷迷糊糊的轉頭喊了聲:「君顏。」
  
  傅君顏沒有應,而是抿唇問:「副導,車鑰匙呢?快發動車子,把自動窗打開。」

  「不能開,外面風沙太大了……」副導話還沒說完,傅君顏已經伸長手,順著他的手機,微弱的光照在擋風玻璃上,我那時恰好抬起眼,只一眼,就嚇的驚叫了起來,整個車頭,竟然已經有一半被埋進了沙裡,我錯愕的喊了一聲:「流沙!」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推車門,可我怎麼推也推不動,車子已經被從裡到外鎖住了。傅君顏見了我的動作,極快地回身拉住我的手,對我沉靜的搖搖頭,我看到他的嘴型,他說:「冷靜。」

  副導也慌了,他先是瞪著窗外發呆,然後猛地低下頭,手哆哆嗦嗦的就在懷裡掏,卻半天也沒找出車鑰匙。然後,他臃腫著身子,弓著背在座位左右翻找,我看見他的身體開始本能地顫抖,整個人不停喘著粗氣。傅君顏要替他找,副導卻一手把他攔開。他嘴裡對著傅君顏喊:「打電話啊!叫人啊!」

  「這裡沒有信號。」傅君顏淡淡的說,望著慌神錯亂的副導,他的目光沉靜,臉上的疲憊還未消去,冷凝的垂眸。

  或許是因為太安靜,漸漸地,我可以感覺到車子緩緩下沉的聲音,窗外的風呼嘯著吹,四面狂風大作,刷刷的巨響著。莫名的恐懼和壓抑籠罩著我,四處漆黑一片,只有傅君顏手中的手機照射出微弱的光,一切,除了詭異,還是詭異。這時候流沙已經淹沒了一半車體,因為巨大的阻力,車門已經無法被推開了,細小的流沙漸漸從車縫裡溜進來,只讓人覺得恐懼害怕。
  
  縱使我再愚笨也知道,現在,如果找不到車鑰匙,不啟動車子打開自動窗爬出去的話,我們只有兩個結局,活活悶死在車裡,或者,被埋進沙裡悶死。

  我縮著身子,無措的抬首看傅君顏,他正沉默著雙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面目深沉,身上的氣息卻平穩淡然。要是平時,我會喊他,會去抱他。可是現在,我不敢,我怕影響到他想辦法。然後,他果然抬起眼,表情依然是鎮定安然的,他似乎了然我的恐懼,習慣的伸出手來安撫的摸摸我的頭,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我的呼吸也順暢了起來,只覺得有他在,天塌下來也不怕。

  傅君顏靜默的環顧了一圈車裡,最後側過臉望向我,寧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見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額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然後,他篤定地對我說:「寶貝,把你的高跟鞋脫下來。」
  
  我有些發愣,卻聽他的話趕忙脫下鞋,傅君顏默然接過,然後,朝我招招手和我很快地換了個位置,整個身子背對著我,抓著高跟鞋跟就開始往車窗的四角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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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4:38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0 09:50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副導聽見傅君顏敲車窗的聲音,一直弓著身在座位底下找鑰匙的手一頓,整個身子抖得更厲害,他詫異的望著傅君顏,突然就瘋了一樣的開口喊:「沒有用的!沒有用的!流沙來了,流沙來了,當年我村裡的二寶就是在這裡被流沙活活埋掉的!所以我才想走出去,我才想走出去啊!」

  然後他開始瘋狂的彎身摸索:「鑰匙呢?車鑰匙到哪去了?我的鑰匙在哪裡?」說著他更慌張,兩隻手幾乎只是在胡亂而盲目的揮舞。他幾近癲狂的狀態讓我害怕,我側過臉藉著傅君顏手機裡微弱的光看副導,他這時已經淚流滿面了…只聽他又繼續癲狂地哭著喊:「我怎麼忘了?……忘了這裡會有流沙不能停車呢?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哦!不對!車鑰匙在外面,在外面!我熄了火出去透氣,鑰匙掉在了外面!敲不開的!敲不開的!君顏啦!哥哥對不起你!敲開了也沒用的!這裡是死亡沙漠,我們走不出去的!徒步走不出去的……君顏,我哥在等我呢!他在等著我回去一起喝酒呢!還有餐廳,餐廳還沒有開……君顏,我不想死……君顏!」

  那樣淒厲的喊叫,像是有人掐著副導的脖子,他的一雙眼又幾乎像要脫窗一般瞪著,顫抖著,佝僂著,明明是平時對我那麼和氣的人,我還是嚇得打了一個寒顫,不由自主的往傅君顏身上靠了靠。
  
  「閉嘴!」這是傅君顏對副導唯一的回答,他的語調特別冷,清淡而嚴厲,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嘴裡卻慢條斯理的對我說:「寶貝,不要害怕,我們能出去。現在去對副導笑一笑,告訴他不要緊張。然後把你的另一隻高跟鞋給他,讓他和我一樣敲窗子的四個角,堅持一下,車窗一定能破。相信我,只要流沙不淹沒車窗,我們就能爬出去。」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把身子探上前座,試探的推了推顫抖的副導,照著傅君顏的話安撫的朝他笑。可副導卻沒有理會我,也沒有接我遞給他的高跟鞋,而是開始發呆,並且非常詭異的,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劇烈的咳嗽。
  
  我有些害怕,但還是努力笑著試探著說:「副導,你振作一點好不好?不要這個樣子……」
  
  傅君顏聽了我的話也側過頭,語重心長的說:「副導,天助自助者,像你當年一樣,一心想著走出去就能出去。」說著,手中依舊有序的一次次敲擊著車窗玻璃的四角。副導聽了,卻突然直直的望著傅君顏,完全安靜了下來。他突兀的搖搖頭,緩緩的坐直身子,回首空茫的再看了我們一眼,就趴在方向盤上,不動了。我眼皮一跳,知道,這是放棄的姿態……

  我又輕喊了一聲:「副導?」副導卻只是趴著,一動不動。
  
  轉過臉,傅君顏挺直著背擋在我面前,他沒有一絲動搖,敲擊車窗的動作連貫而沉穩,這裡的空氣因為車的下沉和沙塵的溢進而變得越發稀薄,傅君顏嘴裡卻不慌不亂的提醒我:「寶貝,感覺頭暈的時候自己掐人中,堅持一下,馬上就能出去了。」我的腦袋漸漸也有些發沉,這時所有的聲音都變得無比清晰,甚至刺痛耳膜。終於,就在近乎絕望的邊緣,嘩的一聲玻璃粉碎成無數個小塊,許多流沙也順勢滑了進來,車子下沉的速度明顯的更快了。

  傅君顏見玻璃碎開了,就轉過身急忙把我往前一讓,他說:「寶貝,快往外爬。」然後用力把我往車窗外面推,這時可以活動的空間已經非常小,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讓我脫掉棉襖。而他的力道太大,掐的我手腳生疼。不停有沙灌進我的嘴裡,我被嗆到咳嗽,風淒厲的吹著,我渾身打著哆嗦,其實爬出車的那一瞬很快,我卻覺得似乎已經很久了。最終我迷迷糊糊摔在沙地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狂風刮著我的臉生疼,我竟然也不覺得難受。

  我遲鈍了半秒,才趴在地上望著在車裡,我只能看得見半邊臉的傅君顏。我見他伸手去拉副導,卻被推開。副導開始瘋狂的哭笑著喊:「我娘來接我了,我爹娘來接我了……」他笑著笑著,卻咳嗽的越來越厲害,手依舊怪異的掐著自己的脖子,然後猛地口裡吐出白沫,整個人開始劇烈的抽搐抖動。
  
  我清晰的看見傅君顏眼底一痛,再次伸出的手還僵在半空中,這時車子的下沉越來越快,我顧不了那麼多,只是近乎失控地喊他的名字:「君顏!」傅君顏聽見我的呼喊轉過身,朝副導伸出的手縮回,毫不猶豫的從身後拿起我的棉襖就往外扔,接著又在後座抓起兩個水壺扔向窗外,我看他拿水壺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果斷的開始往車窗外爬。
  
  流沙的速度太快了,我幾乎是爬著過去拉他的手,這時整輛車迅速地被沒頂。最後,傅君顏只有兩隻手露在窗外被我死死的拽著,而他的身體全部被埋進了沙裡。

  我開始害怕,幾乎是瘋了一樣拚命的拉著他的手把他往外拽,眼淚忍不住的就往下掉,那樣的心情太複雜,我甚至有一刻在想,他要是沒了,我也不活了……當終於,傅君顏從沙裡爬出來的時候,他幾乎像失了所有力氣一樣癱倒在沙地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劇烈的咳嗽,口鼻裡全是沙。
  
  我不管不顧的哭著爬過去死死地抱著他,捶著他的胸口就喊:「傅君顏你瘋了嗎?你瘋了嗎?你救人就算了,你浪費時間扔衣服做什麼?扔衣服出來做什麼?」

  他又咳了幾聲,才有了些力氣伸出手來回抱我,我聽他平靜的笑著對我說:「呆河豚,你怕冷。」我聽了,抱著他的手一鬆,只覺得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像被人掐住了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半天,也只有喘息。
 
  我撐著自己的身子,手上不停的用圍巾替他擦臉。可是,怎麼擦也擦不乾淨,我們倆身上到處都是沙,根本沒有乾淨的地方。終於,傅君顏壓住我的手,微微搖頭,他無奈地說:「傻孩子,別哭,我們只有兩壺水了。」我無力的望著他,額頭沉沉的靠在他肩上。

  我們筋疲力盡的就這樣倒在沙地上,四周黑漆漆的,身下的流沙也似乎很柔軟溫柔。誰也無法想像,就在剛剛的那麼短的時間裡,它是怎樣無聲的就吞噬掉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周圍能入耳的,只有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四下一片冰涼,溫暖的,也只有我們彼此身體的溫度。

  然後傅君顏慢慢的蹲起來站直身子,起身撿起拋在了不遠處沙地上的棉襖,回來,蹲□默然的看著我,輕輕的揉了揉我的發,把棉襖披在我身上。才又走了幾步,背對著我彎身去撿水壺。
  
  我的心下一片混亂,才遲鈍的在腦中不停的問…副導呢?副導呢?真的沒了嗎?

  我近乎呆滯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體開始後知後覺的顫抖。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我趴在沙地上,僵硬的伸出手,徒勞的在沙地上挖了又挖,可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氣,卻只有流沙劃過我的手心,其他的什麼也沒有,眼前的沙地,也一點變化都沒有……

  傅君顏這時才回到我身邊,他手裡拿著最後從車裡拋出的兩個軍用水壺。他看著我雙手抓著一把沙怎麼也不放發愣的樣子,眼底滑過深深的心痛。

  他把水壺放在一邊,似乎怕嚇著我,輕輕地喊了我一聲,才蹲□雙手死死的握住我的手,我聽他無比溫柔地說:「不要怕,我在這裡。寶貝要乖一點,來,跟著我一起,鬆開手,放輕鬆。」我就抬起臉望著他,跟著他一起緩緩的放鬆力道,流沙從指縫中劃過,化為虛空。
  
  他朝我鼓勵的點點頭,伸手拉我起來,然後把我摟在懷裡,無聲的一遍一遍拍著我的背。可傅君顏滿手都是沙,我也好不了多少。然後,我看他微微側過臉,望著車子被埋沒的方向,久久的沉默。

  我僵硬的抿著嘴忍著淚,心裡還存留一點僥倖,紅著眼眶顫抖的問他:「副導剛剛,也許是暈過去了對嗎?我們挖他出來好不好?也許,也許能有救的……」

  「他死了。」傅君顏閉了閉眼,毫不留情的否決了我無望的幻想,他眼底沉重,悵然的把頭搭在我的肩上,一字一句條理清晰的開口,他說:「副導有嚴重的哮喘,吸進了大量的沙塵,本來就可能導致呼吸不暢,可那並不致死。但他最後出現了嚴重的心肌梗塞現象,又或許是他自己把自己掐死的……我只可以肯定,當我爬出來的時候,他確實已經斷氣了。」
  
  說著他頓了頓,才繼續道:「我想,是他內心的極度恐懼,加速了他的死亡。而且,寶貝你要明白,我們徒手,是沒有辦法在沙漠裡挖出一輛車的。」傅君顏平靜的說著,他鬆開環著我的手,僵硬的揚起唇角安撫的對我笑。我因為他的鎮定安然而覺得安心,卻實在不喜歡他這樣沉重的笑容……
  
  然後,傅君顏退開一步看了看我,摸摸我的頭,伸手取下我脖子上的圍巾,搭在手臂上。接著微微垂首認真的替我穿棉襖,細心拉上棉襖的拉鏈,又把棉襖領子立起來,盡量的拉攏,不讓風漏進去。然後拿著掛在手臂上的圍巾看了看,手抓著圍巾的兩頭就開始用力,很快,嘩的一聲,圍巾被撕成兩半。
 
  他拿起一半圍巾毫不猶豫的蓋在我發上,像阿拉伯婦女的裝扮一樣的,把布妥帖的纏繞了幾圈,遮住我的臉,最後只讓我露出了一雙眼睛。然後傅君顏又把剩下的圍巾撕扯成兩半,他蹲□,拍拍我的手讓我撐住他的肩膀,捧起我赤著的腳丫,用圍巾細細的包裹。我這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是赤著腳的。
  
  我撐著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他似乎知道我心中的波濤洶湧,手上為我纏腳的動作沒有停,仰著臉,沉靜的眸子望著我,依舊那麼黑亮光明如星空浩海,他哄著我說:「寶貝要委屈一點,我的鞋子你穿了太大,在沙裡走不方便。夜裡冷,白天熱,寶貝就先穿我做的布鞋。等我們走出去了,我賠你很多雙好看的鞋子好不好?」
  
  我點點頭,紅著眼說:「傅君顏,我要很多很多……」
  
  他點點頭,呼出一口氣來,把『布鞋』穩妥的綁好,站起來,隔著圍巾摸摸我的臉。然後他回身,望著身後平靜的沙地,垂睫低聲說:「來,我們給副導鞠三個躬吧。」

  我點頭,想起副導,卻還是覺得胸口壓抑著一塊大石,悶著難受。半響,忍不住仰起臉問:「如果我們走出去,找到人,他們能不能把副導找出來?一個人被關在那麼狹窄的車裡,他該多害怕呀?」
  
  傅君顏沒有回答,而是極深的望著我,他摟著我走了幾步,然後我聽他開口唱:「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這是副導最愛的歌,從電影開拍,我幾乎天天都能聽到他唱,從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耳根磨出繭。卻不知道最後一次,是在這樣淒婉的情景下,傅君顏雙眼泛紅的唱出來的……

  我們對著沙地三鞠躬,傅君顏沉默了一會,才轉過臉看我。他的羽絨衣被留在了車裡,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多。但他拉起我的手,手心卻很溫暖。我聽他說:「寶貝,趁著天黑,我們要趕路了。」
  
  我點點頭,緊緊的握著傅君顏的手跟著他走,只是偶爾,我們都會不約而同的回首,望著那個方向,那一片黃沙。那裡面埋葬著一個中年男人,他年少時費勁心力的離開這片土地,人到中年,卻以這樣突兀而慘淡的方式回來……

  因為不時的回頭,我們走的很慢,傅君顏突然拉著我的手停下,他自言自語的說:「我們剛到新疆,副導代劇組來接我們。我看他待你溫和,從車裡捧出來早就準備好的哈密瓜給你解渴,所以才多關心了他幾分。我還答應他,餐廳開張的時候要給他哥哥捧場……」語落,他卻伸出手掌摀住我的眼睛,拉過我往後回顧的身子,他說:「寶貝,別回頭,我們走。」那一聲,帶著太厚重的蒼涼,像是對我說,也像是對著他自己說。

  深夜的塔克拉瑪干沙漠特別冷,傅君顏用圍巾把我裹的那麼緊,可風吹起的沙塵還是偶爾刺疼我的臉。腳底隔著圍巾,也仍然有刺骨的涼意。而傅君顏,沒有穿棉襖,只穿著一件雞心領羊毛衫和白襯衣,那些,在這溫度零下的夜裡,根本無法御寒。

  可傅君顏怎麼也不讓我把棉襖脫下來兩個人一起披,我要把遮住臉的圍巾取下來給他,他也不肯要。他說:「寶貝乖,不要鬧,你凍壞了怎麼辦?」

  那麼溫柔的語氣,卻讓我好難過,我就一直在無邊的黑暗中跟著他的腳步,仰望著他的側臉,心裡好怕好怕他被凍壞。走了很久,我們到了一片戈壁灘,傅君顏終於停下腳步,他拉著我仔細的在黑夜中觀察戈壁的走向,又抬眼望著天上的星星再一次確認方向。然後側過臉問說:「累不累?」

  我搖搖頭,知道沙漠的白天要經歷暴曬和高溫,更不好走。只是問他:「傅君顏你冷嗎?」

  他搖頭說不冷,然後還反過來問我:「寶貝是不是冷了?」

  我半垂著臉搖頭,只是推開他半圈著我,把我擋在懷裡,努力為我擋風的半邊身子。伸出手環上他的腰,也想為他擋去一些寒冷,哪怕一點點也好。他沒有攔我,只是深情的望著我,堅定的對我說:「寶貝,你一定要堅信三件事情。第一,我們會活著走出沙漠。第二,我不會逞強,我會好好活著帶你走出去。你連方向都認不清楚,傅君顏不會傻到以為犧牲了自己,顧寶貝一個人就可以安全。第三,安安在等我們回家,他這麼小已經沒有了父母,我們不能再遺棄他一次。」

  說著,他把一直拿著的兩瓶軍用水壺在我面前舉了舉,又讓我掂了掂,我聽他說:「你看,水壺裡的水幾乎是一樣多的,我們一人拿好一瓶,一直堅持到走出去好不好?這很公平對不對?」

  我點頭,接水壺的手卻一頓,我咬了咬唇說:「傅君顏,我不知道出去的路有多遠,可是既然我們的水一樣多,你就得答應我,公平,就要公平到底。不管怎樣,你不可以再偷偷把你水壺裡的水灌給我,也不可以讓水給我喝。一口也不可以!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的……」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重重的點頭。
  
  「還有,如果你冷了,或者覺得難受,你要告訴我,我把衣服脫給你,哪怕你穿一下也好。」他摸摸我的腦袋,這次卻搖搖頭說:「不會,我很強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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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5 12:15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我們沒有手機,沒有手錶,沒有任何時間工具。只是兩個人,在無涯的沙漠裡荒涼的行走。夜裡太冷,降溫在零度以下,走著走著就會不由自主打寒顫。可天亮卻並不讓人快樂,因為溫度像變臉一樣會變得極熱,然後是陽光的暴曬,刺骨的熱浪。腳底的沙子也是滾燙的,我用圍巾布包著的腳幾乎不能沾地。白天傅君顏就背著我,而我把脫下來的棉襖頂在兩人頭上,遮擋一些烈日的暴曬。幾天下來,我們只有水,沒有一點食物,他卻從來沒有一絲抱怨,沒有一絲絕望,只是溫柔地笑著對我說:「寶貝,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能走出去了。」

    傅君顏努力想讓我忘記這時的處境,他說:「你看,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自由自在的,誰也不認識我們,多好……」我輕輕應了一聲,緊緊回握他的手。

    夜裡,偶爾我們會躲在戈壁下休息,伸出手緊緊的擁抱對方,卻都不敢睡熟,因為實在太冷,怕就那樣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所以,就連睡眠,也都是異常警醒的。醒來的時候,我和傅君顏就那樣不放過一分一秒,傻傻地互相對視著,偶爾會因為對方狼狽的樣子而發笑。或者嗅嗅對方,臭到整張臉皺成一團,但卻緊緊的摟著彼此不放。

    漸漸地,對我來說,一切都是不恐懼的了,當最初的慌張因他安穩的眼神,淡定從容的姿態而緩緩平息。只要傅君顏在,只要看見他,只要身邊是他,哪怕彼此都是臭烘烘的,哪怕不知道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看見人煙,我的心卻都是舒暢而無畏懼的。

    有一天夜裡,傅君顏終於找來了食物,他在沙堆裡抓到了兩隻蠍子,然後仔細處理了一下遞給我說:「來,寶貝吃一點。」我抿了抿唇,呼了口氣,沒有撒嬌,而是在他鼓勵的眼神下,終於閉著眼睛把生蠍子放進嘴裡,蠍子的殼很硬,嘴裡嚼的嘎嘎響,可卻一點也不好吃。生澀而腥重的味道讓我反胃到一直想吐,可我們已經太久沒有進食,為了活著,我只好捂著嘴皺著鼻子把活蠍子努力嚼碎往裡咽,最後難受到倒在傅君顏身上動也不想動。傅君顏始終心疼的望著我,輕柔地拍著我的背,嘴裡卻一聲聲說:「寶貝,對不起,沒有照顧好你。」我只好無聲的搖頭,卻因為缺水,哭也不敢哭。

    餓到走不動的時候,終於在第三天的夜裡,我們眼前不再是不變的黃色,而是出現了一小片綠洲。那些樹以痙攣的姿態臥倒在沙地上,枝幹斑斕而扭曲,遠看,像那種暮年的老松。可當我跑進幾步,才發現枝幹上,暫且說是「松葉」的那綠色部分,長的像豆角一樣,抽的很長,每一根枝條,不到指甲面的長度就有一個節點,然後又繼續生長。

    我欣喜的望著傅君顏,一連串的問:「這裡是不是有水?這算不算綠洲?這個長得像豆角的東西能吃嗎?」

    傅君顏點點頭,臉上有了一絲暖融,戳戳我的臉說:「這些是梭梭。」

    「那!那個長得像豆角的東西能吃嗎?」

    成日的沙塵吹打,他的臉這時已經變得髒兮兮,可眼睛卻還是那麼明亮而溫暖,只是,當我再一次發問,傅君顏的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心疼,他伸手用手指輕輕掐了掐那枝幹上綠色抽條的部分,對我說:「呆河豚,這是梭梭的嫩枝,據說,它是駱駝的好飼料。」

    我聽著歪著頭望著他,皺了皺鼻子,因為太餓,剛剛又太興奮歡快,反而更沒有什麼力氣了,越發小聲細氣的問:「那駱駝能吃我們能吃嗎?」

    傅君顏沉默了幾秒,撫著我的臉,搖搖頭說:「梭梭是灌木植物,就算是嫩枝也太粗糲,我們幾天沒有吃東西,突然咽這個下去,胃會受不了的。」

    我癟嘴,幾乎是絕望的問:「那它能長在這裡,底下總能有水吧?」我的水,已經喝了不少了……

    「梭梭是很賤的植物,見到它,幾乎是找不到水源的。」傅君顏耐著性子輕聲說,又一次否定了我的美好願望。他捏捏我的手心讓我安靜,側過臉,一雙眼望著這一小片綠林出神。

    我卻突然洩了氣,有一種被耍的錯覺,「那它有什麼用啊!什麼用都沒有!那它幹嘛要長成樹的樣子?」我越發煩躁,忍不住抱怨。如果我還有力氣,我一定會像一隻老母雞一樣瞎撲騰,而不是懶洋洋的倚靠著傅君顏站著,我越想越難受,越覺得餓。側過臉,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又望望令我再次絕望的綠林,幾乎就要哭了,我說:「傅君顏,我真的好餓,胃壞了也沒關係,我想吃東西,我真的好餓……」

    「別急,我給你找。」傅君顏因為我的話回過神,聽見我喊餓眼底滿是難過,安撫的拉著我要抓梭梭樹枝的手,溫暖地對上我的眼睛說:「你聽我說啊……梭梭灌叢裡不會有水,枝幹也吃不了,但我記得,梭梭灌叢根上好像有肉蓯蓉,那是寄生植物,是和人參鹿茸一樣好的補藥。我進去找,也許會有也不一定,你就乖乖的在外面,摘一些梭梭的嫩枝,不要走開,不要急,忍一忍等我回來。實在不行,我們再吃梭梭的嫩枝好不好?」

    我疑惑的仰著臉看他,這才點點頭,抽抽鼻子,乖乖的從他懷中退開。心裡難過的看著他一個人走進灌叢,而我,在外圍用手試著去摘梭梭的嫩枝,很硬,割的我手疼。

    傅君顏過了很久才回來,那時我已經慌亂的在喊他的名字。我看他灰撲撲的從一片枯萎盤旋的枯木中走來,手中抱著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高有三十多厘米,鱗黃色的,看上去像是無數怪狀的喇叭花寄生在一顆筍上。他的嘴角好看的勾起弧度,拿著那個『小怪物』對我晃了晃說:「寶貝,天不絕人路,我們運氣真好。」

    我抱著艱難掐下來的梭梭嫩枝朝他走去,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笑容,心裡也高興的不得了。卻還是探究地看著那怪物一樣的東西,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戳,口裡免不了幾分嫌棄的問:「這就是和人參鹿茸一樣珍貴的補藥嗎?可是我怎麼不知道啊…長得也不好看耶………」

    「你怎麼能知道?」傅君顏愉悅地輕笑了幾聲,伸手拍拍我的腦袋,結果落了我一臉沙。我奮起,鼓起腮幫子瞪他,他瞇著眼戳戳我的臉,然後,河豚漏氣……

    他拉著我坐在一顆梭梭樹底下,伸手接過我抱著的梭梭嫩枝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後撕下一大塊肉蓯蓉,熟練地剝開皮,取出肉遞給我。聳聳肩示意我吃,自己也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我學著他的動作也張嘴去嘗,入口怪怪的,但實在比生蠍子好吃太多。

    我又聽傅君顏慢條斯理的說:「我小時候看了很多雜書,記得《本草拾遺》中曾記載:「肉蓯蓉三錢,三煎一制,熱飲服之,□終身不衰」。你說它算不算珍貴的補藥?」

    終生不衰!!!我一聽臉上燥熱,嘴裡的肉蓯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沒好氣的嗔他。他摸摸我的頭,把肉蓯蓉仔細的放在一邊,然後彎腰撿起地上我摘的那些梭梭嫩枝,手裡開始拿著它們打圈,似乎在編什麼東西。我好奇的歪著頭看著他,因為吃了一點東西,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傅君顏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垂眸對我說:「曾經有一個傻女人,她的夢想是給自己的愛人做一輩子鞋,做一輩子鞋墊。」

    我以為他又要講故事哄我,撐著臉滿是興趣的問:「那她後來呢?她給他丈夫做了一輩子鞋嗎?」

    傅君顏搖搖頭,抬首看了我一眼。這時他手裡已經用梭梭嫩枝編出了一個類似框框的東西,他試著左右扯了扯那框框的兩頭,很結實,沒有鬆動。

    傅君顏看著就微微笑了,然後對我說:「寶貝,把腳伸過來。」我就乖乖把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他拉著我坐好,把那個框框就那麼套在了我包著圍巾布的腳丫上,然後又紮著梭梭嫩枝打了幾個結。他自己先孩子氣的讚許的點了點頭,才笑著側過臉對我說:「你看,一隻『草鞋』編好了。」

    我驚奇的盯著自己的腳丫子,把包著臉的圍巾又一次拉開,拱起臉嘎巴一下吻上傅君顏髒兮兮的臉頰,嘴裡崇拜的說:「君顏公子,真的是萬能的耶!」他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臉側頭問我:「不髒?」手裡又拿起梭梭嫩枝替我編另一隻草鞋。我搖搖頭,又親了他一下,挨著他的臉蹭了蹭。我說:「臭死了!髒死了!可是,一樣髒就不髒了嘛……」

    我看著他專注地用梭梭嫩枝編鞋子的側臉,想了想疑惑的問:「你剛剛說的,她為什麼沒有給自己的愛人做一輩子鞋呢?」

    傅君顏聞言,手頓了頓,才簡單而又落寞的回答說:「因為,她死了……」那聲音像歎息,很輕…又很重…

    我默然,卻在想,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會相信,上天會再厚待我一次。可就算再回到從前,傅君顏又會在哪裡?心裡咯登一涼,望著漫天的黃沙,我忍不住第一次消極的問:「傅君顏,我們會不會死啊?」

    「傻孩子,死哪有那麼容易……」他輕快的回答我,伸出指尖刮了刮我的鼻頭,沉默的給我穿好另一隻『草鞋』,才認真的看著我說:「小時候,有人告訴我,生活的所有不幸和苦難,都是成長的基石。因為上帝愛你,才讓你疼痛,然後更懂得溫暖的意義。所以,寶貝,這也許很難,也許很苦,但這又或許並不算壞事。我們不要抱怨,我們要戰勝它,一起戰勝它。」

    我點頭,看他彎下身把肉蓯蓉包好,然後拉著我起身,再次用圍巾細心替我遮擋住臉,拍拍身上的沙,從容地說:「走吧。」

    我抱著他的手臂,努力扯著笑,想要快樂一點,就指著漫無邊際的沙漠說:「傅君顏,出去以後,我要植樹造林,我要種很多很多樹!很多很多樹!」

    「好,我們種很多很多樹。」

    「我要種蘋果樹,然後沙漠裡再也不會渴死人,不會餓死人,只會砸出很多個牛頓!」

    「呵。」他輕笑,無奈的望著我說:「呆河豚。」

    好運,並沒有一直跟著我們,就像倒霉起來喝水都會塞牙一樣。第二天,塔克拉瑪干沙漠揚起了比往日更加巨大的沙塵,傅君顏那時頓住步子,望著天色輕歎著說:「沙塵暴要來了。」然後我們抬首,看著漸漸再也看不清的日頭,只是緊緊的握住彼此的手,沒有說一句話。

    後來我才知道,最先發現我們出事的,竟然是安安。當這個孩子可憐兮兮的每天坐在小椅子邊抱著小啟,卻等不到我們的電話的時候。當有一天表哥打電話回家,安安終於發起脾氣哇哇大哭,嘴裡哽咽著喊:「哥哥壞,擋住姐姐姐夫電話。哥哥壞!」的時候,爹地難得的撅起眉頭,覺得事情有蹊蹺。

    於是,他馬上讓表哥去聯繫劇組,彼此溝通下來,才發現我們過了三天仍然沒有到達西寧劇組,並且也聯繫不上。懷安導演才始覺大事不妙,立即去尋求警方的幫助,爹地和表哥也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西寧。可是搜救工作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沙塵暴,毫無進展。

    當沙塵大到可以把人都吹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在戈壁下,或者趴在沙面上。可我們的運氣真的不好,入眼的只有滿地黃沙,沒有植物,沒有可以擋風的戈壁,沒有太陽。傅君顏起初用來辨別方向的辦法都用不上了,我們也因為狂風而無法行走。我說:「怎麼辦?我們要迷路了是不是?」

    傅君顏卻搖頭,篤定地說:「相信我。」

    我點頭,看著他眼底依然沉穩淡然,手心卻下意識的微微倦起。我伸手摩挲著他的手背,努力綻開一抹笑說:「傅君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側過臉認真注視著我,朝我點頭。

    我說;「聽說啊!諸葛亮每次打仗都單獨乘坐一輛戰車跟隨大軍。有一次打仗,剛一開戰,諸葛亮就駕車帶頭衝向了敵方。軍隊一下就士氣大振,緊隨其後大破敵軍。戰後,眾人都讚:「軍師神勇啊!」諸葛亮卻驚魂未定地說:『坡太斜,沒剎住…』」我說著自己也傻乎乎的笑了起來,貼著他說:「傅君顏,也許誤打誤撞,我們就出去了。」

    他配合著我揚唇傻笑,又不知為什麼摸摸自己的臉,嫌棄的皺皺鼻子,傻乎乎的鄙視自己說:「我真髒!」我伸手覆在他手背,對著他搖搖頭,認真的說:「在寶貝心裡,傅君顏,是世上最乾淨的。」

    天氣變得越來越冷,白天的溫度,也比往常要低。那顆肉蓯蓉幾天下來已經吃完了,我水壺裡的水,也只剩下了幾口。可,沒有綠洲,沒有盡頭。我甚至,再提不起力氣去鼓勵自己,鼓勵他……

    已經再也數不清是第幾天,風沙依舊漫天,傅君顏依舊不厭其煩的帶著我,護我在懷裡,夜裡就一動不動的摟著我,努力烘暖我。我們的唇色都漸漸發白,傅君顏更甚,他的嘴唇乾裂,甚至還開始流血。我看他喝水的次數極少,我說你喝水呀,他卻晃晃自己還沉甸甸的軍用水壺說:「喝一點就夠了。」我無奈,微微皺著眉頭,我說:「如果你不喝水是為了要留給我,我是一口也不會喝的!」他看著我的義正言辭,只是好脾氣的摸摸我的發頂,他說:「我知道,別瞎想。」

    我們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因為沒有力氣而漸漸沉默,偶爾對視著彼此,眼底有太多太多……在只有風聲呼嘯,漫天風沙的夜裡,我只覺得寒冷,我無法想像比我穿的還少的傅君顏該有多冷。可當我牙根打顫的時候,他卻依舊平和,眼底只有安撫和心疼,嘴裡只是一遍一遍的對我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我想那時我是瘋了,我開始瘋狂的去扒他的褲子,我說:「傅君顏,你抱抱我,我不知道還要走到什麼時候,你抱抱我。」

    然後我的手卻僵在他的褲腰上,開始沙啞絕望的哭泣,哭聲那麼小,眼底也流不出一滴眼淚。而他的身體卻是冰涼一片,傅君顏望著我,素白的唇微微張了張,眼底只有包容和疼愛,他費力的扯動唇角苦澀的朝我笑。伸出手解開遮擋住我的圍巾,開始安撫的吻我,他的唇那麼冷,那麼乾燥,偶爾,有血腥的味道,可我們彷彿絕望的親吻著對方,用盡所有的力氣。

    他把手伸進我厚重的衣服裡,就在冰涼的沙地上,退下我的褲子,沒有任何的前戲,他的分、身就那麼徑直的埋進我的身體裡,乾澀的甬道沒有感覺到一絲快慰,只有刺骨的冰涼和疼痛,我哼叫一聲,重重的用額頭撞上他的胸膛。傅君顏輕聲的悶哼,深如夜空的眼望向我,伸出手,撫上我的額角,無奈地問:「疼不疼?」

    我搖頭,只是雙腿環在他的腰上,感覺他的分、身在體內慢慢壯大,我微微動了動,摟著他的脖子自嘲的問:「傅君顏,我們會不會很猥瑣,光天化日做這樣的事情?要死了還做這樣的事情?」

    他搖頭,扶著我的腰開始緩緩的抽動,努力讓我適應,隨著肢體的細碎的撞擊聲,他一遍遍的吻著我說:「不猥瑣,以天為被,地為鋪。我和我的妻子在一起,哪裡猥瑣?」然後,在一次深過一次的撞擊中,我聽他說:「寶貝,不要放棄。」我閉閉眼,死死的摟住他。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什麼,叫抵死纏綿……

    日子依舊在過,我們走的越來越慢,天氣,卻依舊不見好轉,我說:「傅君顏,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他點點頭,手心死死的握著我,卻冰涼的和石頭一樣。

    我說:「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裡面的情節是一個男人他最愛的妻子死了,那是一個下雨天,在一個十字路口被撞死的。然後這個男人流了淚,傷心欲絕,卻依舊堅強的活著。只是每到下雨的時候,他就會去那個十字路口指揮交通。我後來漸漸長大,就覺得這樣的故事,才是最合理的。人活著,有太多的責任,不是沒有誰,就會落到拋棄世界,拋棄自己……」我一字一句疲憊的說著,轉頭望向傅君顏。

    我說了這麼消極的話,傅君顏卻什麼也沒有說,沒有罵我,也沒有哄我。他只是像沒有聽見一樣,依舊把我半摟在懷裡,繼續的走著。我只好垂下頭,閉著眼睛,什麼也不看,只聽著腳下沙子細微的流動聲,還有他蓬勃的心跳。

    可是終於,我水壺裡的水喝光了,我很冷,很餓,沒有力氣,一點也沒有。傅君顏也瘦了很多,他滿臉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蒼白虛弱,只是他的神色依舊和熙,握著我的手,沒有減一絲力氣。

    夜裡,我伸手試了試傅君顏身側水壺的重量,還有些。可我的水壺,卻已經空了。他倒在沙地裡睡得很沉,眉頭不安的撅著,原本白皙如玉的手上,青筋那麼明顯,整個人也透明的像要消失一樣。我望著他,心口隱隱作痛。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走的這麼慢,也許他早就走出了沙漠。不論如何,都是我拖累了他……我就這樣翻來覆去想了一夜,無法入眠。

    第二天,當我無數次的摔倒在沙地上,而他卻依舊義無反顧的扶起我,半抱著我,一遍又一遍的拖著我走的時候。我終於拽著他要再次扶起我的手臂搖搖頭,幾近絕望的望著他說:「傅君顏,我走不動了,你一個人走吧。」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傅君顏,我捨不得離開你,可是,我不要拖累你,不能再拖累你了……與其兩個人死,不如一個人活著出去,你走吧,不要再回頭看我。」

    這一次,他沒有溫柔的勸我哄我,也沒有再裝作聽不見。而是幾近冷漠的望著我,收回要拉我的手,任我直直地摔回沙地上。傅君顏纖長的身子站我面前,就那樣俯視著我,那麼冰涼刺骨的眼神,不知為什麼,我竟覺得慚愧和心虛。

    他說,用在我面前從來沒有用過的涼薄口氣問我:「顧寶貝,可能嗎?」他慘白如紙的臉,因微怒而泛紅,而冰冷的視線就那麼不偏不倚的落在我身上,他眼底的情緒太洶湧複雜,我看不懂,也不敢看。

    我心口一顫,聽他繼續問:「如果我走,也許我會一個人死在這裡,拋屍荒野。也許我能走出去,然後我去愛別的女人,親吻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做、愛,和別的女人結婚,和別的女人生子。顧寶貝,你要這樣嗎?」

    我幾乎是捂著耳朵開始顫抖,不由自主的搖頭,像只受傷的小獸一樣迴避他冷漠的眼神,只想把自己縮起來,再縮起來。我無力的嚀喃:「傅君顏,我好餓,我好渴,我走不動了,我真的走不動了……」

    這時,傅君顏才終於歎了口氣,彎下身伸出手撫上我發抖的肩膀,他那麼用力,掐的我生疼,眼底的淡漠抹去,只有深深的愛戀和疼惜,他說,語氣變得溫柔:「寶貝,為了我,再堅持一下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盼了你好久,你忍心扔下我嗎?你說你心疼陸少游,可你要把我變成他嗎?」他的話一句句落在我耳邊,那麼輕,卻有千斤重。

    然後他笑了,無比溫柔地彎下身用手指拭擦我眼角的淚,他說:「我不想看你哭泣的眼淚,我喜歡你的笑,明媚的像朵小太陽,你一笑,哪裡都是暖的。所以,寶貝不要哭。」他頓了頓,幾乎是哄著我,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的軍用水壺在我面前晃了晃說:"你看,我的水壺裡還有水啊。就當望梅止渴,我們一起走出去,那時候,我們再一起把壺裡剩下的水喝乾靜,當做我們的交杯酒,好不好?」

    我搖頭又點頭,哭得不能自己,也許是因為害怕他那一刻的冷漠和決然,也許是因為他這樣溫柔的待我,我只聽見自己斷斷續續的喊:「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你,傅君顏要好好活著,傅君顏還要好好活著。寶貝沒關係,寶貝不能拖累傅君顏,不能再拖累傅君顏!我愛你,所以,我不能…是你說,當捨則捨的,傅君顏,你還沒有看出來嗎?我在拖累你啊……我怎麼可以再裝傻下去?…」

    「你說你會很愛很愛我,你說你要為我生兒育女,和我白頭偕老,顧寶貝,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傅君顏真的生氣了,幾乎是喊著打斷我的話,然後像個賭氣的孩子,不顧我的顫抖掙扎就硬把我抗在背上往前走,可他的身體已經虛弱透支,才走幾步,就踉蹌的帶著我摔倒在沙地上,可這時傅君顏也沒有忘記,用身體護住我,手擋住我的頭。

    我看他頹然的望了望自己的手,近乎無奈的苦笑著歎息:「乖寶貝,不要鬧了,聽話好不好?我也沒有力氣了。」

    我幾近失控的抱著他哭得不能自己,忍不住哭喊:「是天嫉妒我們了嗎?天嫉妒我們了嗎?」

    傅君顏聽了摀住我的唇,輕輕的搖頭,他死死的抱著我說:「不要丟下我,不要以愛的名義丟下我,愛我就要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是借口。」

    我隔著淚眼望著他,重重的點頭,我說:「傅君顏,對不起。」卻還是不確定的問:「傅君顏,我們能走出去嗎?能嗎?」

    他頓了頓,摟著我從地上爬起來,攙著我似乎不知疲憊的向前走,他說:「呆河豚,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可他的氣息那麼弱,連眼底都帶著幾分乾澀。

    當終於看見村莊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這時的我和傅君顏,已經髒亂的像逃荒的乞丐。傅君顏似乎終於鬆了一口氣,當終於踏上土地,他一路攙著我的手鬆開,孩子氣的,帶著幾分恍惚的揉了揉眼睛,確定是真的之後,握著軍用水壺的手一鬆,就轉過頭對我笑,那笑虛弱而美麗,妖異的如一朵綻放的雪蓮。我聽他說:「寶貝,你看,我們還活著……」

    可他的話音剛落,我還沒來得及點頭,傅君顏的身子微微一晃,就毫無預兆的倒進了我懷裡……

    他雙眸緊閉,臉上一片死白,嘴唇乾裂翻白還不停冒著血絲。我慌張地撐著他的身子,拍著他的臉一遍一遍的喊他,可傅君顏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麼安靜的,純真脆弱的像是透明的美好雕塑……

    可當我半摟著他,彎身撿起他掉在地上,讓我們一直堅持下來的還有許多重量的軍用水壺,旋開蓋子往他嘴裡喂的時候,流瀉出的,卻只是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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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rcoco 發表於 2014-3-2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stercoco 於 2014-3-11 12:08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我只覺得腦袋空了。不知哪來的力氣,那一刻,我幾近瘋狂的拖著傅君顏往村莊裡跌跌撞撞的跑去。比死亡還可怕的恐懼籠罩著我,不知為什麼,我的腦裡,竟在一片空白後,反覆回憶起我們初見時的情景。他朝我伸出手,他對我好看的笑,他用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夠沉的,我幫你抱著吧……」然後,他竟就這樣接過了我所有的悲傷和痛苦,直到現在,又這樣狼狽地倒在我的面前……我好怕,怕再沒有這一種聲音,來直接且溫柔地顛覆我的世界……

    當終於看見閃著車燈的警車和救護車攔在村口,我不顧一切的往前跑。然後,表哥熟悉的桃花眼出現在我面前,他眼底慌張而欣喜,衣服皺巴巴的就那麼朝我狂奔而來,嘴裡焦急而大聲的喊:「寶貝!寶貝!」

    而爹地從一旁的救護車裡跳下來,剝開身邊跟著他的幾名醫護人員,崴著腳奔襲著趕到我身邊,他死死的盯著我,卻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重重的在我背上捶了兩下,老淚縱橫的罵:「你這燥心孩子!怎麼會遇見這樣的事情!別人都遇不到這樣的事情,怎麼你就遇到了!怎麼你這孩子就這麼倒霉?」

    我聽著卻笑了,望著爹地身後抬著擔架朝我們跑來的醫護人員,心裡緊繃的弦斷開,我鬆了一口氣,抱著傅君顏,就那麼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手中始終握著的那個軍用水壺從我手中掉下來,彭的一聲敲擊地面,緩緩地再次流瀉出細沙,我摟著傅君顏,望著它,再次清晰的意識到了什麼,心底卻不知道是暖是疼……

    在救護車上我第一次親眼看清了自己的邋遢模樣,我全身上下黑的一塌糊塗,只有一雙眼睛是藍色的。因為沙塵暴天氣,直升機無法起飛,車隊進沙漠救援效果也不顯著。爹地和表哥只好在沙漠邊緣的各個村莊都請了人守著,而他們就一個村莊一個村莊,每天換著守。而今天他們剛轉到這裡,就遇見了狼狽不堪的我和傅君顏。爹地的腿,也因為前幾天太心急,從樓梯上滾下來摔傷了。我看他那麼深沉的望著我,一條腿懸著站著,額邊也在幾天之間染上了許多白髮,心底,就忍不住心酸難過。

    我啞著嗓子說:「對不起。」爹地卻搖搖頭,摸摸我的發,又看看還處在昏迷中,正在輸液的傅君顏,他說,又彷彿對自己說:「你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爹地讓我躺下好好休息,我卻怎麼也不肯只是搖頭,顧不了那麼多的,再三請護士讓一讓卻不被理睬後,我直接不禮貌的推開守在傅君顏擔架旁邊的那位,自己湊了上去。

    我不敢睡,再累也不想睡,我只想守在傅君顏身邊,確定他是好好的,等他醒來。我就那麼握著他掛著點滴的冰涼手掌,用棉簽一遍一遍的給他餵水,濕潤他乾澀的唇角,然後又用濕毛巾給他細細地擦臉。心裡有太多不知名的酸澀痛苦,卻都說不出口。表哥這時只是沉著一張臉,端著保溫杯裡的稀粥坐在旁邊一口一口餵我,也不阻止我的動作。我默默的張口吃著,只是看著傅君顏擔心的說不出話。

    爹地上了救護車一會後,就神色嚴肅坐在角落裡打電話,救護車裡本來就窄小。他說了什麼我都聽的一清二楚,他問直升機什麼時候可以起飛?醫生請來了沒有?還有,警察那邊怎麼說……

    然後他皺了皺眉頭,拿著手機轉過臉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小心翼翼的問我:「寶貝,你們副導演呢?」

    我聽了搖搖頭,無言的閉了閉眼睛。爹地會意,只是極重的歎息,極深的眼越過我落在傅君顏身上,是我從沒見過的溫暖眼神。一會後,他收了電話,對我說:「你先去醫院檢查,離開這裡之前,我們先去一趟警局做筆錄。」

    我點點頭,撫摸著傅君顏緊閉著的眼睛,望著連接他脈搏的那根透明滴管,細聲問爹地:「安安呢?」

    爹地安慰的拍拍我的背答:「我臨時請了可靠的阿姨去家裡照顧安安,出了這樣的事情,孩子不方便來。」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爹地沒有和我多說,只是轉過身又和表哥輕聲的耳語了幾句。救護車到達縣醫院,他就另外坐了一輛小車離開。

    也許是世界太小,當我在那老舊的醫院走廊,眼睜睜的看著傅君顏被抬進病房,自己又被表哥強制拖去接受身體檢查的時候,一個娃娃臉表情嚴肅但神情可愛的,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和我們擦肩而過。我下意識的回頭,看著他和身後一群拿著文件夾的醫護人員朝走廊那頭走去。突然就想起我是見過這個男人的,他應該就是那天在町越哥房裡,那個一口一個『老子』穿著藍格襯衣的娃娃臉,而我清晰的記得町越哥說過,他的醫術很好。

    雖然表哥說,先暫時讓縣醫院最好的主治醫生給傅君顏做檢查,等直升機來了我們就回去,接受更好的治療。可我一分鐘也不想耽誤傅君顏,既然有好醫生為什麼不找呢?我沒有多想,不顧自己亂七八糟的樣子,推開表哥扶著我的手,就急切的跑上前去攔他,不知道娃娃臉的名字,我只好喊:「麻煩你等等!藍格襯衣,你是房町越的朋友對不對?上次在町越哥房間裡,你穿著藍格襯衣!」

    娃娃臉被我強行拉住,眼底的疏離隱忍的不耐因為我的話愣住,對上我蔚藍的眼睛開始從上到下仔細打量,半響在我期待的目光下,才幾近失態的顫著指頭問:「靠!你是那個小愛?那個人魚公主?」

    我連忙點頭,顧不得禮貌緊緊拉著娃娃臉的手,我急切的說:「町越哥說你醫術很好!那你能不能幫幫我,幫我看看傅君顏?幫我看看他好不好?他昏迷了,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娃娃臉僵了僵,看看我又看看周圍,很不耐的俯下身小聲說:「老子是來工作的!不是來玩的!你們演員跑到這窮鄉僻裡拍什麼隱形攝像機也不要耽誤老子工作!看町越的面子老子不囉嗦你,美人魚你要走詭異路線演乞丐,也找別人去!」

    我面色僵了僵卻沒有收回手,想起自己髒兮兮的樣子,尷尬的看著他說:「我們是真的被困在沙漠裡剛剛才獲救,不是和你鬧著玩……」

    娃娃臉聽了張口要說的話滯住,望著我頓了頓,又看了眼跟在我身後的表哥,狐疑的盯了我一會。才恢復了原先平靜而沉穩的神色,和身後的醫護人員打了幾聲招呼,對我點點頭,揚了揚手有幾分抱歉地說:「在哪個病房,我和你們去。」

    他沒有廢話,一邊快步走一邊認真的問我:「怎麼回事?你是說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的君顏公子出了狀況?」

    我點頭,正要回答,表哥卻從身後走過來,安撫的拉了拉我,接過話說:「您好,我叫莫諾雲,是小愛的表哥。大概的情況我來說吧,我妹妹太累了。」然後,表哥扶著我,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知道的事實簡單陳述了一遍。

    娃娃臉垂眸點了點頭,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歉意。到了病房,他看著正昏迷在床的傅君顏,又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我,眼底不可見的有了波瀾。他和正在檢查的醫護人員交代了幾句,接過聽診器,一邊著手替傅君顏做基礎檢查,一邊背對著我和表哥說:「你們都出去,不要影響了病人檢查。肖董,你也帶她去做一些基礎檢查,千萬不要疏忽。」

    我乖乖的點頭,跟著表哥退開,臨出門的時候,我想了想又停下來,對著娃娃臉深深的鞠了一個躬,我說:「麻煩你了,謝謝。」

    表哥帶我接受了一系列的基礎檢查,我始終乖乖的,只想早點回去照顧傅君顏。可是,在等檢查結果的空擋,表哥卻帶著我到了縣醫院後面的,一間臨時借來的教工宿舍,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回去。我卻搖頭,連忙說我要馬上回去看傅君顏。

    表哥聽了不高興的皺眉,漂亮的桃花眼不高興地瞪著我,雙手搭在胸前痞痞的問:「寶貝,你要發倔嗎?你要讓傅君顏為你擔心嗎?他一路護你毫髮無傷,難道你不願意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你好好的嗎?不是哥哥說你!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新戲演丐幫弟子呢!也怪不得那醫生剛剛以為你蒙他!」

    我滯了滯,心裡知道表哥說的是對的,我默默的垂下頭,拉了拉自己纏在一起臭烘烘的頭髮,忍不住嫌棄的皺皺鼻子。這才在表哥的輕笑聲中,極快地伸手接過他手裡那一袋提前準備好,拿給我換洗的衣服,逃命一樣小跑進了浴室。

    洗完澡,我對著浴室裡因為熱氣而迷濛的鏡子,就那麼看著光裸的自己,心中千回百轉……在沙漠裡整整九天,傅君顏把我保護的那麼好,我只是瘦了一些,腿因為長期行走有些疼,可我沒有暈倒,沒有更多的疼痛,就連皮膚也沒有曬黑多少。可……可現在還在昏迷中的傅君顏卻那麼的頹唐,那麼美好的君顏公子,在看的見的地方,他瘦了,黑了。在看不見的地方,當護士脫下他的鞋,我清楚的看見,他的腳底,因為受凍而紅腫,又因為炎熱而流出膿血,結著分明的傷痂……

    表哥去替我拿檢查結果的時候,我就站在空空的病房,等著傅君顏照完CT回來。我的心始終被莫明的惶恐撕扯著,不疼,悶悶的,卻不好受,想哭,卻哭不出來。藍格襯衣和護士一起推傅君顏回病房的時候,傅君顏的脖子有些異常的泛紅,手上掛著點滴,腳上包著白色的紗布,身上的髒衣服也已經換下了。

    他還是那麼的乾淨好看,因為消瘦,五官更加的立體。素白的唇,讓他的面色多了幾分冷凝,只顯得更加卓然,飄然若仙。可他還沒有醒,沒有看著我,沒有對我溫暖的笑,沒有來拉我的手,只是像睡著了一樣,那麼的蒼白而乾淨。可我知道,真的知道,如果他醒來,第一句話,一定會問我好不好……

    我伸手去探傅君顏發紅的頸脖,有些燙,他正在發低燒,我不可自制的歎息,轉頭擔憂的問藍格襯衣,我說:「請問,他怎麼樣了?」

    藍格襯衣轉頭,確認了一下點滴,示意護士離開,關上門。才回過身隨意的坐在傅君顏的病床角上駕著腿看著我,手指輕浮的敲了敲手中的病歷,只是探究的來回在我和傅君顏之間打量,表情卻嚴肅的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不開口我的心就更慌張的厲害,只好再次主動問:「我想知道,乾渴對傅君顏有沒有影響?他什麼時候會醒?他後來為了哄我不放棄,往明明已經喝光的水壺裡裝了沙子…我不知道他多久沒有喝水…他的身體怎麼樣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藍格襯衣聽了我的話愣了愣,轉頭望了望窗外,半響,才把病歷扔在一邊,一隻手撐著大腿,指著自己說:「我和町越聯繫了,他命令老子我一定要幫你們倆。那麼美人魚你記住了,老子不叫藍格襯衣,老子叫蕭逸晨。」他本就長著一張娃娃臉,那麼斯文可愛的樣子,配上這樣粗俗不堪的語言實在好笑,但我卻笑不太出來。只是點點頭執拗的又一次問:「那蕭醫生,請問傅君顏怎麼樣了?」

    他聳聳肩,漫不經心的點點頭,頓了頓,臉色又變得嚴肅的問我:「美人魚你和他上過床嗎?」

    我無奈,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樣尷尬的問題,只是抬眼望著蕭逸晨不說話,眼底滿是疑惑。

    他見了我的態度,也不可置否,突然拍拍褲腿站起身,上前幾步就指著傅君顏的胸口,直截了當的問我:「你知道他胸前有槍傷嗎?」

    「什麼?」對上他探究的眼,我愣了愣,近乎遲鈍的抬眼問。

    「子彈經左背部穿入,由左胸穿出,位置在右心房二厘米處,幾乎致命。傷口有兩次以上裂開的痕跡。」蕭逸晨說完望著我,滿臉是疑惑的問:「全世界都知道你和傅君顏訂婚了,你們親密成這樣,你卻不知道?」

    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隱忍地望著傅君顏的胸膛發呆。

    耳邊卻聽蕭逸晨繼續說道:「老子剛才就在想,男人成這樣,女的卻沒事。不是你手段高明,就是他愛你太深。不過老子看你也不是裝的。索性和你說開來。說到水,他君顏公子應該不止一兩天沒喝。你表哥說你們困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九天,那麼以傅君顏的胃損傷的程度,我猜測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喝水,後來又食用了不好消化的食物,所以給胃帶來了很大的負擔。」

    「不對!一開始他壺裡有水,我們的水壺幾乎是一樣重的……」我喃喃道,腦裡敏感的抓著胃損傷三個字不放。

    「你是有心計還是真傻啊?美人魚。」蕭逸晨攤攤手譏笑著開口,卻在下一秒近乎憐憫的看著我說:「如果你是真傻,那麼我告訴你,也許一開始他手裡拿的就是個空水壺,就是用來騙你的。以現在我可以瞭解到的,他傅君顏的胃損傷程度,僅僅是你說的幾天不吃不喝,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呢?」我癡癡地抬起臉問蕭逸晨,眼淚不由自主的滾落,怎麼也停不下來。

    「所以我佩服他真漢子,君顏公子,公子兩字名副其實。就是町越不說我也幫他傅君顏到底。槍傷的事情老子也沒有寫進病歷,你就注意不要讓外人脫他的上衣,檢查的時候我會來。」他說著,對我聳了聳肩。

    我聽了短暫的沉默,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腦裡晃過許多,終於,伸手撫上傅君顏的胸膛,感受著他因呼吸而身體微弱的震動。半響,我才仰起臉望向蕭逸晨,挺直脊背近乎平靜地開口,我說:「所有人都知道傅君顏前段時間去了索馬裡拍戲,那裡戰亂連年,他不小心被流彈打中了,才有了這樣的傷。但是,蕭醫生你也應該可以理解,作為一個用心演戲的演員,是絕對不會希望因為其他的事情而混交視聽,拿來炒作自己用心努力的作品的。所以,真的謝謝你,蕭醫生,你能為我們這麼做,真的替我們減少了太多的麻煩。」說著我才咬著唇小心翼翼的問:「那麼蕭醫生,你說胃損傷,那,傅君顏他嚴重嗎?」

    蕭逸晨垂著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否會信我的措辭。但是我知道,聰明人永遠都不會去撕破表面的那層說法。果然他想了想,抬眼對我說:「要看具體情況。肖董說,天氣一轉好直升機就可以起飛,到了大醫院,確定了傅君顏胃損傷的具體程度,我才能夠明確的告訴你,到底是應該對他採取穿孔修補術,還是胃大部分切除吻合術。不過你放心,這種手術的成功率較高,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

    「切除嗎?」我不可自制的重複,死死的掐住顫抖的手心問:「那他疼不疼?他為什麼還沒有醒?」

    「一般情況下,胃損傷會有腹痛、腹脹、腹膜炎,氣腹等症狀。至於傅君顏什麼時候醒,要看他自己的身體素質,一方面他現在血糖很低,身體各方面機能都比較虛弱。另一方面人的精神一直處於警醒的狀態,突然放鬆下來的話,疲憊會越發明顯,所以,他昏睡上一個星期也是有可能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嗯。」我點點頭,人還撐著,但心裡已經虛脫了,我說:「蕭醫生,謝謝你。可不可以麻煩你出去一下,我想靜一靜。」蕭逸晨沒多說什麼,只是問了句:「美人魚你還好吧?」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當病房裡只有我和傅君顏,我抬起臉望著他的胸膛許久,才終於鼓足勇氣,顫抖著拉開他的上衣。那一刻,心很疼很疼,因為,我那麼清楚的看見,他如玉的胸膛上,離心口兩厘米的位置,真的有一小塊粉紅色的新肉,那麼突兀,那麼猙獰……槍傷…真的是槍傷……離心臟兩厘米?致命的距離?…到底是誰那麼狠毒要殺害這樣好的人?

    我再也無法忍住自己洶湧的淚水,整個人頹然的趴在他身上摀住唇痛哭。

    我想起那天夜裡我做的噩夢。想起那天傅君顏半夜給我打電話,他哄我說:『夢都是反的。』他說:『我很好,這裡也很安全。』想起他那時破例的日日接受記者的採訪。想起他在面試搭戲的時候喊的那一聲疼。還有,他每個夜裡一次次誘導著我,拉著我的手環住他的脖子。一次次拉下我伸進他衣服裡作亂的手。還有他睡覺的時候,始終都穿著的t恤……

    又想起他在車裡拿起水壺的那一瞬停頓。想起我因為慌張失措而沒有看清,他是怎麼撿回的水壺。想起他那麼信誓旦旦的和我說:「你看,軍用水壺裡的水幾乎是一樣多的,我們一人拿好一瓶,這很公平對不對?」

    想起在我幾乎要放棄求生的時候,他搖著水壺哄我說:「我的水壺裡還有水。就當望梅止渴,我們一起走出去,那時候,我們再一起把壺裡剩下的水喝乾靜,當作我們的交杯酒,好不好?」

    想起他一遍一遍的告訴我:「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可是他騙我,傅君顏騙我,他身上有槍傷,他從頭到尾水壺裡都沒有水。可是我不知道,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傅君顏騙我,他騙我,他明明那麼不好,還硬說自己好好的………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的,抱著昏迷中的他,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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