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為伊憔悴 -【嫡妻名分】《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27 AM

本帖最後由 焰離 於 2014-8-10 02:28 AM 編輯

第45回

    掌燈時分,英姨娘讓尚香出去看了幾次,也沒見詹少庭的人影,心裡有點失望,原以為詹少庭能過來看她,倆人住在一個府裡,卻見不著面。

    尚香又借著出去倒水,往二房方向張了張,有幾個丫鬟婆子走過,二爺影兒都沒有,回屋,英姨娘看詹少庭沒來,坐在炕沿上失神,尚香走過去,取笑道:“姨娘,明兒就是正日子,姨娘就能和二爺廝守,片刻不分開,何在乎這一時,二爺定是怕夫人怪罪,才不敢過來。”

    英姨娘轉念一想,也是,就剩一晚,還是別惹出什麼差頭好,明個自己堂堂正正做了他的妾室,有的是功夫親熱。

    這正和尚香說話,門輕輕一響,外間有腳步聲,尚香忙打起里間簾子看是誰這麼晚來了。

    進門卻是二爺的大丫鬟秋霜,笑吟吟上前,蹲身一禮,口中脆聲兒,“奴婢給姨娘請安。”

    英姨娘一喜,從前的感覺又回來了,先前在伯府裡,看二爺寵她,

    二房僕婦丫鬟那個不奉承她,拿她當正經主子,看秋霜一臉討好的笑,心裡舒坦,這一年來的委屈煙消雲散,拉過秋霜的手,仔細看她,口中讚道:“秋霜姑娘出落得更標緻了,難得你惦記著我,我以為府裡二房的人早把我忘了。”

    秋霜手被她拉著,也不抽回,不無討好“看姨娘說的,忘了誰,也不敢忘了姨娘,姨娘可是二爺心尖上的,二爺整日不離嘴,那日不念叨幾遍。”

    秋霜信口說出,英姨娘倒當了真,驚喜地忙問,“二爺真每日惦著我,二爺如今娶妻也有了通房,還和從前一樣?”

    秋霜眼珠一轉,低頭心裡生出壞心思,抬起頭臉上現出委屈模樣,“二爺倒是沒忘了姨娘,就是奴婢們也想著姨娘來著,可少夫人她……。”說吧,故意不說下話,引著英姨娘好奇想知道,“少夫人她怎麼了?”

    秋霜委屈得什麼似的,從英姨娘手裡把手抽出來,取下腋下帕子,抹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不敢說。

    英姨娘更奇怪了,按說秋霜是詹少庭的大丫頭,還有什麼人敢得罪她,就是先頭少夫人還時常看她臉色,奉承她求在二爺面前美言幾句。

    “姑娘這一哭,我這心裡不落忍,到底是什麼事?姑娘受了氣,自有二爺做主,不管怎樣姑娘都是從小跟著二爺的,在這伯府那房主子面前不給幾分臉面,認真誰敢惹姑娘不痛快,告訴我,我能不能幫上姑娘?”英姨娘這番話也是拉攏討好,自己今時不比往日,二房下人們需籠絡住,第一個要籠絡的就是二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芍藥和秋霜,她們雖人微言輕,可主子跟前提著,二爺就能時時想起自己,先前在府裡沒少給這倆丫鬟好處,是以這二人對她比對主母都盡心。

    秋霜使勁揉了揉眼睛,帕子也未濕,卻攢著眉心,不開心樣子,“姨娘回府就有人護著奴婢了,新少夫人才進門,奴婢只是無意中提了姨娘兩次,少夫人當時就變臉,賞了奴婢一頓耳刮子,邊打邊問著奴婢,今後還敢提姨娘?還說……。”

    英姨娘聽她說,不由生氣,“還說什麼?不用遮遮掩掩,痛快說就是。”

    秋霜朝她臉上看看,故意支支吾吾,“還說,英姨娘算什麼東西?還敢稱姨娘,不就是敗壞伯府名聲,跟二爺私奔來的女人,她也配跟二爺,下作不要臉的賤貨。”

    秋霜說完,偷看英姨娘臉色氣得漲紅,胸部起伏不定。

    還覺不夠,又加上一句,“姨娘若不信,可以問問二房下人,奴婢是不是因為這挨打。”

    尚香看著秋霜,問,“那二爺就不管了嗎?任由他新夫人打你,你是二爺的人,打在姐姐臉上,丟的是二爺的臉。”

    秋霜聽尚香的一席話,心裡暗罵,就你這丫頭心眼多,又扯扯嘴角,委屈得不行,“還說呢?二爺一聲不敢吭,新夫人姨娘是領教過的,別說是奴婢,就是姨娘……。”看看英姨娘的臉,“就是姨娘不也挨過新少夫人的打,二爺敢說什麼了,還不是躲著不敢出頭。”

    “太囂張了,說到底一個繼妻,比原配都霸道,就是二爺原配嫡妻也得讓我三分。”英姨娘想起那回進府的恥辱,就氣得不行。

    秋霜看目的達到,就又轉了話題,“可是正經事忘說了,二爺讓告訴姨娘,明兒敬茶,姨娘小心應對,做小伏低,別惹少夫人生氣,今後少夫人跟前盡心侍候著,少夫人這次給足二爺面子,二爺不想令少夫人不開心。”

    其實詹少庭本意是想讓秋霜告訴英姨娘小心著點,父母親在場,別惹出事,畢竟接她回府不易,費了不少周折。

    可同樣的話分怎麼說,秋霜這一學出來,就成了抬舉正妻,英姨娘今後要看少夫人臉色過活,二爺也做不得主。

    秋霜瞄著英姨娘變顏變色,才悄悄退下。

    秋霜走後,英姨娘坐在炕上生悶氣,臉也不是好色,尚香心裡腹誹,可不是你一個姨娘還想怎樣?按說二爺提醒的沒錯,是你心大,想往高處走,那個主母能容下有野心的妾。

    秋霜出了門,不懷好意撇嘴笑了,在英姨娘面前下話,這回二房有熱鬧看。

    英姨娘氣得半宿沒闔眼,她想得好,回伯府和從前一樣,眾人巴結奉承她,可來了半日,也沒見誰來看她,定是懼著少夫人或是少夫人有話,不敢親近她,那女人不得二爺的寵,可偏偏有個好出身,有婆母護著,就是二爺聽意思不敢拿她怎樣,二爺話裡話外是自己做小伏低不說,還要到她跟前立規矩,像通房一樣,這口氣如何咽下,如何能拉下臉,借著有孕能躲過一時,可以後…….

    烙餅似的翻來覆去,雞鳴,她才剛一迷瞪,天已大亮,秋霜揉著眼睛進來, “主子該起了,今兒闔府主子都在,姨娘好好捯飭捯飭,也讓二爺看了歡喜。”

    說完,揉眼睛自己醒醒神,再看主子卻唬了一跳,姨娘下眼皮一片青色,面色不好,整個人萎頓,沒精神。

    尚香不能實話說出,服侍英姨娘穿衣,“一會奴婢打盆冷水洗臉,姨娘精神精神。”

    “這天道這麼冷,用冷水洗,你搭錯哪根筋?”英姨娘昨兒氣還未消,清早起來氣不順。

    尚香就知道為昨兒的事生氣,也不敢搭腔,兌好溫水侍候她梳洗,英姨娘對著銅鏡一照,唬了一跳,眼眶泛青,眼皮腫脹,杏核眼無神,摸摸臉頰,灰灰的。

    於是厚厚撲了一層粉,掩蓋住憔悴的面容,又用炭塊勾勒略淡的眉梢,細觀唇色烏青,就用細銀簪挑了玫瑰膏,點在唇上,輕輕一抿,瞬間面上鮮亮了,一副天生的瓜子臉,削尖下顎,現出幾分媚態。

    沈綰貞吃過早膳,青鹽水漱口,巧珊端上銅盆清水,蹲著主子面前,綰貞掬起一捧水,灑落臉上,清涼涼,神清氣爽。

    沈綰貞也沒多做打扮,淡淡妝,梳個利落華麗的高髻,看著清清爽爽,乾乾淨淨,詹少庭不提醒,她也打算早點動身,以免公婆空等,拾掇利落,就由繡菊和巧珊扶著,身後跟著二房丫鬟僕婦,一行人往花廳來。

    剛走出二房地界,就見三少夫人曹氏從三房方向走來,向同一個方向,內花廳走,“主子,那不是三少夫人。”巧珊眼尖最先看見,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沈綰貞也看見,不好裝看不見。

    走到岔路口,曹氏打老遠看見她停住步子,等她近前,綰貞緊走幾步,“三弟妹早。”

    “二嫂早。”曹氏蹲了蹲身,曹氏一房主子,二伯納妾,多半有熱鬧可看,早早便去。

    沈綰貞知道曹氏最近心情低落,和三爺夫妻鬧得不甚愉快,難得二房有事,竟比她還上心,看曹氏臉色好了許多,直盯著綰貞臉上看。

    曹氏也沒看出沈綰貞有什麼特別情緒,心裡揣度,沈氏一個知府庶女,竟有如此深城府,自己只能望其頂背,自家男人在外包了個戲子,自己就受不了,夫妻大吵,鬧得闔府盡知,看沈氏受丈夫冷遇,迎娶小妾進門,卻渾不在意,有幾人能做到如此淡然。

    這三少夫人出身書香門第,算清貴之家,天生愛說,藏不住話。

    女人家到一處愛嚼舌,她湊近綰貞耳邊小聲嘀咕,“婆母當初把英姨娘攆出府,現在又巴巴的接回來,還不是看重她懷上詹家的種,可英姨娘待在莊子上那麼久,誰知肚子懷的是誰的孩子。”

    沈綰貞笑而不語,這曹氏何意?是提點自己拿住這個做藉口不讓小妾進門,手段太拙劣,明眼人一看就知故意刁難,討不到好,還鬧一身不是,這法子她決計不會用。

    曹氏又小聲跟她抱怨,“婆母也是女人,不站在媳婦的立場,縱著兒子,三個兒子都在女人身上用心。”

    “大爺不是顧家,為人正派?”沈綰貞不好不搭腔。

    曹氏撇撇嘴,壓低聲兒,“二嫂,你還不知道,大前年大爺看上屋裡丫鬟,大嫂拿個錯打發了,大爺當即翻臉,歇在妾氏屋裡,不過上房,把大嫂晾著,大嫂沒法子,打發丫鬟去請,大爺冷言冷語,只是不理,最後無法,大嫂又花銀子買個標緻的丫鬟開臉放在屋裡了事,這回大爺又看上屋裡二等小丫頭,正和大嫂打饑荒。”

    沈綰貞對大爺詹少祥的印象不錯,為人穩重,中規中矩,沒想到背地裡也淨幹些偷雞摸狗的事,看來男人都一樣,三妻四妾的,宅門裡的女人們各有各的難處。

    曹氏也奇怪,八卦起別房的事,渾忘了自己丈夫荒唐。

    各房主子到了,詹老爺和夫人上座,眾人依次坐下。

    隨即,英姨娘由丫鬟婆子攙出,英姨娘今兒穿一身水紅織金暗紋亮緞袍,頭上遍插珠翠,小臉塗抹得紅紅白白,煞是嬌豔,袍身緊裹襯出嬌小婀娜身姿,綰貞餘光瞟見詹少庭嘴角露出笑容。

    喜娘唱喏,“英姨娘給老爺夫人敬茶。”丫鬟婆子簇擁著她走向前,早有人放下褥墊,沈綰貞微微偏頭,看一眼身旁站立的錢婆子,錢婆子會意,趁人不注意,出去。

    英姨娘依次敬茶,叩頭謝賞,下一個該輪到給正主詹少庭夫婦敬茶,英姨娘微微抬起頭,款款行來,沈綰貞和她正面對上,英姨娘眼裡閃出一絲得意,丫鬟放下褥墊,英姨娘跪了下來,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盅,面帶嬌羞說了句,“婢妾給爺敬茶。”

    手顫巍巍舉起,看似嬌弱無力,詹少庭不免憐惜,忙接過一飲而盡。

    身邊丫鬟端著漆盤站在身側,接過空杯,又遞上一盅茶水,英姨娘動作一滯,旋即接過茶盅,怯怯小聲道:“妾給少夫人敬茶。”

    也未自稱婢妾,聲兒小,遠處聽不清,眾人只見她身子搖晃一下,像是累極,隨時要倒下,詹少庭擔心看她一眼,沉臉咳了聲,對沈綰貞反應遲鈍,稍有不滿。

    英姨娘大膽直視,目光絲毫未躲避,眉眼斜溜詹少庭,這是對綰貞公然挑釁,用意明顯,想激怒沈綰貞,令其失態。

    沈綰貞卻不急不躁,淡笑看她,詹少庭被英姨娘如絲眉眼挑逗,沉不住氣,憐惜起美人來,偏頭對沈綰貞說就句,“英娘給你敬茶。”話卻有嗔怪之意。

    綰貞也未在意,只見英姨娘的臉有得色,這時,錢婆子不為人注意,悄悄從帷幔後閃身出來,綰貞餘光瞥見。

    這才從挑金線繡蘭花紋舒袖中探出纖纖素手,二指拈住茶盅,舉止大方得體,巧笑嫣然,這一笑,燦燦的,若陽光一樣耀眼,令人溫暖舒服至極。

    舒緩的把茶盅端至唇邊,剛挨到薄唇,卻聽堂下一聲,“英娘,我兒,你在那裡?”這一聲兒蒼老悲切顫巍巍的。

    眾人均是一愣,目光不由齊刷刷朝門口看去,堂下上來一對老夫婦,大概外間雪光晃花了眼,站了片刻,茫然四顧,不知就裡。

    一干眾下人一見,忙大聲呵斥,“那裡來的要飯的?快出去”

    大少夫人趙氏反應靈敏,忙站起身,冷臉喝道:“是那個大膽放進來的,要飯要到伯府來了,都是死人,站著幹什麼?快轟出去。”

    眾奴僕一擁上前,推推搡搡往外攆,“這不是你們來的地,還不快走,遲了惹惱主子吃罪不起。”

    那對老夫婦口中顫聲喚著,“英娘我兒,你去了哪裡?都說今兒你拜堂成親。”

    方才在堂下,老人家聲兒弱,屋裡人多,大多沒聽清,此刻眾人方聽出原來這倆老口中喚的是英娘,眾人再看英姨娘傻傻地跪在地上。

    ‘啪嗒’茶盅從沈綰貞手中滑落到青石地磚上,摔了個粉碎,眾人看沈綰貞也像嚇傻了一樣,沒有知覺,手兀自端著,沒有放下。

    那老夫婦眼看被下人推搡到門口,聽見這聲脆響,朝這廂一看,立刻老婆子瘋了似的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眾人,沖向跪在地上的英姨娘,口中大聲叫嚷:“兒呀!可想死娘了。”

    那老丈也跟著撲向這廂,一起撲倒在英姨娘身上,抱住英姨娘大哭,“兒呀!找得爹娘好苦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這兩年你去了哪裡?”

    眾人鴉雀無聲,堂上靜靜的,看著這心酸一幕,沈綰貞也不覺動容,別過臉,堂上哭成一片,悲悲切切,一場喜事變了味。

    那老婆子哭了半天,四處瞧瞧,一眼看見上面坐的詹少庭,站起身,沖上前一把揪住詹少庭衣領,抖身罵道:“是你拐走了我女兒,是你,你個騙子,我就這一個女兒,清清白白,讓你玷污了名聲,你還我一個好女兒來?”

    詹少庭先前傻了,此刻被這婆子抓住,想掰開她的手,怎奈這婆子力氣不小,死死攥住就是不撒手,哭罵“黑心的浪蕩賊,你得給我女兒個交代,這兩年你把她弄到你府上,算什麼?”

    趙少夫人一看鬧得不像,實在看不下去,忙呵斥婆子,“撒手,扯著爺們不放,成何體統,有話好說。”

    一干僕從也不上前,都跟著附和,幹喝幾聲,“放手,貧婆子,放肆,敢抓著我家爺,是不想活了?”

    堂上亂起來,趁亂,錢婆子在人堆裡大聲喊了句:“我家爺這不是給你女兒交代,娶做妾,正行禮,你等老糊塗了,壞了你女兒的好事。”

    那婆子一聽,立馬不幹了,回身抓住地上的英娘問,“怎麼你私奔來做他的小妾,你表兄青梅竹馬娶你做正妻你不幹,原來是來給人做妾的。”

    說吧,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我怎麼這樣命苦,就養你一個姑娘還給人做小,我這老臉往那放,這男人有什麼好?”邊哭著邊用手捶地,‘咚咚’的,那老丈聽說,扯住女兒問,“這可是真的,你要給這男人做小?”

    英姨娘此刻滿臉是淚,說不出話來,唯有點頭。

    她爹仰天大哭,“白糟蹋了我好好的女兒,我還活著有什麼用,女兒都給人做小,我這老臉往那放,就為這麼個男人,你拋父棄母……”數說女兒。

    沈綰貞看詹少庭坐在那裡,束手無策,此刻全無一點章程,本來是他做的不光彩事,拐帶人家女兒,若告到官府,醜事一樁。

    詹老爺和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詹老爺指著兒子,半天沒說出話,咳了聲,手重重錘在自己膝頭,垂頭,只覺老臉無處安放。

    沈綰貞起身,斂身恭恭敬敬地對著詹老爺和夫人道:“公爹婆母,還是後堂歇息,改日待老人家同意嫁女為妾再行禮不遲。”

    詹老爺這才反應過來,呆在這裡,聽羞辱的言辭,於是憤然離座,朝後堂去了,詹夫人朝這廂看看,歎口氣,也跟著自家老爺往後堂去了。

    沈綰貞看一眼坐在地上的英姨娘,此刻,英姨娘失魂落魄,喜袍也弄髒揉皺了,臉上鼻涕眼淚模糊一片,醜陋不堪,起身也不看詹少庭,輕快腳步也隨著詹老夫婦朝後堂去了。

    沈綰貞轉過後堂,朝錢婆子使了個眼色,錢婆子會意,留下靜觀其變,好及時回少夫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32 AM

第46回

    詹少庭臉面掃地,看也未看癱倒在地狼狽的英姨娘,拂袖欲離開,英父瞥見他要往後堂去,爬起身,上前扯住他衣袖,“你不能走,跟我去見官,你拐帶我女兒,不能白白便宜你。”

    詹少庭想掙脫,怎奈英父死活不撒手,英母也趕上來相幫,倆老扯著詹少庭的衣袖,口口聲聲見官評禮,詹少庭被倆老纏住,不得脫身。

    詹少祥舉步正往外走,見狀,實在不成樣子,忙暗示下人,下人們上前,連拉帶勸,絆住英姨娘的爹娘,詹少庭才借機脫身。

    詹家三爺對二哥這場鬧劇暗地裡直搖頭,看父母親走了,也走了,三少夫人曹氏不好留此看笑話,也跟在丈夫後面回房去了。

    大少夫人趙氏卻不能跟著走,這裡亂作一團,她需防著出事,這爛攤子不能撒手不管。

    英姨娘此刻無力地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英姨娘的爹娘看詹家人都走了,她爹扯起地上的女兒就走,嘴裡說,“我如花似玉的女兒給人做小,說出去連爹娘都跟著沒臉,跟爹娘回去。”

    她娘也幫著她爹往出推她,絮絮叨叨說,“你表兄還來家等著你,我二老來時,你表兄說了,等找你回去,願意三媒六聘娶你做正妻,前陣子捎話來,說彩禮都預備好了。”

    趙少夫人聽著,忍俊不住想笑,揶揄地道:“既是能做正頭奶奶何不跟你爹娘回家,強似給人做小。”

    她娘抬頭看一位花枝招展的夫人幫腔說話,只當是向著她說的好話,接茬道:“可不是,我閨女和我娘家侄子從小就訂了親,她姑媽打小就喜歡我家閨女,不是我說嘴,我閨女在我們那十里八鄉是出了名的美人,提親的踏破門檻,跟這麼一個什麼詹少爺,做正妻也就罷了,還是做妾,好好的閨女白糟蹋了。”

    英姨娘聽她娘說得越來越不堪,大聲喝止,“娘,看你都說些什麼?我和二爺情同意合,別說做妾,就是做僕婦丫鬟也願意。”

    這話出口,她爹娘更生氣了,不由分說,硬扯著她往花廳外走,“你年紀小,受人哄騙,可爹娘不糊塗,這大戶人家三妻四妾,有什麼好?沒的罪遭。”

    生拉硬扯把她往府門外拽,英姨娘不從,怎奈無法脫身,堂上的人等都冷眼看著,無人相幫,下人們可憐二老,也不屑英姨娘行為不撿,誰也不攔著,眼看著英姨娘被她爹娘帶走,英姨娘耳邊廂聽下人們嗤笑聲,小聲談論,丟盡了臉。

    英姨娘直讓她爹娘扯出詹府大門,往府西街拐去,出了大門,英姨娘就不掙扎乖乖跟著她爹娘走,伯爺和夫人是顧著臉面的,若把人丟到外面,只怕更加生氣,此事就再也無法轉圜,靜下來,想爹娘一時難以接受,還是找個地方和她們好好說清楚。

    詹伯爺和夫人氣得夠嗆,回到房中,詹伯爺把內子埋怨,“我早說和這敗壞門風的女人脫了干係,你非說肚子裡的孩子是少庭的,這女人惹是生非,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真是錯聽你的,女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詹伯爺氣頭上聲高了點,詹夫人被丈夫責怪,難免就有些吃不消。

    自打成婚以來丈夫從未對她說過重話,就是公婆面前也護著她,不令她受一絲一毫委屈,此番氣頭上把她埋怨,詹夫人心裡委屈什麼似的,手裡捏著帕子,抽抽搭搭,分辨 “誰知道出了這宗事,我原想著她把孩子生下來,在打發了。”

    詹伯爺見不得夫人掉淚,軟下來,低聲下氣哄,“玉芳,我也沒說什麼,你哭什麼?我不是怪你,是氣少庭這孩子做事不知深淺,什麼女人都招惹。”

    “你分明是怪妾身,氣妾身,把錯都算在妾身頭上。”詹夫人嚶嚶嚀嚀哭個不住。

    詹伯爺湊過去,小聲陪著不是,“是我說話急了點,沒分清,我的賢夫人,我那敢怪你。”

    詹夫人把身子扭過一旁,只是不理他,詹伯爺急了,也不顧人在跟前,拿袖子替夫人擦去臉上的淚水。

    下人們看了,都別過臉去,不好意思瞧。

    詹夫人這廂剛哄好,又聽下人學了七七八八的話,氣得詹夫人晌午飯都沒用,躺在炕上竟覺頭暈,急得詹伯爺裡外屋走,拿話開解。

    “二少夫人來看夫人。”小丫鬟進來回道。

    詹夫人擺擺手,有氣無力,也自覺沒臉見兒媳,詹伯爺對丫鬟道:“說夫人身子不舒服,讓她改日在來請安,今兒的事這孩子受委屈了,難為她了。”

    這廂沈綰貞剛走,丫鬟又進來說,“二爺來了。”

    詹伯爺一聽,壓不住火,大聲道:“讓這孽障進來。”

    詹少庭進房來,看母親躺在炕上,也覺慚愧,在地當中跪下,垂頭低聲道:“兒子來請罪,當年兒子年輕不懂事,做事欠考慮,做下糊塗事,惹父母親生氣,兒子知錯了。”

    詹伯爺把兒子好一頓數落,“如今此事恁收場?”

    詹夫人支撐坐起,“那女人可以走,但肚子裡的孩子是詹家的骨肉,不能帶走。”

    “兒子知道。”詹少庭有點後悔當初。

    詹大爺回房,夫人尚在花廳,府裡亂,卻不幹自己的事,閑著無聊,逗弄廊簷下的紅嘴綠鸚鵡。

    鸚鵡偏著頭,目光朝院子裡看,表情靈活,怪聲怪氣叫了聲,“巧兒來了,巧兒來了。”

    詹少祥朝院子裡一看,就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綠衣丫鬟朝上房走來,覺得眼熟,待走近一下子認出,是大少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喚作巧兒的,這鸚鵡還真認識人。

    冰雪還未消融,那抹綠翠生生的,詹少祥直直盯著她看,那小丫鬟看見大爺站在廊下,沒敢朝這廂看,低頭走過,“哎!”詹少祥喊了聲。

    那丫鬟只好停住腳,磨蹭腳步往前走兩步,“怎麼,爺吃人嗎?你嚇成這樣?”

    那丫鬟羞澀不敢抬頭,蹲身,“給爺請安,奴婢沒看見爺。”

    “過來。”詹少祥看她這副模樣,越發來了興趣。

    那小丫頭紅著臉又往前挪了兩步。

    詹少祥捏起她尖細的下顎,對上自己的眼,點點頭,“不錯,你別跟少夫人了,跟著爺我如何?侍候好爺,不會虧待你的。”

    那小丫頭眼露驚慌,膝頭一軟,就跪地,連連叩頭,“奴婢笨拙,服侍不了爺,爺繞了奴婢。”

    詹大爺看她嚇得渾身抖顫,不覺動火,一把撈起她,夾在腋下就進了上房門,拿腳把房門踹上。

    進里間直接把她扔到炕上,那小丫鬟被摔得一時懵了,等反應過來,詹少祥已把她壓在炕沿上,動手解她衣裳,小丫鬟拼命推拒,忍住羞臊,掙扎哀求,“爺放過奴婢吧,少夫人知道不會饒了奴婢的。”

    詹少祥一聽來了氣,“她一個婦人家管男人找樂子?”

    小丫鬟的手腳被他壓住,瞪了幾下,就沒了氣力,閉眼羞於睜開,眼看就被糟蹋,這時,外間房門‘咣當’一聲,堂屋進來人,快步打起簾子進了里間。

    詹少祥回身一看,是夫人趙氏,趙氏看一眼炕上衣衫不整的小丫鬟,目光冷下來,“妾身壞了爺的好事。”

    詹少祥泱泱直起身,鼻子裡冷哼了聲,繫上褲帶,“知道你還進來。”一臉不悅出去了。

    丈夫走了,趙氏盯著半裸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受了驚嚇,往炕裡直縮,渾身打著哆嗦,趙氏突然發作,瘋了似的撲上去,照著她身上,不管什麼地方,下死手擰,小丫鬟疼得渾身直冒冷汗,緊咬唇卻不敢出聲,她知道自己一鬆口,會更激怒夫人。

    跟在趙氏身後的陪房祝家的看不下去眼,趕緊解勸,“主子,打個丫鬟不值什麼,莫閃了手,氣壞了身子,交給奴婢帶下去教訓。”

    趙氏打累了,喘著粗氣,停住手,眼淚流下來,“我為他生兒育女,孝敬父母,操心家事,如今卻這樣對我。”

    “主子,您消消氣,爺們年輕都好這口,年歲大了,就好了,就能念起主子的好,跟您一心一意過日子。”祝家的邊勸邊給那小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鬟掩懷,抱著雙臂,跑出去,才得以脫身。

    趙氏氣喘坐在炕沿邊,思摸怎樣把這丫鬟除去,且忍兩日,忙過了年在發落這小蹄子。

    趙氏方才留在花廳,待英姨娘三口走了,她命人悄悄後面跟著,倒不是可憐那英姨娘,只是英姨娘身上懷著詹家骨肉,萬一出點差池,怕婆母怪罪。

    趙氏性格潑辣,卻心細如髮,婆母把內宅事物交給她,從未落不是。

    趙氏正生氣,這時,派去小廝回來,回說看著英姨娘三口進了府西街上胡同裡一家小客棧,打聽明白住在客棧裡面,方才走來回主子。

    趙氏低頭一尋思,按說不會有事,英姨娘三口就是要離開也得住過今晚,這天都快黑了,城門馬上就關了,出不去城,轉念又一想,萬一走跑逃亡,自己擔著干係,於是招呼過一個丫鬟,“你去回二爺和二少夫人,告訴英姨娘落腳的地方,別的不用說,如何處置自有二爺和二少夫人。”

    趙氏吩咐完,就丟開手,把身上責任卸下了。

    那丫鬟走去二房,正碰上詹少庭從詹夫人上房回來,往院子裡進,忙招呼一聲“二爺。”

    詹少庭聽有人喚,一看這丫鬟認識,是大嫂房裡使喚的,問:“嫂子有事?”

    那丫鬟道:“我家少夫人使奴婢來告訴二爺一聲,英姨娘住在……。”

    詹少庭剛挨了父母訓斥,如今最怕人提英姨娘的事,鼻子裡冷哼了聲,那丫鬟話說了半句,他轉身就走了,那丫鬟站在原地,就知道二爺氣不順,也不敢跟著。

    詹少庭厭煩透了,根本不想理英姨娘三口是死是活。

    那丫鬟看二爺走了,嘀咕著是不是和二少夫人說一聲,怕萬一有事,少夫人交代的差事沒辦明白,就走去上房。

    沈綰貞正坐在炕上吃茶點,聽她的話,也沒大理會,只說了句,“告訴二爺了嗎?”

    那丫鬟答道,“才看見二爺,告訴了。”

    沈綰貞拈起一塊梅花蒸酥果餡,咬了一口,吩咐繡菊,“把新做的點心包一包給大少夫人帶回去嘗嘗。”

    那丫鬟賠笑道:“還是二少夫人對我家主子好,有口東西還不忘我家主子。”

    “這是廚房照著我說的方子做的,跟平常的不一樣,嫂子吃了若覺得好,我再讓人做。”沈綰貞有一日無意中想起吃過的這種點心,就告訴廚房試著做了,還真做出來了,味道有七八分像。

    那丫鬟捧著一包點心,回去大房,趙氏打開桌子上的紙包,聞一聞,香味撲鼻,嘗一口甜糯酥脆,滿口留香,吃著可口,又捏起一塊,放到嘴裡,想起今兒前後發生的事,自嘲地感歎“我還真該跟老二媳婦學學。”沒頭沒腦一句,下人們沒明白,是說做得點心好,還是別的。

    錢婆子回來一五一十學了主子走後花廳裡的情形,又有看熱鬧的鳳兒幾個嘰嘰呱呱說著英姨娘今兒狼狽相,笑成一片。

    這正說話,下人來回,“安陽王府長史求見。”

    綰貞換上衣衫,命把來人帶到外廳,綰貞一進門,一男子從座位上站起身,這人三十歲上下,觀之錦衣華服,不是尋常之輩,安陽王府長史也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長史躬身行禮,“在下安陽王府的,拜見夫人。”

    綰貞還禮,讓座,雙方客套幾句,丫鬟上茶,那長史象徵性地端起茶盅,開門見山道:“在下此來,是有一事同夫人商量。”

    綰貞聽說過安陽王,安陽王趙世幀在皇子中行三,是郭太后親生,太后乃先帝繼後,當今皇帝幼年喪母,太后娘娘對其有撫育之恩,皇帝仁孝,登基後,奉養太后于慈甯宮,凡太后起居,皆親自過問,不曾懈怠。

    綰貞納悶,安陽王面都沒見過,不知他找自己何事?略欠身 “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那長史面目和氣,“我家王爺的意思陳總管已同夫人說了,夫人既不放心跟下人交割買賣,我家王爺親自出面同夫人詳談,定于後日回春江岸泰豐酒樓見面,夫人看可方便?”

    買家是安陽王,來頭不小,她所料不差,買主果然再次登門,既然買主篤定要成這樁生意,她就占了先機,至於價錢先探探對付口氣。

    綰貞打定主意,欲擒故縱,不能讓對方看出真實心思,於是淡淡地道:“我倒是不缺這兩個錢使,只是貴王爺若成心想買,我放著也是白放著,就先聽聽價,那日我說得明白,買賣雙方需當面鑼對面鼓,也省得麻煩。”

    那長史一聽,看她態度,琢磨堂堂伯府怎麼會缺銀子使,怕買賣砸了,就陪著十二分的小心,“後兒王府的車子來接夫人,夫人看幾時方便?”

    “不用麻煩貴王府,既然知道地點我直接去就是。”綰貞也痛快。

    敲定時辰,那長史告辭。

    英姨娘被爹娘生拉硬扯帶到小客棧裡,店老闆娘見倆老扯著個年輕姑娘,也不意外,笑著道:“閨女找到了。”

    她娘敷衍著,“找到了,在大戶人家幫傭。”也沒好意思提自己姑娘做妾的事。

    她爹娘就要二日退房,帶她回老家去,英姨娘急得百般解說,倆老就是不答應她給詹家做妾,英姨娘急得無法,只好謊稱肚子裡有了詹少庭的孩子,這下她爹娘傻眼了。

    好半天,她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嚎哭起來,怨自己命苦,生養的女兒指望不上。

    到底還是她爹明白些,喝住婆子,發話,“事到如今,閨女連孩子都有了,硬領回去,也沒人要,敗壞門風,孩子生下來,無父無姓氏,將來長大了受人歧視,做妾就做妾吧!”

    她娘雖不甘心,一想也是這個理,女兒身子不清白,誰還肯要,領回去也是當老姑娘,嫁不了人。

    老倆口一合計,留女兒在詹府做妾,把孩子生下來,上詹家族譜,方是明智之舉。

    倆老一齊看著閨女,她爹道:“我和你母親同意你給人家做妾,可今兒的喜事,還能做數嗎?”

    英姨娘懊惱地說,“做妾須得主母喝妾敬的茶,才算承認,都被你二老攪了,那還能做數?”跟她爹娘也沒敢說詹二爺的正妻巴不得出事,正好拿個由頭,不接納她,如今好好一鍋飯做夾生了,可要怎樣挽回。

    冷靜下來,又想起問她爹娘怎麼住在這裡,她爹娘就說一個詹府裡的僕從把二人領到這裡來住,告訴說怕惹主子不高興,不讓去府裡打聽。

    英姨娘就懷疑,“這人長得什麼樣?”

    她爹回憶著說,“是個粗壯,黑臉膛的中年漢子,也就四十歲上下,冬天捂得嚴實,臉也沒大看清楚。”

    說得太籠統,英姨娘不得要領,想不出這人是誰,心底隱約懷疑是沈綰貞著人幹的,越想越覺得定是沈綰貞從中作梗,咬牙冷笑。

    英姨娘一宿未眠,想明日該怎樣挽回。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39 AM

第47章

    次日一早,英姨娘便帶著爹娘來到伯府門前,未出門時,英姨娘就已囑咐好爹娘,她爹娘這回知道女兒苦衷,氣勢也就弱了下來,為女兒著想,反而來求詹家人,生怕詹府不收留她女兒。

    得大少夫人吩咐,門上的人攔住,不放進去,就有腿快的去報大少夫人得知。

    大少夫人趙氏早起心就不順,夫妻鬧得不甚愉快,丈夫歇去小妾安氏房裡,早飯也沒過上房吃。

    趙氏賭氣喝了兩口粥,就咽不下去,沒好氣問安氏,“你大爺昨回去怎麼說?”

    小妾安氏倒是好人家的女兒,柔順乖巧,善討大爺歡心,很得詹大爺寵,大爺和大少夫人鬧僵,歇在她屋裡,她起早就過來少夫人跟前侍候,趙氏心裡有氣,不免撒在她身上,語氣不好。

    安氏低垂頭,眼瞼下那抹快意,無人發現,糯糯道:“大爺臉色不大好,卑妾也沒敢問。”其實,詹少祥摟著她親熱時許下的話,她沒敢當真,心裡不糊塗,大爺就是順嘴說說,爺面子上不好看,被妻子逮個正著。

    “巧兒那丫頭不用過上房侍候,讓她去侍候俊哥兒,看他這老不修的爹有臉去跟兒子搶丫鬟。”俊哥兒是趙氏之子,今年方六歲。

    這時,一下人進來,“回大少夫人,英姨娘三口在門口要進府見夫人。”

    猜得沒錯,英姨娘果然來了,看來說通父母,一塊來了,趙氏心裡清楚,婆母雖生氣,可還是捨不得她腹中的胎兒,“讓她進來吧,不用攔她。”

    詹夫人吃了安神藥,屋子裡點上安息香,夜裡才安然入睡,早起覺得頭不那麼疼了。

    “二爺來了,知道夫人生氣,不敢進來,在外間等著。”小丫鬟上來回。

    “讓他進來吧。”詹夫人暗歎一聲。

    詹少庭進來,臉色很差,無精打采,“給母親請安。”

    詹夫人輕歎一聲,“你那好姨娘跑去那裡了?”

    “兒子不知道,兒子沒問。”詹少庭老實說,昨兒大嫂的丫鬟跟他說,他正氣頭上,也沒心思聽。

    “可她肚子裡有詹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詹夫人果然放不下。

    “兒子去找她回來。”詹少庭有些猶豫,想起昨兒那一幕,英姨娘的父母著實令他頭痛。

    “那小門小戶人家不知規矩,纏雜不清,要是定要領他女兒回去,怎生是好?你父親為這事連我都怪上。”

    “都是兒子不好,聽憑母親做主。”詹少庭心裡還有點舍不下英姨娘。

    “英姨娘在門外求見。”娘倆這正說著,丫鬟上來回道。

    詹夫人想說不見,正猶豫,堂下一聲,“夫人,婢妾有話說。”

    英姨娘快步上堂,當堂一跪,掩面痛哭,邊哭邊說,“夫人,可憐可憐婢妾,別攆婢妾走,婢妾對二爺是真心的,如今有了二爺骨肉,婢妾就是死也死在詹家,那都不去,生是二爺的人,死是二爺的鬼。”

    說吧,抽抽噎噎哭個不住。

    詹夫人聽她說得可憐,氣消了七八分,又有些為難,“那你父母那裡可答應你留下。”

    “婢妾爹娘都答應了,不信我喚她們上來。”

    丫鬟帶上她父母,今兒老倆口態度與昨兒不同,她爹上堂作揖,連聲陪不是,“親家夫人看我鄉下人不懂事,別和我們一般見識,我女兒既然有了令郎的孩子,只好留在貴府,我夫妻倆不來作鬧。”

    英姨娘聽自家爹大言不慚稱呼詹夫人為親家,急得直使眼色,她爹卻沒朝她這廂看。

    詹夫人這口氣才順了點,也不挑她父母短見識,稱親家,大事要緊,於是緩和口氣道:“你女兒如今有了詹家骨肉,不方便現在就領回,我看這樣辦,和您倆老商量商量,不如等你女兒生下孩子,孩子留在伯府,到那時你在將你女兒領回配人可好?”

    她爹一聽,歎氣搖頭,垂頭喪氣地道:“親家,孩子都生了,我女兒領回配誰人肯要,不是黃花大閨女,沒的更丟臉,我只當白養了一場,留在你府上,是做妻做妾隨親家你。”

    那婆子心疼女兒忙說了句,“我女兒為你詹家受苦養兒,你詹家若有良心,不能錯待。”

    又朝詹少庭道:“我說姑爺,我老婆子說了你別生氣,英娘你領跑,也沒和我們打招呼,是你不對在先,聽說你如今娶了老婆,可不能對不起我閨女,她為了你,臉面不顧,爹娘拋了,這分情意,你莫忘了,我若聽說女兒受苦,可不依從。”

    下人丫鬟聽這老婆子大刺刺的直管二爺稱呼姑爺,抿嘴偷笑。

    詹少庭擰眉站著,聽這老婆子話心裡不痛快,英姨娘見狀,忙阻止母親,走到詹少庭跟前,跪下鄭重叩頭下去,“婢妾跟定了二爺,求二爺不棄收留。”

    說吧,眼淚汪汪看著詹少庭,詹少庭心一軟,上前扶起她,“你有何錯處,好好養胎,別多想了。”

    “老二,你看這事…….?”詹夫人詢問兒子的意思。

    詹少庭上前一步,打了個揖,“母親,都是兒子惹的禍,如今既英娘父母答應她留下,求母親不計前嫌,收留英娘,求母親看兒子吧。”

    詹夫人正有此意,一想任兒子領回英姨娘,總得問問媳婦一聲,再說媳婦未喝英姨娘敬的茶,

    繡菊正給沈綰貞梳頭,大房的一個丫鬟進來,蹲身一福,“回二少夫人,我家少夫人讓奴婢告訴二少夫人一聲,英姨娘在府門外求見夫人,這時已往上房去了。”

    “謝謝你主子。”繡菊把她一頭烏髮梳了個涵煙髻,正好收手,綰貞在樁匣中檢出一支鏤空桃花金簪斜插入鬢,看無甚不妥,輕輕吐出一句,“我們走吧,看場好戲。”

    綰貞進門時,堂上眾人都朝她看去,沈綰貞先給詹夫人請安,又夫妻見禮。

    “媳婦你來得正好,坐下。”詹夫人親熱地道。

    沈綰貞就在詹少庭下首坐下,英姨娘在綰貞未進門時,站在詹少庭身旁,見沈綰貞進來,不情願地退後。

    英姨娘父母詹夫人念著年歲大了,也命人搬來椅子坐下。

    詹夫人和顏悅色地道:“媳婦,昨兒的事你別放在心上,英姨娘爹娘如今也答應女兒做小,畢竟孩子都有了,這事得過且過,媳婦你大人大量,就容下她,不管怎樣看我這婆婆的面上,你二爺也感念你賢惠大度,從此夫婦妻妾和睦過日子,媳婦你說呢?”

    沈綰貞未等說話,英姨娘走上前來,跪在詹少庭和沈綰貞面前,重重叩頭下去,“婢妾帶爹娘給二爺和少夫人賠罪,求少夫人大人大量,不跟婢妾爹娘計較。”

    詹少庭有點坐不住,偏頭看沈綰貞,沈綰貞假意沒看見,詹夫人見狀,道:“媳婦,你給句話,是留還是不留,全憑媳婦你一句話。”

    這時,英姨娘爹娘像是排練好的,一起過來,顫巍巍跪在沈綰貞面前,叩頭不止,她爹道:“少夫人,是老朽一時糊塗,求少夫人收留小女在府上,小女有了詹府的骨肉,總不能讓孩子下生就沒爹,骨肉分離,求少夫人憐惜。”

    倆老悲悲切切,口口聲聲,“求少夫人收留小女。”

    這情景讓人看了可憐,就有家下婆子撩起衣襟抹淚,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場面沈綰貞若是不答應,就好似十惡不赦罪人,綰貞看眼地上跪著的楚楚可憐的英姨娘,從心裡佩服英姨娘的演技和厚臉皮。

    眾人都盯著二少夫人,只見沈綰貞眼圈紅了,隱有淚光,動容地喚左右丫鬟婆子,“快扶起來,有話好好說。”

    眾人忙扶起地上跪著的英姨娘三口。

    沈綰貞垂頭用帕子點了下眼角,“這是唱得那一出,英姨娘有了二爺的子嗣,當然要留在詹府,既你二老答應,我高興還來不及,說什麼請罪的話。”

    又朝英姨娘道:“妹妹昨兒一走,我這一宿沒合眼,早起就命人出去打聽,怕妹妹有個閃失,對不起二爺。”

    這番話,詹夫人一塊石頭落了地。

    “媳婦,我這素日沒白疼你。”

    阮婆子忙笑著幫襯道:“二少夫人行事讓人敬服。”

    沈綰貞淡然一笑,“昨兒的事就過去了,妹妹一會我領回二房,好生安置,妹妹身子要緊,不宜再折騰,待生產完,我定討一杯茶,為妹妹定下名分。”

    這番話,出乎英姨娘意料,沈綰貞說得合情合理,無法反駁。

    英姨娘的爹不愧姜是老的辣,賠笑道:“少夫人,英娘她敬茶不費事,如今名分定了,我二老也安心,少夫人說是不是?”

    沈綰貞卻不看他,直看向詹夫人,“婆母,巧慧如今也有身孕,媳婦早就放下話,等生了兒子抬做妾,和英姨娘一併辦了,豈不是省事。”

    詹夫人想了想,巧慧和英姨娘都懷上了,英姨娘名分是妾,巧慧是通房,難免有厚此薄彼,況誰知巧慧生的不是男,英姨娘生的不是女,巧慧畢竟是她身邊出來的,感情上傾向巧慧一邊。

    英姨娘心裡發急,千算萬算,沒算到沈綰貞會出這招,一時沒了主意,聽她爹說,才慢慢鎮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詹少庭,希望他出頭,他若出頭,夫君說話,沈綰貞即便有再大的不滿,也不好駁,當眾下丈夫的臉。

    詹夫人看出她心思,未等兒子說話,就下了定論,“庭兒,就依你媳婦說的,英娘生產完,在定下名分,上族譜。”

    又對英姨娘爹娘道:“你二老放心,我詹家不會讓她不明不白跟著少庭的,話說回來,子以母貴,我詹家也不希望兒孫低人一等,為自己生母抬不起頭來。”

    這番話,英姨娘的父母也不好再說什麼,想女兒生了兒子,自然詹家不會虧待。

    只有英姨娘苦楚說不出,當眾做小伏低,卻連個通房都沒混上,等生子定名分,她假懷孕,只有自己知道,明擺著又被沈綰貞算計。

    “媳婦啊!英姨娘就先在我這兒住著,等過兩日你把屋子收拾出來,再讓她過去。”詹夫人想得周到,又吩咐人安排她爹娘在下處住下,她爹娘臨出去時,又給詹夫人叩頭,又謝過沈綰貞,求少夫人多擔待她女兒。

    綰貞出了上房,繡菊小聲嘟囔,“主子不該答應。”

    “英姨娘若生男,不知又會出什麼麼蛾子。”錢婆子也覺得沒把她攆出伯府有點遺憾。

    “你以為憑這就能攆她出去,生男?她自求多福。”沈綰貞想到二房的幾個女人,那個是省事的。

    一宿無話。

    次日,回春江岸一典雅古風三層酒樓,每日熱鬧場景,這日卻門庭冷落,車馬稀少。

    高閣上負手矗立一人,眼眸微垂,一頂青緞垂幨的紅幃轎子,後面跟著兩乘小轎,停在大門前,後面小轎先落地,下來丫鬟僕婦,快步趕到前面的轎子前,兩旁束手恭立。

    安陽王盯著那轎門,紅氈簾子裡伸出一隻素手,旋即一個身披大紅縷金錦緞出白狐狸風毛的斗篷,頭戴雪白貂毛風雪帽的女子,出現在轎門口,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豔光四射,明媚晃眼。

    “三哥,這不是那日差點撞上的女子。”九殿下稚嫩未脫聲兒道。

    “還真是個美人。”七殿下成王不錯眼珠脫口道。

    “好一個美人。”安陽王冷哼了聲。

    “沈府的三表妹?”吳景芳詫異道。

    “正是令表妹,那日園子裡之人。”安陽王有點惱火,見面徒增尷尬,他一個大男人,竟被一弱女子輕輕一抬足就落荒而逃。

    “殿下說的是…….”吳景芳有點不敢相信,這庶表妹他也不是很瞭解,可看她這等弱質芊芊,這怎麼可能?

    趙世幀冷聲道:“不錯,正是這個女子,來得正好,我倒要會會她。”

    吳景芳看安陽王黑著的臉,有點擔心,沈綰貞如今是詹伯府的人,又關聯吳府,弄出事來,吳府和伯府臉面都不好看。

    趙世幀唇角彌漫陰測測的笑。

    沈綰貞由下人引著進門時,就看窗下榻上斜倚著一人,一派玩世不恭表情,沈綰貞當時愣住,這不是那群紈絝之一?難道他就是安陽王?聽說安陽王桀驁不遜,此人長相極美,卻有陰柔貴氣,看來個性乖張,是否成心買賣?綰貞心下狐疑,不得不萬分小心。

    那人眯眼斜睨她,眼神輕佻,“少夫人,別來無恙。”身形未動。

    沈綰貞大大方方上前一福,“小婦人拜見安王爺。”

    “坐吧” 七殿下成王懶聲道,眼睛不時在她身上上下下梭竄,看得沈綰貞不覺幾分惱怒,面上不動聲色。

    丫鬟替她脫下風帽斗篷,沈綰貞安坐。

    “詹二公子豔福不淺,娶了這等出色美人。”成王話語輕佻,一臉色相。

    沈綰貞蹙眉,“王爺照見是要談莊子的事嗎?若無別事小婦人就先告退。”

    說吧,站起身,成王這才想起大事,忙道:“慢著,正事還沒說,夫人急著走什麼?”

    綰貞複又坐下,耐著性子聽他說下去。

    成王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聽說你有個莊子要賣,還非要見本王爺,難道怕本王爺是騙子不給錢嗎?”

    綰貞尚未及答話,這時,樓下上來一僕從,“回王爺,節下宮裡賞賜的東西送來了。”

    “太后娘娘今年東西賞得早。”

    “王爺忘了,今兒是小年,太后她老人家說了,忙完這一抿子,省得節下忙活。”

    成王揮揮手,來人退下。

    沈綰貞已站起身,道:“王爺有事忙,既然買主不露頭,小婦人就告退。”

    成王愕然,她怎麼知道自己不是買主?

    綰貞方才聽他稱太后娘娘,就知他不是安陽王,安陽王是太后親生,不會呼自己母親為太后只會稱母后如何,這人顯然不是安陽王,冒牌貨。

    成王一時不知就裡,眼看著沈綰貞朝外走,愣在那裡不動。

    “夫人留步。”

    正主出現了,沈綰貞只覺聲音耳熟,待徐徐轉過身,愕然。

    成王早已騰出地方,安陽王趙世幀穩穩坐在正中,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威勢,

    沈綰貞一驚之下,很快鎮靜,款步走回落座,噙著一絲淺笑,“安王爺,恕小婦人有眼無珠。”

    也未提那日之事,雙方心知肚明,安陽王身後一干眾人除了吳景芳都不知其中隱情,以為客套話。

    “聽說夫人要見本王才肯賣莊子?”趙世幀神態倨傲,不由人不仰視。

    “買賣正當交易,小婦人要求不算令王爺為難。”

    沈綰貞憑著敏感的女人直覺,這安陽王懶散的外表下像是隱藏著很深的東西,這種說不清的感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一種錯覺,沈綰貞已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這人眼底那抹不易被人察覺的陰驁讓她平白產生一種戒備。

    “那我倒要聽聽夫人想賣個什麼價?”清透悅耳聲兒傳來。

    “王爺是痛快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五萬兩,一文不少。”沈綰貞回答乾脆,她打定主意,儘快離開此人,成心要黃了這樁交易。

    “五萬兩,你搶錢啊?”旁邊蹦起一人,是成王,大瞪著眼,一聽沈綰貞出價,瞬時驚跳起來。

    “就你那破莊子也值五萬兩,打劫?”成王若不是有三哥在旁早就跳腳叫駡。

    “好一個獅子大開口,你不看看買主是誰?”鄙夷聲來自一側,說話的是藺尚書二子藺明軒。

    趙世幀沉臉咳了聲,眼神壓下一眾人,成王賭氣不甘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五萬兩,我整個西山都能買下來。”趙世幀倒是沒像他兄弟,沉穩坐著沒動,唇角卻一絲輕蔑。

    沈綰貞笑得純真無邪,“價值連城的寶貝王爺不稀罕一文不值,我那破莊子,王爺想要,就是無價之寶。”

    趙世幀打量眼前女子,難怪陳福回來勸他不買,果真難纏,偏又聰慧,就更不好對付。

    “說的好!既是夫人覺得本王一定要買,不覺得價錢要的低了點嗎?”趙世幀頗有嘲諷之意。

    “謝王爺提點,六萬兩怎麼樣?”沈綰貞做出一副懊悔模樣,眨眼很認真地說。

    竟說得輕鬆自如,理所應當,趙世幀一口氣悶在胸中,終於有點沉不住氣了,“夫人不是玩笑?”

    “當真,小婦人長幾個腦袋也不敢矇騙王爺。”沈綰貞臉一肅。

    這裝傻充愣令趙世幀有氣發不出來,京城如履平地,怎麼在這女子面前,顯得自己癡傻弱智。

    沈綰貞坐姿優雅,八幅裙下露出一乳煙緞攢珠軟底繡鞋尖,細細巧巧,嫋嫋纖腰,細聲軟語,趙世幀便懷疑那日是不是她把球踢過牆。

    突然道:“夫人,本王有心想買,也該看看你的莊子再下定,夫人意下如何?”

    “好,一言未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錢財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既然他非要買,那她也不怕賣。

    雙方當即敲定日子,相約後兒莊子上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45 AM

第48章

    付家的束手恭立,聽主子吩咐,“東廂房如今紅箋住著,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她住。”

    沈綰貞指的是英姨娘,英姨娘不能總住在夫人上房,遲早是要回二房的,二房除了正院還有兩個偏院,巧慧住了東偏院,西偏院東廂房現住著紅箋,綰貞命付婆子帶人把西偏院的西廂房收拾出來給英姨娘住,和紅箋對著,分住東西廂房。

    “主子還有何吩咐?”付家的凡事一點不肯擅自做主,以免行差踏錯。

    “英姨娘稱呼得改改,既然現在沒上位分,就不算爺的妾室,總姨娘姨娘叫著也不合適,就跟紅姑娘和巧姑娘一樣叫英姑娘吧!”

    “是,主子。”付家的如今是看得清楚,二少夫人可不是善茬,平素看著和氣,可關鍵時刻一點不手軟,小心點為妙。

    付家的就帶著人收拾西廂房,她站在西廂房門口指揮兩個婆子和兩個粗使丫鬟,一個丫鬟喚作胖丫的,嘴笨笨的,憨憨地有點傻裡傻氣,問付家的“大娘,這屋子東西是不是都挪出去,換新的,新人總不能用舊的,姨娘是個講究的,東西不好看怪罪。”

    其她人都能看出風向,唯她腦子笨看不出來,這話一出口,就讓付家的當即賞了兩個耳刮子,“什麼新人?那路的新人,誰封的姨娘,這屋裡今後只有姑娘,沒有姨娘,都聽好了。”

    眾人都趕緊答應著,心說,付家的善鑽營,見風使舵,如今看少夫人得勢,緊著巴結,把英姨娘擠兌。

    幾個人看英姨娘敗了,也不看好她,屋裡就草草收拾,也不上心,誰還肯賣力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姨娘,如今還不得少夫人待見,那個敢親近,有那學舌的,到少夫人跟前告一狀,讓少夫人嫌厭,這二房還能呆下去?

    付家的節下有多少大事要辦,不能總耽誤在這裡,西廂房大面看得過去,就交差,忙別的去了。

    繡菊去上房給詹夫人請安,說了她家少夫人的意思,接英姨娘回二房,屋子都收拾妥了,東西裡外一新,就等接英姨娘回去住,好生照顧安胎。

    詹夫人一聽,很高興,忙讓人喚英姨娘上來,交代跟繡菊回去。

    英姨娘跪下給夫人叩了幾個頭,尚香攙著跟在繡菊後面。

    路上,想跟繡菊答話,看繡菊愛搭不理,要說的話咽下去,白了她幾眼,心道,一個丫頭眼睛都長到頭頂上,等著瞧,總有一日讓你哭著跪在我腳下求我。

    尚香扶著她,看出眉眼高低,奉承繡菊,“姐姐我頭回見,就覺得親近,日後還求姐姐提攜。”

    繡菊頭也沒回,正色道:“主子為人和善,只要沒啥歪心眼,安分守己,二房的差最好當。”

    這話說給尚香,實際上是說給英姨娘聽的,英姨娘落臉,自己就先氣勢低了幾分,也不敢同繡菊爭競。

    一直進了二房,也不去上房,就往西偏院,“主子說了,姨娘先住下,缺什麼短什麼讓尚香姐回主子,不用去上房拜見,主子忙,也沒空見。”繡菊話說得有點生硬。

    “主子真是體諒人,姐姐跟在主子身旁是福氣。”尚香道。

    尚香巴結買好,卻忘了英姨娘在旁,英姨娘側頭,瞪了她一眼,她趕緊低頭不說了。

    過牆門,進西偏院,走到西廂房,繡菊指著兩間屋子,“主子吩咐你主僕就住這裡。”說吧,也不進屋,轉身就走了。

    英姨娘推開格子門,走進去,看這是套間,裡外屋,外間迎門一鋪炕,靠北牆根擺著一張方桌和兩把椅子,也沒多餘物,又走去里間,四下裡看看,里間不大,朝西一大鋪炕,炕上一摞子被褥,北面靠牆一長條桌,幾樣擺設,蒙著一層灰,不像是新的,旁邊一架梳粧檯,妝匣和鏡子梳子倒像是用過的,只炕上的被褥看著是新的,屋裡犄角旮旯還落著灰塵,也沒打掃乾淨。

    英姨娘直氣得發昏,賭氣讓尚香去回少夫人,找粗使下人來收拾,尚香膽怯哪敢見少夫人,勸道:“姨娘,才沒聽少夫人丫鬟說,少夫人忙,依我勸,姨娘安分點,才鬧出一場事,如今多事,恐人又說閒話。”

    英姨娘氣得說不出話,只好忍下,主僕打開包裹,把東西歸置好。

    尚香動手把屋子重新收拾了,抹淨灰塵,英姨娘坐在炕上,心裡想事,上房的丫鬟巧珊便來傳話,“少夫人說了,免了英姑娘請安,安心養胎是正經。”

    英姨娘聽巧珊喚她英姑娘覺得刺耳,忍不住責問,“這位姑娘是少夫人陪嫁丫鬟吧,想來不知道,我是姨娘位分,不比通房,稱呼不能亂叫。”

    巧珊甜甜一笑,“少夫人說了,姑娘位分未定,暫時就跟紅姑娘和巧姑娘一樣,稱呼姑娘,伯府規矩不能亂。”

    英姨娘胸口一堵,這口氣生生咽下,就知道沈綰貞沒安好心腸,刁難自己,硬生歸入通房一流,二房乃至整個詹府的人背地裡笑話死,掙命要進伯府,就是為個通房之位,連個姨娘都沒混上。

    巧珊笑得走遠。

    英姨娘氣得臉都黑了。

    掌燈時分,就讓尚香出去等二爺,也沒等著,就賭氣躺下。

    夜裡下場雪,清早起,窗子上掛了冰花,日頭一晃,晶瑩剔透,沈綰貞多了個心眼,冬日寒冷,出京城,越往西走人越少,以防萬一,她昨晚回了詹夫人賣莊子的事,反正是她的嫁妝婆家無權過問。

    詹夫人也擔心,就命多帶小廝家僕跟著,有事及時來回,又詳細問買主,沈綰貞就打了折扣,說買主身份未露,但看樣子是王侯貴胄,詹夫人一聽京城達官顯貴,就放心了。

    出了城,天上飄著清雪,沈綰貞坐在車子裡,穿得厚厚的,露出一張臉,懷裡還抱著手爐。車子裡又生了爐子,壓上幾塊上好的銀絲炭塊,車子裡暖烘烘的。

    出城不久,車子後面有馬蹄聲傳來,一會越來越近,勒馬聲,好像停在車旁。

    “夫人倒是很準時。”又是那熟悉的聲兒,伴著外面寒涼的空氣透耳鼓傳來。

    沈綰貞命丫鬟卷起猩猩紅氈簾子,就見精神抖擻穩坐馬鞍上趙世貞,他頭戴百寶金冠,身披雀金裘,雪光折射出千絲萬縷光暈,明朗得仿佛天空為之一亮,連陽光也耀眼奪目。不由人氣息一窒。

    他似笑非笑,盯著沈綰貞調侃道:“少夫人這莊子還真難找,先祖沈老太傅在這地方建莊子,果然與眾不同。”

    “祖父為官清貧,勉力為兒孫置下祖產,不孝孫女今兒卻要辜負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嘴上說,心裡卻想,沈家在京城有好幾處房產,若是好的也到不了我手裡。

    “哈哈哈”趙世幀縱聲大笑,真會往臉上貼金,你祖父我還不知道?一隻老狐狸,沈老太傅有你這樣的孫女一點不奇怪。

    “五萬兩銀子的出價,讓本王覺得虧欠夫人似的。”趙世幀強壓下笑,唇角卻扯起。

    “王爺知道就好。”沈綰貞一本正經。

    就撂下簾子,不跟他鬥嘴。

    一路顛簸,好容易到了莊子前,

    沈綰貞出了車門,趙世幀等幾十匹馬早已侯在莊前空地上。

    沈綰貞搭著繡菊的手輕飄落地,穩穩站住腳,趙世幀遠遠看她身形輕盈,動作靈敏,不似一般閨門之女,產生好奇,這知府庶女,從小是如何教養的,下馬過來。

    沈綰貞斂身低福“王爺請。”莊門頓開,就有錢寬前面帶路,進了大門。

    沈綰貞落後半步,相隔數丈,隨行。

    其他人遠遠的跟著。

    趙世幀前面走著,莊子裡的路不平整,砂石底,趙世幀靴子踩下去,‘吱嚀’響動,走了一會,發現身後卻沒有一點動靜,回頭,看沈綰貞穿得很厚,卻不笨重,芊芊細步,竟不發生一點聲。

    她略垂頭,躲過他視線,令趙世幀越發好奇,那日那一球她竟是怎樣踢出去的,不會看錯了,看走眼那誤會大了,是否自己高看了她,怎麼看她單薄似弱不勝衣,不可思議。

    沈綰貞才走了一半,就停住腳,不想在走,這莊子荒蕪,自己都不好意思看,“王爺可曾看好?”

    趙世幀唇角隱隱又浮上笑意,只是這笑有點嘲諷,“夫人的莊子可真是貨真價實,夫人賣本王的價錢公道。”

    “那就好,小婦人就怕糟蹋了祖宗東西,讓祖宗在天之靈難安。”

    沈綰貞連聲附和,一臉誠懇,神情頗認真。

    嘿嘿!趙世幀無語,本想說你祖宗的東西你還賣,而且黑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有來言,她一定有去語,准會說,我沒打算賣,不是你非要買,堵得自己准沒話說。

    莊子近山空曠,一陣風吹過來,沈綰貞晃動身形,扶了丫鬟一把,趙世幀看她竟似不勝其寒,對那日之事更加懷疑,有心一試,“夫人,本王有個提議,你看可行?”

    沈綰貞垂頭,眼珠轉動,這傢伙是要打什麼主意。

    “不如我們來場蹴鞠,賭一把,本王守門,夫人射門,夫人踢進一球減五千兩銀子,夫人看可好?”

    沈綰貞佯作驚慌,瞠目結舌,意思想退卻,趙世幀看她表情,越堅定自己判斷沒錯,那日那腳球確實不是她踢的。大概是她身旁那位姑娘,於是臉帶得色,有十分瞧不起她,又加了一句,“夫人若不答應,此買賣作罷。”

    沈綰貞咬著下唇,低眉順眼,猶豫好久,抬起頭,眼神怯怯的,沒了原來的那份自信,像是有點底氣不足,“王爺說的小婦人答應,不過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夫人想得周到。”趙世幀心想,本王讓你拱手白讓,一文錢不出。到時你就是哭都找不著地。

    二人走去莊子裡草堂,王府長史擬了契約,立下字據,謹慎起見,念了一遍,“六萬兩起價,共計十二個球,每輸一球,減銀五千兩,”

    雙方沒有異議,簽字畫押,各執一份。

    早有王府下人在莊子裡空地上拉上兩個竹竿,作為球門,趙世幀守門,沈綰貞站在畫好的線上,準備射門。

    沈綰貞目測下距離,站好。

    雙方帶來的人各站一邊,安陽王的人站在球門附近,樂得看熱鬧,看詹少夫人這回出醜,興奮叫嚷著,“準備好了沒有。”

    沈綰貞帶來的人,則緊張地看著主子,心想白送莊子不說,這回臉可丟大了,主子怎麼一時糊塗,竟答應了。

    沈綰貞示意,繡菊手打開喇叭狀放在嘴上,朝對面喊:“準備好了。”

    王府總管陳福站在中間,不偏不倚。

    手裡舉著旗子樣的東西,向下一揮。

    沈綰貞朝對面看一眼,趙世幀沒敢大意,列著架勢準備接球。

    眾人沒見沈綰貞出步,就見球隨著她裙裾晃動,飛了出去。

    趙世幀見球在天空中打個弧度,向他這廂飛過來,起跳,兩臂上伸迎球,手臂彎曲,將球穩穩抱於胸前。

    對方陣營頓時一片歡呼聲。

    沈綰貞這廂卻沒有動靜,都蔫蔫的,就知道少夫人會輸,不忍再看,頭都低著。

    陳福舉著彩旗又瞬間落下,沈綰貞毫不含糊,球又飛了出去。

    這回球卻低低擦著地面過去,趙世幀向來球方向撲出。當兩手接球的同時,將球抱於胸前,團身護住。

    這下子,助長了對方氣焰,對面的人哈哈大笑,嘲笑戲謔聲傳來,繡菊等羞愧得抬不起頭。

    眼瞅著,沈綰貞輸了兩球。

    面對對方高昂的士氣,沈綰貞低低運了口氣,眾人誰都沒看見出腳,就見她裙裾輕揚,又飛來一球,趙世幀判斷球從左側飛來,他向左撲,不知怎麼球到了跟前卻拐彎,飛去右側,他撲了個空。

    球擦他身側飛出大門,場上一片寂靜,安陽王的人都傻了,這回沒叫喊,沈綰貞方的人也傻了,頭卻抬起來,驚訝看著主子。

    隨即不等眾人鬧明白怎麼回事,接二連三球飛進大門。

    趙世幀向左撲,球卻飛向右側,他像右撲,球卻飛向左側。

    這球也怪,像是長了眼睛,成心逗他玩,他穩了穩心神,幾次過後,他找到規律,球若從左側來他奔右使勁,若從右來他奔左使勁,結果,球飛到跟前,眼瞅著接住,卻偏偏改了路線,抽冷子,擦他身旁、頭頂飛過。

    雙方鴉雀無聲,無一人叫喊,都瞪大眼睛,就見石榴紅裙在白雪地飛舞,煞是好看,沈綰貞身輕如燕,姿勢輕盈敏捷,一干人看得呆了。

    那廂趙世幀滿頭大汗,甩了雀金裘,脫了棉衣,擼胳膊挽袖子,他懊惱得不行,越急越失手,整個一個滿場飛。

    當最後那鮮豔似花朵般盛開大紅石榴裙飄然落地,身旁響起刺耳叫聲,“少夫人贏了。”

    繡菊和巧珊高興扯著嗓子叫喊,“少夫人贏了!“連錢婆子冉家的並帶來的小廝家下媳婦,都跟著叫嚷,少夫人贏了!震天動地。

    那廂成王看著直蹙眉,這不愧是少夫人帶出來的,連丫鬟婆子也像她主子瘋瘋癲癲的。

    沈綰貞氣定神閑,氣不喘,反倒是趙世幀滿頭大汗,大冬天像水洗一樣,僕從遞過錦帕,他抹了一把臉。

    沈綰貞款步走過去,笑盈盈的,“王爺,五萬兩,不多不少。”

    趙世幀正抹臉的手頓住,瞬間明白了,先頭兩球是她故意讓著自己,開價五萬一個子不少。

    安陽王的人就見自家王爺從沒這麼難看的臉,替主子憋屈,雖勝敗兵家常事,可輸在一個女子手裡,著實打臉。

    七殿下成王不甘心,還想爭辯,被安陽王眼神制止,他吩咐陳福,“開五萬兩銀票,給詹少夫人。”

    陳福心疼得一閉眼,極不情願地,寫了張銀票,捏在手裡,不捨得送出去。

    趙世幀瞪了他一眼,願賭服輸,大男人和一個女人家耍賴不成,這還不夠丟人。

    藺明軒看著直咧嘴,心疼,人家還不領情。

    沈綰貞神色淡然接過,唇角噙著淺笑,腰肢一軟,斂身,“承讓。”

    也不客氣,順手就揣在懷裡,陳福手上空了,手卻沒收回,傻傻盯著她前胸看,直到錢婆子瞪了他一眼,他才醒悟,尷尬雙手搓搓,心疼得直咬牙,暗地裡埋怨王爺,早就勸王爺別跟這女子打交道,偏王爺不聽。

    繡菊和巧珊互相抱住,興奮得跳腳,叫道,“主子,有錢了,能過好日子了!”也不顧那廂幾十個人在場。

    這幾十個人個個垂頭喪氣,打不起精神,堂堂皇家是不在乎這幾個錢的,只是這次笑話鬧大了。

    王府下人請王爺示下,“看不看莊子?”

    趙世幀火冒三丈,一腳踹去,“看什麼看。”心道,本王這時還有閒心看什麼莊子,心就太大了,銀子錢不算什麼,這臉丟不起。

    雙方上車上馬,離開。

    一前一後進城門,行至熱鬧喧囂街市,趙世貞騎在馬上,朝那廂一看,詹少夫人帶著人進了京城最大的酒家暢春園。

    他眼看著這群人歡聲笑語進了酒樓慶祝去了,說了句,“尼瑪,拿著本王的錢禍害去了。”

    心想,這怎麼看著這麼像缺錢使,而自己怎麼看著都像冤大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52 AM

第49回

    回到二房,鳳兒站在外間往裡面使眼色,沈綰貞就知道是誰在裡面,也不用丫鬟自己掀簾子進去。

    詹少庭坐在椅子上,看她回來,冷聲道:“去哪裡了?”

    看她臉色紅豔豔的,又聞一股子酒味,不悅,“一個婦道人家,整日往外跑,不怕人笑話。”

    沈綰貞由繡菊和巧珊脫了外面棉衣,逕自走去炕上,也不等丫鬟侍候,自個蹬掉繡鞋,便爬上了炕,綰貞多喝了點酒,行為就有點失態。

    鳳兒取過熱茶,沈綰貞咕嘟嘟喝下去,才開口說話,“二爺還怕人笑話,鬧得笑話還少嗎?不差我這一宗。”

    這俗話說,財大氣粗,從前低眉順眼,不敢高聲大氣說話,借著酒勁,發作一通,心道:五萬兩,一生都受用不盡,即便你即刻休了我,我也能過上快活日子,強似在你家裡受這鳥氣。

    這樣想,一放鬆,神情不免帶出來,抓一把炕桌上的瓜子嗑起來。

    詹少庭瞅著她,暗自皺眉,問:“你陪嫁的莊子賣了?”

    “賣了。”

    沈綰貞喝了酒,心裡發熱,又喝了熱茶,冒出一頭的熱汗,臉漲紅了,指著茶壺,“給我換一壺涼茶,怪熱的,喝著不解渴,越喝越熱。”

    鳳兒看出主子喝多了,不敢多說,提了茶壺下去。

    詹少庭看她芙蓉面豔若桃李,眸子晶亮,神經亢奮,也不能跟一個酒醉之人認真計較,想起問,“賣了什麼價錢?”

    沈綰貞正興頭上,呵呵笑著,“你准猜不著,賣了五萬兩銀子。”沈綰貞頗得意。

    “五萬兩。”詹少庭有點不信。

    “你問問她們。”沈綰貞指指繡菊幾個丫鬟。

    見丫鬟婆子都興高采烈,且臉上紅彤彤的,眼睛冒光,詹少庭方信了,“你的莊子在那裡?”

    夫妻倆自成婚後,很少搭話,詹少庭根本不知道沈綰貞有多少陪嫁,今兒還是去母親處請安,母親說,“你媳婦去京郊有人要買陪嫁莊子。”他才知道,夫妻彼此如此陌生,詹少庭對沈綰貞產生一絲好奇。

    “西山,出城二十裡。”

    詹少庭尋思片刻,“那裡有什麼像樣的莊子,你竟然賣了五萬兩,真是一樁奇事。”詹少庭一時好奇,也沒別的意思。

    沈綰貞想,這廝千不好,萬不好,可有一點好,不惦記媳婦陪嫁。

    詹少庭貴公子哥,對錢財沒什麼概念,一時好奇問問,也就不深問,轉了話題 “英姨娘爹娘如今知道錯了,過二日就回去了,你我幾人今後好生過日子,等生下孩子,隨你挑一個養。”

    詹少庭想丈夫這話都說了,即便不稀罕,也該知足,出乎意料,沈綰貞壓下一口茶,淡淡聲,“你的小妾自己養著吧,我這主母別帶累個罪名就好。”

    詹少庭想起晌午尚香在大門口堵著自己,說英娘賭氣兩頓飯未用,說屋子簡陋,東西使著也不湊手,求二爺做主,他回來是要緊的東西落下了,拿了還要趕著出門,沒空多問,敷衍說等得空和她主母說,晚上一回府,去母親處請安回來,想起這事,就來沈綰貞上房,偏趕上沈綰貞不在,多等了會,沈綰貞酒醉一鬧,倒差點忘了。

    “有個事差點忘了,英姨娘的屋子簡陋,你看能不能換一間,英姨娘素日愛乾淨,屋子裡家什擺設是不是換成新的。”

    沈綰貞斜睨著他,心道,我就說黃鼠狼給雞拜,沒安好心,還是為你心尖上的討公道。

    於是,不冷不熱地道:“嫌屋子不好,她看哪好,我這上房好,她倒是相中,不然明兒我搬她那住,她搬來我上房住,夫君看可使得?”

    “嫌東西不好,不是新的,古董字畫,越舊越值錢,真是村姑,沒見過什麼。”

    沈綰貞說得有些刻薄,就知道英姨娘不是省事的,剛進府,就調三斡四,在詹少庭跟前下舌。

    詹少庭看妻子態度輕慢,明顯瞧她不起,想這英姨娘實在打臉,連帶自己灰頭土臉,夫綱不振,被她幾句話,堵得沒甚話說。

    於是冷笑,“你是一房主母,凡事想得周到些,以免妾室通房受了委屈,還不敢說。”

    沈綰貞嗤笑,“這還不敢說,狀都告到夫君那裡,那裡是不敢說,是妾身不敢怠慢你的小妾才對。”

    沈綰貞看詹少庭臉黑了,就垂下眼瞼,佯作委委屈屈,語氣軟和下來,“妾身說得不是實話嗎?二房正房妾身現住著,東偏院給了巧慧住,妾身想她二人都有身孕,巧慧的個性我倒是不擔心,可英姨娘卻不保嫉妒生事,妾身想分開為好,就讓她跟紅箋一個院子,不然西偏院東西廂房隨她挑一處住,剩下的給紅箋住,等英姨娘晉了位分,另行安排。”

    看詹少庭臉色緩和,又道:“不然我讓巧慧搬出來,英姨娘住去東偏院。”

    詹少庭本來心裡不滿,聽她一席話,只道她一片苦心,想英姨娘醋勁十足,跟巧慧一個院子,當真不合適,讓巧慧搬出來,母親那說不過去,便道:“不用折騰了,就先住著,你這樣安排很妥當。”

    過兩日就是大年三十,詹府上下一派忙碌,大廚房一屜接一屜蒸饃饃,凍在大缸裡,待吃時拿出來放爐子上熱一熱,跟新出鍋的一樣鬆軟,節下就省了不少事,一排幾口大鍋裡卻烀肉,燉豬蹄,燉肥雞鴨,府裡人多,廚房節下人手不夠,好些東西就先做出來,冬天天冷也不壞。

    英姨娘這幾日火上大發了,滿嘴燎泡,她爹娘看她的事定下來,眼瞅著過年了,就打算回去,走之前進府來看她,回了主母沈綰貞,沈綰貞倒是好說話,讓人過來說,“英姑娘的爹娘進府說話,留吃了中飯再走。”

    英姨娘的爹娘下人引著進府,去英姨娘的屋子裡,當娘的心細,裡外屋仔細看,忍不住的心酸,“姑娘,如今你也大了,有主意了,事情到這地步,我也不說啥了,就看著心裡難受,你住著屋子窗子朝東,這夏天日頭曬著,冬天風吹著,春秋不冷不熱,還沒有日頭,這哪有家好?家裡再不濟,也正房青堂瓦舍的住著,兩三個丫鬟使喚著,幾時受過屈。”

    她爹畢竟比她娘明白些,止住婆子嘮叨,“說這些做啥?姑娘,我們走了,你身子要注意,這府上實在住不下去,就回娘家,有爹娘一口吃的,就不讓你餓著。”

    英姨娘含淚答應,留她爹娘吃了晌飯在走,吩咐尚香,“你去大廚房,告訴加幾個菜,說我屋裡有客人。”

    尚香走去大廚房,趴門一看,裡面忙得不可開交,廚房管事的是韓貴家的,正在吆喝人看著鍋裡,尚香聞見香味直打鼻子,肚子裡饞蟲勾出了。

    走過韓貴家的身旁,小心叫了聲,“韓大娘。”那韓貴家的正眼睛盯著幾口大鍋,那幾口大鍋裡哧哧冒著熱氣,聽有人喚她,側頭一看,是尚香,臉上就冷落落的,不鹹不淡地說,“原來是尚香姑娘,不在屋裡侍候你家姨娘,來此醃膩地方有事?”

    尚香看出她不願搭理,她主子如今夾著尾巴做人,她那還有什麼底氣,低聲下氣陪著小心,“大娘,我家姨娘的爹娘留下吃晌飯,姨娘讓我來告訴一聲加幾個菜。”

    “哎呦,我當是誰?原來是你主子的爹娘,如今要自己回去了?”

    尚香聽出她話裡譏笑,也不敢使性子,放低姿態,“大娘,沒事也不敢給大娘找麻煩,求大娘照顧一二。”

    “各房都是有分例的,若都像你們一樣,如何能忙得過來?”韓貴家的不賣英姨娘面子,韓家的府裡正經主子都侍候不過來,那還願意搭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連姨娘位分都混沒了的人。

    這時一個清脆聲兒從背後傳來,“韓大娘,巧姑娘說這兩日手腳冷,晌午飯要一個羊肉鍋子,和一個素炒黃豆芽。”

    韓家的立刻換上笑臉,“好,放心吧姑娘,保准不誤事,姑娘進來暖和暖和在走。”

    “不了,巧姑娘那還等著我。”說罷,那丫鬟樂顛顛地走了。

    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頭囑咐,“巧姑娘說了,羊肉少放,那東西怪膻的,多放青菜,要綠葉的菜。”

    “知道了,放心吧姑娘,老奴心裡有數。”韓家一臉的笑。

    夫人和二少夫人都有話,告訴廚房,巧慧姑娘吃食緊著做,韓家的自是不敢怠慢。

    看其她廚娘都忙著,就親自動手挪開一個正燉著雞的鍋灶,忙開了。

    尚香站在那裡,賭氣發話道:“大娘不說忙不過來,沒有鍋灶,怎麼巧慧姑娘要吃的能做,我家姨娘的就不能?”

    韓家的頭也沒回,“巧姑娘可是夫人和二少夫人吩咐的,說什麼都緊著巧姑娘的,誰讓巧姑娘肚子裡那塊肉金貴。”

    “難道只有她懷的是二爺的種,難道我家姨娘懷的就不是。”尚香氣得爭辯。

    “這我可沒說,是姑娘說的。”韓家的撇撇嘴。

    尚香氣得轉身出了大廚房,賭氣回去。

    英姨娘看見她神色不對,當著爹娘的面也不敢問,背著爹娘把她叫到外面廊子下,問怎麼回事,尚香添油加醋把事說了,英姨娘直氣得兩眼發暈,掂量一下,韓家的平素把幾房主子奉承得好,是主子眼裡的紅人,也沒敢出頭去找。

    晌午,大廚房把飯菜送來,不但菜式沒多,反而不如往日精緻,英姨娘忍不住問送飯的婆子,“今兒的菜怎麼都是素的,連點葷腥都沒有。”

    那婆子來時韓家的特地囑咐了,早有準備,笑著道:“這英姑娘就不知道了,老爺夫人說臨到年下,大魚大肉吃多了不好,吃點素的,空出肚子過年吃好嚼過。”

    其實,大廚房給府裡的主子菜式一樣沒減,只是無關緊要的人飯菜偷工減料,也是要過年廚房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英姨娘只好打發她爹娘晌飯草草吃了,她爹娘不是滋味,也沒動幾筷子,看女兒的眼神憐憫心疼。

    吃過晌飯,英姨娘的爹娘就要回去,英姨娘命尚香回少夫人說送爹娘一程。

    尚香就走去上房,上房靜悄悄的,她一進去,繡菊站在里間門口擺手,示意少夫人正歇晌,把她領到門外廊簷下,冷臉問:“你主子又什麼事?”

    尚香陪笑,“有事煩勞姐姐通稟一聲,我家主子的爹娘今兒要回去了,想送一程。”

    “我說姑娘該勸著你主子省點事,昨兒二爺跟前告狀,說少夫人苛待,又怎樣?難不成二爺反為她一個小妾,和少夫人翻臉,二房的事還不是聽少夫人的,這回又鬧著出府,既那麼願意出府,當初就不該進來,捨不得爹娘,就該領回去,節下少夫人忙碌,剛歇下,那個敢出聲,偏她事多。”

    繡菊氣英姨娘在二爺面前給主子使絆子,就有心拿話鎮斥她,尚香聽她這一車話,知道昨兒二爺跟前告狀的事少夫人知道了,畢竟是夫妻,沒隔夜的話,自家主子蠢,沒落下好,還讓人一頓排擠。

    就抿嘴不敢言語,走回,一五一十回了英姨娘。

    英姨娘強忍住心酸,囑咐她爹娘路上小心,女兒不能膝前盡孝,不能送,她爹長歎一聲:“兒呀!不用送了,爹知道你做了人家的妾,身不由己,一個通房輕易出不得府的。”

    英姨娘看她爹心裡明白,越發難過,爹娘面前不敢哭,她爹娘含淚走了。

    她爹娘走後,英姨娘伏在榻上大哭一場,尚香料也勸不動,就躲出去下處吃飯。

    英姨娘哭了一回,坐起身,低頭尋思,怎麼也不甘心,詹少庭這幾日沒過來,她有一點心涼。

    大廚房的韓婆子做好了巧慧要的菜,晌飯就親自帶著人送過去,把尚香說的話學了,又添了些話,巧慧當面沒說什麼,等韓婆子走了,她的丫鬟靈兒氣憤地道:“英姨娘剛回府,就和主子爭,她若是生男,還不定怎麼囂張。”

    “生男?”巧慧冷笑。

    沈綰貞堂屋裡擺著一桌子東西,這都是節下拿回沈家的,看著堆大,實則沒正經東西,沈綰貞對嫡母禮尚往來,獨給吳玉蓮準備了不少。

    英姨娘等詹少庭不來,有心勾搭,做妾的沒有爺撐腰,就連下人也欺負。

    天一擦黑,英姨娘就梳妝打扮,用心挑了一件詹少庭喜歡的衣裳換上,讓尚香去書房請二爺過來,尚香有點躊躇,怕二爺不來,“姨娘,萬一二爺不來……”下面的話沒說出,二爺若不來不是又臊了一鼻子灰,更惹人笑話。

    英姨娘想了想,取出一支半截的玉簪,尚香接過,看做工精緻,潤澤光滑,問:“姨娘,這支簪子是有什麼緣故?”英姨娘不會無故拿一支折了的簪子。

    “這是我和你家二爺初次見面,他從頭上拔下來,對折一分兩半,一半交給我,一半在他手裡,二爺曾發誓說如若負我,同如此簪。

    尚香手裡拿著簪子往書房來,秋霜正端水出門,見了,主動搭訕“尚香姐是來找二爺?”

    尚香往裡努努嘴,“二爺在裡面嗎?我們那位讓我來找。”

    秋霜會意,“在,二爺剛回來,這不,正打水洗臉。”

    尚香問:“二爺這幾日忙什麼,沒見二爺的影。”

    秋霜心想,二爺自打從少夫人上房回來,就不大高興,可嘴裡卻說,“這不是到節下,二爺過上房少夫人屋裡商量事。”

    尚香看左右無人,拉住秋霜悄悄問,“二爺和少夫人住在一塊了嗎?聽說至今沒圓房?”

    秋霜涮涮眼珠,暗中尚香也看不出她神色,秋霜嘴角一絲冷笑,“倆口子的事,外人誰知道,不過二爺晚上總去上房找少夫人。”

    尚香暗想,二爺口口聲聲跟我家姨娘賭咒發誓說跟少夫人沒到一處,我就說男人哪能撐得住,放著房裡美貌嬌妻,不動一手指頭。

    兩人說會話,尚香就進去,詹少庭歪在榻上,見她進來,“你家姨娘可好?”

    “我家姨娘心情不太好,見不著二爺,我家姨娘說二爺是生了她的氣,難過得什麼似的,直要來給爺陪不是,讓奴婢攔下,如今姨娘有身子,不易累著。”

    詹少庭終究有點放不下,“你回去告訴她,等忙過這兩日,我過去看她。”

    尚香請不動爺,就從袖子裡拿出那半截簪子,“我家姨娘整日對著這簪子發呆,奴婢追問,才說出是爺當年給的。”

    詹少庭一眼認出,默默無語,心軟下來,站起身,“走,看你家姨娘去。”

    尚香提著羊角風燈在前,詹少庭在後,往西偏院來了。

    紅箋的丫頭看見,回身招呼主子,“姑娘,快看二爺往西廂房去了。”

    紅箋把窗紙添了個洞,往外看,果然尚香在前,詹少庭在後。

    “這一定是那狐媚子勾搭爺,你沒看尚香在前面引路。”紅箋直起身,不屑,外帶有點氣憤。

    “二爺還是寵英姨娘的,那日鬧成那樣,照樣去她屋裡。”丫鬟小昭道。

    “她有身孕不能侍候二爺,空占著爺,就不是什麼好心眼的。”紅箋有些氣憤。

    英姨娘聽見門響,聽見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知道詹少庭來了,問:“尚香是你嗎?二爺不來是嗎?二爺是生我的氣了嗎?我這心裡疼…….”

    “英娘,怎麼了?”詹少庭順著話音邁步進來。

    英姨娘從炕上下來,繡鞋都忘穿,傻愣愣的,轉瞬一下子撲到詹少庭懷裡,抽著鼻子,“二爺是你嗎?是你來看妾?妾不是做夢吧?”

    詹少庭心裡有點愧疚,畢竟英姨娘父母的事和她無關,平白冷落她,於是抱她坐在炕沿邊,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別哭,對腹中胎兒不好。”

    英姨娘破涕笑了,“奴這是高興的,心裡喜歡。”

    詹少庭感動之餘,看看屋裡,“這屋子暫時先住著,等你生產再挪地方。”

    又瞅瞅床上被褥倒是新的,點點頭,沈綰貞在嫡母身上學到不少,明面上的東西是臉面,不能省,詹少庭跟這小妾也就睡個覺,若被褥不乾淨,舊的,馬上就會不滿意,至於其他,面子光,裡子誰知道。

    英姨娘滿腹委屈,聽詹少庭先說了,不好告沈綰貞不好。

    天晚了,尚香侍候,倆人洗洗上床,詹少庭摟著英姨娘,想倆人說會話,英姨娘手卻不老實,逗弄詹少庭,詹少庭顧忌她有孕,也不敢動她,弄得渾身不自在,心癢難受。天晚也不好找通房解決,只好忍著,拿開英姨娘在身上的小手,翻身朝外,不去看英姨娘幾乎赤裸的身子,英姨娘趴在他肩頭,還不甘心,欲親熱,詹少庭淡淡說了句,“睡吧!”就不再理她,一動不動,英姨娘受冷落,不好太過主動,怕詹少庭起疑,就平躺著,聽著身旁男人的呼吸,平復心裡一團火,不久,傳來詹少庭輕微呼吸聲,是睡著了,

    英姨娘心裡惱火,假裝懷孕的事,應盡快處理掉,日子久了,還不顯懷,讓人懷疑,何況詹少庭不碰她,何年何月能真懷上。

    就想瞅准機會,嫁禍沈綰貞,可沈綰貞不讓她去上房請安,免了她一切禮數,整日悶在這小院裡,想什麼法子讓沈綰貞背這個黑鍋,又有口說不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2:58 AM

第50章

    二日,沈綰貞醒了,撩開帳子一角,屋子裡通亮,頭不似昨兒疼了,昨晚喝多了酒,突然想起什麼,忙穿鞋下地,從櫃子裡捧出紫檀雕花鑲金匣子,輕輕打開,看那張五萬兩的銀票躺在裡面,才放了心。

    闔上匣子,放在櫃子裡鎖上,鑰匙隨身帶著。

    “少夫人醒了。”鳳兒探頭進來。

    回身招呼小丫頭打水侍候主子梳洗,“主子昨兒喝多了,直嚷嚷熱,喝了一大碗醒酒湯,才睡著了,主子這會好多了。”

    鳳兒接過小丫鬟端著的銅盆,半蹲在地上,笑著說,“繡菊姐和巧珊姐也喝了不少,早起吵吵頭暈,等會才能上來,奴婢看這倆人還不如主子酒量。”

    正說著,聽堂屋門外像起爭執,對鳳兒道:“你出去看看,大清早的,是誰?”

    鳳兒剛要出去,繡菊進來,臉繃著,“主子,英姨娘要來給主子請安,才讓奴婢攔在外面。”

    “告訴她,缺什麼短什麼和付家的要,我這不缺使喚人,也不用她請安侍候,受不起,她還是趁早回屋歇著吧。”

    大清早就觸了黴頭,這英姨娘又要出什麼麼蛾子。

    繡菊出門口,英姨娘正賠笑和巧珊說,“姑娘,我來了幾日,少夫人都沒見著面,不知少夫人是否還生我的氣,心裡不踏實,姑娘給我回一聲,好歹讓我磕著頭,也算盡了心。”

    “少夫人說知道姑娘一番心思,讓姑娘回去好生安胎。”繡菊眉宇間深藏一股厭惡,想儘快打發走她。

    “姑娘這是怎麼話說,少夫人難道見我一面都不能,好歹我也是服侍二爺的,竟連這點臉面都不給。”英姨娘口氣不似方才軟和。

    “英姑娘,我家主子昨兒高興喝多了酒,正歇著沒起,姑娘在這大呼小叫的,不怕吵了我家少夫人,治你個以下犯上的罪。”巧珊看不慣她的張狂樣。

    “少夫人要治我的罪,我不敢分爭,今兒來了見不著少夫人就沒打著回去。”英姨娘挑了挑尖下顎,唇角一絲輕蔑,根本不把這倆丫鬟放在眼裡。

    鳳兒推門出來,“少夫人說了,不見,英姑娘別在這糾纏不清。”

    “我是二爺的屋裡人,少夫人這般不待見我,府裡的人看人下菜碟,讓我的日子怎麼過,姑娘給回一聲,求少夫人給婢妾一條生路,不然婢妾就跪著不起來。”

    說吧,真就跪下,“少夫人沒罰跪,英姑娘這是何意?大冷的天,你腹中還有胎兒,就全不管了嗎?”繡菊生氣地道。

    英姨娘卻抽搭哭起來,“婢妾還有什麼活路,臉都丟盡了,就是孩子生下來,有這樣的娘日子也不好過。”

    二人沒轍,繡菊進屋裡,彩雲正給綰貞梳頭,綰貞從妝台鏡子裡見繡菊眉心緊蹙,“怎麼,不走是嗎?”

    “在門口跪著,奴婢勸也不起來。”繡菊很氣憤,“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這胎兒成心是不想要了。”主僕正說著,錢婆子進里間來,接話頭道。

    “胎兒在不在肚子裡還兩說”沈綰貞冷笑。

    錢婆子和繡菊對看看,錢婆子氣憤地道:“這是想嫁禍主子,回頭胎落了,主子就是沒錯,也落了不是。”

    “如今該怎麼辦?”繡菊方知事情嚴重,一臉憂色,原只以為英姨娘置氣出麼蛾子,卻沒想這麼多。

    “主子拿個主意,難不成堂堂主母反被小妾轄制?”錢婆子發狠道。

    “主子被她抓了把柄,就有嘴說不清了。”繡菊發急。

    沈綰貞示意讓錢婆子近前,錢婆子附耳過去。

    綰貞嘀嘀咕咕說了一會,錢婆子頻頻點頭,說完,錢婆子帶笑出去。

    出門,看英姨娘捂臉低聲哭泣,二房的人早已起了,站在院當中看熱鬧,都不知英姨娘犯了啥錯,讓少夫人罰跪。

    繡菊心裡有了底,也跟著出去,看錢婆子出了院子,給巧珊遞了個眼色,二人也不勸,站在一邊看熱鬧。

    錢婆子也不急,慢騰騰去了夫人上房,詹夫人正用早飯,小丫鬟站在上房門口,手指比劃裡面讓她等一會,夫人吃飯不喜人打擾,錢婆子笑笑,也不急著回話,等了有一盞茶功夫,阮媽媽才從裡面出來。

    錢婆子趕緊上來,趕著問好,“媽媽辛苦了。”

    “侍候主子何談辛苦。”阮媽媽順口答道。

    方反應過來奇道:“你大清早過來,是二少夫人有事?”

    錢婆子就把英姨娘如何少夫人還沒起,就要進來請安,少夫人憐惜她有身子免了她禮數,她偏不依,非要跪著,口口聲聲在府裡呆不下去,沒有活路。

    阮婆子聽完,一臉的嫌厭,夫人讓她進府是恩典,她不知好歹這樣作鬧,忽地想起,那日王御醫的話,八成是有喜,那兩成是不確定,難道是沒懷上?難道這英姨娘心裡清楚孕是假的,想找個替罪羊?只是自己這話,不能隨便說。

    打發錢婆子回去,把此事回了夫人,當然沒說出自己的懷疑。

    詹夫人一聽就急了,趕緊讓阮媽媽過二房看看。

    錢婆子從上房出來,又繞到大門口,招呼著小廝,低語幾句,又塞了塊銀子給他,那小廝樂顛顛跑了,等錢婆子回到二房,二房院子裡更熱鬧了,下人們都停住手裡的活計,站著看,不時拿手指指點點,

    還有別的房的人,知道二房有熱鬧看,都過來瞧,就是大廚房的人早上送飯進來,飯也不送了,站在門口瞧熱鬧。

    錢婆子一進院,大家看見,都讓出道讓她過去,有個家下婆子道:“快看看吧,英姑娘不知怎麼得罪了你家少夫人,跪了半個時辰了,小臉都變色了,在呆一會怕撐不住了。”

    錢婆子但笑不語。

    上了臺階,看英姨娘跪在上房門口,用帕子抹淚,聲兒極弱,臉煞白。

    繡菊和巧珊站在一旁,像沒事人似的瞧著,也不勸她起來。

    錢婆子也沒理她,斜了她一眼,便進屋去了。

    沈綰貞坐在桌前,剛吃過早飯,撂下筷子,看錢婆子進來,錢婆子也沒說話,和主子眼神交匯,知道大功告成。

    “少夫人,好像阮媽媽來了。”鳳兒機靈,眼睛一直看著窗外,阮媽媽還沒進院子,院門外影子一晃,她便看到。

    “走,出去會會她。”幾個人知道主子這是要和英姨娘正面交鋒。

    英姨娘跪了半個多時辰,不見沈綰貞出來,也沒人勸,莫名有點驚慌,沈綰貞打的什麼主意,按說她懷著二爺的孩子,不敢讓她這樣跪著,怎麼也不露面,也不著人勸說,如果沈綰貞露面,她只是不起來,難為沈綰貞,惹沈綰貞惱了,發作她,她佯作受了委屈,待晚間就說胎兒流掉了,昨兒一夜未眠,想出設計了這一場戲,卻無人回應,英姨娘慢慢有點亂了方寸。

    才要裝作暈倒,堂屋大門,‘吱呀’卻開了,英姨娘跪得時候久了,猛一抬頭,眼前一花,興奮得差點暈過去,想沈綰貞終於熬不住出來了,就等著她脾氣發作,自己立即暈倒。

    可沈綰貞卻低下身子,伸出雙手,英姨娘身子骨雖不弱,可跪地時候長了,眼前有點模糊,竟懷疑是不是看錯覺,傻傻的呆愣跪在那裡不動,也不哭了。

    沈綰貞余光瞥見阮媽媽進了院子,伸出雙手,去扶英姨娘,朗聲說道;“妹妹這是何苦?不看自己,也該想想肚子裡的孩子,我早就傳話下去,免了妹妹所有禮數,安心養胎,妹妹就是不甘心,什麼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等妹妹生下男丁,想怎麼著妹妹一句話,別說是個姨娘位分,就是主母位置我也可以讓出來。”

    “少夫人這話可不能隨便說,主母位置是誰都能坐的,也要看自個出身,配不配,別說主母,就是姨娘位分也要挑好的,人青白本分的。”接話頭的是阮婆子。

    沈綰貞縮回雙手,對阮媽媽道:“大娘早,我這正勸妹妹想開點,妹妹心高,受不得做妾的委屈。”

    英姨娘一時懵了,沈綰貞這是何意?聽著話音像是自己不滿意如今地位,想爭二房主母,這罪名可大了,心思大的妾室最令人反感。

    英姨娘冷得手腳冰冷,身上汗毛卻冒出冷汗,頓時,眼前模糊,一片漆黑,身子一晃,往旁一歪,就要栽倒,旁邊繡菊和巧珊手快,忙把她扶住,恍惚中就聽沈綰貞的聲兒道:“扶到西廂房,找大夫看看。”

    “大夫來了。”就聽小院外一聲,一個下人帶著一個挎著藥箱的大夫匆匆而來。

    領進西廂房,沈綰貞卻不進去,穿得厚厚的,站在外面廊子下,和阮媽媽說話,阮媽媽像不認識似的把沈綰貞上下來回看了幾眼,打心眼裡佩服,這大夫一來,就洗脫了她的嫌疑,英姨娘若是假懷孕,這時作假流了,馬上就驗出來,如果大夫說胎兒無事,英姨娘下面的招數就無法施展。

    “少夫人聰慧,老奴佩服得緊。”阮媽媽發自內心地笑著道。

    “媽媽覺不覺得,有時人逼急了,不能的也能逼出來。”

    阮媽媽看向她的臉,心道:這不是什麼人都能像少夫人冷靜沉著應對。

    “求媽媽照拂。”沈綰貞知道,阮婆子是不能用銀子賄賂的,那樣反而引起她反感,何況以她忠心,定會回婆母,婆母就會多想,買通她身邊的人,此乃大忌。

    阮媽媽回到上房,詹夫人正擔心,沒等她開口,便問:“英姨娘腹中的胎兒怎麼樣了。”

    “找大夫看過,沒事。”阮媽媽輕鬆地道。

    詹夫人舒了口氣,“這我就放心了。”

    “她鬧什麼?”詹夫人又皺眉問。

    “沒什麼,還不是不甘心。”

    沈綰貞對她言語恭敬,阮媽媽不傻,怎會向著一個姨娘,不向著正經主子,何況對沈綰貞她打心眼裡服氣。

    詹夫人冷笑一聲,“老爺說得沒錯,不是正路來的留不得,要不是看在少庭面上,生產完就打發了她。”

    “可是二爺捨不得,畢竟好幾年的感情,不能說放下就放下。”阮媽媽早已看出,英姨娘就瞅准了二爺對她放不下,才膽子這麼大,不把主母放在眼裡。

    “難為二媳婦了。”詹夫人替沈綰貞說了句公道話。

    沈綰貞看院子裡人都走淨了,一下子清淨不少,英姨娘大夫診脈,說無事,就派人送回去了。

    繡菊、巧珊和錢婆子幾個,都笑個不住,巧珊道:“看她還有什麼臉再來。”

    “姑娘說這話就錯了,她是那要臉的人嗎?”錢婆子接話茬道。

    “要臉她爹娘來府裡找她,這要擱著我當著闔府的人早一頭撞死了,還有臉活著。”繡菊不齒。

    這時,紅箋扶著丫鬟上來,她老早就聽說這樂子,派丫鬟打探消息,聽丫鬟回來一五一十學了事情經過,樂得伏在榻上笑破肚子,活該,這才稱願,讓這小蹄子囂張,這回落了臉,想這狐狸精吃錯藥了,拿腹中胎兒去陷害少夫人,太著急坐上主母位置,暈了頭了。

    紅箋走到綰貞面前,恭恭敬敬請安,沈綰貞道:“罷了,你才過來,沒看見方才好戲。”

    紅箋笑嘻嘻的,“婢妾都聽丫鬟學了,自取其辱。”

    “這就是你二爺看上的,好眼光。”沈綰貞說反話。

    “二爺受她迷惑,這狐狸精就床上功夫。”紅箋明顯的醋意。

    沈綰貞聽她說得粗俗,就轉了話題,對繡菊道:“拿顆上好人參,給紅箋姑娘帶回去交給英姑娘,補補身子。”說完,沈綰貞就進了堂屋。

    紅箋眨眨眼,她的小丫頭看少夫人進去,小聲道:“少夫人真會做人,讓二爺知道只會誇少夫人大度。”

    紅箋回去房中,讓小丫頭把人參給英姨娘送過去,真想看她狼狽樣子,又一想,這女人還是少沾惹的好,陷害少夫人不成,反過來陷害自己,就忍住看笑話的心,沒親自過去。

    小丫鬟一會便回來,進門就笑,“主子猜怎樣?那英姨娘凍得夠嗆,正摟著湯婆子圍著被子坐在炕頭,尚香姐正給她煮薑湯。”

    紅箋嘿嘿笑著,“如今就是她死了,也賴不到少夫人身上,大夫明明說了,她身子沒事,若有事,也是自己房裡的事。”

    又一想,這大笑話,二爺還不知道,得趕緊告訴二爺去,又想著白眉刺眼地去,總得找個由頭,就命小丫鬟捧了一罐子蜂蜜跟著,出門去書房找二爺。

    走到書房門口,接過小丫鬟手裡的蜂蜜罐子,調整下表情,含羞帶俏地聘婷地走進去。

    詹少庭今兒沒出門,隱隱約約聽下人議論,恍惚聽著好像是說英姨娘的,芍藥和秋霜不知跑哪裡去了,一大早也不見人影,正想叫個人來問問,就見紅箋笑盈盈地進來。

    蹲身,“婢妾給爺請安。”

    詹少庭嗯了聲,看她手裡的東西,紅箋放在桌案上,“這是婢妾昨兒剛得的上好的槐花蜜,說喝了極好的,婢妾不敢獨享,特地來孝敬爺。”

    詹少庭唇角扯出一絲笑,“難得你這片心,以後不用給我送什麼,反倒是你們得點東西不容易,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問你。”

    紅箋就猜到,裝作不知,“爺要問什麼?儘管問婢妾。”

    “才我好像聽上房發生什麼事,跟英姨娘有關,你知道嗎?”

    紅箋就等著這句話,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學了英姨娘鬧的笑話。

    詹少庭聽完,眉頭深鎖,把對英姨娘的情意去了幾分,這實在不像當初自己看上的人,把母親的話想起來,娶妻娶德,方能興家。

    英姨娘大冬天,在外面跪了大半個時辰,膝蓋都不會彎了,讓人抬回來的,腿冷直涼到骨子裡,圍住厚被,直打哆嗦,尚香燒滾熱的薑湯,她喝了一大碗,還不濟事,到晚間,發起燒來,也不敢讓丫鬟去上房回少夫人找大夫,才鬧了個大笑話,此刻又去,別人只會以為她又出麼蛾子,再說也沒臉找沈綰貞,也不敢借著這原由說胎兒流掉了,怕那樣府裡人只會說她自己作的。

    硬挺著,直到天亮,燒才退了點,看天大亮了,讓尚香去回二爺找個大夫進來。

    尚香走去書房,才說英姨娘病了,詹少庭就不耐煩地道:“我知道了,病了,就好好在屋裡養著,別出去生事。”

    尚香看二爺的態度,就知道昨兒的事八成是知道了,也不敢多言,就退出去。

    尚香有自己的心思,本想跟英姨娘混上二三年,就放出去,找個好人家,不想惹事,可惜主子不這麼想,每每生事,她都跟著受連累,伯府裡的丫鬟年歲大了,一般都放出去,或由主子做主配個家下小廝,尚香是一家子都在府裡,但不是家生子,還是有自由的,只是她簽下賣身契的,伯府主子仁厚,丫鬟年紀大了,不要贖身錢,家裡人領回,還能得些賞錢。

    她嫂子來說,人家都相好了,是她嫂子的遠房親戚,知根知底,男方家裡在市場出攤,賣包子,就一個獨子,後生也看過,老實忠厚,爹娘極好說話,是門好親事,單等她一二年放出去,就成親。

    尚香發愁,主子這樣鬧下去,二少夫人跟前更不著待見,自己將來出府的事,都難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04 AM

第51章

    詹夫人這幾年娶了兒媳,就把家事交給大兒媳,自己平時撒手不管,樂得自在,不像有的婆婆插手內宅事物,大兒媳趙氏平素管家嚴謹,她也就不操心,趙氏每逢年節大事,大宗銀錢出入請示詹夫人,不敢自己擅專。

    “臨節下,是一年當中最忙的,你一個忙不過來,讓你二弟妹搭把手,你順便帶帶她,如你忙不開或臨時不方便也有個人照應。”

    詹府幾百口人,光是正經主子就十幾個,還不算各房妾室通房,使喚人,雜役粗使更是為數不少。

    節下來往親朋故交,請客吃飯,禮尚往來,比平時多了不少事,趙氏一人勉力支撐,三少夫人曹氏過門就有身孕,指望不上,因此,詹夫人想到沈綰貞協理家事。

    “你二弟妹是個穩妥的,有她幫襯你肩上擔子就輕省不少。”詹夫人認為她是不二人選。

    婆母開口,趙氏不能逞強說自己能行,婆母的話也不敢駁回,就帶笑道:“母親心疼媳婦,二弟妹如能給兒媳當個幫手,再好不過。”

    “這事就這麼定下,回頭我著人和你弟妹說,她整日閑著也無事。”

    婆媳又議了幾樁事,趙氏告退出來。

    沈綰貞指揮著丫鬟婆子打掃乾淨屋子,家什擺設擦抹能照出人影,吩咐繡菊:“你帶著幾個人去庫房把那架黃花梨玳瑁百鳥朝鳳四扇插屏搬來,再把那對汝窯美人聳肩瓶,攢金絲青銅雀三足香爐拿來。”

    “是該擺上,平時主子不喜屋子東西多說亂,大年下擺設也要有兩件,才看得過眼,不然太過冷清。”繡菊說著,就帶人去抬東西了。

    “墨玉姐姐來了。”巧珊看見,趕著打招呼。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沈綰貞笑著道,詹夫人跟前得用的丫鬟比府裡二三流主子都尊貴。

    “還不是夫人要委二少夫人重任,讓奴婢來告訴二少夫人一聲。”墨玉說笑著進來。

    “姑娘快來炕上坐,屋裡正收拾,沒個下腳的地。”巧珊忙從炕裡扯過一個水獺皮褥墊,緊著讓墨玉。

    墨玉笑著搖手,“這可不敢,二少夫人好性,也不能讓人說詹府奴婢沒規沒距。”

    就站在炕沿邊,傳詹夫人話,“夫人說了,二少夫人要是不忙,幫大少夫人張羅張羅府裡的事。”

    沈綰貞站起身聽了。

    墨玉剛走,趙氏的丫鬟就過來,說:“大少夫人請二少夫人過去。”

    沈綰貞雖不願意,可婆婆發話,大少夫人著人請,也不得不帶著巧珊過大房。

    “弟妹來了,嫂子這正等著。”趙氏滿面帶笑,一臉高興的樣子,沈綰貞還是從她神色中察覺出些微不快,自己沒嫁入伯府,家都是趙氏一個人管,自己一來,就分權出來,定然不痛快。

    沈綰貞邊往裡走邊道:“妹妹初來乍到,連府裡的人都認不全,那還能管事,不說讓嫂子操心我,反倒說什麼幫忙,沒的添亂。”

    “弟妹快來炕上坐,炕頭熱乎。”趙氏正看年下大廚房呈上來的菜單子。

    沈綰貞由丫鬟脫了外衣,坐上炕,剛要說話,就上來人回事,趙氏又處理兩宗事,打發了,才得空和沈綰貞說會話。

    “每年我一個人不是忘東就是忘西的,總不全和,今年好在有弟妹幫手,我卸下一半的擔子,我想了想,節下請客人多,東西火燭頂要緊,不如弟妹幫我照看下,弟妹看可好?”

    沈綰貞心道,東西火燭這兩項最易出事,趙氏把這兩宗交給自己管,若管不好,婆母面前也沒臉,日後婆母不會委派自己差事,趙氏算計得好。

    她不好挑三揀四,反正又不能不答應,趙氏未來伯府當家主母,得罪不得,便笑著道:“若不怕誤事,儘管吩咐。”

    “那就說定了,弟妹管東西火燭門戶之事。”趙氏做事不拖拉,快言快語。

    綰貞心道,又添了一宗,門戶,節下往來進出頻繁,門戶最易出事,趙氏專管過手銀錢,東西採買,接待外客,露臉的都兜攬了去,剩下棘手的推給自己。

    既然推諉不了,不如痛快接下,想婆母那邊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難處,吃點辛苦也不算白乾。

    一口答應下來。

    大房小丫鬟進來,瞅瞅沈綰貞在想說什麼,猶猶豫豫的,沈綰貞知道趙氏有事,忙告辭。

    趙氏把她送到門口,折身進屋,看那丫鬟道;“說吧,什麼事?”

    那丫鬟近前,小聲道:“昨兒爺歇在那屋裡,那位就把少夫人那日發作巧兒的事說了,大爺聽了很生氣,發誓把巧姑娘弄到手,說少夫人若敢攔著,少不得撕破臉,大家鬧開。”

    丫鬟說的那屋裡的指著是詹大爺的得寵的小妾安氏,趙氏聽了,鼻子裡冷笑兩聲,“好,好,好個乖巧懂事可人。”

    沈綰貞恍惚聽見,屋子裡‘巧兒’兩個字,趙氏聲高含著怒意,別人家的事,不好妄猜,與己無關,她下臺階走了。

    回到房中,一路上想好了,就讓丫鬟把府裡管事的媳婦找來,內宅幾個管事媳婦不大工夫就到了,宅門裡混,都是消息靈通的,早知道夫人和大少夫人把掌家人事權交給二少夫人,不敢怠慢,聽二少夫人喚,趕緊放下手裡正忙活的,趕著過二房來。

    堂屋地中央站著詹府內宅管事四五個媳婦。

    內宅總管程興家的上前一步,“回少夫人,內宅總理事的都到齊。”

    沈綰貞從手上拿著的府裡下人名單上抬起眼,掃視一遍,方正色道:“既然夫人著我管,大嫂對我信任有加,我就幫著張羅張羅。”

    “奴婢等聽候少夫人差遣。”幾個管家媳婦忙表態,生怕說晚了,怠慢二少夫人,惹主子怪罪。

    “年下內宅的事,我看難管可也好管,你們四個,門戶、東西、火燭、待客,各自分管一攤子,程大娘總管所有的,每日來我這裡碰著頭,把差事說一說,解決不了的,我回大嫂,上面還有夫人,總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綰貞看看下面幾人認真聽著,又道:“門戶頂要緊就是節下夜裡吃酒,喝多鬧事,角門天黑上鎖,都走正門,上夜的兩班改成四班,園子裡巡視,到時我也會抽冷子過去查驗,門戶上的事就由仁義家的管。”下面一個管事媳婦答應,“如此甚好,少夫人想得周全。”

    沈綰貞接著說,“東西,擺設、杯盤,落實到人頭,一人分管一塊,誰打了弄丟了誰賠,酒席宴散了,當時查點東西,庫裡取出多少,登基造冊,這一項由花家的管。”

    “謹遵主子吩咐。”一個媳婦忙答應下。

    沈綰貞說得口渴,接過繡菊遞到手邊的茶盅,輕啜了口,接著說下去,“火燭一定要小心,出事就會弄成大事,總之小心謹慎,婁家的等人走淨了,你多巡視兩遍,看有沒有火星子。”

    “是,少夫人,奴婢一定盡心。”婁家的趕緊答應。

    “最後是待客,統一著裝,不管所來人出身如何,一律謙恭有禮,這項由謝福家的管。”伯府每年都大肆請客,宴請同僚、上司,攜帶家眷,沈綰貞特意叮囑了,朝堂內裙帶關係官官相連,稍有怠慢,說不準就得罪個有來頭的。

    沈綰貞最後看著程興家的,“程大娘說不得受累,各處巡檢。”

    程家的忙拍著胸脯,“二少夫人放心,保管不誤事。”

    各管家媳婦忙表態,“保證管好,不讓少夫人費一點心。”

    沈綰貞看安排好了,這才露出笑容,“等忙過這陣子,我再准假,過了年一總再休,幹得好的獎賞,幹得不好的罰,要是有實在讓我過不去的,說不得誰是有臉,沒臉的,我一概誰的面子都不看,犯了大錯,管事的差事拿下,一般下人差事就別幹了,打板子攆出去,我也不用回夫人和大少夫人,有事自有我兜著。”

    前面沈綰貞正顏說得這幾個管家媳婦倒不覺得什麼,反倒是這笑著說的話,讓她們心頭一凜,通過二少夫人對付小妾幾件事,就知道二少夫人厲害,是以不敢輕視,一在保證,少夫人放寬心。

    沈綰貞才滿意讓她們退下。

    等人都走淨了,沈綰貞回到里間上炕坐著,繡菊端上一壺新沏的茶水,笑著小聲道:“少夫人真有威勢,這些嬸子大娘平素趾高氣揚,幾時怕過,看方才真往心裡去了。”

    “不震懾幾句你以為她們害怕。”沈綰貞喝口茶水,潤潤喉。

    “主子震懾幾句,嚇唬嚇唬也就罷了,真下狠手,這些嬸子大娘們都在府裡待有些年頭,都有靠山,動彈那個都牽連出個大頭來。”錢婆子有些擔心,主子年輕不知這裡頭的事,她們這些當奴才的,能混到如今地位,必身後有人。

    “顧忌這些,這關都過不去。”沈綰貞知道這次若管出事來,婆母跟前沒法交代,她說不得盡全力。

    年前,府上繡娘連夜趕工,把府裡上上下下的新衣裳都提前做出來,繡房裡的人招呼二房的人去取衣裳,過冬的棉衣早就發下來了,這是年下多做的一套留待過年穿的,大少夫人趙氏怕早發下去,就有那不知節儉的沒等到過年,先上身,穿舊了,不好看,因此,剩下兩天過年才發下去,也為了年下有外客,看著好看。

    大清早,沈綰貞親自帶著繡菊幾個丫鬟剪窗花,門扇窗扇都貼上,看著一團喜慶,繡房的人招呼取新衣裳,繡菊就同了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小丫鬟去針線房取。

    不大工夫,三人各抱著一摞子衣裳回來,每人一身,主子的料子金貴,下人們衣裳料子也比平時的好,只是顏色不一樣。

    繡菊就讓招呼丫鬟婆子各自領回自己的那身衣裳,又命小丫鬟把紅箋、巧慧的送去。

    二房人等都有了,獨短了英姨娘和她的丫鬟尚香的,繡菊道:“針線房老早就做好了,可著人頭做的,各人量了身量,英姨娘原來在莊子上,就沒有她的份。”

    巧珊撇撇嘴,“這就怨不得咱們,難不成為她特意做,如今快過年了,針線房哪有閒工夫,各房針線活多。”

    綰貞也沒理會,送衣裳的小丫鬟把紅箋和丫鬟玉兒的送過去,紅箋問:“英姨娘的是送去了?”

    那小丫鬟就說沒有英姨娘的,紅箋這個樂,故意穿上走出去,站在東廂房廊簷下,故意走來走去,尚香出來,正好看見,紅箋得意地笑著道:“尚香,你主子的新衣裳得了嗎?是什麼顏色,若不中意,和我的調換一下。”說著,撩起衣襟,抖抖,“瞅這杏紅顏色太豔了,我臉色穿不好。”

    尚香站住,愣了下,低低道:“我家主子沒得。”

    “怎麼?是不是不捨得和我換,就說你家主子沒有,府裡人人都有,獨你家主子沒有?”

    尚香沒搭茬,轉身進屋,臉上不好看,英姨娘發了兩日燒,燒退,漸漸好了,小臉更小了,巴掌大,看著可憐,看眼尚香,“怎麼了?”

    尚香掩飾著,“沒什麼。”

    “你去問問,今冬的炭塊實在不好燒,滿屋子的煙,熏得人夠嗆,屋子裡凍手凍腳的。”

    英姨娘住的西面屋子,本來冬天就冷,炭再不好燒,冷得在屋裡抄著手。

    “主子還不知如今情勢,說好聽姨娘,連通房都趕不上,說了也沒用。”尚香抱怨。

    英姨娘瞅瞅她,狐疑道:“你是有事瞞著我。”

    尚香料也瞞不住,若不說,英姨娘知道反怪她,就把府裡發衣裳的事說了,還說連紅箋和丫鬟都有。

    英姨娘一聽,本來身子剛好,發虛,氣得晃了兩晃,扶住炕沿,落架的鳳凰不如雞。

    忌諱沈綰貞,不敢去上房吵鬧,這口氣卻咽不下去,頭暈,略躺了躺,方好些了,起來走動。

    詹少庭過上房,想和沈綰貞商量家事,看沈綰貞帶著丫鬟們正忙著,炕桌上擺滿用大紅紙剪的窗花,有喜鵲登梅,魚戲蓮,猴吃桃,等花卉圖案。

    綰貞手執剪刀,正剪著流雲百福圖案,剛巧剪著蝙蝠,詹少庭看著她細白手指,靈巧好看,足看了有一會,“爺喝茶。”直到巧珊端茶上來,他才醒悟,自己失態,接過茶盅子,忍不住又朝沈綰貞的手看了一眼,沈綰貞低頭正聚精會神也沒注意。

    詹少庭負手走出去,沈綰貞只抬了下頭,說了聲,“巧珊送你家爺。”又低頭忙活。

    閑著無事,轉去西偏院,才一進院,紅箋的丫鬟玉兒先瞧見,趕上前,“二爺來了,紅姑娘今早還念叨爺,可巧爺今兒就來了。”

    詹少庭就不好直接往英姨娘屋子裡去,便跟著玉兒朝東廂房走去。

    剛走了兩步,嬌滴滴一聲,“二爺,奴可把您盼來了。”英姨娘無意中從窗子裡看見詹少庭進了院子,趕緊拉開門,三步並作兩步趕出來,顧不得頭暈,看詹少庭正要跨進東廂廊子,忙招呼一聲。

    詹少庭不好往東廂房走,玉兒就眼瞅著二爺被英姨娘截了去西廂房。

    英姨娘早想跟詹少庭訴苦,告沈綰貞一狀,苦於找不到機會,總算等來詹少庭。

    詹少庭一進門,撲面一股冷氣,就看看地上火盆,“火盆子滅了,丫鬟怎麼侍候的?”

    見詹少庭責問,尚香趕緊上前撥火,又壓上幾塊碳,屋子裡溫度才上來點。

    英姨娘總算逮到機會,邊侍候詹少庭脫了外面的大衣裳,邊解說道:“碳不好,火燃不起來,今兒算好的,過年給兩塊好炭,往日不如這個。”

    詹少庭坐在炕沿上,尚香幫他脫了靴子,“明兒我和你主母說一聲,你現在這身子骨,凍著了不是鬧著玩的。”

    “爺快別說,說多了,又像奴多事似的,奴如今連府裡的奴才都不如,那還敢要求什麼,有個地住的不錯了。”

    英姨娘委屈地低下頭,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詹少庭皺眉,“這又是什麼事?”

    英姨娘眼圈紅了,只作不敢說,詹少庭更納悶了,問尚香:“你家姨娘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

    尚香見英姨娘暗中使了個眼色,便把節下發衣裳,沒她主僕的事說了。

    詹少庭對英姨娘去上房鬧,本來不滿,是以有些日子沒來,這一過來,聽到和看到的似英姨娘受了委屈,心想,看來錯怪了她,是沈綰貞對英娘刻薄,令她受了委屈,才去上房討個公道。

    英姨娘偷看他臉色,知道話起了作用,又佯作膽小,不敢得罪沈綰貞,裝可憐地央求,“爺千萬別去問少夫人,惹少夫人更不待見婢妾。”

    在說紅箋的丫頭玉兒賭氣回屋,紅箋問:“和誰生氣?”

    “還不是那屋裡的,本來二爺來這院,是要進主子屋子,被她看見,硬是給攔了去。玉兒嘴朝西廂房努了努。

    紅箋氣惱,這狐狸精敢挖自己的牆角,半路截人,我紅箋是好欺負的?走去外面,從回廊悄悄走到英姨娘窗根下,耳朵貼在窗子旁,細聽裡面說什麼。

    斷斷續續聽英姨娘好像說炭塊的事,又聽衣裳,聯想到發衣裳沒有她的,定是跟爺告狀。

    走去上房,添了些話,和沈綰貞學了。

    她走後,沈綰貞想了想,招呼繡菊過來,吩咐:“你拿上簍子上好銀絲炭塊,再把我不穿的衣裳新的找出兩件來,給那位送去,也不用說別的。”

    繡菊雖不情願,還是照辦了,自己捧著衣裳,小丫鬟跟在後面提著一簍子炭,往西偏院來了。

    走到門口,聽見裡面動靜,知道二爺在裡面,故意放開嗓子喚了聲:“尚香妹妹。”

    尚香聽見聲,趕過來開門,門開了,見是繡菊,不自然地笑著叫了聲,“繡菊姐。”

    繡菊看里間棉簾子撂著,知道爺在裡面,故意大聲道:“我不進去了,少夫人使我還有事,這是少夫人讓我送來的兩件衣裳,是少夫人沒上身的,給你主僕穿,節下總要圖個喜興,原是針線房的人節下的衣裳早做了,你主僕在莊子,就落了了,現趕著也來不及,少夫人特意找出來,沒捨得穿的新衣裳讓給送過來。”

    尚香傻傻的接過,少夫人平時懶怠理她主子,怎麼今兒體恤,聽著令人感動,像是不大真實。

    “還有,這是上好的銀絲碳,今年大少夫人說了,市面上碳貴,不好買,買來都是次的,這是少夫人從她分例中勻出來給你家姨娘使。”

    “還有,少夫人說忙過這陣子,去廟裡捐點香油錢,保佑你主子好和巧慧姑娘為詹府添丁。”

    說吧,接過小丫頭手上的碳簍子,遞給尚香。站在外面也未進去。

    說完,就帶著丫鬟走了。

    詹少庭在里間聽得一清二楚,尚香手裡拿著東西進去,詹少庭一看手上的衣裳不照府裡的主子們差,心中把方才對沈綰貞的不滿頃刻煙消雲散,看英姨娘臉上不自然表情,把她心思猜到幾分。

    “你見天說你主母,看沈氏行事為人,你跟她學著點。”說完,抬腳就往外走。

    英姨娘羞紅了臉,喚了聲:“二爺。”追出去,外間門‘咣當’一聲,詹少庭已然出去,把她關在門裡,愣愣的,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垂頭喪氣進屋裡,上炕躺下,好半天,問尚香,沈綰貞有耳報神?

    尚香看主子連她都懷疑,忙分辨,“主子看見,奴婢一直在跟前,怎會有功夫去上房。”

    英姨娘想想也是,是自己多心了,可怎麼也不信沈綰貞對她平白好起來,偏趕上二爺還在。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11 AM

第52回

    年三十,日正,詹府花廳安桌,擺冷盤,酒水,備闔家年夜飯,付婆子請主子示下,“巧慧姑娘和英姑娘有身子,晚上吃酒叫不叫上席?”

    “你去知會一聲,去不去是她們事。”對丈夫懷孩子的小妾沈綰貞就是面子情。

    申正,家宴開席,沈綰貞自然坐上席,妾室在門口安席,府裡的管家媳婦、各房有頭臉的大丫頭在下面穿堂擺了幾張桌子。

    妾室這張桌子,巧慧坐得離英姨娘遠遠的,隔著桌子對面坐,自有身孕她就躲著紅箋和英姨娘二人,紅箋只挨著大房安姨娘坐,隨著菜品上來,即吃開了。

    巧慧才夾了兩口菜,就覺胃裡不舒服,忙喝了口白水,往下壓了壓,怎奈一看見桌子上飯菜,就反胃,打算提早告退,告訴貼身丫鬟靈兒來回綰貞,綰貞囑咐跟兩個人回去,冬天下雪滑,提燈照亮。

    英姨娘身穿桃紅滿繡牡丹蜀錦夾襖,水紅刻絲石榴裙,一頭秀髮梳成高聳的望仙髻,鬢間斜戴著一朵粉紅紗宮花,故意挺胸抬頭,坐在妾室席上說笑,二爺又去了她屋裡,給了她臉,可卻沒幾個人跟她搭茬,氣氛有一點尷尬。

    一桌子酒菜,其她人也就做做樣子,英姨娘在鄉下農莊每日飯食粗糙,回府又清湯寡水,不怎麼見葷腥,年飯菜肴豐盛,食欲大開,見菜色上齊了,打住話頭,悶頭只顧吃,竟吃了不少,直覺桌子上突然靜靜的,停箸,四下裡看看,看桌上的人都瞪眼看著她,有點訕訕的,“晌飯吃的少,這會子餓了。”

    阮婆子站在夫人身後侍候,瞥見英姨娘胃口極好,也不挑揀,筷子竟往肉上盯,撇撇嘴,暗道: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英姨娘突然覺得胃裡好像不大舒服,吃下去的東西往上湧,忙撂箸,抽出帕子,捂嘴憋住,忍了好半天,胃裡翻江倒海,尚香看主子難受,忙扶著她往出走,不及同眾妾打招呼,那邊詹夫人見了,忙讓丫鬟跟著。

    沈綰貞見她這副模樣,倒不像裝的,想她塗一臉膩粉,妝容重對胎兒不好。

    酒至半酣,沈綰貞怕夜裡值夜的下人吃酒誤事,自己脫身不便,就吩咐讓程家的帶人各處巡查,程家的酒菜吃得也差不多了,打著嗝帶著仁義家的園子裡各處仔細查檢,確保無事,還不大放心,囑咐仁義家的帶著人每隔半個時辰走一圈,自己回到花廳接著吃酒。

    仁義家的那日聽二少夫人撂下狠話,不敢懈怠,抓住當值有膽大吃酒的,臉當時一黑,罰下月銀,有個看門的婆子,喝得爛醉,被仁義家的撞見,當時就免了差事,打板子攆出去,一干下人知道主子治家嚴謹,下狠茬子,於是就都規規矩矩,不敢頂風上。

    家宴直至更深,方散。

    又有沒喝夠的,回房中單獨開席,接著熱鬧。

    沈綰貞被趙氏委了照管府裡器皿雜物,席散,看著人收拾碗碟,杯盤,和花家的照著冊子清點入庫。

    忙完,就已丑時,沈綰貞又坐著軟轎,帶著程家的等各處巡視,每到一處讓人仔細看過,別留下火引,又查驗一遍角門是否上鎖,怕節下疏忽和有不盡心的。

    繞著內宅走了一圈,天道已交寅時,看時候不早,沈綰貞回到房中,繡菊等打來熱水,抹把臉,衣裳也沒脫,就躺在榻上睡了。

    繡菊等看主子著實累了,也就沒叫起來寬衣。

    天快亮時,沈綰貞聽見外間有說話聲,怕門戶上有事,迷迷糊糊地問:“外面是誰?這麼早就起來?”

    巧珊推門進來,沈綰貞躺著沒動,巧珊看主子半闔眼,“是英姨娘的丫鬟尚香,說她主子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折騰一晚上,來回少夫人請大夫。”

    綰貞一聽英姨娘閉上眼,“她不是懷孕?孕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肚子空兩天,就好了,今晚家宴她就別去了,我派人給她送點吃食到她屋裡。”

    又嘟囔一句,“有身孕還跟著湊熱鬧,真是不消停,大過年,上哪找大夫,也不是大事。”

    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巧珊出去,尚香站在門口,巧珊一臉不高興,“大過年的,你們那位幾時能消停,主子說孕吐,不用請大夫,再說大過年去那找大夫,巧姑娘見天吐,也沒見這麼嬌氣,要請什麼大夫。”說著,打了個哈氣,半和著眼,進屋去了,走路搖搖晃晃的,像是要睡著了。

    尚香沒辦法只好回去,一進屋子,刺鼻的味,英姨娘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了,還趴在炕沿邊乾嘔,苦水都倒出來了,尚香看英姨娘小臉煞白,眼窩深陷,一宿人就憔悴不少,暗歎,沈綰貞也不是故意刁難她不給找大夫,本來孕期哪個女人都一樣,像巧慧不也是,可她主僕心裡有鬼,根本就是假孕,這樣子吐法,定是吃壞了肚腸。

    英姨娘耷拉在榻上的頭勉強抬起來,“大夫找了嗎?”

    “少夫人說孕吐,不礙事的,說大過年的大夫早回家過年去了,上哪找。”尚香也沒法子。

    英姨娘一說話功夫,又哇哇吐開了,吐出兩口酸水,苦膽都快吐出來了,尚香趕緊上前,替她拍背,英姨娘又折騰了一個時辰,筋疲力盡,躺著不動彈了。

    尚香倒了盆子裡的汙物,又打水擰了棉帛,替她擦乾淨手臉,英姨娘沉沉睡去了,尚香鬆了口氣,總算不折騰了。

    把屋子沾水灑掃一遍,冬天冷也不敢開窗,就卷起里間氈簾子,通通空氣,屋子裡一股子食物餿了的味道,尚香又點上熏香,足忙活到天亮,一宿沒睡,也不敢合眼,一會該叫起了,今兒是詹府祭祖,人人都要去的。

    沈綰貞卯時才起身,今兒是大年初一,祭祖,吩咐人去廚房告訴,給英姨娘做點清粥,小菜。

    英姨娘只睡了兩個時辰,也沒睡踏實,被尚香喚醒,神情懶懶的洗漱,吐了一晚上,肚腹空空的,大廚房送來早飯,英姨娘走去桌子邊一看,早飯就一大碗清粥,和兩樣小菜,連乾的也沒有,皺眉問:“大過年的,份例反不如往日,就稀粥連點幹的都沒有,怎麼能吃飽?”

    尚香道:“少夫人特意吩咐廚房做的,說姨娘吃點清淡的,省得吐得難受。”

    英姨娘是有苦說不出,認倒黴,把一大碗稀粥喝個底朝上,空碗底。

    三十夜,外廳上詹少庭兄弟三個並幾個堂兄弟,還有在伯府借宿的姑表弟付子謙一杯接一杯的喝,過年喜興,詹伯爺不約束子侄,七八個年輕人就開懷暢飲,喝個痛快。

    夜半,都東倒西歪的,詹大爺年長,有幾分正事,喝到半酣,就怎麼勸酒也不沾唇了,看兄弟們喝醉,說話口齒都不清了,怕再喝下去,就躺倒廳上,忙吩咐下人,把這幾個人弄回去,那幾個詹姓叔伯兄弟,留宿西偏房裡,付子謙喝得爛醉,令下人連攙帶架送回外書房。

    詹少庭喝了酒水,頭昏昏的,被小廝扶住送回外宅。

    秋霜回家去了,秋霜是家生子,回家父母兄弟團聚,剩下芍藥是一個人在詹府,從小賣到詹府,她連爹娘是誰都不知道。

    芍藥是詹少庭的貼身大丫鬟,比別的丫鬟有體面,是上桌吃酒席的,一干姐妹,平素難得聚在一處,各有各的主子,頂多見面匆匆說句話,就各幹各的去。

    大過年,主子們給放了假,一年難得歇上幾日,就都猜拳、行令、拼酒等,比主子桌子還熱鬧,主子們臉上也都樂呵呵的,也不責怪,任由她們玩耍。

    芍藥不敢多喝,惦記二爺一會回去,屋裡沒生火,床也是冷的,水也不熱,就指使小丫鬟,“去前面看看爺們喝得怎麼樣了?”

    那小丫鬟回來,說,“看樣子還有一會,姐姐急什麼,再吃一杯。”

    芍藥讓幾個丫鬟又灌了幾杯,詹夫人的大丫鬟墨玉取笑道:“就只惦記你家二爺,眼睛裡就盛下二爺一個,趕明兒我回了夫人把你給二爺,省得心裡有,嘴上不說,看著人怪著急的。”

    芍藥紅了臉,朝上席沈綰貞坐的方向看了眼,啐了一口,笑駡:“小蹄子,就你愛多嘴多舌,把你給二爺才好。”

    笑鬧一陣,芍藥心裡裝著事,就藉故先離席,出了花廳,往前院看看,外間廳上,燭火通亮,像是還沒散,想起墨玉玩笑話,摸摸臉,滾燙,不知是吃酒的緣故,還是墨玉的話說到心坎上,緊走回屋,生了火盆,把水燒開,鋪上被褥,拿過湯婆子放在被子底下,暖被窩。

    走去外面,聽聽前廳喧囂,好像酒宴還未散,又想起墨玉的話,她早就認作詹府為家,二爺是終身依靠,跟了二爺這幾年,她眼界變高,年輕小廝也瞧不上眼,詹少庭本就是一美男,舉手投足,牽動她一顆芳心,因此她盡心盡力服侍詹少庭,不敢有別的奢望,今兒墨玉的話,提醒她該為自己終身做打算。

    夜風吹來,她穿著一件小夾襖,站在外面冷颼颼的,趕緊進屋烤火。

    又過了半個時辰,聽見外面有人喊:“芍藥姐,快出來,二爺回來了。”

    她趕緊跑出去,從小廝手裡接過二爺,扶著東倒西歪的詹少庭進了屋,放倒在床上,蹲身小心地替他脫了靴子,銅盆裡早預備下清水,她提起銅壺兌上熱的,試試水溫正好,取過帛布,沾濕擰乾,爬到床上,為他擦臉。

    詹少庭酒喝多了,雙目赤紅,酒精作用,興奮異常,看芍藥賣力地為她擦試,衣襟領口一低,露出一小截子雪白的脖頸,皮肉細嫩,芍藥正值青春,彎腰扣身襖,緊箍住身子,似包裹不住香豔,身材凹凸有致,曲線玲瓏,詹少庭眯縫著眼,忍不住探手進去,捏了一把胸前翹軟,芍藥畢竟沒經過這陣仗,心底既渴望又害怕,急忙爬下床,紅著臉,“奴婢給二爺倒杯水。”

    端燈過來,茶捂子裡倒了茶水,端到榻上,扶詹少庭坐起喝了,詹少庭清醒一些,芍藥怕他夜裡著涼,忙拿過夾被給他披上,二人離得近,詹少庭感到一陣暖暖的氣息,不覺伸手摸了下芍藥的臉頰,涼涼的,於是醉聲道:“上來,暖暖身子。”

    芍藥借著床頭燈燭,看見二爺眼睛裡有火苗跳動,她羞怯不敢上去。

    詹少庭猛地一把把她扯上來,芍藥傾倒在榻上,正跌入詹少庭懷裡,詹少庭只覺懷中暖玉溫香,巧慧有孕近不得身,英姨娘有孕,也不能服侍,他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日子沒碰女人,也是出於本能,芍藥又是從小服侍他,有幾分感情,比紅箋和巧慧兩個來得親近,就也不管芍藥願不願意,強著她,行了好事。

    芍藥是半推不就,初次破瓜,箇中滋味,苦樂參半。

    次日,酒醒,詹少庭看著躺在身旁的芍藥,對昨晚之事還記得,摟著芍藥安慰道:“你放心,我跟你主母說,以後不用侍候人,跟巧慧和紅箋一樣,是半個主子。”

    芍藥羞紅了臉,頭深深埋下,嗯了聲,心裡高興,總算修成正果,不然不明不白跟著主子,歲數大了,隨便配個小廝去挨苦,世代為奴為婢。

    詹府沐修堂,供著祖宗牌位,牌位金粉書寫,詹老爺和夫人在前,幾個兒子媳婦跟在後面,除了正妻,妾氏通房是進不了祠堂的,規規矩矩的站在外面隨著裡面主子一起跪拜叩頭。

    祭祖儀式足耽擱半個時辰,英姨娘為了俏,穿得單薄,凍得渾身哆嗦,早飯喝的清粥,又折騰半宿,就有點支撐不住。

    紅箋見了,小聲嗤笑,“姐姐這就支持不住了,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英姨娘沒氣力和她鬥嘴,強撐著,這時若倒下出醜,詹老爺和夫人忌諱,對祖宗大不敬,咬牙硬撐。

    眼睛卻死死盯住,祠堂裡面並排跪在詹老爺和夫人身後的詹少庭和沈綰貞。

    祭祖儀式結束,起身時詹少庭無意中還扶了沈綰貞一把,英姨娘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楚,嫉妒啃噬著心,一揪一揪的疼。

    未進府時,她不清楚府裡情況,任由詹少庭說,她竟然相信他們夫妻有名無實,看親昵勁,只怕早就到一塊去了,英姨娘踉蹌站起身,眼睛卻未離開詹少庭和沈綰貞身上

    送走詹老爺和夫人,往二房走,詹少庭和沈綰貞在前面並肩走著,妾室婆子丫鬟都在後面跟著,沈綰貞憑著女人的直覺背後一道目光如刀子,不回頭看,低頭冷笑。

    她故意靠近詹少庭,假作不耐寒冷,詹少庭偏頭看沈綰貞臉頰凍得如胭脂,分外鮮豔誘人,又見她靠過來,唇角微微挑起,看沈綰貞目光溫潤。

    這些都沒逃過英姨娘的雙眼,英姨娘唇咬得發白,手在袖子裡裡死死攥住。

    回到二房上房,詹少庭和沈綰貞上座,先是幾個通房,紅箋、英姨娘,巧慧也強掙著上來,齊齊叩頭,“婢妾給爺和少夫人拜年。”

    叩了三個頭爬起來,沈綰貞笑著一聲,“賞”就有繡菊端著荷葉銀託盤,擺著三個紅包,一一給三個通房,三人又一起叩頭謝賞。

    接下來,是二房的丫鬟婆子在付家的帶領下,給主子拜年。

    沈綰貞揮手,一一賞賜。

    忙活完,沈綰貞看喜氣洋洋的眾人,笑著道:“一年到頭,你等辛苦一年,放幾日假,就不用上來侍候,你等也和家人團聚,會會親友。”

    眾人高興,齊齊道:“謝爺和少夫人。”

    沈綰貞笑望著詹少庭,“爺還有何話說?”

    詹少庭回望著她,略一躊躇,便道:“我有一個事想和夫人商量,芍藥已是我的人了,日後不宜侍候人,還望夫人妥善安置。”

    沈綰貞瞅眼芍藥,芍藥低著頭,羞得臉紅到耳根,上前兩步,屈膝跪倒,朝上叩頭道:“芍藥是爺和少夫人的人,少夫人若讓奴婢活,奴婢便活,若讓奴婢死,奴婢也絕無二話。”說吧,又叩下頭去。

    “快起來吧,這是喜事,大過年的說什麼死呀死的。”沈綰貞眉梢挑起,含笑說道。

    就有繡菊等丫鬟趕緊上前扶起芍藥。

    沈綰貞轉而對二房人等道:“從今兒起,芍藥就是二爺的人,半個主子,日後若生個一男半女,就比我不差什麼。”沈綰貞想敞亮話誰不會說,反正詹少庭妾多一個少一個,她也不在乎,也用不著她來供養。

    芍藥聽見少夫人這樣痛快就答應下來,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傻站著,還是付家的用手指捅了捅她,她才醒過神來,重又跪下,給二爺和少夫人磕頭。

    待起身,沈綰貞又讓繡菊取了支金釵,賞給她。

    芍藥大喜過望,右手長指甲偷偷掐了點左手背上的肉,知道疼,是真的。

    芍藥一直擔心自己的事少夫人會從中作梗,沒想到少夫人爽快,一點沒難為她的意思,也不像是要秋後算帳,竟高興得抽噎起來。

    沈綰貞瞥一眼,下面站著的英姨娘,英姨娘幾欲暈倒,小臉慘白,無一點血色,身子簌簌顫抖,引得眾人目光看向她,就連詹少庭也看出來了,皺眉沒說話。

    沈綰貞淡然一笑,“付家的,把芍藥姑娘安排在西偏院正房,著人好好打掃,屋裡擺設都換成新的,今晚就算芍藥姑娘的好日子。”

    “是,少夫人,奴婢這就去辦。”

    詹少庭向沈綰貞投來的目光,說不清的意味,誰都看出來,二爺眼神裡有幾分含情,看著少夫人,移不開眼。

    ‘咕咚’那廂一聲,眾人嚇了一跳,往後一看,是英姨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19 AM

第53章

    芍藥姑娘收了詹少庭的通房,別人猶可,眾人聽‘咕咚’一聲,往後一看,見英姨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家下婆子上 前趕緊掐住人中,英姨娘總算緩過一口氣來,詹少庭方才心裡著急,此刻見她醒了,才放了心,擰著眉頭,心裡不樂,暗道,我睡了個丫鬟,你就嫉妒成這樣,當堂 暈倒,醋勁太大了。

    沈綰貞命人把英姨娘扶著躺到炕上,又著人去請大夫,這表面功夫,不得不做,看這英姨娘就是虛弱,心裡厭惡,卻做關心狀。

    過了盞茶功夫,英姨娘臉色才緩過來,芍藥一直站在那裡,沒動,心裡賭氣,怎麼看英姨娘都是裝的。

    忙亂一陣,弄走英姨娘,總算消停了,詹少庭外面來了客人,管事媳婦又來上房回事,眾人有眼色告退出去。

    付家的帶人收拾了西偏院正房,芍藥自去下處收拾了東西,把平常換洗衣裳用藍碎花布包袱皮兒裹了,小丫鬟稟兒分來侍候她,提著包袱後面跟著她來到西偏院,付家的站在正房門口,老遠看她進院,趕著叫:“姑娘,都收拾妥了,姑娘進去看看,哪不中意,告訴奴婢。”

    裡面忙活的下人,也都各個奉承,笑著道:“給姑娘道喜。”

    尚香站在西廂房廊簷下往正房望,看熱鬧,看一干眾下人皆奉承芍藥,體面是她家主子不能比,府裡人牆頭草,慣常會看主子臉色,逢高踩低,跟紅頂白,這也是人之常情。

    尚香沒了瞧熱鬧的興趣,進屋,看英姨娘已坐起來,直打蔫,詹少庭當著她面公然要了芍藥那丫頭,心裡還把她看重嗎?若看重,就不該如此對待她,沈綰貞一個不夠,接二連三的收用通房,讓她情何以堪,想明白自己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尚香也洩氣,跟著這樣的主子,能有何前途可言。

    “芍藥搬進去了?”英姨娘心裡不是滋味。

    “搬進去了,付媽媽親自帶人收拾的,巴巴的趕著問滿不滿意,姨娘搬來時也沒見她這樣。”尚香不忿,下人奴才看主母不喜,把她們作踐,看沈綰貞給足了芍藥的臉,就上趕著巴結。

    英姨娘哼了聲,怨詹少庭,恨沈綰貞也恨這些奴才。

    巧慧看西偏院出出進進的人,把少夫人感念,她一人住著一個寬敞院子,少夫人沒把人往她住的東偏院塞,卻讓西偏院幾個擠著,無非是想少生事端,保她腹中胎兒平安,這份情她記下。

    沈綰貞吩咐下去大廚房,安排值夜的人提早開飯,額外加了菜,允少量飲酒,下人們都念著二少夫人體恤,就都做好自己的本分。

    上燈時分,照例家宴,二房巧慧告假,芍藥是新人也未上來,只有紅箋和英姨娘兩個,英姨娘一整天肚子裡沒油水,看滿桌子的菜,又不敢多吃,怕像三十晚遭罪,饞嘴巴舌的,忍不住夾了幾塊荷葉粉蒸排骨,解解饞。

    紅箋一旁看著,不時拿眼睛瞅,心說,這吃相讓二爺看看,准保倒胃口。

    喚身旁的丫鬟玉兒,“拿幾根骨頭給狗吃,啃乾淨了,有日子沒見肉。”玉兒知道主子罵人,只站著不動彈。

    桌上的人都知道所指,看向英姨娘有幾分輕蔑,英姨娘骨頭啃了一半,啃也不是,不啃也不是,嘴裡叼著,低頭拿眼角掃著桌子上眾妾。

    眾妾都知道紅箋指桑駡槐,都笑著不語,看熱鬧。

    英姨娘一時臉上下不來,羞惱成怒,‘啪’把骨頭扔在盤子裡,盯著紅箋,“姑娘是說我嗎?”

    紅箋似笑非笑地嘲諷道:“我說狗,是姐姐多想。”又對丫鬟道:“撥出半盤子給狗吃,留下半盤子骨頭,姐姐要啃,總得可著姐姐先來。”

    英姨娘氣得臉漲紅,安氏怕鬧起來,忙把話題轉了,問英姨娘:“聽說妹妹白日裡暈倒,身子好了?”

    英姨娘分神,不好不答應,只好道:“謝姐姐惦記,不礙事,躺會就好了。”

    紅箋翻了她幾眼,故意跟旁邊的三房通房可人道:“我們二爺收了芍藥,不然席上也少不了芍藥姑娘的。”像是故意氣英姨娘,說給她聽。

    英姨娘聽了,想起堵心的事,食欲沒了。

    眾妾眼神諸多憐憫,想當初二爺心思全在她身上,二房主母何氏病著,英姨娘儼然二房當家理事,神氣活現,如今才三年不到,竟落得如此狼狽,可見男人是靠不住的,千萬別把男人一時的好,當成終身依靠。

    芍藥打扮齊整,等二爺過來,讓丫鬟稟兒出去看了幾回,回來都說前廳席未散,等到三更天,還不見二爺影兒,怕二爺過來,衣裳沒脫,胡亂睡下。

    晚家宴,詹夫人命早早散了,昨兒一晚沒歇,初一祭祖,兒孫又來上房叩頭拜年,府裡的下人給主子叩頭,足忙了一整天。

    詹夫人回房,正巧詹老爺也從前面下來,回上房安置,詹夫人和詹老爺說了會話,剛寬衣要歇下,聽外面院子裡熱鬧,隔著簾子問丫鬟,“外面誰來了,這麼熱鬧?”

    “回夫人,是二少夫人帶著人巡夜,關照關好門戶,燭火小心。”小丫鬟答道。

    “二兒媳是個精細人。”詹老爺贊了聲。

    “今年過年我為大媳婦一個人忙不過來,讓她幫襯,大兒媳就把難纏的家事交了她管,這孩子還真用心,每日勤謹。”詹夫人這兩日看沈綰貞不辭辛苦,對她又多了幾分喜歡。

    “明兒太后娘娘在宮中設宴,皇親國戚、公侯伯爵,朝中三品以後的官員家眷恩准入宮,你不如帶了二兒媳去,她新婚也出去見識見識,還能堵一堵朝中一干無事愛翻騰舊事人的嘴。”

    “老爺慮事周全,二媳婦上得了檯面,拿得出手,也讓太后知道我詹家對兒媳愛護有加,省得別有用心的人時不時念著前頭的事,說我詹家不厚道,苛虐兒媳。”

    初二,沈綰貞天一亮就醒了,招呼外間丫鬟進來侍候,繡菊早就等在外間,看主子熟睡,沒叫醒。

    聽主子屋裡喚,忙進去,“主子,今兒多睡會,不用起太早。”

    “撐過這幾日再歇吧。”說吧,沈綰貞就起來,雖頭天累了,可也不敢起遲了,節下事多。

    穿好衣裳,梳洗,早飯吃水點心,沈綰貞合著湯吃了一碗,就有幾個管事媳婦上來,她們早在外面聽著裡面動靜,打聽少夫人吃完飯,才傳話進來。

    沈綰貞每日讓幾個人來見,無事就散了。

    這幾個人才走,上房丫鬟走來,“回二少夫人,夫人讓奴婢告訴二少夫人今晚宮中設宴,太后娘娘賜酒席,宴請眾臣子家眷,夫人說讓二少夫人準備準備,穿上件好衣裳,打扮一下,同夫人進宮。”

    沈綰貞出乎意料,不敢輕視,這關係到伯府臉面,都是朝廷重臣家眷,皇親國戚,不能給詹家丟臉。

    於是,和繡菊精心挑選了一條茜素深紅縷金舒袖齊胸廣綾襦裙,月色薄紗披帛,又搬出妝匣子,挑好一支赤金銜珠蝴蝶步搖,綴角水滴雞血紅寶石。

    掌燈時分,沈綰貞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舉步裙動則飄逸舒展如風拂楊柳。

    出了詹府大門,扶著詹夫人藍呢銷金大轎,詹夫人握著她的手,囑咐,“宮裡的規矩,我都同你說了,雖規矩大,可也不用怕,太后娘娘極慈祥的。”

    沈綰貞點頭,把詹夫人說的話記下。

    行了約半個時辰,轎子停在皇宮順貞門,沈綰貞下轎,灰黑的夜色中,皇宮氣勢宏偉,巍峨壯觀,重樓疊嶂,金玉交輝。

    沈綰貞扶著詹夫人步入宮門,換乘太監抬的步攆,往北,宮廷御宴,設在錦華宮,外命婦多已早到。

    步攆行過甬道,兩側朱紫宮牆,透出一方天,月色朦朧,星辰寥落。

    步攆停在宮門前,沈綰貞和詹夫人進錦華宮門,上了大殿,太監引著按品級設座,詹夫人品級乃伯夫人,地位尊貴,座位靠前。

    大殿內按數盞琉璃燈,映得宮殿金碧輝煌,不少閨閣少女,俏麗多姿,花枝招展,衣香鬢影,看著愉悅。

    綰貞入席,二人一席,身前長條几,就聽周圍小聲議論,“太后娘娘恩典,特許誥命夫人攜女前來,是有深意。”

    旁邊侯夫人蒲氏和詹夫人相熟,小聲耳語道:“如今皇子中多未大婚,太后娘娘有意牽線,以往選秀之時,方能見著,匆匆一面,良莠不齊,借著賜宴,查看清楚,這也是太后娘娘的聰慧之處。”

    沈綰貞細看周圍,果見眾女精心打扮,舉手投足,一派大家風範。

    戌正,大殿外一聲高喊:“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眾命婦紛紛離席,跪地山呼,“恭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平身。”沈綰貞聽威嚴一聲,就見一抹明麗的銷金黃緞袍角從眼前滑過,太后和皇后上座,叫起,眾命婦紛紛落座。

    沈綰貞不敢正視,眸子低垂,餘光瞥見,正中席上,一中年美婦,這就是本朝最尊貴的女人,後宮第一人,郭太后,側座相陪的是中宮李皇后。

    總管太監伏在太后耳邊小聲道:“太后娘娘,酒菜齊備,是否開席。”

    郭太后點頭,就聽大殿上高聲喊道:“傳膳。”

    隨著這一聲,殿下魚貫上來宮娥太監,頃刻間,長條几上擺滿美味珍饈,沈綰貞微低頭,看每碟子裡擺放著一個小銀牌,細看,上面寫著菜品的名,和掌勺的廚師名字,宮裡吃食謹慎,如那道菜吃出毛病,好落實責任人,菜品好壞手藝立見。

    沈綰貞看那些小字中,有鳳翅燕窩、山中糜鹿筋,蒸鹿尾兒、糟蟹,燕窩紅白鴨子,宮裡奢華,可見一斑。

    宮娥太監走馬燈似的轉瞬菜便上齊,眾人不敢動箸,恭敬地等太后娘娘訓誡。

    綰貞垂首,不敢亂看,大家閨秀的風度,只聽上面傳來略威嚴卻清脆動聽的聲兒,“今兒過年,大家不用拘禮,隨便享用,一會吃完了,還有煙花,都是皇上特意著人去外藩弄回來的,圖個熱鬧。”

    “最後一聲,用膳。”

    眾命婦等太后娘娘動箸,等皇后娘娘抬手,方才敢吃。

    酒過三巡,總管太監擊掌,帷幔後轉出宮娥彩女,伴著細細絲竹,飄然起舞。

    沈綰貞看宮娥彩女手挽輕紗,如神仙妃子,翩翩起舞,紙醉金迷恍若夢幻一般。

    眾人逢迎太后娘娘,太后幾杯酒下肚,臉色威嚴退卻,竟露出幾許慈祥。

    掃視殿下,和藹地一一詢問眾芳齡女子,似閒聊,各家閨閣少女自報名諱,太后娘娘微笑,和藹可親。

    綰貞想這是給皇子選妃,觀各家名門女行為舉止,太后心裡有個譜,太后不好目的過於明顯,輪到詹夫人時,問:“玉芳,哀家記得你沒有這麼大的女兒,你身旁的姑娘……”太后在眾多臣子家眷中能叫出詹夫人閨名,可見太后記性之好,沈綰貞想普通人也坐不上這個位置。

    詹夫人趕緊起身,“這是臣妾二兒媳。”

    沈綰貞跟著詹夫人起身,蹲身低福,柔聲報出閨名“民婦沈氏綰貞。”

    郭太后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停頓了下,比在別人身上的時候略長,最後和氣地笑著說,“好,詹夫人有福,能有這樣標緻的兒媳。”

    詹夫人忙恭敬地道:“托太后娘娘的福。”

    沈綰貞自認為在眾多嬌花嫩柳中自己毫不出眾,但太后娘娘卻更為關注,顯然是詹少庭寵妾滅妻的在太后心裡留下印象,此番才特意對她多加關注。

    沈綰貞緊張手心都出汗,生怕出了差錯,影響伯府,令婆母不喜。

    總算太后的目光越過她,看向下首坐的允禮伯夫人。

    沈綰貞才松了口氣。

    御宴至人定,小太監上來傳話,“太后娘娘,皇上在前庭預備煙花炮仗,一會請太后娘娘出去觀賞,皇上囑咐太后娘娘夜裡冷,多穿點衣裳。”

    郭太后笑容更深,對身旁的李后道:“你看咱們皇上可是心細。”

    李后忙賠笑道:“皇上整日惦記您老人家鳳體安康。”

    郭太后滿意笑著,朝大家道:“隨我老婆子出去看看,每年也放炮仗,可聽說今年的格外好看。”說吧,由皇后攙扶著,太監宮娥簇擁著朝殿外走。

    眾命婦後面跟著,浩浩蕩蕩地出了錦華宮,進東門,往皇宮後苑。

    皇宮後苑奇石羅布,有歲寒不凋的蒼松翠柏,有秀石迭砌的玲瓏假山,樓、閣、亭、榭掩映其間,優美而恬靜。

    只聽一聲炮響,頓時,寂靜的夜空,五彩斑斕,璀璨了整個天際.流星般絢麗,迸射出的光彩,映照皇宮驚人之美。

    人影晃動,阻礙視線,沈綰貞不覺移動腳步,不知覺中走到一處無人空地,如醉如癡欣賞這絕世的美麗。

    當最後一隻煙花滑落天際,沈綰貞仍癡癡的,回味她來的那個世界一樣的美麗的煙花。

    站的久了,身子有點冷,她才有知覺,四周望去,突然發覺自己一個人站在一塊空地上,周圍佳木蔥蘢,其古柏藤蘿,佈滿園子四周,不遠處一座假山,投下黑漆的暗影。

    沈綰貞心底爬上一絲恐慌,這深夜,園子裡空無一人,也不知太后娘娘何時已走,寂靜得有些嚇人。

    沈綰貞不知身在何處,她不熟悉皇宮,東南西北都辨不清。

    偶而一點動靜,嚇得她心肝一顫,不敢移動步子,怕越走越遠,她豎耳聽聽,除了風聲,似隱含著一股危險氣息。

    ‘呼啦’一聲,好像樹木上什麼東西飛起來,她心咚咚亂跳,突然,她眼發直,只見黝黑的假山後面突然竄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借著朦朧月色,沈綰貞看似四腳著地爬行,直奔沈綰貞站的地方過來,堪堪到了跟前,沈綰貞唬得‘啊!’地一聲,身子往後一傾,向後倒去。

    這一倒,卻不偏不倚正倒在一人懷裡。

    一個年輕男子沉聲問:“你是誰?那個宮裡的?”聲兒熟悉。

    沈綰貞機靈一下,睜大眼,對上一張熟悉的臉,頓時驚得身子像按了彈簧跳開。

    ‘呵呵、呵呵’,清冷空氣中飄過戲謔的笑聲,“原來是詹夫人,沒想到詹夫人還有懼怕的東西。”

    沈綰貞臉紅,羞怒地站穩身子,瞪視著他。

    “哈哈、哈哈。”一串開心的童稚的笑聲,地上那只白色的四腳怪物直立起身,沈綰貞定定神,這才看清,原來小九王爺,沈綰貞拍拍胸口,籲了口氣。

    “夫人,暢春樓的酒菜如何,吃得可盡興?”安陽王看著她興趣濃厚,極想知道她拿自己的銀子禍害感覺有多好。

    沈綰貞緊張情緒緩和下來,雙眸盛著深深的笑意,“這是小婦人有生吃得最美味的東西,還不用花自己的銀子錢。”

    站在安陽王身後的成王低聲嘟囔,“沒噎著。”

    沈綰貞偏頭看他,對他無一分好感,輕揚的笑聲在清涼的夜空飄蕩“王爺說小婦人沒噎住,怎麼會呀?舒坦,氣順著呢!”

    成王一時接不上下話,瞪眼看她,眼神裡恨恨的。

    安陽王突然問,“你來宮裡做什麼?”

    “這就不勞多問,總之不是翻牆進來的。”

    安陽王臉又一紅,想起自己趴牆頭的尷尬,不甘心,一直有個事沒想明白,道:“小王怎麼看夫人像是很稀罕銀子,難道伯府缺銀子使。”

    這是變相說自己貪婪,沈綰貞卻也不怒,輕笑一聲,“小婦人有個怪癖,使別人銀子就開心。”

    安陽王瞪著她,心道:尼瑪,真貪財。

    沈綰貞不等他說話,掉轉身,翩然而去,涼風送來她婉轉嬌聲,“小婦人就是這壞毛病,貪財。”

    清涼的聲兒飄遠,安陽王趙世幀呆呆站著,回味著方才懷裡那嬌軀綿軟柔若無骨,仿佛鼻翼中仍殘留著一縷淡淡的清涼涼的暗香。

    “這女人該給她點顏色看”成王壞笑著。

    看趙世幀沒反應,又叫了聲,“三哥,我有個主意,整整她。”

    趙世幀瞅瞅他,不置可否,“什麼主意?”

    成王悄悄耳語幾句。

    “能行嗎?她是伯府的人,詹伯爺耿直性情,萬一告到皇上和太后那裡…….。?

    ”三哥你信小弟的,准沒錯。"趙世幀猶豫,還未說話,九殿下就跳腳拍手叫道:”好、好,七哥的主意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25 AM

第54回

    沈綰貞掉轉身,沿著後苑碎石子小路走去,深夜和幾個男人在一起,傳出去不妥,她急於離開,也沒辨清方向,在後苑茫無目的走,卻怎麼也轉不出去,她正焦急,突然前面有星星點點的亮光,沈綰貞迎著上去,一串宮燈,越來越近,原來是巡夜的宮人,對面一個宮人提著的宮燈高舉起,照過來,問,“是那一個?”

    “詹伯府的,迷路了,請問公公錦華宮怎麼走?”

    “原來是宮外的。”那領頭太監知道今兒錦華宮設宴,也不覺得稀奇,這園子裡白日都容易迷路,莫說大晚上的。

    吩咐兩個小太監:“你二人送這位夫人去錦華宮。”

    沈綰貞隨著那兩個太監出了園子,這皇宮像迷宮一樣,路就是在走兩回她也記不住。

    進了錦華宮大門,大殿上梨園子弟正賣力唱念對打,唱的一齣戲,沈綰貞聽著耳熟,像唱的是《定軍山》。

    沈綰貞慶倖回來不算晚,還有夫人小姐陸續也才回來,大概時候久了,坐不住,借著看煙花,出去透透氣,沈綰貞自帷幔後出來,悄悄走到座位上,詹夫人一見她,鬆了口氣,問:“你去那裡了?方才我還擔心這皇宮你不熟,怕你走迷路了。”

    沈綰貞只好說謊道:“在後苑閑看,這御花園真美。”

    太監宮女魚貫上來,每個條几上擺上幾樣點心,沈綰貞拈了一塊,邊吃邊看熱鬧。

    詹夫人正和側旁的人閒話,大殿上梨園子弟哼哼唧唧的唱腔她也沒興趣聽,周圍也沒有熟識的人,她眼光注意到斜對面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身上,那姑娘神情傲嬌,美豔高貴,不與左右交談,也不用身前桌上的點心,殿上的閨閣女子若論樣貌當屬她為最,詹夫人說話累了,沈綰貞遞上一盅溫熱的茶水,趁機問道:“母親,對面那美貌女子是誰家的?”

    詹夫人看了看,“你說徐姑娘,她是兵部尚書府嫡長女。”

    這時,徐姑娘往她這廂瞅了一眼,沈綰貞微笑點點頭,徐姑娘微微頷首,牽了牽唇角,眼風即掃向上座的郭太后,郭太后擺手招呼她,徐姑娘帶著得體的微笑,款款上前,行禮下去,郭太后拉著她的手和藹可親地說著什麼,徐姑娘端莊嫻雅,臉上笑得恰到好處。

    詹夫人悄悄道:“太后有意納徐氏女為安王妃,兩側妃人選也已定下,單等今春選秀女,一併安陽王冊妃。”

    沈綰貞想起那人,一正妃二側妃,一次竟納三女,享齊人之福。

    皇宮南路,繡春宮裡,成王和九殿下,磨著曹太妃,曹太妃素性喜靜,錦華宮太后賜宴,她只打了轉,就托故回宮,被兩個小王爺纏磨,無可奈何道:“你們讓我召詹夫人來見,這大晚上的,詹夫人正吃酒,找人說什麼?”

    曹太妃和詹家是遠親,詹伯爺的祖上和曹太妃的祖上是表親,曹太妃的祖母是詹伯爺遠房表姑祖母,繞了個大圈,勉強拉扯上關係。

    但曹太妃和詹夫人甚是投緣,不說親戚關係,詹夫人每每進宮,都去繡春宮和曹太妃聊會子閑天。

    這幾個調皮猴精的小王爺自然知道這層關係,好說歹說,讓曹太妃派人請詹夫人過來。

    曹太妃被倆人纏磨不過,只好按他們的意思著太監去錦華殿請詹夫人過來。

    一再告誡說,“不許出麼蛾子,若敢耍戲本宮,本宮可不輕饒。”

    曹太妃性情溫和,沒一兒半女,也就沒有紛爭,因此,宮裡人緣不錯,郭太后還是皇后之時,就走得很近,算做郭太后的親信之人,因此,皇帝登基,封為太妃,在繡春宮頤養天年。

    詹夫人吃了幾杯酒,聊興正濃,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來,伏在她耳邊,“曹太妃娘娘有請夫人過去。”

    詹夫人也不意外,想曹太妃也是有陣子沒見,倒該進宮問個安,就趁著今兒進宮,也便宜,就起身,想起沈綰貞,叮囑道:“等我回來,你先在這裡玩。”

    沈綰貞聽見曹太妃請,也不疑心,笑著道:“母親不用惦記,我又不是三歲孩童,出不了事的,何況皇宮戒備森嚴,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出。”

    詹夫人放心走了。

    沈綰貞邊吃著茶點邊看熱鬧,

    過了一炷香功夫,大殿上一個宮娥撫琴低唱,歌喉婉轉,繞梁不去,唱得很有味道,沈綰貞被她歌聲吸引。

    正聚精會神聽,身旁突然有人悄聲道:“詹少夫人是嗎?”

    沈綰貞抬頭看一個太監,弓著身子,像是匆匆趕來,手放在額上抹汗,沈綰貞看看他,認出來,這小太監正是才叫走婆母的,點點頭,“是。”

    “奴才是曹太妃娘娘宮中的,詹夫人方才不知吃了什麼東西不對路,肚腹不舒服,想回去,在曹太妃娘娘宮中等少夫人,讓少夫人趕緊過去。”

    沈綰貞知道這小太監是曹太妃宮裡的,就也不疑,心裡惦記婆母,不及細想,忙忙跟了他出去,那小太監在前,沈綰貞在後,朝南走去。

    沿著長長的甬道,疾走,七彎八拐,沈綰貞腳底板有點生疼,問:“還有多遠?”

    “說話就到了。”那太監答話,腳步卻不停頓,前面引著左拐進了上林苑,綰貞跟進去發現,上林苑古樹參天,夏季倒是極好的遮陰納涼去處,可冬天大晚上的,就有點陰森可怖,這太監提著羊角琉璃宮燈,在黑暗中一晃一晃的,沈綰貞徒增恐怖。

    拐過一座假山旁一條羊腸小路,宮燈光亮突然沒了,疏淡的月色透過頭頂的古樹縫隙,斑駁地照在青石板路上,碎碎的一地,樹影搖晃,更加可怖。

    沈綰貞心提到嗓子眼,輕輕叫了聲:“公公,公公。”

    無人應答,也沒有腳步聲,那小太監消失在黑暗中,沒了影蹤。

    上林苑內可怕地寂靜,只有風聲吹動枯樹枝發出瘮人的響動,沈綰貞四周看看,遠處漆黑一片,沈綰貞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引來什麼東西。

    來時的路被夜色淹沒,她往前看,黑洞洞,正左右為難,是往哪裡走,往回走,她望著漆黑的一片,沒有勇氣,更兼著這苑小徑縱橫交錯,早辨不清來時的路,一時她不知往哪裡走是好。

    正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叫,似狼嗥,由遠而近,像是自上空傳來,沈綰貞驚恐抬頭望,頭頂古樹參天,遮擋住月色,黑幽幽的。

    緊接著,又一聲嘶嗥,似乎就在頭頂、四周,緊跟著一聲接一聲嗥叫,沈綰貞恍然置身狼窩之中,漆黑的暗夜,四周仿佛是無數隻綠幽幽發著光的眼睛,在暗處盯著她,隨時準備撲上來,把她撕碎。

    沈綰貞渾身發顫,想跑卻腿發軟,一步挪動不了,頭皮發麻,心跳到嗓子眼,精神極度緊張,終於在一聲聲恐懼的嘶嗥聲中,兩眼一翻,軟軟地倒在地上。

    嘶嗥聲戛然而止,暗處跳出來幾個人,安陽王快步沖上前,蹲身,看著躺在地上的沈綰貞,急喚道:“詹夫人,詹夫人,你醒醒,醒醒。”

    太監提燈過來,宮燈亮光,照見沈綰貞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安陽王對著呆愣站在一旁的成王怒吼道:“你不是沒事?人都嚇死了。”

    成王喃喃地道:“我也不知她膽子這麼小,看她平時潑性,誰知這麼不禁嚇唬。”

    安陽王也顧不得和發作成王,忙把手放在她鼻翼下,沈綰貞氣若遊絲,安陽王大叫:“快抬去繡春宮。”

    上來幾個太監抬起她一路疾跑,到了繡春宮,也不敢驚動正殿裡的曹太妃,曹太妃正和詹夫人敘話。

    繞過正殿,悄悄抬她到曹太妃寢殿,放倒在床上,沈綰貞被他們一折騰,人已醒了,聽見說話聲兒,心裡明白了,又被幾個王爺作弄了,卻躺著不動,裝死。

    安陽王試探她鼻息,自言自語,“有氣,怎麼不醒?”

    沈綰貞聽了,心底冷笑,讓他們著會急。

    安陽王趙世幀明顯地焦急,在寢殿上不住腳來回走動,一會看一眼床上躺著的沈綰貞,沈綰貞無聲無息躺在那裡,闔眼,小臉煞白,柔弱不堪,楚楚可憐。

    成王低頭站著,不敢吱聲,小九王爺嚇得不敢看三哥難看的臉,怕三哥把火氣發到他身上。

    趙世幀走到榻前,單膝跪下,初見時那雙靈動晶亮帶笑的眸子不見了,靜靜的,無一點聲息,無邊的恐懼爬上他心頭,他抖著手,手指放在她薄唇上,冰涼,他低低沙啞的聲兒“你快醒醒,不玩了,我認輸了,你只要睜開眼笑笑,你要多少銀子本王都給你,你就是要座金山,本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沈綰貞心一動,這話太打動人了,王爺你恁就這麼瞭解我,真想睜開眼,問他方才說的是否算數,可強忍住,告誡自己再等等。

    這時,一個太監進來道:“回三殿下,詹夫人要回去了。”安陽王派個太監過前殿盯著詹夫人,若有動靜及時來回。

    成王這時有點沉不住氣,“詹夫人一會回去,不見了這女人,還不滿皇宮找,若知道我們把她弄來,還不找我們要人,太后娘娘跟前無法交代。”

    安陽王站起來,怒道:“都是你,出的餿點子,幹的好事。”

    成王看三哥真惱了,不敢頂撞,卻不服氣,心裡話:你不沒反對嗎?這時出事怨怪我。

    沈綰貞眼眯一條縫,見寢殿裡,趙世幀負手一圈一圈來回不停地走,宮燈暈黃的光映著他焦躁背影,沒了那分狂傲霸道,心裡稱願。

    “太妃娘娘來了。”宮人一聲稟報。

    曹太妃由宮人扶著進殿,聽宮人偷著回說三個王爺惹禍了,不知就裡,趕緊打發走詹夫人過來瞧,一看床上躺著一位姑娘,小臉白白的,閉眼不動。

    就有點慌了,手指著問:“這不是詹府二少夫人,怎麼躺在這裡,怎麼回事?是死了嗎?”

    “沒死,還有氣,就是暈過去了。”趙世幀低低地道。

    曹太妃才鬆了口氣,問這幾人,成王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曹太妃歎一聲,顧不上責怪,忙上前看沈綰貞,叫道:“沈氏,沈氏,你醒醒,我是表姑母。”

    沈綰貞聽曹太妃聲兒,才裝作徐徐睜開眼。

    茫然四顧,“這是那裡?我在那裡?”

    佯作一眼看見曹太妃,一把抓住,驚恐叫道:“表姑母,狼,有狼要吃了我。”

    曹太妃嗔怪地看了哥仨一眼,拍著她的手安慰道:“不怕,這是表姑母宮裡,沒事,有表姑母在。”

    趙世幀看見沈綰貞大眼睛留露出深深的恐懼,抓住曹太妃的袖子不放,像是受驚了,不免懊悔。

    那分柔弱無助,令他不知怎麼心裡一疼。

    曹太妃看她臉色不好,大過年的也不敢驚動太醫,忙命人找兩丸壓驚的藥給她服下,又命人點上安息香,讓她靜下來。

    曹太妃宮宴上見過沈綰貞,因為是親戚,特別注意到她,沈氏看上去體虛,柔柔弱弱的,不由生氣道:“這麼乖巧懂事的女子,你們幾個王爺還來欺負她。”

    這三人不說話,心裡不服氣,‘乖巧懂事’幾個字怎麼也按不到她身上,當然,這三個王爺也不好意思提跟沈氏的過節,那太丟人,既是沈氏不張揚,他們自己不會往外說的。

    卻說詹夫人回到錦華宮,走去座位上,一看旁邊沈綰貞座位空空的,納悶,這孩子去那裡了?我臨走特意囑咐她,別是又跑那裡看熱鬧去了吧。

    下首坐的是允禮伯夫人道:“好像聽著說你兒媳去曹太妃宮裡找你去了。”

    詹夫人心道:這孩子是不放心我,看時候長了沒回來,擔心找尋去了,她這路不熟,我還是回繡春宮找她,我們娘倆一塊回去,反正時候不早,宴席快散了。

    出宮門坐上步攆往繡春宮,這宮裡頭大,走的話,一時半刻也走不到,況天黑路滑,詹夫人是命婦允其乘步攆在宮中行走。

    曹太妃正數落這哥仨,太監來報,“詹夫人又回來了,求見太妃娘娘,說找她兒媳。”

    幾人一聽,唬了一跳,互相看看,又看看床上躺著的沈綰貞。

    曹太妃也有些為難,這事棘手,若讓詹夫人知道,定然生氣,詹伯爺先朝老臣,無端戲耍伯府兒媳,即便詹夫人忍下氣,不出聲,傳出去,皇家仗勢欺人,言官又該奏本勸誡。

    皇上太后知道,又要生閒氣,本來皇上對這幾個兄弟頑劣,大為頭痛,大年下又惹是生非。

    曹太妃看幾人耷拉著腦袋不出聲,又看向床上的沈綰貞,沈綰貞看曹太妃看她的眼神,就知其意,支撐起身,就要穿繡鞋下地,曹太妃看她起時,身子晃了下,也不攔著,虛關心一句,“孩子,你還行嗎?”

    沈綰貞本來沒外表虛弱,就是為讓這哥仨心裡愧疚,不好過,故意站起來時,裝作頭暈,扶了下床柱,細聲細氣地對曹太妃道:“太妃娘娘,侄媳沒事,侄媳求太妃娘娘不告訴婆母知道,以免婆母擔心。”

    這番話,曹太妃正中下懷,本來怕讓詹夫人知道,沈氏真是乖巧可人,善解人意,轉憂為喜道:“好好,不告訴你母親,我派人送你娘倆出宮。”

    詹夫人進殿時,安陽王幾個躲去寢殿帷幔後,沈綰貞迎著詹夫人過去,像沒事人似的叫了聲:“勞母親又跑一趟,是媳婦之過,媳婦擔心母親,特意找個太監領來太妃娘娘宮裡找母親。”

    詹夫人拉著她的手道:“媳婦,我知道你一片孝心,如此我們回府,叨擾太妃娘娘了。”

    婆媳二人行禮告退。

    曹太妃忙招呼人,“送詹夫人出宮。”

    婆媳出了繡春宮宮門,趙世幀站在大殿外漢白玉台基上,望著那孱弱的背影隱沒在漆黑夜色中,心裡徒然有點空落落的。

    “詹夫人這兒媳知進退,是個有眼色的,不然今兒你們就有大麻煩。”曹太妃讚道。

    後宮宴散,皇后李氏把太后娘娘送回慈甯宮,折回坤甯宮,守門宮女蹲身奏道:“皇上在裡面。”

    李後望一眼寢宮裡的燈光,一陣溫暖,笑笑,輕快步子進了寢宮門。

    西暖閣內皇帝趙世賢斜倚在榻上看書,床頭琉璃燈發出明亮的光,看皇后進來,從書本上抬起眼道:“今兒散得早,太后她老人家高興嗎?”

    李後屈膝,“太后她老人家今兒很高興。”

    宮女太監侍候著皇后寬衣,李後坐在炕沿上,挨著皇上,兩口子好說話,

    “太后在宮中賜宴大有深意。”李後笑著說。

    “何以見得?”皇帝趙世賢感興趣地問。

    “三弟過年就及冠,早就立府,就缺一個王妃,主持中饋,為這事,太后娘娘千挑萬選,都不甚中意,今兒我看對徐尚書之女倒是很稱意,側妃人選定下翰林院大學士蔣子千的庶妹,知書達理,又不失慧敏,另一側妃人選太后舉棋不定。”

    皇后娘娘自顧自說,發現皇上有點心猿意馬,至親至近莫過夫妻,何況是打小的夫妻,自然比旁人瞭解,李后小聲道:“徐夫人也有意巴結太后,一門心思巴望其女做安王府嫡妃,兩下裡一拍即合,太后娘娘若請旨賜婚,皇上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皇帝趙世賢閉眼,沉思片刻,“三弟的意思?”

    “三弟玩心重,哪能想到這上頭,親事需太后張羅,這一正妃二側妃都才貌雙全,想來也無有不答應的道理。”

    皇后揣度,這徐崢之女,怕不合皇帝心思。這其中隱情,只有她能猜到幾分,其他外人無從得知。

    “這樣,哪日你探探三弟的意思,完了告訴我,他大婚,總要他願意。”皇上的話裡有深意,以李后之聰慧,感覺到裡面隱含的是什麼。

    “是,臣妾明兒就問問他。”

    “聽說三弟五萬兩買下個莊子?”皇帝貴為天子,兄弟間話反倒少了。

    “前兒聽小九說,在西山買下個莊子,聽說是詹府二少夫人的陪嫁,不知怎麼竟出價高到五萬兩,三弟竟答應了。”

    “隨他們鬧吧!這節下再多賞他五萬兩銀子就是。”

    李氏瞅瞅丈夫,丈夫多年宮裡歷練,個性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只有她能看出丈夫些許高興來。

    皇后李氏賢德,是皇帝趙世賢結髮妻,皇帝登基後,雖大肆選三宮六院,可對她這個皇后,頗敬重,夫妻甚相投。

    李后出於小小的私心,盼著安陽王納徐氏女為正妃,徐氏女才貌出眾,有家族依仗,若選秀入宮,對她定然構成威脅,可沒想到丈夫心裡的另一重想法,李后是女人卻不是小女人,不管何時,她都能以丈夫江山社稷為重,區區後宮爭鬥,和朝堂相比,無疑她選擇全大義,和丈夫共進退。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33 AM

第55回

    沈綰貞和詹夫人回府,時已亥中,二房明間的燭火還亮著,繡菊幾個一聽見院子裡有動靜,知道主子回來,忙迎出來,七嘴八舌,“主子,皇宮什麼樣?”巧珊嘴快。

    “宮宴吃的什麼?”鳳兒好奇問。

    幾人簇擁主子進門。

    “皇宮很大,宮宴吃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就是一樣的東西,做法也不一樣,還有許多沒吃過,沒見過的,皇宮裡的人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沈綰貞嘴裡說著,心裡卻想,這一生再也不想踏入宮門半步。

    一掀開堂簾子,熱氣撲鼻,大衣裳穿不住,沈綰貞只著中衣,熱水早已備好,連被窩都放好,用手一摸暖的,湯婆子早就捂得熱熱的,沈綰貞想這幾個丫鬟真是得力,年齡到了放出去,不讓跟著自己受委屈,聘個正頭夫妻,讓她們自過好日子去。

    一般跟姑娘陪嫁的丫鬟,將來都是預備給姑爺做通房的,可不能讓詹少庭這廝染指,白糟蹋了。

    這一世的男人都妻妾成群,像安陽王一次就冊了三個女子,比詹少庭更受用。

    自己怎麼平白想起這人來,沈綰貞此刻正洗臉,撩起一捧水,卻頓了一下,心裡好笑,草草洗了,就爬上炕,舒舒服服睡著了。

    次日,二房西偏院裡,尚香早起去井臺上打水,正巧紅箋的丫鬟玉兒也端著臉盆出來,二人朝一個方向,奔著井沿上過去,幾乎一齊到井臺邊,玉兒先半步伸手抓吊桶,同時,尚香也伸出手,兩人一起抓住掉桶上的繩索,都攥住,不肯撒手,主子不和,奴婢也就不和。

    “放開。”尚香原本在二房是大丫鬟,當年跟英姨娘很是得意了一陣子,不想後來落魄,可在怎麼落魄,也看不上玉兒這種小丫頭片子。

    玉兒卻不這麼想,如今一樣的主子,自然一樣的奴才,誰受誰的氣,聽尚香口氣沖,也上來脾氣,道:“我先來的,該我先打水,憑什麼讓你?”

    尚香聽她口氣不善,就也不跟她廢話,使勁一扯,玉兒力氣小,水桶被尚香扯了過去,還把她閃了趔趄,井臺上滑,玉兒腳下一出溜,站立不住,往後滑倒,做了個腚蹲。

    尚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一桶水,提著走了,理也沒理她。

    玉兒這一跤摔得不輕,一下子起不來,待尚香走了,她慢慢爬起來,扶著腰,盆子甩出老遠,她一步步挪到盆子旁,吃力地彎腰,拾起臉盆,水也打不了,看樣子是腰扭了,不敢吃勁,就拿著空盆子一瘸一拐走回去。

    紅箋過年這幾日,打扮漂漂亮亮的,會同進府的小姊妹,小姊妹裡像她混上通房的不多,多數還在侍候人,她借這個機會炫耀一番。

    等了半天不見玉兒打水回來,就有些不耐煩,拿起梳粧檯上的犀牛角篦子像是賭氣地用力捅頭髮。

    外間門一響,紅箋在裡屋大聲道:“打個水這麼半天。”

    看玉兒進門,提拉著空盆,手扶在腰上,走路小心翼翼,像是不敢吃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了?才好好好的,出去一趟,變成這樣,還要我這主子侍候你不成?”

    玉兒呲牙咧嘴,撅嘴委屈地道:“奴婢先去的打水,尚香後過來,卻搶著先打,把奴婢推搡倒了,在井臺上摔的。”

    紅箋是個直脾氣,一聽,就來了火,“什麼?她把你打的,你死人啊?沒長手,讓人打成這樣,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越說越氣,站起身,“走,找她去。”

    詹府年下幾日,每日家宴不斷,英姨娘樂得去吃,昨兒貪吃又多吃了兩口,結果宴席過半,她就覺得胃裡攪動,提早回去。

    沒等走到二房,一出花廳門,她就忍不住,哇哇大吐,結果走一路吐了一路,勉強支撐著由尚香扶著回來。

    剛進門,又是一陣大吐,直吐得胃裡空空的,才好受些,英姨娘趴在炕沿邊,頭耷拉在炕沿下面,不動彈,尚香看她難受,想大概吐完了,走去外間端過茶壺,裡面水是溫的,就倒一杯,意思讓她漱漱口,可英姨娘一挨到水,才喝了半口,又吐開了,尚香看她除了水,已經沒別的好吐了,發愁道:“見天吐,總不是個事,少夫人進宮去了,明早奴婢去回少夫人請大夫來。”

    就這樣折騰一晚,尚香打水進來,英姨娘覺得口裡膩,用青鹽漱口,剛含了口水,胃裡又一陣翻騰,口裡的水一下子吐了出來,把尚香唬了一跳,小聲道:“奴婢看姨娘不像是吃壞了肚腸,怎麼喝水都吐,是不是那藥吃壞了胃腸。”

    英姨娘皺眉,小巧的五官都湊一塊了,想了想,也懷疑道:“或許是吃那藥把胃吃壞了。”

    尚香突然想起胡三拿給她藥時說的話,對英姨娘道:“我想起來了,那胡三說了,這藥不能常吃,想是吃日子長了。”

    英姨娘剛想說話,就聽外面吵嚷聲,“出來,尚香小蹄子出來。”

    主僕二人一聽是紅箋的聲兒,尚香心裡有鬼,不敢出去,直要往英姨娘身後躲。

    “尚香小蹄子,躲去那裡?”隨著聲兒,紅箋叉著腰進來,後面跟著捂著腰的玉兒。

    “妹妹,這是為何?大清早的吵吵。”英姨娘冷臉道。

    “還不是你的好丫鬟,你問她,剛才做了什麼?”紅箋手指著英姨娘身後的尚香道。

    英姨娘忍住氣,回頭問尚香道:“怎麼回事?”

    尚香就把才打水的事說了。

    英姨娘看著紅箋,心道,我落到這個地步連你個賤人都欺負我,忍了你幾日,你還得臉了。

    回身罵尚香道:“蠢材,你躲什麼?難不成她吃了你,有我在,誰敢把你怎樣?”

    說吧,轉過身,挺起胸脯上前兩步,對著紅箋趾高氣揚地道:“有本事你打我,何必與我的丫鬟為難,我的丫鬟是我教的,你沖我來。”

    邊說邊往前作勢要與她對打,紅箋看了看她並不凸顯的肚子,往後退了兩步,嘴硬道:“你縱著下人?”

    “我這主子就護短,怎麼著?有本事你沖我來。”說吧,步步緊逼。

    紅箋嚇得步步往後退,生怕她真撞上來,她腹中胎兒有個好歹,自己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英姨娘心裡還真這麼想的,方才聽尚香說這藥吃出了毛病,就想不能在吃了,可總得找個由頭,沈綰貞精怪,看來在她那是討不到便宜,雖心裡深恨她,可總找不著機會,肚子不能等,正好紅箋撞上門來,絕好的機會。

    心生一計,拿話激怒她,兩人動手,可紅箋卻不傻,似乎看出她心思,就虛張聲勢,不敢真和她動手,英姨娘暗想,不能錯失機會,孤注一擲,剛打算不管不顧沖上來,撞在她身上,然後往後一倒,二日便聲稱胎落了,紅箋這蠢貨怎麼也想不到她懷孕是假的。

    偏這時,外面一聲,“英姑娘。”

    門被推開,是詹夫人屋裡的丫鬟琉璃進屋來,看幾個人都站著,面色不對,這個臉上看看,那個臉上看看,奇道;“怎麼都站著,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事。”英姨娘遮掩著,收回去勢,心道:真不巧,方才在晚來一步,自己就大功告成。

    紅箋看方才英姨娘眼神像是要撲上來,心裡懊悔,不該送上門,她仗著懷著二爺的骨肉,自己哪敢碰她,這賤人明知道這點,方才竟要上來和自己拼命,萬幸琉璃進門,不然自己這臉丟大了,她沒往更深了想,怎麼也想不到那英姨娘並非只想作踐她,而是有更深的算計。

    紅箋一嚇,不敢逗留,趁著琉璃丫頭沒走,便帶著玉兒訕訕地往屋門外走。

    臨出門時,瞪了尚香一眼,心道:現在有你主子護著,你個小蹄子今兒的事不算完,早晚讓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紅箋快走到東廂房門口,回頭一看玉兒遠遠地落在後面,走路姿勢很可笑,恨得直跺腳。

    這廂琉璃對英姨娘道:“太醫院年下休沐到初六,夫人說了,初七請太醫院的王御醫過來給姨娘瞧瞧。”

    英姨娘嚇得心裡一疙瘩。心道:又是那王御醫,前次,被他差點看穿,這次又來,若真被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她勉強維持臉上的笑容,送走琉璃。

    尚香緊張地看著她道:“主子,這可怎麼是好?奴婢看藥還是停了吧,御醫來了就說誤診。”

    英姨娘坐在炕沿邊,手裡絞著帕子,悶頭半天道:“一會得空你出京城去問問胡三怎麼回事,正好年下下人們可以走動,你就說回鄉下莊子裡看看。”這現成的理由,聽著合情合理。

    尚香侍候英姨娘吃了早膳,待忙完了,就走去跟付婆子告假,說是去鄉下莊子,付家的也不疑心,囑咐道:“你主僕在莊子上呆一年,是該去看看,不過早去早回,城門年下提早關的。”

    尚香口中答應著,出了府門,拿英姨娘給的銀子錢雇了輛車,就先去鎮子上找胡三。

    胡三節下也不清閒,有那大戶人家太太趁著年下亂,做手腳,幹陰損事,上他這掏弄藥的,一聽有人敲門,心裡高興,生意又來了,待開門一看,見進來是尚香,臉上微微有點失望,也不驚訝,說,“你主子藥還在吃嗎?”

    “我正是來問這事,我主子見天吐,是不是把胃腸吃壞了。”尚香問。

    胡三眼珠轉了轉,順著她話頭道:“給你藥時,不是告訴你了嗎?這藥不能吃得時候長了,吃多了犯毛病的。”

    尚香聽他說的,細想想他是提醒過自己,也就沒話說,告辭出來。

    順路繞到莊子裡,兜了一圈,回伯府。

    尚香進伯府門,及到二房門口天都黑了,也是冤家路窄,可巧,紅箋要去吃酒,也正出門。

    尚香繞過富貴牡丹琉璃照壁牆,差點撞到一人身上,那人二話沒說,抬手就給了她一記清脆的耳刮子。

    紅箋收手罵道:“狗奴才,瞎了眼了。”

    尚香有點打傻了,跟著英姨娘,英姨娘都未動過自己一手指頭,好半天,才看清楚紅箋滿是得意帶笑的臉,又看玉兒站在她主子身後,看著她心裡稱願。

    尚香捂著臉,跑回西廂房,在門口把委屈往肚子裡咽了咽,才抬腳進屋。

    英姨娘剛迷瞪一會起來,一整天吃得素淡,胃裡平復了,不難受,就有了點精神頭,坐起來,也不敢去家宴上吃,搞不好又折騰,正想著尚香回來去上房告假,尚香就進門來,英姨娘才要指使她,愣了一下,緊緊盯著她的臉,尚香被紅箋打得五個指印清晰地留在臉上。

    英姨娘驚訝道:“你的臉怎麼了?讓人打了?”

    尚香坐在炕沿邊低頭落淚,見也瞞不住,道:“紅姑娘打的。”

    “你是我的丫鬟,她憑什麼打你?你什麼犯在她手裡?”英姨娘驚怒。

    “奴婢從莊子裡回來,一進門,正好紅箋姑娘出門,天黑,看不清,不小心差點撞上,她就甩了我一巴掌。”尚香一邊抹淚,一邊委屈地數說。

    “這還了得,你有錯她該來告訴我,由我做主子的管教,她出手打你,不知自己僭越。”英姨娘氣憤地道。

    “她說連奴婢主子都沒規矩,難怪奴婢沒規矩,說她替主子管教奴婢。”尚香故意添了些話,捎帶上英姨娘。

    “這還了得,二房亂為王了,我去上房找沈氏評理,若不給我個公道,我就找二爺和夫人做主。”英姨娘說吧,真就往外走。

    尚香受了委屈,盼著有人伸冤,也不攔著她主子。

    沈綰貞一大清早,就被大少夫人趙氏派了差事,明兒伯府宴請外客,趙氏一個人忙活不過來,著她幫著張羅明兒宴客的酒席,明兒人多,她想著桌椅恐怕不夠使,現帶著人從庫房裡抬出來平時不用的,碗筷也按人頭點驗備足,酒水提前備好,為免明兒忙亂,把該做的豬、牛、羊、雞鴨,讓大廚房先煮出來,青菜為新鮮,明兒一早送來,晚上開席,現炒就來得及。

    一一安排妥當,沈綰貞回來換件衣裳,預備去花廳吃酒,剛喘口氣,茶未喝上一口,小丫鬟就來回說,“英姨娘有事求見主母。”

    沈綰貞一聽是她,就不打算見,誰知她又使什麼壞心眼,對繡菊道:“你出去看看,把她支走,就說我累了,身子不舒服,正歇著。”

    繡菊出去,英姨娘料到沈綰貞不見她,果見繡菊出來,繡菊道:“主子身子不舒服,正躺著,姑娘有什麼事,待主子得空,奴婢替您回。”

    英姨娘就把紅箋如何來她屋裡尋事,找茬打了她的丫鬟尚香說了一遍,末幾道:“姑娘替我評評理,她做得該不該?我就不信,還沒有王法了,少夫人不管,還有二爺,還有夫人,說不得大家沒臉。”

    繡菊似笑非笑地道:“姑娘這話差矣,紅箋姑娘好歹是主子,尚香再怎麼都是丫鬟下人,下人衝撞了主子,打一巴掌,就找到夫人那裡,也沒有為個奴才把主子打一頓的理,大不了夫人說一句紅箋姑娘張狂,又能怎樣?就是二爺,紅箋姑娘是枕邊人,難不成反不如一個丫鬟,姨娘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繡菊一番話說得英姨娘眨眨眼睛,想想,自己虧了沒去,若去了,告不贏,倒叫紅箋那小蹄子得意。

    怎麼想心裡都憋屈,抱怨道:“二房有主母,反倒讓人受這個委屈,都沒了規矩。”

    繡菊一聽,怪上主子,沉臉道:“誰說二房沒規矩,為個奴婢反怪主子就是有規矩,姑娘的奴婢也是奴婢,不能因姑娘跟了爺,就都是爺的人,都跟著上去了。”

    英姨娘怎麼聽著這丫鬟話裡好像把她也罵了,又找不出話來駁,賭氣走了。

    繡菊回屋,述了經過,沈綰貞笑道:“你這丫鬟如今也嘴巴不饒人。”

    “這都是逼的,不然在這府裡,我主僕就受人欺負的份,連個姨娘也敢來質問主子,還說什麼規矩?自己就先沒規矩。”繡菊生氣道。

    英姨娘一生氣也忘了告假的事,心裡把沈綰貞罵了幾回,走回屋。

    尚香一看主子陰著臉,就知道碰了釘子。

    英姨娘讓尚香去告訴大廚房,把她的份例飯菜送來,不知會一聲,怕府裡主子多,大廚房本來事忙,沒人理會她一個姨娘用沒用飯。

    英姨娘吐了一小天,又去上房惹了氣,半倚著床榻,等著大廚房送來晚膳,可左等不來,又等不見送飯的人,讓尚香出去看。

    尚香回來說,“花廳早已開席,想是大廚房把這事忘了。”如今節下應酬多,還有酒席要承辦,大廚房應付不過來,那還能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你去看看,催一催,就說我餓了,肚子裡的孩子也餓了。”英姨娘怕說自己像上回無人搭理,就指著肚子裡那塊肉。

    尚香剛想出去,“回來”英姨娘又喚她,尚香停住腳,“還是我去吧!你去未必管用。”

    英姨娘喚回尚香就自己走去府裡大廚房,快走到門口,見兩個婆子抬了一個大食盒,像是往前院去,心想定是爺們吃酒要東西,聽二人邊走邊說,其中一個婆子道:“二少夫人指揮著人把肉都煮出來,煨著入味,備明兒鍋灶不夠用,明早青菜送來,現摘了,洗乾淨,上灶一炒,一點不耽誤工夫,省了明兒忙亂,今年府裡宴請的客人比照往年多,都趕在一日,萬一哪兒不齊全,上面又要怪罪。”

    這倆人邊說邊走了。

    英姨娘進門一看,大廚房裡沒人,廚娘們忙活完,留下幾個打發前面吃酒臨時要東西,餘下的累了一整天,也找地方吃酒抹幾把牌,方才倆婆子去前面送酒菜,一時走空了。

    英姨娘看廚房空無一人,連喚了兩聲,也沒動靜,看灶上十幾口大鍋裡冒著熱氣,肉的香味直撲鼻子。

    走過去,掀起一口大鍋,煮好的十幾隻肥雞,悶香,掀起旁邊的一口大鐵鍋煮的是滿滿一大鍋豬蹄子。

    不說豬蹄,就是湯色油亮,令人饞誕,把英姨娘口水都逗引出來,想拿幾個豬蹄子回去啃,就四處找傢伙,一眼看見灶臺上擺著一個空著的白底藍花大瓷碗,拿了,用漏勺撈了幾個豬蹄子,放在大碗裡。

    英姨娘端著剛走了兩步,猛然想起那兩個婆子的話,心道:沈綰貞幫忙照顧宴客酒菜上的事,想到這,眼珠一轉,又折回去,放下手裡的碗,聽聽外面沒動靜,又走到門口朝外瞅瞅,四周寂靜無人。

    就走去灶上拿過一罐子鹽,抓起一把放到一口煮肉的鍋裡,還嫌不夠,又抓了幾大把撒入鍋裡,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每口大鍋裡都抓了兩把鹽撒進去,忙忙做完,慶倖廚房沒回來人,她就端起大碗豬蹄悄悄走了。

    英姨娘前腳剛走,後腳一個婆子登東回來,想一會吃酒,沒下酒菜,就想撈出兩個豬蹄子,往灶臺上一看,方才洗乾淨的大碗沒了,嘴裡嘟囔:“這一會功夫,就被人拿去用了。”

    又取出一個傢伙,掀起大鍋蓋,撈起兩個豬蹄,端著走了,這婆子就著酒啃了兩個豬蹄子,可也沒發現咸了,英姨娘鹽剛撒到鍋裡,還沒入味。

    英姨娘端著大碗回到屋裡,尚香接過,聞聞笑道:“主子那里弄的,聞著真香。”

    “吃吧,別聲張,明兒有好戲看。”說吧,英姨娘洗手,和尚香一塊啃了個溜乾淨,啃完豬蹄子,忍不住把方才在的鍋裡撒鹽的事同尚香說了,尚香有幾分害怕,“萬一明兒少夫人查起來,可怎麼辦?”英姨娘得意地道:“怎麼查呀?她做夢也想不到我去過。”心道:沈綰貞讓你得意,明兒朝中達官顯貴都過詹府飲宴,看你怎麼交差?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43 AM

第56回

    次日,一大早,大廚房就一派忙碌,晨霧未散,府裡的採買就置辦回來新鮮的菜蔬。

    廚房上的人洗菜,摘菜,由於用量大,就忙活小半天,東西昨兒備好,大家心裡有底,忙卻不亂。

    廚房的管事韓貴家的指揮著把事先煮好的肉做進一步加工,肚子咕咕叫,有點餓了,順手摘了塊帶皮的肘子,放到嘴裡,剛嚼了一口,還未等下嚥,‘呸’一口吐出來,表情很痛苦,破著嗓子喊:“老馬婆子。”

    那馬婆子正在切鹵肉,聽她喊叫,忙在圍裙上擦把手,小跑過來,“大娘,啥事?”

    韓家的一塊去骨帶皮的肘子甩向她臉上,尖叫道:“你幹的好事,你自己嘗嘗這能吃嗎?”

    馬婆子懵了,趕緊拾起韓家的甩在灶臺上的那塊肘子肉,撕了一小塊放在嘴裡,直緊鼻子咧嘴,‘呸呸’地吐出來,直拿襖袖子抹嘴。

    韓家的氣得指著她道:“怎麼跟你說的,今兒來的都是貴客,讓你仔細點,還給我捅簍子。”

    馬婆子哭喪著臉道:“我都嘗了,咸淡正好,鹽放得有數的,不可能啊?”

    韓貴家的一聽,忙掀開旁邊一口鍋鍋蓋,嘗了口排骨,立馬‘呸呸’吐出來,比方才的肘子還鹹,緊跟著嘗了所有烀的牛羊兔雞鴨鹿等肉,都咸得直沙嘴。

    立時,韓家的就傻了,眼睛直直的,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時,廚房上灶的廚娘都圍攏來,嚇得都變了臉,韓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了。

    馬婆子一看事情大了,嚇得臉似死灰,嘴唇哆嗦著,喃喃地一遍一遍地道:“我嘗了,嘗了。”

    突然,看見人堆中的程英媳婦,像是救命稻草,忙抓住,“程家的,你和我一齊嘗的,咸淡正好,你說是不是?”

    程英家的也傻了,忙不住點頭,自言自語地道:“我嘗了,是正好,沒錯,怎麼今兒就變了。”

    這時,昨兒那個偷啃了兩個豬蹄子的婆子,也插言道:“我也嘗了,不鹹。”

    地上的韓貴家的聽了爬起來,“當真?”

    幾個人都說,“當真。”

    這時,程英家的想起來道:“對了,二少夫人過來,我還給二少夫人嘗了一塊肉,二少夫人說香。”

    韓貴家的低頭尋思,這時,有人把鹽罐子拿來,趙家媳婦是幫廚的,記性好,道:“我記得昨兒晚,這鹽還是滿罐子的,怎麼剩了半下子,我昨兒裝的,怕今兒找鹽找不著。”

    有個廚娘道:“是不是有人趁人不備做了手腳。

    眾人都犯了尋思,昨兒那啃豬蹄的婆子道:“我就出去一會,廚房裡一直未離人。”

    突然想起,道:“可是,我出去登東,洗好的碗放在灶臺上沒了,是哪個拿去了?”

    眾人都搖搖頭,道沒拿,都吃酒誰拿個空碗做啥。

    那婆子狐疑道:“那就怪了,我明明洗了個大藍花瓷碗,轉眼就找不見了,定是有人了拿去了,不是廚房的人定是外人來過,那來過的人一定看見是誰撒了鹽。”

    這點線索也不足以說明什麼,韓貴家的發急道:“先別追查是誰動的手腳,先說怎麼辦,在過四五個時辰就開席了,這現做也來不及,何況鍋灶都占著。”

    眾人七嘴八舌,也說不出個正經主意。

    沒法子,韓貴家的只好差人請二少夫人前來,這麼大事瞞也瞞不住。

    沈綰貞聽廚房一個媳婦來回說東西煮壞了,顧不上換衣裳,就匆匆趕來,眾人把事情原委說了遍,沈綰貞夾了一塊頭子雞肉放到嘴裡,鹹得乾咳兩聲,有人忙遞過一杯水,沈綰貞喝了一大口,沖淡了口中的鹹味。

    蹙眉想該如何解決,再有幾個時辰客人就到了,若是菜做鹹了,還有法子補救,可肉已入味,就沒辦法了。

    韓貴家的心慌,咕咚跪下,求道:“主子饒恕,實在奴婢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是不盡心,奴婢在府裡這麼多年,幾時出過這麼大的紕漏,求主子想想法子,怎麼把這事圓過去。”

    廚房裡眾人紛紛跪下,央求道:“求主子可憐,今兒這麼大事,若出差池,奴婢們都不要活了,差事就砸了。”

    “都起來吧,大家在好好想想,有什麼法子補救。”

    沈綰貞腦子裡想了幾個主意,唯一個主意,還略覺可行,就是上京城大館子叫菜,可這麼多人,費多少銀子錢,這大筆數目,從賬上出,伯爺和夫人定然知道,自己倒是沒什麼,頂多責怪一聲毛躁,可這些人就遭殃了,差事沒了,就等於沒了飯碗,都拖家帶口,且是在大廚房幹了有些年頭,聲名盡毀。

    若重做,不說來不來得急,肉都凍著,一時半刻,解凍還需幾個時辰,顯見不行。

    這時,一個粗使丫鬟搬著一個炭火盆,沈綰貞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一首詩:“綠蟻新酷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想起庫裡搬碗碟時,看見庫房裡有一些炭火鍋,她當時問,下人說是伯爺有一日大雪天宴客,附庸風雅,吃肉飲酒,吟詩作對,現置辦的,放了幾年,也沒人動彈。

    綰貞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就對韓家的道:“你們不用著急,青菜照做,肉不是沒有,我有個主意,你們看行不行?”說吧,就把想法說了。

    韓家瞬時臉上就開晴了,道:“好!這辦法好,吃鍋子,這省事不說,意思也新,年下這幾日,誰家肉都吃膩了,這辦法新穎別致。”

    眾人都說這法子好。

    沈綰貞當即讓人開了庫房,取出炭火鍋子,王侯公卿,居上廳,單獨成席,自然一人一個暖鍋,低等官員,圍桌坐,桌子上擺放個生炭的小火爐,爐上架個湯鍋,四五個人一席,就解決了鍋子少的問題。

    接下來,還有一個問題,古代涮鍋子,沒有切肉的機器,用人工切,這就需刀工好,沈綰貞挑出幾個刀工嫺熟的廚娘,什麼都不做,專門負責切肉,沈綰貞囑咐,“記住,一定要細,切得越薄越好。”

    沈綰貞又把二房的下人找來幫忙,像錢婆子平常雖不上灶的可是刀工好,就也加入切肉的當中。

    沈綰貞又著人拿來紙筆,親手把該準備的食材,細細寫張單子,

    蔬菜類:白菜、菠菜、萵筍、土豆、蓮藕、茭白、冬筍、冬瓜、香菇、綠豆芽、凍豆腐、香菜、香蒜、蔥等。

    乾果品類:玉蘭片、筍乾、紅棗竹蓀等。

    肉海味類:豬、羊、牛、雞、鴨、鵝、兔肉、魚、蟹、蝦等。

    野味:野雞、野鴨、鵪鶉、鹿肉、狗肉等。

    火鍋蘸料大廚房的人自行調配。

    這些寫清楚了,交給韓貴家的一一確認,若有現成的,洗乾淨備用,沒有的著伯府採買立刻出去買回來。

    “青菜要量大點。”沈綰貞特意叮囑了一句,想來的都是達官顯宦,山珍海味早吃膩了,但還不能沒有,伯府講究臉面,不能太寒酸,必要的點綴是要的。

    大廚房的廚娘們既是主子吩咐也沒人敢多問,不治罪都撿便宜了。

    天剛一擦黑,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到了,男子讓至外間飲酒,女眷內花廳吃席。

    趙少夫人是伯府長媳,又是伯府未來伯夫人,自然出去待客,曹氏夫人也周旋與女眷之中,沈綰貞則指揮下人上酒菜。

    廳上,每張桌子都事先按放了炭火湯鍋,等到開席,客人坐定,一碟子一碟子青菜肉端上來,眾人好奇,

    以往冬日天寒也吃暖鍋子,都是把肉片片得薄薄的,下到湯鍋子裡,撈出蘸著料吃,卻沒有這麼多食材。

    滿桌子菜品,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應有盡有。尤其是看著滴著水珠的新鮮帶綠的青菜,清脆水靈,勾人食欲,又有不少小碟子裡盛著醬菜、涼拌小菜,一看就爽口,年下大魚大肉吃膩了,本來已沒胃口,一看這一桌子搭配新鮮,水靈靈的吃食,胃口大開。

    下人們把菜品一樣樣下入鍋中,鍋開,眾客就都伸箸夾吃。

    邊喝邊聊,內外廳裡都吃得熱火朝天,聊得興起,男客中就有借酒撒歡,擊鼓的,吟唱的,引得一陣陣哄堂大笑,氣氛熱鬧,無拘無束。

    詹伯爺正陪著幾位老國公爺、侯爺,閒聊,還未入席,就有下人來報:“安陽王和成王到。”

    這令詹伯爺頗感意外,每年下帖子請,但安陽王和成王幾個兄弟從未露面,詹伯爺讓到是禮,也沒打著讓他們來,他為人謹慎,從不結交皇子們,以免生出口舌,當今皇上心細如髮,以免犯忌。

    一聽下人稟報,卻不能怠慢,忙忙正衣冠,就帶著三個兒子降階相迎。行君臣大禮,“臣昌邑伯詹榮叩見兩位王爺。”

    安陽王趙世幀面帶笑容,“伯爺不必多禮,本王聽說你請客討一杯酒喝。”

    “二位王爺親臨寒舍,蓬蓽生輝,求之不得。”說吧,就往裡讓。

    趙世幀認識伯府長子詹少祥,笑道:“詹大公子一相可好?”

    詹少祥抱拳拱手,“托王爺福,很好。”

    趙世幀邊往裡走,眼光掃向側旁恭立的詹少庭問:“這位是……。”

    “二犬子。”詹伯爺忙答道。

    詹少庭也拱手一揖,“恭請王爺安。”

    趙世幀點點頭。

    進了府門,詹伯爺也不讓至廳上,知道這兩位王爺不拘泥禮數,不喜刻板,就讓至府中最高處攬月樓,獨設了幾席,詹伯爺親自陪著二王飲酒,其三子告退下去陪府裡男客。

    又請來幾位朝中德高望重的侯爵作陪。

    “二位殿下大駕光臨,薄酒素菜不成敬意。”詹伯爺也不是客套,是真沒想到貴客能來,也沒特意準備,並為此有點忐忑。

    下人們擺上酒菜,詹伯爺開始看端上來的暖鍋子,心想,今冬天寒,尤過年這幾日最冷,吃鍋子待客,倒也說得過去。

    後面看一樣樣菜品上來,擺了滿滿一几,也覺稀奇。

    下人得了二少夫人吩咐,待水煮沸,把桌子上的菜蔬一一下到湯鍋裡,湯滾,給各位各盛了碗純蔬菜湯,眾人皆端起喝了,清淡適口,接著下各色肉類。

    不說詹伯爺好奇,就連安陽王看著都納悶,宮裡也吃暖鍋,可就是下肉,青菜下裡面,還真沒嘗試過,而且這許多樣食材一起下鍋裡,透著新鮮。

    又一個滾開,看銅鍋中紅白綠各色食物搭配好看,安陽王感興趣地伸長箸夾了跟前火鍋裡的食物蘸料吃一口,又夾了一口碧綠的青菜,道:“不錯,詹伯爺會吃,竟想出這個主意,既省事吃著爽口,營養還不缺,伯府裡的廚子那裡找的?”

    詹伯爺也心裡納悶,每年都請外客,可都是中規中矩,每年就是有變化,也不離上下,偏今年怎麼大相徑庭。

    問使喚丫鬟道:“這是廚房那個想出的主意?”

    “這是二少夫人的主意。”丫鬟嘎巴溜脆答道。

    “聰明,不愧是伯府的人。”趙世幀一聽詹府二少夫人就知是沈綰貞,笑著誇讚一句,心道:這女子就是與眾不同,精靈古怪,連想法都很奇特。

    “跟皇宮宮宴自是沒法比,王爺不嫌棄就好。”伯爺心裡高興。

    安陽王趙世幀連日來皇兄賜宴,不知怎麼竟食不甘味,今兒瞅著一桌子東西,分外有食欲,吃了不少,詹伯爺倒是沒動幾箸,看安陽王眼前的碟子裡的菜蔬眨眼就空了,示意下人多上,反正這玩意不缺,且花不了幾個錢。

    趙世幀吃得津津有味,一會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子。

    兩旁丫鬟手執宮扇一直在搖,允禮伯和誠意候等幾個侯爵,也那廂吃,屋子裡甚少說話。

    成王也只略動了幾箸,看著三哥,心裡納悶,按說也沒好吃到那去?至於你像是幾日未進膳,吃成這樣嗎?

    趙世幀又夾了一箸抬起頭,攬月樓東面落地八大窗扇,直望見外面夜空,心道,難怪叫攬月樓。

    下人盛上一碗熱湯,趙世幀接過一口氣全喝下,出了一身透汗。

    起身走到臨窗前,詹伯爺只當他怯熱,由於屋子裡鍋子散出熱氣,就把支摘窗開了半扇,忙吩咐下人:“把窗子闔上,王爺剛吃了熱物,看著涼了。”安陽王可是太后的心肝,若在他府上出了差錯,太后可是不依的。

    趙世幀擺擺手,“不礙事。”詹伯爺還是使了個眼色,讓下人把窗子關了。

    趙世幀抬頭看夜空,月被遮了半邊,星辰寥落,無意間眼光移到東北方向,突然,二門內宅裡一串大紅燈籠沿西往東去。

    就見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一乘軟轎,掌著‘二房’字樣的燈籠,在二門口停頓一下,徐徐地沿著花牆往東北方向去了。

    趙世幀一直等到最後一點光亮消失,才收回目光。

    不知是吃酒還是吃了暖鍋子的緣故,心裡有點燥熱。

    不知何時,成王並肩站在他身旁。

    卻說英姨娘晚間啃了豬蹄,已五飽六撐的,本來怕聞菜味,可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沈綰貞笑話,就扶著尚香去花廳。

    由於來遲了,桌上早已開吃,除了本府的妾氏還有幾個外客,也是姨娘一級別的,詹府的主母當然不屑與妾同席,就由同為妾的幾個陪著,雖說官員出門應酬帶正妻出席,可也有那一等不曉事的,銀子錢絹的官,家裡規矩不嚴的,也不怕人笑話,帶著寵妾出來的。

    幾個人埋頭正吃,安氏抬頭打了聲招呼,“妹妹來了,快坐。”

    英姨娘看桌上一碟一碟擺得滿滿的,中間一個炭火爐,上面架著個湯鍋,冒著哧哧熱氣,幾個妾氏圍爐吃得正香,不時挑幾根菜送進鍋裡,又吃了幾盅酒,每個人臉都紅撲撲的,一個侍郎的小妾道:“這吃法,還是頭一次,二少夫人真會想折,想到這法子,吃得清爽痛快。”

    別的桌上也有贊好的,就有那會說話之人附和說:“吃著不膩,周身暖和。”

    又有幾個單獨要了辣鍋子,吃得滿頭大汗,舒爽通透。

    英姨娘一口也吃不下,不但沒難為住沈氏,反倒讓她出盡風頭。

    沈綰貞一看肉吃不動,就著人告訴廚房不用切了,虧有先見之明,青菜多預備,眼看著青菜空了碗底,肉卻極少有人動筷,就下幾片肉借個味。

    攬月樓裡,幾位侯爵陪著兩位王爺絮了會話,安陽王和成王告辭。

    詹伯爺忙起身相送,一直送至大門口,直看著二人上了大轎,方才回轉,心裡狐疑,安陽王平時是神龍不見尾,天馬行空,京城的王爺府邸都極少住,今兒怎麼會來?。

    趙世幀和成王坐在馬車裡,成王忍不住問:“三哥此來,難道心裡有何打算?”

    “打算?過府飲宴而已,何來的打算?”趙世幀道。

    成王別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道:“她乃有夫之婦,不過說實話,詹二公子為人,真不地道。”

    “可惜。”趙世幀淡淡地道。

    成王怎麼有種預感,不敢想卻不能不想,三哥別是看上那女人了,若真是這樣,就麻煩了。

    趙世幀直接回安陽王府,到了府門,吩咐車夫把成王送回府邸。

    趙世幀一進王府大門,管家陳福就趕緊迎出來,像是等了好久,“王爺可回來了,燕夫人自吃過晚膳就說肚子疼,王爺是不是去看看?”

    大凡成年皇子,沒娶正式王妃,身邊都有侍姬,這燕夫人是個異族女子,是臣下為討好王爺和太后進獻,這燕姬堪稱絕色,能歌善舞,又兼性情溫順,平常比起那幾個姬妾,還算得安陽王的心。

    是以陳福不敢怠慢,等王爺一回來,立馬就回稟了王爺,只當王爺能立刻過去看望,不想王爺卻沒理會,只哼了一聲,徑直朝寢殿去了。

    陳福跟在後面,不知王爺去了一趟詹府又發生什麼事,按理說伯府不是寒門小戶,男女賓客分開,自家王爺也見不到詹少夫人,怎麼瞅著像是有心事,一時不得要領。

    可話還未說完,就硬著頭皮道:“襄陽王送來的徐姑娘哭哭啼啼,鬧著要見王爺。”襄陽王年下特意送了兩個美人給他。

    趙世幀煩躁地揮揮手,“兩個都給襄陽王送回去,別再為這事煩我。”

    陳福看王爺臉上不耐煩,不敢多說,抬腿要走。

    “回來。”聽王爺喚,陳福不知何事,恭立聽王爺吩咐。

    “算了,跟她說,若再鬧,送她們回去。”陳福答應聲:“是。”下去。

    “王爺心善。”從小就侍候王爺的太監方公公道。

    “襄陽王送來的,若退回去,依襄陽王的脾氣她二人還能活命嗎?再說……。”

    趙世幀停住話頭,望了眼窗外,今兒的夜色不甚明亮,視線所及,灰黑一片,他眸底比漆黑的暗夜還深。

    他由下人們侍候洗漱安置,今兒多喝酒,胃裡一暖,舒舒服服躺下,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在說詹伯府內花廳裡,女客吃得開心,聊得熱絡,酒宴竟遲遲不散。

    外間男客也鬧得花樣百出,一干朝臣吃起酒來,就放下身段和平時嚴肅矜持,嚴謹的朝廷命官也多了幾分可愛。

    以往嚴冬宴客,往往過不了一個時辰,菜便涼透,回鍋再熱,失去原有的味道,成了殘羹冷炙,可暖鍋子就不一樣,什麼時候都熱氣騰騰,凸顯氛圍,影響了人的心情,席上人等就格外的雀躍。

    一頓酒直喝到亥時才散了,沈綰貞盯著人收拾傢伙,趙氏走過來,把她叫到偏廳,一進門,問;“今兒怎麼了?出事了嗎?怎麼變成了吃鍋子。”

    她一直忙著,也沒顧上問,此刻總算人走淨了,消停了。

    沈館貞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這還了得,何人大膽做出這等陰損之事,今兒天晚,明兒讓我查出來絕不輕饒!”趙氏雖不喜讓沈綰貞搶了風頭,可伯府宴客,關係到將來繼任伯位的詹大爺聲不容小覷,趙氏沉臉,揣測是那個動的手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3:53 AM

第57回

    翌日,趙少夫人頭樣事就是查何人在菜裡動的手腳,她把廚房一干人等叫來,先由韓貴家的大概說了事情經過。問那兩個往前面送東西的婆子幾時走的,又幾時回來,趙氏理出一點頭緒,就是說廚房一直有人,只有片刻功夫離人,問那功夫出去登東的婆子,“你說洗好一個大碗放在灶 臺上,出去片刻就被人拿走了?”

    那婆子點頭,肯定地說是,趙氏問眾人,“誰拿了那只大碗?”

    眾人皆回答沒拿。

    “這就奇了,沒人拿長腿跑了。”趙氏觀察眾人神色,不像是說謊,想如果是大廚房的人即便拿了碗,也沒什麼,不至於不承認。

    “這麼說是外面進來人拿了碗,那個拿碗之人很可能就是給菜裡動手腳的人?”趙少夫人縷著線索循序漸進分析。

    “來人。”趙氏招呼房中丫鬟,“你們分頭去各房偷著問問,查訪出誰拿了那只大碗。”

    “是少夫人。”那幾個丫鬟答應聲,就往外走,看要出門,趙氏卻又喊了聲,“回來。”那幾個丫鬟走回,聽主子還有何話吩咐。

    “這事你們幾個不能出頭,那做賊的,一看你們是大房的,就能猜到查訪昨兒的事,更不敢承認。”趙氏不怪乎心細,剛把丫鬟放出去,轉念一想不妥。

    趙氏對一旁站著的韓貴家的道:“你派兩個婆子去,就裝作隨便問問,就說送飯時,往回返碗碟,落在那個屋裡,忘了取了,點驗時對不上數,是要賠的。”

    韓貴家的聽說,忙指使兩個婆子,“你二人各房中問問,記得別驚動夫人。”

    那兩個婆子下去挨個房中去問。

    趙少夫人看沒什麼可問的,就讓一干廚房的人回去了,今兒還要宴請本族親友,還有事要忙。

    又囑咐韓貴家的,“這次一定要仔細,不能再出紕漏,以後進口的東西,安排兩個人專門守著,大廚房不得離人,賊人找不出來,說不定還會下手,盯緊了。”

    韓家的連聲道:“主子放心,這回奴婢就是晚上睜眼不睡,也要看住了,看那個敢再使壞。”

    廚房上的人都打發走了,趙氏吩咐一個丫鬟道:“你去二房,請二少夫人來一趟。”

    那丫鬟應聲去了。

    大廚房裡兩個婆子奉命查訪丟失的碗,走到二房地界,先去了東廂房,正趕上玉兒出來倒水,就站在東廂房門口,也沒進屋,問“玉姑娘,看沒看見一個藍花大瓷碗,早飯收傢伙少了一個,碗碟是登記造冊,每次收回要清點的,丟了需賠上,奴婢等白問一聲,落沒落在姑娘這屋子。”

    紅箋從屋裡出來,聽見這話,陰陽怪氣地道:“我們這屋裡沒有你要的碗,也許有人藏了,大娘們不妨問問。”說吧,眼睛瞟著對面西廂房。

    尚香沒在屋裡,英姨娘出門潑昨晚的殘茶,聽紅箋故意大聲說,心裡有鬼,嚇得忙縮回來,掩上門,忙忙到處找尋,先看那只碗是不是放在明面上,若在明面上好藏起來,可找了半天,就是不見了那只大碗,那兩個婆子這時在外面叩門,英姨娘只好走去開了門。

    門外站在方才的兩個婆子,其中一個婆子語氣和緩地問,“姑娘屋裡可有廚房盛東西的傢伙?奴婢等疏忽,丟了東西,韓大娘說了,要扣下月月錢描賠。”

    “什麼傢伙?”英姨娘裝作毫不知情問。

    “一個大藍花瓷碗,想是送飯落在那個屋裡,問問姨娘屋裡可有,若沒有,奴婢倆個再問問別處。”這兩個婆子也沒打著能問到,只不過主子分派的差事,不敢不上心,如今廚房出了這麼大事,正愁沒人作伐,若在自己這裡出點差頭,就趕上倒黴了,所以倆人互相提著別大意了。

    “我這屋裡沒有大娘們說的碗,不信二位大娘進來搜搜?”英姨娘壓下心底不安,故作輕鬆地道。

    “姑娘嚴重了,不過不值錢的碗,白問問,打擾姑娘了,韓大娘說了,等事完了,再登門給主子們賠罪。”倆婆子平白問人,也要說幾句好聽的,不然,空口無憑就被拿了當賊懷疑,那個願意。

    “大娘們忙,我就不往屋裡讓了。”英姨娘看倆人沒打算進屋,暗自鬆口氣,心裡還有些懷疑是不是擺在屋裡什麼地方自己沒瞧見,怕二人進來,萬一看見,就百口莫辯。

    待那兩個婆子走了,英姨娘掩門,忙忙走回屋,把所有能裝東西的櫃子都翻了一遍,也沒找著,又四處仔細看過,確保無一遺漏,才確信沒有了那只碗。

    英姨娘忙活得鼻尖上出了層細汗,坐在炕沿上,心裡七上八下,心說,事情要壞了,大廚房那兩個婆子一來找碗,她就覺得事情不妙,本來昨晚想把那只碗送回去,可一吃酒竟忘了這碗的事,明明昨兒走時放在桌子上,怪事,竟沒了,心說等尚香回來問問,乾坐著,尚香也不回來,終是心裡有事呆不住,就又起身各處翻騰。

    尚香去上房領分例的水果,這次除了葡萄和柑橘外,還有半個西瓜,西瓜是大冬天裡少見的稀罕物,不知哪個給詹二爺送了一簍子,各屋裡分半個。

    尚香提著藤條編花籃子高高興興的往回走,時不時把籃子上面蓋著的厚實的粗布拉一拉,怕這東西嬌貴凍了。

    一進門,看見英姨娘頭髮毛毛的,髮髻歪了,正蹲身在櫃子裡找著什麼,聽見門響,也沒站起來,繼續翻騰,邊動手翻櫃子邊問:“那日我裝豬蹄子的大碗你看見了嗎?”

    尚香突然想起,早飯吃完,婆子來收傢伙時,尚香好像沒注意把那只大藍花瓷碗給了收拾傢伙的婆子拿回去了。

    想給了就給了,一隻碗誰稀罕要,就道:“姨娘找這勞什子做什麼?好像早上廚房裡的婆子拿走了。”

    英姨娘一下子驚跳起來,“什麼?你給廚房上的人?你怎麼這麼沒腦子,若被發現是我去大廚房,就能聯想出菜裡撒鹽的事,不用說大少夫人,就是家下廚娘還不把我生嚼了。”

    尚香也傻了,呆呆的站著,忘了手裡還捧著水果籃子。

    英姨娘看如今責怪她也沒用,心裡禱告別讓人發現那碗是她屋子交出去的,婆子每日收闔府送飯傢伙,哪能都記得清楚。

    趙氏打發了幾個外頭管事的,足有兩個多時辰,派出的兩個婆子相繼回來,都回說,“奴婢挨個問了,沒人拿碗。”

    “各房除了主子,下人也問問,興許就是那個嘴饞的,上不去席,偷嘴吃。”趙氏想下人可能性極大,或許是哪個沒頭臉的年下上不了桌,手腳不乾淨偷吃,心裡陰暗失衡,順帶著撒了幾把鹽,也不是沒可能。

    “問了,府裡的人就連看門的,抬轎的,打雜的粗使的,都問了。”倆婆子倒是精細人,做事丁是丁卯是卯,從不偷懶,是以韓家的才派了她們倆去。

    這線索就斷了。

    “少夫人,早飯送來有一會了,再不吃都冷透了。”丫鬟上來請少夫人示下是否擺飯。

    “你家大爺今兒怎麼沒上來?”趙氏一忙活,忘了時辰,此刻才想起問丈夫。

    “大爺在安姨娘屋裡吃了,說就不上來了。”小丫鬟說著,偷著瞅瞅主子的臉。

    果見趙氏臉陰下來,節下免了妾通房過上房侍候,丈夫為可兒丫頭跟自己置氣,安氏可好,借機把男人攏在她屋裡,不勸爺來正房不說,還離間她夫妻關係,可兒那丫頭好辦,只消自己一出手,就讓眼前清淨了,可對丈夫這個寵愛的小妾,她得拿出三分精神好好琢磨琢磨,眼下先解決了大廚房的事。

    英姨娘派尚香出去打探消息,尚香回來說,大廚房的那兩個婆子不光問了二房的人,大房和三房也都去了。

    不說二人在這裡忐忑不安,那廂大廚房,把收上來的傢伙清洗,洗盛東西傢伙的正好是那日偷啃豬蹄子的婆子,她順手從食盒裡拿過一隻碗,剛要沖洗,心頭猛地一喜,這不正是要找的那只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驚喜叫一聲:“找到了。”

    眾人都圍攏來,好奇地想知道,問:“這是從哪個房中出來的。”

    那婆子指著二房字樣的食盒,“是二房處收來的,不知是那個屋子裡的。”

    穆家的道:“不是巧慧姑娘的,巧慧姑娘晚上孕吐,什麼也沒吃,早起現要了粥和清淡的兩樣小菜,是我特意送去的,巧慧姑娘懂事,吃完了,她的丫鬟就把盛粥的傢伙送回來了。”

    韓貴家的思摸著道:“二房內宅,攏共有五位主子,除去巧慧就是四位主子,二少夫人自己是不可能了,就剩下芍藥姑娘、紅箋姑娘和英姑娘。”

    狗剩媳婦道:“芍藥姑娘我記得她丫鬟來說她主子早飯不想吃油膩的,就要兩樣點心,我就用碟子盛了,也沒要湯湯水水的,用不上碗盛,收傢伙的時候,就兩個碟子,奴婢還說這可好,省事了。”

    韓貴家的慢慢理清了思路,道:“那這麼說就剩下紅箋姑娘和英姑娘兩個了。”

    這倆人眾人七嘴八舌半天也沒分辨出到底是那個的。

    韓貴家的就忙忙著人回趙氏,說碗找到了,趙氏一聽有門。

    派來回話的是是那晚出去登東,又啃豬蹄子的候婆子,一五一十事情本末對主子說了,夾雜著幾個廚娘的證詞。

    趙氏問:“你確定是二房收上來的嗎?沒弄錯?不能冤枉了人。”

    候婆子道;“收傢伙的婆子為了順腳,先收了別處的,最後收二房的,所以分得清楚。”

    趙氏心細,尤其是這種事情,更加謹慎,投鼠忌器,這其中還關聯著主子們。

    就又問;“碗碟那麼多,你怎麼記得清就是昨晚丟的那只,一樣的東西也有,這碗難不成有什麼特殊的記號,讓你一眼便認出。”趙氏心裡畫魂,這一定得問清楚,含含糊糊別說自己不認可,就是賊人也大可不認,弄不好,還被傳成笑話,緊憑著一隻不會說話的碗認人,說出去,就有點兒戲。

    “奴婢記得真,這樣的大碗買來時共有八個,都打碎了,如今就剩下這一個,雖這樣大的碗還有不少,但花紋卻是不一樣的。”

    趙氏聽這婆子言辭肯定,條理清楚明白,想沒什麼好問的了,就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回去告訴韓家的這事誰也不許往外說,打誰嘴裡說出去的,我就先打板子,再攆人。”

    這婆子嘴裡應著,下去了。

    趙氏又把事情前後經過和眾人的話仔細琢磨一遍,想起那兩個婆子說廚房裡本派了她們三個守著,前面爺們吃酒要東西,倆人去前面送東西,忽地一想,沒人那功夫勁,不正是闔府的人都正在花廳吃酒,紅箋和英姨娘倆個若離席去後廚,一個桌上的人定然看見,這樣一想,喚丫鬟道:“把安姨娘找來。”

    這安姨娘正跟詹大爺在屋裡膩歪,過年這幾日,詹大爺每日都歇在她屋裡,安氏百般討好,想趁機拴住男人,若能懷上一兒半女的,在這屋裡腰杆也能硬氣起來,省得整日在趙氏跟前做小伏低,小意殷勤。

    上房一個小丫鬟走來,“少夫人找姨娘立刻過去。”

    安氏臉色就有點變了,是昨晚自己在爺枕頭邊給趙氏下話,讓人聽了去,告到趙氏那裡,不免緊張,問:“少夫人找我什麼事?”

    “好像問一宗事。”那小丫鬟不敢多說。

    “既是你主母找你有急事,就趕緊過去吧!”詹大爺歪在炕上,看她磨磨蹭蹭,開口道。

    安氏斂了斂心神,不慌不忙走去上房。

    趙氏看小妾安氏上來,心裡膈應,臉上卻淡淡的,安氏低眉順眼,行過禮,也不多言多語,恭謹地站過一旁,等主母開口。

    “找你來沒別的事,就是問問,昨晚吃酒,二房的幾個屋裡人那個沒在桌上,你仔細想想。”

    安姨娘不知何事,昨晚大廚房出事,府裡還未傳開,就想了想,據實回答,“二房的巧慧姑娘告假沒來,就芍藥姑娘和紅箋姑娘在席上。”

    “英姑娘沒去嗎?”趙氏似無心地問。

    “對了,英姑娘是晚一會來的,婢妾記得都吃了半天,她才來了,不知為何什麼也沒吃。”

    趙氏心道,她早就吃完了,還能吃下。

    “回主子,二少夫人到了。”小丫鬟上來回。

    “你回去吧!沒什麼事了。”趙氏把安氏打發走。

    英姨娘一直提著心,直到晌午,等大廚房的婆子來送晌飯,英姨娘裝作閒聊問:“丟的碗找到了?”

    那婆子道:“哪那麼容易就找到了,府裡這麼多人。”

    英姨娘聽了這話,心就放到肚子裡,心說,是自己太過小心了,一隻碗想也不是大事,用得著興師動眾的,問問沒有也就算了,虧自己還擔心一小天。

    尚香也鬆口氣,心裡暗怨,主子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對沈氏不滿,沖沈氏一人去,何苦牽連無辜的苦命人,昨兒若不是廚房及早發現,菜上去,就出了大事。

    主僕這廂剛鬆口氣,就見大房的丫鬟急急走來,“英姑娘,大少夫人找您過去一趟。”

    英姨娘頓時臉色都變了,心說,這麼快就查到自己頭上了。

    強自鎮定,對那丫鬟道:“姑娘先回去,我拾落拾落就去。”往出送那丫鬟出門,

    那丫鬟走到門口,回身道:“姑娘快些,大少夫人急等,奴婢還要去對門找紅姑娘。”

    說吧,不等英姨娘追問,就腳步匆匆,朝東廂房走去。

    英姨娘多了個心眼,站在垂簷下聽對面動靜。

    就聽對面紅箋的聲兒傳來,“府裡出什麼事了?大少夫人是單找我嗎?”那丫鬟搖手道:“說不得,出大事了,總之不是找姑娘一個。”

    說吧,就往她這廂瞅,英姨娘趕緊回去,簡單梳洗了,就去大房。

    英姨娘出了西廂房,扶著尚香走出院門,往左拐剎那,朝院子裡一偏頭,就看見紅箋從東廂房出來,搭著玉兒的手,隨後也出門,聽腳步聲好像就跟在她主僕後面,往大房方向走,尚香悄聲道:“大少夫人找姨娘何事?怎麼紅姑娘也過去,怎麼不見找芍藥姑娘?”

    英姨娘壓低聲兒道:“沈氏掌二房,大少夫人不干涉二房事物,大少夫人親自過問一定是昨晚菜裡撒鹽的事,此事關係重大,抵死不能承認,只要我們不撒口,就是大少夫人也不能拿我怎樣?。”

    英姨娘想起自己肚腹裡假託有詹少庭的骨肉,這份保障,就足以令趙氏投鼠忌器。

    尚香有些害怕,想起趙氏積威,心裡忐忑不安,英姨娘見狀,嗔道:“你這樣子,還用審,依大少夫人精明一眼便看出來,俗話說拿賊拿贓,捉姦捉雙,空口無憑,你牙口縫不欠,她還能撬開你的嘴。”

    尚香低下頭,英姨娘有點惱怒,心想別讓這丫頭壞了事,得先嚇唬嚇唬她,便又道:“不是我做主子的無情,你這小蹄子給我聽好,若你一嚇唬全招了,我就把事全推到你身上,是死是活由你去。”

    尚香聽了,知道主子不是嚇唬她,自己和她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壞事,自己也好不了。

    二人聽身後腳步聲,知道紅箋跟上來,就不說了。

    “主子,英姨娘和尚香看樣子也是往大房去。”玉兒小聲道。

    “跟這狐媚子准沒好事。”紅箋狠狠地瞪了英姨娘背影一眼。

    這時,有個婆子跑過,急急匆匆的,見到二人詫異道:“姑娘們沒事呀?怎麼二房的人都好好的?”

    “這是什麼話?你這婆子大年下紅口白牙咒主子,該當何罪?”英姨娘停住腳,厲聲喝道。

    “出什麼事了?你這婆子跑得這麼急?”紅箋從後面趕上來。

    “大事不好了,府裡幾位姨娘都倒下了,這正請大夫,主子命我回夫人去,恕老奴一時糊塗,說錯了話。”那婆子忙不迭地下跪請罪。

    幾個人面面相覷。

    “既然姨娘們不好,你快去回夫人,莫耽誤了正經事。”紅箋忙道。

    那婆子爬起來,嘟嘟囔囔地道:“這怎麼話說的,好好的說不行就不行了。”

    幾個人更加納悶,忙疾走去大房,聽聽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剛走到大房地界,就見丫鬟婆子滿院子亂跑,英姨娘抓住一個老婆子問:“出什麼事了?”

    “原來是英姑娘,出大事了,我家安姨娘、陳姨娘早起就突然不好了,口吐白沫,都不認識人了,這可怎麼好,急得大爺直罵人,怪太醫院過年也不留人,這才從家裡把太醫找來。”這婆子說完,就腳步匆匆跑走了。

    這時,又有兩個丫鬟從安姨娘和陳姨娘住的東偏院跑出來,手裡拿著紙張,嘴裡叫著,“快傳門上的小廝去藥房抓藥,這是太醫開的方子,晚了就來不及了。”

    正在掃院子的僕從接過,不及多問,跑出大門,一溜煙地沒影了。

    二人心裡也緊張起來,安姨娘和陳姨娘昨兒見還好好的,怎麼一宿功夫就快沒命了。

    幾人先後上了臺階,正房門口站著丫鬢幾人,朝裡面回道:“英姑娘和紅姑娘來了。”正緊張往上房裡面瞧,一回身,就聽裡面森冷的女聲兒,“讓她們進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01 AM

第58回

    小丫鬟打起猩紅氈簾子,二人立時感覺裡面的氣氛不對,堂上兩旁丫鬟婆子束手恭立,鴉雀無聲,偷窺大少夫人趙氏堂上正襟危坐,臉沉似水,紅箋只道是大房出了什麼事,心裡緊張,英姨娘方才看院子裡情形,有點琢磨不透,一時心慌起來,各懷心思,上前見禮。

    趙氏身形未動,卻也沒人搬椅子讓座,丫鬟婆子皆肅穆,目不斜視,紅箋和英姨娘訕訕的退過一旁,紅箋自是不跟英姨娘站在一處,英姨娘和丫鬟尚香站在左下首,紅箋和玉兒站在右下首。

    “我今兒勞動兩位姑娘也是不得已。”趙氏發話,聲兒冷冽,二人只覺冷颼颼,身子不由一緊。

    趙氏客氣話不多說,就朝丫鬟示意,跟前一丫鬟媚兒便進了東屋,二人盯著媚兒背影,轉瞬便見出來,手裡卻多了一樣東西。

    “你二位認認,這碗是那個從大廚房偷拿出來的。”趙氏一廂說,媚兒把手裡的一隻藍花大瓷碗高舉起來。

    幾個人都盯著媚兒高舉的手臂看,英姨娘心裡咯噔一下,尚香更是心肝一顫,旋即低頭不敢再看。

    大少夫人趙氏冷眼觀察每個人的反應,紅箋臉上表情好像茫然不知,她的丫鬟玉兒眯著小眼睛,也是一臉的不解還有一絲驚奇。

    再看英姨娘鎮靜自若,沒明顯的情緒起伏,可她身後的尚香卻漏了底,像是怯怯的,頭也不敢抬,趙氏故意盯著尚香,盯了有好一會,尚香雖頭低著,眼睛餘光卻瞄著居上座的趙氏,感覺出趙氏在看她,芒刺在背,竟覺得一屋子的人眼光都朝她身上看,緊張得手不覺攥緊,手心都出了汗,頭垂得更低了。

    “尚香。”趙氏突然大聲叫道。

    這一聲,把尚香嚇得一激靈,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抬起頭,眼神瞬間閃出慌亂,本能地搖手急道:“碗不是奴婢偷的。”

    只聽上頭一聲嗤笑,陰測測的聲兒,“我沒說碗是你拿的。”

    英姨娘這個恨,這丫鬟真是癩狗扶不上牆,嚇成這樣子,明眼人一看便知。

    趙氏卻沒在糾纏,眼光掃向英姨娘,“英姑娘可拿了這只碗?”

    英姨娘卻泰然自若,若無其事地道:“婢妾身子不便,一般不出門的,更別說去大廚房偷碗。”

    趙氏眼風又轉向右側,看著紅箋問:“紅姑娘可拿了?”

    紅箋抬頭看著她,茫然搖搖頭,“不是婢妾,婢妾沒使過。”她心裡百思不解,大少夫人就為了一隻碗找她們過來,即便是丟了,這不是找到了嗎?為一隻失而復得的碗至於小題大做,還是這只碗是寶貝,不由朝媚兒的手上看,媚兒離她不遠,她盯著媚兒手上的碗,看了足有好一會,也沒覺出這碗是什麼金貴玩意,就是一隻極普通的白瓷碗,甚至連金邊都沒有,又把眼光轉向上座的趙氏,迷惑不解,也不敢動問。

    趙氏也正看著她,心道,絕不是她。

    趙氏又轉向她身旁的玉兒,正色道“主子不記得,難道奴婢也不記得了嗎?”

    玉兒不明所以,不敢對視主子,微低頭,老老實實道:“奴婢沒拿過。”

    趙氏示意,媚兒立刻把手上的碗放到主子身側桌案上,趙氏端起,打量,突然,重重放下,‘咣當’一聲,“尚香”趙氏厲聲叫道。

    隨著碗落在桌子上聲響,尚香身子一哆嗦,又聽趙氏喚她的名字,頓時驚嚇得脊背發涼。

    “尚香我再問你,見沒見過這只碗?”趙氏聲兒嚴厲。

    英姨娘微側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嚇傻了的尚香趕緊道:“回主子話,奴婢…….奴婢沒見過。”

    事到如今,尚香只好按自家主子說的,問什麼都矢口否認,自我安慰,自家主子不過就在菜裡多撒了鹽,府裡的人不是沒吃。

    趙氏突然聲兒兀地拔高,“和你們實話說了吧,昨晚你們妾室一席被人下了毒藥,現府裡的幾位姨娘都毒發,正找大夫,有人趁大廚房無人時去過,偷拿這只碗的人就是下毒之人。”

    趙氏的聲兒尖銳刺耳,聽在幾人耳中竟如穿雲裂帛。

    紅箋驚得嘴巴大張,‘啊!’地一聲,手不覺就伸到嘴裡,死命摳起嗓子眼,想把吃的東西吐出來。

    英姨娘聽了,受驚非小,她就撒了幾把鹽,怎麼就變成了下毒,沒錯,自己拿的是鹽罐子,還用手捏了一把,放在嘴裡嘗了,不會錯,難道是自己走了,又有人來,把吃食下了毒,這樣一想,慶倖自己沒吃桌上的東西。

    看著對面的紅箋不由嘴角帶出笑,紅箋臉色煞白,還在摳嗓子眼,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身旁的尚香卻嚇得面如死灰,一時搞不清狀況,姨娘不是跟自己說撒了幾把鹽,難道是瞞著自己下毒。

    紅箋摳了半天嗓子眼,一個勁地乾嘔,就是吐不出來,昨晚的食物,早就進了肚腹,那還能吐出來,就是吐出來也是早起吃的東西。

    紅箋這時想是精神作用,就感覺小腹疼痛,顧不上摳嗓子眼,彎腰雙手捧住腹部,臉皺巴巴的,輕聲哼哼,微弱聲兒帶著哭腔“大少夫人,婢妾毒發,快找御醫,給婢妾也看看,婢妾腹中疼得厲害…….。”

    說吧,疼得說不下去,臉上的汗下來,蹲在地上,直不起腰,嚇得玉兒扶住主子連喚:“主子,別嚇奴婢。”

    朝上哀求道:“少夫人救救我家主子。”

    轉頭時一眼看見英姨娘,英姨娘一臉得意,瞧熱鬧。

    玉兒突然指著英姨娘主僕對趙氏道:“少夫人,她主僕見天吃席,偏昨兒沒吃,定是她們主僕下的毒。”

    紅箋正蹲著身子,一聽,一下子反應過來,起身捧著肚腹,就沖向英姨娘,看架勢就要與之拼命,英姨娘嚇得本能地朝後躲。

    趙氏使眼色,身後大房丫鬟忙扯住她,把紅箋和英姨娘隔開。

    紅箋又覺腹中絞痛,疼得坐在地上,朝著英姨娘哭罵道:“一定是你起的壞心,要害死我?在菜裡下毒,你好狠。”

    英姨娘方才一把被她揪住衣裳,紅箋失去理智,所幸被眾人拉開,不然恐怕吃虧,看眾人拉勸,她理了理衣裳,冷笑道:“與我什麼相干。”

    紅箋看見她身旁尚香畏畏縮縮地直往人堆裡躲,爬起來,上去一把抓住尚香衣領,厲聲道“說,是不是你主僕幹的,快拿出解藥。”

    尚香嚇得連連後退,搖手道:“不是奴婢,此事真的與奴婢無關。”

    這堂上正亂著,門簾子‘啪嗒’一響,一個小丫鬟驚慌跑入,嘴裡邊喊,“不好了,不好了……。”

    趙氏皺眉,厲聲喝道:“慌什麼,又出了甚事?”

    那丫鬟屈膝,也不看堂上眾人,急道:“少夫人,不好了,陳姨娘正倒氣,御醫說服了藥不見好轉,就準備後事了。”

    這驚慌跑來的是陳姨娘的貼身丫鬟,不顧主母在上,說吧,大哭,哭得悲悲切切,像是陳姨娘已咽氣了似的。

    堂上亂著的人,都被她哭聲把目光吸引過來,頓時,屋裡寂靜無聲,只聽見這丫鬟哀嚎。

    紅箋一聽,兩眼一翻,身子軟軟倒下,玉兒叫了聲:“主子,主子。”

    眾人正瞪眼瞧著那丫鬟哭,就聽右側,‘咕咚’一聲,嚇了一跳,就見紅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快救紅姑娘。”趙氏高聲喊道。

    那方才哭的丫頭,嚇得也沒了聲,眾人都圍住紅箋,連叫帶喚,外帶掐人中,紅箋微微睜開眼,只見她把頭一偏,‘哇’地一聲,一大口連飯帶水就噴出來,家下婆子丫鬟躲閃不及,噴了一身污穢。

    接著,紅箋又‘哇哇’兩大口,吐得翻江倒海。

    有手腳麻利的,方才她張嘴要吐,就去取銅盆,卻沒等接,她就又吐了,這次婆子丫鬟卻都閃開,全吐在地上,丫鬟婆子一陣忙碌,收拾污穢物,滿堂上都是一股難聞的味。

    趙氏拿帕子掩鼻,蹙眉看著,突然,轉頭看向尚香,神色凜咧,厲聲道:“人命關天,手段毒辣,來人,先把丫鬟尚香拉出去,送官府衙門拿問。”

    隨後又道:“來人,去回夫人,請夫人示下,英姑娘一併拿去官府。”

    話音一落,堂上丫鬟婆子撇下紅箋,上來抓尚香,尚香才看得傻傻的,嚇得心都漏跳幾拍,見眾人來抓她,聽說扭送官府,掙扎尖叫著,“冤枉,冤枉,少夫人,毒真不是奴婢下的。”

    “一桌子人都中毒,只有你主子沒中毒,不是你主僕下的毒,是誰下的毒。”趙氏聲色俱厲,不為所動,定是要扭送她見官。

     姨娘見狀,嚇得一時沒了主意,好在方才聽大少夫人說回夫人再送她見官,她心裡存一絲希望,詹夫人沖著她腹中胎兒,網開一面,本來想看紅箋笑話,她心想反正毒也不是自己下的,樂得看紅箋小蹄子受罪,最好送命才好,可一聽送去官府,不由發慌,心裡就害怕起來,官府若查不出下毒之人,無法落案,就要找個替罪羊,自己說撒鹽,若硬是按個下毒罪名,到時有嘴也說不清,衙門口草菅人命,冤死鬼多了。

    英姨娘只顧害怕,也沒了章程,只能眼看著尚香被拉下去,但求自己無事。

    尚香被眾丫鬟婆子推搡著,強掙不走,許婆子狠勁上來,扯起她頭髮,拖著往外走,邊走邊罵道:“主子仁慈,任你在這裡撒潑,送到縣衙,拶指一上,看你牙關還緊不緊,打你個皮開肉綻,還敢說毒不是你下的……”

    尚香聽了,嚇得肝膽俱裂,衙門裡對付不馴服女犯的酷刑,她聽說過,送到裡面,生不如死,管你是否冤枉,刑具一上,任你是鐵打的人,也剝了一層皮。

    眼看著被拉下堂去,尚香拼盡力氣,哭喊:“毒真不是奴婢下的。”

    也沒人理會,尚香被許婆子扯得頭皮發麻,忍痛回頭,朝英姨娘站的地方看去,英姨娘驚嚇得魂都飛了,趙氏是出了名的潑辣角色,來之前把事情估計不足,以為只是問問,沒想到趙氏動真格的,一點不手軟,英姨娘心裡有鬼胎,也不敢看尚香。

    趙氏坐在上面,看著這一幕,心道,英姨娘真狠得下心腸,丟卒保車。

    尚香被拉出門瞬間,絕望中高喊,“奴婢沒去大廚房,是姨娘自個去的,下毒之事,與奴婢無關。”

    堂上一片寂靜,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響動,“帶她回來。”只聽一聲清脆女聲兒,沈綰貞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從帷幔後走出來。

    嘲弄地看著英姨娘,下人把尚香拉了回來

    英姨娘反應極快,幾步上前,只聽‘啪啪’兩聲,英姨娘劈手就兩耳刮子,尚香臉上頓時紅腫起來。

    “壞蹄子,毒明明是你個奴才下的,還賴在我身上。”英姨娘打得理直氣壯,嘴裡還恨恨地罵著。

    “昨晚大廚房忙活,忘了給姨娘送飯菜,姨娘嫌奴婢不中用,自己走去廚房要吃的,回來端了碗豬蹄子,說廚房沒人,多撒了鹽在鍋裡,奴婢不知姨娘去下毒,知道借奴婢幾個膽,也不敢瞞著。”尚香捂著被打的臉,悲悲切切跪地哭訴。

    英姨娘一聽她全招了,一怒之下,抬手又要打,被一隻手有力地隔開,她側頭一看,是沈綰貞冷冷地瞅著她,英姨娘一下子洩氣,無力地撂下手臂。

    只見英姨娘折回身,走去趙氏座椅前,‘咕咚’跪下,聲淚俱下“真不是婢妾幹的,實在是這個奴才挨了紅姑娘的打,懷恨在心,才下此毒手,我念其侍候我幾年,沒揭發她,她倒反咬我一口。”

    委委屈屈地哭泣著,又賭咒發誓,自己若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不得好死。

    又求大少夫人嚴懲這陷害主子,毒死人命的奴婢。

    下人搬來一把椅子,沈綰貞坐下,懷著看好戲的心情看英姨娘表演。

    尚香聽英姨娘一席話,整個人都傻了。

    英姨娘跪在地上,拿帕子抹著淚,沈綰貞看她抽噎,卻沒一滴淚,帕子都是乾的,頂多沾上點口水,不覺好笑。

    英姨娘今兒只好捨下臉,不然這一關難過,帕子蓋住臉,低聲下氣地央求道:“求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可憐,念在婢妾肚子裡的胎兒,為婢妾洗清冤枉,還婢妾個公道。”

    趙氏側頭笑微微地看著沈綰貞,沈綰貞唇角挑起,奚落道:“這麼說姑娘是受了冤枉,實在是丫鬟下人該死,嫁禍主子。”

    尚香一聽,心都涼了,恨恨地盯著英姨娘,眾丫鬟婆子怕她衝動下做出以下犯上的行為,把她圍住,防著她突然沖上去,和英姨娘拼命。

    “弟妹,你看這事怎麼處置?”趙氏笑望著沈綰貞。

    沈綰貞不屑地瞥了地上跪著的英姨娘一眼,朝下人道:“先把尚香關起來,待查明真相,再做道理。”

    尚香這回沒哭喊,被下人帶下去時,朝英姨娘狠狠地盯了一眼,眼神怨毒。

    尚香被帶出去。

    趙氏和沈綰貞對望望,彼此心照不宣,正臉看著地上的跪著的英姨娘,聲兒裡隱有嘲戲“既是你的奴婢下毒,你這主子就有管教不嚴之責,你說怎麼罰你?”

    英姨娘仿佛得了大赦,在心裡松了口氣,身子立時就軟軟的,半攤倒,“婢妾願意領罰。”

    “送英姑娘先回去,待我回過夫人再定奪。”趙氏發話。

    英姨娘被兩個丫鬟攙著,踉踉蹌蹌從上房出來,那兩丫鬟一下臺階,就互相使了個眼色,“姑娘自個回去,我等還有事要忙。”

    邊說同時放開手,英姨娘一栽歪,差點倒下,晃了幾晃,才站穩。那兩丫鬟卻已返身回屋裡。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院子裡,身子發飄,不敢快行,這時,一女子從左側花牆角門進了正院,英姨娘覺得眼熟,站住腳,定睛一看,就見陳姨娘打東偏院出來沿著回廊往上房走。

    英姨娘頓時臉色煞白,沒有人色,瞪眼看著陳姨娘問:“姐姐不是要斷氣了嗎?卻怎麼好好的走出來。”

    陳姨娘一聽,柳眉倒豎,‘呸呸’朝地啐了兩口,道:“晦氣,大過年的,沒見你這麼不會說話的。”

    英姨娘驚得張口結舌,半天才緩過神來,看陳姨娘從身旁過去,這時,東偏院出來個丫鬟,路過英姨娘身旁,英姨娘急抓住問:“安姨娘怎麼樣了?”

    那丫頭懵懵怔怔像是很奇怪地看著她,不解地道:“安姨娘挺好,在屋裡迷瞪,才出去逛走累了。”

    英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丫鬟好奇地眼神望著她,“姑娘沒事吧?”像是覺得她很不正常,英姨娘擺擺手,虛弱地道:“沒事,你忙去吧!”

    那丫鬟轉身走了。

    英姨娘不知自己怎麼挪回的西偏院,一推門,冷清清的,沒有了尚香,徒然覺得清淨了,像是少了點什麼,一想尚香是回不來了,尚香被拉走時望著她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她,她腳步沉沉的走到炕沿邊坐下,坐了許久,終於想明白,這是中了人家設計好的圈套。

    卻說大房正屋裡,紅箋這廂被玉兒扶著坐在椅子上,吐出來,心裡鬆快多了,但還是有點擔心,身體裡若存著毒,不知何時發作,一臉悲戚決絕。

    趙氏和沈綰貞看著她笑了。

    旁邊丫鬟笑著學了事情經過。

    紅箋閉眼念了句,“阿彌陀佛,這一計,早不跟婢妾說,嚇得婢妾半死。”

    “弟妹這主意不錯,讓這主僕窩裡鬥,不然咱們還真拿不出證據。”這事查明白了,趙氏鬆口氣,伯府人口多,防不勝防,這人不找出來,她覺都睡不安穩。

    “可惜讓這賤人脫身,連自己丫鬟都害,心腸真夠歹毒。”紅箋嗤之以鼻。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沈綰貞手指輕叩方桌上白底藍花碗,心道,這回英姨娘失了膀臂,以後翻不出什麼大天來。

    既然事情了了,趙氏道:“弟妹,事情查清楚了,弟妹還需幫我這個忙,理大廚房的事,今兒宴伯府內親,也大意不得。”

    沈綰貞得趙氏相助,作為回報,自是願意幫這個忙,道:“好,凡事有嫂子一力撐腰,妹妹也就不縮手縮腳的,都是為伯府好。”

    趙氏欣然道:“二弟娶你,我多了個膀臂。”

    趙氏想明白了,沈綰貞幫伯府做事,也是變相幫自己,伯府早晚是大房的,沈綰貞只不過就是出力幫忙而已,將來伯夫人非自己莫屬。

    沈綰貞從大房出來,沒直接回二房,而是去了大廚房。

    伯府消息走得快,不出一個時辰,尚香獲罪的事就都知道,廚房上的人看二少夫人過來,都撂下手裡就家什,過來圍住奉承。

    “二少夫人真是奴才等的救星。”韓貴家的直感念沈綰貞的好,一天找不到人,她就一天不安生,總算這回石頭落地。

    “二少夫人仁慈心善,這要是隔著從前,出這檔子事,廚房的人差事就都砸了,還能消消停停幹?”眾人七嘴八舌地奉承,也是真心感念二少夫人御下寬厚。

    “煩嬸子大娘們多上上心,忙過這幾日,我就好交差了。”沈綰貞怕伯府人口多,保不齊還有像英姨娘起壞心思的。

    “放心吧,少夫人,奴婢等決不讓您為難,您待奴婢等好,奴婢等都記下了。”

    沈綰貞事無鉅細,都一一問到,晚宴菜品酒水齊整,廚娘們有條不紊,才放心地回去。

    回到二房,一進門,繡菊侍候主子換下玫瑰紫錦長袍冬衣,換上家常穿的羽紗銀妝緞滾白狐狸毛窄襖,“主子,聽說是尚香幹的?”

    “代人受過。”沈綰貞淡淡說一句,

    “主子為何不趁機除去她,省得日後留下禍根。”錢婆子端過一個暖手爐,給主子抱著。

    西暖閣地龍燒得格外熱,沈綰貞坐上炕,巧珊端了杯熱茶,沈綰貞接過,喝了口茶水,“這次是使詐,才嚇唬尚香說出來,就是官老爺斷案,還得講究人證物證齊全,僅憑丫鬟幾句話定罪,就是夫人和二爺也不能答應。”

    “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繡菊把切好的西瓜擺在白玉盤裡,端上來接話道。

    沈綰貞一熱口乾,西瓜紅瓤黑子,白玉盤襯著煞是好看,就拿起一塊西瓜,咬了一口,“一簍子西瓜都分完了?夫人上房,和大房、三房送去了嗎?”

    繡菊拿過一個翡翠碟子,道:“都送去了,奴婢親自送的。”

    這正說話,一個管家媳婦進來,蹲身“請二少夫人的安。”

    沈綰貞笑道:“周嬸子來有事?”

    “大少夫人讓奴啤請二少夫人示下,尚香那丫頭今晚是先關著,還是找牙婆賣了?”這管事的周嬸子有點私心,這年下的還得放人看管,要是萬一想不開抹脖子上吊, 擔不起,是以請示主子儘早發落,卸口上的擔子。

“走,去看看。”沈塘貞說話就要下地,巧珊趕緊拿過炕沿下的繡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08 AM

第59回

    窗外飄起了雪花,繡菊為沈綰貞披上絳紅縷金緙絲斗篷,錢婆子跟著,周家的在前引路,尚香被關在伯府後院一個已廢棄的空屋子裡。

    看門的老婆子隔著門縫往裡看了看,尚香坐在炕上,眼睛望向某個地方,動也不動,料不會有事,又扯了把鎖頭,看鎖結實了,就掖起鑰匙,剛想找地方打個盹,昨晚鬥牌,一宿沒怎麼睡,剛往出走,就看見二少夫人帶人往這裡走,心道,虧得慢一步,忙趕著上前,蹲了蹲身,“少夫人。”

    周家的吩咐道;“把門打開”,那婆子從腰裡摸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門。

    尚香坐在一鋪舊炕上,眼睛失神地坐著,她一被關進這屋子,就一直坐著,地方都沒挪一下,聽見門口說話,她雙眼盯住緊閉的門,沈綰貞一進來,她似乎一愣神,眼神黯淡下去。

    沈綰貞對跟著的周家的道:“你們去外面等我。”

    跟著人都出去了,繡菊最後走的,看一眼尚香,又瞅瞅主子,沈綰貞示意沒事,她才不放心地出去了。

    門關上,尚香瑟縮站起身,膽怯地不敢正視她,突然,‘咕咚’雙膝跪下,連連叩頭,央求“少夫人行行好,救救奴婢,毒真不是奴婢下的。”

    好半天,尚香頭磕出血絲,沈綰貞也沒說話,尚香更加慌亂,頭又重重磕下去,凹凸不平的青石地磚染上幾縷鮮紅。

    頭頂終於傳來一聲,“你起來說話。”

    尚香緩緩地爬起來,頭垂得深深的,頭頂又傳來一聲輕歎,沈綰貞輕飄飄的語氣,“你在二房待一回,我們也算是主僕一場,你有什麼話說,或者家人父母有什麼要交代的。”

    尚香聽了,雙眼發直,聽不清少夫人接下來都說了什麼,少夫人聲兒像是在空曠的四周回蕩,一時間,尚香腦子裡混沌沌的。

    “你的父母我會照看,你放心去吧!”尚香聽見少夫人最後一句,猛地抬起頭,杏核眼裡充滿絕望,唇哆嗦不住,雙腿發軟,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沈綰貞說完這句話,也不理會她,徑直往外走去。

    “少夫人,奴婢還有話說。”一聲顫巍巍的,打哆嗦的聲兒,沈綰貞停住腳,卻沒回頭,稍頓,又作勢隨時準備出去。

    “英姨娘身孕是假。”尚香絕望中衝口而出。

    沈綰貞徐徐轉過身,“奴婢全說了,少夫人能不送奴婢見官嗎?”

    沈綰貞想,她還不算笨,“好,你說吧,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我在大少夫人面前替你求情。”

    尚香就把怎麼去胡三處討藥,事情經過備細說了一遍,說完,低下頭,“奴婢有罪,不該幫她欺瞞主子。”

    沈綰貞卻不驚詫,只冷哼一聲,眼中露出嘲諷,“接下來預備怎麼辦?”

    尚香知道少夫人是問接下來假懷孕該怎麼蒙混過去,事到如今,無法隱瞞,就和盤托出,說出英姨娘本想把落胎之事嫁禍少夫人,可找不到機會,就一直拖著。

    “好個如意算盤。”沈綰貞哂笑,轉身徐徐向外走去。

    一推門,繡菊守在門口,貼著門板很近,大概是不放心主子,聽屋裡動靜,一有不好,就預備撞門進去。

    “給她換個暖和點的屋子,拿點吃的東西。”沈綰貞對離得稍遠,等著周家的道。

    周家的聽主子說換屋子,也沒說怎麼處置,看樣子今晚還得派倆人守著。

    繡菊一直守在門口,聽見裡面對話,扶著主子離了這裡,稍遠,問:“英姨娘假懷孕的事,主子何時告訴夫人?”

    “不消我說。”沈綰貞乾脆地道。

    三個人打東角門進了後花園,雪一直下著,亭臺樓閣落了一層白白細雪,一池水卻不封凍,白雪覆蓋下緩緩流淌。

    “主子注意腳下,雪珠兒落在石板路滑。”錢婆子邊走邊替主子看著腳下,這青石板路上平常還好,一下雨雪,溜滑。

    “主子是不打算說出去?”繡菊不大理解,這是出手最佳時機,假孕的事一說,英姨娘就打回原形。

    沈綰貞站住腳,望著白雪覆蓋下池水清澈見底,笑容漫上俏臉,舒緩地聲兒“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天空飄下大片的雪花,錢婆子打著油傘,給主子遮住,道:“主子何不趁著這次事讓二爺對她徹底死心,沒這小賤人勾著,二爺心思慢慢就回到主子身上。”

    這老婆子是希望自家姑娘和姑爺能和和美美過日子,沈綰貞把手伸到油傘外,雪花落在手心,化成水珠,清涼涼的“我何必做這惡人?該著急的不是我們。”

    錢婆子看主子腳步加快,雪花落在沈綰貞頭頂貂毛風雪帽上,小腳緊倒蹬幾下,跟上,忙替主子遮住。

    冬天園子裡無人,就幾個人徐徐漫步,園子東北一處涼亭邊卻站著一個小姑娘,大概十歲左右的模樣,穿著一身紅,遠看紅豔豔的,像是白雪地裡一株紅梅,煞是好看。

    “那不是蕊大姑娘。”沈綰貞認識,這是詹伯爺唯一的庶女,是詹夫人的陪房丫鬟生養的。

    錢婆子在主子的一側去半步,舉著油傘護著主子,怕主子淋濕了,隨著主子的腳步挪動,聽主子說,也朝那邊涼亭裡看了看,道:“聽說蕊姑娘生母喬老姨娘原來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夫人和伯爺倆夫妻感情好,咱們夫人那時生大爺,伯府老夫人尚健在,夫人為了面上好看,就想把自己的陪嫁丫鬟收房,伯爺不答應,可後來老夫人不幹了,硬說媳婦生產,兒子無人照顧,要給兒子納妾,伯爺這才同意給丫鬟開臉。”

    沈綰貞見過喬老姨娘幾次,平時不常出門,帶著女兒生活在上房後面的一個極小的院子裡,詹夫人免她來上房侍候,年節才能看見她身影。

    三個人未走到涼亭子就轉了彎,向花園西南角門走,錢婆子看離涼亭遠了,又接著方才未說完的話頭,“這喬姑娘起先侍候夫人時,倒也本分,不蔫聲不蔫語,可自跟了老爺,心思就變大了,想方設法留住老爺,夫人又接連生了二爺、三爺,自己不能侍候丈夫,又有婆母在堂,只好忍下。”

    出了花園西南角門,雪住了,錢婆子收起油傘,繡菊聽得入神,催促道:“快說,接下來怎麼樣了,難不成夫人就認了。”

    錢婆子嗔怪地看了繡菊一眼,“急什麼,聽我說呀,哪能就完了,老爺看出苗頭,當著人面,下了她的臉,並從此不去她屋裡,那喬姑娘害怕了,去夫人上房又是叩頭又是賠罪,夫人才慢慢勸著老爺去她屋裡,可老爺就讓她生了個姑娘,從此沒讓她再懷上,一年半載的去一趟,應應景。”

    錢婆子歎聲,“可見咱們伯爺是個明白人,若讓喬姑娘生下男丁,府裡那還會像現在消停。”

    這些陳年舊事,沈綰貞多多少少聽到點,三少夫人曹氏就曾說過,婆母詹夫人御夫手段了得,以退為進,賢惠大度贏得丈夫的心。真賢惠大度嗎?未必,免了喬姑娘去上房請安,說好聽是體恤,其實就是不讓她見伯爺,日子長了不見,本來感情不深,難免生疏。

    喬姑娘雖是單獨的小院,卻是詹夫人正房緊後面一重小院,若要去喬姑娘屋子,必經過正房,這就是詹夫人聰明之處,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伯爺要去她院子蹩腳。

    又聽人說,詹夫人極賢惠,夫妻倆年輕時,片刻不離,估摸伯爺下朝時辰快到了,詹夫人就坐在窗前朝院門口望,伯爺一進院子便迎出來。

    可沈綰貞想法卻不同,伯爺哪還有何機會去會喬姑娘,就是心裡想,面對癡情的妻子,也不好意思說出。

    還有伯爺即便不去,一年也去一兩回,怎麼能懷不上,難道一年當中見一兩面沒有肌膚之親,這也不大可能,這些年懷不上,其中隱情,誰會知道,也許伯爺當年為了討好年輕美貌的妻子默許或根本不知道,大宅門裡若不想讓女子生養一碗藥就解決了,是府裡人杜撰想像把伯爺抬高了。

    “聽說夫人當年想把蕊大姑娘抱過來親自教養?”沈綰貞有的話不方便直說,且是有關公婆的事,只好隱晦地道出。

    “要不說夫人賢德,可喬姑娘看不開,在上房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夫人別抱走孩子,夫人心軟,就答應她自己養。”錢婆子說起,對夫人是百般服帖。

    沈綰貞卻是另一重想法,婆母拿抱走喬姑娘孩子來要挾她,只這麼一想,卻沒敢道出,那喬姑娘反正是自此安分了,一心守著女兒過,不做非分之想,就是那庶女可憐,府裡人平常都不記得有這母女倆。

    不管怎麼說詹伯爺都是奇葩,沈綰貞想,這一世也是有好男人,只是自己沒遇上,不過老天給她兩次生命,也算待她不薄,人要學會知足。

    詹府晚宴,請的都是本族親眷,詹家三個兒媳帶著丫鬟婆子站在婆母身後侍候,挨著詹夫人放著幾個矮几,坐的是詹姓一族有些體面的長輩女親。

    詹家長一輩兄弟早已分家,詹伯爺為嫡長子繼了伯位,其他幾個同父異母兄弟,分府後,靠著分家分得的家產,日子倒也寬裕,但和伯府比,卻差出一大截子。

    “大媳婦是越來越能幹了。”詹少庭的堂嬸討好地誇讚,她家男人不爭氣,日子靠伯府周濟,時常來打秋風,靠奉承趙氏得些好處。

    “二妹妹聽說許人家了?”趙氏笑著問。

    “我們小門小戶的,閨女早早嫁了,騰出地方和給兒子娶媳婦。”這堂嬸是來伯府一回,回家後看啥都不順眼,嫌自己房子窄小,幾口人擠在一個二進院子裡,眼瞅兒子說媳婦,娶進門房屋更不寬綽。

    “二侄媳是頭回見,上次家裡有事也沒來喝喜酒。”詹夫人左側坐著個斯文的中年婦女道,她是詹少庭四嬸,丈夫是個六品文官,是幾個庶出兄弟唯一一個憑科舉出仕。

    沈綰貞福了福,笑道:“四嬸子好。”

    詹少庭的二嬸娘吃飽喝足,抹抹嘴,滴溜著小眼睛四處瞧看,這一瞧,就看出點門道,今兒請的都是伯府至親,人不算多,有外客妾室們上不得檯面,就在過道穿堂裡擺桌子,這都是本家,就沒怎麼避諱,妾室的席面就按到花廳裡面,門口不太顯眼的地方。

    精明的二嬸娘馬氏一眼就看見花廳門口坐著的英姨娘,開始心裡嘀咕,沒敢確認,英姨娘背臉坐著,正好一回身,被她看了個清楚,立時血往上湧,興奮得用手指著,“快瞧,那不是二侄子那個叫英什麼的小妾,把二侄子先頭那個媳婦氣死了的不就是她嗎?”

    她這一咋呼,詹少庭的三嬸娘陸氏伸長脖子,“那呢?在哪呢?”

    “往這瞅,那不是靠門邊上那個,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二嬸娘馬氏手指著,“看到沒有?”

    “看見了,真是那個姨娘啊!”三嬸子陸氏終於發現角落裡的英姨娘,不無亢奮。

    三嬸娘陸氏的大嗓門一叫喚,這堂上做席的親戚女眷就都看見,好奇朝門那廂看。

    詹夫人有點不悅,這幾個妯娌,平素好勝爭強,幾個兄弟未分府時,時不時給她填堵,好容易分家另過,耳根算清淨了,這平常不走動,年節來一次,看她過得好,心裡不舒坦,同是妯娌,曾吃一個鍋裡的飯,詹老爺仗著嫡子,承襲祖蔭,過上富貴日子,幾房妯娌不免嫉妒不甘心,就專門尋事揭短,詹夫人若不是顧忌人言,和丈夫的感受,她早就離她們遠遠的,花銀子錢請她們白吃白喝,就是為了來和自己過不去?

    “大嫂,二侄子那個小妾又接回府了?”二妯娌馬氏故意問,先前她早已聽說,沒想到這小妾大搖大擺上桌上吃,這一發現讓她容光煥發精神頭十足,可有說嘴的了。

    “現在府裡是媳婦掌家,我老了,也不管事了,各房都是兒媳說了算,就是少庭小妾的事我也不插手,這不,三媳婦看那妾呆在鄉下可憐,這姨娘又誠心悔過,三媳婦就派人接回來,再說懷了少庭的骨肉,不能仍在外面。”

    “什麼,骨肉,懷了少庭的…….”三嬸子陸氏更為驚訝,掉轉頭看向沈綰貞。

    詹夫人一看也不是藏著掖著的事,本家裡早就傳開了,不如大大方方的說開了,省得私下裡嚼舌根,就命丫鬟,“把英姨娘叫來。”

    “把巧慧姑娘也招呼來。”

    墨玉就走過去,和英姨娘說幾句什麼,英姨娘就朝這廂走來,詹少庭的幾個嬸娘臉上別有用心的笑盯著她看。

    “夫人。”英姨娘福了福身,對著詹夫人,做一禮。

    “夫人”巧慧也過來,蹲了蹲身。

    詹夫人有意顯擺,也是為堵這一干不懷好意妯娌的嘴,就勢把巧慧也招呼過來,指著二人道,“這是少庭的兩個屋裡人,一齊懷上了,二媳婦為她倆個不知操了多少心。”說吧,得意地看著幾個妯娌,想看伯府笑話,二兒子如今妻妾和睦,沒什麼寵妾滅妻之說,省得老拿寵妾滅妻的話說事,除非不見面,見面拿來擱嘴裡念著幾遍,如今兒子續弦,小妾有了身孕,還不照樣過,媳婦都未說什麼,外人多嘴多舌的,討人厭。

    那幾個婦女,臉上的笑都不自然,二嬸子馬氏偷著撇撇嘴,刻意看了沈綰貞一眼,笑容滿面,“二侄媳真是賢惠,比先頭的媳婦有心胸,這正妻沒懷上,小妾通房倒都先有了。”

    聽著是誇讚沈氏賢德,可讓人聽著卻不對味,馬氏是變著法說伯府沒大沒小,沒規沒距,讓沈綰貞當眾落臉,挑起沈綰貞的不滿,令婆媳失和。詹夫人也是一時義憤,才把二人叫過來,堵堵這幾個妯娌的嘴,卻沒想到沈綰貞這層。

    堂上眾親眷就都朝詹夫人背後站著的沈綰貞看去,沈綰貞卻笑容不減,落落大方站著,沒一點尷尬,也沒見吃醋拈酸。

    詹夫人氣惱,這幾個妯娌不是善茬,每每吃虧,又當著眾親眷的面,讓她們嘴上討了便宜,看堂上一干眾人望著兩個通房嘲笑的眼光,心裡一堵,巧慧還好,低身給沈綰貞行禮,而英姨娘大模大樣竟站著不動,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令沈綰貞難堪,詹夫人臉上一熱,沒好氣地對二人道:“下去吧,不能吃就回屋歇著。”

    英姨娘被詹夫人當著眾親眷面叫上來,心裡得意,斜眼看看沈綰貞,沈綰貞卻似眼角都未瞧她,令英姨娘有點失落。

    堂上一眾親女眷都放下杯箸,朝這廂看,坐得稍遠的也側耳聽,目光都朝沈綰貞身上看,這內堂女眷是正妻居多,有極少數是妾位,也不敢張狂,躲在人不注意的地方吃酒,因此,投來的目光多數是對沈綰貞同情,對英姨娘兩個厭惡。

    “二媳婦好性,一看就是知書達理,這才新婚,今後有的生,說不定像嫂子連著生仨男丁。”唯一丈夫為官的四嬸子幫沈綰貞說了幾句話,替她解圍。

    趙氏看看沈綰貞,心裡也歎一聲,自己丈夫不好,可老二更離譜,偏婆母寵溺兒子,還當是露臉,連自己都臊得慌,這一干女眷,哪壺不開提哪壺,看笑話,滿足陰暗心理。

    趙氏走上前,親熱地招呼,“二嬸娘,三嬸娘吃菜喝酒,不能撂筷。”

    眾人才把眼睛重又落回桌上。

    酒過三巡,詹夫人有點疲憊,托故出恭,離席,沈綰貞忙過去扶住。

    婆媳出了花廳的門,沿著回廊朝西偏廳走去。

    詹夫人斜倚在榻上,握住沈綰貞的手,“二媳婦,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在怎麼說妾生的也是庶出,只有你生的嫡出子女才是我伯府正經主子,回頭我讓少庭給你賠禮,你二人圓房可好?他要是硬不依從,我就告訴他爹,綁也綁他去你屋裡。”

    沈綰貞聽了,怔怔地站在原地,頭腦一片空白,詹夫人卻沒注意她表情變化,接著道:“我看好了,少庭娶你,是他修來的福,只有你,才能讓他過安生日子。”

    沈綰貞心裡道,他過好了,可我不好。

    沈綰貞沉默,靜了一會,走到詹夫人背後輕輕替她捏肩,柔聲細氣道:“母親,捆綁不是夫妻,夫君他是一時不能接受我,不急,等他想通了,願意跟媳婦在一起,這樣不是更自然更好,母親若插手,以他倔強個性,易生反感,會誤會我拿母親壓他,夫妻生了嫌隙,想和好就難了,反正日子長著,不急於在這一時。”

    詹夫人拍了拍她按在肩上的手,”好、好,媳婦你想得對相信有你這麼好的媳婦,少庭早晚會回到你身邊的。如此我就不管了。”這時,偏廳燭火一暗,沈館貞走過去,背對著詹夫人,掀起燈罩子,剪了燈花,復又明亮的燭火,照見她不屑的臉。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