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為伊憔悴 -【嫡妻名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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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15 AM

第60回

    詹府宴散,沈綰貞帶著下人點驗杯盤碗碟,除了打碎的,沒丟一件,廳裡的擺設值錢物件卻丟了幾樣,花廳擺設物件由兩個丫頭負責看管,誰丟誰賠,可管這事的兩丫鬟卻深感委屈“都是伯府近親,奴婢看見拿了,也不敢阻攔。”

    要這兩個丫頭賠,也賠不起,既是婆母都惹不起的人,她們倆個丫頭出面攔了,不是找不自在嗎?沈綰貞體恤下人,她這個當主子的尚且不容易,何況是丫鬟,看那兩丫鬟可憐,不忍罰,吩咐道:“丟的東西拉個清單,寫清楚物品,交給我。”

    沈綰貞拿著寫好的清單去上房回婆母,詹夫人送走這幫子親戚,回房就覺頭生疼,散了髮,倚靠引枕,讓丫鬟墨玉給按頭,沈綰貞進去時,墨玉跪在炕上正給詹夫人按頭頂。

    “母親不舒服。”沈綰貞略一福。

    “還不是她們鬧的,都是難纏的,總算打發走了。”詹夫人顯得很疲憊的樣子。

    “母親,廳上的值錢擺設丟了幾樣,看見拿了,丫鬟不敢攔著。”沈綰貞說著,從袖子裡取出寫好的單子,呈給詹夫人。

    詹夫人略看了幾眼,無可奈何,“哪年都丟幾樣,算了,寧可折損點銀錢,吵嚷出去丟人。”

    沈綰貞笑道;“皇帝還有三門草鞋親,族裡人多,什麼樣人沒有。”

    “今兒人多亂,東西丟了是小事,沒出大事就好。”詹夫人指著太陽穴,墨玉手指輕輕揉按,詹夫人表情放鬆,感覺舒服了不少。

    “我聽說尚香那丫頭昨兒把飯菜裡撒了鹽?可有這事?”

    這才沒過一日,詹夫人就知道了,別看詹夫人家事像是撒手不管,可什麼事都能進她耳朵裡。

    “是,尚香已關起來了。”沈綰貞知道,懷了詹家子嗣的妾和丫鬟之間,詹夫人無疑會向著妾氏,也就沒提英姨娘主僕狗咬狗,在詹夫人跟前說姨娘妾氏不好,會引起她反感,以為是女人家嫉妒心眼窄,反正自己不說,府裡那麼多嘴快的,也會學給詹夫人聽。

    “我就說昨兒怎麼突然吃暖鍋子。”詹夫人不過問瑣碎家事,宴客吃鍋子,她想都沒想過,以為沈綰貞年輕,沒經過大陣仗,出風頭吃什麼鍋子。

    “媳婦你應對得體,把事情圓過去,做得好,你閑著無事,內宅的家事多幫襯你嫂子。”詹夫人另一番心思,兒子冷落媳婦,沈綰貞若整日閑著,日子久了,恐生出怨懟,幫忙家事,大媳婦還能騰出功夫照管嫡孫。

    “是,母親,今兒來的親眷多,我去府裡各處看看,巡視一圈,媳婦告退。”

    從上房出來,沈綰貞就坐上軟轎,叫上程興家的和仁義家的,各處巡視。

    挨著詹夫人上房是三房,到三房地界時,下人說三少夫人曹氏睡下了,沈綰貞囑咐幾句,也沒驚動曹氏,就過去了。

    帶著人繞道去大房,沈綰貞坐在暖轎中沒下來,程興家的和仁義家的過去,看院門關了,上房屋裡黑了,燭火都熄了,走回到轎子前,回道:“二少夫人,大房已黑燈,奴才等也沒敢敲門。”

    “就不用打擾她了,想是大少夫人累了,歇下了。”話雖如此,沈綰貞心裡卻有點納悶,趙氏節下這幾日忙碌,晚睡早起,甚是辛苦,按說不能放心早睡,大概連日辛勞,身子支撐不住,就早早安置了。

    一行人走到詹府花園時,已交亥時,花園裡寂靜無聲,巡夜的婆子大概早過去了。

    沈綰貞就讓人四處查看有沒有放炮仗不小心留下的火苗,冬季荒草乾燥,以免點燃了,這一大片園子,那一處引著了,還真不好救。

    邊走邊看,頗耽誤工夫,一直走到園子東南,前面不遠處是一座怪石疊砌的假山,此刻,伯府大多熄了燭火,四周寂靜無聲。

    暖轎轎簾卷起,沈綰貞四處留心看,怕下人有什麼遺漏。

    這時,寂靜中突然傳來,‘嗚嗚’聲,眾人唬了一跳,屏住心神,聲兒像是從假山背後傳出來的,幾個粗壯的婆子媳婦大喝一聲,“誰在裡面,快出來。”

    假山後沒了動靜,停了一會,又傳來‘嗚嗚’聲,像是被捂住了嘴發出的。

    眾人面面相覷,突然,尖利一聲,“救命……”喊了半句,像是被東西堵住。

    這寂靜中突然一聲,有點毛骨悚然,沈綰貞朝假山後暗處看了一眼,頭伸出轎窗外,沉聲道:“過幾個去看看。”

    聽主子吩咐,幾個有力氣的婆子媳婦繞到假山背後,一會就拖著兩個人出來,呵斥道:“快走,去見少夫人。”

    推推搡搡把兩個人推到沈綰貞坐的暖轎前,程興家的回道:“抓住一男一女,奴婢等進去時,二人在假山石洞裡,正做那醜事。”

    “提燈照亮,我看看,是誰?”沈綰貞暗影裡辨出一男一女,女的羞臊得掩面哭著,不是被人攔著,直要拿頭往石頭上撞,那男人提著褲子,被眾人推搡著跪在沈綰貞轎子前。

    丫鬟婆子把羊角燈舉高,沈綰貞看清楚那男人像是府裡的小廝,再看那女子,衣衫破碎,勉強遮蓋住羞處,頭髮撒亂垂下,掩面哭泣,沈綰貞也沒看清楚臉,“你是哪個房中的?半夜在此與男子幽會?是你情我願,還是…….”看這女子情形,問了也是白問,定是被迫的,但沈綰貞出於謹慎,多問了一句。

    那女子見問,掩面大哭,邊哭邊數說,哭得口齒不清,說得含糊,

    程家的再旁解說道:“這個女的是大房哥兒屋裡的丫頭巧兒,這男的是跟大爺的小廝春旺,倆人偷情,幹見不得人的事,奴婢幾個進去時,這小廝春旺正把這巧兒丫頭壓在身下,行無恥之事,被奴婢等沖了。”

    巧兒焦急哭訴,“奴婢被這廝騙來,他一上來就強著奴婢非禮,奴婢掙扎不過,不是情願的。”說吧,倍覺羞恥,轉身就沖向假山,要往山石頭上撞。

    “快攔住。”程興家的大叫一聲,這要出人命了。

    眾人方才沒防備她有這一手,都站著瞧,不妨她突然沖過來,一時沒反應過來,虧仁義家的離假山近,在她還未撞上之時,一把拉住,過來幾個婆子媳婦死死抱住她,不敢撒手,怕一鬆開,她又尋短見。

    “把二人都綁起來。”沈綰貞看巧兒有必死之心,怕看不住,尋了短見,所以把她和那個叫春旺的小廝都捆了。

    起轎,一干婆子媳婦壓著二人跟在沈綰貞的轎子後面,帶回二房。

    沈綰貞坐在暖轎裡尋思,乍聽巧兒這名字,好像在那裡聽過,一下子蒙住,想不起來,聽程興家的說是大房的丫頭,忽地,一下記起那日從大房出來,趙氏在屋裡小聲說話,她無意中聽見,趙氏話裡曾提過巧兒,聽聲兒像是很厭惡,看來這巧兒丫頭不是普通的丫鬟。

    回到二房,沈綰貞堂中坐定,吩咐“把二人帶上來。”

    這一男一女,就被帶了上來,本來這種通姦之事,沒啥好問的,可沈綰貞總覺得蹊蹺。

    這巧兒是大嫂的丫鬟,方才雖在暗處,可隱約能看出身形婀娜,那日聽趙氏提起她名字,像是咬著牙根說的,不能不問清楚。

    二人身上捆綁的繩索未鬆,被眾人推搡著堂上跪下。

    那小廝春旺一臉滿不在乎,而巧兒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燈下沈綰貞看清楚了,這丫頭卻是長相清純,就是主子裡有少有這般美貌的。

    沈綰貞先對著巧兒問:“你大晚上的因何到園子裡?”

    巧兒聽了,嗚嗚咽咽,繼而痛哭失聲,邊哭邊道:“安姨娘的丫鬟叫奴婢到園子裡,說安姨娘等奴婢有事。”說吧,哭得肝腸寸斷。

    “安姨娘”綰貞重複了一句,此事更加蹊蹺,通姦還拉扯上安姨娘,沈綰貞突然有點琢磨過味來。

    “是安姨娘屋裡的明月姐說安姨娘在園子裡等奴婢。”巧兒說吧,又大哭,不像說謊。

    沈綰貞看著春旺,冷聲兒道:“不會也是安姨娘要你去的吧?”

    “正是,二少夫人,正是安姨娘讓奴才去的,奴才看上巧兒姑娘,使銀子打點,求安姨娘在大少夫人面前替奴才討巧兒姑娘做媳婦,今晚安姨娘讓丫鬟告訴奴才說事成了,巧兒姑娘在園子裡等奴才,誰知奴才去了,巧兒臉皮薄,拼死不從,踢打我,奴才也不知她是真的不願意,以為她矯情,姑娘家害羞。”

    沈綰貞明白了,說到底,倆人都是安姨娘哄騙去的,那這安姨娘因何做此等事?這又是什麼緣故?

    事情經過已經問清楚,沈綰貞朝下道:“程興家的,帶下去看好了,人若想不開,跑了、死了拿你們是問。”

    二人被押下去。

    沈綰貞腦子裡把前後事情過了一遍,安氏是大爺的寵妾,看趙氏對巧兒的態度,難不成大爺看上了巧兒,如果是這樣,就好解釋了。

    大爺一直獨寵妾安氏,現在大爺把心思移到巧兒身上,安氏嫉妒,才設計破了巧兒的身,大爺是不會碰汙了身子的女子的,合乎情理,怎麼說都圓得過去。

    可沈綰貞卻總覺得那裡不大對勁,一場貌似通姦實則陰謀好巧不巧,正被自己撞上。

    細一琢磨,整個事情定案應該就是這樣的,安氏嫉妒大爺看上了巧兒,仗著大爺的寵愛,糊塗油蒙了心,公然大膽到把爺看上的女人設計陷害,三頭對案,查明真相,順理成章。安氏恐怕要有大麻煩了,男人狠起來,全無情意。

    沈綰貞對這一說,只信一兩成,而八九成是趙氏安排的。

    無疑是好計,春旺是大少夫人的人,還有傳話的安氏的丫鬟明月,若真是趙氏搗的鬼,那麼安氏身邊早就安插好人,怕證人不只明月那丫頭一個,會一一站出來指證安姨娘,那就無破綻可尋。

    程家的去了不大工夫,就回轉,“回二少夫人,人已經關起來了,命人好生看管。”

    沈綰貞嗯了聲。

    程興家的表情有點猶豫,躊躇片刻,近前,壓低聲附綰貞耳邊道:“這巧姑娘大爺早就惦記上,聽說前兩天,大少夫人沒在房中,大爺強著巧兒姑娘行無恥之事,被大少夫人撞破,沖了好事,大爺為此,大為惱火,不去大少夫人上房,兩口子冷戰。”

    程家的狡黠,不說什麼,只把其中隱情和盤托出,沈綰貞就明白自己判斷得沒錯。

    程家的是為討好二少夫人,如此一來,二少夫人心裡有了數,方好決斷,她也就被二少夫人引為心腹,她瞅准今兒時機正好,非單純的饒舌。

    沈綰貞想了想,“今兒天晚,明兒把二人送大房,二人都是大房的,請大爺和大少夫人發落。”

    “程大娘,這幾日費心,我心中有數。”

    程家瞅了一眼主子,心裡道,沒看錯,二少夫人是頂頂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透。

    天已不早,程家的下去,沈綰貞就命關起院門,準備安置。

    繡菊剛打水上來,就聽院門傳來‘咚咚’叩門聲。

    “來了,來了。”家下一老婆子忙跑出去。

    ‘砰砰、砰砰’又傳來幾聲急促叫門聲,像是有人等不及大力拍著門板,“誰呀?大半夜的,是那個灌了……”門一開,那婆子愣怔,忙陪著笑臉,“是爺來了,老奴當是那個毛躁小廝。”

    “二爺喝多了,大爺吩咐送過來。”兩個小廝就把詹少庭推給那婆子,詹少庭站立不穩,那婆子唬得趕緊扶住,“我的爺,喝這麼多,仔細傷了身子。”

    那婆子邊扶著爺,邊朝上房招呼,“哪個姐姐出來,幫把手,爺回來了。”

    “出去看看。”沈綰貞從窗子裡借著門廳裡的燈,看清楚是詹少庭酒醉。

    繡菊和巧珊跑出去和那個婆子把詹少庭扶著進正屋,詹少庭一進西暖閣,看沈綰貞坐在妝台前,不緊不慢地卸下頭上的釵環,他八分醉,心裡卻明白,只是走路站不穩,大爺詹少祥故意讓人扶他來上房,意思很明白,想讓他借酒勁,和沈綰貞兩口子和好,坐實了夫妻,以免外間閒言閒語。

    幾個人把詹少庭扶到炕上,繡菊拿過個抱枕給他靠上,讓他半倚著。

    “給爺拿醒酒湯。”沈綰貞也沒看他,背對著他,手舉起拔去最後一隻步搖。

    詹少庭受冷落,又喝多了酒,氣不順,眯眼盯著沈綰貞背影,冷笑:“好個掌家的二少夫人。”

    “爺若是覺得我不稱職,就回了母親,卸去我的差事。”沈綰貞態度不冷不熱。

    詹少庭冷哼兩聲,這時,繡菊端了碗醒酒湯,巧珊和鳳兒扶起他,侍候他喝下。

    “你們都下去,你家少夫人一人服侍我就夠了。”詹少庭睨眼沈綰貞,自他進門,沈綰貞身子未動,連頭也沒回,被妻子如此怠慢,激起他心頭火氣。

    繡菊幾個躊躇了一下,不敢不從,就磨蹭著極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里間暖簾一撂下,“給我倒杯水,我口渴。”詹少庭發難。

    沈綰貞無奈,站起身,拿起桌上空杯子,倒了杯水,端過去,往前一送,意思是喝吧。

    詹少庭看她不情願的架勢,心裡有氣,故意刁難,“喂我喝,不會侍候人嗎?出嫁前沒人告訴你怎麼侍候未來夫君?”

    沈綰貞耐著性子,把杯子送到他嘴邊,冷眼看他,也不預備和酒醉之人起口舌。

    詹少庭抬手,‘啪’地一聲,杯子從沈綰貞手上飛出,落在青石地磚上,摔得粉碎。

    沈綰貞淡漠看他一眼,回身要往屋門外走。

    “站住。”詹少庭聲兒隱含著怒意。

    沈綰貞站住腳,轉回身,“你醉了,有話明兒再說。”

    沈綰貞淡然地看著他,眉宇間那股輕視,任詹少庭醉酒都感受得到。

    詹少庭恨得牙縫裡擠出幾句話,“自恃清高,你不過就是被退了婚的五品小州官的沒人要的老庶女。”

    沈綰貞盯著他,默然無語,眼神平靜無波。

    詹少庭‘嘿嘿’冷笑兩聲,仰頭,斜睨著眼,“是不是心裡還想著已退婚的未婚夫,那個小御史。”

    看沈綰貞還是沒反應,鄙夷地道:“我倒有點懷疑你這身子可還清白。”

    這無端的侮辱,令沈綰貞氣結,沈綰貞強咽下一口氣,牽了牽唇角,“妾身既然這麼不堪,不想玷污夫君的高貴,我們和離好嗎?”

    詹少庭本來歪著身,一下坐直了,他雖酒醉,心裡卻明白,就是借酒裝瘋,發作一頓。

    “和離?嘿嘿!我沒聽錯吧?”詹少庭怒極反笑。

    “對,和離。”沈綰貞清晰乾脆吐出心底早已想說的話。

    “你捨得伯府少夫人名分?”詹少庭直直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虛偽的裝腔作勢。

    沈綰貞面色平淡,像說別的不相干的事,“你既看不上我,何不痛快和離?你想想給我答覆。”沈綰貞說吧,轉身朝外走。

    詹少庭愣了剎那,突然衣袖掃過炕桌,一劃拉。

    沈綰貞只聽背後清脆的東西碎裂聲兒,也沒停頓,伸手掀簾子,從容出去。

    門口繡菊幾個都嚇傻了。

    ”把紅姑娘和芍藥姑娘叫來,侍候二爺。"沈館貞腳步不停,出了堂屋的門,往東面耳房去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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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22 AM

本帖最後由 焰離 於 2014-8-10 04:23 AM 編輯

第61回

    沈綰貞在耳房中睡了一晚,她本可以住東間,怕離那廝太近,那廝借酒裝瘋,吵到睡眠,是能躲多遠躲出多遠。

    沈綰貞醒來已是辰時,繡菊輕手輕腳進來,“主子醒了,剛才夫人派人來問主子幾時動身回娘家。”

    沈綰貞這才想起今兒是初五,該回娘家一趟,“二爺酒醒了?”

    “醒了,紅姑娘和芍藥姑娘侍候了一夜,說爺夜裡折騰幾回。”繡菊早起過去正房打探,擔了一夜的心,生恐爺生氣做出對主子不利的事。

    “主子,早飯擺上了。”巧珊進來道。

    沈綰貞不願見詹少庭,可不能躲著不見,還有大事要談。

    略做梳洗,就走去廳堂,意外詹少庭坐在桌邊,紅箋和芍藥看她進來,蹲一蹲身,“婢妾請少夫人安。”

    “這沒什麼事了,你二人回去吧。”二人告退。

    沈綰貞走去桌子另一頭坐下,節下慣常的清粥,小菜,詹少庭掃了她一眼,二人都沒說話,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詹府歷來的規矩。

    沈綰貞喝了碗粥,繡菊又要盛,綰貞擺擺手,示意報了。

    “夫人說,讓二爺、少夫人自己先回吳府,夫人今兒有事,等明兒在回去,讓少夫人跟老太太說一聲。”詹夫人的丫鬟雲芳走來道。

    “時候不早,現在就動身,我出去看看轎子,今兒都回娘家,怕伯府的轎子不夠使。”詹少庭像是對沈綰貞說,也沒看沈綰貞,抬腿就出去了。

    沈綰貞淨手,穿上棉衣,帶著繡菊、巧珊和錢婆子出門。

    二爺的小廝來順笑嘻嘻地跑過來,“少夫人,二爺在車裡等您。”

    沈綰貞原以為二人鬧成這樣,彼此不屑在一處,正想詹少庭大概先走了,卻沒想到在轎子裡等自己,一想,也好,路上接著昨兒的話題問清楚。

    沈綰貞走到轎子旁,轎簾卷著,赫然見詹少庭坐在裡面,身形未動,也沒扶沈綰貞一把,沈綰貞自行上了轎子。

    起轎,離了伯府,上了官道。

    “你昨晚說的話當真?”詹少庭不像昨晚生硬態度,語氣緩和,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

    沈綰貞知道他所指,正了正身子,道:“當真。”

    “難道伯府少夫人位置這麼令你不屑一顧?”詹少庭自尊心受挫,斜眼看她,擰眉道。

    “妾身高攀不上,寧願過平淡日子。”沈綰貞目光落在轎簾錦緞上繡著的一隻鸞鳥,視線涼涼的。

    “我若不想和離?你待怎樣?”詹少庭氣悶,和離竟出自這女人口中,而自己還未提出休妻。

    “夫妻若陌路,徒留何益?”沈綰貞料到和離不是容易事,但她總要一試,她選擇單獨和詹少庭談,撇開詹老爺和夫人,賭一賭詹少庭個性倔強,偏執,一怒下把休書寫了,來個先斬後奏,這事若先讓詹老爺和夫人知道,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要麼休妻,和離免談。”詹少庭冰冷聲兒,態度蠻橫而強硬,沈綰貞心一涼,轎子裡的氣氛徒然凝重,轎內空間狹小,彼此距離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來自對方的氣息,這番對峙,雙方都有些緊張。

    “好,休書何時寫?”沈綰貞也豁出去了,看來和離無望,休妻就休妻,只要能離開他,認了,休妻名譽受損,大不了這一世她孤身一人終老,也強似過這般憋屈日子。

    詹少庭一愣,驚怒,側頭看向沈綰貞,沈綰貞態度決絕,看似決心已下,詹少庭心想,看來沈氏一意孤行,鐵了心是要離開。

    他方才是氣話,誰知她竟痛快答應,詹少庭面帶寒霜,頗憤憤然“你就這麼一心想離開詹府?是我詹少庭配不上你,委屈了你?”

    “是”沈綰貞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事情到這一步,已撕破臉,她也豁出去了。

    這一句似重錘擊碎他高高在上男人的尊嚴,“小戶女就是難纏。”詹少庭嗤之以鼻,在不屑于己的妻子面前不由氣勢弱了下來。

    “瞧不上我,休書一封,我即刻就走,不帶走詹家一文錢。”沈綰貞口氣堅定,一反往日溫婉,面具撕下,露出真性情,她的私房錢足夠過快活日子,何苦在別人屋簷下,受這廝鳥氣。

    “你與我圓房,生下一子,我便放你走。”詹少庭陰冷地眼神在沈綰貞身上梭巡。

    沈綰貞氣得咬碎銀牙,暗罵:無恥之徒,卻啞然失笑,“妾身不妨說句實話,妾身與退婚的未婚夫婿進京時彼此見過,妾身心有所屬,方公子風流倜儻,溫存體貼,即便做他妾使喚丫頭,妾身此生心願足矣。“

    “不知廉恥的賤人。”詹少庭忍不住脫口罵了一句,

    “只需夫君放火,不許妾身點燈,世間那來的這個理?”沈綰貞說的輕輕鬆鬆,一點未覺羞愧,反而理直氣壯。

    “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行,安分守己在家相夫教子。”詹少庭已氣得唇有點哆嗦。妻子公然挑戰丈夫的尊嚴,竟大言不慚,不知廉恥為何物。偏他拿她一點折都沒有,她嘴上說,卻沒做出無恥之事,無法定罪。

    “管住身,管不住心,妾心裡時時刻刻念著方郎,我二人今生無緣,修得來生共枕眠,那怕讓妾侍候他一日,做一日真夫妻,死亦足矣!”沈綰貞是鐵了心刺激他,不達目的不罷休。

    末了,又加了一句,“妾既已犯七出之條,夫君你不會寬容大度到容一個躺在身邊,心裡卻裝著別的男人的女人。”

    詹少庭氣息粗重,臉因為惱怒憋得通紅,妻子心系別的男人,竟至無所顧忌,當著丈夫面承認,無疑對他是奇恥大辱,他咬著牙關,“我說冷落你,不理睬你,你求之不得,原來早有姦夫?”

    “夫君何必說得那麼難聽,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生死相許,與你和那賤妾不可同日而語。“沈綰貞說得柔情似水,一副癡迷,好似真的對那人念念不忘,滿心癡情,

    詹少庭手握成拳頭,重重錘在轎壁上,罵了句,“似這等賤人,也配做我伯府的少夫人!”

    沈綰貞輕笑,“伯府的少夫人,敢問將來襲爵的是哪個?,二爺算是什麼?怎比得方公子青年才俊,仕途精進,前途不可限量。”

    這般侮辱,詹少庭如何能承受得住?沈綰貞卻沒停頓,說出的話更為惡毒,“方郎可謂人中鳳凰…..”

    詹少庭羞惱之下,不等她說完,抬手照著沈綰貞得意洋洋的臉就打過來。

    沈綰貞說話同時,卻早有防備,詹少庭手揮過來時,偏頭躲過。

    立時,收起臉上的笑意,睨眼不屑瞅著他,“怎麼?惱羞成怒?我勸二爺忍著點,否則,彼此丟臉。”

    詹少庭又揚起手,半天卻無力垂下,氣得渾身哆嗦,死死捏住拳頭,牙縫裡擠出,“回伯府我就出具休書,我詹少庭焉能要你這身子不乾淨的無恥賤人,敗壞門風。”

    沈綰貞心裡道,伯府門風,還用我敗壞嗎?

    “這事到此為止,同父母親休得提起。”詹少庭厲色道,盯著沈綰貞恨不得撕了她的肉,這惡毒無恥不要臉的賤人。

    既然他已答應,沈綰貞就不再刺激他,火候恰到好處,以免過頭了,反倒不美,偏過頭不再理他。

    二人各懷心事,默默。

    眨眼,轎子就到了吳府,“請爺和少夫人下轎。”轎子下小廝恭敬聲兒。

    隨聲兒轎簾子打起,一道刺眼的陽光射進轎內,驅散了轎子裡晦暗,沈綰貞面帶笑容,彎腰走出轎子,始終未朝詹少庭這廂看。

    “請爺下轎。”小廝看少夫人下轎,以為爺跟著下來,可等了半天,裡面卻沒動靜,以為爺睡著了,就又喊了一句,詹少庭才自裡面出來,小廝往二爺臉上一溜,就見爺攢眉心,眼神駭人,尤其是望向二少夫人的背影,像是要吃了二少夫人,可二少夫人卻不知覺,由兩邊丫鬟扶著,不疾不徐地往吳府大門走去,從容淡定,像沒發生什麼事,這小廝知道爺性格古怪,想也許是二少夫人說了讓二爺生氣的話,自己卻不知道。

    “妹夫、妹妹回來了,老太太,姑母等候多時了。”吳景蘭站在大門口,抱拳向詹少庭笑著道。

    詹少庭只好暫且壓下心裡不痛快,一抱拳,“景蘭兄好!”

    沈綰貞也略福了福,算是見過禮。餘光瞥見詹少庭臉色難看,心想,休妻之事,不能對吳府的人露出一點口風,為怕吳府上的人瞧出端倪,沈綰貞故意嗔怪地看眼詹少庭,用親昵的語氣笑著道:“夫君昨兒高興,多喝了幾杯,晚上鬧酒,一宿沒睡好,一會表兄可不要再灌他,他酒量不行的。”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關心丈夫。

    “看新婚小夫妻就是甜蜜。”吳景蘭打趣笑著道。

    “難道表兄不甜蜜,六妹妹可好?”綰貞問的是六姑娘沈綰玉。

    “好、好。”吳景蘭笑著敷衍。

    詹少庭斜眼看她,心道,真能做戲,就方才一番話,任誰聽了,能信是從這端莊賢淑的女人嘴裡說出來的,這惡毒的女人為何表面上看似一朵嬌花,令男人垂涎。

    吳景蘭把二人引著,進了內堂,甄氏帶著丫鬟婆子迎出來,“三妹婿,三妹妹回來了。”

    沈綰貞看甄氏清減了不少,手搭在腰間,蹲身,“嫂子好。”

    甄氏著意把她打量,“妹妹更好看了,別說妹婿,就是嫂子我看了都愛得慌。”

    “嫂子。”沈綰貞故意不好意思扭捏道,眼風故意瞟了詹少庭一眼,詹少庭不易察覺地唇角抽動了下,沈綰貞別提多爽利,最好這廝氣出內傷。

    沈綰貞和甄氏兩人有芥蒂,不說誰都心裡明白,也就虛禮面上情,甄氏大概發覺倆夫妻間不和諧,直往詹少庭臉上看,笑著道:“妹婿真是好福氣,娶了三妹妹這樣的標緻人兒,既賢淑明理,又聰慧能幹。”

    詹少庭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哼了聲,臉別過一旁。

    甄氏偷眼看看沈綰貞,見沈綰貞笑靨如花,清純美麗,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心道,三姑娘心思深,怕只有自己能瞭解幾分,想是詹公子被她玩弄鼓掌之間,夫妻日子長了,發覺她虛假偽善,亦或沈氏爭風吃醋,做出有違婦德的事,夫妻起了爭執,看詹公子的臉色不好,像是很不待見她,甄氏心裡稱願,看向丈夫吳景蘭隱含幽怨的眼神,淡了少許。

    吳老太太上房,舅母姜氏,嫡母吳氏,薛將軍夫人都在,詹少庭和沈綰貞小夫妻一一拜了,落座。

    詹少庭揮揮手,命小廝把年禮抬上來。

    孝敬吳老太太的禮物厚重,這是詹夫人特意關照,充門面的,送舅父舅母年禮也不薄,這都是詹夫人另外出銀子錢置辦,吳侍郎是長兄,長兄如父,可到綰貞嫡母吳氏,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不實在東西,這是綰貞親自挑選的,綰貞是有樣學樣,吳氏臉上雖掛著笑,心裡暗罵。

    吳氏不愧薑是老的辣,慈愛地看著沈綰貞小夫妻倆,說些上檯面的話,“三丫頭也嫁人了,看小倆口恩愛,我就放心了,三丫頭不用我囑咐,素來會行事為人,比我親生的四丫頭都強,聽你婆婆誇讚你,我這心裡也跟著高興,沒白養你一回,向日我府裡這幾個姑娘,我最疼的就是你,從小沒了娘親,跟著我,我家事忙,沒工夫照管,三丫頭從不讓我操一點心。”

    “多承母親教誨,兒以母親為榜樣,學不上全部,學個七八分,受用不盡。”沈綰貞的話,旁人聽了是母慈子孝,吳氏聽在耳朵裡卻不無諷刺。

    這非親母女做得都是表面功夫。

    “三丫頭我早就看著好,雲芳就是有福氣,娶了你這麼好的兒媳。”吳老太太一直對沈綰貞印象不錯,當初想把她給蘭哥,但兒媳卻相中六姑娘,吳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何況現在看來,娶沈綰玉也不錯,雖有點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可娶過門,就懷了孫兒的孩子。

    “庭哥兒你跟你表兄前面喝酒去吧,留你媳婦在後堂陪我們幾個老的解解悶。”吳老太太活了幾十年,當然看出詹少庭的不自在,詹少庭在她眼裡畢竟是外孫,比沈綰貞外孫女親上幾分。

    詹少庭巴不得一聲,也沒同沈綰貞打招呼,抬腿就先走了出去,也未等後面的吳景蘭,沈綰貞的虛偽實在讓他無法忍受,他心裡把這女人罵上千遍都不解氣。

    沈綰貞笑望著丈夫的背影,回身對丫鬟繡菊道:“出去告訴爺的小廝看著爺少吃酒,免得喝醉夜裡難受。”

    吳老太太對沈綰貞點點頭,“這就對了,還是三丫頭賢惠,知道心疼丈夫。”

    又對甄氏道:“孫媳婦,我聽說景蘭和你鬧氣,男人要多哄哄,硬杵著他,他心裡能舒服?不是我向著自己孫兒說話,六丫頭嫁了景蘭做妾,對你一直恭恭敬敬,如今又有了景蘭的骨肉,你多擔待點,勸著丈夫勤過去看看,雖不是你親生,可生下來還不是叫你一聲嫡母,將來你有個依靠不是?”

    沈綰貞站在甄氏身旁,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的一股怨氣,沈綰貞無意中觸碰了下她的手,她的手竟在抖。

    甄氏強忍著,頭低低的,咬唇答應聲,“是。”

    吳老太太突然想起問姜氏:“景芳去哪了?節下這兩日怎麼沒見?”

    姜氏欠身道:“說是和安陽王去城外莊子上了。”

    一句話提醒,吳氏想起看向沈綰貞道:“三丫頭,我聽景芳說安陽王買下個莊子,是你陪嫁的那個莊子。”

    沈綰貞也無意隱瞞,探身道:“是,母親。”

    “我怎麼恍惚聽說賣了個大價錢,可有這事?”吳氏只聽吳景芳說了一嘴,也沒來得及細問,吳景芳也抓不著個影。

    “賣了五萬兩銀子。”這事也瞞不住,沈綰貞就也不藏著掖著,大方說了,也存著成心氣吳氏的心,讓她懊悔當初錯會了主意。

    “五萬兩?”吳氏驚得張大了嘴巴,“你說賣了五萬兩,怎麼會?”

    “在母親眼裡,怕是一千兩都不值,可是安陽王看中了那塊地皮,做鞠球場子,就不吝惜銀錢。”沈綰貞聽吳氏話頭,不知道其他的事,想安陽王那群紈絝丟臉的事沒往別處說,自己也別得便宜賣乖,到處宣揚,這解說,聽著合乎情理,不會令人多想。

    “皇家一擲千金,聽說皇上給安陽王賞賜的珠寶成車拉。”姜氏羨慕地道。

    ”可不是,該著三丫鬢有這財運。”吳老太太說著,看了眼女兒,心裡埋怨陪嫁什麼東西不好,偏把值錢莊子給了她。沈綰貞看吳氏的臉色難看,堂上的人卻沒人往別處想,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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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29 AM

第62回

    “去吧!你年紀輕輕的,別在這陪我們了,找府裡的姑娘玩去吧!”吳老太太發話。

    “孫女告退。”沈綰貞被下人引著出了堂屋。

    姑娘們都在西暖閣,沈綰貞一進門,就見炕上、地上,坐著、站著滿屋子人,三三兩兩的閒聊。

    “姐姐回來了。”吳玉蓮驚喜聲兒傳來。

    “三姐姐。”一個聲兒有點稚嫩,來自炕頭上坐著的八姑娘沈綰馨,看見沈綰貞立刻繡鞋也沒顧上穿,就蹦下地,跑過來扯住沈綰貞的衣袖,似有幾分撒嬌地道:“我都等了多時,三姐姐才來家。”

    “姐姐。”吳玉蓮也過來,略一蹲身,親昵地叫。

    “妹妹們可好!”沈綰貞心裡一熱,看來還是有人念著自己的。

    與一干眾姐妹見了平禮,其她人就是面子情,客套而已。

    “三姐上炕坐吧!一路想是乏了。”四姑娘沈綰雲得體的道,不親近也不疏遠。

    沈綰貞就被八姑娘和吳玉蓮拉上了炕,吳玉蓮扯過一個褥墊,怕炕頭太熱,讓她墊在身下,八姑娘又拿過一個抱枕給她倚靠在板壁上,這樣坐著舒服不累。

    沈綰貞頓覺周身暖暖的,身心放鬆下來。

    打從沈綰貞一進門,就是幾個庶女關注對象,看她穿戴華貴,沈綰珠不免酸酸的,“三姐姐好命。”

    薛瑾卻別過臉,撇撇嘴,心裡嘲笑沈綰珠這個庶女沒見過世面,表面看大方美麗,實則骨子裡小家子氣。

    薛瑾只在她剛進門時,問了句,“姐姐好!”略福一福,算面上過得去。

    沈綰貞主動笑著打招呼道:“妹妹選秀女的事聽說有信了。”

    薛瑾一臉驕傲,提高聲兒:“等過了年皇上頒旨選秀。”

    “瑾姐姐正跟教養嬤嬤學習宮中禮儀。”沈綰珠羨慕地奉承道,看著薛瑾不由生出嫉妒,論長相,沈綰珠和薛瑾不相伯仲,琴棋書畫,各有千秋,只是沈綰珠針線女紅卻略勝她一籌,薛瑾是薛大將軍的掌上明珠,薛府的嬌嬌女,豈肯在女紅這辛苦事上下工夫,相比之下,多少令沈綰珠不服。

    那廂沈綰玉不知為何事笑出了聲,沈綰貞看過去,見沈綰玉面色紅潤,容光煥發,略微發福,關切地問:“玉妹妹可好?”

    沈綰玉還未說話,吳愛蓮搶著道:“沈姨娘有了身孕,祖母和母親高興得什麼似的,闔府都圍著沈姨娘轉。”聽話音有點不滿和醋意。

    沈綰玉像是幸福的小女人,紅臉道:“謝姐姐惦記,偶爾吐,其他的都還好。”

    這話沒說完,進來一個丫鬟,“沈姨娘,夫人說了,你身子不便,早些回去歇著吧,三姑奶奶也不是外人,改日再聊。”

    吳愛蓮一伸舌頭,撇嘴,“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沈綰貞心想,就目前來看沈綰玉是幸福的,但這好景不知會不會長。

    沈綰玉就起來披上斗篷,戴好雪帽,丫鬟扶著回去了。

    眾人嗑著瓜子,閒聊,沈綰貞聽旁邊沈綰珠和薛瑾小聲嘀咕,似對她嫡母有不滿之意,“你姨娘不是快上京了嗎?那時你就有人替你出頭了,你父親的小妾聽說生了個姑娘,你親弟弟這回又該受寵了,你姨娘你父親又要看重幾分,你的婚事求你姨娘說話,找個好的,像你家三姑娘做正妻,也不是不能。”

    “我姨娘信上說,我父親把她娘倆看重,嫡子記名的事又提出來,這回怕太太沒話說了。”沈綰珠聲兒壓得低低的,極小聲兒中卻聽出幾分得意。

    “聽我父親說藺尚書的二公子尚未娶親,這倒是一宗好姻緣。”薛瑾出著主意。

    沈綰貞不解,沈綰珠婚事沒著落,嫡母心裡什麼打算,真像她說的,等沈老爺和四姨娘張氏進京,沈綰珠的婚事可就不能全由嫡母擺佈,嫡母為何遲遲不下手?依沈綰貞的瞭解,這著實不像嫡母吳氏所為。

    “三姐姐,太太說了,家裡老宅子收拾妥了,等過了十五就先搬過去,等著父親她們過來。”八姑娘沈綰馨坐在沈綰貞旁邊,讓丫鬟砸核桃吃,這廂和沈綰貞說話。

    “你們搬出去,府裡就冷清了。”吳玉蓮不太樂呵,有點不舍。

    “我前兒聽我們太太說舅母節下要請愛蓮表姐的婆婆,愛蓮表姐是不是也快成親了?”沈綰馨順口問。

    那廂正和沈綰雲說話的吳愛蓮聽見,羞紅了臉,嗔怪道:“聽八妹妹亂說,幾時說要成親了,還早著呢!”

    沈綰貞留意到吳玉蓮神情冷冷的,一股狠乖不經意留露出,沒來由的擔心。

    可是八姑娘年紀小,並未覺出來,繼續小聲說,“聽說玉蓮姐姐的婚事也有眉目了,城東顧家,聽說顧家是皇商,光買賣京城就不下十幾處。”

    舅母姜氏在幾個提親的人家裡,選出顧家,顧老爺嫡妻死了,雖上了幾歲年紀,房中妾室通房丫頭不少,商戶人家也不講究規矩,不好臉面,兒孫滿堂,還想著續弦,娶個年輕姑娘。

    沈綰貞看吳玉蓮臉色難看,低頭不語,用手碰了碰八姑娘,八姑娘這才注意到吳玉蓮情緒低落,忙吐吐舌頭,閉嘴不說了。

    吳玉蓮的婚事闔府都知道,兩家都滿意,顧老爺那邊娶個跟自己孫子一般大的年輕小姐,當然樂意,出了年,顧家就會登門提親。

    沈綰貞擔心吳玉蓮,伏在她耳邊悄聲道:“妹妹,我們出去走走。”吳玉蓮點點頭,心裡難過,大過年的也不敢當眾掉淚。

    八姑娘沈綰馨忙招呼丫鬟拿厚衣裳,也要跟著出去,沈綰貞攔住,“你人小,身子弱,別出去看凍著。”

    倆人披上斗篷,戴上風雪帽,手上又圍了暖套,沈綰貞就和吳玉蓮一前一後出去,走到門口,繡菊追出來,拿過一個紫銅鏤空蓋子喜鵲繞梅圖案的手爐,“主子拿著這個,下雪天寒,回頭冷手冷腳的。”

    “姐姐是有福的,詹夫人不管怎麼說都是吳府出去的,親戚面上三分向。”吳玉蓮眉梢愁緒鬱結,散不開。

    “婆母是極和氣的。”沈綰貞能說什麼,婆母表面上向著媳婦,可骨子裡是站在兒子一邊的。

    二人來到吳府後面小花園,冬天冷,草木枯萎,空空的園子裡無一個人影,冷清淒涼。

    “我必定不能讓她們如意。”吳玉蓮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把沈綰貞唬了一跳。

    “妹妹做事三思,不可莽撞。”沈綰貞勸道。

    “看著吧!三姐姐,她們不讓我好,我也不讓她們好過。”吳玉蓮說狠話時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神很駭人,沈綰貞心突突的,好像預感到什麼事情發生。

    “妹妹,有什麼事說出來,姐姐幫不了你,也能出出主意。”沈綰貞不知她有什麼打算,但總感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極力勸阻。

    “姐姐,你不瞭解我嫡母,你嫡母還顧忌點臉面,我嫡母看著對庶女慈愛,心底比誰都狠,連我姨娘也幫不了我,整日哭天抹淚,我爹她也求了,還不是聽我嫡母的。”

    吳玉蓮抱怨,話間對她爹也沒什麼感情。

    沈綰貞覺得冷颼颼的,不知是這園子裡一片枯敗,淒涼讓人感懷,還是吳玉蓮話讓她心裡恐懼。

    她擔憂望著吳玉蓮,不知怎麼勸,這女子看似柔弱膽小,但是個有大主意,有心計的。

    “姑娘們,家宴開始了,夫人讓叫姑娘們過去。”小丫鬟跑來,不知怎麼找到這裡。

    二人互看看,吳玉蓮目光堅定,像是已打定主意,沈綰貞深感無力,無從勸解,就低著頭往回走,二人之間彌漫著淡淡的無奈哀傷。

    吳府家宴,席上,沈綰貞被安排坐在上首,挨著舅母,對面坐著嫡母吳氏和薛夫人,下來才是姑娘們。

    沈綰貞的身份已不是沈家庶女,而是詹府二少夫人,不比從前當姑娘。

    甄氏領著丫鬟婆子席上侍候,甄氏雖上了妝,卻能看出臉色不好,厚重的妝容也未能遮掩住憔悴,好像精神頭不濟。

    姜氏和吳老太太讓下人告訴沈綰玉,“雙身子,酒少喝點。”

    甄氏頭垂著,一慣小心恭順,偶爾抬起頭,眼角掃向沈綰玉,沈綰玉卻一直沒心肝地笑著,全沒注意甄氏,才吃了幾口,姜氏就對身旁丫頭道:“告訴沈姨娘,天黑路滑先回去吧!要想吃什麼說話,讓大廚房做好送到她屋裡。”

    又對甄氏吩咐:“沈姨娘身子不方便,多去幾個丫鬟提燈照著,園子裡黑,看撞見不好的東西,繞點遠,走甬道。”

    甄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答應聲“是。”

    說吧,安排幾個丫鬟婆子跟沈綰玉回去,甄氏特意跟出去,叮囑下人小心侍候。

    綠玉和紫玉兩位通房,在背後撇撇嘴,不敢讓人看見。

    沈綰貞看著甄氏的背影,甄氏已不是她初見時那個秀美的少婦,臉上乾巴巴的,肌膚失去了水分,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才雙十年紀,竟看著打不起精神。

    沈綰貞正尋思,嫡母吳氏和藹地問:“貞兒,還沒有身孕?”

    綰貞微微低頭,狀似臉紅,不好意思小聲說,“沒有,哪能這麼快?”

    “你妹妹都有了,和你成親前後差不了幾日,聽說少庭通房有了?”

    舅母姜氏看她羞澀,便替她說了句,“三丫頭還年輕,早晚會有的。”

    沈綰貞抬起頭,輕聲道:“有沒有不打緊,像我等兒女不是母親生養,還不是和親生一樣,聽說六姨娘又生了妹妹。”

    沈綰貞有意戳嫡母心肺,心底裡是怨恨嫡母的。

    吳氏好心情消失無影無蹤,掐指算算,丈夫帶著妾室通房庶出子女不出半月就到京城,她瞅了瞅姑娘們席上,眼光落在沈綰珠身上,思謀良久。

    嫡母眼神自然落入沈綰貞眼中,這正尋思,一個丫鬟腳步匆匆進來,伏在吳氏耳邊,小聲道:“平遠候府的人來了。”

    沈綰貞坐在吳氏身旁,細小聲兒飄過來。

    就見吳氏退席,跟著往廳堂外去了。

    好久,吳氏才回來。

    更深宴散了,舅母姜氏早吩咐人打掃出沈綰貞原來住的小院,吳玉蓮和她同路,前面兩婆子提燈,後面繡菊和巧珊還有吳玉蓮的兩個丫鬟海棠和冬青遠遠跟在後面。

    沈綰貞看跟前無人,小聲道:“平遠候,妹妹知道嗎?”

    吳玉蓮似一愣,“姐姐怎麼突然問這個?”

    沈綰貞就說了嫡母方才出去的事。

    過一會,吳玉蓮道:“平遠候與皇家淵源甚深,平遠候趙章雖不過三十幾歲,論輩分卻是當今皇帝的叔父,因祖上立有絕世的功勳,高祖皇帝賜姓趙,平遠候統西北大軍,驍勇善戰,屢立戰功,深得皇帝倚重和信任。”

    吳玉蓮竟侃侃而談,沈綰貞不覺看了她一眼,她就隨口問問,她怎麼會知道這麼詳細。

    “節前,平遠候奉旨進京,皇帝留宿乾清宮。”

    “皇親貴胄,弘股之臣。”沈綰貞納悶嫡母吳氏和平遠候府有什麼瓜葛,忽地想起薛大將軍是其屬下。

    卻說詹少庭在前廳和吳景蘭並吳府幾個親眷吃酒,吳景蘭看詹少庭悶頭喝,也不說話,眉頭皺著,一個勁地自己倒酒,怕他喝多了,遂拿過酒壺,關切地問,“表兄,有心事?”

    詹少庭和吳景蘭表親,常走動,自然比別人親近,聽吳景蘭問,深籲了口氣,憋得難受,不由吐出苦水,“還能為什麼?還不是令表妹?”

    “表妹雖是庶出,可容貌一等一的,難道表兄還有什麼不知足?依我勸,表兄別總戀著那小妾,把表妹冷落,現放著身邊美人,無福受用。”

    吳景蘭以為他又為英姨娘的事煩惱,想沈綰貞雖非絕色,甚至比不上沈綰珠和沈綰玉,但自有一股子風流韻致,心裡直叫可惜。

    詹少庭冷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險些嗆著,吳景蘭忙奪下酒杯,“表兄喝多了,回頭長輩們又要怪。”

    詹少庭身子搖晃了下,惺忪醉眼,口齒有點不清,“什麼美人?賤人。”

    吳景蘭唬了一跳,忙捂嘴朝周圍看看,“表兄真是喝多了,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賤人,她就是賤人!誰喝多了,你才喝多了!”詹少庭躲過杯子,又要倒酒,被吳景蘭硬是奪下,“表兄這樣大呼小叫,仔細人聽見,這裡那來的賤人?”

    “賤人你知道是誰嗎?”詹少庭嘻嘻笑著,指著自己鼻子,“就是我夫人,天底下最無恥最狠毒的女人。”

    一言出口,吳景蘭嚇出一身冷汗,忙捂住他的嘴,詹少庭掙扎幾下,怎奈吳景蘭捂得緊,發不出聲,只能‘嗚嗚、嗚嗚’叫喚。

    吳景蘭見狀有點急了,“三妹妹溫順可人,是表兄被那小妾蒙蔽,定是那妾在你跟前下話,信口胡言,讓人聽了,壞了伯府名聲,就連吳府臉面上也不好看。”

    詹少庭被他捂嘴,急得想分辨,一口咬住吳景蘭手指,吳景蘭吃疼,鬆開口,提著手,在那廂直甩。

    詹少庭把酒杯一下子蹲在桌子上,憤怒地大聲道:“我就知道我說了誰都不信,就連你都不信,你令表妹賢淑那是裝的,你豈不知她背後說了些什麼?說……”

    詹少庭羞於啟齒,終還是忍不住,氣得捶著桌面,咚咚山響,“說她外面有姦夫,就是退婚的前夫婿姓方的。”

    吳景蘭手疼,正齜牙咧嘴,一聽,著實忍不住,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表兄,你看不上她,一心在那小妾身上,兄弟知道,可你按個什麼罪名不好,通姦?姘夫是姓方的?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這哪跟哪呀?”

    詹少庭臉由紅變紫,發急,“這是她親口承認,還能有假?你只管不信,都信她,不信我,你們被她外表騙了,這女人心思歹毒,自請下堂。”

    吳景蘭幾乎笑出眼淚,越說他越是難以置信,懊悔地對詹少庭道:“知道你不能飲,不該讓你喝,這些話若傳出去,都不要活了,酒後無德,莫讓三妹妹知道,去長輩面前告一狀,打著問你,有何證據?信口胡言,敗壞她名聲,你撿著了,我看你那妾就該早打發了,攪得家宅不寧,先頭的事才平息,這陣子提的人少了,你還要鬧這一出,姑父又少不得生氣。”

    詹少庭心裡明白,聽了吳景蘭的話,真閉了嘴。

    吳景蘭看他喝多,丟醜,那廂幾個親眷也都看著他,招呼小廝,“快扶著你家爺歇息。”把詹少庭扶去偏廳。

    詹少庭嘴裡嘟嘟囔囔地罵,“沈綰貞,你裝什麼無辜。”

    說到這,詹少庭捏細嗓子,學沈綰貞說話,“夫君…….。”

    恨恨地,又道:“你那副嘴臉都是糊弄人的,看我回府不休了你。”

    吳景蘭憋不住想樂,只當他是醉話,也沒當真。

    扶著詹少庭的兩個小廝,憋著不敢笑,心想,二少夫人不知怎麼惹二爺了。

    沈綰貞和吳玉蓮走到岔道,就不同路了,臨要分開,吳玉蓮扯著她的手,不舍,“姐姐明兒回去?”

    沈綰貞點點頭,“等我婆母明兒來,一起回府。”

    “姐姐,我得空來看你,我還有話跟姐姐說。”

    “妹妹萬事小心。”沈綰貞叮囑。

    吳玉蓮垂頭,有點難過,瞬間又抬起頭,”姐姐放心。”說吧,帶著丫鬢朝北去。  

    沈綰貞進了西角門,一路尋思,總覺得吳玉蓮有心事,心裡七上八下,會不會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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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36 AM

第63回

    沈綰貞昨晚淨想著吳玉蓮的事,一夜未睡好,迷迷糊糊中有人叫:“主子、主子。”沒睜眼含糊地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主子。”聽了這一聲,沈綰貞一下子睜開眼睛,可不是,屋子裡通亮,時候不早了。

    “主子,今兒夫人要來。”巧珊提醒了一句,想主子大概沒睡醒,把這茬早忘腦後了。

    沈綰貞揉揉太陽穴,繡菊懷裡抱著衣裳,放在床榻邊上,看沈綰貞要穿鞋下地,忙拿起腳踏上的繡鞋,和巧珊一邊一個替主子穿上。

    地上長嘴銅壺冒出幾縷熱氣,方凳上放著一銅盆冷水,繡菊一手提起熱水壺,一邊往銅盆中續水,另只手試探盆裡水溫,試著溫度正好,放下壺,把銅盆端過去,和巧珊兩個侍候主子梳洗。

    沈綰貞暈了淡妝,銅鏡裡的女子任人見了都精神頭一陣,“繡菊,你去前面看看,你二爺起來沒有?”

    繡菊長條細眼現出月牙狀,笑微微答應聲,“是,主子。”心想,昨兒主子和爺好像鬧得很不愉快,下轎子也未等二爺,逕自走了,想二爺心裡也是不痛快的,主子能主動關心二爺,二爺的氣也該消了吧。

    抿嘴邊走邊想,到了偏廳,進門見小廝侍候著二爺洗臉,詹少庭抬頭見她進來,臉當時就黑了,繡菊本來滿心高興,瞄眼二爺臉色,心咯噔一下,看來二爺昨兒氣得不輕,不敢大意,謹慎地走上前,蹲身一福,“爺早。”

    “她讓你來的?”詹少庭說出話的聲兒讓繡菊身上一寒,不敢抬頭,低低地道:“少夫人怕爺昨兒喝多了酒,讓奴婢看爺起來沒了,問爺可有不舒服,夫人今兒過來。”

    詹少庭眯縫起眼睛,心裡冷哼幾聲,還真賢惠,昨兒倆人鬧成那樣,今兒竟厚著臉皮一副關心體貼丈夫的模樣,這種女人還真少有,不怪道自己說的話連吳景蘭都不信。

    “知道了。”詹少庭眉頭抖動兩下,胸中那股惡氣往下壓了壓。

    繡菊心細,感覺出二爺相當的不快,也不知主子怎麼惹了二爺,嚇得不敢說別的,就腳步匆匆出來,正好二爺的小廝來順從前面走來,看見繡菊親熱地招呼,“繡菊姐,一大清早就過來了。”

    繡菊就迎著他過去,低聲問他,“二爺怎麼了?誰惹二爺生氣了?”來順朝偏廳瞅瞅,伏在她耳邊嘀咕半天,直到偏廳出來個小廝站在門口喊:“來順,爺找你。”來順才答應一聲,“來了”不忘叮囑一句,“告訴二少夫人小心著點,爺氣不順。”

    繡菊看他走了,低著頭,腳步匆匆回去。

    沈綰貞哪是真關心詹少庭,她知道詹夫人一來就要問,才指使繡菊一大早過前面看看,吳府早飯按時送來,沈綰貞不急不慢正吃著,繡菊回來,“爺起來了。”眉宇間隱有憂色,想說什麼,一張口,看主子若如其事,像是心情極好,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你家爺說什麼了嗎?”沈綰貞卻主動問起。

    “奴婢看爺臉色不好,主子當心。”繡菊還是不放心提醒主子。

    又猶豫片刻,悄聲道:“聽爺的小廝說爺……爺喝多了罵主子,還說……”

    “還說什麼,吞吞吐吐的。”沈綰貞一想詹少庭就不會說她好話,急於想知道說些什麼。

    “說…..說要休了少夫人。“那兩個字,難聽的字眼,她怎麼也沒敢說出口。

    沈綰貞心裡踏實了,他還沒改主意。

    吃完了飯,沈綰貞淨手,對巧珊道:“你去大門口看著,夫人這會也該來了,夫人若來了,趕緊回來告訴我得知。”

    巧珊出去不大工夫就跑回來,跑得氣喘噓噓的,“主子,夫人到了。”

    詹夫人軟轎到了中門,歇轎,詹夫人從轎中一露頭,就見沈綰貞已在轎下候著,扶住她,果然詹夫人見了沈綰貞問:“少庭昨兒也住在這裡?”

    “二爺喝多了,和本家的幾個親戚喝的,早起酒已醒了,母親不用擔心。”沈綰貞說得柔柔的。

    “這就好,沒出去跑。”

    “蘭表兄看著,媳婦料喝多了也沒事,昨晚令丫鬟看過幾回,二爺消停睡了,才敢睡。”沈綰貞根本也沒派丫鬟看他,在詹夫人面前,故意這樣說。

    “有你跟著少庭,我就放心了,啊,對了,你二人先回去吧,你大嫂在娘家沒回來,你三弟妹娘家道遠,今兒像是說也不回來了,我這一走,府裡沒了主子,下人奴才恐生事。”

    沈綰貞答應聲,她倒是不惦記別的,就是惦記吳玉蓮。

    “你進去跟長輩打個招呼就回去吧。”詹夫人惦記府裡節下這幾日沒主子恐下人沒拘束,吃酒誤事。

    綰貞回身對巧珊道:“去前面找你二爺,告訴說婆母吩咐先回伯府。”

    詹少庭剛剛穿上大衣裳,聽巧珊進來說,擰眉,道:“告訴她快出來,別磨蹭。”

    巧珊看爺臉色不善,聯想到之前罵主子的話,有點害怕,忙跑回後宅,告訴沈綰貞。

    沈綰貞知道詹少庭沒耐性等她,主僕幾個麻利地回房包好臨來時帶的衣裳鞋襪洗漱物件,穿上外面大衣裳,沈綰貞也顧不得和吳玉蓮道別,帶著繡菊和巧珊並錢婆子就匆匆往府門口走。

    吳府裡的小廝天不亮就起來,把院落和夾道清掃乾淨,沈綰貞走在青石板路沒雪也不滑,因此,加快腳步,轉瞬便出了中門。

    一出中門,步入中庭,眼前頓覺敞亮,沈綰貞驚異地發現前方有一乘大轎,銷金頂黃垂幃彩繪雲龍翟鳥,顯然與皇家有關聯。

    左側一箭之地樹木掩映中是吳府的藏書樓,僕人進進出出,手裡端著東西,一定是來客此時在書樓裡面,沈綰貞好奇是個什麼貴客。

    正好一個小廝從裡面出來,朝這廂走,沈綰貞叫住問:“今兒府上來的是什麼客人?”

    小廝認識是府裡的表姑奶奶,忙哈腰恭敬地道:“是平遠候”。

    沈綰貞心忽悠一下,昨兒嫡母吳氏不就是出去見的平遠候府的人,吳玉蓮曾說了好多平遠候的情況,似乎對他很關注。

    “老爺正陪著侯爺在藏書樓裡,沒想到平遠候武將出身,卻對文字精通。”小廝緊接著又說了句,就跑遠。

    沈綰貞想著,沿著甬道往南走,經過藏書樓,藏書樓附近都是高大粗身的古槐,她透過樹隙看見書樓門口幾個小廝騷動,往裡望,心想大概平遠候要出來了,於是趕緊加快腳步,以免撞上。

    正準備經過藏書樓時,裡面的人已往出走,突然,沈綰貞一下子驚住,這時,就見一嬌小的人影一晃,沈綰貞驚得呼吸都停頓了,那瘦弱的身影正是吳玉蓮,不知從哪裡突然跑出來。

    平遠候趙章,由吳侍郎引著下了書閣,吳侍郎賠笑,“侯爺,這書樓都是千年藏書,自下官祖輩就經營至今,侯爺感興趣的書,一會下官讓人包好,就算下官孝敬王爺的。”

    平遠候趙章,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微黑的面英俊的五官,不似一般武將粗礦,笑容也謙和,“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樣做不妥吧”

    “侯爺說那裡話,區區幾本書,不成敬意。”吳侍郎謙辭。

    吳侍郎靠近小聲地道:“沈姑娘的事,侯爺可有意?”

    趙章神色頗猶豫,“大人,這沈姑娘的家事,大人可瞭解?”

    “她是下官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借住在府上,父親是個州官,想物色一可靠之人許嫁。”

    “南邊的女子就是比北邊的女人細膩溫婉。”趙章雖駐軍西北,本人卻是南邊的人,他常年在西北,生活卻還保留著南方的一些習慣,夫人是北方人,難免有細微地方不和諧,這次來京,他有意納房妾帶回去。

    趙章大步出了門,吳侍郎落後幾步,暗想,平遠候也沒說行還是不行,妹妹託付的替庶甥女物色朝中權貴,他把朝中的一干朝臣,在心裡過了一遍,如今最得聖意的就是這平遠候,能把沈家姑娘送給平遠候做妾,是最好不過,前幾日見面提了這事,平遠候府來人,偷偷相看了沈綰珠,卻沒給回音,今兒舍臉請平遠候過府,就是要討平遠候趙章一個准話。

    趙章剛走出大門,不意一人突然從側疾走來,躲避不及,一頭撞上來,趙章乃習武之人,身子一閃,看清楚是一柔弱女子,他一抽身,那女子收步不及,往前倒去,趙章忙伸手去扶,那女子一個趔趄一下子栽倒在他懷裡,趙章抱住她。

    半晌,那女子昏亂中抬起頭,吳玉蓮瞪著一雙秀目,像受驚的小鹿,柔弱的雙肩靠在趙章的寬厚的胸膛,平遠候不知怎麼心裡一動,不覺生出一股憐惜,雙臂又緊了緊,吳玉蓮小聲耳語般喃喃說了句:“小女冒犯爺,請爺恕罪。”

    “你叫什麼名字?”趙章放輕了聲兒,像是怕嚇到她。

    “小女乃吳府二姑娘,吳玉蓮。”吳玉蓮羞怯地蚊細聲兒,同時羞紅了臉,脫離他的懷抱,掩面嬌羞跑了。

    平遠候呆呆站著有一會,吳侍郎被平遠候落下幾步,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庶女這時跑出來,眼前發生的狀況,讓他遂不及防,也傻愣在原地,少頃,反應過來,緊走上前,作揖道:“小女適才莽撞,衝撞了候爺,侯爺恕罪。”

    “剛才那個女子是大人之女?”平遠候好奇地問。

    “不才,是庶出女,微臣小妾生的,不懂事,臣一定嚴加管教。”吳侍郎邊說邊觀察趙章的臉,看趙章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心才放到肚子裡。

    “很好。”趙之章順嘴答應,有點心不在焉。

    沈綰貞透過樹隙,這一幕看得清楚,看舅父引著平遠候往東南去了。

    心裡輕歎一聲,真是一步險棋,她怎麼都沒想到,吳玉蓮會出此下策,至女子名節與不顧,虧趙章為人寬厚,不計較,也是看舅父面子。

    沈綰貞方才離二人距離很近,二人一舉一動,皆看得仔細,據她看趙章對吳玉蓮有些許心動,趙章鐵血之人,不乏柔情,可就這點心動,不足以讓他娶她。

    書樓門口瞬間人就走淨了,沈綰貞也徐徐地朝大門走,惦記吳玉蓮是否挨罰,舅父平時對子女嚴苛,能放過她嗎,一頓罰是免不了的,吳玉蓮又要受苦,沈綰貞想到這,躊躇一下,又接著往前走,自己留下,也幫不上忙,徒惹婆母不高興。

    看見吳府大門,庭院中早已套好了車子,一個小廝跑過來,“少夫人,夫人吩咐坐她的車子回去,明兒讓伯府的車子在來接她。”沈綰貞來時做的轎子,把她們送到吳府就回去了。

    車子停在門裡,卻不見詹少庭,沈綰貞知道那廝一定先上去了,果然看車子邊站在詹少庭的倆小廝。

    沈綰貞到了跟前,那倆小廝恭恭敬敬叉手道:“爺在車子裡等少夫人。”

    沈綰貞腳步略頓,朝車子走去,小廝拉開車門,打起暖簾子,沈綰貞硬著頭皮上去。

    一進車子,仰面一道陰冷的目光,沈綰貞假作不見,上去靠邊坐下,和詹少庭一左一右,中間空出很大距離,吳府大門頓開,車子駛出吳府。

    沈綰貞頭腦裡還想著方才的事,替吳玉蓮擔心,覺得車子裡有點冷,她憂慮地抬起頭,車裡的炭火盆的火熄了,她拿起火鉤,輕輕撥火,火卻被碳壓住,漸漸熄了,她無奈直起腰,裹緊身上的披風。

    “怎麼,怕我動你嗎?”冷冷聲兒從右側傳來。

    “爺高貴,不屑碰妾身,看髒了爺的身子。”沈綰貞往後靠了靠,心情放鬆下來,她不擔心詹少庭用強,她看得出來,這廝自尊心極強,強到偏執,他不會硬來,何況又氣頭上。

    沈綰貞想不能惹他,萬一二人談不攏,說僵了,他變卦,回府不寫休書怎麼辦。

    沈綰貞昨晚沒怎麼睡好,正好在車上補一覺,離伯府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

    車子行走起來,一晃悠,沈綰貞就迷瞪了,眼皮沉,漸漸闔上,也顧不上詹少庭在身側。

    詹少庭斜眼看她竟自顧自酣然入睡,心裡窩火,這女人視他為無物,在他面前不屑一點偽裝,竟連稍作遮掩都不想,言辭直白到赤裸裸的,無半分斯文。

    沈綰貞正睡得香,突然,‘咣當’一下,馬車停住,沈綰貞一下子驚醒,四處看看,才想起是在車上,自己本想迷糊一會,竟沉沉睡過去了。

    詹少庭把頭和半個身子伸向車外,朝前面喊;“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剛喊了一句,‘嗖、嗖’幾隻利箭擦著他頭頂飛過,嚇得他頓時臉色都變了,身子縮回車子裡,

    就聽外面‘嗖、嗖、嗖’一陣急雨般,車頂發出‘砰、砰、砰’沉悶的聲響,一支箭身穿透車壁帷錦,落在沈綰貞的腳旁。

    沈綰貞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狀況,嚇得心‘咚咚’亂跳,不敢挨著車壁坐,怕箭射到車身上,就往中間挪了挪,抱著肩把身子捲縮起來。

    詹少庭卻蹲身在地上,儘量把目標放低。

    一陣急射過去,間隙,沈綰貞一手捂住胸口,一顆心嚇得快跳出胸膛,另一隻手小心地把車窗棉簾撥開一條縫,赫然看見自己這側街旁高樓之上,埋伏著人,彎弓搭箭,對準車子射過來,沈綰貞嚇得忙放下車簾子。

    這時,‘嗖、嗖、嗖’幾支箭羽穿過車壁射落車子裡,有兩支箭正好對著詹少庭,由於車壁阻了一下,勁道弱了,到詹少庭跟前輕飄飄落地,卻把詹少庭嚇得面如死灰,身子彈起來,忙躲去沈綰貞的身子後,箭是從左側來,正對著沈綰貞坐的方向,而詹少庭坐在右側,這樣就是沈綰貞朝外側坐,迎著來箭的方向,詹少庭在她右側,正好沈綰貞擋住他,沈綰貞就置於危險之中。

    這時,外面的情況更加緊急,樓上的一夥,足有幾十個人,憑藉人多勢眾,而同他們對峙的只有少數幾個人,正以車轅為屏障,雙方穿著乃異族服飾,一看就知不是中原本土之人。

    異域人常年馬背上游走,都精於騎射,兼性格彪悍,各個勇猛異常,少數那幾個異族人,甚是頑強,勉力支撐,又一陣急射,箭如雨下,把幾個人死死困在車子旁,不能動彈。

    此時,街上行人早就撒開,四下逃散,紛紛找地方躲藏。

    而沈綰貞坐的車子前面,車老闆身子歪著,胸口中了一箭,早就斷氣了。

    突然,一支箭射到馬腿上,受傷的馬四蹄騰空,在原地打轉,嚇得車子旁幾個人趕緊躲開。

    沈綰貞和詹少庭在車裡也感覺到車子的突然變化,車身立起來,二人重重摔在車裡地板上,兩匹馬在原地轉圈,詹少庭善騎,瞭解馬性,馬上反應過來,暗道:不好,馬驚了。

    馬上爬起來,一把推開車門,也顧不得外面危險,縱身往車外一跳,隨即在地上滾了兩滾,躲去旁邊店鋪門前垛子裡,幾支箭羽擦身過去,幸好沒中箭。

    沈綰貞在馬車突然四蹄騰起又一落地之時,頭一下子碰到車壁梁子上,頓時跌倒,詹少庭又壓住她的腿,動彈不得,等詹少庭爬起來,隻身跳下,沈綰貞不顧頭暈,強支撐爬到車子門口,身子剛探出去,可已來不急了,馬又一次前蹄抬起,把沈綰貞甩在車子裡,馬嘶吼一聲,發瘋似地就向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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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4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10 03:31 PM 編輯

第64回

    馬一聲長嘶,前蹄騰空,向前沖去,這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把後面拖的的車子掀翻。

    馬車沿著長街瘋也似的飛奔,嚇得行路人驚魂,急朝兩旁散去,眼瞅著馬狂奔,卻無人敢攔阻。

    這時,前面左側街口出現十幾匹馬,安陽王和侍衛正打這條街路過,就看見前面亂起來,“王爺,好像是兩夥異族人在前面交手,王爺,快離開這裡,箭不長眼,上面都是塗了毒的。”侍衛提醒道。

    趙世幀勒住馬,目光朝北面官道上看去,就有過路的行人沿著官道自北往南跑,邊跑邊喊,“不得了了,打起來了。”從眼前經過。

    趙世幀知道節下這段日子中原來了不少異域人,覲見天子,朝拜納貢。

    大燕乃泱泱大國,毗鄰小國,俯首稱臣,並歲歲納貢,就算是西北的西塔族經過數次交鋒,也遞上降表,願從此罷兵,永結盟好。

    可異域人內部卻多有不和,縷縷發生內亂,王位之爭慘烈。

    趙世幀想,不知是那族人又發生內訌,一會官兵就會趕來,制止這場爭鬥,沒弄清楚狀況之前,還是保持中立,於是預備調轉馬頭,沿原路回去。

    剛要掉頭,突然,自南面官道飛跑來一輛馬車,路人不及躲避,接二連三已有幾人被撞倒在地,馬卻沒停下,發瘋地的往前狂奔,馬車無人駕駛,已死了的車老闆早就被甩下車子。

    正這時,趙世貞驚訝地發現,那輛飛奔的馬車車窗口閃過一人影,一個女子從裡面探出頭來,像是要求救,瞬間又消失了。

    這時,情況更加危急,驚馬慌不擇路,靠上右側道沿,車身一下子撞到路邊樹上,車子朝一旁傾倒,差點就翻過去,馬卻不停,繼續向前瘋跑,後面的車身都快撞散架了。

    “王爺,那車裡像是詹府的二少夫……”侍衛人字還未說出,就見自身邊飛出一匹馬,眾人都注視那馬車,等王爺躍馬飛奔出去,才發覺,都驚出一身冷汗,躍馬在後面追趕。

    安陽王的坐騎四蹄不著地,飛也似的奔向受驚的馬車,路上行人駐足,都看傻了。

    就見安陽王策馬飛奔過去,坐騎接近馬車一瞬間,安陽王騰身一躍,飛了出去,眾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他已穩穩地坐在馬車前面,緊緊扯住韁繩,馬驟然被束,只是去勢稍緩,卻沒停住,慣性向前沖。

    眾人就見那輛驚了的馬車速度慢了下來,在前面一岔道,向左轉了彎,就看不見了。

    趙世幀迫馬拐進一條人稀生僻的次道,又拐了個彎,馬車進了一條無人的窄巷,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馬車一停,趙世幀急忙跳下,焦急地走到車門前,一開車門,沈綰貞在車子裡當馬車撞在樹上時,她被甩了出去,頭正好撞在車壁圍欄,又被甩了回來,重重摔在地板上,已暈了,靠在車門不動,趙世幀猛地一拉開車門,她一下子身子失持,就朝下跌落,趙世幀不及細想,很自然就伸出手,接住她即將跌落的身子,穩穩地把她抱在懷裡。

    沈綰貞暈眩中看見上方一張俊朗男子的臉,像星辰一樣閃耀的深瞳正凝視著她,離得很近,彼此感受到來自對方溫熱的氣息,那托著她的雙臂有力,緊貼著的胸膛堅實而溫暖,沈綰貞有點眩惑,心慌亂,趙世幀的胸膛有力急促地跳動,沈綰貞猛醒過來,掙脫開他懷抱,可一離開,雙腳著地,身子竟直往下溜,她腿似虛浮,站立不住,而且一觸地瞬間,刺心地疼。

    趙世幀在她掙扎離開他的懷抱,輕輕地把她放下,見她身子往下一滑,忙抱住她,輕聲問:“受傷了嗎?”

    沈綰貞身子軟軟地靠在他肩頭,細弱聲兒道:“不妨事。”

    趙世幀關切的語氣,沈綰貞聽了,直想流淚,她在他懷裡動了動,眼睛這才朝四周看去,這小巷子裡僻靜無人,心才稍安,男女相擁在街上,古時候,那可是天大的事,縱然他是王爺,但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去,此乃犯了男女大妨,未婚女子身體若接觸男子身體就要嫁給他。

    沈綰貞向後退了一步,離開他懷抱,踉蹌一下,立住,趙世幀在那溫熱柔軟的身子離開胸前的瞬間,竟有點留戀和不舍,手仍平端著,保持抱她的姿勢,當她驟然離開他懷抱,身子一搖晃,他呼吸一滯,心忽悠一下,雙臂合攏想把她攬入懷中,卻五指慢慢併攏,壓下這個念頭,緩緩地垂下手臂,呼吸莫名有點急促。

    沈綰貞退後幾步靠在身後磚牆上,她頭仍然很暈,視線不穩,眼前景物和人左右搖晃,沒看清楚趙世幀眼底深處那片柔光。

    趙世幀醒過神來,掩飾地低頭。

    這時,傳來急促馬蹄聲,巷子口一陣高喊,“王爺、王爺。”王府侍衛追了上來。

    來到車子旁,紛紛下馬,單膝跪地,“奴才等罪該萬死,不能護衛王爺。”

    “起來吧!大驚小怪。”

    沈綰貞微垂頭,屈膝一福,“小婦人謝王爺搭救之恩。”就這一屈膝,身子輕顫了下,疼痛來自膝蓋處,她吃力地直起腰,強挑起唇角,佯作無事笑笑,而這些被眼睛未離開過她的趙世幀細心地注意到,“夫人的腿受傷了?”

    安陽王聲兒裡的關切任誰都聽得出來,沈綰貞想,自己已然這樣了,和詹少庭不知什麼結局,但不能讓他為了救自己妄擔了不好的名聲,這古時候對女子品德的要求,三從四德,而對男子品德的要求,忠孝節義。

    想到這,沈綰貞若無其事地笑笑,“小婦人不礙事,王爺請自便。”

    說吧,就要往巷口走,左腿卻不敢吃勁,她只能放緩步子,儘量讓別人看不出來,可身子卻不平衡,左腿微彎,朝一側傾斜。

    自然,這樣子不只是趙世幀就連跟前侍衛都看出來。

    侍衛頭目陳叔夜道:“詹夫人好像傷得不輕。”

    “招呼一頂轎子過來,送詹夫人去醫館。”趙世幀吩咐道。

    侍衛騎馬跑到巷子口,攔住一頂小轎,轎子裡本來坐著一個商人模樣的人,侍衛跟打頭的轎夫道:“讓裡面的人先下來,巷子裡有人受傷,著急去醫館,行個方便。”

    那商人打扮的人伸出頭,不耐煩地對轎夫道:“怎麼不走了?誤了爺的事,爺不給你轎錢。”

    那侍衛馬上抱拳,“這位大爺,轎子我有點急用,請先下轎。”那人剛想發作,看他身上衣服冠帶像是王府的人,而且腰挎利刃,就不敢違背,嘟嘟囔囔下了轎,轎錢也未付,揚長而去。

    轎夫調轉轎子朝巷子裡走,那侍衛在前引著,轎子到沈綰貞面前,侍衛躬身,“請夫人上轎。”

    沈綰貞走到小轎前,一手扶著轎門,一手提裙,那條沒受傷的腿先邁上去,另條腿往上試著邁了兩次,才上去。

    趙世幀站在下面,看她柔弱的肩背,吃力的樣子,極想上前扶她一把,可卻站著沒動,男女授受不親,只這一條就束住二人。

    沈綰貞坐好,起轎,,這小巷路窄,僅能容納一頂小轎行走,趙世幀等一干人跟在小轎後面。

    出了巷口,上了次道,轎夫回頭問:“敢問爺往哪裡去?”

    “這附近最近的醫館。”趙世幀趕上轎子,策馬隨在旁邊。

    這一帶他也不熟悉,轎夫京城大街小巷每日都跑,那地方有醫館熟悉清楚,很快就找到一家醫館。

    轎夫落轎,對趙世幀道:“這位爺,到了。”

    趙世幀看去,這家門面不大,上面掛著個幌子,‘趙氏醫館’底下小字,治跌打損傷等病症,就點點頭,“就這裡吧!”

    侍衛上前,躬身抱拳,“請夫人下轎。”

    沈綰貞本不想去醫館,可轎子帶到這裡,不進去拂了他一片好心,轎子棉簾打起,沈綰貞一手扶著轎門,試探著一腳先著地,另一隻腿才跟著下來,緩緩往裡面走。

    趙世幀站在身後看著她的背影,那羸弱的嬌軀蹣跚地往醫館裡走去,心尖沒來由的一疼,他閉眼,平復一下心緒,也跟著進去。

    這家醫館雖門面小,卻是裡外屋,裡面做診室,閒雜人等就留在外間等。

    看病的是個年老的郎中,鬍鬚已有幾縷花白,先讓沈綰貞坐在榻上,把腿放平。

    拿剪刀剪開裡褲一角,露出傷處,一看,輕噓聲,“夫人這傷得不輕,這麼大塊淤青,都滲出血絲。”

    趙世幀在外間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詹夫人與別的女子不同,若換成別的大家閨秀早就叫嚷起來,她卻一聲不吭,忍著怕給自己找麻煩,這女子聰慧剛強又善解人意。

    裡面又傳來老郎中溫和的聲兒,“夫人,我上藥給你揉一揉,散散淤血,能緩解一些,您忍住點疼,手若嫌太重,您就說一聲。”

    “您不用擔心,我能挺住。”裡面傳來清嬌聲,這聲兒聽起來無一絲懼怕,反倒讓人很舒坦寬心。

    趙世幀坐在外間,仔細聽裡面動靜,就是一絲微小的動靜都落入耳朵裡。

    “好了,夫人,您下地走走,試試,是不是好一些了?”老郎中輕鬆的語氣道。

    少頃,里間簾子一挑,沈綰貞從裡面走出來,趙世幀注意到她細白的臉上有幾許水光,笑眼看人,像什麼事沒發生一樣,這隱忍的堅強,卻忽地令他心一軟,本能地避開她的眼睛。

    留下診費,一行人出門。

    小轎子還等在門口,沈綰貞回身,微垂頭,屈膝,“大恩不言謝,王爺的恩情小婦人記下了。”說吧,忍痛拜了幾拜。

    趙世幀怕她膝蓋有傷疼,伸手想扶,手剛一伸出去,卻又收了回來,忙制止,“好了,夫人客氣。”

    “王爺留步,小婦人沒事了,可以自行回府,改日登門拜謝。”沈綰貞說的登門拜謝也就是個謙辭,一個女子怎可以登未婚男子的門。

    沈綰貞上了小轎,春筍似的指尖挑起簾子,“王爺請回。”隨著這嬌柔一聲兒,起轎,走遠了。

    趙世幀看著小轎子越行越遠,許久,還站在原地。

    “王爺,您何等尊貴,怎麼能救人,即便要救也是奴才等救,這要是讓太后知道,奴才等吃罪不起。”侍衛頭目陳叔夜埋怨道,方才詹夫人在跟前,他挨著面子沒說。

    “不許讓太后知道。”安陽王怕母后知道,又要擔心嘮叨個沒完。

    小轎停在伯府門前,沈綰貞一下轎,大門上的小廝即看見,忙跑過來,打躬,“少夫人好!”

    其中一個心細的老僕,看她走路姿勢不對,問:“少夫人腿不舒服,奴才喚一乘軟轎過來,少夫人稍等。”跑去裡面,兩個大力的婆子把軟轎抬到門口,扶著沈綰貞上了軟轎。

    回到屋裡,就只有鳳兒在上房,詫異地朝她身後看看,“繡菊姐和巧珊姐還有錢媽媽都去那裡了?”

    “後面一會就回來了。”沈綰貞也沒說事情經過,男女有別,若說出去是安陽王救了她,怕別人多想。

    邊說,沈綰貞走到炕邊坐下,鳳兒趕緊蹲身為她脫鞋,一動她左腿,沈綰貞失口‘呀’了聲。

    鳳兒抬起頭,吃驚地問;“少夫人腿怎麼了?”

    “跌破了,沒事。”沈綰貞輕描淡寫地說。

    鳳兒就帶著小丫頭們打水,侍候少夫人洗漱。

    沈綰貞洗漱完,就半靠在榻上,回想方才發生的事,不免後怕,若安陽王不救下自己,被馬車甩出去,死了倒乾淨,若摔成殘廢,她不敢往下想,詹少庭更把自己嫌厭,在伯府只會受盡欺淩,最後落個淒慘下場,這樣一想,冒出一身的冷汗,對安陽王由衷地感激,想到自己使計拿了他五萬兩銀子,心裡有點內疚,改日找個機會還他,就當是救命酬勞。

    “主子,主子什麼時候回來的?”繡菊和巧珊激動地沖進來,歡喜得直抹眼淚。

    “沒事,哭什麼?”沈綰貞故作輕鬆地道,怕嚇到幾個人。

    原來僕婦丫鬟的車子在後面,由於街上人流多,隔開慢了一步,當繡菊等的車子快趕到出事地點發現前面路段沒人,車子經過,發現

    地上躺著幾具屍首,遠處一對官兵朝這廂奔來。

    幾個人懵了,明明看見主子的車子在前面,眨眼就沒了影兒,巧珊把頭探出車窗外,突然發現詹少庭躲在道旁一戶人家門洞裡,探出頭來,看街上動靜,這時,不少行人紛紛從躲避處出來,走上街,詹少庭看遠處大隊官兵,知道沒事了,才敢從躲藏處出來。

    幾個人跳下車子,跑過去,叫道:“二爺、二爺,我家少夫人呢?”

    詹少庭虛驚一場,此刻拍打身上的塵土,冷冷說了句,“馬車驚了,跑遠了。”

    “啊!”幾個人頓時目瞪口呆,這麼說少夫人還在驚了的馬車裡,一同瞅著詹少庭。

    詹少庭理也沒理幾個人,叫過一頂轎子,坐了上去,吩咐去詹伯府。

    沈綰貞正撩起褲腿看包紮的腿,幾個人就進來。

    “主子受傷了,都是奴婢們沒用,不能護著主子。”繡菊和巧珊竟圍著主子哭了起來。

    “哭什麼?又沒怎麼樣?”綰貞看著幾個人難過,又想起安陽王趙世幀,這一世上有這些關心自己的人,就不覺得很苦。

    “爺不是和主子在一個車子裡,怎麼爺沒受傷,奴婢等看見爺好好的,怎麼主子就有事了,當時爺去那了?”錢婆子仔細瞧看主子腿傷,纏著繃布,不知裡面傷成啥樣,又在心裡直畫魂,忍不住問出來。

    “是呀!奴婢等看見爺躲在門垛子裡,沒事,問主子,也沒理奴婢等。”巧珊又拿過來一個引枕,給主子墊在腿底下舒服點。

    沈綰貞氣道:“休得提他。”

    “是二爺棄了主子自己逃了?”錢婆子看二爺的態度,就料到是這麼回事,看主子不言語,就知道十有八九,聽繡菊說主子和姑爺鬧彆扭,姑爺要休了姑娘,本來打算沒人時候勸勸姑娘,可今兒這事一出,姑爺做得不地道,真真是薄情之人,姑娘和他不投緣。

    沈綰貞想受傷事小,休書得想辦法讓這廝寫了,今兒的事更堅定了她離開詹府的決心。

    “巧珊,去請你爺來。”沈綰貞不能等,他這種人隨時都能變卦。

    錢婆子看跟前沒有外人,就掏心窩子說幾句,“老奴估量著主子有打算,今兒的事老奴也看出來了,二爺不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儘早離開為好,就是若二爺執意休妻,恐嫁妝銀子還有賣莊子的錢,拿不回來,姑娘日後指著什麼過活,姑娘想清楚。”錢婆子年長,慮得多。

    “我想過了,賣莊子的銀錢我打算還了安王爺,詹家和沈家是親戚,婆母不至於做得太過,傷了親戚和氣,若真要留下,才放我走,嫁妝也沒什麼值錢東西,伯府要留就留下吧,只怕也沒看上眼,至於活路,先出去在說。”

    “主子是要回娘家住嗎?”繡菊問。

    “沈家還能回去嗎?出去再說吧。”沈綰貞倒沒什麼擔心,這一世也有不少窮苦人不一樣活下去,只要肯吃苦。這時,房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巧珊進來,“爺說了,少夫人別做非分之想,爺還說,累了,不想見少夫人,少夫人今後好好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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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46 AM

第65回

    巧珊回轉,一五一十學了爺說的話,沈綰貞一下子就泄了氣,錢婆子歎氣,“人的命,天註定。”

    “爺不是口口聲聲要休妻,這會子怎麼又變了?”繡菊手裡拿著雞毛撣子彈去官窯青白釉堆花烏金雙耳春瓶上灰塵,接話道。

    “想是棄妻不顧,哪還有臉過來,休妻的事,知道沒理,就不提了。”錢婆子估摸著姑爺是這個想法,休妻的事暫且不提也好,姑娘既打算離開,總要做些準備,自家掌櫃的經營那兩間鋪子,有了點起色,偷著積攢點銀錢挪移出去,日後出府,也好度日。

    沈綰貞埋頭想,詹少庭因何改變主意,之前說得好好的,難道因方才的事愧疚,雙方扯平,不計較了,可也不像,聽口氣態度強硬,不像是良心發現,誠心與妻子和好,倒像是成心找茬,這心裡又是憋著什麼邪火?

    巧慧由丫鬟靈兒扶著往上房走來,堂屋門口站著的小丫頭看是巧慧,就也沒攔著,悄聲道:“少夫人才回來,姑娘進去吧。”這小丫頭也會看眉高眼低,若英姑娘來了,那是一定得攔住,主子沒說不讓巧姑娘上來,就也討好放她進去。

    巧慧進門,福了福身,“給少夫人請安。”

    沈綰貞正低頭尋思詹少庭的事,抬頭看她進來,忙命小丫頭搬過來一個矮杌子,讓她坐下,道:“你有身子,我不說了嗎不用上來,天冷路滑,行走不便。”

    “婢妾月份小,大夫說了,多走動走動,生的時候好生。”巧慧恭敬地欠身答道。

    一眼看見沈綰貞的腿,吃驚地問:“少夫人受傷了?”

    “擦破點皮。”沈綰貞不想吵得府裡人人盡知,正所謂家醜不外揚,平白讓人看笑話。

    綰貞平常不用妾通房在跟前立規矩,不來倒清淨,但主母出門兩日來家,妾室按規矩是要來上房問安。

    小偏院正房,丫鬟稟兒從外面回來,急急慌慌的疾走入,“我讓你去找大房的陳姨娘借幾紮絲線,借來了嗎?”芍藥看稟兒手裡空空的,不滿意地問道,這丫鬟嘴快,看著是急脾氣,實則做事最能泡蘑菇,主子交代的事,十回有九回因為看熱鬧耽誤了。

    “主子,奴婢還沒出二房,就見爺的小廝慶兒,說爺和少夫人從吳府回來路上碰上兩夥人打鬥,差點送命。”稟兒這丫頭平時說話有很大的水分,可這水分倒一倒,也能省下點真貨,芍藥吃了一驚,自己好容易被爺好看,沒好幾回,爺要是去了,這往後…..自己既不是正妻,就連妾的名分都沒有,不上不下的,也不能守著,該如何是好?想著,就坐不住了。

    “去看看爺。”芍藥一聲,稟兒就扶著她出門,往書房去。

    主僕二人一陣疾走,大冬天的汗都下來了,一進外書房,便看見秋霜端著一大盆衣裳往外走,芍藥指了指盆里弄髒了的男人衣裳,小聲道:“二爺的衣裳?”

    秋霜便扯了她出來,到門口,廊子下,壓低聲兒,“爺今兒回來不高興,臉黑黑的,方才少夫人的丫頭來請都沒過去,姑娘進去也是碰釘子,不若先回去,等爺心氣順了再過來。”

    芍藥聽詹少庭沒事,悄聲對秋霜道:“你我姐妹一場,有事知會我一聲,姐姐若得了勢,定然不忘拉扯妹妹一把。”

    秋霜只好空答應著。

    芍藥放心地帶著稟兒走了。

    秋霜端著盆,站在那裡,撇嘴,小聲嘟囔,“幾時你上去拉扯過我,不擠兌我就算你知情重義。”

    芍藥帶著稟兒從外書房出來,打算先回去,傍黑再來,說不定爺心情好,能得些寵愛,這樣想著,就往偏院方向走,走了一半,停住腳步,對稟兒道:“按規矩該去給少夫人請安,你一會告訴西屋的,就說爺遭了難,遇上歹人,生死未卜,說嚴重點。”

    稟兒會意地點點頭,主僕分開,稟兒回偏院,芍藥往上房走,心裡得意,嚇嚇這英姨娘,不是想謀奪主母之位,動手快點,遲了怕那日爺去了,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白謀算這幾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就是這個主意。

    芍藥進來上房院子,門口小丫鬟見芍藥由臺階上來,蹲身,“姑娘好!”原來都是二房侍候人的,這芍藥上去了,幾個心大的丫頭都有幾分嫉妒,表面卻不像頭裡姐姐妹妹的稱呼,都恭敬地稱呼一聲姑娘。

    “少夫人在裡面?”芍藥自抬了身份,自己拿喬,也不和原來一干姐妹笑鬧,擺起主子的譜。

    “少夫人才進屋。”小丫頭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也沒多說什麼。

    芍藥就不再理會那丫頭,推門進去,西暖閣懸著氈簾,門口站著一個丫頭,見她進來,朝裡道:“芍藥姑娘來了。”

    就打起簾子,芍藥邁進門,就見沈綰貞坐在炕上,跟前就兩個大丫頭和一個婆子。

    芍藥含笑向前,福身問安畢,站過一旁,賠笑道:“聽跟爺的小廝說,爺和少夫人虛驚一場,可有這事?”

    又朝沈綰貞腿上看了看,心裡道:難道慶兒說得是實情,爺急難之時撇下少夫人不管,少夫人才受了傷。

    “碰上兩夥人動手,膝蓋磕了一下。”沈綰貞看芍藥眼神有點閃爍,直往她腿傷處看,就知道這通房都是來瞧熱鬧的,就問:“見到你二爺了?”

    “沒看見,聽說二爺回來就一個人關在屋裡。”

    再說芍藥的丫頭稟兒進二房走回偏院,沒去自個屋裡,走去西廂房,推門,一腳踏進去,試探著喚了聲,“春曉姐姐在嗎?”

    “哎!”一個十五六的丫鬟,嬌俏地走出來,“原來是稟兒妹妹。”這春曉是大夫人趙氏新給英姨娘指的丫鬟。

    稟兒用手比劃下屋裡,意思是問英姨娘可在屋裡。

    這時,里間傳來,“是誰呀?”

    “芍藥姑娘屋裡的稟兒妹妹。”春曉趕緊答道。

    “進來吧。”

    稟兒就掀簾子進里間屋,英姨娘坐在炕上,擺弄著鞋樣子,問:“你主子呢?怎麼這麼有空?”

    “主子去上房,聽說爺和少夫人從少夫人娘家回來,遇上歹人,差點就喪了命。”稟兒其實知道的也不多,信口胡言。

    “二爺怎麼樣了?沒事吧?”英姨娘驚得手裡的花樣子掉了都不知道,不等稟兒回答,催促道:“快說呀?二爺沒事吧?”

    “幸虧二爺命大,才活著回來,聽說歹人弓箭刀槍都塗了毒的,沾上就喪命,有幾支毒箭差點就射中二爺,虧二爺躲得快。”稟兒繪聲繪色,眼瞅著英姨娘臉色都變了。

    等稟兒說完,聽說沒事,英姨娘身子軟軟的,渾身一點氣力都沒有,詹少庭若沒了,自己這輩子就完了,在伯府她全部依靠就是詹少庭,詹少庭若真沒了,沈氏是正妻,日後就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去留全憑她一句話,英姨娘徒然生出恐懼,今兒是萬幸,二爺沒事,異日有事,自己可就叫天無門,叫地不語。

    稟兒看英姨娘嚇得不輕,就告退,出去,出門,挑唇笑了,回頭跟主子學,主子一直嫉恨二爺把她收房之時,英姨娘當堂暈倒,給主子點眼,令她大喜的日子不痛快。

    英姨娘呆坐半天,猛地想起,喚春曉道:“你去上房看看,沈氏有沒有事,就說奉了我的命,給少夫人問安,少夫人不讓我過上房,怕腹中胎兒不妥,就說派你去問少夫人受驚了。”

    二房上房堂屋門口站著的那丫鬟,看春曉進了院子,往上房走來,心想,今兒什麼日子,像約好似的都過來,知道春曉是英姨娘屋裡新來的,忙攔住,“姐姐稍等,待我進去回少夫人。”轉身進了屋裡,英姨娘屋裡貓兒狗兒都不敢放進去,以免惹主子生氣。

    “西偏院英姨娘屋裡的春曉姑娘來給少夫人請安。”

    “是看我出事了沒有,讓她進來吧,怕讓她失望了。”沈綰貞聽丫鬟來回,嘲嗤道。

    待丫鬟轉身出去,繡菊機靈地趕忙拿過一條薄單蓋在沈綰貞身上,遮住傷腿,佯作從外面回來,身子冷。

    沈綰貞看看她,笑了,這丫頭倒是長進不少。

    門外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福身行禮,“給少夫人請安。”

    沈綰貞看她眼生,問:“你原來是那個房中的?”

    喚作春曉的丫頭道:“奴婢是大房的,原來侍候大少夫人的,前兒才撥過來侍候英姑娘的。”

    說著,看臉上也不是很高興,她是大少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大少夫人說二房缺使喚的人,就把她撥了過來,跟著正經主子降格為跟著副主子,心裡著實失落。

    沈綰貞看這春曉的丫頭有七八分的姿色,暗想,大嫂趙氏定是借著那晚之事,把房中的丫鬟都梳理一遍,長相略周正的都發配遠遠的,大概就留些長相不出彩的侍候。

    看這丫頭垂頭站著,道:“你回去吧,我這裡沒事。”餘話也不願多說,趙氏屋裡出來的,想必不是省油的燈。

    少夫人不冷不熱地態度,春曉即使想巴結,也夠不上,便歇了討好的心思,告退走了。

    鳳兒從西廂房抄手遊廊過上房,看了一眼春曉離去的背影,進里間屋子,悄聲道:“少夫人還不知道吧,少夫人走這兩日府裡發生了好些事,大房的安姨娘讓大爺打了,大爺有令,以後不許她踏出院門半步,侍候哥兒的巧兒,給了大爺的小廝春旺當媳婦,把春旺那行子樂得去上房給大爺和大少夫人叩頭,卻讓大爺一頓踢打,樂極生悲。”

    鳳兒在伯府年頭長,各房主子奴才都熟悉,說得頭頭是道,沈綰貞也不奇怪,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趙氏把巧兒配了小廝,就斷了詹大爺的念想,絕了後患,只是安姨娘怕日後死灰復燃,這點趙氏不會慮不到,安姨娘的結果好不過那裡。

    鳳兒拿帕子掩嘴,像是想起好笑的事,‘咯咯’樂出了聲,眉飛色舞地道:“那巧兒哭哭啼啼,抱住大爺的腿不去,說寧可跟著大爺,不要名分,死活不嫁給春旺,大爺也沒理她,命她從今往後不用上來了,就在外面侍候。”

    沈綰貞想,巧兒當日,被捉姦,尋死覓活,臨了也沒去死,看來下決心死也不容易。

    “聽說巧兒姑娘當日被大爺輕薄,還滿心的不樂意,裝貞潔烈女,這倒好,上趕著大爺都嫌她身子髒。”這段子全府都知道了,背地裡當成笑話說。

    春曉從上房出來,回到偏院,英姨娘正坐等她回來,才一聽見門響,聲兒就從裡屋傳來,“是春曉嗎?”

    “是奴婢回來了。”春曉緊走幾步,進了里間。

    “怎麼樣了,少夫人受傷沒有?”

    “沒有。”春曉看主子熱切的眼神,瞬間變成失望。

    “走,看看爺去。”英姨娘心裡惦記詹少庭,在夾襖外面套上棉袍,又披上件素錦緞披風,帶著春曉往外走。

    剛一出門,就見對面東廂房紅箋帶著丫鬟玉兒打從屋裡出來,原來玉兒聽上房的小丫頭說二爺和少夫人出事,詳細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回來趕緊告訴主子,紅箋急得趕著去看詹少庭,怕二爺真有個閃失,好提早做打算。

    玉兒攙著紅箋走到影壁牆,正好英姨娘扶著春曉也疾走來,過了影壁,到垂花門,四個人趕到一處,玉兒扶著紅箋急著出去,春曉扶著主子也正出門,幾個人擠在一處,都不肯相讓,兩個主子在中間,兩個丫鬟在兩旁,中間紅箋和英姨娘互相斜瞪了對方一眼。

    英姨娘眼珠一轉,突然萌生出個主意,悄然退後半步,放紅箋先行,紅箋剛要舉步,英姨娘伸腳踩住她的鞋後跟,紅箋被她踩住鞋,腿抬低了,腳正打在門檻上,沒邁過門檻,‘吧唧’一聲就摔在門口。

    英姨娘頭腦中靈光一閃,佯作收不住步子,往前一撲,就勢趴在紅箋身上,卻朝旁一歪身子,多了個心眼,怕木門檻咯了身子,略朝前一翻身,仰躺在門外地上,腳搭在門檻上,哼哼唧唧,叫喚起來。

    紅箋摔了個大前趴,門檻子咯得腹部生疼,紅箋倒地勢頭猛,玉兒一把沒扯著,自己反倒被帶倒,忙先爬起來,上前扶主子,紅箋踉蹌爬起身,剛要急眼,就看英姨娘捧著肚子躺在地上,‘哎呦呦’的叫著。

    紅箋氣急,就想上去踢打,被身後玉兒拉住,“主子,英姑娘有身子。”

    一聽這話,紅箋一下子傻愣住,注視著英姨娘捲縮著身子,捧著肚子,躺在地上喊疼。

    春曉看見主子踩紅姑娘繡鞋的小動作,她本是個心眼多的,看出主子是故意摔倒趴上去,也就沒扯著,自己就也未跌倒,此刻,看英姨娘抱住肚子叫喚,心裡明白是裝的,也只好配合主子假戲真做,蹲在英姨娘身旁,佯作著急迭聲喚,“主子、主子,怎麼了?是不是胎兒出事了。”

    英姨娘趁人不備,擠了兩下眼睛,春曉馬上明白,假裝又喚了兩聲,爬起來,張牙舞爪地跑出去喊人,“快來人啊!姨娘摔了肚子裡的孩子。

    一會功夫,春曉招呼了三四個粗使的婆子,幾個人動手把英姨娘抬回屋子。

    紅箋站在雪地裡,看著英姨娘一路叫喚被抬進了西廂房,玉兒在旁邊小聲說:“主子,這英姑娘是何意?是她踩了主子的繡鞋,故意趴在主子身上,又演了這一齣戲,這是要……”

    玉兒話未說完,就看主子臉色都變了,眼神裡露出驚恐,她瞬間有點明白了,“主子,英姨娘不是要嫁禍……”說到這,嚇得掩了口,茫然不知所措。

    紅箋和玉兒走回屋,也顧不上看詹少庭好是不好,擔驚受怕,頭腦混亂一時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英姨娘被抬回屋子,春曉照顧主子走不開,就央及一個婆子去上房回少夫人,這婆子不敢耽擱,急慌地跑去上房,沈綰貞聽那婆子顛三倒四說了半天,才聽明白事情經過,和錢婆子互看了一眼,像是說,怎麼樣,這幾個通房自己就鬧出事來,還用我出手?

    英姨娘假孕的事,府裡只有沈綰貞和幾個親近的人知道,沈綰貞不打算揭穿她,打定主意配合她演這齣戲,對身後的繡菊道:“取點銀子,去中門尋個小廝找郎中來,只怕節下沒人出診,多給點診資。”

    又對身旁的錢婆子道;“你過偏院看看。”錢婆子明白主子的意思,先去看看情形,再詳細問問當時情況,好做應對之策。

    那個來報信的老婆子下去。

    沈綰貞對繡菊、巧珊鳳兒幾個道:“替罪羊找到了,這回好,被紅箋倒黴撞上,這胎落了的罪名,按到她身上,她是有嘴說不清。”

    “這英姨娘還真心狠手辣。”繡菊道。

    繡菊說完,也不著急,進屋裡取了銀子,磨蹭一會,才出去走去大門找小廝尋大夫去了。

    沈綰貞想這回有好戲看了,詹少庭的後院鬧起來了,休妻一事,只好先放放。命鳳兒去回詹少庭,告訴英姨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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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4:57 AM

第66回

    鳳兒去外書房,進去外間,一個丫頭正在掃地,芍藥開臉抬了通房,沈綰貞就把二等丫鬟彩雲補上,侍候二爺,彩雲老實巴交,從不搞七撚三的,看鳳兒進來,朝里間搖手,示意不能進去。

    鳳兒奉主母命,英姨娘出了這麼大事不敢不回,就站在里間門口,稍高聲兒朝裡面道:“奴婢奉主母命回爺,英姨娘出門摔了一跤,腹中的胎兒好像不大好。”

    就聽裡面撲棱一聲,好像什麼東西碰倒地,‘啪嗒’簾子掀起,詹少庭出現在門口,瞪著眼問:“你再說一遍,英姑娘腹中的胎兒怎麼了?”

    鳳兒看爺黑著臉,嚇得低頭不敢看,小聲又重複了一遍:“英姑娘出門口跌了一覺,嚷著肚子疼,少夫人命人去請大夫了。”

    詹少庭一聽,外面大衣裳也顧不得穿,抬腿就往外走,鳳兒嚇得跟在後面。

    英姨娘這廂,春曉央及婆子去上房回主母請大夫,等了半天,大夫也未到。

    錢婆子奉了主子命過偏院來,英姨娘和春曉從窗子裡看見,英姨娘趕緊躺好,春曉忙爬上炕扯過一床被子給英姨娘蓋上,錢婆子一進外屋,就聽見里間,英姨娘‘哎呦、哎呦’叫喚聲,錢婆子進門,看英姨娘躺在炕上,一聲比一聲高,春曉守在炕前,正焦急朝門口看,看錢婆子進來,春曉急忙站起道:“媽媽快來看看,姑娘一個勁地說肚子疼,是不是胎兒不保?”

    錢婆子走上前,俯身,佯作關心,實則細觀察英姨娘的臉,英姨娘側身躺著,臉色如常,一點沒有病容,就是緊蹙的眉頭,讓人想到她實在疼得厲害。

    英姨娘看錢婆子看她,低低呻吟,“錢媽媽,大夫來了沒有?我怕挺不到大夫來就……”上氣不接下氣的,像是下口氣提不上來,就要死過去似的。

    錢婆子心道,這套把戲,看在誰跟前演,若旁人定以為是真,佯作不知,關切地道:“姑娘覺得肚腹疼痛是嗎?”

    英姨娘閉眼裝作疼得厲害,又哼哼兩聲,氣息微弱地道:“肚腹裡絞痛,大概是要小產了。”

    錢婆子故意說,“姑娘這回可是要遭點子罪了,小產還不如生,更傷身子,姑娘跟前也沒得用的人,就這丫頭年紀不小,卻還沒生養過,什麼也不懂,如此還是老奴守在這裡,姑娘若小產,下來的東西,見不得天日,找地方埋了,好歹是塊肉。”

    英姨娘嚇了一跳,肚腹裡哪有什麼東西,這東西上哪掏弄,沈氏詭計多端,派懂這事的錢婆子來,別說她在這等一天,就是等一年,也下不來東西。

    英姨娘又裝哼兩聲,邊心裡尋思,得把這老婆子打發走,於是氣喘著道:“錢媽媽費心了,我這肚子才開始疼,說不上幾時能下來,沒准過兩日不好了,也說不定,媽媽還是先回去,若不好了,我再派丫鬟去請媽媽過來不遲。”

    錢婆子也就嚇她一嚇,還能真留下,明知有詐,也不說破,看樣子英姨娘和紅箋是結了仇了,主子那日說得對,何勞親自動手,自己就互相看著不順眼,亂為王。

    錢婆子就假意關切地囑咐春曉兩句,就回去了。

    英姨娘讓春曉扒著窗子看她走遠,才放心,英姨娘揭開身上捂著的被子,讓這老婆子嚇了一身汗。

    詹少庭流星大步在前疾走,鳳兒小跑還落後,詹少庭直接奔偏院,進來偏院,就看春曉站在西廂房抄手遊廊,往院門口望,詹少庭心急火燎地直奔西廂房。

    春曉推開門,高聲道:“爺來了。”看似對詹少庭,實則朝裡面給英姨娘打著知會。

    詹少庭也沒看她,從她身旁大步進去,奔里間屋,英姨娘正在炕上歪著,聽春曉一聲,忙調整情緒,一聲緊似一聲的叫喚起來,詹少庭不知狀況,嚇得一步跨進門去,英姨娘帶著哭腔嬌聲道:“爺可來了,婢妾對不住爺。”

    詹少庭以為胎兒已經沒了,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床前,焦急地問:“怎麼摔了?這麼不小心?”

    詹少庭幾步過去,坐在炕沿邊,英姨娘捧著肚子,彎著身子,撲在詹少庭身上大哭起來,哭聲斷斷續續,傷心欲絕。“婢妾沒用,連爺的孩子都保不住。”

    詹少庭攬著她,道:“你懷有身孕,不老實呆在屋裡,出去做什麼?”

    英姨娘伏在他懷裡,幹嚎,半晌,抽抽搭搭地道:“婢妾聽說爺和少夫人遇險,惦記少夫人安危,著急想去上房問少夫人安,不小心就跌了一跤。”

    說吧,又‘哎呦’叫喚幾聲,捂住小腹,“婢妾腹中好痛啊!”

    詹少庭聽她說,鼻子裡冷哼幾聲,為給這不賢婦人請安,竟折了自己骨肉,把沈綰貞又嫌厭幾分。

    朝身後跟著的鳳兒罵道:“沒眼色的東西,也不知出去看看大夫怎麼還不來。”

    鳳兒巴不得一聲,忙走出去。

    這廂,春曉也是個不省事的,唯恐天下不亂,像是無意地道:“平常主子們都不出門,這一出門,就都趕在一塊,紅姑娘撞到了主子,就是主子不計較,紅姑娘想必自己心裡也難過。”

    詹少庭一聽話音不對,原本以為英娘身子沉走路不小心,自己跌倒,這一聽和紅箋有關係,忙盯著春曉問:“這麼說你主子不是自己跌倒,是紅箋撞倒的?”

    英姨娘假裝好人,忙遮掩地道:“爺別怪紅姑娘,是婢妾自己不小心,撞到紅姑娘。”

    詹少庭未等聽完,忽地站起身,朝外走,英姨娘假作聲兒弱弱的求情,“爺別發作紅姑娘,紅姑娘回頭又看妾不順眼,找妾麻煩。”

    詹少庭更加火上澆油,一個通房還反了她。

    紅箋正在屋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幾次讓玉兒出去聽動靜,玉兒回來說對面那位叫喚很大聲,紅箋連驚帶氣,今兒不小心,中了她的圈套。

    正自心驚膽戰,怕英姨娘有事,聽見外間屋門,‘咣當’一聲,唬得站起身,忙出了屋子,就看詹少庭進來,廂房光線有點暗,她沒看清楚詹少庭的臉色難看,迎著詹 庭過去,急急地想解釋,還未等說話,詹少庭來至近前,二話沒說,飛起一腳,正踹在紅箋身上,紅箋‘媽呀’一聲撲倒。

    “小賤人,這麼寬的路不會走,故意衝撞人,安得什麼心?”

    紅箋待二爺至近前才看清爺臉色駭人,嚇得哭都忘了,趴在地上,不敢求饒,詹少庭上前又要打,玉兒進門正好看見,剛一聲‘啊!’嚇得咽了回去,詹少庭回頭,看這丫鬟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手一揮‘啪啪’就兩耳刮子。

    打得玉兒摔出門外,半天爬不起來,正好摔在鳳兒腳下,鳳兒嚇得瞪大眼,半天才小聲道:“爺,大夫來了。”

    詹少庭沖著地上的紅箋道:“等一會跟你算帳,胎兒沒了拿你是問。”

    說吧,急忙出門,看大夫由一個婆子引著進西廂房,忙過去看英姨娘怎麼樣。

    這裡,鳳兒扶起玉兒,玉兒嚇得一聲沒敢哭,進屋裡,兩人扶起紅箋,紅箋悲從中來來,不敢大聲哭,怕詹少庭過來聽見,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

    再說英姨娘看詹少庭出去,忙喚春曉道:“你快出去看看,爺是不是去紅箋小蹄子的屋子。”

    春曉站在門口望瞭望,看爺進了東廂房回來告訴英姨娘,英姨娘解恨,看詹少庭的架勢,不把紅箋小蹄子吃了。

    坐起來,也不哭了,春曉道:“哭了這半天,姨娘累了,奴婢給姨娘拿水喝。”

    春曉邊說邊走去桌邊,端起茶壺倒了杯熱茶,英姨娘咕嘟嘟喝下,這陣子一直哭,口乾舌燥。

    又起身從窗子往外瞅,遠遠看詹少庭又走回來,忙躺下。

    詹少庭和請來的郎中見了禮,看這郎中面生,不是常來伯府看病的大夫,想節下不好請大夫,定是隨便拉來的,看這郎中上了幾歲年紀,行醫多年,定是有些經驗,就也放心,道:“小妾懷有身孕,跌了一跤,大夫仔細看看,胎兒可還能救活?”

    這老郎中是正在家裡與妻兒孫團團圍坐吃年飯,就有詹府小廝打聽到,上門找去伯府瞧病人,救人乃行善積德的事,不得不去,就挎著藥箱隨那小廝來了。

    老郎中不慌不忙坐在丫鬟搬來的凳子上,事情緊急,也顧不得避諱,簾子也未拉,大夫就直接把脈。

    老郎中看病認真,手搭在脈搏上,神情專注,有好一會,沉吟道:“夫人請換另只手。”

    英姨娘伸出另只手,春曉急忙把她袖子卷起,露出皓腕,老郎中搭上脈搏,過了半晌,老郎中也沒說話。

    詹少庭站在旁邊,緊張地提著心,看老郎中不言語,忍不住問:“怎麼樣了?胎兒能保住嗎?”

    老郎中撂下手,道:“奇怪,夫人這脈搏有點奇怪。”

    英姨娘唬了一跳,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怎麼個奇怪法?”詹少庭不解地問。

    那老郎中尋思片刻,道:“脈象不甚清晰,但胎兒無事。”

    這一句,詹少庭頓時松了口氣,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可卻把炕上躺著的英姨娘嚇了一跳,這那裡找來的江湖郎中,自己明明把藥停了,就應該看出來已沒有了孕期症狀,怎麼這郎中信口胡言,說胎兒好好的在腹中,不由著急,這一次逮到機會不容易,下次哪有這巧事能找到人來背黑鍋,再說,同樣的招數不能使兩回,兩回就讓人犯疑,一著急,開口道:“求大夫好好看看,胎兒真的沒事嗎?”

    那老郎中站起身,自信地道:“老朽行醫多年,不會連夫人胎兒有沒有事都看不出來,夫人若不信,找別的大夫看看,管保和老朽說的一樣。”

    詹少庭高興地道:“好,真的沒事就好。”

    那老郎中看炕上躺著的婦人用懷疑的眼神看他,不悅,站起身,對詹少庭道:“夫人身孕已二月,一切正常。”

    詹少庭高興地直作揖,連聲稱謝,把大夫送出門。

    英姨娘卻傻了,大夫方才說懷孕二月,那就是沒進府之前就已懷上了,這是怎麼回事?胡三的藥已停了幾日,是這庸醫誤診,如果誤診笑話可鬧大了,算計得挺好,大夫一診脈,就會發現孕症消失,定會說胎兒已不妥之類的,待二日,就說晚間胎落了,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小廝隨便拉了郎中來,而這郎中又是不懂醫術的,壞了大事,不由憂心。

    詹少庭送走大夫,一會回轉,看英姨娘呆呆坐著,來到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道:“大夫說沒事,你若還有顧慮,初八,太醫院開門,母親說請最好的太醫過來給你和巧慧倆個看看,開點補身子的湯藥,安胎藥是否也該用上?”

    英姨娘一聽,眼睛一亮,這庸醫不懂醫術,可太醫院的太醫醫術高明,定能發現自己無孕徵兆,如此,就心安了。

    詹少庭當晚就留在英姨娘屋裡,雖英姨娘懷孕不能做什麼,今兒驚嚇一場,他不敢在大意,親自守著英姨娘才放心。

    鳳兒把這廂情況都摸清楚,就走回來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

    沈綰貞和錢婆子對望一眼,都覺詫異,這英姨娘不是假懷孕,這怎麼回事?難道這郎中是庸醫,判斷不明,可又言之鑿鑿。

    鳳兒是一聽准信,著急回來告訴主子,走急了,站在那直喘,沈綰貞道:“這消息紅姑娘知道嗎?”

    “得了信,奴婢就回來了,大夫來時,除了二爺和奴婢屋裡沒有外人,紅姑娘奴婢估摸是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你還不告訴紅姑娘,讓她高興高興,也寬寬心。”鳳兒只顧著回來同少夫人說,倒把這茬忘了,轉身又下去,出門往偏院特意告訴紅箋一趟。

    鳳兒身影在門口消失,沈綰貞和錢婆子主僕又對視一眼,都笑了,錢婆子笑道:“這回二人是結了梁子,日後還有得鬧。”

    沈綰貞斂起笑,“英姨娘沒准是真有身孕。”

    “真有身孕她何苦這樣折騰?”錢婆子鬧不明白,這英姨娘雲裡霧裡,見天鬼心眼子多,這又是出的什麼麼蛾子。

    “是呀,別是個庸醫,誤診了。”沈綰貞想這種可能也不能全排除掉,反正婆母說初八請太醫過來,就有定論。

    英姨娘暗自高興,這招計策,既教訓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紅箋,又讓詹少庭留宿一夜。

    這一夜,英姨娘雖不好做什麼,也是摟住詹少庭的脖子,撒嬌撒癡,百般溫存,把詹少庭的心又哄回來幾分,念起舊情,英姨娘借機枕上旁敲側擊給沈綰貞下話,詹少庭抱著她光滑的身子,耳邊喃喃細語,心裡那股子火苗一竄一竄,剛差點落胎,不敢行房,撩開帳子一角,喚春曉,“倒杯涼茶。”

    春曉站在門外侍候,聽里間屋爺招呼,忙進去,倒了杯涼茶,端著到床邊,詹少庭伸手接過,咕嘟嘟喝下,才壓下心裡的邪火。

    把英姨娘鬆開,英姨娘跟詹少庭幾年,彼此相知,感覺到詹少庭似乎不很開心,小心試探地問:“爺心裡有事?”

    詹少庭想起沈綰貞恨得牙根癢癢,狠狠地道;“總有一天,我休了她,扶你為正。”

    英姨娘心突地一跳,剎那狂喜,受盡屈辱,做小伏低,等了這些年,終於有了盼頭,英姨娘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晃神,偷偷按住狂跳的心口,呆了半晌,詹少庭重重地出了口氣,英姨娘也跟著他這口氣,心上去又下來,她能感覺出他心事重重,心中氣悶,雖不知他和沈綰貞因何事鬧僵,但對自己是絕好的機會,只是他還有不甘心,亦或貪戀沈氏美貌,不舍,讓他提早下決心,休了沈綰貞,看來只有自己加把火。

    二人各懷心事,英姨娘心裡盤算,想法子幫詹少庭把這決心下了,出妻,女子犯七出之條,方能出妻,七出乃不事舅姑,無子,淫,妒,惡疾,多言,竊盜。

    這出妻,需得沈氏犯了大錯。

    許久,二人都未說話,英姨娘一時沒想出什麼主意,翻身看詹少庭平躺著,想著心事,心道,還是先攬住爺的心,但休了沈縮貞,自己扶正,伯爺和夫人先就不會答應,還是使出渾身解數,讓詹少庭離不開自己。想到這,手口並用,挑逗起詹少庭,詹少庭本來忍得難受,又兼英姨娘嫺熟的勾引男人手段,貪戀她的身子,又怕她肚子裡的孩子有事,小心翼翼地做上一回,英姨娘久曠,心裡沒負擔,也放得開,倒比詹少庭熱情百倍,痛快淋漓地承了歡,一解日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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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5:04 AM

第67回

    紅箋主僕一宿沒睡,夜裡風打門板,她都要心驚,疑心是詹少庭又回來了。

    紅箋聽鳳兒說英姨娘肚子裡胎兒沒事,暗恨英姨娘故意害自己,又聽鳳兒說英姨娘主僕在爺跟前告自己的狀,恨不得撕了英姨娘這爛蹄子的嘴。

    即便是知道白日大夫說了英姨娘不會有事,可紅箋還是擔心若晚上不好,二爺能繞了自己嗎?想起二爺對自己絕情,往死踹,那狠厲的眼神,她提心吊膽了一夜。

    直鬧到快天亮,紅箋才睡著了,玉兒困極了,就偎在對面炕上睡下。

    剛睡著,紅箋就夢見鮮紅的血,英姨娘躺在血泊中,詹少庭惡狠狠地揪住她頭髮,往牆上撞,紅箋哭喊著求饒,可詹少庭像發了瘋似的不放手,紅箋哭喊叫……。卻驚醒了,嚇出一頭的汗,心兀自砰砰亂跳。

    停了一會,聽周圍靜悄悄的,外面天才濛濛亮,忙招呼對面炕上的玉兒“快起來,你出去看看對面的怎麼沒動靜,爺還在不在她屋裡,是不是已經走了,她肚子裡的胎兒有事沒有?”

    玉兒迷迷糊糊的,主子在床上翻騰,她也沒睡實成,剛迷糊紅箋就叫她起。

    玉兒打著哈氣穿好衣裳走出去,一個粗使的婆子正掃院子,看見她出來,停住手裡的掃把,笑道;“姑娘今兒起的早。”

    玉兒揉揉眼,那婆子瞅著西廂房道:“英姑娘身體底子好,摔了一跤,肚子裡的孩子沒事,空亂了一晚上。”

    玉兒又打了一哈氣,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你是說英姑娘肚子的胎兒沒出事?”

    那婆子癡癡笑著,捂住嘴,伏在她耳邊悄聲道:“不但沒事,我今兒起早掃院子,還聽見那屋裡有動靜,英姑娘昨晚的叫聲老婆子聽了都臉紅,終究年輕,離不了男人,還懷著孩子,也不知節制。”那婆子吃吃笑了一會。

    玉兒聽了,心想,這老婆子是不是偷著聽房,也不答話,就往回走,那老婆子在身後嘟嘟囔囔,“這丫頭,大清早的出來,像有事,又什麼都沒說。”

    玉兒進屋,學了那老婆子說的話,英姨娘如何發騷,不顧肚子裡的胎兒,二人行房的事說了。

    紅箋一聽,氣得眼一翻,差點背過氣去,恨得咬牙切齒,罵道:“那賤人就是故意陷害我,讓我平白挨了爺的窩心腳,她卻絆住爺淫樂,這怎麼就不怕胎落了?”

    “方才那婆子說,早上起來那屋裡還有動靜,不是弄了一宿吧?”玉兒瞅瞅主子,又添油加醋道:“奴婢就說爺怎麼就稀罕她,就連正房主母都不放在心上,想來這英姑娘床上功夫一流,侍候爺舒坦,爺才戀著她,離不開她。”

    紅箋是越想越憋屈,被這賤人算計,聽她提起主母,翻身下地,“找少夫人評理去,少夫人掌內宅,無恥下作的行徑,就不管了嗎?”

    玉兒忙攔住,“主子,時候還早,少夫人還沒起。”

    紅箋一時也是氣糊塗了,命玉兒打水洗臉,好容易盼到是時候少夫人起了,才扶著玉兒過上房。

    紅箋主僕一路走,進上房院子,看見幾個丫鬟婆子,遠遠地看著她,指指點點的,似在議論她,紅箋低頭不敢抬起來,想這挨打的事都傳遍了,連死的心都有了。

    沈綰貞早起,洗漱,問繡菊道:“那院的,沒事吧?”

    繡菊給沈綰貞挽起袖子,拿錦帕掩住衣襟,道:“爺歇在她屋裡,她不知多得意,能有什麼事。”

    倆人正說話,突然門外一聲嚎哭,“少夫人給婢妾做主,婢妾不想活了。”把二人唬了一跳。

    隨著聲兒,紅箋披頭散髮的上來,一下子撲到在堂上,放聲大哭,“少夫人給婢妾做主,那賤人作死作活的,是想誣陷婢妾,她孩子不還在肚子裡好好的,糊弄爺,攛掇爺打婢妾,爺不容婢妾說話,上來就踢打婢妾,婢妾還是死了算了。”

    說吧,左右張張,看有什麼有啥家什,沒看見利器,爬起來就要往牆上撞。

    “快拉住。”沈綰貞一喊,錢婆子和趕上來的鳳兒上前死死拉住。

    紅箋放聲大哭,“爺偏聽那賤人的,連話都不容婢妾說,這屋裡還有婢妾站腳的地方,說出去,臉面也沒了,婢妾活不下去了。”

    說得傷心,氣上來,又想撞牆,怎奈錢婆子和鳳兒不撒手。

    紅箋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訴,“那賤人是故意踩了婢妾的繡鞋,令婢妾跌倒,又故意趴在婢妾身上,婢妾墊著她,她那會有事……”

    幾個人直想笑,沈綰貞都握嘴偏過頭去,錢婆子和鳳兒還扯著她,也不敢笑,憋著笑,表情怪怪的。

    沈綰貞斂了笑,“紅姑娘,聽我一句勸,日子還長著,這才哪到哪呀,你死了,不是有人更高興?”沈綰貞不慌不忙說出這幾句話,紅箋一下子消停了。

    站著,愣愣地瞅瞅她,方才聽玉兒一番話,一時氣憤,別不過這個彎,才怒極要尋死,聽少夫人的話,似乎有道理,自己死了,便宜了那賤人,若真想死,也拉上那賤人,否則,自己死了她倒是痛快了。

    “快給紅姑娘打水洗臉,讓別的房中人看見笑話。”沈綰貞吩咐下人。

    繡菊和巧珊忙打水,服侍紅箋把臉洗了,又進去東次間,按住她坐下上了妝,紅箋此刻老實了,聽幾個人擺佈。

    收拾妥了,紅箋出來,端端正正給沈綰貞行了大禮。

    “少夫人,婢妾一時糊塗,擾了少夫人,婢妾知罪。”

    “明白就好,把紅姑娘送回去。”沈綰貞吩咐一聲,就有繡菊和鳳兒扶著她回房。

    路上,繡菊假裝勸道:“紅姑娘,依奴婢說,二爺如今寵著英姑娘,姑娘卻拿雞蛋往石頭上撞,她如今是奉子為貴,那個敢惹,姑娘不說繞著走,還敢和她爭競,這不是自己找虧吃嗎?”

    紅箋本來窩火,又加上繡菊添了些話,也後悔這時候招惹她,著了她的道,無端被爺打,白挨了爺的窩心腳,心裡更把英姨娘恨上。

    朝廷官員過小年就開始休沐,初六正式早朝,節下無甚大事,皇帝就提早散朝,回後宮去了。

    詹伯爺出了朝堂,剛要下臺階,就被詹事府的王詹事喊住,王詹事從後面趕上來,近前,抱拳道:“伯爺過年好!”

    詹伯爺和他同殿稱臣,比別的官員親厚,就親熱地還禮,道:“王大人過年好!”

    二人一同下了金殿的臺階,王詹事扯著他往旁邊走,避開散朝的官員,小聲道:“聽說,令郎出事了,沒受傷吧?”

    詹伯爺一愣,“甚事,沒聽犬子說起。”

    王詹事看他一無所知,就把聽到的伯府二少爺倆口子街頭遇險的事說了,又機靈地朝左右看看,就把詹少庭怎麼危難之時,棄妻不顧,自己逃命,安陽王怎麼救下少夫人的話,遮遮掩掩地說了一遍,有的話王詹事雖未明說,言辭閃爍,怕他沒臉,但詹伯爺還是聽明白了,自己兒子做的事不仁不義,不覺老臉都羞紅了。

    重重的咳了聲,“王大人,不怕你笑話,我這犬子,是我教子無方,回去定當好好教訓。”

    王詹事看他臉面過不去,就安慰道:“此事,極少人知道,我有個親戚和安陽王府的人相交甚厚,悄悄告訴我的,不讓說出去,怕太后娘娘知道,連王爺跟前的侍衛,侍候的人都要降罪。”

    詹伯爺聽他這話,心裡稍安,這要是滿朝堂或是太后、皇上知道,自己這臉面不說,安陽王就是沒事,太后也會不滿,這二子真真是不省心。

    詹伯爺抱拳道;“謝大人提點,我回家一定好好管教犬子。”

    詹伯爺一回伯府,剛坐定,就喊人,“叫二爺即刻過來。”

    下人看伯爺臉擼著臉,嚇得忙跑去外書房,一打聽,秋霜說二爺在英姨娘屋裡,忙找了個婆子,去內宅把二爺喊出來,就說老爺有急事找。

    詹少庭和英姨娘剛起來,英姨娘正侍候他穿衣裳,吩咐春曉,“去大廚房,說二爺在這用飯,湯湯水水的多弄幾樣。”

    詹少庭歇在她屋裡,英姨娘的底氣也足了,大廚房的人借個膽,也不敢慢待正經主子。

    春曉剛一推門,一個老婆子撞進來,春曉唬了一跳,斥道:“你這婆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亂闖。”

    那婆子看她臉子急,嚇得忙陪不是,解說,“老婆子莽撞,差點撞到姑娘,是這麼回事,老爺一大早下朝回來,就聲聲喚二爺去,不知是什麼事?”

    英姨娘在里間屋聽了,忙道:“喚這婆子進來。”

    那婆子進屋,先給二爺和英姨娘行禮,規規矩矩地站著,把方才的話說了一遍,末了道;“二爺小心,聽柱子那猴兒說老爺看著很生氣。”

    詹少庭就有幾分猜到是為昨兒的事,飯也沒顧上吃,就往前院來。

    一進詹伯爺的書房,劈頭就被詹伯爺大罵一通,詹少庭跪在書案前,不敢回嘴,詹伯爺氣漸漸消了,道:“安王爺救了你媳婦,你既然知道,不能不出聲,馬上去安王府,叩謝王爺。”

    詹少庭猶豫,期期艾艾地道:“這傳揚出去,男女授受不親,他救了兒子媳婦,好說不好聽,兒子登門叩謝,實在是…..”

    詹少庭未等說完,詹伯爺厲聲制止,“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既是懦夫,還怕人笑話,你若護著你媳婦,還用別人救,說出去都丟人,連我這老臉都無處放。”

    詹少庭不敢不去,磨磨蹭蹭地出門,令小廝備馬,上馬趕往安王府,到了安王府的大門,通報名姓,遞上帖子。

    安陽王趙世幀穿戴整齊,正要進宮,一個宮人跑上來,“回王爺,詹府二公子求見王爺。”

    趙世幀正扣著袖扣的手停住,正色道;“他來做什麼?”

    “回王爺,說是來叩謝王爺。”那宮人也沒敢提他來叩謝救下詹府二少夫人的事,這事終究有點說不出口。

    趙世幀扣好袖扣,正正玉冠,才肅臉道;“不見,傳我一句話,讓詹公子捫心自問,這是大丈夫所為嗎?

    安陽王當時看見一男子從馬車裡跳出去,當時情況緊急沒來得及多想,過後猛醒過來,同車的男子定是她的丈夫無疑,今日詹少庭又厚著臉皮來王府叩謝,安陽王不齒,能對他禮遇嗎?

    詹少庭等了許久,卻不見王爺召見,就見一個王府太監出來,這老太監是當年打小就侍候安陽王的老太監,見了詹少庭,腰也未彎,居高臨下,似乎一種藐視,“王爺說了今兒不見客,請公子回去,王爺還說,詹二公子是大丈夫所為嗎?連婦孺都不如。”

    詹少庭羞臊得有個地縫都能鑽進去,那老太監宮裡出來的,自是什麼人沒見過,嘴裡也是不饒人的,又道:“依咱家勸,二公子還是回內宅呆著,以後少出門為好,這要出門,還是帶上夫人,這萬一碰上個歹人沒了夫人庇護,這條小命不保。”

    詹少庭羞得滿臉通紅,這太監裡也有好的,仗義的,不齒這種行為。

    “二公子慢走,咱家還有事,恕不送了。”說吧轉身,揚長而去。

    留下詹少庭一人,臉都丟盡了。

    “稟王爺,詹二公子走了。”

    趙世幀打太監出去,就坐著不動,思想沈綰貞那樣的女子是怎麼和這樣的男人過日子的,

    “王爺,今兒進宮。”韓夫人看王爺本來都要走了,又坐下了,提醒一聲。

    趙世幀想得入神,連韓夫人說的話都沒聽見。

    詹少庭出來安陽王府,顏面掃地,灰溜溜的,騎上馬,一路打馬慢行,騎在馬上想,這安陽王昨兒救了沈綰貞,今兒給自己下不來台,成心下自己的臉,為沈綰貞抱不平,越想越往偏了想,這沈綰貞不是和安陽王不清白,看安陽王連見自己一面都不願意見,越發起疑。

    詹少庭回府,也不去回父親,怕父親問起,可要怎樣回答,說自己在安陽王府受辱,依父親的脾氣,一頓罵是免不了的,也不回外書房,進了二房地界,直奔上房。

    沈綰貞被紅箋鬧了半日,才清淨了,就聽見外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二爺來了。”外面小丫頭討好的聲兒傳來。

    沈綰貞也沒站起來,詹少庭進門,看她眼神不善。

    沈綰貞揮揮手,示意丫鬟婆子下去,丫鬟婆子看爺和少夫人氣氛緊張,都溜邊出去,掩好門,都站在臺階下,不敢亂走。

    詹少庭甩脫鶴氅,和沈綰貞隔著炕桌坐下。

    “說,他堂堂一個王爺,何等尊貴,卻捨命救你個婦人,卻是為甚?”

    沈綰貞餘光打量他,見他板臉,像是很生氣,不知他哪來的邪火,一上來二話不說,就提安陽王救自己的事,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胡亂搭茬。

    “你與那安陽王是甚關係?”詹少庭突然冒出一句,把沈綰貞著實嚇了一跳,以為耳朵沒聽清楚。

    側頭疑惑地望著他,詹少庭又問了一句,“你和安陽王什麼關係?”

    沈綰貞騰地一股火竄上心頭,冷冷地嘲嗤道:“什麼關係?救命恩人。”

    “不止吧,他那日豁出命救你,說沒關係,說出去誰信呀?”詹少庭那日看見安陽王跳上馬車,就驚疑,這兩日憋在心裡就想問,可這話怎麼也問不出口,今兒在安陽王府受辱,一氣之下,實在忍不住,找沈綰貞索性問個清楚明白。

    “你想聽什麼?姦夫?”沈綰貞嘲戲地道。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陪嫁的的莊子聽說賣給他,是不是他看上你,或是未出閣之時,就勾搭上了?”

    詹少庭越想越覺得自己懷疑的有道理,也不計後果,把懷疑的話信口說出來。

    沈綰貞側頭不錯眼珠地看著他,看得詹少庭渾身不自在,半晌,沈綰貞聲兒冷冷地傳來:“妾身跟你說過,心裡只有那方公子,容不下旁人,至於安陽王救我,那純粹是大丈夫所為,你這話跟我說也就罷了,若傳出去,只怕皇上和太后不依,若這話進我耳朵二次,妾便與你去見公爹婆母評理。”

    她必須一擊嚇住詹少庭,若這話傳出去,安陽王名聲受損,自己名聲不打緊,可不能連累他。

    這番話,令詹少庭閉嘴,安陽王是什麼人,若讓父母親知道,就是打死自己,也不會讓他連累伯府,安陽王是太后獨子,太后心尖上的,若聽說有人詆毀她兒子,還不活剝皮都不解恨。

    “夫君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詹少庭冷哼了聲,“沒有就好,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別癡心妄想。”

    既然今兒話已說到這,沈綰貞看他閉口不提休妻之事,只好由自己先開口,“休書什麼時候寫?”

    “你實在不想呆在詹府,七出之條,想讓我寫那一條。”詹少庭故意問。

    “夫君想怎麼寫?”沈綰貞知道他一早就打算好,反問道。

    “通姦,自願離家,你若答應,我馬上就寫。”詹少庭賭氣道。

    “姦夫是那個?”沈綰貞氣道。

    “家下小廝。”詹少庭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夫君不會忘了,妾身至今還是女兒身。”沈綰貞忍著氣道。

    “我喚一小廝與你通姦,我當場抓住,坐實了淫名,這一安排夫人看可好?”詹少庭故意拿捏她,知道她不肯,那休妻之事就作罷。

    沈綰貞騰地站起身,“妻子通姦,二爺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我讓二爺寫,只怕二爺也不敢寫。”

    二人眼看著說僵,繡菊悄聲推門進來,“二少夫人,洗衣房的管事曾婆子和二子媳婦給少夫人請罪。”

    “帶她們進來。”沈綰貞復又坐下,這中間一沖,二人就都停住話頭,不說了。

    就見一個中年婆子扯著一個年輕媳婦上堂來,一起在堂前跪下,沈綰貞看那媳婦膽怯地不敢抬頭,曾婆子撒開手,向上叩頭,手指著那年輕媳婦道:“這個二子媳婦昨兒不小心把少夫人的衣裳洗花了,奴婢帶著她特來給少夫人請罪,少夫人的衣裳金貴,奴婢們也沒處買去,少夫人是打是罰,全憑少夫人。”

    說吧,捅咕一下那年輕媳婦,那媳婦嚇得朝上叩頭,“奴婢該死,請少夫人開恩,奴婢賠不起,慢慢從奴婢月銀裡扣除。”

    這些雜事都是繡菊管的,沈綰貞向來不過問,側頭瞅著繡菊,繡菊忙道:“就是太太給的那件仿造宮中做的百鳥裙,就是百兩銀子也沒處買去。”

    一聽這話,唬得這兩個人臉色都變了,忙叩頭不止,“求少夫人開恩。”

    沈綰貞看下人沒多少月銀,扣個十年八年也抵不上一件衣裳,看著可憐,就是打一頓衣裳也壞了,還落人嫉恨,就道:“起來吧,以後注意就是。”

    二人以為耳朵聽錯了,半天,傻愣著沒動彈,繡菊見狀,道:“二少夫人的意思,姑且原諒這一次,以後注意,若再發生這樣的事,定不饒恕。”

    二人這才醒過神來,欣喜得忙忙叩頭。

    等二人出去,詹少庭皺眉道:“對這等不用心做事的奴才太心慈手軟。”

    “奴婢也是人。”

    “少夫人御下寬和,下人們都很服氣。”繡菊正要出去,聽二爺有責怪主子之意,忙幫襯說了兩句,才出去,小心地掩門。

    詹少庭不想多做糾纏,站起身道:“休妻你不願意,回頭你選個日子圓房,好好管理內宅事物,安心侍候夫君,教養庶子女。”

    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不妨告訴你,皇上已下旨選繡,安陽王、成王一並立妃,安陽王嫡妃和側妃已然定下,太后賞賜已下到三家,單等選秀結束,由皇上、太后娘娘下旨主婚。”

    沈館貞偏過頭,不看他,詹少庭卻沒生氣,勾唇道:”安陽王大婚在即,普天同慶。"房門‘吭當’一聲關上,沈館貞朝門口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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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5:05 AM

第68回

    次日,詹夫人從娘家回來,大少夫人趙氏先一步回府,三少夫人曹氏和丈夫賭氣也回來了,三爺去岳家打著轉,人便走了,曹氏問小廝說三爺有事出去了,曹氏氣得夠嗆,過兩日也不見丈夫人影,丈夫不來接,也不好總住在娘家,就賭氣從娘家自個回來了。

    聽說詹夫人回府,三妯娌齊聚上房給詹夫人請安。

    趙氏別有深意地看了站在下首的沈綰貞幾眼,笑吟吟的卻沒說什麼,曹氏嘴快,道:“聽說二嫂回娘家路上出事了?”

    “沒什麼,有驚無險。”沈綰貞也不想往深了說,顧慮到安陽王她甚少提及。

    詹夫人瞅瞅她,深感滿意,二媳婦還是給兒子留些臉面,沒當眾說出事情原委,她一回來便聽說這事,做母親的立場當然希望兒子沒事,也不是希望媳婦有事,但如果讓兒子為媳婦冒險,她可不願意,媳婦女流之輩,哪有兒子命金貴,所以,詹夫人不但沒像丈夫氣憤,兒子不死心眼,反倒覺得安慰,多虧少庭那孩子反應機敏,雖這樣做有點薄情,可事出無奈,有心可原。

    “我怎麼聽說,二哥沒事,二嫂差點就送命,二哥和二嫂不是同乘一車的嗎?”曹氏娘家道遠,知道的不詳細,回來就奔上房,還沒來得及細打聽,曹氏心直口快,聽沈綰貞回答含糊,沒滿足好奇心,就刨根問底。

    還未等沈綰貞回答,詹夫人斂了笑,對曹氏嗔怪道:“大過年的,竟說不吉利的話,你二嫂這不好好的,合著你咒她。”

    曹氏看婆母不悅,不敢再問。

    “你等下去吧,二媳婦你留一下。”詹夫人反感曹氏沒眼色,就不像大兒媳裝作不知道,不管怎麼說對二兒子這都不是光彩事。

    曹氏臨出門時,回頭又看了一眼沈綰貞,妯娌倆走到院子裡,曹氏不滿地嘟囔道:“又偷著給二嫂什麼好東西,還背著人。”

    趙氏掌家,早有耳報神告訴了,笑笑道:“婆母的東西願意給誰,小輩的哪能管得了。”

    心想,一定是為小叔子的事哄老二媳婦。

    果然,趙氏和曹氏走了以後,詹夫人溫和地對沈綰貞道:“媳婦啊!這事我也是才聽說,少庭他不是故意拋下你,事發突然,一時慌亂,本能反應也是有的,媳婦你別介意,誰遇到這種事情都發蒙,你就原諒他這一回。”

    沈綰貞聽婆母的話,徹底無語。

    詹夫人看二兒媳垂首不語,只當她還在生氣,又道:“少庭被老爺罵了,知道錯了,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媳婦你放心,回頭我讓他給你陪個不是。”

    沈綰貞對這樣的母親真沒啥好說,陪不是,這是陪不是的事嗎?怎麼就沒覺得是她兒子的人品問題。

    “家裡事也別往外說,就是你娘家人也別告訴,害她們為你擔心,夫妻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媳婦你識大體,這事休要提了,男人要面子,心裡知道錯了,嘴上卻不說。”詹夫人特意囑咐媳婦,怕她年輕不知輕重,吵吵得外面人都知道。

    詹夫人絮絮叨叨說了一長篇話,沈綰貞等她說話間歇,提壺倒了盅茶,雙手捧給詹夫人。

    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道:“母親,媳婦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詹夫人看她臉色凝重,忙道:“媳婦你說。”

    沈綰貞走到詹夫人身前,雙膝跪下,低柔而堅定的聲兒道:“夫君對英姑娘一片深情,英姑娘又身懷有孕,媳婦自請出妻,成全她二人。”

    詹夫人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媳婦你說的是真的,不是一時氣話?”她以為是因為兒子這次的事傷了媳婦的心。

    “不是氣話,媳婦想了好些日子,還是分開好,這樣三個人都解脫了。”沈綰貞抬起頭,平靜而篤定。

    詹夫人有點慌亂,口不擇言問,“那媳婦你怎麼辦?”

    “出家為尼,媳婦喜歡清靜日子,二爺高興,英姑娘得償所願,夫妻同心,各得其所。”沈綰貞沒一點情緒波動,顯然早已打算好,不是一時衝動。

    “不行!”詹夫人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

    “你年輕輕的說什麼出家為尼,那英姨娘怎配做伯府少夫人,斷斷不行,媳婦你快歇了這個念頭,只要我和老爺還活著,少庭要休妻,我們就是死也不會答應。”

    沈綰貞雖有心裡準備,還是有小小失望,詹夫人反應激烈,沒一絲餘地。

    “夫人,太醫院的御醫來了。”墨玉進來回,打斷了婆媳對話。

    “告訴你二爺帶御醫直接過二房,媳婦你先回去吧,方才說的話,我只當沒聽見,回頭少庭我會說他的。”詹夫人心緒有點煩亂,揮揮手,示意沈綰貞下去。

    沈綰貞從上房堂屋門一出來,繡菊正和詹夫人房中的幾個丫頭坐在漆紅廊柱上聊天,一看見她,忙跑過去,扶住沈綰貞手臂,主僕出了上房院落。

    繡菊看看主子,主子臉色不善,也不敢像平常說笑,主僕一路默默的走,走出很遠,繡菊忍不住問:“主子有心事?”

    “你說我出家為尼可好?”沈綰貞淡淡的說出,卻把繡菊嚇了一大跳,“做尼姑?”

    “做尼姑。”主子不像是玩笑話,急得繡菊直搖手,“這怎麼行,尼姑很清苦,主子受不了的。”

    “留在詹府我就能受了嗎?”沈綰貞心裡想法沒全部說出來,她打算帶發修行,若有機會還俗。出家為尼,了斷俗緣,比休妻結果要好。

    古代嫁女,花轎出門,娘家人立刻大門緊閉,意思是嫁出去的姑娘,永遠別回頭,女子被休回母家,對娘家人是奇恥大辱,一般不會接納,斷絕關係,掃地出門,世人歧視冷眼,最終無處安身,出家是唯一出路,

    繡菊驚駭,“夫人答應了?

    沈綰貞搖搖頭,繡菊鬆口氣,她心裡是巴望夫人不同意,二爺不答應。

    二人走回二房,進堂屋,見錢婆子給火盆裡壓上新碳,看主僕進門,站起身,“主子回來了,要打春,北風硬,屋子裡反倒更冷。”

    “太醫院的御醫來了,你去看看。”詹夫人意思要沈綰貞照看,沈綰貞就命錢婆子過去,聽聽信。

    英姨娘一早起就情緒緊張,春曉侍候早就穿戴好,單等御醫過來。

    一個丫鬟跑進來,“二爺說了,讓英姑娘準備準備,御醫去巧慧姑娘院子,一會便過來。”

    英姨娘趕緊上床上,春曉撂下簾子。

    不久,聽見門外詹少庭的聲兒,“大人這邊請。”

    英姨娘目光朝里間門口看,隔著帳子隱約看見像是前次來的王御醫,另一個卻沒見過,看王御醫恭敬態度,大概是他的師輩。

    詹少庭把御醫引到床前,春曉搬過來椅子,請御醫坐下。

    那御醫溫和聲:“夫人請把手伸出來。”英姨娘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春曉從帳子底下拿出她的一隻手腕,褪了鐲子,方便御醫把脈。

    御醫把脈期間,英姨娘躺在裡面,只稍許,就像過了幾個時辰。

    詹少庭也不敢打擾,屋裡人摒心靜氣,終於御醫出聲,“軒之,你上次說如夫人的脈象不穩,摸著有點弱,你再試試看。”

    說話老者站起來,讓位給那王御醫,王御醫躬身坐下,又請了脈。

    詹少庭就看他臉上神情詫異,忙問:“大人,有何不妥?”

    “沒事,放心吧二爺。”王御醫和詹少庭熟悉,常來伯府。

    對那老者道:“大人,前次學生請脈,脈象跟這次不同,學生說不出是怎麼回事,前次孕症不顯,這次卻清晰。”

    詹少庭不知二人說的什麼,忙問:“胎兒沒事吧?”

    那老者道:“沒事,胎兒現在看似乎沒什麼事,不過多注意。”

    王御醫對詹少庭道;“二爺這位如夫人和方才那位如夫人有點不大一樣,這回十成是有孕,前次八成把握。”

    英姨娘聽得心驚肉跳,聽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是說自己有身孕,就又聽王御醫道:“如夫人身孕二月有餘。”

    英姨娘想起那日郎中的話,方才信是真的。

    心想,難道早就懷上了,一想用了胡三的藥,嚇出一身冷汗,暗自後悔,幸虧無事,胎兒命大造化大,合該自己露臉,歡喜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詹少庭送大夫去了。

    紅箋窩在屋裡,不敢出門,被詹少庭打了,臉都丟盡了,詹少庭也沒過來,紅箋心也冷了,一想詹少庭薄情,實在有些灰心。

    玉兒趴著窗子朝外看,道:“姑娘快,對門的又得意了,上午太醫走了,下晌夫人屋裡的阮媽媽就帶人送來不少東西。”

    紅箋趴在炕上,按了按腰,生疼,玉兒沒聽見主子說話,回頭看主子神情寥落,捂住腰,也沒了看熱鬧的興趣,奴婢挨主子打慣了,不覺什麼,可主子挨了打,就是沒打多重,可臉面也不好看,何況這府裡人看人下菜,不得勢連奴才都欺負。

    “主子,奴婢再幫您擦一回藥吧。”玉兒小心地問。

    紅箋沒吱聲,撩起衣襟,玉兒拿過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點藥水,輕輕地給主子抹上,在用掌心一點點輕揉,恨恨地道:“都是對門的狐狸精,不然主子也不至於挨打,奴婢讓爺打了兩巴掌,火燒火燎疼了兩日,主子細皮嫩肉的,那禁得住爺一個大男人用腳踹。”

    玉兒說著,心裡有氣,手重了,紅箋‘哎呦’一聲,玉兒忙慌亂道:“奴婢該死,說起那狐狸精走神。”

    “我早晚讓她吃到苦頭,等著瞧,我紅箋也不是好欺負的。”紅箋恨恨地盯著腰間一大塊淤青。

    明德三年二月初十,皇帝下旨,民間女子年滿十四歲至十九歲,臻選三百人充盈後宮。”

    坤甯宮

    皇帝趙世賢剛走,李皇后倚在榻上發愁,康嬤嬤輕聲道:“皇后娘娘,老奴給您揉揉肩吧?”

    李后沒說話,算是默許,康嬤嬤是李後帶進宮的自小奶娘,看皇后煩惱,小心試探著道:“娘娘是愁選秀女的事?皇上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大範圍選秀女,老奴看皇上對娘娘敬重,娘娘和皇上又是打小的夫妻,何況娘娘如今已有了嫡出皇子,穩居后位,娘娘但放寬心。”

    “話雖如此說,可你沒看皇上有意納徐尚書之女為妃,皇上雖有別重意思,可也是對徐家小姐有意,徐小姐冠壓群芳,這一入宮,又是一個方妃。”皇后徐徐地道。

    “皇帝三宮六院,歷朝歷代皆如此,皇后只要保住太子之位,別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們鬥去吧,您只當看熱鬧。”康嬤嬤手下未停,嘴裡開解皇后。

    李皇后雖外有賢名,可人卻不愚蠢木訥,極會用人,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下面就有巴結討好的妃嬪奴才替她做事,不用她出頭,李皇后與皇帝趙世賢青梅竹馬,感情牢固,可從不掉以輕心,凡事小心謹慎,迎合聖意。皇上對她為人處事很是滿意,可她心裡清楚,宮中妃嬪皆出類拔萃,她不過占天時地利人和,只是比旁的妃子更瞭解皇上而已。

    李皇后動了動肩,酸疼好些了,道:“皇上今兒的意思你還沒聽明白,是要納徐尚書之女入宮為妃,可又不想因此得罪太后,是想讓本宮做這個惡人。”

    康嬤嬤手頓了下,聲兒小到只有二人能聽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可得罪不得,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看著仁慈,不管後宮的事,可有些事娘娘是不知道,老奴聽宮裡人說太后娘娘當年那心機和手段,聽著都害怕。”

    李后有偏頭痛病,一上火就犯,也是自嫁了皇帝,趙世賢當時還是太子,慢慢落下的,這時,她手指捏著頭,康嬤嬤就知道她頭痛病犯了,手離開肩,雙手扶著皇后的太陽穴,輕輕揉按,“娘娘,老奴有個主意,既不得罪太后,還能除掉礙眼的。”

    李后正了正身子“快說,是什麼主意。”她正為這事發愁,皇上的意思不辦不行,太后的的意思不能違拗,令她陷入兩難之中。

    “皇后娘娘頭痛病犯了,選秀女一事,方妃為人精幹伶俐,做事滴水不漏,娘娘看這事是不是交給……”

    李後一下子坐起來,對呀,自己怎麼沒想到,李後唇角漫上一抹笑意,自己只要把皇帝的意思說了,方妃若壞了皇上的好事,惹怒皇上,按個嫉妒之名,方妃就從眼前徹底消失,方妃不是協理後宮,正好用上她這個協理,如是她按照皇上的意思,太后娘娘能繞過她,就是這個主意。

    李後又往後靠去,神情放鬆,那韓大學士庶妹,皇上沒興趣,另一個側妃人選,忽地又想起,還是問問安陽王。

    皇帝貴為天子,天下女子,自是可皇上先挑,沒選上落下的,家事好的,品貌出眾的,賜給親王為妃。

    李后心想,別的王爺不用費心思,可安陽王自己這小叔子不一樣,太后娘娘節下賞賜最為豐厚的是徐家,其次是韓家,另一個側妃就費了思量,太后沒有明示,選哪一個好,搞不好誤選入宮,太后她老人家又不開心,皇上只隱晦地點名要徐尚書之女,其他的可沒有指名,李后心念一動,除了徐家不能動,給皇上留著,自是挑最好的,討好太后娘娘。

    這樣一想,朝外喊了聲;“來人。”

    就有太監上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把七品以後朝臣備選的秀女名單呈上來。”

    太監呈上來,李皇后看了一會,抬起眼,道:“皇上說得對,是應該把安陽王叫來,問問清楚,到底中意哪個?”

    康嬤嬤道:“皇上聖明。”

    李后合上名單,心想,若安陽王看不上徐尚書之女,這就好辦了,太后就不會遷怒到皇上身上,另外,除了太后指定的韓小姐,另一個側妃人選自己倒是看好一個,安陽王定能滿意,於公討好太后,為皇帝分憂,於私除去一個對手,這樣出眾的貨色,又是不消停的主,選進宮,後宮又是一番折騰。

    想到這,朝外喚道:“來人啊!”

    一個太監走入,“去安王府請安陽王進宮,說本宮找他有話說。”

    安陽王與皇上雖非一母同胞,可從小在宮裡一塊長大,叔嫂關係也非同尋常,李皇后對他比對別的小叔子來得親近。

  太監下去,李皇后斜倚榻上,暗想,這兄弟倆相同又不同,皇帝心細如髮,幀弟心胸寬廣,同樣遇事沉穩,處變不驚,可皇上心系社稷,幀弟桀鶩不馴,玩心甚重,荒唐事層出不窮,皇帝縱容,太后寵溺,立妃後能否收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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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5:10 AM

第69回

    安王府

    安陽王斜倚榻上,大殿上一個姿容絕世的女子婉轉低回的歌聲伴著曼妙的琴音,穿透屋宇,飄過綠瓦紅牆,合著那冬日的薄涼。

    琴聲戛然而止,那女子走近榻前,蹲身在趙世幀腳旁,桃花嬌豔臉頰貼著他縷金祥雲袍擺,“王爺,有心事。”聲兒輕柔細嫋,似春風拂過。

    趙世幀眼睛盯著某處,一動不動,似乎沒聽見她的話,那女子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他。

    趙世幀揮揮手,那女子幾分乞憐聲兒喚道:“王爺。”

    趙世幀眉宇間隱有幾分不耐,“韓夫人請回。”宮裡出來的老太監王文貴躬身道。

    韓夫人起身時弱不禁風的嬌軀微顫,睨了趙世幀一眼,王爺卻看也未朝看她,她略感失望。

    這時,一個太監走進來,“稟王爺,坤甯宮總管陳公公求見。”

    “讓他進來吧!”安陽王拉回眼神,毫無表情地道。

    陳全弓著身子,平底白幫布鞋擦著地面,沒一點聲響,“奴才參見安王主子。”

    “罷了,起來吧。”安陽王似乎不那麼冷了。

    陳全起來,躬身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請安王主子進宮。”

    “皇嫂宣本王進宮有事?”趙世貞語調平平,臉部線條柔和少許,支起身子,坐正。

    “皇后娘娘請王爺有要事相商。”陳全探身向前,在安王問詢目光下,垂首身子又低了幾分,不敢與安陽王目光對視。

    “備攆。”趙世幀只簡單吩咐一句。

    坤甯宮門外太監一聲高喊,“安陽王覲見。”

    李后整了整坐姿,換上一副溫婉的笑容,看著丈夫這個三弟走上大殿,落拓的舉止,耀目的面容,令金碧輝煌的皇宮黯然失色,李后暗想,如此樣貌怎樣的王妃才配得,“臣弟參見皇嫂。”

    李皇后忙溫和地笑道:“三弟,不用多禮。”

    “給三殿下看座。”兩旁的宮女搬過椅子,趙世幀解開鶴氅,隨手遞給身旁的宮女,拱手謝坐。

    “三弟,有日子沒見,可好?”李皇后平素對小叔子們關懷備至,長嫂如母,尤其對這三小叔子,更是愛護有加。

    趙世幀抱拳,“皇嫂好!恕臣弟不恭,早該來拜見皇嫂,倒讓皇嫂惦記。”趙世幀和李皇后比和皇兄更覺親近,在宮中之時,李皇后對這幾個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飲食起居,事無巨細,親自過問。

    李后未語先笑,柔聲道:“三弟,嫂嫂叫你來,是立妃之事,你是怎麼打算的?太后娘娘看重兵部徐尚書之女,那徐姑娘嫂子見過,堪配三弟,三弟意下如何?”

    李皇后說完,趙世幀不假思索,欠身恭敬地道:“母后和皇嫂之意,臣弟敢不從命,可徐小姐乃京城名媛,臣弟乃不羈之人,怕讓徐小姐失望,恕臣弟直言,徐小姐還是擇木而棲,臣弟無福消受。”

    李后有幾分詫異,盯著他看,似乎琢磨他說的話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心道,皇上明鑒,看來問著了,喜憂參半,喜的是,安陽王不同意,事情就好辦了,太后即便怪罪,也好解釋,憂的是這樣一來,徐小姐必選入宮,自己須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嫡妃之事議完,李皇后又把幾個側妃人選提出來“三弟,還有這側妃人選,太后娘娘有明示,韓大學士之女,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三弟可滿意,不滿意和嫂子說,另挑一個?”

    趙世幀一晃神,心思飄遠,李皇后看他渾不在意,又問了句:“三弟不滿意?”

    把趙世幀思緒拉了回來,稍頓,他似很隨意地道:“憑兄嫂做主。”

    “另一側妃人選,嫂嫂看好一個,不知三弟心裡可有中意的,說出來,嫂嫂幫你張羅。”

    李后是巴不得把才貌雙全的都送到安王府,自己省心,一舉兩得,既討好了太后,又消滅對手與無形。

    “皇嫂做主就是。”趙世幀似沒大多興趣。

    “三弟不聽聽是誰家姑娘?”李後有點納悶,婚姻大事,他怎麼看著不很上心。

    “不必了,皇嫂看著辦吧!”

    李後怎麼看他都像有心事,試探地問:“難道三弟有了心上人?”

    趙世幀眼前浮現出一個影子,他閉下眼,強壓下去心底湧上來的念頭,沉默片刻,搖搖頭。

    李皇后看他神情寥落,猜測定是有心事,只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令他落落寡歡,既他不說,她也不便深問,畢竟小叔子的事,嫂子也不好參言。

    趙世幀出來坤甯宮,李皇后對身旁的康嬤嬤道:“本宮總覺得他情緒不對。”

    康嬤嬤是宮中老人,對幾個皇子熟悉,便道:“老奴也覺得安陽王心裡裝著事,不便說出,按理說,若為了那位姑娘,這也不難辦。”

    “難說,這世上一物降一物,如果真有,我倒是要見識見識。”

    趙世幀出了坤甯宮,貼身太監王文貴從宮門旁走過來,小聲道:“皇后娘娘找王爺來是立妃的事。“

    趙世幀臉上毫無表情,“徐尚書的千金,皇嫂試探與我。“

    “王爺可答應?”王文貴瞅著主子的臉,莫名一絲隱憂。

    趙世幀搖搖頭。

    “可太后她老人家那,可怎麼交代?”王文貴替主子擔心。

    “親母子會明白的。”

    趙世幀眉宇間攢起,幽深的眸子看不到底,這脫口而出的話,隱約聽了人會感覺到什麼,但只有在自小照顧他的老太監王文貴的面前,一兩句心裡話,他才隱晦說出。

    老付婆子一大早就被英姨娘叫過去,英姨娘對她不似原來客氣,老付婆子原來對她愛理不理的,可經過紅箋的事,就不敢放肆了,連紅箋一個半個主子的通房,得罪英姨娘都挨了打,何況自己是個下人。

    英姨娘看付家的陪著笑臉的模樣,心裡很得意,付家的看她一伸手,馬上就把桌上的茶杯拿起來,用手摸摸,賠笑道:“這茶早冷了,待奴婢添點熱的。”提起茶壺,續了點熱的,才遞到英姨娘手裡。

    英姨娘眼皮都未抬接過,抿了一小口,潤潤喉嚨,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道:“煩勞媽媽跟上面說一聲,我這屋裡就一個春曉丫頭,也不夠使,還有這炭早就使沒了,昨兒凍得我,一宿沒睡,早起就覺小腹絲絲的疼。”

    說著,又指著桌子上兩盤子吃剩下的菜,“大娘瞅瞅,這黃乎乎的油都在上面,讓我怎麼能吃得下?”

    付家的往桌上瞅瞅,盤子裡菜冷了,凝住上面一層黃油,看著倒了胃口,心道,誰讓你縱著丫頭在大廚房的菜裡放鹽,惹惱廚娘們,能不想著法的治你。

    付家心裡想,表面上卻賠笑附和著道:“可不是,這菜太油膩了,別說是姑娘,就是老奴看著都噁心,不想吃。”

    “煩勞媽媽和上面說說,不是我仗著肚子作威福,實在是連媽媽都看不下去眼不是?”英姨娘自打詹少庭許諾扶正,把自己高看起來,說話底氣也足了,把沈綰貞口口聲聲不喚作主母,喚作上頭的,付家的心底裡也瞧不起她,還沒怎麼著,就自己先拿喬起來。

    卻也不敢得罪,陪著滿臉的笑問:“姑娘這就這些,沒旁的了?”

    英姨娘端起茶杯,輕啜了口,低頭想想,“就這些,想起什麼再找大娘來。”

    聽口氣付家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付家的出了西廂房的門,暗罵: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真把自個當成主子。

    正好玉兒打水,差點沒撞上,玉兒提著桶忙躲了,討好地道:“這麼早大娘就過來?”

    付家的站著看是她,走近兩步,“你主子還好吧?聽說讓爺打得不輕,我也沒空過去,這不一大早西屋的找我來鋪排幾樁事,我還得給她跑腿去。”

    玉兒見提起她主僕挨打的事,蔫蔫的,小聲道:“打得沒事,就是主子心裡難過。”

    “可不是,爺脾氣上來,也不顧念情分。”付家的說兩句,急著去上房回英姨娘交代的事,不敢耽擱,如今那位也惹不起。

    “三姑奶奶,太太讓老奴來告訴一聲,太太帶著姑娘們搬去沈家老宅,晚上請姑太太和姑奶奶過府熱鬧熱鬧。”沈家的一個老婆子奉了主母吳氏命過來,先跟姑奶奶打聲招呼,在過姑太太處,請姑太太。

    “收拾妥了?”沈綰貞也不認真關心,就順口隨便問問,說好聽是娘家,說不好聽,不如沒有,無一點親情可言。

    “一早就收拾妥了,過年那幾日老太太不讓走,又多留了幾日。”這老婆子說的是吳老太太。

    “這樣也好,省得住親戚家,不方便。”沈綰貞有一搭無一搭地敘著閒話,眼睛卻朝外面天看了一眼,雪住了,冬季最後一場雪,落地站不住,趕著落地,就趕著化開了,今冬雪厚,看來又是一年好光景。

    “可不是這話,現在還好,等老爺來了,姨娘哥兒都來了,就更不方便了。”那老婆子猶自接著她話頭說著,也沒注意沈綰貞走神。

    那老婆子突然拍了下腿,道:“可是有個喜事,老奴差點忘了,珠姑娘這次也備選秀女,皇上新登基,後宮嬪妃少,珠姑娘又長得好,定能選中,日後封妃不是不可能的。”

    沈綰貞把眼光拉回來,聽她說是沈綰珠也備選秀女,想起那日平遠候府來人相看沈綰珠,看來是沒信了,嫡母才轉而要把庶女送進宮。

    本朝三年一次選秀女,一般官員不願意姑娘入宮的,都打點銀子,買通戶部,以各種理由選秀之初落選,這樣就可以隨意嫁人,若被戶部挑中的,送皇宮層層選拔,最後,篩選出精華,由皇帝本人親自冊封。或賜婚親王。

    這正聊著,二房管事付家的上來,請安畢,束手回道:“英姑娘讓奴婢回少夫人,說她丫頭不夠使,碳也不好燒,飯菜全是葷腥,咽不下。”

    就把英姨娘找她去的三宗事說了,也不說別的,恭敬地站著,就等主子發話。

    “丫鬟不夠使,都有分例的,罷了,不拘哪個小丫頭撥過去借給她使,等她生產完了,再回來,還幹原來的活,碳不好燒,府裡歷年主子奴才都有分例,一成不變,她多了,別的房中妾通房難不成都和主子一樣,那也不是不可,可大少夫人掌家,讓她回大少夫人再添些使費,或把那個主子的勻出來給她使,這府裡就夫人的分例多,看是不是把夫人的給她。”

    付家的聽少夫人這口氣,也不敢答言,躬身聽著,沈綰貞喘了口氣,“飯菜不好吃,叫丫頭和大廚房說,若不滿意大廚房那個,讓她來回我,我問問是何緣故?府裡這些主子,大廚房也不容易,我每日能將就的就不麻煩大廚房,難為下人,一頓飯分例好幾個菜,撿愛吃的吃幾口,不愛吃的就賞了奴才。”

    沈綰貞說完,付家的看主子半天不說了,知道話說完了,這才敢回,“少夫人明白,少夫人看派胖丫過去侍候英姑娘可好?”

    繡菊在一旁,‘撲哧’一聲樂出來,看沈綰貞瞅她一眼,忙捂住嘴,低頭。

    “也好,反正不過幾個月。”沈綰貞心想,虧付家的想得出來,把粗笨的丫頭給英姨娘,這付家的可真是個油滑,問自己,即使英姨娘不滿意,也怪不到她身上,付家一來討好了自己,二來也讓英姨娘不痛快。

    付家的一走,錢婆子道:“可是忘告訴少夫人,昨兒下晌,主子歇晌,忘了回,夫人不知從那請了個姑婆,叫人帶來二房,給巧慧姑娘和英姑娘相看,看是生男還是生女,那姑婆子裝腔作勢好一陣子,末了說,英姑娘懷的是男,巧慧姑娘是女,夫人喜得忙讓回了二爺,二爺特意過來看英姑娘,交代春曉好生侍候。”

    “我就說,怎麼今兒不一樣。”巧珊嘟囔道,這英姨娘是得臉了,囂張起來。

    “繡菊你去叫紅箋姑娘跟我去一個地方。”沈綰貞吩咐。

    繡菊道:“主子要去那裡?”

    “去看尚香,不過不用告訴她。”

    紅箋聽繡菊說二少夫人帶她去一個地方,一頭霧水,疑惑地問:“二少夫人是叫婢妾一個人去,還是芍藥幾個都去。”

    “只紅姑娘一個人,二少夫人沒說幹什麼。”

    繡菊和紅箋出了偏院,從牆門過正院,沿著東廂抄手遊廊往上房走,拐過正房,沈綰貞剛好踏出上房門口,紅箋和繡菊緊走幾步,紅箋上前一福,“少夫人。”

    沈綰貞朝她點點頭,也沒說話,錢婆子扶著下了臺階,紅箋和繡菊後面跟著。

    紅箋不知少夫人何意,也不敢動問,心裡忐忑,在後面緊緊跟著。

    一行人來到伯府後院,沿著甬道拐了幾個彎,看見伯府後面的紅牆,沈綰貞才在一處空著的廂房門前停住腳,廂房門上一把大鎖,“去,找看管的婆子來。”沈綰貞不悅,這看門的老婆子不知此刻跑去那裡。

    繡菊趕緊四處找,不大工夫,一個老婆子撒丫子跑來,把繡菊甩在後面,到沈綰貞面前,跪地砰砰叩頭,“主子繞了老奴,老奴才走開一會,二少夫人就來了,老奴平常盡心,天地良心,就走開這一會功夫。”

    沈綰貞沒工夫搭理她,“把門打開。”

    那老婆子趕緊爬起來,摸出別在腰帶上的鑰匙,試了幾個,打開門鎖。

    “紅姑娘跟我進去。”沈綰貞說話功夫,抬腳進門,錢婆子和繡菊就等在門口。

    這廂房雖破舊,卻還算暖和,且是裡外屋,沈綰貞進到里間,紅箋跟著進去,朝屋裡一看,愣了一下,尚香爬下炕,跪地給沈綰貞叩了兩個頭,“奴婢請少夫人安。”

    跪著不敢就起,沈綰貞也沒地方可坐,站在屋中央,看著腳下的尚香道:“我有幾句話,你老實回答我,我就放你出去。”

    尚香眼中看見一絲希望,忙叩頭道;“奴婢不敢說謊。”

    “你頭幾日說英姑娘懷孕是假,是吃了一個姓胡的藥,看似孕症,這話可是真。”

    尚香又朝上叩頭,賭咒發誓道:“奴婢若說謊,不得好死,出不了這個門。”

    唯恐沈綰貞不信,又道:“少夫人若不信,去鎮子上找胡三,一打聽都知道,多許他銀兩,他什麼都會說的,胡三專門幹這勾當,矇騙不少人。”

    “英姨娘什麼時候把藥停了?”沈綰貞問。

    “節下吐得厲害,以為吃藥吃壞了,奴婢就去找胡三,那胡三說,這藥不能總吃,回來就停了。”尚香說得清楚明白,一聽就不像假話。

    “這麼說藥停了有一陣子了?”沈綰貞覺得自己判斷是對的,其實英姨娘早就身懷有孕,只不過自己不知道。

    尚香點點頭,肯定地道:“胡三給的藥是奴婢拿到屋子後面埋了,少夫人若不信奴婢帶您去挖出來。”

    沈綰嘴角含笑,不無諷刺地道:“宮裡御醫昨兒來了,確定英姑娘是有身子了。”

    尚香一愣,不敢相信,瞪眼半天說不出話。

    “英姑娘把藥停了,假作小產嫁禍於婢妾,不知自己真懷上了,好狠的毒計。”紅箋在沈綰貞身後冷冷地道。

    尚香喃喃地道:“這奴婢就不知。”

    沈綰貞淡笑一聲,轉身往外走,尚香急了,跪爬到沈綰貞腳下,抓住她裙擺,央求道:“少夫人開恩,雖奴婢幫她欺瞞,可實屬不得已,奴婢什麼都說了,求少夫人放了奴婢。”

    沈館貞推開門,抬腿走出去,吩咐道:”尚香讓她家人領回去。"沈館貞等走到院子裡,就聽見身後尚香頭磕在青石地磚砰砰聲,和激動發出的顫音,”奴婢至死不忘少夫人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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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0 05:16 AM

第70回

    詹夫人跟前一個丫鬟走來,道:“夫人等二少夫人,二少夫人要快些。”

    沈綰貞對巧珊道:“把出門的衣裳找出來。”

    丫頭打水,勻臉。

    沈綰貞進去西次間,梳粧檯前坐下,散開一頭烏油發,繡菊手巧,能梳各式各樣的髮髻,把她厚厚的髮絲,沿額中間至兩邊分出幾縷,編成髮辮,連同中間頭髮挽起,手指上下翻飛,頃刻,就做成個花朵狀,又用指腹沾了點頭油,兩邊鬢角一抿,光溜溜的,無一絲亂髮。

    鳳兒在旁邊眼饞地道:“真好看,繡菊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不像我笨笨的,連個雙丫髻都梳不好。”

    出了年這幾日分外冷,巧珊早起倒水,看有水的地方都結了冰,怕主子冷,拿來都是厚衣裳,讓主子挑,沈綰貞畏寒,指了一套沉香織金雲雁紋銀鼠襖裙,“這個厚實些。”

    “天倒都快打春了,還這麼冷。”巧珊道。

    沈綰貞在里間換衣裳,就聽堂屋裡,鳳兒和繡菊嘀嘀咕咕的,

    “你二人嘀咕什麼?”沈綰貞隔著簾子喊。

    “鳳兒要跟少夫人去。”繡菊笑著替鳳兒說了,鳳兒不敢跟沈綰貞提。

    “那就去吧。”沈綰貞一說完,鳳兒便撞進來,福身道:“謝主子。”繡菊一把把她拉起來。

    沈綰貞帶著繡菊、巧珊、鳳兒過上房,進門就見詹少庭也在,詹夫人起身,“走吧!”

    沈綰貞過去攙扶詹夫人,詹夫人回頭招呼兒子,詹少庭上前攙扶詹夫人左臂,詹夫人左右看看兒子媳婦,欣慰地道:“這就對了,少庭多讓你這媳婦點,你是男人。”

    夫妻二人互相不看對方,詹夫人邊走偏頭對沈綰貞道:“好歹你們是表親,我這婆婆也不是難侍候的,看我面子,多擔待一點。”

    沈綰貞低頭,垂眸也不說話,詹少庭瞅她一眼,沈綰貞心裡彆扭。

    沈綰貞陪詹夫人坐轎子,詹少庭騎馬。

    沈綰貞先扶著詹夫人上了轎子,隨後自己上去,丫鬟僕婦坐後兩乘小轎子。

    轎子四平八穩,時辰還早,也不著急趕路。

    詹夫人轉頭看著沈綰貞道:“媳婦,不管少庭的心思在不在你身上,你都是正妻,總比做妾的強百倍,日後生下一男半女,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男人年輕圖個新鮮,待上了幾歲年紀,還不是回到你身邊。”

    沈綰貞垂頭不語,詹夫人又道:“那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出家為尼,那是氣話,青燈古佛,孤獨終老,那都是些可憐人,你是有福氣的,不該存這個心,我是過來人,你公爹雖比一般人強些,年輕時也是…….”詹夫人話說一半,不往下說了。

    詹夫人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你我婆媳是緣分,日後若分家,雖少庭沒有功名在身,但我這做婆婆的絕不會虧待你,我的私房也夠你二人榮華富貴受用不盡,我指給你一部分財物,就是少庭也不讓他動,這樣日後你就有了保障。”

    沈綰貞想,婆母連分府以後的事都有安排,婆母明顯偏向二房,哄著自己的,如果詹少庭做人有起碼的底線,她是否會安於現狀,繼續過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日子。

    沈家在京城的舊宅離伯府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

    一下轎子,門房上下人往裡通報,轎子直接抬進中門,在內花廳落轎。

    吳氏、薛夫人並姜氏帶著甄氏等一群丫鬟僕婦迎出來,幾個老姊妹、姑嫂走在前面,甄氏和沈綰貞攜手跟在後面,吳氏一干人進廳堂,甄氏悄悄道:“你姐妹們都在偏廳,過去找她們玩吧。”

    沈綰貞善意地笑笑,帶著繡菊、巧珊、鳳兒幾個往偏廳走去,快走到偏廳門口,沈綰貞道:“你們幾個也找相好的私會去吧,有日子不見。”幾個人就都高興找小姐妹玩去了。

    走到偏廳門口,丫頭站在門外,朝裡喊:“三姑奶奶來了。”

    堂簾子一挑,說笑聲傳來,沈綰貞頭一個辨出是沈綰珠的笑聲,順著笑聲看去,就只見沈綰珠和薛瑾二人下棋,邊上是兩個丫頭,一個丫鬟給薛瑾打著扇子,這屋裡地上生了兩個炭火盆,炕上燒得滾熱,薛瑾臉色粉紅,煞是鮮豔,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沈綰珠也熱得臉上肌膚光潔照人,二人都天生麗質。

    這滿屋子的女子,當數這二人容貌最美,沈綰貞不由多看兩眼,這等才貌,備選秀女,十拿九穩的,只是二人個性驕傲張揚,宮中都是人尖子,如能藏愚守拙,還可安然度日,否則,結果難料,也許吃苦頭,能收斂個性,才貌出眾是女子驕傲的資本。

    鳳兒頭次跟主子回娘家,平常也沒機會出門,聽主子說不用跟著,正巴不得一聲,繡菊和巧珊找府裡的小姊妹玩去了,鳳兒就一個人閒逛。

    沈府老宅新修繕,大半是空著,眼瞅著就打春了,因此帳幔,窗紗都換上新的鮮亮顏色,鳳兒看後宅不少屋子空著,炕上被褥整齊,像是要住人的,想是沈家姨娘們來了要住,屋裡擺設比伯府不差什麼,心裡羨慕,就是當個姨娘,也錦衣玉食,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富貴日子。

    “你是哪府裡的姑娘,怎麼在這趴著看。”鳳兒一回頭,是一個老婆子,她不認識這是吳氏跟前得臉的金婆子。

    鳳兒也未害怕,嬉笑著道:“這位媽媽面善,我是詹伯府的,跟二少夫人回娘家。”

    指指裡面,“這屋子是主子住的吧?我瞅著家什擺設就看出不是一般人能住的。”鳳兒有些羨慕。

    金婆子聽了,撫掌笑出聲,笑了一陣,道:“這是老爺的通房喜姐住的。”

    鳳兒被笑得不好意思起來,心想,一個通房住這等華麗的屋子,沈府果真底子厚,這外放的官就是比京官油水多。

    金婆子笑過,仔細打量眼前的姑娘,只見這姑娘眉眼帶俏,舉止伶俐,一身洋紅襖裙,更襯婀娜腰身,金婆子眼都看直了,沈府裡也有絕色丫頭,可這丫頭活潑,更添一重情趣,心想,太太要為老爺選通房,如今老爺的妾小孫氏生女,張姨娘借生的是哥兒,勢頭正起,太太為打壓張姨娘,要主動為老爺收個通房,預備老爺來京侍候,光是美貌不足為奇,難得是這丫頭的性子,定能討老爺喜歡,就拿話試探,“姑娘看是沈府好還是伯府好?”

    金婆子一問倒把鳳兒難住,想說,沈府好,伯府的妾表面風光,內裡實在不能同沈府比,伯府的主子大多出身高貴,規矩大,御下嚴苛,不好相與,可話卻不好說,就笑笑道:“在沈府住慣了是沈府好,在伯府住慣了就是伯府好,不管到那裡總是習慣就好。”

    金婆子看她回答還算滿意,若一般實誠的,看方才她羨慕趴著窗子,定是直接說沈府好。

    金婆子笑道:“姑娘隨便玩,老奴這廂有事,就不陪姑娘了。”

    “大娘請便。”鳳兒蹲蹲身。

    金婆子走出不遠,又轉回頭,看鳳兒又扒著門縫往裡看,不由抿嘴笑了。

    太太的意思是寧可便宜丫頭也不能讓張姨娘遂心,不拘哪個丫頭只要生出男丁就行,賣身契太太手裡握著,翻不出太太手心,那張姨娘不同,按妾納進門,上了族譜,又生一雙兒女,等自己回了太太,跟姑娘要個丫頭,想來姑娘也不會說什麼,何況看這小丫頭十有八九願意。

    巧珊去廚房找她乾娘去了,繡菊不敢走遠,怕一時姑娘有事喚人,一個人都找不著。

    就坐在廊下,手伸出來,也不凍手,就和太太的一個丫頭解九連環玩。

    這時,一個小丫頭在西廂房把頭的地方,朝她擺手,繡菊開始沒大留意,那小丫頭著急對著她直比劃,看樣子像是不敢過來,怕太太的丫頭看見,繡菊就撂下手上的九連環,故意道:“不玩了,沒意思,總坐著腰都酸了。”

    這時,一個婆子經過,取笑道:“你才多大點人,長腰了嗎?”

    繡菊藉故走開,往那丫頭站著地方走去,那丫頭看她過來,轉身進了一間沒鎖門的廂房,繡菊趁人不備,極快地溜了進去。

    進門,小丫頭忙忙掩門,拉著她往裡怕門口有人聽見。

    繡菊之所以過來,是這個丫頭她認識,是吳玉蓮的貼身小丫頭叫香草。

    香草顧不得說別的,忙說正題,“求姑娘同三姑奶奶說一聲,救救我家小姐”

    繡菊詫異,看她拉著自己手直抖,忙道:“別慌,有事慢慢說。”

    香草用袖子抹淚,難過地道:“我家小姐前兒和愛蓮小姐在園子裡打起來了,夫人就把我家小姐關起來,不給飯吃,也不讓去看,這都餓了兩天了,姑娘跟姑奶奶說說想想法子,在這樣下去,我家小姐的小命就沒了。”

    這番話,繡菊著實嚇了一跳,有點不敢相信,“那夫人折磨玉蓮小姐,老爺就不管了,她可是老爺的親骨肉,還有她姨娘就不去找老爺。”

    香草神色有點閃爍,期期艾艾地,半天道:“老爺怒了,命誰都不能管,誰膽敢求情就打死誰,姨娘哭得都背過氣去了,跪在夫人跟前,足足跪了一整天,夫人理都沒理。”

    繡菊更加納悶,舅夫人姜氏手段狠辣,但表面賢淑,善待庶女,這樣做豈不是自己壞了名聲,這其中定有緣故。

    於是繡菊道:“你實話跟我說,我才好幫你主子。”

    香草看不說不行,含含糊糊的這麼大事,讓人怎麼幫,於是心一橫,道:“繡菊姐,我索性說了吧,那愛蓮小姐的夫婿周公子如今心思都在黃小姐身上,不肯完婚,愛蓮小姐已及笄,夫人著急,就請愛蓮小姐的婆婆過府做客,是想和愛蓮小姐的婆婆提提兩家親事,嫌花廳氣悶,就到園子裡梅雪軒中擺了桌子,也就知近的幾位夫人,權當小聚,吃酒聊天。

    說到這,香草頓了下,神色有點尷尬,“可巧那日愛蓮小姐和我家小姐都在園子裡,一言不合,竟動起手來,愛蓮小姐掌扇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一時激憤,也就動了手,廝打起來,驚動裡面吃酒的夫人們,出來一看,頓時,愛蓮小姐的婆婆周夫人拂袖而去。”

    香草的聲兒越發低了,“二日,周家提出退親,本來周家一直想退親,正找不到由頭,這可好,現成的藉口,我家夫人那還好意思說不答應,臉都沒處放,未出閣的倆姊妹當著人動手,家教說出去讓人笑話。”

    “就為這舅老爺生氣,任由舅夫人餓死你家小姐?”繡菊明白了,愛蓮不但婚事退了,傳揚開來,舅父的臉都丟盡了,還能管庶女死活。

    “那愛蓮小姐怎麼樣了?”繡菊問。

    “關在房中,沒臉出門。”香草說這話,似有幾分快意。

    繡菊想,這事得趕緊告訴少夫人得知,晚一日怕就出人命了。

    對香草道:“你怎麼出來的?”

    “我家小姐關起來,夫人就把我撥給慧蓮小姐使,但玉蓮小姐娘是奴婢先頭主子,不能眼看著沒命。”香草說起了甚是著急,“繡菊姐,不管怎麼除了你家少夫人無人能幫上這個忙。”

    “我試試吧。”繡菊答應。人命關天,不能坐視不理。

    繡菊進去偏廳,見姑娘們正熱鬧,那廂沈綰貞和薛瑾因一個子快要吵起來了,姑娘正和雲姑娘和馨姑娘聊天,那廂薛瑾的弟弟妹妹們上炕抓榛子,杏仁,在炕上翻滾。

    繡菊站在門口,看姑娘臉朝裡,也看不見她,靈機一動,去桌上取了個茶壺,斟滿水,端過去,“主子這半日想是渴了。”

    “還是這丫頭知道疼惜人。”沈綰雲微笑著道。

    繡菊趁主子回身,吃了一口茶,繡菊趁接過茶盅瞬間和沈綰貞面對,使了個眼色。

    沈綰貞會意,不大工夫,藉故出恭,繡菊扶著出來。

    轉過西廂房背人處,道:“你喚我有什麼急事?”

    繡菊看四下裡無人,就簡單地把香草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沈綰貞嚇了一大跳。

    “竟有這事?”

    “奴婢開始也不相信,可香草不是會撒謊的。

    “先進去吧,出來時候久了怕她們起疑。”沈綰貞一時也想不出法子救吳玉蓮。

    晚宴,少了吳玉蓮,沈綰貞就覺得少了親近的人,席上也無趣,都在尋思這事,不能眼睜睜看著吳玉蓮死了,不管怎麼說這兩府裡只有她真正對自己好,她來到這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些許的好,她都感動,吳玉蓮有錯,但罪不至死,吳愛蓮的婚事照她看退婚比嫁過去好,那周公子心有所屬,勉強成婚,又有何幸福可言。

    可怎麼辦好?沈綰貞光顧著想心事,挨著她的甄氏說了句,“妹妹沒胃口?”沈家貞抬頭看甄氏看她的眼神,大概甄氏是誤會了,誤會她有了,沈綰貞臉紅,忙夾了口菜,“年下吃多了,有點頂住了。”

    甄氏點點頭,心道,她肚子裡還沒動靜,不像她庶妹沈綰玉圓房當日便坐胎,一想到沈綰玉心裡也不痛快起來,也吃不下了,往沈綰玉桌上瞄眼,沈綰玉笑得正開心,發間赤金步搖上的蜻蜓薄翼亂顫,她心一疼,避開眼。

    丈夫吳景蘭被她迷住,連自己房中都極少去,太婆母、婆母眼睛裡只有她,下人們趨之若鶩,儼然是將來吳府當家夫人,甄氏心像針刺,一下一下的,疼得她心顫不已,最近不知怎麼一看見她,就懨懨的,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心底裡時不時冒出一個念頭,盼著沈綰玉胎兒流掉,血流乾而死。剛開始一想,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可控制不住老是往那想,對丈夫吳景蘭失望,令她對他愛戀消弱,看見他只有心酸,漸漸地竟滋生出一股怨恨,與其這樣,不如讓那個通房生子,也怪自己心胸窄,老是防著通房丫頭,才至如今這局面,無法掌控,看這架勢,沈綰玉若生了男,也不會肯抱到自己屋裡養,丈夫幫她,婆母一定找藉口,不讓自己染指,現在婆母就有提防自己之意,不知是因自己介意,讓她看穿,還是女人敏感。

    中間,吳氏喚人,讓告訴沈綰珠吃食注意,冷的少吃,吃熱菜,沈綰貞離她不遠,她看見沈綰珠臉上的得意,沈綰珠喝了點酒,臉色緋紅,美得令她看了心都漏跳半拍,女人如此,何況男人,沈綰貞想選入宮,或嫁入親王府,只要她足夠聰明,憑著絕色容貌,或可成一番氣候。

    那廂薛瑾和她好似一對姊妹花,只是比她多了點貴氣,女人高貴之氣,只有生活環境才能養成,畢竟沈綰珠雖得父親寵,可嫡母吳氏打壓,還有嫡女沈綰雲壓著一頭,氣勢上比薛瑾弱一些,另外出身五品知州庶女,姨娘跟前教養,算是小家碧玉。

    沈綰馨吃了一會酒,就悄悄坐到她身邊來,沈綰貞看著她親近,心暖暖的,壓低聲問:“你玉蓮表姐的事,你知道吧?”

    沈綰馨偷眼瞅瞅上座的舅母姜氏,姜氏表面上倒是平和,但也能感覺出悶悶不樂,女兒被退婚,顏面不說,嫁人就發愁了,吳愛蓮長相一般,沒什麼出彩地方,僅家事不錯,可男子對長相看重,一般婆家介意娶退婚女子,除非嫁個寒門小戶,還生怕嫁過去,落了婆家人話柄,一輩子抬不起頭,被婆家人看不起,姜氏心裡怎會痛快,今兒也是勉強過來,畢竟小姑子喬遷,算一重喜事,姜氏心煩意亂,懊惱不已。

    沈綰馨趴在她耳邊小聲道:“闔府都知道,沒人敢提起,舅老爺說了,若哪個敢背後議論,亂棒打個半死,再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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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2 01:58 AM

第71回

    沒等宴散,詹夫人就提早退席,詹夫人作息極有規律,保養得當,因此,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沈綰貞細看婆母,年輕時定是個美人,詹夫人出來,嫡母吳氏和舅母姜氏、甄氏等離席相送。

    出了中門,詹少庭已等在那裡,看沈綰貞扶著母親出來,忙上前, “母親。”

    斜睨一眼沈綰貞,即刻調轉目光,可又不自覺地瞅了一眼,沈綰貞淡如雛菊,卻散發迷人的魅力,他不放手、不想出妻是否心底裡有幾分不舍。

    沈綰貞眼光始終都未看他一眼,詹少庭些許柔情,變成一股怨恨,被沈綰貞的冷淡激怒,礙于母親在跟前,不敢言語放肆,就咽下這口氣。

    沈綰貞扶詹夫人上了轎子,剛想抬腿上去,詹少庭在身後冷冷說了句,“你是一房主母,就該多關心為丈夫懷了孩子的小妾,別總想不相干的事。”

    沈綰貞知道是英姨娘又說了什麼,令他不快,也沒搭理他,詹夫人還在轎子上等她,她抬腿上去。

    轎子起,詹夫人喝了點酒,就有點頭暈,靠著椅背後闔眼,沈綰貞把椅子上的毯子拿過來,給詹夫人蓋上,“你也迷瞪一會吧,我看你沒喝多少。”詹夫人閉著眼道。

    “媳婦沒敢多喝,怕喝多了胃裡不舒服。”沈綰貞把氈毯子往下又拉了拉,給詹夫人蓋住腿。

    詹夫人就不說話了,不大工夫,發出輕微的鼾聲。

    沈綰貞自己也靠著想心事,怎麼才能救吳玉蓮?舅母發狠,一般人的話是聽不進去的,婆母在娘家有幾分面子,沈綰貞看眼熟睡的婆母,搖搖頭,說了,婆母只會怪她多管閒事,婆母不管,嫡母吳氏更不會管這等事,況嫡母最恨不安分的庶女。

    突然,綰貞想起上次無意中撞見吳玉蓮投懷送抱,平遠候趙章的眼神,似乎憐香惜玉,靈光一閃,或許平遠候能救她,沈綰貞眼睛一亮,身子坐直。

    片刻,就又懶懶地朝後靠去,雖想到法子,可怎麼能讓平遠候知道,吳玉蓮命在旦夕能否換來平遠候垂憐,這些都不能確定。

    不管怎樣,她總要一試,不能眼瞅著吳玉蓮送命,舅母如今連皇商顧家都不讓她嫁過去,定要取她性命,

    忽然,一念頭,或許安陽王能幫上忙,可無事平白找安陽王,會不會讓他多想,沈綰貞相信只要安陽王肯,就能幫上這個忙,論輩分,平遠候是安陽王皇叔,若他從旁說話,平遠候納吳玉蓮為姬妾,不是不可能,左不過平遠候多一個姬妾少一個也無妨,平遠候常年在西北,性情豪放,即便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會介意吳玉蓮婦德小瑕疵,對,就是這個主意,想辦法讓平遠候把吳玉蓮帶去西北,又一轉念,可見安陽王總得有個說辭。

    沈綰貞想起那張銀票,有了,自己不是要還他銀票,正好是個藉口。

    轎子一晃悠,落地,沈綰貞掀起轎簾子,便看見伯府門前的一串大紅燈籠,提早就點亮,天道不算太晚,濛濛微黑,這時,詹夫人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道:“這麼快就到了。”

    “母親睡實了,那是快。”沈綰貞說著,先邁步下轎。

    那廂詹少庭已下馬,趕到轎子跟前,把詹夫人攙扶著下來,換成伯府粗壯婆子抬著的二人小轎,沈綰貞也沒理詹少庭,自己也上了另一乘軟轎。

    丫鬟婆子簇擁著詹夫人小轎直接回上房,夫妻二人坐的軟轎一前一後停在二房地界。

    繡菊和巧珊扶著沈綰貞一下小轎,她朝後一瞥,看後面又跟著停下一乘軟轎,鳳兒悄聲道:“二爺在後面,少夫人是不是等等二爺?”

    說話功夫,詹少庭往這邊走,沈綰貞不好躲了,放慢腳步,等詹少庭趕上來,夫妻相隔一步遠,詹少庭眼光斜溜,看沈綰貞不親近,心裡不舒服,冷聲道:“過來,靠近點,我同你有話說。”

    沈綰貞朝前走,漠然不理睬他,詹少庭咬牙,心裡暗恨,“想好了嗎?哪日圓房?”

    沈綰貞仍舊沒搭理他,詹少庭終於忍不住,一把扯過她,“女子三從四德,出嫁從夫,還用我教你嗎?”

    沈綰貞甩脫他的手,“男子忠孝節義試問夫君做到了嗎?”

    一句話戳到詹少庭痛處,他恨恨地道:“你既嫁給我,就該履行妻子義務。”

    “洞房花燭,你為何不行丈夫之責。”沈綰貞反唇相譏,語調輕蔑,對他無一分對夫君的敬重,隨即加快腳步。

    詹少庭被她話堵得無話可說,惱羞成怒,上前幾步,扳過她雙肩,咬牙發狠道:“想要我用強嗎?”

    沈綰貞使力掙脫,同時冷冷甩過一句,“你就不怕我斷了你子孫根。”

    這一句,詹少庭放開手,驚駭得愣在原地,狐疑地瞅著她,這沈氏粗野到了極點,好歹也是五品知州之女,教養竟這樣不堪,說出的話令人難以置信,外表楚楚可憐骨子裡卻野蠻成性,不可理喻。

    詹少庭心裡懼怕,嘴上卻不服輸,“量你不敢。”

    “有何不敢,大不了玉石俱焚,不過一條命,你若捨得,我便捨得。”沈綰貞唇角揚起。

    詹少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狠話卻溫柔聲兒說出,越發令人膽寒。

    詹少庭驚疑地望著她,看她不像說著玩的,這女人若變臉,言談舉止都讓他驚駭不已。

    這是他詹少庭娶的溫柔賢淑妻嗎?這還是母親口中說的會行事為人,明事理那個賢媳?母親若親耳聽見她說得這番話,定會嚇得暈過去。

    這女人看來真是招惹不得,詹少庭一臉煩惱,轉身加快腳步,匆匆去了。

    沈綰貞看他背影,像是要逃開自己,無聲笑了。

    繡菊等離得遠,看主子夫妻敘話,就放慢腳步,不敢聽,這時,看二爺匆匆走了,才趕上來,“二爺怎麼走了,生氣了?”

    沈綰貞憋不住想笑,掩飾地用帕子點點唇角,“沒有,二爺內急,先回去了。”

    繡菊等信以為真。

    花牆月亮門旁躲著一個丫鬟,瞄著沈綰貞這廂,看詹少庭匆匆往內院來,就趕回去告訴英姨娘去了。

    兩個粗使小丫頭提水灑掃上房,幹活累了,就坐在矮杌子嘮嗑,“西偏院的那位,這幾日可神氣了,把付媽媽一日喚過去幾遍,指使得腳不沾地。”一個穿銀紅比甲小丫頭順著半卷起的大紅遍地金錦緞棉門簾子朝西面看。

    “紅箋姑娘那等要強性子,竟被她拿捏住了,躲在屋裡,不敢露頭,就是玉兒姐姐都瞅著西屋的人不在院子裡,才敢出去井臺上打水,少夫人礙著夫人和二爺的面子,也不敢多說。”另一個穿蔥心綠比甲小丫頭口直,看不慣英姨娘得勢張狂,替紅箋抱不平,也替主母抱屈。

    “主子回來了。”穿銀紅比甲的小丫頭看院門外光影晃動,忙站起身,二人出去堂屋門口,分立兩旁,規規矩矩站著。

    沈綰貞一回房,寬衣閑坐,看屋裡就錢婆子,擺手讓她近前,附耳說了幾句,錢婆子有點猶豫,“這使得嗎?”

    “使得。”

    錢婆子去里間五斗櫥抽屜裡,找出詹二爺的帖子,揣在懷裡,又用手摸摸,出了堂屋門,巧珊提著一壺滾熱的水朝上房走,問:“媽媽這麼晚去那裡?”

    “跟少夫人告假,家去我侄子有點事。”說吧,錢婆子匆匆走了。

    巧珊站在那,看著心道,這老婆子神神叨叨的,這早晚才出府。”

    趙世幀從外面剛回來,正在寬衣,聽宮人說王府門外有人求見,是詹伯府的,便問:“是個什麼樣人?”

    “是個老婆子,拿著詹府二爺的帖子。”宮人道。

    趙世幀心想,是詹二爺派來的?上次來自己沒見,舍臉又來作甚?心突地一喜,難道詹少夫人派來的,不好明著說,假借詹二爺之名,不然不會派一個老婆子前來,若是詹二爺該派個小廝來才對,有道理,忙道:“喚她進來。”

    錢婆子被一宮人帶進來,錢婆子侍候主子一輩子,大場面也都見過,因此,不慌不忙,有條不紊,進來先跪地行禮,“奴婢是昌邑伯府的,叩見王爺。”

    “起來說話。”趙世幀看這老婆子行為舉止,不似畏縮沒見過世面的,倒是像那女子身邊出來的。

    “天晚,過來找本王有事?”趙世幀心裡盼著是沈綰貞有求於他,如能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也好。

    錢婆子未曾開口,朝左右看了看,趙世幀既明白,手一揮,左右人等就無聲退下。

    “說吧。”

    “奴婢主子命奴婢來,說王爺上次買宅子給的銀票,想奉還王爺,王爺若肯賞臉可否一見?”

    一抹笑意在趙世幀臉上蕩漾,有點不敢置信,那女子把到手的錢要還回來,“這是真的?”

    錢婆子看他不信,道:“借夫人幾個膽子也不敢哄騙王爺。”

    趙世幀笑了,心道,說什麼不敢哄騙本王,還有什麼是她不敢的。”

    “好,何時何地見面。”

    錢婆子沒想到,堂堂尊貴的王爺,竟沒一點架子,這麼痛快的答應,來時路上還想,王爺說不定只索回銀票,不屑一見,忙道:“奴婢主子說,明兒上次見面的地方,王爺知道的。”

    寢殿數盞琉璃燈雪亮,趙世幀徒然心裡也亮堂起來,看這老婆子都覺可愛。

    翌日,回春江岸,歇伏一冬的人,三三兩兩徐徐漫步,江面已解凍,畫廊遊船停泊江岸,飄出清亮悅耳的歌聲,隔著如煙飄渺的紗幔,隱約窺見美人嫋娜身影。

    趙世幀卻心無旁騖,站在回春江岸一高閣之上,心跳加快,環顧左右,四周靜謐,無有人聲,想,這女子又耍什麼花招,是騙自己空歡喜一場。

    他身後帷幔輕輕晃動,趙世幀正好回頭,驚見,帷幔後走出一俊俏書生,身穿玉色淺金竹葉紋錦緞長袍,內著雪青中衣,手執灑金繪《松溪泛月圖》竹絲扇兒,輕搖,清俊灑脫,踱著方步出來。

    這書生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斯文中卻帶著幾分俏麗,樓閣上四周帷幔遮擋,光線較弱,趙世幀恍惚看著眼熟。

    年輕書生闔扇,上前躬身一揖,“小生參見王爺。”

    這一出口,趙世幀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綰貞拿掉頭上書生帽,一頭烏油發飄飄垂下,趙世幀看呆了。

    趙世幀做了個請的動作,二人桌前對坐,下人奉茶,退下。

    趙世幀滿眼笑意,盯著她問,“聽說夫人是來還本王銀票?”嘴裡說,臉上卻不相信模樣。

    沈綰貞從袖子裡摸出那張銀票,瞅了瞅上面數目,真有點心疼,從桌面推過去。

    趙世幀目光向下,看向桌子上,卻沒看那張銀票,而是盯著那細嫩修長,春筍尖尖。

    “王爺請收回去。”沈綰貞清透聲兒響起,手抬起。

    趙世幀目光隨著那只玉手向上,望著她,唇角揚起,促狹道:“是良心發現?”

    沈綰貞佯作慚愧,以扇半遮面,低頭,“謝王爺救命之恩。“

    她這副半真半假的羞怯模樣,令趙世幀心動,極想摸摸她細白水嫩的臉頰。

    “本王不缺銀子使,夫人收著,算我贈送夫人的。”趙世幀心軟成水,只想給她更多,若她高興。

    沈綰貞赧然一笑,嬌滴滴地道:“王爺收下,小婦人還有話說。”

    趙世幀釋然,心道,我說她不只是還我銀票而來,怎麼看都像是別有預謀,收斂心神,怕又讓她誆了去。

    “夫人有話直說。”

    沈綰貞微微抬起頭,嫵媚一笑,這一笑,趙世幀又一晃神。

    “王爺可否引薦小婦人給平遠候?”

    話音一落,趙世幀的臉刷地黑了,心道,我說她今兒這般柔順,與之前判若兩人,以為自己救了她,她心存感激,才柔情款款,看來自己錯想了,她是為別的男人。

    冷聲道:“怎麼?夫人對平遠候有好感?”說完這句,他瞪著她,在桌下手不覺捏成拳頭,心提到嗓子眼。

    沈綰貞骨碌大眼睛,看他表情僵硬,口氣變冷,眨眨眼,點點頭。

    趙世幀只覺腦子裡混沌一片,壓住火,冷冷地道:“你幾時見過平遠候?”

    沈綰貞看他表情,有點奇怪,心道,他吃醋,揚起唇角,“吳府。”

    趙世幀想起那日遇見趙章,說是去吳府赴宴,一見鍾情,他只覺周圍一片空白,一下子沒了思維,身子冰冷,如墜入冰窖一般,直直坐著。

    “王爺。”沈綰貞輕輕小心地喚了句。

    趙世幀魂魄才回到身體裡,聲兒像數九寒冰,“你找本王幫你嗎?”

    沈綰貞又點點頭,她必須見到平遠候遊說他答應娶吳玉蓮。

    “私會趙章。”趙世幀還是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心底盼著沈綰貞說不。

    沈綰貞又點點頭。

    趙世幀終於忍不住,蹭地一下站起身,死死地盯著她,目光如刀子一樣。

    沈綰貞瞅瞅他,軟軟地喚了聲,“王爺,你嚇壞小婦人了。”

    趙世幀看她眼波流動,清透純淨,楚楚可憐,像是真嚇到了,突然渾身沒了力氣,跌坐椅子裡,口乾舌燥,胸口一起一伏。

    沈綰貞見狀,歪頭盯著他,突然,‘撲哧’一笑,“王爺,是小婦人的一個表妹為平遠候得了相思病,想送信給他。”

    沈綰貞不能說出事情真相,吳玉蓮是未出閣的女子,會有損她名聲,這個說辭或許能感動安陽王和平遠候。

    “小婦人的表妹對平遠候一見鍾情,不思茶飯,求王爺幫忙,不然她必死無疑。”

    沈綰貞話裡,吳玉蓮必死是真的,但一見鍾情,沈綰貞真不敢說,也許,吳玉蓮對英武的趙章芳心暗許,但只一面感情有多深,還真談不上。

    趙世幀只覺心從穀底一下子飛起來,不爭氣地,喉頭發堵,眼眶潮潤。

    沈綰貞瞅瞅他的臉,陪著小心問:“王爺是怕民婦一時糊塗,做出有損婦德的事?”

    趙世幀神情有點尷尬,沈綰貞調皮笑了,“不過那平遠候文武雙全,卻是不可多得…….。”

    趙世幀頃刻又寒了臉,“不可多得令妹可託付終身之人。”

    趙世幀臉色又變了過來,沈綰貞看他表情起伏變化,心裡歎口氣,這是個真性情的男人,可惜,關山重重,不能有非分之想,徒增痛苦。

    趙世幀來來回回被她折磨,心起起伏伏,竟脆弱得受了驚嚇,心想,平遠候作為男人確實出色,不能讓她去見,萬一…..,就道:“夫人的事,本王替你辦。”

    沈綰貞等的就是這句話,她一個女子輕易不肯去見陌生人,安陽王是個君子,誰知那平遠候是何等人,上次被她撞見,她就覺得平遠候不如安陽王可靠,平遠候雖沒聽說好色,但對女子不是不動心,穩妥起見,趙世幀答應,此事就八成把握。

    沈綰貞離座,蹲身福了一福,“如此,小婦人替表妹謝王爺。”

    “你表妹的情況夫人詳細說說。”趙世幀做事穩妥,問明白才好行事。

    “小婦人的表妹,是吳侍郎的二公子吳景芳之庶妹,閨名,吳玉蓮,人稱二姑娘,王爺只要和平遠候提那日書樓門口撞見的女子,他便知曉。”

    安陽王心想,還有這一宗,平遠候大概對那女子也有意,招惹人家,否則,一個大家閨秀,想男人怎麼會想成相思病,想到這,看了對面沈綰貞一眼,心道,她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得這種病。

    沈綰貞沒想到安陽王痛快地答應下來,心安了大半,囑咐道: “王爺若辦,儘快,民婦表妹拖不過兩日。”

    安陽王疑惑,“病得這麼重?”

    沈綰貞點點頭,有些羞愧地道:“讓王爺見笑。”

    趙世幀心裡佩服,脫口道:“這世間竟有這樣癡情的女子。”

    “民婦表妹就是一個。”沈綰貞信口說來,竟不覺臉紅。

    趙世幀想問什麼又覺說不出口,躊躇半天,道:“夫人也是?”

    “也是什麼?”沈綰貞細眉一挑,明知故問。

    “夫人是會得相思病的人嗎?”

    沈綰貞沒想到他問這話,想想搖搖頭,“王爺看民婦是那種人嗎?”

    趙世幀心想,卻是不是,我這廂癡想,只怕她都沒往心裡去,又愛又恨,真想把她抓過來,吞吃下肚。

    “王爺,事不宜遲,民婦告辭,等王爺好消息。”沈綰貞說吧,起身。

    趙世幀心裡盼她多呆一會,哪怕片刻也好,又開不了口,看她略一福,飄然離去,嬌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樓梯口,許久,坐著沒動。

    陳福悄悄近前,“王爺,王爺。”喚了兩聲,趙世幀道:“把吳景芳找來。”

    陳福不知王爺要做什麼,沒事找吳公子做什麼,那詹夫人每次和王爺見面,王爺都魂不守舍的,這是著了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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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2 02:08 AM

第72回

    吳景芳到時,安陽王矗立窗子前,目光越過江面畫廊遊船,朝天邊貼著江面那片灰青看去,直待他行禮喚了聲,“王爺”趙世幀才回過頭,“王爺找小的有事?”

    “你兄妹幾個?”安陽王轉過身,像是隨便閒聊。

    吳景芳有點納悶,王爺平白問這個,就俱實道:“兄妹五個,我兄長王爺知道,還有一母同胞妹子,和兩個庶妹。”

    “你這兩個庶妹都到了許嫁年齡?”

    吳景芳揣測,王爺什麼意思,做媒?不像安陽王管的事,想不出所以然來,道:“二妹將及笄,到了許嫁年齡。”

    “可有婆家?”

    吳景芳心裡警惕起來,家醜不外揚,是不是安陽王聽到什麼,是退親之事傳遍了,按理說愛蓮妹妹的婆家不會往別處說,畢竟這也不是光彩事。

    吳景芳神情有點尷尬,“沒有。”

    “為何到了許嫁年齡卻不找婆家?”

    吳景芳汗有點下來了,安陽王從不問這些瑣事,怎麼今兒問起這事,還問得這麼詳細,這讓自己怎麼說,母親把庶妹關起來的事,打死都不能說,父親是朝廷官員,淩虐庶女,傳出來,聲名受損。

    於是,道:“庶妹自小身體不好,不大出屋,這陣子病得不輕。”

    他先打著埋伏,說吳玉蓮病得很重,萬一被母親治死,王爺再問起,有個說辭。

    安陽王想,看來詹夫人沒說謊,看吳景芳神情很不自然,大概真得了相思病,不好說出口,道:“沒事了,你忙去吧!”

    吳景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巴巴把自己叫來,就問問妹子的事。

    回去和母親說說,提醒母親收斂,萬一惹出事來,父親受牽連,一家大小因這事都跟著受牽連。

    乾清宮

    冬日黃昏為巍峨的皇宮染上一層瑰麗,宮殿頂積雪融化,綠琉璃瓦泛著清透的光。

    “主子聽乾清宮好像很熱鬧。”康嬤嬤遞給李皇后一幅畫軸,豎著耳朵,關注前面的動靜。

    “這些大男人在一起,定是說些村話,不能聽。”李皇后展開畫軸,盯著一幅梅雪圖,上面的美人足有一會。

    “都是皇家叔伯兄弟,想是喝得暢快,比平時少了拘束。”康嬤嬤抻頭也往展開的畫卷上看,只覺得梅花好看,畫上的美人比花還好看,別的也看不出什麼。

    “平遠候大後兒離京,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李皇后闔上畫卷,心思轉到前殿。

    “聽說那位又鬧著跟兒子去。”康嬤嬤朝西北方向努努嘴。

    “閔貴太妃幾次上書皇上要跟二殿下去西南,皇上不允,皇上說了,太妃上了幾歲年紀,北邊住慣了,往南去,怕不適應,再說,外面那有皇宮舒服,讓二殿下多回來幾次,年節母子團聚,也省得二殿下分心。”李皇后說到這,唇角含笑,丈夫深謀遠慮,朝堂之事,得心應手。

    尚宮局

    一個太監小跑來,“計司醞,再上幾罎子酒。”

    “這麼快就喝完了,就皇上和幾位王爺已經喝了三罎子酒。”喚作計司醞的姑姑詫異地道。

    “今兒皇上高興,裡面正講笑話,快,趕緊上去,別耽誤了,我得趕緊聽聽去。”說完,那太監就一溜煙跑了。

    跑到乾清宮門首,一個把門太監看見他,忙擺手道:“快,正說得熱鬧。”

    兩個人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大殿裡都嫌短。

    “從前有個老翁,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年輕美妾,不久便有了身孕,那老朽心裡琢磨,自己八十開外,還能有子嗣,就找大夫問詢,老郎中思謀,說,我給你講個故事,一日,我進山打獵,錯把雨傘當成獵槍,到了山裡,猛地跳出來一隻猛虎,我一舉雨傘,老虎倒地死了。”

    碩親王說到這裡,打住,不往下說了。

    眾人都吧嗒吧嗒嘴,桂親王狐疑地問:“這是何緣故?”

    剛一問完,皇帝趙世賢琢磨過味來,哈哈大笑,緊跟著,幾個王爺也明白了,哄堂大笑。

    桂親王有點懵了,扯住旁邊皇叔碩親王的衣袖,著急道:“你倒是講啊!怎麼說一半就不說了。”

    “講完了。”碩親王攤開兩手。

    “那小妾有身孕倒是不是他的?”桂親王秉性耿直,一時沒轉過彎來。

    皇上看他著急,忍住笑道:“雨傘怎麼能打死老虎,一定旁邊人射的。”

    桂親王想想,‘哎呦’一聲,又是一陣哄笑聲。

    門口兩個小太監跟著樂,一個小太監道:“接下來該誰講了?”

    “安王爺。”

    “安王大概不會講這種葷段子。”

    小太監聽見裡面安陽王的清亮嗓音,“有一位將軍,文武雙全,被同僚請去家中做客,不巧出書樓撞到府上一位小姐,一見鍾情,待將軍走後,那小姐便害了相思病,茶飯不思,懨懨的就快斷氣了。”

    安陽王停下來,瞅著平遠候,桂親王不解地問:“後來怎麼樣了?”

    “沒了。”安陽王不說了,端起酒杯,意味深長朝斜對的平遠候舉了舉。

    平遠候機警,立刻聽出安陽王所指那日吳府之事,不好動問,只好裝糊塗。

    桂親王納悶,這又是何典故,埋怨道:“皇侄,這故事講了半截,吊人胃口。”

    “接下來的故事還是由章皇叔續上,侄子就不知道了。”

    眾人都看向平遠候,平遠候有些局促,桂親王那廂大著嗓門道:“章弟知道結尾,快接著講。”

    平遠候鬧個大紅臉,憋了半天,才道:“三殿下說的,我一無所知。”

    皇帝趙世賢品出點什麼,招呼一個太監過去,耳語幾句,那太監走到安陽王面前,附耳說了句什麼。

    安陽王點頭微笑。

    明德皇帝觀察他表情,心中有數,笑瞅著平遠候道:“這故事主角是章皇叔,朕猜的對嗎?”

    平遠候離座,撩袍跪倒,“臣惶愧,卻有其事。”

    明德皇帝酒喝了不少,一掃往日威嚴,分外的平易近人,也是酒精的作用,對趙章竟有這奇遇,表現得深感興趣,“好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皇叔,你何罪之有,快起來吧。”平遠候趙章坐鎮西北,兵權在握,又忠心耿耿,頗得皇帝敬重,明德皇帝本是三分醉意,頭腦清醒,卻不糊塗,心道,也許可以再給他點恩典。

    卻有個疑問,轉而像安陽王道:“三弟怎麼知曉閨閣之事,說得這般詳細?”

    皇帝趙世賢疑心頗重,安陽王焉能不知,皇帝一問,就明白幾分,起立,躬身答道:“聽吳侍郎之子,吳景芳說的,臣弟聽著覺著新鮮,只覺這是酸腐文人杜撰,沒想到卻真實發生的事。”

    桂親王向平遠候抱拳,“恭喜老弟,豔福不淺!難道就任由美人香消玉殞,何不抱得美人歸。”說吧,哈哈大笑。

    “既有這樣癡情女子,朕就成全她。”明德皇帝招呼兩旁太監,“去吳府傳朕旨意,賜吳侍郎女……。”轉頭瞅瞅殿下安陽王,“小姐閨名叫……”

    安陽王看皇上口頭傳旨,塵埃落定,詹夫人交代的事大功告成,忙起身道:“吳玉蓮。”

    “吳玉蓮為平遠候侍妾,欽此。”

    皇帝話音一落,平遠候趙章趕緊離座,殿前跪倒叩頭,山呼萬歲,“臣叩謝皇恩。”

    “起來吧,喝酒,這才子佳人這段揭過,下一個該誰講了。”皇帝端起酒杯,眾人哈哈一笑,接著講起笑話。

    平遠候趙章叩頭謝恩,起身,朝安陽王瞅了一眼,安陽王一抱拳,二人心知肚明。

    坤甯宮

    “皇帝今兒酒喝了不少,想是快散了。”李皇后望著殿外,乾清宮方向。

    一個太監跑上來,跑得急了,在大殿門口差點跌倒,嚇出一頭冷汗,忙站穩身子,小跑變成疾走,“皇后娘娘,前邊宴散,皇上朝這邊來了。”

    皇后瞬間眼中閃過驚喜,忙坐直身子,朝宮女們吩咐道:“快,給皇上準備醒酒湯。”

    吩咐完,起身去寢殿更衣,一番忙亂後,帶著宮女太監跪在坤甯宮門迎接皇上。

    帝后攜手,進了寢宮。

    李皇后親自服侍皇上寬衣,待皇上上炕,忙喚;“拿醒酒湯。”

    宮女把備好的醒酒湯端上來,李皇后親自捧給皇上,皇帝趙世賢一飲而盡,把碗遞給旁邊垂首侍立宮女,對李皇后道:“皇后也坐下吧。”

    李皇后坐在炕桌另一邊,笑著道;“臣妾聽前面很熱鬧,行的什麼酒令?”

    皇上趙世賢今兒挺高興,盤腿坐上炕,“今兒玩的新穎,說典故,笑話。”

    李皇后頗為感興趣,親自給皇上斟茶,雙手敬上,“皇上撿好聽的給臣妾說一說,讓臣妾也飽一飽耳福。”

    皇帝就把碩親王說的跟皇后學了一遍,皇后紅臉,朝地啐了口,“男人們在一起什麼葷話都說。”

    “還有一個你們女人愛聽,才子佳人的。”皇帝又學了安陽王說的故事。說完,明德皇帝雙肩往上動了動,顯然肩背有點不舒服,李皇后心細,馬上覺察到,“皇上,讓臣妾給捏捏?”

    “這兩日,肩背酸痛。”李皇后從炕上跪爬過去,跪在皇上身後,雙手溫柔地給皇上揉捏起來。

    李皇后還惦記安陽王說的故事,“皇上,後來怎麼樣?”

    皇帝就把平遠候的事說了一遍,“成全他二人,不失為一段佳話。”

    卻沒看見背後李后狐疑的眼神,片刻,李后道:“陛下真信?”

    她也沒看見皇上含笑的眼神,“皇后可相信?”

    李皇后指移到皇帝雙肩,半跪著,身子抬高,手指壓下力氣加了幾分,“臣妾不信,想來皇上也不信。”

    趙世賢沒說話,他更願意相信是吳家為了把女兒給平遠候做妾,故意編出來的,但他一直在最恰當的時機拉攏權臣,自然也就不放過這樣的機會。

    李皇后手頓了下,趙世賢感覺到,偏轉回頭,看皇后扶了一下頭,問:“怎麼了,頭痛病又犯了?”

    李皇后溫柔地笑笑,手指又放回皇帝肩上,“老毛病了。”

    “你該多休息,宮中事物交給方妃,讓她多操點心。”皇帝趙世賢剛登基三年,一后二妃,嬪以下有數十個,二妃都是皇上當年是王爺時,先皇下旨立的側妃,和李皇后一同入王府,侍候他日子久了,也有些感情,二妃中方妃最得寵,趙世賢素喜她聰明,賢良,當然,美貌是不可缺少的。

    另一個側妃是瑜妃,本分守禮,木訥無趣,不甚得寵,餘下姬妾,就趙美人還得幾分聖寵。

    “三弟側妃人選,皇上要不要聽聽是那兩家姑娘?”安陽王的事,李皇后不敢擅自做主,且人選是不是皇上中意的,必得問清楚才好。

    “你放手去辦吧,至於哪家姑娘,朕相信皇后眼光。”皇上是打算對安陽王婚事撒手不管,到時母后問起,也好一推二五六,以免傷了母子情分,母后頂多埋怨他正事太忙,不關心幼弟。

    “選秀的事,臣妾打算交給方妃辦,方妃聰慧,定不會讓皇上失望,臣妾把秀女的情況,細細告訴她。”

    李皇后手指仍輕輕揉著皇上肩背,唇角卻飄上一抹嘲諷的笑,方妃,賢良淑德,侍奉太后至孝,深得太后喜愛,皇上垂憐。

    “方妃是個妥當人選。”

    李皇后想這事由皇上拍板,金口玉言,量方妃也不敢推脫。

    李皇后精明,避開安陽王正妃,隻字不提。

    三日後

    京郊,通往西北的大路上,安陽王和平遠候騎馬並行,趙章迎著拂面的春風,騎著一匹汗血寶馬,安陽王騎著一匹赤兔馬,渾身火紅,沒有半根雜毛。

    趙章微微側頭,朝後望了一眼,後面跟著幾輛豪華馬車,天氣暖和了,那馬車帷幔被春風掀開一角,裡面坐著兩個女子,其中一高挑女子明眸善睞,風髻霧鬢。

    “王爺是為了那個女子?”

    安陽王頗有幾分難為情,抱了抱拳,“承皇叔鼎力相助,小侄謝過。”

    趙章看安陽王表情,心道,看樣子是被後面車上的女子迷住了。

    吳玉蓮調養幾日,臉上雖有些憔悴,可身子已大好了。

    細聲細氣地道:“這次如不是姐姐相助,玉蓮就看不見姐姐了,姐姐的大恩玉蓮今生難忘。”

    沈綰貞有一句話一直想問,心裡矛盾,怕證實,令自己失望,瞅瞅吳玉蓮不失為清秀的面容,柔弱的削肩,這一念頭,散去幾分。

    吳玉蓮掩飾不住興奮,“總算離開吳府,姐姐不知妹妹和姨娘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提起她姨娘,多少有點傷感,“不知我走後,我姨娘在府裡如何,夫人會不會刁難她。”神情有點憂色。

    “姐姐問一句話,妹妹能如實回答嗎?”沈綰貞終於忍不住。

    吳玉蓮看著她,誠懇地道:“姐姐問吧,在姐姐面前妹妹不敢有半句謊言。”

    “那日,你與愛蓮表妹在園中廝打,壞了你姐姐的婚事,是故意的?”

    吳玉蓮愣了下,不敢面對綰貞的質疑,垂下頭,蚊細的聲兒道:“玉蓮知道瞞不過姐姐。”說吧,抬起頭,眼底一片悲涼,“從小到大,妹妹不知受了多少欺負,小時,妹妹不懂事,和姐姐爭執,嫡母把我關起來,餓了三天三夜,連口水都不給喝,我姨娘只有偷著哭,都不敢替我求情,我姨娘若求情,夫人只會更生氣。”

    沈綰貞也是庶女,怎能不知道其中的苦,喟歎一聲,“好在都過去了。”

    這時,趙世幀打馬來到車旁,“詹夫人,前面是十里長亭,就送到此處吧。”

    沈綰貞頭伸到車外,一陣春風拂過,精神為之一振,看著馬上的精神抖擻的趙世幀,柔聲道:“王爺大恩不知怎樣答報。”

    趙世幀偏頭,身子低了幾分,二人離得很近,趙世幀朝裡面坐著的吳玉蓮瞟了一眼,小聲道:“夫人的故事編得不錯。”

    沈綰貞吃吃笑道:“王爺過獎。”

    趙世幀命車夫前面亭子停車,沈綰貞和吳玉蓮步下車子,低低交談,趙章和趙世幀走過來,吳玉蓮納頭便拜,“謝王爺、侯爺救命之恩。”

    叩了幾個頭,被沈綰貞拉起來。

    趙章對吳玉蓮道;“我知道小姐有難言苦衷,此處出京城,小姐已安全,是不是就此別過?”

    吳玉蓮一愣,即刻明白,羞得滿臉通紅,又跪下叩了幾個頭,抿嘴沒有說話。

    這時,後面的一乘車子停住,僕婦丫頭下車,沈綰貞朝後擺擺手,繡菊上前把手上包裹遞給吳玉蓮,沈綰貞道:“這包裹裡是幾件衣裳,和五十兩銀子,你可有安身之處?我派人送你去。”

    吳玉蓮抬起頭,滿眼感激,接過,小聲道:“我去舅父家中安身,錢塘縣。”

    沈綰貞招呼緊後面馬車,幾個才注意那是輛空車,兩個小廝跟著,看來沈綰貞已安排好。

    吳玉蓮又重重叩頭,叩謝侯爺和王爺,又拉住沈綰貞 “姐姐有空去看妹妹。”

    沈綰貞又囑咐幾句,吳玉蓮依依不捨離開,上了車。

    沈綰貞目送吳玉蓮車子走遠,吳玉蓮從車子裡探出半個身子,朝沈綰貞等揮手。

    “夫人怎會知道本候不會收下令妹?”平遠候心裡納悶,不覺動問。

    “以侯爺的聰明,能猜不到民婦的故事是假的?”馬車轉瞬沒了蹤影,沈綰貞收回目光,低身一福,“恕民婦大膽欺瞞之罪,民婦這樣做實屬不得已。”

    平遠候拍了拍安陽王的肩,微笑著道:“王爺有眼力。”這笑容頗有一股暗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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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2 02:14 AM

第73回

    沈綰貞和趙世幀並肩站在長亭之上,看著平遠候趙章消失在大路的盡頭,冬已盡,正午的陽光,驅散殘冬寒意,突然,刮過一陣北風,趙世幀上前一步,身子微傾,擋在風口上,把沈綰貞護住。

    這一細微的舉動,沈綰貞突然感動,眼眶有點潮潤,掩飾地低下頭,堅強的女子內心深處也需要男人的呵護。

    這陣風過去,趙世幀才退後,跟她並肩站著,沈綰貞看他有意和自己離開半步距離,即便動情之時,趙世幀也不僭越,沈綰貞想,愛首先是尊重,他沒有用權勢將自己占為己有,若他真想那麼做,易如反掌,其品格高貴,令人嘆服。

    沈綰貞的心,泛起層層漣漪,良久,又苦笑搖頭,愛人是希望他好,不會讓他受世人詬病,今後或許不會見面,沈綰貞側頭看趙世幀,正巧趙世幀也看向她,二人同時笑了。

    沈綰貞望著遠處蒼涼,半晌,收回目光,“王爺,平遠候走遠了,回吧!”

    趙世幀只願意哪怕跟她靜靜站著,心裡也是踏實溫暖的。

    沈綰貞硬下心腸,率先離開,趙世幀跟在後面,沈綰貞上車子,撂下車門棉簾子,卻把車窗素絹紗簾卷起,趙世幀騎馬跟在車旁,默默的,也不說話。

    靠近長亭這段路不是太好,凹凸不平,車老闆沒注意前面有個深坑,上面砂石蓋著,車子走上去,突然左右搖晃,趙世幀嚇了一跳,就有點著慌,想伸手把沈綰貞從車窗裡抱出來,可後面有詹府下人的車子,還有左右隨從兩旁跟著,忍住,緊張得忙喚侍衛,“快扶住車子。”

    侍衛們上前幫忙把車子扶住,往前推過這段路,路平穩了,趙世幀才鬆口氣。

    沈綰貞心安地坐著,不知怎麼有安陽王在,她心裡異常踏實,側頭看他板著臉,緊張得臉部沒了表情,他一直跟在車子側旁,大概是上次的事嚇壞了,怕自己在出意外。

    沈綰貞心裡莫名地感動,不敢朝他看,屏住心神,暗自告誡自己,不能產生非分之想,今生只當他是個救命恩人,他冊妃在即,但願他得一好女子,白頭偕老。

    沈綰貞看他臉上繃得太緊,就想緩和一下,朝窗外問:“王爺是怎麼讓皇上幫忙的?”

    這一轉移注意力,趙世幀心裡放鬆下來,憨憨地笑著道:“本王只是給皇上講了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沈綰貞心想,安陽王心思慧敏,是哪個女子好福氣,能夠有幸陪伴在他身旁。

    往前,已能看見京城高大城牆,進了城門,沈綰貞探出頭來,“民婦就此別過。”

    趙世幀拱手,“詹夫人請。”

    沈綰貞的車子就朝東去了,走不遠,沈綰貞探出頭,側身朝後看去,趙世幀竟勒馬站在原地,朝她車子方向望著,沈綰貞心一酸,不敢再看。

    伯府

    詹伯爺臉色暗沉,似很生氣的樣子,詹夫人像犯錯的孩子,微低著頭,撅嘴,一臉不悅。

    “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何不對我說。”詹伯爺氣得鬍鬚有點顫,語氣嚴厲,盯著妻子問。

    詹夫人手擺弄衣角,吞吞吐吐,低著眼皮,小聲道:“不是沒敢跟你說,怕你生氣。”

    詹伯爺桌子一拍,雖手不重,還是把詹夫人嚇了一大跳,撅嘴不高興地嗔怪道:“你這火爆脾氣,哪個敢說。”

    “你跟我說明白了,逆子自拜堂之日,就沒進洞房,還是……”詹伯爺對二兒子房中事,都說不出口。

    詹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偷眼瞅瞅丈夫,極小聲兒道:“洞房是入了,但是沒合房。”

    “至今兒媳都是女兒身。”詹伯爺有點不敢相信。

    突然,怒火中燒,“來人,把二爺叫來。”

    下人們嚇得直咋舌,就有一小廝忙去找二爺。

    英姨娘吃過晚膳,覺得比白日涼,春曉找出一件比甲,為她穿上,英姨娘聞到一股樟腦味,就乾嘔起來,春曉忙跑去外間,拿銅盆,待手拎著銅盆進門,英姨娘把晚飯吃的東西吐了一地。

    春曉見了胃裡一陣噁心,差點自己也吐了,強忍著,忙忙走到桌旁,端起茶壺,倒了杯茶水,遞給剛吐過的英姨娘,英姨娘漱口,春曉趕緊拿過痰盂,英姨娘把漱口水吐在痰盂裡。

    春曉又去打水,服侍英姨娘洗臉,英姨娘自炕桌上取過一顆杏脯放在嘴裡,乾嚼,壓下噁心感。

    春曉憋著氣,收拾地上污穢,又看褥子上吐了一大片,有把褥面拆下來,卷卷扔到空盆裡,端盆出去。

    推門到外面,招呼胖丫,胖丫好半天才從下處出來,磨磨蹭蹭近前,“姐姐叫我有事?”

    春曉擰了她胳膊一把,“才懶出來。”胖丫疼得‘哎呦’一聲,往旁直躲,嘴裡嘟囔道:“也沒什麼事,姨娘那裡有姐姐侍候,也不用我上前,再說我不過借來使,又不是正牌丫頭。”

    “還頂嘴。”春曉又狠命只掐了她兩把,胖丫尖聲叫道:“做什麼只管掐我?”

    “幹什麼,大晚上鬼哭狼嚎的,晦氣。”英姨娘吐得胸腔都疼了,正自心煩,聽外間二人拌嘴,喝止。

    春曉把弄髒了的一團褥面,塞在胖丫懷裡,“拿去洗衣房洗了。”

    胖丫嘟著嘴,嘴裡嘀咕著,“梅香拜把子,一樣的丫頭,充起姑娘來,耍什麼威風?”

    抱著一團單子往外走,“回來。”春曉招呼道。

    胖丫停住腳,不敢靠她近,怕她又要打罵,隔著老遠,甕聲甕氣地道:“姐姐還有事?”

    “你順便問問,前兒送去的姨娘的中衣怎麼今兒還沒洗好。”春曉想起,順便洗好了讓她拿回來,省得自己跑腿。

    胖丫答應聲,就去了。

    春曉自言自語,自打姨娘診出生男,府裡下人態度好多了,可這洗衣房的幾個媳婦婆子,不是省油的燈,每次洗衣服都拖著好幾天才送來,稍有不滿,她們一車話等著,說什麼府裡主子多,一人一件,就多少衣裳,見天手不離水,都洗不過來,還說求姑娘省些事吧,就算疼顧我們。

    倒氣得春曉沒話說,幹生氣,姨娘前兒還問那條藕荷色裙子洗好了沒有,怪她手腳懶,不去催催。

    英姨娘吐過了,心裡舒服點,穿上厚棉衣,走去門口,喚春曉打掃一下屋子。

    春曉進去,把半桶水潑在地上,清洗乾淨青石地磚,擦抹乾淨。

    英姨娘在門口站了一會,眼睛四處閑看,就看對面東廂房門開了,玉兒走出來,隨後紅箋出來,主僕匆匆走出去。

    日頭快落了,英姨娘站在陰影處,主僕也沒看到,出了大門,像是往東拐去。

    英姨娘納悶,這早晚,主僕要去幹什麼?別是私會情郎吧?二爺有陣子沒去她屋子,打熬不住,會不會,英姨娘暗自猜想。

    卻說,詹少庭被詹伯爺叫去,一進門,就見父親臉黑黑的,母親背著父親直朝自己使眼色。

    詹少庭不知為何,懼怕父親,恭敬地給父母行禮,站過一旁,等待父親訓斥。

    詹伯爺看見二兒子,氣得眉心突突直跳,“孽障,跪下。”

    詹少庭看父親生氣,只好跪下,詹伯爺怒喝道:“說,為何不要你媳婦,成婚至今沒圓房,還想讓外人說我伯府寵妾滅妻?”

    詹少庭不敢看父親,小聲道:“是沈氏不賢,開始不肯接納英娘,兒子才未與她通房,這怪不得兒子。”

    詹夫人忙扯扯老爺袖子,替兒子分辨道:“兒媳不答應接英娘回府,小夫妻一時置氣,說僵了,兒子房中之事,老爺就別操心了,況且媳婦都未說什麼,何必多管閒事。”

    詹伯爺朝妻子一瞪眼,“糊塗,這種事家裡人若不說出去還好,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張揚出去,若讓外人知道,又是一番是非,這一次摘也摘不清了。”

    詹夫人也明知道老爺說得的有理,可一心護著兒子,就把沈綰貞怪罪,“媳婦賢惠孝順不假,可不會哄男人,男人禁不得幾句好話,她但凡低低頭,陪個不是,少庭也就揭過不提了,小夫妻倆就和好如初。”

    詹少庭一聽母親說沈綰貞賢惠孝順,鼻子裡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你們都被她外表給迷惑了,純粹就是一個粗野婦人,沒一點教養,還是大家出身,簡直就是鄉野村婦,她說出的話,兒子簡直就說不出口。”

    “胡說,誰說你媳婦不好,我看著就挺好,文文靜靜的,不蔫聲不蔫語的,老實本分,還想找啥樣的。”詹伯爺與兒媳不常見面,也就表面印象,此刻氣頭上,看兒子說話著三不著兩,越加心煩,寵小妾,也要有個限度,把握分寸,讓人指脊樑骨。

    詹夫人看丈夫心氣不順,怕一會惹惱丈夫用家法,忙打著圓場,“少庭啊!回去就搬到上房,與你媳婦圓房,你爹說得對,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為你自己,還為伯府一大家子人著想,再說你媳婦又不是醜八怪,我看著眉眼清秀,論模樣性情就是比你兩個嫂子都還強,還有何不知足。”

    詹少庭是有苦說不出,說沈綰貞不讓他碰,太丟男人面子,父母也未必信,想起沈綰貞那日說的話,把想親近的念頭,全打消了,只覺這女人可怕,像是瘋了,看樣子真能做得出來,又舍不下臉說自己畏懼沈氏,沈氏要挾的渾話當父母怎好說出口。

    詹少庭滿心憋屈,不甘心,還想爭辯,詹夫人卻一旁使著眼色,偷偷在桌子地上朝他擺手,示意他答應。

    詹少庭囁嚅地道:“實在兒子說了您二老也不信,反正這次是沈氏的錯,怨不得我。”

    詹伯爺也未聽清他說的話,懶怠跟兒子廢話,頗為嚴厲地道:“夫妻沒有不鬧彆扭的,也不能一世躲著不見,如若為父的話不聽,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丟人現世,我只當沒生養,伯府也留你不得。”

    父親不認兒子這樣的狠話都說了,詹夫人知道老爺脾氣,怕一怒之下,真把兒子趕出去,忙急得朝兒子打手勢,使眼色,示意他快表個態。

    詹少庭父命不敢違抗,只得極不情願地道:“兒子遵父母命,與那沈氏圓房就是,不過……”想說不過沈氏剽悍,對自己身體造成傷害,父母後悔晚矣,又覺說不出口。

    “不過什麼,你是戀著那小妾,生產完,就送走。”

    詹少庭這回不敢出聲了。

    詹伯爺又側頭對夫人道:“讓人把他的衣物被褥,送回上房。”

    詹夫人為難地道:“今兒天晚,明兒搬吧。”說吧,擺手讓兒子起來。

    詹少庭從上房出來,門口丫頭掩著嘴,瞅他直笑,詹少庭也無心戲弄,想到沈綰貞不覺頭痛。

    看兒子出去,詹夫人瞧著老爺臉,問:“老爺今兒從外面回來,突然就問起這事,是有人說啥了?”

    詹伯爺咳了聲,“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醜事怎會沒人說,何況正有人等著撿伯府笑話,偏又孽障不爭氣。”

    詹夫人心裡尋思,這府裡那個嘴不好,跟老爺說的,查出來,看我輕饒得了她,試探著,“是老大和老三說的?”

    詹夫人想,媳婦自己說的不可能,那日自己提圓房,媳婦看著好像不急,也沒見生氣,於是又套話問:“朝堂上有人知道提起了?”

    詹伯爺一提朝堂,又氣不打一處來,皺眉沒好氣地道:“朝中官員若都知道,我這老臉還往那放。”

    這時,一個僕從進來,“老爺,都轉運使嚴大人來京,求見老爺。”

    詹伯爺站起身,恨鐵不成鋼,無奈地道:“是先頭親家何家人說的?”

    這倒出乎詹夫人意料,自言自語道:“怎麼何家人會知道?”

    又有點納悶,丫鬟拿來老爺的外衣,詹夫人親自服侍丈夫邊穿邊問:“老爺怎麼又去見那何家人?”

    詹伯爺覺得妻子把衣領扣緊了,拿手扯了扯,“怎麼我去見她們,是何家人特意找我問這話,還不是想看笑話。”

    詹夫人手一頓,心裡緊張起來,那何家如今敗了,何夫人也不顧臉面,這要是到處吵嚷,不久就會在夫人圈子裡傳變,難怪前兒順天府尹夫人請客,魏祭酒夫人拐著彎問我這次娶的二兒媳怎樣?二公子可曾滿意,魏家和何家有點親戚關係,說話自是向著何家的,因前兒媳的事,兒子寵妾滅妻就是她在夫人圈子裡到處宣揚。

    詹夫人想到這,心裡有點急,想是丈夫衣領穿得不舒服,看丈夫直扯領口,一臉的不耐煩,自知不占理,也不敢像往日撒嬌。

    詹伯爺臨出門,回頭又囑咐一句,“儘快圓房,省得人閒話。”

    詹夫人心煩意亂,答應聲。

    趙氏來上房給婆母請安,兼著問些家事,看公公從裡面出來,趕緊退過一旁,躬身待公公過去,才進婆母的屋子。

    詹夫人正自煩惱,見趙氏進來,也不像往日態度寬和,心想,既是府外的人都知道,府裡人只怕人人皆知,就道:“你二弟夫妻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方才老爺發作一頓你二弟,又吩咐儘早圓房,我看這事還需你去辦,依著你二弟的性子,不定推到何日,你二弟妹溫吞性子,不急不慌的,也不知上趕著籠絡丈夫,男人你也知道,沒了妻子管束,樂得逍遙自在,哪還會主動搬過去,自古長嫂如母,你明兒帶人把你二弟的東西搬回正屋。”

    趙氏見婆母陰臉原來是為這事,定是公公發火,才逼著兒子過媳婦房中。

    趙氏又不禁多想,探問道:“二弟答應了?”心想,就那牛脾氣,若他不願意,我硬著把他東西搬過去,他擰著不去,我總不能把他綁了去,何況,是成年的小叔子,自己一個嫂子怎好官弟妹屋裡事。

    “你二弟敢不答應,不答應,老爺打斷他的腿,你在去你弟妹屋裡開導她,怎麼籠絡男人讓她開開竅,一味孝順我公婆,也要學會討好丈夫。

    婆母這句話,趙氏反感,難道就老二媳婦孝順,我和老三媳婦就不孝順了,在婆母眼裡,就老二媳婦才是正經媳婦,自己和老三媳婦都隔著心,心裡不高興,臉上也沒敢帶出來,賠笑道:“媳婦會去和弟妹說,弟妹聰慧,一點就透。”

    嘴上答應,她才不屑管這事,沈綰貞那個精明的,還用自己教。

    趙氏回房,晚間臨歇下時,就把這事跟丈夫說了,詹少祥道:“父親知道,定是有人背後說了什麼,母親既然讓你去辦,事不宜遲,明兒你就帶人把二弟東西搬過去,量他不敢不依。”

    兩口子躺下,趙氏平躺著望著紫檀拔步大床雕花承塵,狐疑道:“這閨房中事,外人怎麼會知道,聽婆母的意思是何家人說了什麼,何家人從何得知?”

    詹少祥一聽,一下子坐起來,“何家人知道,還不吵嚷得盡人皆知,沒有不透風的牆,定是二房的哪個下人說出去的。”

    趙氏轉念,把手裡事先放一放,既然婆母下話,明兒先辦這宗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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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12 02:21 AM

第74回

    吃過晚飯,紅箋歪在炕上,沒精打采的,玉兒坐在窗前納鞋底,外屋門‘吱呀’響動,“那位姐姐在屋裡?”是一個蒼老婆子的聲。

    “誰呀?”玉兒趕緊答應,放下手裡的活計,站起來走出里間門,一看那老婆子,玉兒熟悉,是二門上的,“這位姐姐,大門口有人找紅姑娘,門上的人被他纏磨不過,給他通傳一聲。”

    “玉兒,是那個媽媽,讓她進來。”紅箋在裡間聽見,她自被賣到這裡,只有一次親哥哥遠道來看她,就在也沒來過,家裡窮,道又遠,也沒盤纏錢,幾年前,父親托人捎來一封家書,就在沒信了,聽有人找她,心裡盼著是哥哥來看她。

    玉兒引著那老婆子進門,那老婆子蹲了蹲身,“老奴見過姑娘。”

    “是什麼人找我,男的還是女的,老的還是少的?”紅箋急於想知道,“進來傳話的小廝那行子也沒說明白,只說是個年輕男人,好像說是姑娘的哥哥。”

    紅箋聽了,眼睛一亮,忙忙穿鞋下地,手執銅鏡,左右照照,命玉兒,“把我最好的衣裳找出來。”

    玉兒去炕梢一排紅木箱子裡翻騰半天,找出年下發的襖裙,姑娘緊穿了兩次,不捨得穿,就收起來。

    紅箋邊換衣裳,邊吩咐玉兒,“去上房回少夫人,就說我娘家哥哥來了,求夫人准見一面。”

    妾氏通房在內宅輕易是不得見外人的,即便是自己娘家人,不算是內親,要主母允許,答應了,才得在中門說幾句話,

    紅箋打扮妥帖,著急,等玉兒還未回來,從窗子裡往外看,一看玉兒進院子,就從裡屋出來,見玉兒進門,忙問:“少夫人答應了。”

    玉兒點點頭,“少夫人說都是女人,娘家人見一面不容易,既遠道來了,就出去見見,若有困難,回少夫人。”

    紅箋放下心,忙忙扶著玉兒出門。

    英姨娘站在廊簷下閑望,看見紅箋主僕出來,忙朝門裡喊,“春曉,快出來看。”

    春曉只當是什麼稀奇事,忙放下手裡的抹布趕著出來,紅箋主僕已行至大門口,英姨娘指著二人背影,“看紅箋那小蹄子打扮這麼光鮮,是去幹什麼?”

    “是呀!天都快黑了。”春曉也納悶。

    紅箋主僕來到二門上,二門上早已等著一人,一個男子快步過來,“是紅箋妹妹嗎?”

    紅箋一下子愣住,見是一個年輕男子,很面熟,那男子熱切地道:“難道妹妹不認識我了嗎?”

    “表哥?”紅箋有點不敢相信,遲疑地道。

    “是我,你貴表哥。”那男人期盼的眼神望著她,又上下打量,看她穿戴不俗,心想定是混得不錯,還遲疑來是不來,若處境不好,還要賴自己幫襯,看來是來對了。

    “表哥,我真沒想到,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紅箋有點不敢置信,家鄉千里迢迢,表哥會尋到這裡,貴表哥是她舅父之子,自小一處玩耍,長一輩姑嫂間曾戲言,待二人長大後做成夫妻,可惜,好景不長,紅箋生母去世,父親續弦,娶後母,生計艱難,後母心黑,就把她賣給牙婆,輾轉賣到伯府。

    時隔多年重逢,別有一番滋味,紅箋想若生母還在,自己早就嫁給貴表哥,該是另一種日子,如今,通房聽著讓人羨慕,表面光鮮,內裡的苦楚,誰人得知。

    “妹妹過得可好?”貴表哥看紅箋通身打扮更襯得粉濃香豔,有點酸酸的,貪看幾眼,心想,還是儘快說正事,“來京之時,表兄托我來伯府看妹子,問妹子境況如何?想來妹妹過得不錯,為兄就放心了。”

    他口中表兄既是紅箋的親兄,受後母欺壓,紅箋眼圈有點紅了,“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你兄長娶了嫂子,分家另過。”吳堂貴敷衍著道。

    紅箋心裡高興,父親對前妻子女漠視,親人只有這個哥哥,後母進門又生了一窩弟妹,也都不親近。

    吳堂貴心裡盤算怎樣開口借錢。

    紅箋乍見他,也不肯細說,二人竟撿小時候開心事說,紅箋看他似乎有心事,便問:“表兄來京,辦事?”

    “一樁生意”吳堂貴言辭有點閃爍,紅箋起疑,追問道:“生意還好嗎?”

    “被人騙了,身無分文,連回去的盤纏錢都沒了。”吳堂貴低下頭,有點難為情,想跟表妹借貸,實在開不了口。

    紅箋明白了,他是走投無路才想起她,心裡有幾分悲涼,總歸是親戚,看在兒時情分,總不能眼瞅著不管,就道:“明兒表兄這時候來,我雖手頭沒多少錢,可也能給你湊一些。”

    吳堂貴紅臉,低頭道:“日後我一定還你。”

    “說什麼還不還的,都是親戚。”紅箋略有點失望,表兄是缺銀子使才來找自己,上次哥哥來也是,要說親沒彩禮錢,家裡錢後母把著,央人借盤纏錢,來找自己,心道,這些親人還當自己妹子過得有多好,難處也不消說。

    臨分手,紅箋囑咐道:“府裡人多,不便,明兒過來,別走正門,你繞到後花園,西北有個角門,平時關著,我在那裡等你。”

    吳堂貴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看紅箋出落得如花似玉,暗歎可惜,無福消受。

    告辭出去。

    紅箋看著他走遠,才掉頭,玉兒等在不遠處,過來扶住主子,看主子心情不大好,想起自己身世,也是自小賣到伯府,爹娘是誰都不記得了,也黯然神傷,不言語。

    卻說,英姨娘望著紅箋主僕匆匆出門,好奇,也不進屋,站在廊子裡等,看紅箋何時回來,廊簷下漆紅橫欄手摸著有點涼,不敢坐,站得手腳都有點冷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看見紅箋扶著玉兒身影,紅箋和玉兒走到庭中,看見英姨娘朝這邊望,扶著玉兒朝東廂走,也沒搭話。

    玉兒悄聲道:“西屋的眼尖,往姑娘這廂看。”

    紅箋壓低聲兒道:“明兒小心點,別讓她看見。”

    英姨娘一直看著紅箋進了屋子,剛要轉身回屋,就見詹少庭從院門外進來。

    一陣驚喜,忙扯扯身上衣裳,抿了抿鬢角碎發,迎著過去,詹少庭一進院子,看見英姨娘站在西廂門口,見他忙過來,“二爺來了。”蹲身一福,詹少庭忙雙手扶住,“你身子不便,不用多禮。”英姨娘就勢靠在詹少庭身上。

    “雖說天暖和了,可春寒料峭,還是進屋裡去。”二人偎依著往西廂房走,

    “爺怎麼今兒得空過來了。”

    “沒事,過來看看你。”詹少庭心道,搬去上房,圓房一月內不能去別的妾室屋裡。

    “二爺有事?”女人特有的敏感,英姨娘多少覺察出點什麼。

    “沒事,惦記你,過來看看。”詹少庭把她摟緊了點,“怎麼穿得這樣單薄?”詹少庭握著她的手冰涼。

    “人家還不是想二爺,在門口等的時候長了。”英姨娘怎能說是等著看紅箋何時回來凍的。

    “爺從哪裡來?”英姨娘心想,看樣子好像不是從沈綰貞正房過來。

    二人上了西廂房臺階,“從十裡堡莊子回來。”詹少庭隱去被父親責駡,命自己和沈綰貞圓房的事,怕英娘吃酸拈酸。

    一推房門,春曉走出來,“姑娘進來了,奴婢還想出去喚姑娘,站了好半天。”

    一眼看見詹少庭,忙一蹲身,就打起里間門簾,“二爺來了,姑娘見天口裡念著二爺幾個來回。”

    英姨娘瞅瞅她,滿意地笑笑,這春曉丫頭還算機靈。

    一進里間門,英姨娘聞到淡淡的一股蘇合香味,只覺五臟六腑翻騰起來,乾嘔兩聲,詹少庭在跟前,忙用帕子掩口,胃裡洶湧,‘哇’地一口,全噴出來,一方娟帕,接不住,污穢物順著手帕邊緣流淌,竟沾了衣襟,鞋子上,地上也淌了一片嘔吐之物,都是晚間吃下的飯菜。

    詹少庭掩鼻,只覺一股酸腐之味,直打鼻子,看英姨娘狼狽相,忙皺眉吩咐春曉,“快收拾了。”強忍住安慰英姨娘兩句。

    英姨娘瞭解他素有潔癖,彎腰擺手,說了句,“爺去別的…..。”才說了半句,又吐開了。

    詹少庭實在受不了這氣味,轉身就出了門,春曉在身後,“奴婢送二爺。”

    英姨娘難受也顧不得他走了,‘哇哇’又嘔吐起來,晚飯後吐了兩回,吐得差不多了,才喘著氣,有氣無力地道:“蠢貨,知道我聞不慣香味,還熏香。”

    春曉委屈沒敢出聲,心道,這屋子這麼大味,不燃香怎麼辦。

    詹少庭出來,看外面天道黑了,也不想走回外書房,看紅箋東廂房亮著燈,就走過去。

    紅箋剛從外面回來,衣裳沒換,就坐在炕沿邊想心事,心裡惆悵,表兄若不是短銀子使,會來找自己嗎?人都這般勢力,用時方想起,平時只怕早忘在腦後。

    聽見門響,吩咐玉兒,“看看這麼晚誰來了。”

    玉兒剛往出走,詹少庭自外面進來,紅箋又驚又喜,忙忙趕上前,福身,“爺來了。”

    忙忙炕上鋪上一床褥子,讓詹少庭坐在炕頭,“爺暖和暖和。”

    又招呼玉兒趕緊沏壺好茶,自己彎腰,給詹少庭脫靴子,詹少庭打量著她,問:“你出門了?”

    紅箋才猛醒過來,自己還穿著出門的外衣,忙遮掩道:“閑著無聊,出去走走。”

    詹少庭一想自納她為通房一直冷落她,又看她殷勤侍候,一把拉起她,“你也上來坐,一起說會話。”

    紅箋就把外面大衣裳脫了,脫繡鞋上炕,挨著詹少庭坐下,天打春,是凍人不凍水,紅箋和表兄站在外面說了會話,臉凍得通紅,屋裡熱氣一熏,粉紅嬌豔,徒增幾分顏色,詹少庭眯眼看她,紅箋看爺的眼神,心裡突突的,被詹少庭嚇怕了,不敢看他。

    詹少庭心癢,不覺動了肝火,忽地翻身把她壓在炕沿邊,扯褲兒,紅箋才‘啊!’了聲,怕玉兒聽見,忙生生咽了回去,咬唇忍住,任由詹少庭折騰,疼痛昏亂中撒口哼叫了幾聲。

    玉兒端茶走到里間門口,聽裡面宣淫之聲,臉紅了,知道爺和姑娘做什麼,沒敢進去,抿嘴站在門口聽了聽,轉身,把剔紅枝蓮托盤放在外間桌子上,端著銅盆,走去柴房舀水。

    次日辰初時,英姨娘起身,還未曾梳洗,春曉跑進來,手裡提著空水桶,“姑娘,二爺昨兒去紅箋姑娘屋裡了。”

    英姨娘忽地坐直身子,“你怎麼知道?”

    “才奴婢提水,碰上玉兒,玉兒趾高氣揚的,不像往日見了奴婢像老鼠見貓,還說著急打水,怕晚了,爺等著急,又罵人了,奴婢聽了,就趕緊跑回來告訴姑娘。”

    英姨娘恨恨地道:“又讓她鑽了空子,趁我懷孕不能侍候爺,把爺拉到她屋裡,這個狐狸精。”

    詹少庭和紅箋才剛起,西偏院外走來一個丫頭,匆匆腳步往西廂房來了。

    進門就喊:“春曉姐姐。”春曉正侍候主子穿衣,聽聲熟悉,忙跑出來,一看是大房的丫頭喚作碧兒的,春曉是大房出來的,自然熟悉,問:“妹妹一大早找我有事?”

    碧兒側耳聽聽裡面沒什麼動靜,好像詹少庭不在英姨娘屋裡,就壓低聲兒道:“姐姐知道二爺歇在哪個房中,大少夫人讓我找二爺,我問秋蟬說在你們這裡,才跑了來。”

    “二爺昨晚來一趟,又走了,姐姐急著找二爺甚事呀?”春曉納悶,大清早,嫂子找小叔子定是有要緊事,忙打探究竟。

    碧兒趴在她耳邊道:“老爺發火,要二爺搬回上房,夫人著我家主子督促二爺儘快搬東西,二爺不在外書房,秋蟬也不敢做主,推脫說二爺沒說,她也不知道。”

    碧兒說到這,有幾分不滿地道:“秋蟬小蹄子,看樣子是不願意二爺搬回上房,她也得跟過去,搬回去就不比外面自由,只要侍候好爺就成,回上房,還有少夫人約束。”

    碧兒聲高,春曉嚇得忙搖手,比劃屋裡,碧兒明白,吐了吐舌頭,悄聲道:“姐姐倒是知不知道二爺去那了,知道快告訴我,省得我白跑腿。”

    春曉用手指了指對面,碧兒會意,悄聲道:“我走了,改日來看姐姐,姐姐回去看我們,有好東西給你留著。”

    說吧,推門跑了。

    英姨娘最初聽倆人在外間嘀咕,以為小丫頭私密話,也沒大理會,待聽到什麼二爺要搬去上房,就坐不住了,聽見門聲,知道那小丫頭走了,忙喚:“春曉,你進來一趟。”

    春曉知道方才的對話定是被英姨娘聽了去,就走進屋,“姑娘喊奴婢?”

    “方才是誰在外間說話。”伯府大,下人多,英姨娘也記不住那個,聽聲兒也不熟,不像是二房的。

    “是大房的碧兒,說找二爺,大少夫人來催二爺搬東西。”春曉想,這事早晚瞞不住,就實話實說,讓英姨娘心裡有個準備,免得到時打擊太大。

    “什麼,你再說一遍?”果然,英姨娘反應不小,吃驚得後退了兩步,身子竟晃了晃,差點栽倒,春曉忙上前扶住,在炕沿邊坐下,英姨娘裙帶未系上,裙子鬆鬆落下,也不知覺。

    “碧兒說了,這不是二爺願意的,是老爺逼著這麼做。”春曉忙解釋。

    英姨娘半天才緩過勁來,二爺說休妻,怎麼妻未休,反倒要搬到一塊去,若夫妻圓房,沈氏有子,名正言順的嫡出子女,自己的孩子算什麼,庶出,一輩子低人一等。

    英姨娘想自己做妾也就罷了,可即將出生的孩子成了庶出,怎麼也不甘心,男人的話不能信,嘴上說休妻,心裡不定怎麼高興。

    “主子,老爺和姨娘、哥兒姐兒幾時能到?”錢婆子問。

    沈綰貞之父沈全德帶著家小,農曆正月十六從山東陽穀縣動身,走旱路,拖家帶口走了近半個月,初春,接到來信說一行快到京城。

    “說今兒晌午就能到府上。”沈綰貞邊穿著衣裳,邊道。

    “這回該熱鬧了。”錢婆子把幾件換洗衣裳包在一個碎花包袱皮裡,預備著主子興許能住上一晚,明兒回來。

    才包好,想想又打開,倒忘了把金項圈帶上,這是主子早預備好給六姨娘生的姐兒的見面禮。

    ‘哎呦’這是做什麼,要上哪去呀?收拾這麼利落。隨著爽利的聲兒,趙氏走進來。

    “大嫂來了,快請坐。”沈綰貞看趙氏一清早過來,也覺納悶,忙讓座。

    趙氏像說完話就走,也沒坐,就站在西暖閣中央,打量沈綰貞打趣道:“弟妹真是個美人,這一捯飭,把嫂子比得都沒處看了。”

    “嫂嫂真會說笑。”沈綰貞也猜不透她來做什麼。

    趙氏笑得有點暗昧,湊近她小聲道:“嫂子來做個和事老,撮合你夫妻團聚如何?”

    沈綰貞吃了一驚,看她不像是說笑,趙氏看她愣愣的,以為她高興過了頭,便想送個空頭人情,“嫂子這次綁也把二弟綁來,嫂子就等著喝你的滿月酒。”說吧,笑得開心。

    沈綰貞摸不著頭腦,趙氏怎麼突然想起管這等閒事來,思謀著怎樣開口拒絕。

    趙氏卻隱晦地道:“這事老爺知道了,夫人命二弟搬回上房,你小夫妻圓房。”

    趙氏一句,沈綰貞五雷轟頂,身子僵住,趙氏推推她,“傻站著幹什麼,還不把屋裡拾落得像新房,沾點喜氣,說不定運氣好,一晚就懷上了。”

    “煩嫂嫂白跑一趟,我娘家爹今兒來京城,才回夫人,回娘家住兩日。”沈綰貞知道自己臉上表情僵硬,實在裝不下去,無法淡定。

    趙氏這才注意她的異樣,有點不解,深深地看著她,“既然弟妹出門,我就回婆母,只好等弟妹從娘家回來在圓房。”

    趙氏臉上的笑容隨著沈綰貞不苟言笑,也消失了。

    心想,這倆口子,怎麼這樣彆扭,夫妻堂都拜了,圓房不是早晚的事,看樣子二弟妹是不願意,她心裡怎麼想的,猜不透,還為英姨娘的事生氣。

    趙氏一走,沈綰貞就跌坐在炕上,錢婆子見了,輕輕歎口氣。

    繡菊和巧珊小丫頭不懂事,她是過來人,能看不出主子是啥心思,這樁孽緣可怎麼了斷。

    “主子,外面轎子備好,何時出門?”繡菊進來,看主子坐在炕上,沒有動地方,以為主子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主子,轎子備下,何時動身?”

    沈綰貞站起身,“走吧。”說吧就朝外走,幾個人見了,忙跟上主子,錢婆子提著包裹,巧珊胳膊上搭著一件斗篷,主子穿得極薄,忙趕上去給主子披上。

    真就是冤家路窄,才一出正院門,就見詹少庭從西偏院出來,這一大早從那院出來,定是歇在小妾屋裡。

    詹少庭似乎自那日便有點怕沈綰貞,想躲卻躲不開,沈綰貞故意停下腳步,吩咐道:“你們先走,我和二爺有話說。”

    幾個人瞅瞅,夫妻怎麼看都不像夫妻,倒像是陌路人,主子夫妻說話,不方便聽,就都先走了。

    詹少庭看她站住,也只好站住腳,鄙夷地看著她,“你去那裡?”

    “回娘家。”沈綰貞清冷的語調。

    “你的眼睛裡還有夫君嗎?”詹少庭看沈綰貞一副冷漠,生出一絲惱怒。

    “我要是你,不會要眼睛裡沒夫君的女人。”沈綰貞譏諷道。

    “爺不是傻子,沒沾你身子便放你走,哪有這等便宜事?”詹少庭被她態度激怒,說出心裡話。

    “怎麼,爺的小妾昨晚沒侍候爺滿意?”沈綰貞譏諷道。

    “爺就想讓你侍候,名正言順。”詹少庭說吧,竟色眯眯盯著她,上下打量。

    “倒胃口。”沈綰貞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詹少庭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女人竟敢說夫君倒胃口,氣得恨不得揪住她,扯她回來。

    繡菊幾個在前面走,巧珊擔心地道:“不知爺和主子談什麼,我看主子好像不大樂意和爺在一起。”

    “小丫頭,沒嫁人懂得什麼,那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都沒見過,還不是一樣嫁人,生兒育女,男女在一起日子長了,就有感情了,男人都一樣,見一個愛一個,主子人又出眾,夫妻睡在一個炕上,男人那有不動心的,我老婆子剛嫁人那會,也不願意,可男人力氣大,睡過了,就什麼也不想了,再有了孩子,女人心思都移到孩子身上。”

    錢婆子按自己的人生經驗,猜想主子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生米做成熟飯,也就不做他想,安心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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