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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15 PM

狂上加狂 -【危宮驚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4 01:40 AM 編輯

【書名】:危宮驚夢

【作者】:狂上加狂

【內容簡介】:

  帝王榻側,豈容他人酣睡?

  奈何要來睡的偏偏是敢弒君奪位的佞臣頭子。

  更奈何自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皇子,真公主。
   
  只盼著太傅大人免開尊口,千萬不要三五不時提起:「今兒是良辰吉日,皇帝您該駕崩了。」

  她這個冒牌的皇帝寧可捨棄皇位浪跡天涯,過那逍遙的日子。

  什麼?龍椅他要坐,龍床他要睡,龍椅上的人他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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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16 PM

第一章

      更鼓敲了又敲。

      熟悉的聲音提醒著宮裡的老人兒,此時應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

      可是偌大的皇宮,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挺慣的了的,彎久了的,統統不分尊卑匍匐在大殿之上,烏壓壓的人群蓋住了金色的地磚。

      殿下的廣場上,洗地的水在石板上來回「嘩嘩」地沖刷了足有三遍,但是石縫裡的泥土依然頑固地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砍了一夜的人頭,劊子手的刀刃都捲了,此時正在殿下趁著搖曳的燈火,麻木地清點著筐裡的戰利品。

      跪在大殿的一排男女老少,各個面如土色。有幾個靠近襠下的地方熱騰騰的水汽連成了一片。

      「衛太傅,宮裡的公主王子都在這兒了,您過過眼吧!」

      說話的是禁軍總都統呂文霸——曾經橫掃千軍的鎮遠大將軍,正彎下鐵塔一般的腰板,將大魏國的輔政的太傅衛冷侯請上了大殿。

      清冷慣了的俊臉,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就算連夜發動了政變,親手斬了皇位上真龍天子,血洗了整個宮廷,徹底掀了大魏朝的天,可那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深邃的鳳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尿褲子的皇族貴胄,終於在一群瑟瑟發抖的濕褲襠裡掃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伸手輕輕點了一下,立刻有兩名禁軍將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孩從人群裡拎了出來。

      說他是孩子倒是有些過分了,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這個小人兒十五歲的骨架較於同齡人更單薄了些,尖細的下巴倒是映襯得一雙大眼兒格外的醒目。

      衛冷侯看得分明,這雙略顯靈動的眼中……連半滴眼淚都沒有,勉強算起來,眼底透著些許疲憊的血絲,跟剛剛發生的宮中慘劇才微微地應了下景。

      「稟太尉,他是……『駕崩』的先皇第十四子聶清麟,是廣恩宮剛剛離世的麗嬪所出,今年已有十五。」就算是熟知宮廷人事的阮公公也是打了一個楞兒後,才突然想起這麼個在宮中備受冷落的皇子名字,趕緊在衛太傅的身後細聲答道。

      「十五?年歲大了些……」衛太傅漫不經心地說道。

      身為衛太傅親信的阮公公倒是立刻體察上意,連忙進言:「永寧宮寧妃的十六皇子倒是年歲相當,只有6歲,懵懂無知,正需要太傅的悉心教導。」

      說話間,身旁的侍衛從一群錦衣華服的妃嬪中拽出了個身體微胖的孩子,將他扔到了衛冷遙的面前。

      十六皇子微抬眼兒看著自己面前偉岸的男子,發現那雙泛著冰碴的眼兒,想起他在傍晚之時攻入宮門,一劍劈死了父皇的肅殺猙獰,頓時嚇得體若篩糠,吊著口氣兒回身衝著人群高喊著「母妃,救我!」只一聲後,便立刻暈了過去。

      寧妃看著自己的皇兒如此受苦,倒是把那嚇破了的膽兒提了提,畢竟是受先皇恩寵多年的寵妃,自己的父親又是身居高位的吏部榮尚書,幾代的榮寵養出的世家貴女,面對弒君的亂臣,忍不住將那平日裡的架勢端了幾分:「衛……衛太傅,他只是個孩子,有什麼,你且衝著我來,想我父親平日也與太傅您交情甚篤,您……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我的琪兒吧……」

      衛冷侯看著寧妃如帶淚芙蓉一般姣好的臉龐,倒是費神想了想,然後說道:「你們榮家憑藉著得寵聖眷,肆意搜刮民脂民膏,魅惑聖駕,霍亂朝綱,這麼想來,我倒是應該給榮閣老幾分薄面……既然他早已在自己的府中因急症離世,你們這些做兒孫的,倒是該去陪陪他老人家。」

      話音剛落,寧妃厲聲慘叫,原想著自己的父親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卻沒想到,宮內變天之時,自己的娘家早起慘遭橫禍,看來這衛冷遙是早已知道自己父親曾經設計陷害於他,這個冷心冷清的逆臣是斷不會放過自己跟琪兒了……

      絕望之餘,倒是徹底豁了出去,站起身來瘋了一般怒罵著朝衛冷遙撲了過去。

      可惜還未近身,身旁的侍衛早已抽刀劈了過去,曾經艷絕六宮的美嬌娥抽搐了幾下,立時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時間,大殿裡的貴人們襠下的濕氣愈加濃烈,那騷味讓衝進大殿的侍衛們都禁不住微微的皺眉。嬌養慣了的妃嬪們又嚇暈過去了幾個。

      「先帝因病駕崩,但朝不可一日無君,榮家憑借外戚榮寵,霍亂朝綱在先,新君的冊立,倒是不能不考量外戚的品性……」

      寥寥數語,早起嚇得阮公公的魂兒飛得滿天飛濺,心裡不由得暗罵自己犯了糊塗。

      這衛太傅少年得寵,官運一路亨通,多年的經營,讓他的黨羽在大魏王朝肆意壯大,可惜一山容不得二虎,榮家等幾世家豈容這個沒有祖蔭庇佑的一介布衣扶搖直上,朝堂上的內鬥一向吃緊。

      若是權臣爭鬥,有些城府的帝王只需冷眼旁觀,稍作疏導,倒不失為平衡多種力量的手段,壞就壞在先帝魏明帝,沉迷女色,昏聵無能,先是一味恩寵衛冷遙,養虎為患,後又不知怎麼的,動了將衛冷侯斬草除根的心。

      可惜衛冷遙早已窺得先機,當機立斷,進行逼宮,將危及自己的隱患逐一斬盡。

      奈何大魏開國先帝明鑒,將許多皇族聶姓分封到了各處為王,幾個皇族王爺各個擁兵自重,如果一時間,改朝換代成了異姓,只怕給這些野心勃勃的諸侯振臂一呼的借口。

      衛太傅這是要扶植一個傀儡的小皇帝,待到時機成熟,再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這麼想來,自己居然推薦了衛太傅死敵的外孫,真真是昏聵得可以一頭撞死在殿柱之上了。

      還沒等阮公公的冷汗卸下,衛太傅已經輕輕捏住了一直靜靜跪在一旁的十四子聶清麟的下巴,半垂著眼眸打量一番後說道:「聽說他是個天殘。」

      阮公公一震,沒想到衛太傅居然這等宮廷秘史都知道,想來是掂量屬意的傀儡人選已久了,連忙尖聲回到:「回太傅,聽替皇子們開解人事的宮女說,這十四皇子的確是……不行的。」

      衛冷侯說完這句,就眼尖的發現,一直安靜地泰然處之的十四皇子的身子終於微微的顫抖……有意思,這男兒的真我自尊被當眾擊碎,看起來倒是比自己父皇的慘死更讓他心傷呢……

      如若不是屬意這注定留不下皇種兒的殘廢來堵住群臣的悠悠眾口,衛冷侯倒是真的起了脫下這殘廢的褲子,好好欣賞下那殘廢處的戲謔之心。

      「一個失寵多時的皇子,沒有母妃庇佑,少了些驕縱之氣,倒算是大魏百姓的福澤……」衛冷侯低沉的嗓音在大殿迴盪。

      說話間,清瘦的小人已經被偉岸的男人單手提起。

      「立十四皇子聶清麟為大魏新皇。」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將一個十五歲羸弱的少年釘死在了皇位之上。

      隨後的大殿又是一片騷亂,凡是出身世家的妃嬪皇子一律軟禁在別院,餘下的都悉數地打入了冷宮監獄,從此不需再見天日。被宮人帶回皇帝寢宮歇息的少年,聽著身後的哭號聲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此時正是深秋,望著殿邊的落葉,讓人心生悵惘,本以為已經吃盡了這深宮之苦,就算不能早日逃離這深宮大內,也總算是能夠隨著眾人一死了之,沒曾想居然成了傀儡擺設,這種活法真是難熬的很,只能看著太傅的心性,哪日他一高興,吩咐一句皇上該上路了。

      這天涼氣爽的,便是自己駕崩之時。

      但是,畢竟是暫時活了下來,只是這以後的日子……又該是怎樣一種熬法?

      待到他終於回到了寢宮,略覺欣慰地發現,從小一直侍候他的侍女安巧兒也被待到了殿中。

      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清楚得很,這大魏的天是徹底傾覆了,如今這剛立的新皇也不過是個擺設,也都無心逢迎。

      待到宮人們都退下,安巧兒放下了龍床上的重重帷帳,關切地問:「殿下,您……沒有被發現吧?」

      這時的十四皇子聶清麟,總算是可以微微的鬆了口氣,慢慢脫掉自己的衣衫,看著安巧兒緊繃的臉,安慰地笑道:「幸好被抓去大殿前沒有喝太多的水,我旁邊的尿了一片,連平日清高的六哥好似也酣暢了幾次,差點把我的衣袍也給浸濕了,也只有我的襠下乾爽的很,要不然被你之外的宮人抓了去換褲子,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安巧兒看著自己的主子逢此大變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道:「這真是孽因種下,孽果不斷,當年麗嬪的一念之差可真是害了殿下您……」

      此時的聶清麟依舊脫了外衫,解開束身的裌襖,露出了單薄的身形,雖然清瘦了些,但是只要眼尖的人,立刻便能發現微微隆起的胸部的異常……這哪是什麼王子,分明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公主。

      安巧兒又歎了口氣:「小時倒是好瞞些,雌雄莫辯,可這漸大了,可怎麼瞞下去啊?

      聶清麟換了睡袍,看了看安巧兒的愁容滿面倒是微笑著開解道:「我那些叔伯們都不是省油之燈,那衛太傅平定天下的大事要多得很,抽不出閒暇分辨我這的真偽。只是以後你我被架在了這亮堂之上,需要更加的謹言慎行,只需牢記那衛太傅才是這大內真正的主子,在他面下低頭恭順,千萬莫要真把自己當了真龍天子,掛念那些國仇家恨即可。」

      安巧兒點了點頭,她如今將要三十芳華,在宮中呆了小半輩子,這裡面的道理怎麼能不懂?這原也是她想要囑咐十四殿下的,現在看來這孩子早已經琢磨透徹。

      咳,麗嬪留下的這唯一的一點骨血如果真是個男孩,該是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翩翩男兒啊!

      可偏偏造化弄人,一步錯步步錯地被逼迫到了這步田地……想起那殺人如麻,狼子野心的衛太傅,安巧兒只覺得自己小主子的前程渺茫,那賊子豈能讓殿下坐在龍椅之上活到成年親政?

      算一算,殿下也是只有一年便是十六歲成年之時,只怕十六歲的生辰未到,一杯毒酒便已經賜下……

      這孩子的命……從來都是不由得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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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17 PM

第二章

      大魏朝新皇登基的典禮從來沒有這等寒酸落魄過。

      阮公公站在高階上細著嗓子念著所謂先皇臨終的遺詔,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低著頭聆聽先皇最後的囑托,向新皇叩首。

      聶清麟被戴上象徵九五至尊的冕冠,單薄的小身板套的是不大合身的龍袍,獨坐在偌大的龍椅上,倒是把孤家寡人的味道演繹得十足。

      要說是這身來不及趕製而不合體的衣服襯得大魏新皇寒酸,那真是有點不公道。

      最要命的襯托,其實是那龍椅之旁更加奢華的金椅——整把椅子被龍眼大的明珠裝飾,一條在金絲拉成的水紋裡翻滾的蛟在椅背上盤踞。

      這是衛太傅的座椅。

      蛟雖無角,但千年之後便會成龍,尤其是牙尖爪利的惡蛟更是妖氣沖天,就算是真龍又會怎麼樣,照樣被著泛著惡氣的妖物殺戮吞噬。

      最起碼,聶清麟這條真龍是徹底被煞氣熏成了蚯蚓,頂著三斤重的頭冠,裹著布袋般的龍袍,半垂下眼皮坐得端端正正,一心做個盡忠職守的好擺設。

      遙想起脾氣暴戾的先皇上朝時,朝堂之上還有因為政見不合的大臣高聲爭吵的情形呢。

      可如今,先皇詭異的一夜暴斃,他這樣年幼無寵的皇子突然登基,滿朝的棟樑居然難得的一團和氣,毫無疑義地簇擁著新主登基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跪的究竟是上面兩把椅子中的哪一位。

      如果還不清楚,再看看身旁換了大半的同僚的面孔,再仔細想想那些失蹤的大臣的下場,叩拜起來便會更加的謙恭和順。

      衛冷侯就是這樣善使雷霆手段的一代奸雄,這樣的「棟樑」真是百年才得一見。

      這麼想著,聶清麟不由得把目光偷偷轉向坐在身邊的那個人。

      也難怪有人把他稱為大魏第一美男子。這樣脫俗的容貌搭配著高挑偉岸的身形,加上一身黑底金絲的朝袍,不明底細的人說不定會暗歎一句:可真是仙人如畫啊!

      男兒當如斯,樣貌、智商、歹毒的心腸樣樣都不缺,真真的是叫人羨慕。

      她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當年是怎麼慧眼蒙塵,在滿滿一大殿的應試舉子裡圈出這麼一位國之棟樑的?

      看來這伯樂與千里馬的佳話,跟中山狼的悲劇也只有一步之遙啊!

      魂遊得正濃的時候,旁邊阮公公一聲接一聲尖細的聲音震入了耳膜:「皇上……皇上,該起身祭祖了……」

      聶清麟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殿上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自己,而剛剛榮升為攝政王的衛侯爺,正伸著手,目露寒光地望向正在龍椅上直愣愣發呆的新帝。

      皇帝年幼,按禮制來說,當時加冕典禮後,應由受命輔政的大臣扶持,一路牽手帶至太廟祭祖。

      可是當衛冷侯把手伸向新帝時,小皇帝居然視而不見,任由那閻羅王一般索命的主兒,在大殿百官的眼前尷尬地伸著手。

      頓時,人群中開始有人在蠢蠢欲動。雖然迫於衛冷遙一時的雷霆手段紛紛雌伏,但他逼宮弒君的行徑早已為眾人所心知肚明。

      原想著新帝羸弱,看來只能任由奸人擺佈,沒成想倒是個有氣節的,敢在眾目睽睽下讓衛冷遙那廝難堪。

      先帝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只可惜新帝年幼,恐怕經此一劫,也要遭衛賊毒手,這父死子隨,堪堪列入「二十五孝」,倒是成全了一番佳話!

      聶清麟心裡卻是一顫,這總是愛神遊的毛病,怎麼在這兒要命的關節犯了?眼看著衛冷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準備轉身離開,她心底再次大叫一聲:「不妙!」

      衛冷侯面冷心窄,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如今登基典禮,文武百官□□得甚是出色,偏偏在擺設兒的身上跌了面子,這雷霆怒火該是怎麼樣的了得?

      不用看黃歷,明兒個便是駕崩的好日子!

      於是,還沒等眾位大臣心裡推敲琢磨出這第二十五孝的種種動人之處,新帝的身形早已經是動如脫兔。

      只見瘦弱的身形提著寬大的袍子,一個趔趄便栽入了衛侯爺的懷中。

      衛冷侯只需一低頭,便看見一張清秀的小臉微微蹙著眉對自己低聲說:「衛侯且慢些,朕這腿坐得發麻,一時緩不過來……」

      說著她泰然地靠著權勢熏天的侯爺結實的身板直了直腿,隨便將自己的小手伸入了他的大掌之中。

      新帝這等短了氣節的舉動,讓等待君臣對峙而雀躍紛紛的眾臣們大失所望。

      哀歎大魏亡矣的同時,各個又重新卑躬屈膝,亦步亦趨地跟隨新帝的鑾駕之後。

      而阮公公則擦了擦冷汗,心裡暗叫一聲「要命的小祖宗」,然後仰頭大喊一聲:「起駕!」

      按理來說,新帝上了鑾駕,輔政的權臣應該跟在鑾駕的下面。

      但是借了禮部侍郎八個膽子,他也不敢上書直諫,讓攝政王下來與群臣步行。

      坐在寬大的鑾駕上,衛冷侯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個單薄的少年,再次地發現,這個在宮中一直不太出眾的皇子,果真是不怕自己的。

      若是放在以前,倒是可能被自己溫文儒雅的外表蒙騙了的,可是就在幾天前,這小皇子親歷了血腥的逼宮,明知道自己親斬了他的父皇,居然如此放鬆地坐在自己的身側?

      心裡千百個念頭流轉之際,嘴裡倒是淡淡問了句:「皇上看起來倒是不太怕微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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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2-28 07:42 PM 編輯

第三章

      聶清麟聞聽此話,倒是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衛冷侯冷峻的神色,一時拿捏不住衛冷侯的話外音,便斟酌著說道:「朕自幼身體欠佳,入書房讀書也照比其他皇兄們晚了些,母妃生前斥責過朕待人禮數有欠妥當,如若人前做了有失體統的地方,請衛侯不必顧忌君臣禮數,指點出來,朕以後自當留心。」

      少年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捎帶著稚齡甜美的嗓音,略顯硬氣的京話在這孩子的口中回轉了那麼幾下再吐出來,居然帶著江南吳儂軟語的綿軟酥柔,刮得人耳膜也那麼酥麻了一下。

      衛冷侯略微皺了下眉,聶氏皇族向來所出的高大挺健的男子。

      譬如先皇,粗眉濃須,虎背熊腰。可是偏偏這位十四皇子的相貌、做派卻隨了那個來自江南的麗妃,加上是個「天殘」,先天存著男兒的不足,喉結也沒有冒出,單聽這獨特的聲音一時間還真是分辨不出雌雄。

      原想著著少年或許有些城府,立他為帝恐怕要留有後患,衛太傅剛剛冒起的殺意,就這麼被輕柔綿然的聲音軟趴趴地熄滅了。

      這種陰陽不明的軟貨,就算把他架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也是難以服眾。

      這麼想著,衛冷侯也懶得再跟這早晚要死的無用小兒多廢話,巋然正坐在寬大的鑾駕上,微瞇著眼兒,高深莫測地不知琢磨什麼去了。

      聶清麟縮在鑾駕的一角,檢討了一下自己的緊張度的確是不夠,便將身子縮得再近些,擺出些受教的樣子出來。

      果然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後,祭祖進行得十分順暢。

      往常祭祀後,群臣們會異常熱絡的分食打包祭肉供品回家。

      分食沾一沾皇家的福澤,歷來是祭祖後的重頭戲。

      哪個是鴻運當頭的寵臣,哪個官運要往下走,只要看看食盒子裡肉塊的大小,點心的碟數便一目瞭然。

      可是,今兒這君臣們各自走完了場面上的禮節,呼啦一下便作鳥獸散。

      慘死的先皇畫像上的墨跡還沒有干呢!擺在他面前的祭品怨氣甚大,估計吃了佔不到福澤,倒霉小半輩子是少不了的。

      不過新皇倒是不介意鬼神之說,老早就盯住了那鮮紅髮亮的大塊烤肉。祭司一結束,便囑咐身邊的小太監,撿了新鮮熱氣的肉菜帶回到寢宮之中。

      要知道,新皇這幾日的御腸有些素寡。

      御膳房的廚子們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哀悼先皇呢,悲愴得味道、火候都失了準頭,連續幾頓的御膳,青菜中難得一見的肉末欲語含羞地沾附在筷頭上,就算再耐心的咀嚼,幾下子也便撿拾吞嚥乾淨了,

      聶清麟喟歎一聲,這皇上還不如當初備受冷落的皇子來得暢快些。

      母妃疾病纏身那幾年,爭寵的心也淡了下來。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甚至在偏居深宮一隅的小院子裡,有那閒情逸致給自己壘砌了個小小的爐灶

      一來是給母妃熬製湯藥方便了些,不必看那些踩低就高的奴才眼神;二來,也可以自己做些可口的飯菜。

      安巧兒是麗妃當初從娘家帶來的,廚藝不錯。

      商賈出身的麗妃,娘家有幾處在江南很有名的酒樓。得皇上盛寵的那會兒,吃用也是無一不精。

      後來恩寵不再了,別的還能忍,就是在吃喝上忍不下去。

      聶清麟脾氣秉性不隨麗妃,就是這嬌嫩的舌尖獨得母妃真傳。加上要扮成男子,麗妃生怕她吃得太多發育太快,露出女兒家的線條,從來只准吃五分飽的。

      既然不能達到量足,品質的精緻彌足珍貴。

      聶清麟雖然天生的少了點憂傷的氣質,但也心知自己眼下命不久矣。短暫的生命如果用三餐來衡量,哪怕是一年的光陰也會如彈嫩的拉麵一般,驟然延長許多。

      少年天子自詡自己沒有衛太傅翻雲覆雨的手段,唯有認真吃好每一餐,才能打起精神做個好傀儡。

      皇帝的寢宮不及以前光恩宮食材用具便利,最重要的是沒有小灶台。

      幸好馬上要入冬了,內侍監送來了火炭盆子。稍加改造一下,熱個飯菜還是很便利的。

      祭祖的第二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聶清麟本來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將衣冠髮帶束好,再收攏好衣袖等著上鑾駕去早朝。可是一番折騰後,卻等不來太僕司的鑾駕。

      後來安巧兒命小太監去催促後,才來了個跑腿的大太監懶洋洋地傳了太傅口諭,說是天冷路滑,皇上的身子不大穩妥,就不必親自去早朝了。

      這擺明了是不把新皇放在眼裡!換個先皇的好兒子,一定會鬱鬱悲愴異常,大罵太傅的狼子野心。

      可聶清麟倒也是泰然處之,換下了衣冠,套著件半舊的裌襖,坐在火盆前讀了會兒閒書。

      當讀到才子佳人在月下小酌,分食了月餅,飲了桂花酒,便入了那帳簾軟榻,床板吱呀作響時,猛抬頭,發現屋外已經時日頭偏西,突然覺得自己這腹中有些空虛。

      於是喚來安巧兒,將那隔夜的祭肉切成薄薄的幾片,沾上那一壺祭祀時的陳年佳釀醃製一下,夾入同樣切成薄片的饅頭中,放在銅盤上架在爐炭上微微烘烤了一會,待到兩面金黃時,這肉饅頭外焦裡嫩,醇厚的酒液保證肉汁一點不浪費地浸在了饅頭裡,輕輕地咬上一口,不但沒有隔夜的柴肉味,反而有股子鮮味在唇齒間互相挑逗。

      正□□地吃上兩口時,門口的小太監突然顫著音兒高喊道:「衛太傅覲見。」

      話音還未落,高大的男人一撩門簾便進入了內殿中。

      外面雪下得正濃,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敞,肩頭還落著厚厚的積雪,渾身都冒著逼人的寒氣,迷人的俊臉似乎掛著二兩寒霜。

      太傅大人剛剛在朝堂上生了一肚子的邪火,下了朝便來尋這小皇帝的晦氣。原想著今兒沒讓這小兒上早朝,應該是在殿中忐忑著呢,沒成想一進內殿卻是另一番景致。

      殿內名貴的擺設早已被懂得眼色的內侍監撤下了,空空的內殿可沒有半點先皇時的奢靡之氣。就連取暖用的炭盆也不是大內精緻的白炭,而是泛著煙嗆味兒的黑炭

      可是那小傀儡居然也怡然自得。在床邊的軟榻上擁著棉被,腳邊放著火盆,火盆的上方居然還罩著明顯自製的幾截銅質花瓶改造的導煙筒子,將濃黑的煙霧導到了窗外。

      軟榻旁邊的小茶几上擺著一碟昨日在供桌上搜刮來的瓜果。

      清瘦的小人今兒穿著的是件半舊緞面的棉褂子,下面穿的半截煙色的襠褲,腳上半掛著鑲著白色兔毛的便鞋,顯得露出來的兩截腳踝像玉琢似的,白得都有些晃眼。

      哪有什麼忐忑,清閒安逸得很呢!

      這祭品果然透著不祥之氣!才剛入口,便召來了要命的閻王。聶清麟沒料到衛太傅會突然闖入,連忙拽了拽棉被,掩住了自己的胸部,微微調整了下呼吸,衝著衛侯笑道:「衛侯爺,您吃了嗎?」

      衛冷侯解開了大敞,也沒搭理新皇不著調的問候,幾步踱到了軟榻前,冷冷地看著還半躺著的小皇帝,不輕不重地說:「皇上倒是挺安閒,真該讓你的堂兄安西王看一看,微臣哪裡虧待了皇上呢?」

      說著一個折子便甩在了聶清麟的臉上。

      臉頰被拍得有些微疼,聶清麟慢慢坐直,起身下了軟榻,摟緊了裌襖,拿起折子掃了幾眼,立刻看明白了大概意思。

      這安西王聶璞是先皇五弟的嫡長子,世襲了父親的爵位,也是分封打分諸侯王爺裡封地最大,軍隊最強的皇親貴胄。

      這廝在以前宗親聚會時,聶清麟倒是與他見過幾面,想來這位安西王壓根就不會記得他是哪一位。

      可偏偏在這奏折裡,好似跟新皇交情甚篤,親近得不得了,大概的意思是新皇私下寫信給了他這位堂兄,控訴太傅的種種暴虐,如今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但盼著各位王兄早日清君側,救新皇於水火之中。

      聶清麟只看了幾行,眼皮就開始跳了起來。堂兄啊,我們都姓聶,相煎何太急?

      這借口蹩腳得可以,就算她有那想找外援匡扶聶氏正統的心,如今這皇宮已經是改姓了衛,別說書信了,就算是吹一口龍氣都出不了殿外。

      這個聶璞,仗著自己兵強馬壯,而衛冷侯現在還不能隨意去動各地的藩王,隨便找了個心疼皇上堂弟的借口拒不納貢,便將朝廷派下來收納歲貢的朝臣打了個半死,扔在了城外。

      這就是給了衛冷侯一個下馬威,想打他聶璞的秋風,沒門!

      衛冷侯也知道著聶璞的齷蹉心思,自然也清楚不管這廢物皇帝的事情。

      可是聶璞起了這個頭兒,各地的藩王一定是依樣畫葫蘆,今天的歲貢納不上來,駐守京城邊關的將士們就要餓肚子。

      這萬里江山早已經被之前那個昏庸無能的魏帝折騰消磨得元氣傷了大半,這接下來殘破的棋局該如何去走,如不是有些本事的佞臣,還真是盤不開這局死棋。

      這麼想來當初在弄死那個昏君的時候真是該多砍傷幾刀,不該讓他這麼痛快的下去清閒了。

      衛冷侯方才下了早朝,也沒上馬車,就這麼在宮內慢慢踱步了小半天,早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正好走到了皇帝的寢宮,胸裡憋悶著對先帝昏君的邪火,正好撒在他這倒霉兒子的身上也不算浪費了。

      聶清麟弄清了原委,再看看衛冷侯的臉色,心知今兒這一關可不大好挨啊!待到衛冷侯坐在了她先前躺著的軟榻上時,便小心翼翼地又問了聲:「太傅餓了嗎?要不要嘗一嘗這剛烤好的肉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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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19 PM

第四章

      說實話,太傅的確是餓了。

      大清早就爬起來上朝,然後糊了一上午大魏朝的爛窗戶紙,又在寒風中走了半響,早上匆忙喝的那幾口參雞粥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不過既然是存著心敲打這少不更事的小皇帝,自然也看不上那幾塊隔夜的饅頭,只一揚手,連銅盤子帶饅頭全砸在了地上。

      銅盤子「匡啷啷」在地上連滾了幾圈,一路歡暢地滾到了門口。

      門外的侍女太監全都蔫了,都不敢大口吸氣,生怕被盛怒的太傅聽見。

      安巧兒心裡更是一緊,這要命的人物,連先帝后來都有些懼上幾分,才忍不住動了斬草除根的心,又惹來了殺身之禍。

      那孩子才多大的年歲,如今算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還要被那活閻王肆意羞辱,想到這,一個沒忍住,眼淚已經出來了。

      聶清麟捏著衣角,身在這火山的端口,感受怒火滾滾的煎熬,偷偷抬眼瞟了下太傅依然冰冷的神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盈地跨過一地的狼藉,起身從旁邊的櫃門裡取出了一碟子金絲棗,用旁邊的放著的小湯匙熟練地摳除了裡面的棗核,放入小碗裡,再嫻熟地用安巧兒炒好的油面兒沖了一杯蜜棗油茶。

      然後端到了太傅的面前,軟囊囊地來一句:「饅頭硬了些,有些傷胃,這個正好,就是有些燙,喝的時候慢點。」

      再說句實話,小皇帝的反應,太傅的確是又有些出乎意料。

      這就是個不懂場面的孩子的做派嘛!得罪人了,拿出自己看家的零嘴來用心地哄上一哄。

      可他也不看看自己要哄之人是誰!

      在名利場裡浸染得久了,見慣了美色珠寶的賄賂,小皇帝這種不按章法還真是有些新鮮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幼稚以極的方法來討好權勢熏天的衛太傅了。衛冷遙這滔天的怒火,又被這一碗皇帝御駕親「泡」的蜜棗油茶給噎住了。

      聶清麟舉了半天的小細胳膊都有點微微打晃了,偷眼看著衛侯大人也不知在那醞釀著什麼。心裡暗道一聲失策,這沖茶的水是剛燒開的,一會被掀翻了免不了要燙上幾個水泡,也不知安巧兒匣子裡的獾油膏子還有沒有剩,現在這時節管太醫院討要估計也要費些周章……

      正胡思亂想著,手裡的碟子一輕,太傅大人居然接過了那杯茶,只不過沒有立時去喝,只是瞇著眼兒看那杯中打著旋兒的蜜棗。

      聶清麟似乎想起什麼,又起身坐到了太傅的身邊,也沒有接回來,就著太傅的手,將小臉湊了過去,貼著杯沿抿了一大口,說道:「溫度正好,太傅可以飲了。」

      衛冷侯從來不在外面隨意用餐,死敵四處環繞,高處不勝寒,難免要提防用毒下藥的。方才也是被那皇帝小兒的軟語繞住了,看那小兒頂著微紅的小臉,一通的折騰,加上備茶的模樣也甚是純良可愛,頗有點鄰家稚齡弟弟的得趣,一時間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茶杯,可是一接過,他便有些懊惱,還沒等甩了杯子。

      那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廢物,偏偏這時候抖著機靈,居然明白他的顧忌來親自試食了。

      衛冷侯當初其實是武舉出身,後來陰差陽錯的走了文科,但骨子裡還是有些習武之人的習氣,後來又去邊關督軍了幾年,其實在飲食起居上是不大注重小節的。

      要是這小皇帝但凡露出點憤恨,或者是哭天抹淚地大喊冤枉,都能叫衛太傅膩歪得再給這皇帝一雙小鐵鞋穿上一穿。可偏偏新帝面對他這種逾矩的羞辱,一副坦然受之,又有點懵懵懂懂的德行,便猶如一記重拳打在了上好的棉花袋子上,失去了刁難的興味。

      既然小皇帝主動解了他的顧慮,加上腹中實在是餓得很,衛太傅也沒客氣,一口便將那噴香的油茶喝得乾乾淨淨。

      也不知這小皇帝是不是有意的,衛冷侯以前是愛極了棗兒的味道,總是喜歡用棗泡水,只是這幾年嘔心瀝血的事兒漸多了,諸多的生活習慣也就都變了模樣,這麼一想,應該是巧合了。

      待到腹中暖了起來,聶清麟偷眼打量這輔政的重臣似乎不那麼暴躁了,便軟囊囊地細語到:「那個聶璞……朕倒是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朕八歲的時候,他跟著沒有過世的安西王一起來宮中給當時還健在的太后請安,也不知怎麼的,後來是在太后的寢宮裡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失了禮儀,被先皇攆出去的,以後朕就跟這位堂兄不大得見了,難為這安西王還記掛著朕,只是這胡說八道的毛病好像還是沒有改啊……」

      聽著小皇帝的獨特的柔嫩音調,剛剛漸漸暖起來的胃也開始回血,人也鬆弛了許多,正靠在軟榻上休息的功夫,衛冷侯突然心裡一動,忍不住又看了看這個他之前一直不大瞧得起的小皇帝,那張略顯清瘦的小臉上,大眼兒倒是溫潤濕亮,一派天真的氣息,就是個孩子隨口而出的童言無忌。

      可是這小兒不經意間提起的往事倒是真真的提醒了他。

      衛冷侯在宮裡一向是耳目眾多,自然是知道這段秘史,那個聶璞倒是個色膽包天的,當初趁著各路藩王進京面聖的時候,似乎在太后的寢宮裡睡了皇室宗親的哪一個皇嫂……

      本來是提不上桌面兒的陳年艷史,可是突然被翻撿出來這麼琢磨一番後,衛冷遙心裡登時有了主張,這安西王敢下他衛冷侯的面子,哼哼,那他就讓這安西王一宗灰飛煙滅!

      心裡流轉著歹毒的念頭,便再也沒有那閒情跟這小皇帝磋磨。連一句「微臣告退「都懶得說,踹開滿地的饅頭便走人了。

      阮公公一路跟來,立在寢宮的門口,本以為不一會就能聽到小皇帝哀嚎求饒的動靜,心裡正在感慨著呢!

      畢竟今兒在早朝上,衛太傅可是毫不留情地抄斬了替安西王說情的御史滿門,為官二十年的老臣啊,除下帽子便拖到午門斬了。

      下朝的時候,他在一旁看得分明,餘怒未消啊,在雪地裡走了半天,頭頂都是呼呼的冒熱氣,嚇得跟在後面的侍衛們沒一個敢上前說話的。

      等到衛太傅拐到了小皇帝的寢宮,阮公公心裡暗叫一聲:「壞菜了,這孩子是躲不過去了。」

      畢竟是宮裡的老人兒,這十四皇子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從來不顯山露水,那麗妃的性子刁毒,心氣兒又高,以前那些事兒,招著不少人的嫉恨的。這十四皇子小時候,可沒少挨著他那母親的連累,後來再大了些,宮裡就跟沒有這一位似的,誰也想不起來他了。

      想來這孩子也是宮裡眾多是身不由己,苦情的一位,身在落敗的皇家,如今又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也怪可憐兒的。

      可惜這亂世之秋,都是各顧各的,哪有那麼多的閒心去憐憫旁人,也只能冷眼旁觀沒有根基的一根弱草被碾壓踐踏了。

      可誰知,大殿裡除了最開始那一陣掀盤子的聲音,便再沒了聲響,又過了一會,就看見衛太傅面露輕鬆之色的出來了,然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宮。

      阮公公擦了擦冷汗,回頭看了看那位正站在殿門口一臉謙順地恭送輔政大臣的小皇帝,心裡不由得感歎到:「深宮之內,臥虎藏龍的,看著不起眼,可說不定都是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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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21 PM

第五章

      待到送走了衛冷侯,聶清麟這才靠在門框上長出了一口氣。

      安巧兒連忙走過來,取了一件狐皮的斗篷披在小主子的身上,穿這麼少站在風口,可別著了涼氣。

      回轉到內室,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安巧兒低聲問道:「這倒是怎麼了,跑到這兒發什麼邪火?」

      聶清麟搖了搖頭,望著窗外的白雪,出了回神兒,突然轉頭問道:「最近有寢宮之外的人主動跟你接觸嗎?」

      安巧兒愣了下,遲疑地說:「應該……是沒有吧?」不過她的遲疑卻被聶清麟看在了眼裡,小皇帝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現在最希望皇帝有恙的,不是那太傅大人,反而是我那些個叔伯們,你也要留神些,說話要加著十二分的小心,旁人給你的東西,連一絲也沾不得啊!不然你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安巧兒的臉一紅,立刻跪了下來:「請皇上恕罪,我……我就是在取冬衣的時候,跟以前我們廣恩宮外的侍衛……吳奎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以後奴婢不敢了!」

      聶清麟雖然年紀尚小,但平日裡才子佳人的閒書可是沒少了看,這宮中宮女和侍衛有私情的不在少數,這安巧兒也三十歲了,春意萌動很正常。

      聶清麟不再問下去了,伸手將安巧兒扶起:「你也是苦命的,跟了我這無用的皇帝,要是跟了得力的主子,少不得跟你指配一門好姻緣出了宮去享福,總好過在這宮裡白白的虛度青春。」

      一席話說得安巧兒立刻紅了眼兒,跪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了:「皇上,您說這樣的話不是要折殺死奴婢嗎?如今您被架在這熱火上炙烤,在這偌大的宮中無依無靠,就是打死奴婢也沒有想離開您的心,皇上,奴婢知錯了!」

      聶清麟怎麼能不知道安巧兒的忠心?說了會兒子寬心的話,主僕二人這一節兒也就過去了。

      安巧兒收拾著一地的狼藉時,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裡又是一酸:要是麗妃娘娘當初沒有走錯那一步該有多好,風華正茂的公主,十五歲的年齡早就指婚駙馬了,要是覓得一個老實厚道的夫家,說不定能遠離這皇宮的漩渦,哪會有這今日之禍啊!咳,自己和主子,都是命裡的劫數,與姻緣無份啊!

      這第二天,下完雪後的天兒正是寒氣正濃的時候,聶清麟本以為不用上早朝,正好窩在被窩裡在消磨半日時光,將那半碟子蜜棗慢慢地啃完。

      哪成想,太僕司的鑾駕卻停在了殿門前,在朝堂上伺候的太監急匆匆地來傳達太傅的口諭,讓小皇帝趕緊準備去早朝。

      太傅的心血來潮讓寢宮裡一下子雞飛狗跳。聶清麟匆匆忙忙淨了面後,束帶衣冠尚未正好便上了鑾駕。

      緊趕慢趕,還好沒有誤了時辰,剛坐到龍椅上時,午門的鼓聲便敲了起來。百官依次來到廣場之上,等到百官進殿入列了,衛太傅才慢慢地從偏殿踱了過來,衝著皇帝施禮後,便在他的蛟龍太師椅上坐定。

      接下來便是冗長的政務時間,平時身在後宮聽不到這麼多事情,如今就聽文武百官奏報了那一會子,聶清麟就覺得這大事小情個個讓人揪心,這個地方乾旱,餓死了一縣城的百姓;那個地方水澇,大量流民湧出。邊關的胡人又有些不安生了……

      聽著聽著,聶清麟的心卻慢慢地定下來,昨兒因為太傅的折騰,在龍床上輾轉了半宿都沒睡,加上一直未有飽食,天生便有些血氣不足的毛病,困意上來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抵擋不足啊。

      於是將脖子縮在寬大的龍袍裡,聶清麟微微低著頭,瞇著眼兒準備悄無聲息地打個盹。半夢半醒間,她想著:屁股底下的龍椅有什麼好坐的,這太傅也是個想不開的,父皇倒是好命,跑到下面躲清閒去了,只盼太傅當初下令殺掉的那幾個寵妃還算嬌艷,莫讓好色的父皇在下面寂寞了……

      好不容易早朝結束,聶清麟已經是夢了幾個來回,待到太監尖這嗓子喊了聲「退朝」,這才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這是才發現太傅已經轉身來,鳳眼微斜地瞪著自己。

      衛冷侯也是今早五更起來的時候,臨時起意命人叫了這小皇帝來上早朝。

      安西王雖然混蛋,倒是給衛太傅提了個醒:雖然政局已定,但是這如畫的江山畢竟明面兒上還是姓聶。

      小皇帝雖然是個擺設,但是場面上的君臣之禮還是要走的,畢竟現在社稷未穩,內憂外患。扶持住了這聶姓小兒,不光是給文武百官一顆定心丸,也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另外太傅大人還難得地升起了好奇之心——十五歲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也不知這小兒初涉朝堂會是怎麼個反應。

      不大一會,微微的鼾聲便給了衛太傅一個漂亮的答案。

      挑個尋常愛國的大魏朝百姓,聽了這一早上的奏折都得跟著急得嘴角生出血泡來,大魏朝這正宗的第四代玄孫可倒是好,居然一頭便睡死了過去。

      幸好百官離著龍椅較遠,小皇帝坐的姿勢也奇特,寬大的龍袍領口遮住了大半張臉,這才沒有被下面的文武百官識破。

      衛太傅看著小皇帝睡得臉蛋粉紅,,目光迷離的德行,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輕輕的一聲,頓時讓那小兒侷促了起來,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發現沒有口水的痕跡,便又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扶不起的阿斗!衛冷侯雖暗自唾棄了一下,但是接下來還是要照著場面上的章程走一走。

      十五歲的天子雖然不能親政,但是也要參與到上書房中,跟著輔政的重臣學著治國之法,每天在書房裡憋上幾個時辰是逃脫不了的。

      所以下了早朝,匆忙用了午膳後,小皇帝就被太傅大人拎入了書房裡。

      偌大的書房已經按著太傅大人的喜好重新佈置了一番。在太傅大人金絲楠木的大書桌旁又加了一把椅子,便是聶清麟的所在了。

      不一會進了幾個老臣稟報要務,看見小皇帝規規矩矩看奏折的模樣,都是眼眶一熱,心內略覺安慰,稟告事務也分外賣力了起來。

      聶清麟坐了一會,眼看著幾個大臣在書房進進出出,跟太傅逐一稟報著些瑣碎的要務後,覺得自己擺設兒的功用也算是勉強合格了,又瞄到書房內室的暖床很好睡的樣子,便低聲請示太傅,可否讓自己入內室讀會兒子書?

      衛冷侯正批示著奏折,一時間也懶得搭理小皇帝,便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去。

      聶清麟蹭到書架前一看,琳琅滿目的書籍沒有自己的菜,才子佳人在皇家御書房裡難覓芳蹤。東挑西揀了半天,勉強翻出了一本遊記,介紹各地的市井趣聞,倒也還能打發時間。

      夾著書除掉了鞋子,自己翻到了暖床上後,又看了一會,這一天都未得休息,加上腹裡的午膳還沒消化完畢,整個腦中氣血虧得很,拚命地睜了會眼兒,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邊太傅批了半天折子,總算是收了尾兒,不過人也有些困乏。一看這時辰,不當不正的,一會就要巡視京城外的驃騎營,回太傅府休息的話再出來反而繞遠,倒不如就在這歇息片刻,從宮裡直接出發。

      這麼想著,他囑咐屋外的侍衛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後,也拐進了內室。

      得了先皇的福澤,這內室的暖床很大。先皇處理政務從來都是不太急切的,喜歡叫上幾個妃子,在內室的暖床上白日宣淫。

      現在這床榻的寢具都是內侍府新換的,是南國朝貢的上好蠶絲鋪墊著細細的鵝絨,躺上去無論是肌膚的觸感還是綿軟的程度都甚是宜人,所以太傅便留下了這副超大的暖床。

      小皇帝許是沒有人服侍,連衣衫都未解就躺了下去。寬大的龍袍纏在身上,四肢舒展地躺在暖床上睡得正香,看來也是叫不醒的架勢。衛冷遙的性子素來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是沒有刻意刁難個孩子的喜好。

      這新帝一直還算乖巧,給他一頓安穩覺作為獎賞倒也不過分。這麼想著,太傅大人鬆開了腰帶,解了朝服,除了鞋子,翻身上了暖床。

      躺到床上,身邊那小子身上熱乎乎的幽香便傳了過來。不同於太傅府裡那幾個侍妾身上的胭脂香味,小皇帝的身上居然是蜜棗一般甜糯的清香味。

      太傅大人舒服地翻了下身,調整了下姿勢,將身子往小皇帝的身邊靠了又靠。

      這小兒看著挺瘦,身子倒是綿軟,靠在身上如同上好的抱枕一般,只那麼一會,就覺得眼皮微沉了,意識回籠間,只覺得那股子甜糯的香味在新帝舒展悠長的呼吸中,鑽入鼻息裡不要停地縈繞,於是長臂一展,便順著心性將那綿軟溫暖的一團攏入了懷中。

      待到政事不忙了,府裡也合該充盈些女人了,到時讓總管挑些妙齡的進來,年齡稚嫩些的,倒是別有一番清純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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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23 PM

第六章

      聶小皇帝這一覺睡得有些悠長,身下這綿軟的墊子可真是個好物!要不是身上被什麼給壓得踹不過氣兒來,保準兒還能在絲滑的墊子上再磨蹭地睡上一會兒。

      她睡得太久,覺得臉都有些癱軟了,好不容易睜開眼,盯著貼著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張俊臉時,恍惚還以為在夢裡呢。

      待到回過神來想起這閉著的眉眼兒就是哪一位時,聶清麟真是半響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見慣了太傅大人錦衣華服,束帶衣冠的倜儻模樣,突然見到這活閻王居然只穿著內衫領口微開地睡在了自己的身旁,怎一個驚字了得!

      聶清麟見那人睡得深沉,鳳眼兒緊閉,睫毛濃密,就是一雙劍眉還在緊皺著,似乎夢中抄斬哪個倒霉的,一隻鐵鑄般的胳膊死死地壓在了自己的腰間,也難怪方纔她睡得都喘不過氣兒來了。

      以前偷看閒書時,一到才子佳人進了床榻的緊要關頭,便是床板的吱呀聲,這吱呀的的詳細內容都被那帷幔重重遮擋住了,剩下的只能靠貧乏想像加以彌補。

      但是如今一副肌肉糾結的身板,有些衣不遮體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順著衣襟兒望進去……起伏的肌理還真是蠻有力道的。

      這就是男子與女子的區別啊!結實的臂膀要是用力搖晃的話,難怪床板會吱呀作響呢!

      聶清麟一時動彈不得,腦子裡卻不住地一陣神遊,一會想著自己的母妃當初是怎麼想的,居然異想天開讓自己冒充夭折的同胞哥哥,自己漸大了,長不出這飽滿的筋肉該如何是好?一會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該移開太傅的胳膊,先行起身?也不知太傅的睡品如何,是否有什麼招惹不起的起床氣?

      這麼左右躊躇時,太傅也慢慢地睜開了眼。

      衛冷侯一向覺淺,難得今天這個囫圇覺睡得有些踏實。

      等到懷裡的小皇帝身子一僵的時候,他也就跟著醒了。臣強而君弱,他沒把這小兒踹下床去,讓他跟自己君臣同榻也算是一段賢臣的「佳話」了,只是不知小皇帝的反應,誰知懷裡的人醒了半天卻是一動不動。

      他微睜開眼兒,卻看見那懷裡的小皇帝眼兒瞪得溜圓,賊溜溜地順著自己敞開的前襟兒往裡瞄著。

      衛冷遙倒是心裡哂笑,怎麼忘了這小皇帝是個殘廢?十五歲的年紀,若是皇家的男兒早就有通事兒的宮女服侍開解人事了。

      據說這小皇子卻怎麼弄都是不行,消息一夜傳遍皇宮內外,丟盡了聶姓皇族的臉面。這小兒不錯眼兒地盯著,應是羨慕自己這一身男兒的氣概吧?

      想到這,倒是起了調侃之心,貼著皇帝嬌嫩的耳廓突然說道:「要不要微臣解開給陛下您看個夠?」

      「啊?」聶清麟還沒緩過神來,微張著嘴,楞看著太傅,才發現了他眼裡的調侃之色。小皇帝尷尬了片刻便穩下神來,一臉儒慕地拍起馬屁道:「太傅的骨骼奇健,實在是真男兒大英雄,難怪是國之棟樑,朕將來要是像太傅一樣健壯就好了。」

      君臣片刻的閒適安逸就這麼三言倆語的煙消雲散了。衛冷遙起身的時候,目光有些轉冷。

      這小皇帝雖然是乖巧,但是跟「長大」二字實在緣淺,待到江山□□之時,這小兒便是聶氏皇姓最後一個祭奠他偉業的祭品……

      衛太傅整理好衣冠後,便離開了皇宮。

      小皇帝定下神來,甚是滿意,總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功課可以折身回寢宮。

      雪後空氣不錯,雖然夜色有些發沉,聶清麟覺得自己也應該散步一下,活動活動氣血,也沒有上鑾駕,後面跟著幾個太監侍衛就這麼慢慢地往寢宮走去。走到上書房後面的花園時,對面扶搖金釵,一陣香氣直撲過來。

      抬頭一看,月下觀美人啊,這一身紅裙的女子沐浴在月光下,實在是美得緊。

      倒是美人看到了自己時,失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也只能做做樣子,微微作福給皇上施禮。

      這美人是楚韻宮的雲妃娘娘,是如今兵部侍郎尚凝軒的妹妹,閨名尚雲初。是京城大家閨秀裡出了名的才女。

      此女當初的一首《暮落折柳賦》傳遍京城,人人爭搶著傳抄,再現洛陽紙貴的盛況。據更隱晦的傳聞,此女子尚在閨中時,與當時還籍籍無名的太傅大人曾經有過那麼一段美好純潔的私情。

      雖然郎才女貌的,但是陰差陽錯的還是沒有成就一段好姻緣。後來衛冷侯去戍邊督軍,尚才女進宮成了娘娘,倆人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不過聶清麟清楚地記得,宮變的那天,宮裡的皇子娘娘妃嬪宮女悉數到大殿集合,獨獨少了這位雲妃娘娘。看來冷面的太傅大人也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到底是沒讓卿卿佳人受那嚇得尿褲子的活罪。

      天這麼冷的,雲妃娘娘為什麼站到這兒,聶清麟倒是想得明白,想那太傅平日回府都是抄著後花園的近道。可偏偏今日太傅大人要去驃騎營督軍,走的是前面的正門,跟這苦等的美人就這麼錯過了。

      只是這雲妃娘娘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先皇屍骨未寒,她便這麼迫不及待地與情郎再續前緣。

      父皇,你地下有知,是否也感到綠冠壓頂的威力?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倒是恭敬地說了句:「雲妃晚上出來散步,可要多穿些,朕先走一步了。」

      說完趕緊提著龍袍離開這是非之地。雖然只是死去先皇的妃子,但是有太傅的恩寵加持庇佑,那這雲妃就是這深宮大內真正的威風之人,她一個掛名皇帝,弄假的猢猻,在皇宮裡真是有拜不完的「佛祖」啊!

      太傅大人給先皇奉上綠冠的秘事,還是假裝天真無邪,懵懂無知的好!

      可惜裝得再天真,也有躲不過差事,這每日的早朝便是固定的苦差了。不過聶清麟也自有應對之法,把腦袋往龍袍的大衣領裡一縮,立刻睡得踏遍五湖四海。

      一來二去的,衛太傅就有點看不下去了。倒不是他真有嚴師之心,看不下去小皇帝的頹唐,而是過幾天便是大魏朝的賞燈節了。到時候各路藩王的家眷會進京面聖,是聶氏皇族難得的聚會。

      他扶持的小皇帝要是還穿這麼一身不合體的龍袍,在宴席上把小腦袋往龜殼裡一縮,那可真是下了他衛冷侯的面子了,於是命令玩忽職守得厲害的內侍府給皇帝裁衣。

      登基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做一身新衣裳了!

      聶清麟覺得,這是乏味的傀儡皇帝生活裡值得慶祝的一件大事。

      當織坊派來的裁縫給小皇帝量尺寸時,安巧兒在內室小聲地對聶清麟說:「皇上,一會來量衣服了,要不要把『那個』戴上?」

      安巧兒口裡的那個,是麗妃在世時,通過特殊渠道弄來的物件。好像是南疆那面的一種特殊的樹汁凝成的材質,上了色,跟人的皮膚似的軟軟的,經過工匠巧手雕琢,跟少年身下的那物倒是一模一樣了。

      當年宮女來開導人事時,麗妃就是把那玩意兒給聶清麟按上,再給宮女下了神志不清的秘藥就這麼糊弄過去的。

      幸好「天殘」的名號傳出去後,省了這以後的諸多囉嗦。

      不過裁縫來量衣時,畢竟要近身,看出襠下線條輪廓的破綻就不大好了。聶清麟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可當安巧兒把藏著的匣子打開時,便有些發愣。當初制這物的工匠囑咐過,保存安放時要放些水保濕,以前安巧兒收拾物件精心,一直保養的不錯,渴望偏偏這幾日宮變鬧得太大,哪還有心去管這個?等到用時,打開一看,已經變得有些乾硬了。

      可這時裁縫已經在殿外候著了,給皇帝量完尺寸,他還得去上書房給太傅量,時間也趕了些。

      聶清麟一看沒有什麼法子只能湊合著些了,便催促著安巧兒糊弄著把那物塞到褲中。

      待到裁縫進來時,果然請皇上除了厚重的外衣,只著裡面的小衫丈量尺寸。

      聶清麟從幼時便扮男孩,對男女大防之說也就淡漠了許多,加上裡面裹著束胸,冬季的小衫布料也厚實,沒有什麼外露的地方,倒也落落大方地讓裁縫丈量。

      可是剛量完袖長,衛冷侯大步跨進了大殿,衝著那裁縫說了聲:「過來,先把本侯的量了!」說完便除了衣衫坐在一旁等待。

      原來,他方才接到密報,派去安西的密探終於有了回信,心裡懸了許久的事情落了底兒,心裡自然是高興,便在午膳時飲了幾杯酒。

      就在用膳時,雲妃的侍女親自送來書信,衛太傅懶洋洋地掃了幾眼,大概的意思無非是「月老無情,飲恨終身,但盼見君一面」之類的。

      這樣的書信,其實雲妃之前也不是沒送過,只不過沒有這麼措辭大膽外露而已。

      衛冷遙本來是一直晾著雲妃來著。那尚雲初雖然是個才女,自己也的確曾經很是鍾意,但畢竟當初她自己做了棄他而就那個昏君的選擇,他本來就是個性冷輕薄的人,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絲情愫也就這麼生生的夭折了。

      如今要不是尚雲初的哥哥尚凝軒是他倚重的重臣,他豈肯顧全那女人的顏面?

      但是能夠在對自己始亂終棄的女人面前扳回面子,也的確是快意的一件事。名滿京城的美女,正值嬌艷的年齡,雖然已經破了身,但又不是想要迎回府的,權當解悶的玩意兒了。

      於是趁著酒意便往後宮走了過去,路過皇上的寢宮時,身後的阮公公小聲地提醒他,因為他方才正用膳,織坊派來的人沒敢打擾,就先給小皇帝量尺寸了,既然他要去雲妃那兒,要不要讓裁縫晚上到太傅府裡去量?

      衛冷遙一揮手,沒有那麼麻煩!便腳一拐,順便進了小皇帝的寢宮。

      織坊派過來的也是機靈的人,一看太傅發話了,便撇下了伸著胳膊的小皇帝,忙不迭地過來給衣衫盡解的太傅量尺寸。

      聶清麟只能縮了手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等著。她也是看出太傅有些酒意了,許是喝得有些發熱,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脫了衣服,上次只是順著衣襟管中窺豹,現如今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了。

      太傅穿上衣服一派仙人氣息,除了衣服,感覺比那大內的侍衛高手的臂膀還要挺闊健壯呢!

      這樣的胳膊揮舞刀子時候,挨刀的人一定很疼,也不知他將來會賜給自己一杯毒酒,還是也手起刀落呢?

      正看著太傅的胸膛愣神,突然聶清麟發現太傅的一雙鳳眼兒突然一瞇,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聶清麟順著太傅的目光往自己的襠下一看……

      那物似乎頑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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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25 PM

第七章

      因為方才放得匆忙,結果聶清麟坐下的時候,一個沒留神,乾硬了的過期貨就這麼支起來了,加上方才望向太傅太過用力的眼神,該是怎樣一副猥瑣的畫面?

      聶清麟畢竟還是清純了些,腦裡第一個反應是:糟糕,該不會是露餡了吧!

      於是騰地起身,拿起旁邊的一件裌襖,摀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強裝鎮定地說了句「朕要更衣」,便急匆匆鑽進內殿旁的廁軒裡。

      安巧兒也是臉色有些發白地跟在小皇帝的後面,看著旁邊零星走過的太監宮女,什麼都沒法說,只能幹等在廁軒的外面。

      聶清麟在廁軒裡真是冒了身冷汗,將那惹禍的玩意撫弄得妥帖了,再把安巧兒遞過來的外衣穿好,坐在乾淨的恭桶上穩了穩心神。

      雖然方纔的形狀奇怪了些,大約太尉也不會問起吧,畢竟是私隱之處,難道當臣子的還不許皇帝長得偉岸些嗎?

      他該不會要自己脫褲檢查吧?聶清麟覺得那不符合衛冷遙的性格,跟著太傅「學習」有些時日了,她也略琢磨出來,雖然太傅是個腹黑陰狠之輩,朝堂上的勾心鬥角很是高瞻遠矚,但是日常的小事小情上,一向嘴懶得緊,不太拘泥於小節。

      越想心裡越安穩了些,等到從廁軒裡出來,臉上彷彿真是方便過後的舒爽。

      轉到內室時,果然發現太傅已經走了,只剩下那量衣的師傅在那候著呢,聶清麟頓時長舒了口氣,招來了裁縫繼續快樂地量衣。

      聶清麟打死也想不到,此時正往楚韻宮走去的太傅大人,腦子裡琢磨的不是篡位□□的正經事,反而就是陛下襠中的那點小事故。

      出了寢宮的門,太傅的酒也醒了不少,此時正挑著濃眉,瞇著鳳眼在琢磨著:看著那情形,倒不是天殘!正經的有貨呢!敢情兒是對著女人不好用,反而幾次三番色瞇瞇的盯著自己時起了變化!

      好色的先帝居然有個斷袖分桃的兒子!可真是有些諷刺啊!聶氏皇族的荒亂史還真是什麼也不缺了!

      這小皇帝也真夠是色膽包天的,敢衝著位高權重的他肆意亂情兒,也不知上回在那暖床上,這小混蛋腦子裡是如何*自己的。

      模樣倒是怪清秀的,眉眼兒愈發看著順眼,可惜不是個嬌小玲瓏的美嬌娥……想著想著,酒勁兒又上來了,思緒也就一路不知飄哪裡了。

      來到楚韻宮時,雲妃已經在門口恭迎了,如墨的頭髮在頭頂高高挽了個髮髻,頭釵也選得素雅,身上穿得是一身紅衣,映得皮膚也雪白。看到衛冷遙時,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讓人垂憐的羞怯。

      以前尚雲初的這副淡雅模樣,衛冷侯是很喜歡的,但是再可口的佳餚被人動了筷子又隔了夜,總是難免失了味道。

      雲妃不知衛冷侯心裡所想。發生宮變時,她的心裡也是一陣的忐忑。

      猶記得衛冷侯的當初戍邊歸來,在先皇舉行的宮宴上,自己已經是先皇的寵妃,看著昔日的情郎向坐在皇帝身旁的自己鞠躬行禮,心裡那滋味是百味雜陳。

      原想著衛郎的眼中多少會流露點情緒,可是癡也好,怨也罷,那雙漂亮的鳳眼卻是平靜無波。

      被先皇責罰戍邊那幾年,讓個儒雅的男子更是增添了男兒氣概,見到衛冷遙的那一刻,曾經對這男子的愛意立刻按捺不住地在心裡湧動,不由得暗自懊惱母親的短視。

      自己是尚府庶出的女兒,母親身為側室膝下所出又無兒子,所以自己的婚嫁便是給母親長臉的關鍵了。

      當初衛郎因為得罪了權貴被先皇斥責貶到邊關戍邊時,自己不是沒有跟隨衛郎去邊關受苦的決心,怎奈母親以死相逼,又因為自己那「才女」的盛名,得了先皇的垂愛,雖然是庶女出身,但也被選入了宮中,命運造化啊!真是跟情郎錯身而過。

      待到了衛冷遙一路平步青雲,權傾朝野,到了最後發動宮變之時,尚雲初恨母親當初的短視更是刻骨銘心。

      不過別的妃子都紛紛進了冷宮,自己卻獨獨留在了楚韻宮裡,吃穿用度照比以前似乎還更勝一籌,雖然有哥哥的面子在,但是也能看出衛郎對自己並不是全都無情。

      至今太傅府中沒有正室,是不是說明了衛郎對自己的介懷嗎?

      如今衛郎終於肯來見自己,足以說明他心裡的餘氣已消,只盼著能與他再續前緣,就算成為他的妾室也是了無遺憾。

      想到這,她臉上堆著羞澀的微笑迎了過去,沒用宮女服侍,主動解開了衛侯的狐皮大敞,輕輕說道:「外面天兒冷,請太傅到宮中暖閣裡歇息。」

      說著便引著太傅入了內室,然後接過旁邊侍女端來的茶盞,親自送到了太傅的面前。太傅接過來,喝了一口,上好的廬山雲霧。

      太傅心裡卻是也一皺眉,他素來不愛吃苦味的,當初與這女子結識時,倒是一味的遷就了她的品味,次次都點這廬山雲霧,想來尚雲初便以為自己也愛這味道。

      他只呷了一口便將茶盞放下來。又斜眼看了看挨過來的女子,一股撲鼻的胭脂味撲鼻而來,那張臉雖然是眼角含春,卻早失了當年清秀端莊的味道。

      「素手折柳盡林樾,賦笛千曲難出關……衛郎,你當年出關,獨留下我一人,我……好苦啊!」說完一串眼淚便情不自禁地翻湧了出來。

      衛冷侯忍不住皺了眉,這句詩是尚雲初當初在自己出關後,給自己在最後一封信裡的詩句,信裡對母親逼她入宮的事情隻字未提,可轉身她便入了宮。

      當年的自己還是有些年輕,不懂得女人的真正妙處,滿腹經綸又如何?在朝堂上累得半死還要跟佳人吟詩作對嗎?就像現在,他忙了一晌午,要的不過是可口的湯水,吳儂軟語的撒嬌罷了。哪有什麼氣力去哄淚濕長襟的美人?

      這女人在宮裡也沒怎麼受教啊,看人眼色,伺候人的本領還不如那個斷袖的皇帝,難怪聖眷不到一年就失了寵!

      膩歪勁兒上來了,本來被酒精勃發出來的那點子春意也消散殆盡。

      她跟兵部侍郎尚凝軒雖然不是一母所出,但畢竟是尚府裡的女兒,幾分情面還是要留了,要是只為了一時的舒爽沾上了甩不掉的麻煩,可就有些不值當了。這美人再嬌艷,也是先皇那老兒用過的了,仔細一想便倒了胃口。

      想到這,冷面薄情的太傅重新歸位,一把便推開懷裡的佳人:「臣受尚侍郎所托,來看看娘娘是否一切安好,看娘娘如今身體安泰,臣也就心安了,臣前朝還有事,後宮重地就不久留了。」

      說完太傅連大敞都懶得穿,起身便大步跨出了暖閣。

      太傅身形高大,腿又長,幾步便走了出去。就算尚雲初想要拉住他,也是攆不上的,臉上的眼淚是越來越多,將精心描畫了一上午的妝容徹底弄花了。

      阮公公拿起大敞跟了出來,替太傅大人披上後,偷眼打量了下他陰晴不定的神色,低聲問道:「太傅大人可是要出宮,我叫人備下車馬。」

      太傅卻擺了擺手,想了想說道:「去皇上的寢宮吧,本侯有些話要訓示給皇上聽。」阮公公連忙喊諾,心裡卻歎氣道:「得了,這又是心情不順,到那倒霉的皇帝那裡去發邪火去了!」

      等到衛侯又回轉到了皇上的寢宮,眼見著宮門口的太監準備喊著「太傅覲見」,眼睛狠狠一瞪,就讓那小太監啞了音兒。

      高大的男人跟個豹子似的,悄無聲息地進了內室。

      順著軟簾這麼往裡一看,那小混蛋果然在怡然自得地享受著呢!

      只見小皇帝換了身藏青色的褂子,一圈兔毛襯得下巴越發的尖細。那褂子的袖口有些發短,露出一圈細瘦的手腕,正靈巧地翻動著手裡的鐵鉗子烤著幾隻紅薯片,另一隻空下來的手,正不得閒地往嘴裡送著炒香的瓜子。嘴裡還喊著:「巧兒,送碟白糖來,再送碗雪梨冰糖,一會吃紅薯嘴會幹!」

      可喊完了,卻不見人答應,回頭一看,呀!閻王怎麼又折回來了。

      她登時小心收起興致勃勃的吃相,試探地問:「太傅來得正巧,這剛考好的紅薯可要嘗一嘗?」

      太傅也不搭話,解開了大敞便懶洋洋地躺在了小皇帝鍾愛的軟榻上,眼角餘光掃到那小兒得不到自己的回應,果然又在屋子裡轉開了。

      不一會,撒好了白糖的紅薯就遞到了自己的眼前。太傅懶洋洋地接過鐵鉗子,咬了那麼一口,不得不承認,吃慣了山珍海味,這鄉野裡的小食倒也不錯。

      不一會,安巧兒奉了兩碗剛蒸好瀝出的冰糖梨水送了進來。

      衛冷侯看著那小皇帝又像上次那樣,取來蜜棗挖核後放入水中,遞到自己面前。

      「皇上為何放棗進去?」上次沖油茶還能說是巧合,可這次冰糖雪梨本身就很甜膩,他為何還要放棗?

      聶清麟被問得一愣:「太傅不喜歡?御花園那幾盆子芙蓉鳳花開花那年,我看見太傅在賞花會上這麼往醒酒湯裡放過棗子,自己也試了試,果然好喝,要是太傅不喜歡,我換一杯就是。」

      說著就要喚安巧兒再換一杯。

      可是還沒來得及出聲,手腕便被太傅鐵鉗樣兒的大手狠狠抓住了,太傅的眼裡閃著精光,意味不明地說:「賞花會?三年前的事兒了吧?皇上您那時候就注意微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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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27 PM

第八章

      嗯?這個……

      聶清麟一時沒聽懂衛太傅深奧的潛台詞,想了想,總歸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便醞釀著回答:「太傅當年的風采驚冠六宮,想要不注意都很難!」

      其實這也是實話,當年只要先皇宴請群臣時,後宮頓時便如過節看戲一般,要知道宴會上有「貌賽潘安」的衛冷侯大人出現,眾位娘娘和宮女、公主都很「騷」動。

      美男子總是讓人看不夠的,尤其是那舉手投足的瀟灑做派,在一群不是身形發福就是鬍子濃密,頭髮稀疏的臣子裡是相當出眾。

      記得那場賞花會,人比花多,她當時人小個兒矮,又是備受冷落的皇子,坐得遠了些,滿眼睛裡除了高高的官帽,黑乎乎的腦袋外,十年難得一見的名花是一眼都沒掃到。

      既然看不到花兒,又不愛看一個個喝得通紅的老男人之臉,自然是往順眼的地方多看看了,加上那幾日母后總是說她的做派沒有男兒應有的氣概,不免要跟衛冷侯這樣美男子學上一學。

      因為平時難得一見,觀察得難免仔細了些,當時只覺得太傅連飲酒過多,皺眉扶額的姿勢都是那麼出眾,難怪看紅了一干女眷的雙頰。

      不過現在她才知道,衛太傅其實連殺人揮刀時都透著優雅呢!可惜了這份風采,讓她再投胎一次,成為真正的男兒身也學不來啊!

      哎,太傅你為何墮落如斯?叫眾多深宮女子何處寄存芳心?估計現在宮內的那些紅顏們再看到這位衛潘安,恐怕只剩下嚇得哭紅雙眼的份兒了!

      而衛太傅壓根沒想法到小皇帝會這麼恬不知恥的承認,怒火頓時升起。

      聽聽!什麼「驚冠六宮」?真真的是紈褲子弟調戲小娘子的語氣。

      驚冠六宮的俊臉頓時便陰沉下來,瞪著眼前這不知死活的玩意兒。

      偏偏這小兒嘴裡說得輕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濕潤的大眼兒都泛著逼人的摯誠,一臉困惑地回望著太傅大人。

      換個旁的鬚眉男兒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噁心得一刀劈了那廝!可是從這孩子裡說出來,怒火轉了幾圈就只剩下點無可奈何了。

      環視四周,偌大的皇帝寢宮空空如也,寒酸得緊;小皇帝身上穿的便衣,一看也是去年變小了的,待到身子再長長些,那袖子就快縮到胳膊肘了;書架上那幾本子閒書被小兒翻來覆去看得都有些捲了頁。別看這小吃貨好似一天都不閒著口舌,可是吃來吃去的零食,放到一般富裕的小戶人家裡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想來這小兒一輩子也沒嘗過受寵的滋味吧。

      宮裡受冷落的皇子公主不是只有聶清麟一個,可是被擠兌成這樣,還怡然自得,甚會苦中作樂的,真是只有這麼一位奇葩了。

      不過……太沒眼色了!

      雖是個好男色的,自己偷偷弄個小太監侍衛什麼的也成啊,偏還不知分寸的戀上了篡權的重臣!

      就算是個女子,跟自己親近久了也會心生懼意呢!起碼府中那幾個小妾,在自己嚴懲了爭風吃醋,手段毒辣的後,個個嚇得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夜裡服侍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她們曲意奉承的僵硬。

      這小皇子不是沒看過自己的狠厲,怎麼就不知道個「怕」字呢!就跟剛剛獨闖凶山惡水小鹿似的,看見呲牙的老虎,也要不知天高地厚地蹭過來,用小嫩蹄子捋一捋虎皮。

      這麼一看,小兒情竇初開時,戀的又是個國恨家仇的死敵,最後又要折在對方的手上……細細品來,窩囊而短暫的一生都可以寫成催人淚下的折子戲了。

      原本是想訓斥一下這小混蛋的無恥悖倫,絕了他的齷蹉念想。可是轉念一想,任他腦子裡再怎麼翻騰,諒他也不敢真對自己真的做出來什麼勾當來!

      任這小子偷偷的癡想著,總好過再立一個一心匡扶聶姓正統的皇帝吧,想到了這一點,快要吐出口的怒罵倒是慢慢地收住了。

      聶清麟不知太傅大人的百轉迴腸,只看著那俊臉上的陰鬱神色漸散,便知道今天這一節兒就要過去了,待到太傅慢慢鬆開了鉗住自己的手,立刻狗腿子地換了杯水,遞給太傅飲下。

      待太傅徹底壓住了火氣,緩聲道:「皇上,你還年幼,難免會有些貪饞嘗鮮之心,但你畢竟是□□高皇的玄孫,皇家的臉面不能不顧,要是讓我聽到這寢宮裡發生了什麼腌臢的醜事,別怪太傅我到時候不給皇上你臉面!」

      宮裡清俊的小太監倒是多,小皇帝備不住色心頓起,弄上個嘗一嘗開葷的滋味,可既然存了留他的心,就不能給那些藩王們起兵廢帝的口實,

      聶清麟覺得這番話她是徹底的聽懂了,感同身受地說:「太傅放心,自從在朝堂上聽到大魏百姓吃不上飯的疾苦,朕每日的飯食已經主動減半,今兒實在是嘴饞,管御膳房要了些紅薯,可烤上後,朕就後悔得緊,覺得自己太過驕奢,起了這個頭兒,下面的文武百官都這般行事,倒真讓衛愛卿為難了!不過,幸好太傅來得及時,您整日替朕分憂,三餐都不應時。這紅薯下到您的肚子裡,也不算是浪費了。」

      衛太傅可真有些被這滿嘴胡扯的小混蛋逗樂了,但是還是微瞇著眼兒問:「陛下是在跟臣抱怨吃不飽嗎?」

      這是什麼欲加之罪?聶清麟略後悔今兒在太傅面前話多了,連忙就此打住:「整日的不動,哪會吃不飽?太傅您飲酒了吧?要不要在這暖榻上歇一歇?」

      衛太傅的乏勁倒是真上來了,加上熱熱地喝了一肚子的糖水,倒是舒服得緊,於是閉上了眼,不再言語。

      因為方才太傅要向皇帝訓話,不讓人進來伺候,送糖水的巧兒放下杯盞便出去了。如今太傅睡下了,更是不方便叫旁人,於是去龍床上抱來了自己小時蓋的一條緞面棉裡兒的棉胎小被,輕輕地蓋在太傅的身上,

      自己則端著剩下的烤紅薯,爬到龍床上,躲在被窩裡一邊細細咀嚼吞嚥,一邊揣摩太傅方纔的話。總覺得他的話其實是大有深意的,偏不明示,還真叫自己摸不著頭腦。

      只是這太傅好似來寢宮上了癮,旁的不打緊,衛侯爺吃慣了山珍海味,總是毫不客氣地跟自己分食這捉襟見肘的零嘴兒,叫人如何是好!

      今兒居然還邊吃邊嫌棄自己太過浪費!以前在上書房時學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真諦,可算是徹底的領悟了!

      太傅可不知皇帝心裡的憤恨,只覺得這身上的小被跟它的小主子一樣,透著蜜棗一樣的芬香,蓋在身上倒是暖暖的,

      可是睡了一會,屋內黑炭的煙嗆味就攻佔了上來,熏得太傅終於忍不住,騰地坐了起來。

      站起來時,發現小皇帝也睡著了,大大的被子緊緊地摀住了口鼻,只露出細細的眉眼兒,睡得有些發紅的臉兒還真像是甜糯的粉團。

      太傅站在榻前低頭看了一會,覺得今兒在這耽擱的時間是夠長的了,便活動了下筋骨走了出去。

      行至宮門前,準備坐上馬車時,突然回頭問道:「阮公公,你做這大內總管是有多久了?」

      阮公公見太傅一路不語,突然開口卻是問起了自己,心裡一緊,連忙回到:「回太傅,奴才在宮裡當差快四十年了,後來幸得太傅提攜,做這大內總管有三年了。」

      太傅從懷裡取了一方素綢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被黑炭熏得有些發黑的口鼻,然後扔甩給了馬車下的阮公公:「三年?不長但是也不算短了,這宮裡的供奉規矩,你也應該是瞭解的。內侍府的人昏庸憊懶,幹些欺上瞞下的勾當,讓外人看了,倒是以為是本侯苛待了聖上,那些個無用的奴才也不用留著,該改責罰杖斃的,就請阮公公看著辦吧……」

      說完,便撂下了馬車的簾子,一路疾馳揚長而去,徒留下阮公公捧著染黑了的帕子,在寒風中消散著冷汗。

      今兒這是又刮的哪陣妖風?阮公公摸不準這風穴所在,但是內侍府的奴才們算是被這詭異的鳳尾掃到了。

      那天,內侍府裡哀嚎聲一片,板子拍肉的聲音此起彼伏,用擔架抬出去的,足有七八個。

      當天夜裡,十幾箱的上好白炭連同帶著水濾嘴的暖爐就送到了皇帝的寢宮,一併送來的還有些嶄新的被褥擺設,送東西來的內侍總管衝著安巧兒點頭哈腰地說。時辰太晚,有些大件的擺設得第二天送來,請安姑娘恕罪之類的。

      一時間,寢宮算是舊貌換新顏。小皇帝躺在新送來的被褥裡,只覺得身下順滑綿軟得都要陷進去翻不開身了。

      想到晚膳時,鋪了滿滿一桌面的菜色,聶清麟難得皺眉了起來,這驟然增多的佳餚各個色香味俱全,想來是御膳房的師傅們不再緬懷先皇,終於從悲痛中走出來了。可是量多的卻讓人嚇得不敢肆意地動筷。

      太傅剛剛訓斥了驕奢之風,下面的奴才就如此乖張行事,豈不是要坐實了她貪圖吃喝之罪?

      狗奴才們真是欺人太甚!

      聞著空氣裡好聞的果木熏香,在綿軟的被窩裡又舒服地打了個滾,聶清麟喟然長歎:做一個儉樸而低調的皇帝,原來是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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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28 PM

第九章

      待到第二日醒轉的時候,聶清麟發現織坊已經把新制的龍袍送來了。

      昨日下午那場板子肉,敲得一干監府人人自危,幸好龍袍繡紋樣式以前剩下不少,備用不時之需,都是現成的,織坊的總管乾脆召集了所有上乘的裁縫一夜之間就裁好了帶有繡紋的布料,縫好了三件便送了過來。其他的便服衣袍也是快馬加鞭的趕製中。

      龍袍很是合身,在新送來的大銅鏡前照了照,還真有點天子龍威的架勢了,可是少了衣領的遮掩,想到再也不能在朝堂上肆無忌憚地打盹,聶清麟也是略覺遺憾。

      上了早朝的時候,風流倜儻的小皇帝終於睜著大大的眼兒,端坐在龍椅上,讓龍椅旁的太傅大人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日朝堂上除了平日裡的文武百官外,居然還有一位進京的藩王——平川王。

      他是先帝的六叔,嬪位所出,因不得先帝的垂愛,封地也小了些,緊挨著平西王的大片肥沃封地。

      雖然賞燈節快到了,但是以往進京的大多是女眷孩子,藩王進京的也有,但是是少數,可是這樣提前進京的可就是稀罕了。

      尤其現在這多事之秋,估計到了賞燈節,各路藩王的家眷都不會進京,免得做了篡權佞臣的質子砝碼。

      平川王主動提前進京,這是怎麼個路數?

      瘦得跟竹竿子的平川王搖搖晃晃地上了朝,邊咳嗽邊給小皇帝磕頭請安時,聶清麟真是擔心這位皇叔公咳出一副帶血的心肝來。

      衛太傅今兒平易近人得厲害,從蛟龍椅上站了起來,快走幾步扶起了病怏怏的平川王,和顏悅色地說:「平川王,您有恙在身,何須如此大禮?來人,拿椅子來!」

      等到平川王謝恩坐定後,除了例行簡報平川治下的民生,就是感謝衛太傅為他尋來的回春聖手,只希望這次宮內的名醫能為他診治得精細些。

      快病死的藩王原來是進京看病來了。這下群臣心裡也頓然開朗了。

      這平川王一向是個膽小不惹事的,就算其他的藩王抗命不交朝貢,但是平川王倒是按時納了分內的供應。可惜是個窮地方的藩王,交了的那點子也是杯水車薪。

      一場照早朝下來,聶清麟坐得腰酸背痛。衛太傅今兒真有點迴光返照,居然又大發慈悲,吩咐她不用去上書房了,可以直接回後宮,跟平川王的年幼嫡子玩耍一陣,溫存下皇家親情。

      平川王因為身體不好,得子甚晚,這個平川王府的一脈嫡子聶忠才不到七歲,長得虎頭虎腦甚是可愛,軟軟的絨毛在略大的小腦袋上紮了個小小的髮髻,還綁了對金玲兒走起路來嘩啦啦直響。描金的小袍子裹著圓滾滾的小肚子,一看就是個備受寵愛的小貴公子。

      等著他在奶娘的指引下給小皇帝施了禮後,便奶聲奶氣地說:「聽父王說,我是皇上的小皇叔對嗎?」

      聶清麟將小皇叔拉到身邊,摸了摸他肥嘟嘟的小臉道:「皇叔你年齡雖小,但是輩分的確是比朕大了一輩兒。」

      小孩兒聽得自己的輩分比皇上大,立刻咧嘴笑得甚歡。

      幸好昨日內侍府監送來了些奇巧的玩意兒,倒也能體面地款待這年幼的小皇叔,待到小皇叔玩得累了,又叫了些新鮮的瓜果,聶清麟笑瞇瞇地問:「小皇叔開堂識字了嗎?」

      小皇叔猛點頭:「回皇上,四歲便開堂拜了先生。」

      聶清麟順手拿來了一本國志,展開了裡面的地圖,邊吃瓜果,邊點著上面的字考一考小世子。

      待到說了一圈後,小皇帝笑瞇瞇地問:「朕倒要考考小皇叔,可知道你父王的封地在哪?

      小孩猛點點頭,指著一處狹長地帶說:「父王說這片土地,將來都是我的封地!」

      聶清麟順著胖乎乎的小指頭看了看,點了點頭,心裡想到:小皇叔有福氣,倒是塊好地方,地帶狹長,守著官道的咽喉,只要這裡一封,那旁邊的平西地區就是甕中的老鱉,慢火燉煮便是一鍋上好的補湯了,只盼著湯水滾熱些,太傅大人慢些飲用,不然天下平定了,她這無用的小鮮肉也要進鍋燉煮了……

      衛太傅不知小皇帝的憂思,對自己的湯水如此關切,此時正在上書房裡整理燉鱉湯的「柴草」。

      病秧子平川王坐在軟軟的圈椅上,面上還有些猶豫之色:「安西王到底是我的皇侄,太傅要治他欺君之罪,本王不便妄議,二虎相鬥,勝者自然服眾,可是太傅大人讓我出面封道截了他的咽喉要道,這……這恐怕會讓聶氏宗親鄙薄啊!

      衛冷侯聽了平川王的婉拒之詞,依舊和顏悅色:「平川王的顧慮,本侯自然明白,也體恤一二,可是平川王您顧念著聶氏的親情,他平西王可是個翻臉無情之輩,最近你們邊界上侵地的官司打了不少,讓地方上的文官左右為難,因他平西王跋扈慣了,倒是您沒少割肉啊!但是平川王您端和服眾,不能不為您的小王爺考量,我看他平西王的胃口大得很,不止喜歡佔地,也很喜歡您這府內的小王爺啊,要知道他膝下的那幾個世子可是沒一個成器的,哪及得上您膝下的聶忠,被教養得乖巧伶俐……」

      平川王突然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在椅子上劇烈的搖晃。

      他知道,這位笑面虎的衛太傅在全國各地都下了暗探,可沒成想這等子陳年醜事也被他洞悉個一清二楚。

      自己如今府上的正妃,是老妻病死後續絃新娶的。名門大家的閨秀,配給自己到底是太年輕了,自己又是體弱的,房中的事情自然憊懶無力。

      可恨那平西王做世子時,色膽包天,居然趁著賞燈節,太后宮裡空虛無人,引誘著自己的新婦強行做了悖倫天譴之事。

      後來被太后撞破,但也只能是一通責罵了事。誰讓先皇與他的五弟都是太后所出,那平西世子是太后親生的皇孫呢!自然是大事化小。

      但是那正妃回了府裡之後,肚子就漸大了起來,最後到底是瞞不住,跟自己一五一十地說了實情。

      平川王是個面慈心善的,雖然氣憤得有心將這不守婦道的新婦沉了井,但是還是一時心軟,讓她生了後,便圈禁在了佛堂裡。

      平川府內一直無所出,本來是想掐死這孽種的,可看上一眼,粉團可愛的體格,又是不忍心。

      取名「聶忠」一語雙關,道破了平川王當時的糾結,但盼著這孩子養大後,比他的娘親懂得「忠」的含義。等孩子漸漸養大,聰慧可人,這平川王愈發舔犢情深,待他是真如自己親生的一般。

      衛冷侯這一句可是捅了平川王的心尖兒。自己時日無多,只盼著稚兒在膝下承歡,將來也算是延續了自己這一脈的宗譜,要是那平西王在自己死了後,存心讓聶忠認祖歸宗,毀了自己死後的清名,讓世人皆知自己被侄子戴了綠冠,真是血脈賁張,就算是拼了老命,便宜了外姓人,也要讓他平西王在自己之前赴那黃泉之路!

      這天的書房密談,成果豐碩。

      平川王體弱,不宜在宮中久留,辭別了皇上便領著小兒回了暫居的王府。

      衛冷侯愜意地敲了會桌子,想起自己還沒用膳,想了想問道:「皇上那邊用了午膳了嗎?」阮公公連忙叫來那邊的太監仔細過問了後,回稟到:「皇上方才只顧著跟平川小世子玩耍,單單吃了些不正經的瓜果點心,還不曾用膳。」

      太傅點了點頭,告訴阮公公他一會要去皇帝的寢宮,與陛下一起用膳。

      阮公公連忙下去傳話給御膳房準備些太傅愛吃的菜餚,又命人送信給寢宮,叫那裡的人趕緊預備著。

      等到太傅跨進寢宮的大門時,小皇帝難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殿裡候著呢!

      阮公公高聲命人傳膳,一樣樣菜色悉數端到了桌上。君臣二人再添宮中佳話,一團和氣的共進午膳。

      等到吃上飯了,衛太傅這才發現小皇帝的毛病,平日裡看著嘴饞,可是真正用餐時,撿拾那可口精緻的嘗上幾口後,便停箸不動了。

      太傅微抬起眼兒,問道:「皇上可是憂心災民,食不下嚥,還是有臣在一旁,你不大習慣?」

      聶清麟平日飯量不多,昨日驟然增多的菜色,讓素乏慣了的腸胃應接不暇,加上方才有吃了瓜果點心,哪裡會餓?

      聽到瘟神問話,連忙答道:「難得太傅忙裡偷閒來陪朕一起用膳,朕是歡喜得緊,只是方才跟小世子玩耍,貪嘴吃了些他帶來的地方小食,正存著呢,有些不消食。」

      衛冷侯皺起了眉。看那平川王一個病秧子,養出來的孩子都是圓滾可愛甚是搶眼,可這養在大內皇宮裡的龍珠子,偏偏瘦得跟個猴子似的,真是不夠長臉!待到賞燈節時,眾位皇親貴胄齊聚,單單仰頭去看這只瘦猢猻,讓他太傅的臉面何存?

      想到這嗎,便揚聲衝著屋外的一干侍女太監喊道:「從今兒起,將皇上的零食閒嘴兒都撤了,少送上來些不正經的東西,往後一直到賞燈節,除了早膳,其他的兩餐都跟本侯一起進餐。」

      聶清麟一聽,熱淚真是差一點滾落出來——飛來橫禍啊!早就心知這傀儡不好當,但沒成想,太傅心狠到要剝奪這最後一點打發時間的念想兒!

      太傅大人,您是有多清閒啊?各地的大水都停歇了?邊關的那些胡人也是些不濟事的!現在她倒是盼著平西王爭氣些,寶座上的皇弟就依靠堂兄力挽狂瀾了!

      衛冷侯喊完話後,滿意地看著小皇帝漸紅的眼圈,又親自夾了一塊桂花鹿肉放到小皇帝的碗裡,不容置疑地說:「那些子東西怎麼能添腹?把這肉吃淨再下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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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2-28 07:30 PM

第十章

      太傅下令,豈有更改的道理?

      聶清麟小口咀嚼,慢慢地嚥下了那一大塊泛亮光的鹿肉,只覺得此生對這一美食再不能愛……

      衛太傅瞄著旁邊的這位用一種咽藥的哽咽去吃那美味的鹿肉,正待訓話,突然發現小皇帝的嘴唇被按鹿油染得油汪汪的,顏色倒是艷紅了不少,襯得小臉甚是雪白,搭配上靈氣的眼兒……

      他瞇著鳳眼又忍不住看了幾眼,心裡冷哼了一下:男孩子就該有點雄健的樣子,卻偏長成這樣,就算是個好男色的,也是個雌伏在他人身下的軟貨!大魏的高祖何等神武的人物!偏生出這樣妖孽的子孫,真是氣數將盡的徵兆……

      心裡這麼想著,戲謔之心頓起,待到不爭氣的龍珠子終於將那肉勉強吞下後,太傅大人又夾了一塊更肥膩的肘皮慢慢悠悠地放入到剛空了的瓷碗中。

      聶清麟都都感覺到滿溢的胃袋上湧的衝動了,只得受寵若驚地衝著衛愛卿微微一笑,然後充滿敬意地盯著碗中之物,心道:好手段!再多夾幾塊,就算大魏朝最精明的仵作驗屍,這皇帝駕崩得也是自自然然啊!

      到時候,全天下的饑民都會指著京城的方向破口大罵:「狗皇帝!我們挨餓,你居然撐得升了天!」

      可是太傅的賞賜,就算是鴆酒醃製的肉塊也得照吞不誤!

      只是這塊肉皮吃起來,速度又是慢了許多,終於吞下最後一口時,太傅也用膳完畢了。

      聶清麟眼角瞟到衛太傅將筷子放到玉質的筷枕上,真真是微微鬆了口氣,一抬頭卻發現太傅那張驚冠六宮的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等下撤了午膳,衛太傅施施然去忙著國家大計去了。

      恭送走了國之棟樑,聶清麟捂著胃,衝著安巧兒招了招手。

      安巧兒怎麼不知道小主子的頑疾?麗妃也是心狠的,一味讓小主子減食,從小吃不飽落下的病根,那胃要是犯起病兒來,真是會疼得滿床打滾啊!

      她小心地扶著小主子躺到了龍床上,聶清麟扶著自己要撐爆了的胃,有氣無力地說:「這胃可真是疼得緊,你到太醫院把張太醫找來吧!」

      聶清麟單點這張太醫是有緣由的。

      人食五穀怎麼能無病?但自己的女兒身要是被那醫術精明的御醫從脈象上識破了,可是大大的不妙!

      幸好麗妃當年入宮時,在家鄉癡戀著她的,有個出身醫術世家的年輕人,居然背井離鄉這麼一路跟來,又考入了太醫院。雖然不能陪伴佳人朝朝暮暮,但是晨昏定晌能瞧上一眼,將指尖搭在佳人的纖纖素手上,也算是寥解了相思之苦。

      一來二去,張太醫就成了麗妃的專屬御醫,麗妃得寵的時候,這樣的一個小人物倒是沒有顯出什麼;可是失寵後,才發現這「真心人」的可貴,感歎自己的命運多舛也是為時晚矣!

      只盼著在宮中安穩度過餘生,幸好自己走的那步險棋有張太醫幫襯,倒也是一路有驚無險。

      過不多時,太醫院派的人背著藥箱匆忙趕來了。安巧兒這麼一看,壞菜了!怎麼來的人不是張太醫,而是個相貌敦厚的年輕人?

      她讓這年輕的太醫在正殿候著,忙不迭地進了內室,小聲地衝著小皇帝說:「皇上,這次來的不是張太醫,是個年輕的御醫……」

      聶清麟胃疼得正在關卡處,細白光潔的額頭冒了一層冷汗,聽到安巧兒這麼一說,待到一波疼痛翻湧了過去後,攢了些氣力說道:「你……就對他說,朕已經……睡下了,讓他留下解痛消食的藥方就打……打發走吧。」

      安巧兒心疼地看著小主子受苦的樣子,心裡忍不住又把那妖風陣陣的衛太傅狠狠罵了一番,又連忙折身出去,依樣兒說了一遍。

      豈料那太醫低頭喊諾後,打開藥箱,取出筆墨時,將一塊玉珮取了出來,順手掛在了自己的腰間。

      安巧兒眼尖,一下子認出來,這不是麗妃當年親贈給張太醫的心愛之物嗎?那張太醫可是如獲至寶,每次來見麗妃時都掛在腰間啊!

      於是當下便問:「張太醫怎麼沒來?」

      年輕人趕緊答道:「回您的話,小的姓張名侍玉,張誠太醫是小的的養父,他老人家患了惡疾,半個月前……在家中仙逝了……」

      安巧兒聽了一驚,眼角立刻泛紅。麗妃娘娘疾病纏身,是一個月前走的。可張太醫一直身體康健,怎麼會說沒就沒了?說到底,還是個「癡」字惹得禍,想必是那死心的人怕麗妃娘娘在九泉下孤單,就這麼追隨著去了吧……

      那年輕人也是面露悲色,又接著說道:「家父走得急,但是一直放心不下皇上,將以前聖上的診脈案子悉數傳給了小的,囑托小的一定加倍小心地伺候皇上。」

      話說到這,安巧兒又是一驚,張太醫難道也把那秘密告訴給了這個年輕人?老太醫一直是穩重之人,想來他能放心囑托的,也定是個靠譜的。

      於是,她又進了內室,傳話給小主子聽。

      過了一會,只見安巧兒出來了,請張侍玉太醫入內,待到進了內室,他看到一個嬌小的玉人兒半臥在龍床上,連忙低頭側身迴避,小聲請安巧兒放下龍床上的簾子。

      主僕二人原先還是不確定,看小張太醫這樣的反應,心裡頓時清楚他的確是個知情的。不然為皇上診治,何須像後宮妃子那樣放下簾子?

      「太醫第一次來,禮節不用太過繁縟,朕是男子,何來後宮妃嬪的忌諱,你且過來替朕診脈吧!」聶清麟淡淡地吩咐道。

      張太醫連忙行禮低頭小步走了過去,聽著皇上那略帶沙啞,卻軟軟糯糯的聲音心裡卻是微微一蕩。

      待到那截玉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張太醫的鼻尖都微微冒汗,指尖輕搭在那羊脂玉樣的肌膚上只覺得順滑得差點掉了下來,綿軟的酥麻順著指尖一路綿延,他咬舌連忙穩住心神,鎖著眉細細地品脈。

      聶清麟這邊也在打量這張太醫:樣貌倒是個端正敦厚的,他名「侍玉」,倒是應了母妃閨名潘玉兒的「玉」字。

      「侍」也是「思」啊!張誠老太醫甘為一個觸不可及的女人,終身不娶,一生侍奉……母妃這一生倒是沒有白活。

      這人雖年輕,但是確實得了養父的真傳。待到品完脈象,又施了針灸,胃疼的症狀立刻大大緩解。

      聶清麟舒爽了不少,問道:「張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只是你看著年輕,繼承父業剛入了御醫院,他們怎麼就准你過來了?」

      張太醫低聲說:「剛進京的藩王平川王頑疾罕見,御醫得了太傅的手諭,資深的御醫都到王府會診去了。小的主動請纓為聖上效力,倒是沒人爭搶。」

      聶清麟微微一笑,心裡立刻明白:御醫院都是一群老人精兒!深諳這宮內的情勢秘密,小皇帝有恙,保不齊就是太傅大人的示意,若是不小心替皇上看病,洞悉了這內裡的隱情,太傅可是會手起刀落,殺人滅口的啊!

      有人主動來當替死鬼,怎會有人來跟他爭搶?

      心裡想著,她嘴上淡淡地說:「替皇家看病出方,是擔風險的,張太醫不怕嗎?」

      張侍玉連忙跪地說道:「小的本是被丟棄在路旁的孤兒,幸得家父垂憐,免了在路邊凍死之苦,本應烏鴉反哺兢業盡孝,奈何家父仙逝,小的又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兒,只能謹遵家父的遺願,護得聖上周全,就算小的肝腦塗地也是應當應分。」

      聶清麟心底倒是一熱,這張氏父子還真是一對死心眼的忠厚之人啊!再看那張侍玉,不免又順眼了幾分。

      辭別了聖上後,張太醫出了皇帝的寢宮時,心神還有些恍惚。

      聖上雖然年紀尚輕,但是那眉目間的風情真是如含苞待放的嬌嫩花蕾,雖未展出全貌,但是醉人的香氣已有似有似無地溢出了。

      這樣出眾的品貌若是完全長開,可怎麼扮那鬚眉男兒啊!

      心裡不禁替皇上擔憂,捻了捻指尖殘留的香軟酥麻,張侍玉便走邊細細地回味著小皇帝方纔的一顰一笑,可歎這世間的癡兒便又多了一個……

      太傅那邊忙完了繁重的國事,已經是到了晚上。

      既然已經決定殺雞儆猴,抄了平西王府的老窩震一震各路諸侯,自然要排兵佈陣調派人手,便在自己的太傅府中宴請了諸位得力干將。

      都是些曾經跟自己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太傅倒是卸下了平日裡的仙風道骨的做派,豪爽地喝了幾大杯酒。

      一群武夫湊在一起推杯換盞,甚是暢快。喝得興起時,老部下魯豫達突然提到,他弄了十來匹西域的汗血寶馬,不如趁著夜色,開上賭局,試一試馬的腳力,得勝的便白白得了寶馬,輸了的要回府加罰幾罈老酒。

      主意一說,便被這群醉漢一呼百應,衛冷侯也是在京城裡憋悶得久了,整日跟一幫老臣算計著也甚是膩歪,反正京城夜晚宵禁,寬敞的大街小巷倒是適合策馬縱橫,便笑著應允。

      一群人來到了馬鵬裡,揀選了中意的馬匹,便翻身上馬,每個人帶著幾個侍衛,如一陣旋風一般便衝出了太傅府。

      衛冷侯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穩穩地跑在了前頭,這西域名馬果然不同凡響,跑起來如青雲托起,風神相助,一路風馳電掣。

      馬蹄達達,人語聲、馬的嘶鳴聲交錯不斷,在安靜的夜晚不停迴盪。

      各個郡府官衙,王侯府邸的人們卻都驚得夜不能寐,緊閉著宅門,貼著耳朵聽著屋外長街的動靜,疑心著這京城是不是又要變了天。

      待到跑到宮門口時,遠遠地就看見阮公公立在宮門前伸著脖子張望著。

      衛冷侯一馬當先,跑到了近前,勒住了馬繩,斜著眼兒問道:「阮公公立在宮門前是等誰呢?」

      阮公公看著冒著酒氣的太傅,連忙低頭縮手地回到:「回太傅的話,您白天說以後午膳晚膳都要跟皇上一起吃,所以皇上和奴才都候著太傅呢!」

      聽阮公公這麼一說,衛冷侯才依稀想起是有這麼回事,一揮手,示意把宮門打開,也不下馬,然後在阮公公瞠目結舌又束手無策的的表情下,帶著自己身後的一干武將,呼啦一下甩著馬鞭,策馬奔騰,撒著歡兒地奔入了皇宮之中。

      這一路上,遇到巡夜的侍衛們都是一驚,先是抽刀嚴陣以待,待到看清領頭的是衛太傅時,又連忙收刀垂立讓路。後來大內統領呂文霸乾脆扯著嗓子喊:「太傅的馬到了,前面的禁軍都避讓開來!」

      這一路兵荒馬亂,攪得整個深宮都沸騰了起來,

      衛冷侯後的武將們都是殺伐狠勇慣了的,可是沙場去了無數次,在這皇宮裡策馬奔騰可是連想都沒想過的。也只有跟著衛冷侯這樣英武決斷的主公,才能行這干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狂妄之事!

      一時間酒意正濃,熱血翻湧,將那馬鞭子甩得更狠了些……

      等到一路人馬跑到皇帝的寢宮時,寢宮燈火通明,滿院子的奴才宮女烏壓壓跪了一地,個個瑟瑟發抖,只當這太傅又故技重施,重演那血洗皇宮的噩夢。

      聶清麟也得了信兒,本來是等著跟太傅用膳,沒成想卻等來兵馬。

      也罷,劫數將至,躲也躲不開,倒是面色從容鎮定地走了出去,安巧兒在身後已經是哭成了淚人,只抱著聶清麟的大腿哭喊著:「皇上!」

      聶清麟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慢慢走到了院子裡。

      只見衛太傅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黑衣,霸氣肆意,沐浴在月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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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 08:29 PM

第十一章

      衛太傅也正看著剛剛邁出宮殿的小皇帝,方才進了院子時,瞧見著一院子奴才們惶恐的反應,便知道他們是誤會什麼了。

      嘴懶得解釋,卻想著看看小皇帝嚇得小臉兒發白的樣子也是有趣。

      可是等那小兒出來了,才發現滿院子的惶恐,都是為了襯得台階上的那點孑然傲骨。

      平日裡見慣了這小龍吐珠,倒是不覺得怎樣,可是趁著月色從馬上望下去,這夜幕低垂下,那張尖細的小臉雪白的泛著螢光,倒真似那天上明月移下了凡間,小兒穿著一身明黃的便裝,腰帶束起細瘦的腰身,斂著精細的眉眼,表情也猶如月光清冷,不卑不亢地靜靜地望著自己……

      衛太傅微酣地瞇著眼兒,突然感覺到:長得倒真是有些味道……

      「皇上是在等微臣用膳嗎?衛冷侯終於開了口,低沉的聲音打破了院子裡的死寂。

      聶清麟淡笑著回到:「中午吃得甚飽,也沒甚麼走動,倒是不餓,太傅如果要事纏身,倒不必特意陪朕一起用膳。」

      衛冷侯聽著那軟糯的聲音,稍一帶馬的韁繩,讓駿馬朝著台階又「噠噠」走了幾步,待到走到了小皇帝的身邊,突然彎腰伸手,一把就將聶清麟拽上了馬背。

      聶清麟沒有防備,抿著嘴兒,連忙伸手抓住了衛冷侯的手臂穩住了身子的平衡,然後聽到自己頭上的的男人富有磁音的聲音說:

      「既然本侯害得皇上存了食,就帶著聖上好好的消消食吧!」說完,將小皇帝橫在了自己的身前,拽起韁繩喊了聲「駕」,便往外跑了出去。

      旁邊的武將們看著衛太傅把個瘦雞崽子的皇帝拉到了馬上,頓時哄得笑開了,也跟在自己主公的馬後,悉數奔了出去。

      宮裡的一干人等就這麼瞠目結舌地看著太傅大人像土匪頭子似的將皇上劫掠走了。

      等到安巧兒可算是反應過來,衝出去徒然地大喊一聲:「皇上!」

      那隊夜闖深宮的人馬已經伴著張狂的笑聲跑得午門外去了……

      聶清麟著實是被醉酒的太傅嚇得不清,打死她也沒想到,這位權臣會大半夜的騎馬入深宮,然後拽上自己滿京城地閒逛。

      自己的身上就是件薄薄的棉裌襖,冬夜風硬得很,雖然太傅後來將自己攬入了他的懷中,迎面襲來的寒風還是凍得四肢發僵。

      幸好這太傅的酒瘋還沒有耍得徹底,感覺到了小皇帝在發抖,便將自己身上的貂絨大敞扯到身前,將小龍珠的身體密實地包裹了。

      聶清麟只覺得自己靠著的那片胸膛傳來陣陣熱氣,只一會的功夫凍硬的四肢漸暖了過來,只是身後那股子男人所特有的雄壯氣味伴著濃郁的酒味直往口鼻裡鑽,熏得她那雙頰的緋紅一直未能卸下,加上馬背上的顛簸,只能靠著太傅那結實的胸膛裡,盡量地把小臉往厚實的貂毛裡藏。

      一隊人馬在皇宮裡撒完了野,覺得在京城裡跑得不過癮,最後居然又叫開了城門,奔到到了京郊的燕子湖畔。

      太傅的手下大部分是北方雪地的漢子,不畏嚴寒,加上這一圈跑得熱了些,叫來個幾十個侍衛,將湖面一隅的厚冰鑿開,然後這幾個朝廷叫得上號的武將大員們,居然就這麼的脫下了衣袍,打著赤膊,撲通撲通地跳進了水裡。

      聶清麟真是看呆了,要不是知道這些位的前程一片大好,還真以為這是要集體殉國的架勢呢!

      衛太傅立在馬上,哈哈大笑地看著自己這幫子生猛的部下撒著酒瘋,然後低頭去看半張著小嘴,瞪著大眼兒的小皇帝。

      小孩就應該有點天真膚淺的樣子,一天總是寵辱不驚的模樣擺給誰看?

      可小皇帝倒是驚了,眼睛睜得奇大,直勾勾地望著湖裡那些個膀闊腰圓,胸毛畢露的漢子們!

      衛太傅猛然想起了皇帝的「隱疾」。

      老部下們太不謹慎,被白白吃了豆腐都不知情。太傅虎著臉一下子將小皇帝的身子扳了過來,用手捏住了她的臉頰,陰測測地問:「好看嗎?怎麼連眼都不眨?」

      按理說現在聶清麟應該是拍一番馬屁的,說些什麼「好看得緊!強將手下無弱兵」一類的溢美之詞,可是這臉凍得實在是太僵了,嘴也不太利索。被太傅熱騰騰的大掌一捏,倒甚是舒服,不自覺那冰涼的臉蛋就在太傅的大掌中微微磨蹭了幾下。

      衛冷侯只覺得一股子嫩滑綿軟的觸感頓時在掌間擴散開來。以前雖然也鉗過這小子的下巴,但是還真沒發現小皇帝的皮膚居然有這麼好……一時間,太傅的手再也沒鬆開,乾脆兩隻大章都貼在了皇帝的嫩臉蛋子上。

      雖然是緩和了,但是聶清麟卻覺得自己與太傅大人眼下的情勢似乎不妥。

      母妃失寵得早,她自幼不得父皇歡喜,也就是每年的節日宴席上遠遠地望見皇帝那麼一眼,來自男性長輩的關愛該是怎麼樣,她還真是不大清楚的,但是被掌握自己生死的衛太傅這般親近,還是有些盛寵難承啊!

      當下邊想掙脫了那對大掌:「太傅大人,朕不太冷了,愛卿鬆手吧!」

      哪成想,那對大掌銅鐵澆築的一般,半點撼動不得,反倒是她的無用掙扎讓場面略顯尷尬。

      衛冷遙眸中閃著不明的意味,突然翻身就將小皇帝抱下了馬,轉身來到湖旁的密林裡。

      高大的身子擋住了身後侍衛們的視線,他將小皇帝按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便慢慢低下了頭……

      待到衛太傅的俊臉與自己近在咫尺,那眼裡閃著都是獸兒般的光,熱氣也噴到了嘴邊,聶清麟頓時心裡警然:太傅的這場酒可真是醉得不輕啊!

      連忙側過了臉去,突然大聲說:「太傅您醉了!」

      衛冷遙的薄唇差一點就貼在小皇帝的臉上,突然被那軟糯的聲音大喝,心裡也是一凜:自己究竟是要幹什麼荒唐事?

      心裡警醒的同時,胳膊微一用力,便將小皇帝甩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聶清麟這才發現衛太傅的氣力是何等之大,自己被狠甩在地上,撞得兩個胳膊肘連同膝蓋一陣發疼。

      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回頭再望向太傅,發覺愛卿的酒應該是醒了,滿臉除了對自己荒誕行為的震驚外,那股子殺氣止都止不住。

      酒後輕薄皇帝,可真是好說不好聽啊!

      欺君犯上對於太傅來說,雖然是家常便飯,但太傅這麼英偉神武的真男子,卻想要吃同為男兒身的皇帝的豆腐,真是人生洗刷不掉的污點呢!

      聶清麟知道,要是在不做點什麼,備不住太傅熱血一湧便要殺人滅口!

      於是坐起了身子,努力壓在心裡的慌亂,略顯委屈的說:「太傅說帶我消食,如今肚子倒是餓了,太傅你倒是醒醒酒,好帶朕吃些東西啊!」

      可是台階都給了,太傅卻不肯下腳兒,還是那麼殺氣騰騰地盯著自己,聶清麟只得自己往台階下滾了,便掙扎著起身,趕著往林外走。

      以前在深宮雖是備受冷落的皇子,但也是按著宮裡的體制規格,一路嬌嬌嫩嫩養大的,哪裡遭過今天這樣的罪啊!方才摔得實在是太疼了,加上白天的胃病剛剛犯過,又在馬背上折騰了一番,真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怎麼也爬不起來。

      心裡正慌著呢,突然身子一輕,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

      聶清麟只當是太傅要趁著月黑林密摔死自己,連忙一把抱住了衛太傅的脖子,眼兒睜得大大地望著他。

      可是太傅心裡所想的就跟小皇帝大相逕庭了。

      方才見這小兒像隻貓兒似,在雪地上扭了半天也起來不來,可笑的樣子倒是讓自己緊繃的情緒緩了下,便走過去將他抱起。

      原想著被自己那麼甩在地上,多少會有些怨氣牴觸,沒成想將這小龍珠抱起時,小子居然毫無間隙地立刻回抱了過來,攬著自己的脖兒倒是親近得很。

      這等親密的樣子,倒還真像個孩子被斥責後,得了空兒便委屈地靠過來撒嬌。

      鐵石的心腸登時就軟了一下,緩了緩語氣說:「夜太深了,再去敲開宮門就不大好了,不如皇上一會去本侯的府上吃些東西,再歇息一宿,明兒跟臣一起去早朝吧!」

      只要不是慘死在林子裡,太傅怎麼安排都行,聶清麟趕緊點了點頭。

      衛太傅抱著她又翻身上了馬,也不等那些在冰湖裡嗷嗷下餃子的部下們,自己先帶著侍衛回到了府上。

      回府時,太傅對自己府裡的劉總管說道:「一會兒魯豫達他們要是折了回來,你就說我睡下了,看著安排他們吃喝歇息吧,然後你叫廚房備些好消化的飯菜送到本侯的房中。」

      說完便抱著聶清麟進了自己的寢房。

      劉總管看了看太傅懷裡那個粉雕玉砌的孩子,一眼就瞄到了他身上那明晃晃的黃色,立刻低下頭,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低聲應承著

      待到進了屋子,太傅將小皇帝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問道:「一會皇上可否穿微臣的便衣?」

      聶清麟身上的那件衣服方才在雪地上染得都濕透了,再不換下來就要招了風寒。

      聶清麟心裡一沉,覺得自己同意在太傅府裡過夜實在是失策,可是轉念一想,不同意又能怎樣?難不成這位太傅大人真會聽她這個傀儡皇帝的話嗎?

      躊躇間,她猶豫著說:「天色不早了,太傅給朕安排到客房即可,朕一會自行更衣進膳,就不打擾太傅安歇了。」

      方才林中的事情雖荒唐,但是小皇帝那一躲,太傅大人心裡也是來氣的,心道:倒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平日裡直勾勾盯著自己,過眼癮倒是起勁兒的很,到了節骨眼兒,反而扭捏羞澀上了。

      不過想起他年齡尚小,事到臨頭羞澀一二也是正常。也幸好他羞怯了起來,不然自己那一下子真的親上了,酒醒過來,想到自己親了男子,免不了懊惱得要殺人滅口,正在清理藩王的緊要關頭,另立新君也甚是麻煩啊!

      可如今聽得小皇帝要跟自己分睡,不知怎的,心裡又不大是滋味了,頗有好不容易大方一回,給出去些許賞賜,反而被人罩著臉兒扔回來的感覺。

      當下拉著俊臉說:「聖上又不是沒有跟微臣同塌而眠過?是嫌棄微臣睡品不好嗎?」

      聶清麟連忙說,那怎麼會?是自己睡相不好,怕驚擾了太傅大人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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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 08:31 PM

第十二章

      衛冷侯心知小兒嘴滑得緊,也懶得再跟他分辨,命侍女拿來內衫讓小皇帝換上。

      聶清麟接過內衫,瞟了眼也在換衣服的太傅大人,借口有些冷,也沒用侍女服侍,放下床幔快速地換好。

      幸好冬日的內衫布料綿軟厚實,加上衛冷侯的衣服很大,套在身上如同布袋,倒也不能露出馬腳。

      正在換衫時,飯菜被端了進來。

      只是端飯菜進來不光是劉總管和下人,還有一位身著華服,正當妙齡的嬌俏少女,精緻的小臉上掛滿了甜笑:「妾身聽聞太傅策馬出遊,心想著回府後,必定是身上寒氣甚大,於是早早地備下了一盅蟲草花豬骨湯,一直守著未敢入睡,您剛回來,妾身就趁熱給您送來了。」

      說著,素手擎著一方托盤,上面擺著一盅冒著香氣的硃砂小瓷罐,裊裊走來。

      佳人如此貼心,聶清麟隔著簾子都聞到了香氣,可衛太傅的臉兒卻冷了下來。

      還沒等美人走到近前,便呵斥起她身後的劉總管:「香兒剛入府中,不懂得這衛府的規矩,可難道你也是剛入府的嗎?妾室沒經傳喚,怎可擅自進入本侯的房間?」

      劉總管倒是個懂事的奴才,立刻低頭向太傅認錯,可心裡卻想著:這尚府的嫡出小姐剛入府中,還不識得太傅的家法嚴厲,非要拿出那貴女千金的架勢,自己哪裡能攔得住啊!不覺心裡對新入府的四夫人,反感添了幾分。

      這名喚香兒的被太傅訓斥得下了臉面,本來掛著的甜笑再也攏不住了,臉色緋紅,緊咬住下唇,低聲說:「原不關總管的事兒,是香兒莽撞了,太傅千萬不要動怒,香兒這就出去。」

      衛冷侯這才緩了語氣道:「香兒你初到府上,不宜勞累,以後這些廚房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你是尚府嫡出,本侯原是不該納你為妾的,奈何你哥哥的一番美意,加上你也肯委屈了自己,倒是白白的成全了本侯……你且休息去吧,本侯一會回到你的房中歇息。」

      這番話,立時讓尚雲香心花怒放,自己是昨兒才到府上的,因為先皇國喪未過,原本該是納妾的儀式都沒辦,自己進了府,也一直沒能服侍太傅,太傅的意思……當下小臉更是粉霞遮雪,緋紅一片。

      當她羞怯地轉身離去時,微微抬頭瞟了一眼那放下的幔簾。

      聶清麟一直躲在床上替那美人難過,衛冷侯真是空長了副驚冠六宮的皮囊,半點憐香惜玉的氣質都沒有,跟他那幫在冰湖中洗澡的弟兄們倒是很相配,都是該上山落草為寇的綠林漢子。

      只可惜了那碗香噴噴的煲湯了……

      不過聽那意思,這響亮的一巴掌後,一顆大甜棗又把美人哄好了。

      哎,原來這宮外的女人與宮內的一樣,窮盡畢生的算計,只為抓住那根本不能一人獨享的男人心。

      話本子裡的舉案齊眉,二人相守到老的佳話,倒是真的只適合在那方寸的檯子上咿咿呀呀地演繹著,讓那些宅院裡的觀者們,用虛構的甜味來彌補這現實的苦楚……

      待到那香兒離開房間後,劉總管連忙吩咐身後的下人將準備的飯菜擺好,便也跟著下人們退下了。

      劉總管出來時,剛轉過長廊便見那尚雲香並沒有回房,而是在長廊那等著自己,立刻柔聲低語:「劉總管,方才是我的不是,害得你受了太傅責罰。」

      劉主管趕緊低著頭說:「四夫人,您太客氣了。」

      尚雲香又微笑著示意身邊的丫鬟,將一塊通透帶水兒的碧玉遞給了劉總管:「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權拿來讓總管賞玩,以後要是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劉總管多多擔待啊!」

      劉總管推卻了一番,只能滿臉堆笑著謝過四夫人的美意,收下碧玉。

      尚雲香見總管收下了,笑著又問:「方纔見太傅好像是抱著個進去的,那床簾又是撂下的,莫不是其他的姐姐在房中?」

      劉總管立刻明白,這是套話來了,可是有些話可真不是她一個妾室該問的。

      太傅府一直沒有正室,雖不知太傅是什麼心思,但是這正室的行情可是一路水漲船高,有誰不知道,今日是太傅的正妻,那就是明日六宮之主了!

      就算太傅一直不肯鬆口立正室,那妾室也是人人爭搶的,以後就算不能成為皇后,但是從太傅府帶入宮門的,好歹也是個妃子不是!

      宮變後,各個愛鑽營的府宅都按捺不住,不斷地往太傅府裡遞畫像。

      可想他尚府也夠厚顏的,先是一個庶女出身的悔婚在前,現在眼看著著太傅兵權在握,一朝問鼎,便又推舉著嫡出的三小姐來做小妾。

      但是太傅也夠出人意料的,在那麼一大堆畫像裡單挑出這麼一位來,莫不是真是對尚家的姑娘情有獨鍾?

      想到這,劉總管心知這為是新鮮入府的,娘家也是個望族,估計還能得寵些時日,倒是不能得罪了,便滿臉堆笑地說:「四夫人,您是多慮了,方才太傅大人既然說今夜宿在您的房裡頭,便斷不會再叫其他的夫人,時候也不早了,您還是回屋準備著個吧。」

      尚雲香見劉總管避重就輕,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依著自己以前在尚府的性子,定是把這收了好處,還糊弄主子的奴才拿住狠狠整治一番,但她也心知自己初入府中,不能得罪這府裡的總管,只能笑著轉身離開。

      等到四夫人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劉總管收起笑容,輕蔑地撇了撇嘴,隨便地將那塊昂貴的碧玉塞進了自己放碎銀子的荷包裡……

      而太傅的房間內,衛冷侯揭開了簾子,衝著看完了大戲的皇帝說:「聖上,用膳吧!」

      聶清麟方才聽到衛太傅要去妾室房裡過夜,心裡就一陣輕鬆,所以痛快地下了床,坐在了桌邊。

      桌子上的菜品都用銀針試過了,下人方才也逐一試食了。看來太傅府的警戒一點也不比皇宮裡差。

      不過也是,刺客也都是長著心眼兒的,知道該殺誰才能名揚天下。習得一身舞劍下毒的絕學,卻來殺個擺設兒皇帝,豈不是暴殄天物?要是一朝殺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佞臣賊子,那真是名垂青史,鐵血丹心了!

      想到這,略同情地看了太傅一眼。

      太傅大人似乎不太餓,看著小皇帝吃了一會,也不說話,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出了房,大約是去了那四夫人的房間。

      聶清麟終於可以一個人愉快地用餐,最後美人素手調配的美味煲湯也悉數進了天子的腹中。

      當小皇帝終於躺在太傅那張寬大的床上時,聞著枕間太傅身上獨有的氣息,迷迷糊糊地想著:父皇當初是一味的昏庸淫奢,懶理朝政,最後也是氣虧腎虛,身體不大強健了。

      而現如今這太傅,既要操勞國事,算計著奪位,防備著刺客,還要每天夜裡,回府中辛勤耕耘著這幾房夫人的肥潤良田……

      這真是比父皇還要操勞百倍,大抵離虧空也不遠了吧?也難怪寵幸個新婦,那臉色都像上刑場一樣暗沉。

      只盼著附庸權勢的大臣們再多些,讓太傅多納幾房美妾,待到太傅酒色兩全,內裡空虛,就這麼自自然然地一命嗚呼了……那可真是「此時無招勝有招」啊!

      這麼一想,也許自己的前程也沒那麼昏暗!在被窩裡又愜意地滾了兩下,不大一會便睡得香甜了。

      單說太傅大人,出門的時候臉色的確是不大好的,可是不好看的緣由,卻只有他心裡最是清楚了。

      前兒個總管拿來一筐的畫像讓自己挑選時,自己看了幾幅,獨獨看著一副畫像裡的女子順眼,一問才知,是尚府的嫡出三小姐,正當妙齡,甚是嬌艷。

      衛冷侯一下就明白這兵部侍郎尚凝軒的盤算了:想那宮裡的尚雲初已經一盤殘羹,這尚侍郎自然是拿出盤鮮美的來討好自己了。

      這尚凝軒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當初在宮變的關鍵時刻,站到了自己的一邊,但是他到底不是衛冷侯親培出來的部下,急需用聯姻維繫下與這大魏朝權臣的關係。

      奈何太傅始終不立正妻,借尚侍郎八個膽子,不敢拿自己妹妹嫡女的身份說嘴兒,去向太傅逼婚,只盼著妹妹貌美機靈討得太傅的歡心,那自己以後在太傅的面前也自然是被多多倚重了。

      想著尚凝軒這點心思,衛冷侯覺得非常時期,應該是拉一拉這位重臣,宣示下親近了。但是心裡卻是對尚凝軒的為人微微鄙薄了一下:原以為是個雷厲風行,磊落的人物,竟也是個拿自己親妹妹的名節投機鑽營之輩。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小人,用起來順手,丟棄掉也不心疼……

      於是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挑了三小姐尚雲香入府。

      本來是兩全齊美的佳話,但偏偏剛才這尚雲香進了屋子時,讓太傅狠狠地堵了心。

      當這新納的妾室,站在屋子當中,與那小龍珠子只有一簾之隔的時候,衛冷遙才猛地發現,自己為何當初獨獨看著尚府的千金無比順眼了!

      那尖細的下巴,身形無不跟那幔帳裡的人兒有些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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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 08:32 PM

第十三章

      這種神似背後蹊蹺的隱情,真是讓太傅大人陰雲密佈、翻江倒海。

      偏那挑起了事端的,跟個沒事兒的人似的,穿著自己的貼身衣物,坐在桌邊斯條慢理地吃著飯。

      寬大的內衫愈發襯得小人兒嬌小玲瓏,一副綿軟可口的模樣……

      那一刻,看著那咀嚼著食物的小口,衛冷侯只覺得密林子裡的那股子邪氣又翻湧上了,趁著還沒幹出讓自己後悔的事前,他便沉著臉騰地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房間,劉總管連忙迎了過來,低聲問:「太傅是要去四夫人的房間嗎?」

      等了半天卻不見太傅回答,微抬頭一看,卻發現太傅的臉上一片猙獰,殺氣陣陣……

      這樣的表情……劉總管是見過的,記得更是刻骨銘心。

      太傅上次露出這樣的表情是什麼時候來著?想起來了,是衛冷侯犒勞安撫了邊縣將士那會兒,滿滿一縣城的百姓,都爭搶著出來看這畫上仙人一般的大人,當時的衛督軍,站在高台上對全縣的百姓說,此次朝廷興兵,管保叫他們以後的生活無虞,再不用擔驚受怕。

      衛督軍訓完話,前腳剛走,後腳這一個繁華的邊縣就被偷襲的匈奴一夜之間燒殺得一人不剩。

      那時候,聞訊折返回來的太傅大人站在一地的焦炭狼藉裡,看著那一具具的婦孺稚兒的屍體,露出的便是現在這滿臉肅殺的表情。

      當時他身為督軍,本無出兵將令,卻饒過了當時統軍的大帥,擅自帶著自願跟隨的五百輕騎兵,每人身上只帶了兩日的乾糧,千里奔襲,趟過了大河,橫穿了連當地人都不敢涉足的死亡沙漠,從不可能的角度,出其不意繞到了當時匈奴元帥的大營的背後,匈奴毫無防備,後方空虛,夜裡一舉閃電偷襲成功,斬了那元帥的首級,又連夜回轉,將賊首高掛在邊縣已經變得殘垣斷壁的城門之上,祭奠了這滿城枉死的冤靈。

      那一役,嚇破了敵膽,也讓衛冷侯的聲名大振,滿朝的文武這才知曉,原來那滿腹經綸的狀元郎,居然是個能一夫當關的能人武將!

      這段往事,劉總管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為他是太傅當年督軍從邊關帶回來的。原來他是個宮內禁軍的小統領,後來因為治軍過嚴,得罪了榮尚書的親侄子,被罷免充了軍。

      當年在沙場上,要不是衛太傅出手相救,自己差點被亂箭射死,但是一條手筋還是被挑斷了,再使不上氣力,從此落下了殘疾。

      幸好太傅大人不嫌棄他成了殘廢,念及他以前作戰的勇猛,又有些統領事務的才幹,帶入府中做了總管。他也是銘記太傅的恩情,只當成自己的命是太傅的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府宅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這太傅府衙之內,一派祥和,為何太傅卻又露出了如此震怒的表情?

      劉總管的表情頓時也變得凌然,束手垂立,屏息凝神地等著太傅的吩咐,心裡想到:

      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只是打死劉總管,他也想不到,如今失守的是太傅的男兒真我自尊,熊熊大火已經將城門口燒得是外焦裡嫩。

      惹下這場大禍的,也不用千里奔襲去取首級,便正在太傅的房間裡,躺在被窩裡嬌憨地打著滾兒,睡得正甜呢!

      怎麼突然對那個小廢物生出了這等荒誕的念頭?

      太傅那一刻立在院中,各種念頭都在心裡湧動,理智告訴他,解決麻煩最佳的法子就是一個字——殺!

      可腳卻像是長了根兒似的,怎麼也挪不動了。

      醞釀了半響,平衡了利弊,太傅終於收起了滿臉的殺氣,閉著眼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明兒個,你親自準備馬車,早早的把我屋子裡的那個人送進宮裡,再告訴阮公公一聲,皇上身子不爽利,以後就不用上早朝了……走,去四夫人那。」

      劉總管趕緊低頭應下,然後從荷包裡套出那碧玉,小聲說:「方纔四夫人打賞了小的……」

      太傅的腳步沒有停下,冷笑著道:「香兒倒是個會鑽營的,頗有家兄風采……她依然要給,你就收下吧。不過她要你做什麼,可要悠著點……」

      劉總管連忙低聲說:「謝太傅,小的心裡有分寸。」

      而衛太傅沒有回頭,進了新納妾室的房間。

      按理說,該是*一刻,錦浪翻滾的*時刻,可是衛冷侯再看著自己親選的新婦,真是再沒有一處順眼的地方了。

      下巴尖得討厭,那身段單薄得失了福氣,胭脂的味道有些嗆人,皮膚看著甚好,卻怎麼也不如在林中摸到的軟膩順滑……

      這麼食之無味地例行了一番,太傅起身便著衣出去了。

      那尚雲香的臉上紅潮未褪,原指望著太傅大人能攬著自己入眠,沒成想,夫君竟然起身便要離開了。

      她雖是沒有經驗的,也體會到了太傅大人方纔的興味闌珊,自詡是個美人的她頓時心裡有些慌神兒。

      於是一臉惶恐,連忙起身問道:「太傅這是要去哪?是香兒做錯了什麼?」

      衛冷侯臉色如常,語氣平和地說:「香兒甚好,只是本侯還有些要事去書房處理,你且安睡下來,明兒我會讓總管給你送些補身子的羹湯來。」

      說完便離開了尚雲香的睡房,一個人回了書房。

      尚雲香看著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

      當初哥哥提出讓自己嫁給衛冷遙做妾時,自己只是猶豫了一夜,便點頭同意了。除了奢望著有朝一日成為那六宮之主外,想到衛侯出眾的相貌,更是讓尚雲香心動。

      原來還設想著進了府裡憑著自己的姿色一朝得寵,沒成想,這一夜的功夫似乎就是恩寵不再了……說到底,太傅應該還是喜歡自己那庶出的姐姐詩文才情,可恨自己女紅琴藝樣樣精通,偏偏詩詞歌賦上欠了些火候,只能日後多下些功夫,露出些個文采討得太傅歡心。

      這邊尚雲香立下了女狀元的志向,那邊聶清麟也歡喜得緊。

      在太傅府睡了一宿,原想著第二天還要跟太傅同車進宮甚是遭罪,沒成想第二日太傅便不見了蹤影,待到自己被一對車馬送回了宮中,又被告知,打今兒起不用上早朝了,也不用去上書房了。

      聶清麟有些愕然,待到每日進膳,那個高大的身影沒有再出現在自己的寢宮時,又鬆了口氣。細細想來也甚是滿意,覺得自己的日子總算是要輕快些了,便一個人躲在宮裡,磨著安巧兒弄些可口的零嘴,翻著內務府監新送來的才子佳人的冊子,優哉游哉地消磨了起來。

      不過鬧騰了一宿,第二天小皇帝還沒有上早朝,朝堂上頓時開了鍋。待到過了三日,還不見皇帝的蹤影,大臣們個個都是心裡畫魂兒了起來。

      當初太傅宮變實行的是他拿手的「閃電」出擊,宮裡血光沖天,可卻止步於宮門之內,宮門外的說法一律是先皇駕崩。

      市井謠傳甚多,但是史書裡正經記載的卻是魏明帝因惡疾駕崩,順情順理。群臣們也就是心知肚明,誰也不敢也不能往外說而已。

      但是雖然衛冷侯當機立斷宰了幾個出頭鳥,立下了威信,但是忠於大魏的頑固不化的老臣還是有的。

      於是這第四日,朝堂上便熱鬧了起來。

      領頭的是翰林院的老學究吳景林大人,此老為人耿直,算起來還是當今聖上聶清麟在書房開蒙的夫子。

      宮變那些日子,老人家氣急攻心,病倒了在了府裡,今兒好不容易見了起色,偏趕上這檔子事,聽聞了前幾天夜裡太傅率領部下闖進皇宮,劫掠了皇上的事情後,老頭兒將雪白的喪服套在了朝服裡,一個人舉著奏折就對著那朝堂上空著的龍椅下跪,狠狠參了衛太傅一本。

      衛冷侯坐在蛟龍椅上,正漫不經心地揉著脖子,這幾夜,他一直通曉在書房研究的平西地勢,昨兒個天微亮了才在軟榻上囫圇了一覺,脖子似乎不大爽利。

      待到吳景林那骨頭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自己的滔天罪狀宣讀完畢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吳閣老,本侯看你是病得不輕啊,本侯既然是受先皇的委託,承擔著教導幼帝的職責,自然是盡心盡力。

      本朝高祖是馬背上的天下,一向有尚武之風,聖上白天要研習功課,沒有閒暇,趁著晚上空閒,練一練這馬背上的功夫有甚錯處?值得吳閣老您穿著喪服在朝堂上胡攪蠻纏?」

      吳景林稀稀落落的山羊鬍氣得翹起了老高:「那天夜里長街的動靜,在場的哪一個大臣沒聽見?寒冬深夜,皇上倒是怎麼個尚武心切,非要深夜跟你們這幫子醉漢騎馬?聖上若是康健,為何這幾日一直不來早朝?今天老臣我拚死也要見皇上一面,如若哪個賊子存心扣著皇上,老臣我豁出去,也要闖一闖這皇宮的大門!」

      說完瘦骨嶙峋的老頭,扯開了朝服的袍子,穿著一身麻衣就開始往外跑。還沒跑幾步,邊被兩個侍衛高高架起,蹬著細瘦的腿兒,一路喝罵著被架出了午門。

      阮公公立在一邊,心說:「這個吳閣老,好好的不在家養病,偏鬧這麼一出,真是不給自己的兒女積福啊!」

      沒成想太傅的心思卻讓人費解,輕描淡寫地說,這吳閣老朝堂失態,罰他在府裡閉門思過,又罰奉三個月後,就再也沒有什麼雷霆手段了。

      下了朝堂時,魯豫達跟在太傅的身側不解地問:「太傅,那老兒這麼不開面兒,怎的不一刀剁了他?」

      太傅揉著脖子坐在上書房的椅子上,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架不住又臭又硬的書生,吳閣老在朝中清譽甚佳,原先也是不得先帝寵愛的,但是那忠心倒是十足的真。

      這樣本來就掛著閒職的,快要歸隱的老骨頭,也鬧不出什麼大風浪,殺了他,倒是成全了他的赤膽忠心的美名,本侯反而在全天下的讀書人心裡失了份量。」

      魯豫達一聽,頓時豁然開朗,心裡又敬佩了他的太傅大人幾分。

      這樣能文能武,運籌帷幄的英偉人物,他不坐天下誰能坐?那個瘦雞崽子的皇帝嗎?

      還什麼通讀經史的大儒?連這點都看不開,真是白白活了這麼大的年歲。

      可是魯豫達不知,他心中的這個英偉人物,心情其實是大大的不好。

      那日夜裡,他猛然警醒,便立下了少見那小廢物的心思。

      沒成想,癮頭還沒有卸下,這幾日一直躲在寢宮混吃混喝的小混蛋,卻給自己惹來了這些個風雨。

      馬上就要舉兵平西了,朝臣之心不能不安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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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 08:33 PM

第十四章

      第二天,經過太傅的首肯,各個朝廷大員王府的家眷便接到了入宮與聖上一起裁製花燈的聖諭。

      賞燈節在民間的習俗是:討彩的頭燈由家中的婦人和未滿十五週歲的稚子一起裁製,製作出來的綵燈厚重華美,裝飾在自家的庭院裡。

      若是皇家的頭燈更是不得了,衣以錦緞綾羅,飾以金銀明珠,在宮內的廣場上,高二十餘丈,燃五萬盞明火,簇如花樹

      雖然燈的骨架裝飾,大部分都是手巧的工匠完成,但是為了討得祈福吉祥的綵頭,細小的工序還是需要皇親貴胄的家眷們過一過手兒。另外各府各宮也要再進獻一份精緻的燈籠,掛上燈謎,署上府宅名字交呈給宮裡,到時一併掛出,共君臣賞玩。

      這節前的聚會也是各個深府宅院的女眷們露臉的機會,往年每逢這個時刻,都要盛裝出席,與後宮的妃嬪同樂。

      而今年這次,女眷們更是肩負重任,除了進宮裁燈,還要替自家的老爺看一看那許久不露頭的小皇帝是否還在人世。

      女眷們自然是紛紛打起了精神,早早起來梳洗打扮,拿出襯頭的首飾精心裝點一番,再蹬上馬車紛紛入宮去了。

      聶清麟也得了太監的傳話,不由得微微一笑,吳閣老在前朝那得那麼大的動靜,太傅大人這是要讓她給群臣們吃下定心丸啊!

      顯然衛侯大人認為:聖上年幼不宜聽政,但是跟一群女流制燈便是件休養身心、有助於成長的美事。

      既然太傅大人下了差事,自己這個傀儡皇帝自然是用心完成,才能討得權臣的歡心。於是著裝準備了一番,便去了偏殿,與眾位愛卿的女眷一起裁製頭燈。

      各位女眷早已到齊,立在殿口恭迎皇上。

      其實這些官府女眷們大部分都是沒見過這位小皇帝的,只有幾個老臣的家眷依稀記得這個還是十四皇子時的皇上。

      等到看著一位穿著明黃長袍少年下了鑾駕時,一時間都驚呆了。

      只見那少年天子頭戴綴得高高的浮雲冠,一條金線編製的瓔珞從冠後垂下,香膚柔澤,一雙大眼甚是飛揚,下了鑾駕時,那飄逸的瓔珞在腦後微微地晃動,晃得人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見過十四皇子的心說,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十四皇子是這麼個風流的人物?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小皇帝怎的像個閨女一般,越長越出息了!

      只可惜是個天殘,又是個傀儡擺設兒,不然這樣的品貌,待到來年小皇帝正式開宮選妃,自家的女兒被選入了宮,該是何等的福氣啊!可惜,可惜……想一想,都替這小天子長歎了一口氣。

      安巧兒在一旁看著自家的小主子也是歎氣,今兒這身行頭,是主僕二人精挑細選的,因這女眷相聚,難免有那心精眼細的,為了免得被看出了馬腳,自然要嚴陣以待。

      那浮雲頭冠頗沉,但是為了顯得個子高些,脖子酸痛些也認了。腳下的靴子也是厚底的,安巧兒還在靴內放了厚厚的氈墊。

      小主子自幼便扮男孩,舉手投足間的做派倒是少了女兒家的扭捏,可是這漸漸張開的模樣兒……以後怕是越來越難藏住了。

      等到皇上做到了上位,各位夫人依次地見過皇上後,便坐在了大殿上的各個小桌旁,開始裁製宮燈。

      皇帝裁燈就是做做樣子,動了兩下剪子剪了個紙花後,剩下的交給了安巧兒和小太監,便停在椅子上歇了,時不時從桌子上的盤子裡撿了些新醃的梅子放入嘴裡,然後興致勃勃地看殿下的大戲。

      太傅府沒有正妻,這次入宮的卻不是早進府的妾室,而是新入府的尚雲香。

      眾位女眷心知,這尚雲香是兵部侍郎嫡出的妹妹,出身不俗,初入太傅府就得了這麼大的臉面,可以進宮面聖。由此可見,正在盛寵之下,雖是個妾室,在座朝廷大員的誥命夫人們,誰敢看輕她?

      這大殿裡,哪一個貴人是她們該真正討好的,各個宅斗錘出來的玲瓏心腸明白得很呢!一時間,太傅府四夫人的桌旁諂媚之詞不斷,反而小皇帝坐在高高的殿上,倒是略顯冷清,不過還真不妨礙聖上觀摩學習這阿諛奉承的功夫。

      只見尚雲香隨便剪了幾下子後,四夫人「蕙質蘭心,心靈手巧」的美譽立刻傳遍大殿,人人都爭搶著學習四夫人剪的花樣,各個聚精會神認真得無以復加。

      一時間,這尚雲香眉眼裡也透起了志得意滿,臉上都是飛揚的神采。

      可惜也有人看不開,非要下這太傅得寵妾室的臉面。皇帝進殿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楚韻宮的雲妃娘娘才姍姍來遲。

      後宮裡剩下的先皇的妃子不多,多是無所出的,或是誕下公主的。如今先皇驟然駕崩,她們失了這宮裡的依靠,都是謹言慎行,務求不顯山露水,早早地就在殿旁的角落裡坐下,剪完了頭燈的花樣後,便不聲不響地糊著自己的燈籠。

      可是這雲妃娘娘到底是曾經名震京城的才女,出場也如仙女下凡一般,透著不俗。

      只見姍姍來遲的娘娘雲鬢高梳,一身紅衣,懷裡還抱著個白色雪亮的波斯種的長毛小貓,甚是搶眼。

      還沒走到殿口,雲妃就將懷裡的貓交給了一位侍女,讓她立在殿口等著,自己這才整了整衣服,儀態萬千地走了進來。

      這等張狂倒是讓眾位女眷倒吸了口冷氣。畢竟先皇駕崩,她是新寡,穿著卻是這麼扮鮮艷,當真是肆無忌憚了。

      聯想到她以前曾有太傅有染的傳聞,再看看這無所顧忌的穿著,倒是真的應驗了太傅待她甚是不同的傳聞。

      一嫡一庶,兩位尚府千金在這大殿上遭遇,可是封多少銀子也看不到的精彩大戲。

      聶清麟含笑著看雲妃娘娘向自己施禮,心裡明白今兒這燈籠糊的,搞不好醋雲滿天,也熄不滅這女人間的熊熊大火呢!

      果然姐妹相見,分外眼紅。那雲妃的紅衣的艷色都一直映到了眼睛裡。

      衛郎!你好狠的心!居然這樣報復於我!

      她在府中時,就與這嫡出的妹妹不睦,種種宅內的情形,往事不堪回首。

      當初入宮時除了母親的一意攛掇,自己多少也有些想揚眉吐氣的心思。原想著,這尚雲香嫁得再好,能高過這宮裡的娘娘嗎?

      可是一路峰迴路轉,尚雲香倒是嫁到了自己情郎的府中……

      聽聞這消息時,雲妃在自己的宮中,流淚得簡直是把枕榻浸濕了。左思右想,衛郎這般行事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想著報復自己,他怎會對自己這般狠心?當真是情之深,恨之切……

      哭完了後,那天生的好勝心又起來了,娶了又如何?衛郎這麼做反而證明他心裡放不下自己,若是自己這麼一味的頹唐,倒真是讓那尚雲香看了笑話去。

      於是盛裝打扮一番,便來跟自己今世至親宿敵決一雌雄來了。

      兩位尚府千金都是面上含笑,敘一下久別後的姐妹思念之情後,便坐到了一起。

      這麼一坐,倒是真比出了高下。雲妃到底是京城第一美女的底子,加上氣質高雅,讓人忍不住便要多瞟上幾眼,而這這四夫人,雖然臉型尚可,眉眼卻略略有些小家子氣,落了俗套。好在勝在年輕,倒也青蔥可人。

      尚雲香怎麼能不知道自己的短處?這幾日太傅再也沒有進過自己的房裡,也沒有進過其他妾室的房屋,甚至連面都難得見上一面,現在滿屋子的婦人都艷羨地看著自己,可自己卻知道這顆心從進了太傅府就沒有落底的時候。

      現在看到姐姐這副明艷照人的模樣,免不了疑心起了太傅納自己為妾的緣由,想著太傅對自己的冷淡,莫不是對姐姐餘情未了?

      妹妹心裡的憤恨倒是並不比尚雲初的少。

      雲妃看著自己妹妹那青春的面龐,勉強地笑了笑,便神定氣閒地說道:「原想著今兒是看不到妹妹你了,畢竟來宮內制燈的,都得是各府的正室,代表的是各家的臉面,卻不曾想,太傅開恩,准你一個妾室進府,到底是成全了我們姐妹的思念之情。」

      眾位女眷在一旁聽得分明,這可真是毫不留情地當眾下了四夫人的臉兒啊!一時間,大殿裡沒人再說話,各個支著耳朵,低著頭認真地剪著手裡的紙片。

      尚雲香哪裡受過這樣的氣?臉頰氣得騰地紅了起來,倒吸了口氣,臉上雖然掛笑,,笑意卻沒有到眼裡:「沒有辦法,我們衛府沒有正室,只好挑個體面的出來,哪裡比得上雲妃娘娘,嫁得皇家,雖也不是正宮娘娘,但身份尊榮,也就不論什麼正室不正室,小妾不小妾的了,說到底,還是姐姐那一步走得高妙啊……阿……嚏!阿嚏!」

      這番回擊真是漂亮!要不是後面的噴嚏實在不雅,聶清麟都要在心裡替伶牙俐齒的妹妹鼓掌了。

      那尚雲香也不知怎麼了,說著說著噴嚏不斷,待到捂著帕子又打了幾個時,心裡突然醒悟過來。

      她自小體質敏感,碰到長了毛的動物便是噴嚏不斷,身上都起紅疹子,方才只顧著反擊姐姐的唇槍,卻忘記了她原是抱著貓過來的,那身紅衣上自然也沾了要命的貓毛。

      尚雲初怎的愛貓如命?非要來大殿上面聖也抱著貓?分明是故意的!

      心裡頓時更惱了,她心知留下也是丟醜,連忙起身強忍著不適,向先行皇帝告退。

      聶清麟被浮雲冠壓得頭痛,原指望著趕緊糊完燈籠,然後回去卸了這刑具。沒成想,下面這唇槍舌劍來往個沒完,真是不太好打斷了。

      見尚雲香要告退,小皇帝連忙壓低著嗓音說:「朕其實也有些乏了,也要先走一步了,眾位娘娘,夫人就請自便吧。」說著起身先行往外走去。

      尚雲香帶著侍女恭送了皇帝後,也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便見那貓咪脖子上栓了根紅繩,正被尚雲初的侍女牽著。

      尚雲香身後的侍女萍兒是從太傅府裡帶出來的,跟主子一樣,看那庶出的尚雲初一百個不順眼,眼眼見著自己的小姐在滿朝文武的女眷面前丟了臉面,心裡正恨得不行,見這小畜生安詳自在地舔著爪子,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出門的時候,假裝腳一歪,狠狠踩在了貓的尾巴上。

      那小貓被踩得炸了毛,「嗷——」的一聲,猛地竄了起來,撿著高處往上爬,一下子就竄到了已經走遠了的聶清麟的浮雲冠上。又順便在聖上光潔的額頭上也撓了一爪子。

      聶清麟沒有防備,「啊!」的叫了一聲,便再沒動靜,待到侍衛將那惹禍的畜生走時,就看見皇上歪著脖兒僵直不動,一臉痛苦地站在了那,連聲兒都不出來了。

      聖上遇襲的事情,很快傳到了衛冷侯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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