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狂上加狂 -【危宮驚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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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1 06:05 PM

第七十五章

      第二日,葛清林雖然被太傅的驍勇征戰得渾身疲累,卻是心裡存了事情,到底是費力地睜開了眼兒。太傅早已經晨起不知幹什麼去了。不過臨走時,倒是囑咐了單嬤嬤服侍公主淨身,再吃些小廚房特製的早膳。

      單嬤嬤伺候人的功夫愈加見長了,還沒等聶清麟起床,早就預備好了淨身的銅底兒浴桶,下面架著炭,每隔一盞茶,加熱後,再撤了炭盆子,保證聶清麟醒來,便能泡上溫熱的。

      木桶裡的熱水顏色有些發紅,想必又是神醫開的什麼溫補身子的處方,聶清麟泡了個通體微汗,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等到梳妝完畢,她問道:「那沈家小姐,現在可安好?」

      單嬤嬤道:「稟主子,太傅已經命太醫替沈小姐診治包紮過了,正在偏殿裡養著呢!」

      聶清麟點了點頭又問:「淑妃娘娘那邊回了話嗎?」

      單嬤嬤也說都安排打點妥當了後,聶清麟這才起身,去了那偏殿去瞧一瞧那沈鴻兒。

      也是個可憐兒見的,昨兒抽了匕首,雖然及時地止了血,但畢竟傷了筋骨,吊著胳膊,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看見了永安公主,還沒來得及請安,便是先紅了眼圈兒。

      「公主……」

      聶清麟連忙坐過去,坐在單嬤嬤移來的軟凳上,輕輕按住了沈鴻兒要起來的身子說:「都受了傷,哪裡還有那麼多的禮節?且躺著說話。」

      沈鴻兒雖然是寄養在沈府,卻是從小得了嬸娘的疼愛,哪裡受過這白刃刺骨的疼痛,雖然上了傷藥,也疼得一宿未眠,只是白日在水潭邊的情景卻是越想越蹊蹺。

      明明是那太傅扯著皇上嚇得水,就算是嗆水要過氣,怎麼還往皇上從脖子那啃?分明就是衛賊那廝垂涎皇上的俊美,撿了沒人的地方就想迫著皇帝輕薄,卻是不知為何皇上袒護著那衛賊?

      這麼一夜的輾轉,見了與皇帝同樣樣貌的永安公主,倒像是見了親人一樣,急著要與公主傾吐一下皇帝的困境。

      聶清麟笑著讓單嬤嬤她們退出了屋外後,沈鴻兒卻是發現自己竟是不知道如何啟口,告訴公主她的哥哥被個無恥男人輕薄的事實。

      千萬言語堵在了小小的嘴邊,最後便是悲憤地一句:「公主……皇上他好苦!」

      聶清麟笑歎道:「皇兄苦不苦,本宮不知,但是看見沈姑娘你這般清減,本宮可是心疼了。」

      沈鴻兒聽了一急,只當公主不明白還想要說話,卻被公主伸出根蔥白手指擋住了,然後慢慢說道:「姑娘可知,你並不在沈府而是宮中。在深宮裡從主子到奴婢,各個都有不欲為人道的苦楚,你們沈府的六爺和你的堂姐便是從這宮裡出去的,想必他們二位更是心有體會。

      可是有些苦,可以拉著至交血親傾吐一番,解一解心頭的焦躁,有些苦卻是要壓在肚子裡,生生堵住的,因為一個沒忍住,不只是家破人亡,給自己的至親招來災禍,更有可能害得朝綱紊亂,生靈塗炭……皇兄是個能忍的,不知沈姑娘你是不是?」

      沈鴻兒看著笑吟吟的公主,覺得她雖然年歲上看著與自己相仿,可是那種沉穩的氣質,卻是大大超脫了年齡的。

      一時間卻是被這話裡的綿軟力道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太傅很是看重妹妹,向皇帝進言希望可以立妹妹為後,不知妹妹可是願意?」

      聽了這話,沈鴻兒原本蒼白的面頰竟然是飛上了兩道紅霞:「鴻兒不敢奢求皇后之位,就算做個小小的宮嬪能在皇帝的身旁服侍,那便是鴻兒天大的福分了……」說著竟是低下頭,一副夢想成真,得嫁良人的嬌羞。

      聶清麟原以為她見了自己與那太傅水邊胡鬧那一幕能有所頓悟,明白這皇帝除了是天殘,還跟男人糾纏不清,心裡難免生出些懼意。誰承想,自己這麼一問,倒是讓這沈鴻兒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倒真是一心要嫁給皇上呢!

      看清了這一點,聶清麟只覺得自己的腦門好像也是中了一記匕首,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張,連忙口吐真言,準備震醒這不解世事的小女娃:「不過……想必你也知道了,皇兄他先天帶了些病症,只怕將來與你也是掛名的夫妻,倒是委屈了妹妹……」

      沈鴻兒抬起眼來極認真地說:「為何你和我堂姐都是這般說,聖上病弱更需要有人貼身照料,怎麼能因為他生病,便不娶妻的道理?皇帝斯文有力,一看就是待人溫柔體貼的,書本上說的好,只要能與皇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便是最好的夫妻琴瑟,怎麼能算得了委屈?」

      永安公主跟著鄭重點了點頭:沈家不愧是大儒之家,家教嚴謹得很!聶清麟心裡很肯定她倆看的絕對不是同一本書。可是又不能學著太傅拿了鴛鴦八戲盒子裡的冊子給這無知純良的沈家小姐徹底授課。

      現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倒是無知者是福了。

      從沈小姐的房間出來,聶清麟難得步履沉重,頭一次覺得情債難還。

      因為下午要去行宮外查看春天郊祭時種下的糧食,便是回到行宮又換了龍袍束冠。不過換好了衣裳後,倒是忍不住在鏡前左右照個沒完,最後便是徑直問向身邊的啞宮女:「你看著這樣的朕,有沒有心神蕩漾的感覺?」

      啞宮女木著臉不說話,直直看著小皇帝讓人心神蕩漾的臉兒,可是這等調戲宮女的行徑倒是被剛入門的太傅大人看在了眼底,便是沉著臉敲了敲門框:「聖上今兒龍顏煥發,倒是不用靠得那麼近問人,該起駕了。」

      待到出去的時候,太傅心想:倒是要清一清皇上的讀物了,最近街坊裡甚是流行丈夫遠行,妻子與隔壁書生勾搭成奸,順利守寡改嫁的話本子,要不要派出官府清剿了書坊,免得教壞了大魏的良家女子?太傅陰沉地想著。

      春天時,宮裡貴人們來過的田地,現在一看倒是大大變換了模樣,大片大片的麥田在微風裡泛著誘人的綠浪,讓人一看便是心曠神怡,密密匝匝的細碎的麥花綻放在無邊無際的綠海裡,麥穗兒揚起高昂的頭顱,用淡淡的麥香糾纏著慵懶陽光,只讓這些在春日裡下田耕種的大人們忍不住升起自豪之感。

      當聶清麟站在太傅大人耕種過的稻田旁時,發現因為這裡土地溫潤,有些作物居然已經成熟了。

      太傅大人親自下地揮舞鐮刀,割了一大捆的麥子後,便叫皇田的僕役來見麥子剝殼舂好,又採摘了新鮮的瓜果,便讓群臣們在田間自由採摘,而他與皇上先回了行宮。

      永安公主的寢宮裡有自帶的小灶廚房,免得有時太傅在此度夜,消磨到了晚上二人腹中飢渴,便是直接小灶烹製些宵夜。

      太傅覺得自己親手種出的糧食瓜果,倒是不好被那些俗人的手爪沾染。又想起在花溪村那小皇帝為狗太醫親自做飯的情景,便又是心裡微微不是滋味,今兒一意要嘗嘗這小果兒親做的美味。

      於是宮人生好了灶火後,將那些閒雜的僕役遣走:「今兒,臣想品嚐一下公主的手藝,不知可否?」

      聶清麟覺得這倒不是什麼難辦的,便欣然同意,指了指那洗好的青菜說:「方纔宮人怎麼沒有把它切好,倒是要如何做?」

      太傅瞟了瞟公主的十根纖纖玉指,也覺得這樣的玉手執粗蕭尚可,握著笨重的菜刀略有不妥,難得二人在這小廚房裡,不想叫來粗鄙的奴役壞了意境,便是欣然接過菜刀,以斬首的豪邁斬斷成三節,又是依樣斬了豬肉。

      可是聶清麟卻是微皺眉說:「太傅,這樣不對,要青菜切成細絲才好,肉塊也甚是大了些……」

      「臣不愛吃小塊的,大些的才順著胃口。」太傅哪裡幹過這廚房的活計?自然也是糊弄了事。永安公主聽太傅這麼一說,倒是也不再強求,依著先前的經驗將菜入鍋調了味道後翻炒了幾下,便是撂下鍋鏟。略覺乏累,便出了廚房,坐在小桌旁與太傅一起品茗。

      還是立在院子外的單嬤嬤看著那廚房的黑煙覺著不對,大著膽子入了廚房,默默地墊著濕抹布移開了燒糊的鐵鍋後,向喝茶的二位主人請示道:「鍋裡的俱已經糊了,要不要去地裡再採摘些瓜果回來?」

      聶清麟也是一愣,怎的就糊了?以前可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景……再看看那太傅不大清朗的臉色,便是低聲道:「本宮也不知好好的,為何會糊掉,倒是浪費了太傅大人的汗滴禾下土……」

      太傅低垂眼兒,漫不經心地看著手裡的兵書問道:「可是給這做飯的人不對?為何臣見皇上在花溪村,倒是能整治出幾盤上佳的菜品?」

      聶清麟覺得太傅有些胡攪蠻纏,卻是也說不出這其中的原委,一時竟是有些語塞。

      單嬤嬤有些看不過眼兒了,只能抬眼看著兩位俱是極聰明的主子道:「總是要有個人看著火候的,像公主和太傅都是這樣俱是若無其事地坐在院子裡看書品茗,就是塊鐵餅也是烤糊貼在灶膛裡了……依著奴婢看,二位主子揮舞菜刀鐵鏟都是累極了,且歇一歇還是叫御膳房傳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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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3 08:47 PM

第七十六章

      單嬤嬤一語道破天機。這小廚裡的洗手作羹湯的情致便是沒法兒進行了下去了。

      晚膳的氣氛有些沉悶,幸好菜色很精緻,倒是點亮了飯桌。

      御膳房做的也是今兒從皇田里新採摘的瓜果,還特意用太傅親自種下米面做了些花俏。那碗養生潤氣粥雖然用的是太傅中的普通稻米,但是取了交趾的香米搭配,一眼望去俱是白米煮爛在一處,可是打開碗上的瓷蓋立刻香氣四溢,凸顯出太傅種田的功力尤其高妙。新麥也磨成了粉面,和面擀成了面皮兒,豆苗與田雞肉絲做餡,製成了香炸的鮮嫩春卷兒。剩下的幾樣菜餚也是俱著力體現食材的鮮美。

      倒是比平日的米面吃起來要香甜順口很多。

      聶清麟不知御膳房的馬屁拍得如此行雲流水不露痕跡,只當是這太傅種出的果然味道大不同,想起了方纔那小廚房糊了的一鍋底,竟然難得有些汗顏。等到食完的晚膳,倒是認真地說:「郊祭時,本該是朕下田耕種,卻是太傅代勞。今兒本來是要親做些菜品,又不知怎的丟了手藝,這幾日倒是要磨練下廚藝了,一定要叫太傅在出征前品嚐下味道。」

      太傅正在飲用銀耳紅棗羹,聞聽了公主的話,臉上倒是露出了微微的笑意:「那就有勞公主了。」說著表情一鬆,放下湯盅拉著公主在躺在窗前軟榻上欣賞天上的朗月星密。

      聶清麟飯後血氣不暢的毛病雖然是大大改善了,可是飽足後還是慣性地要微微小憩一會。行宮這裡氣候涼爽,入夜微微轉涼,倒在太傅大人寬闊的胸膛裡,被身後的熱氣蒸騰著,甚是溫暖,雖然被太傅時不時地輕啄著臉兒,卻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等醒來時,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太傅抱著移到了大床上,那個濃眉鳳眼的英俊男子正輕輕解了自己的外衫準備給換上輕薄的睡袍。

      「足睡了半個時辰,還以為這是要一覺睡到天亮呢!」見她慢慢睜開了眼兒,太傅這才說道。

      聶清麟雖然是醒著,卻也懶懶的,只是眨著睡眼,憑著太傅替自己換衫。等換上了舒適的綢衫,感覺有些微涼,便又往太傅的胸膛蹭了過去。

      這副慵懶的嬌憨樣兒,倒是十足的貓兒,太傅的心裡又是一柔,只覺得他的果兒是怎麼都看不夠的。那衣襟倒是不用攏了,敞開在身側便是順著細白的脖兒往下輕吻。

      聶清麟這時倒是有些清醒了,伸出細白的胳膊去推身上的男人:「昨兒不是剛弄過那麼些回,怎麼今兒還要胡鬧?太傅這麼縱慾,若是虧了身可怎麼是好?」

      太傅就是聽不得這身下的說自己老,鳳眼微調:「果兒是擔心著以後吃得不夠口?本侯這裡積存得甚多,俱是留給果兒……」

      這個定國侯白日裡人前都是一副清冷模樣,卻是一到入夜就呈現了原形。這般放浪語言可怎麼讓公主接得下來,只能是紅著面頰瞪著這位浪蕩的太傅大人:「昨兒太傅非要迫得永安騎坐在那怪床上顛簸……這腰腿甚是疲累的,真是伸不開腿腳了,還望太傅憐惜。」

      太傅已經將頭往下埋去,口齒不清地說:「公主若是疲累,只當睡過去,臣自己來就好……」

      「……」

      聶清麟就算再沒心肺,被個驚冠六宮的裸身太傅壓著哪裡睡得著?加上這床榻也是前朝巨富韻侯的故居之物,那棚頂居然是雕樑畫棟,皆是比八戲盒裡的冊子還要讓人臉紅心跳的彩繪,供榻上之人欣賞演示。

      幸而太傅還算惜花,倒是沒有使用什麼奇門遁甲的招數,但是俱是招招夯實,雖然只是通透了一次便早早停歇了,但龍珠也是雨露濕透薄衫,嬌喘連連,身下的被褥俱是要換新的了。

      太傅心知這回去後,便是要準備用兵南疆,像行宮這樣的安閒自在就是難找了。所以在行宮裡便是盡可能的陪伴在永安公主的左右。

      不過,消磨的時光不多,等終於結束了行宮消夏的美好日子,便是要回京了。

      那受了傷的沈鴻兒也被直接送入了宮中,有教養嬤嬤教導著宮中禮儀。那淑妃雖然擔心著自己這個小堂妹,卻是無從問出個緣由。

      直到聖旨宣佈冊封沈府大儒侄女為後,又冊封了吏部、禮部兩位侍郎的千金為嬪。不日大婚,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就在滿京城都在熱議著皇上的大婚,沉浸在一片喜氣中時,太傅這邊也在不動聲色地準備著秋後的動兵。

      也許是受了那機關床的啟發,太傅倒是想出了招精妙的。安排著製作機關床的工匠,又製造了加大了彈簧鎖鏈的舢板。攪動機關便是上下左右的翻滾,帶著兵卒在其上操練,便真是猶如在浪淘風簸之中了。

      不過太傅大人卻是上不得這船,稍微試了試了下,便是臉色蒼白有些想吐。害得無所不能的太傅那幾日臉色陰沉,虐得將士們都想咬著被角痛哭。

      太傅最近在籍貫南方的將帥裡選拔了幾員幹將,又親自寫信給了自己的家弟請他讓賢一兩個人才,衛家船隊裡常年養著自己的護衛船隊,領隊的也俱是與那海上盜賊作戰經驗豐富的。

      所以收到了家兄的書信,便是委派了兩位過來。這邵源、邵亮是對兄弟,水仗甚是驍勇。曾經以兩條戰船擊沉了數十條圍剿商隊的海盜船。太傅與這邵家二位兄弟細細詳談下來,倒是受益頗多,腦中對於南疆一戰倒是有了些許雛形。

      軍中操練得火熱,身為皇上不露一下臉面卻是說不過去的。

      此時已經快要轉入秋天了。可是日頭卻愈加毒辣,當聶清麟的鑾駕來到了京外的操場上時,日頭正在肆虐,滾燙的黃土操場上,很多士兵皆是赤身*地操練。

      太傅尚武,對於這次南疆平叛又是尤為重視,居然親現在了操場上,與眾位將士一同演練。當皇帝當上操場旁邊的閱兵樓時,兵卒對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太傅以一當十,被一群將士包圍在其中,一根木棒揮舞得極其凶狠,倒不像是演兵,反而像是殺氣騰騰要將這十幾個人統統打死一般,棍棒敲擊得極為狠辣。

      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將這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兵卒統統打翻在地,太傅臉色不佳,似乎對這兵卒的表現不甚滿意,可是當他站直了身子,轉身訓斥的卻是立在一旁的教官:「看到了沒有,就算是操練,也要務求全情投入,生死相搏!像那你方才領著兵卒那番花拳繡腿是要上戲檯子雜耍不成?如若現在便是生怕士兵受傷,他們怎麼能練得保命殺敵的本領?

      戰場刀劍無情,必定是比這還要凶殘百倍!便是要有破釜沉舟生死一戰的覺悟,若是自己不中用,被敵人剁死在了沙場之上,那麼明日你們的妻女便是要遭受比刀劍上身還要百倍的屈辱,要是受不得這痛楚的,趁早他娘的滾回到自家婆娘的熱被窩裡,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最後這番粗言卻是提振了嗓門對著整個操場上的將帥兵卒們喊的。一時間操場上的兵卒各個都是瞪圓了眼兒,如同雪峰餓狼一般齊聲大吼道:「黑旗軍下無孬種!殺!殺!殺!」

      殺破驚天的吼聲似乎早已深深印刻在每一個士兵的心裡,直震得週遭方圓竟無一隻飛鳥。

      聶清麟也被震懾得立在樓上動彈不得。也難怪北方的匈奴也是對這太傅統帥的黑旗軍聞風喪膽。戾氣如此的將帥士卒,便是賦予了這黑旗軍別讓的軍魂,這也是衛侯能率領這支軍隊屢創奇跡的緣由……而賦予著這軍隊別樣氣質的,卻是立在操場上的英偉男子。

      此情此情,卻是突然讓聶清麟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第一次初見衛侯的情景。彼時是太傅已經從督軍升為直接帶兵打仗的元帥。因為父皇重用奸臣,導致糧草運送不及時,衛侯在前方吃了敗仗。

      當時若不是那雍和王進言相勸,太傅竟是要背負戰敗失利的全部罪責。那天,她記得正是賞燈節,父皇帶著後宮的妃嬪皇子宮女以及群臣立在牌樓上欣賞滿天的煙花。

      而太傅卻帶著自己的數名大將日夜兼程,一路風塵地奔赴京城親自立在牌樓下向國君請罪。父皇眾位妃嬪當時看在跪在城樓下的將士們笑得是前仰後合,就自己身側的母妃也是笑個不停。

      是呀,正值寒冬,樓下的那些大漢卻是未帶氈帽,各個竟是將頭上的長髮剃得寸草不生,就連一向英俊如仙人的太傅也是如此,在滿天煙花的閃映下,那一個個光亮的腦殼閃著光兒匍匐在地,卑微請罪的模樣怎麼不會引人發笑呢?

      樓上的俱是王侯顯貴,太傅的朝堂宿敵也是不少。儘是有些暢快的幸災樂禍。

      「臣等無能,致陣前失利,讓聖上蒙羞,然聖上寬宏饒了我等性命,可是臣卻是不敢只當無此事,全軍上下皆是自剔其發,以示本該斬首之罪,只求皇上降下旨意,恩准臣帶兵收服此番失地,此番只求速戰,絕不會讓朝廷多耗費一顆糧草,懇請陛下恩准!」

      他大聲的懇求,淹沒在眾人的笑聲中,可是臉上卻無半絲的羞愧困窘,那細長的鳳眼一派泰然的鎮定。

      聶清麟記得那時跪著的太傅,記得那時她看著那滑稽的場景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城下跪著的那個,是盤蟄的猛虎,待要從深淵衝出的猛龍,心裡卻是微微有些說不出的顫動,只有一個念頭:此乃大丈夫!

      那次父皇龍心大悅,竟是不顧榮尚書的阻攔,准了太傅的請奏。倒是要看看這群剃了頭髮的和尚軍能編演出什麼更好玩的來。

      接下來就是大魏盡人皆知的一夜十城大捷。邊境的光頭軍猶如被積壓了千萬鈞怒火的火石炸藥,所到之處猶如無人之境,打得匈奴人丟盔卸甲。一時間許多立志身配吳鉤寶劍的書生志士皆是在家中自剔其發,以此向家中表名投筆從戎的決心,身著軍裝而光頭的將士身在鄉鎮,皆是得到百姓的簇擁愛戴。

      當衛侯率領將士們頂著已經長得半長不短、不倫不類的頭髮再次出現在朝堂上時,卻是無人敢笑了。這就是衛冷侯,看輕了他的,注定是要血淚性命來體會自己翻下的錯誤。

      「皇上,這裡日頭太足,還是進裡間兒歇息吧!」身旁阮公公尖細的聲音打破了聶清麟的沉思。

      她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裡間。

      不一會太傅大人也上樓了。方才離得遠,敲得不大清楚,此時離得近些了,這才瞧出,太傅的肩頭微紅,竟是被日頭曬得爆起了一層皮。

      「太傅怎麼光著身子,最近這日頭甚足,曬傷了可是不好了。」聶清麟看著那層白色的起皮兒,微微蹙眉道。

      太傅卻是不大在意,自己的皮膚承襲了母親,是怎麼都曬不黑的,倒是曬不得陽光,每年都得這麼曬得起皮兒幾次才好。

      不過看這小果兒,因為自己的肩頭曬傷而蹙眉,卻是恨不得全身都曬個遍兒。多換些聖心垂憐。

      聶清麟想著自己身邊的宮女是帶著些個芙蓉桂花的香軟膏子來的,裡面摻著雪參對肌膚倒是極好,可是太傅不願宮女擦拭,看那意思,又是希望得到皇帝親自的恩寵,便是無奈換了阮公公去準備溫水,替他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後,取了那扁盒過來,用小銀勺挖了一勺子出來便是抹在了太傅寬闊的肩頭,再慢慢用纖纖玉指塗抹均勻。

      「原先是擔心太傅此去的艱辛,但是現在看到沙場上振奮的濕氣,朕倒是覺得不用替太傅多慮了。」聶清麟輕輕說道。

      太傅不願與她多談國事,便是將話題岔開。只是說起後日的大婚上來:「後日是陛下大典,聽聞單嬤嬤說,陛下近日似乎有些煩憂,只管按接制受禮,其他的俱是不用費心。」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抹完藥後,太傅便將清麟拉入懷中說道。

      「太傅體貼,不但飲食起居逐一為朕安排妥當,就連婚姻大事也要愛卿操心,卻不知這大婚之夜該是如何安度?」聶清麟微垂大眼兒說道。

      太傅卻是不以為意:「聖上若是怕新婚之夜不夠刺激,臣定當安排,定叫皇上難忘良宵一刻。」

      這話裡的不正經,聶清麟怎麼會聽不出來,卻是緊緊抿了下嘴,瞪了太傅一眼。太傅卻是笑著執握著她的手刀:「臣的果兒作慣了男兒,倒是真演繹出了幾分瀟灑小生的氣韻,居然也能迷惑女子的芳心了,那個沈鴻兒自從進了宮,便是不歇著地打探著皇上您的寢食起居愛好,倒是真是立志做個好賢後啊。臣還真是有些擔心皇上跟皇后做出些個虛凰假鳳的手腳出來,還真是套提醒下皇上,管它男女,若是真是跟皇上弄出些個手腳來,可別怪臣不給皇上臉面,只管弄死了再說。」

      聶清麟卻是一皺眉:「太傅兼容並包,自己男女都愛,就當別人都是這般?」

      這話可是碰了太傅的人生短處,想起自己以為迷戀了少年郎時的狼狽,便是有些不夠臉兒了,一心便是要「懲戒」了這知道了隱情的天子。

      在內室「酬軍」半晌,聶清麟才同太傅一起出來,站在樓牌上召見將士們。

      黑旗軍的將士們俱是衛冷侯一手親培,眼中只有太傅而無皇上。可是此次親見了皇上,心裡卻暗暗歎道:可真是皇家養出的精緻貴人,那眉眼卻是跟一般的少年不同,卻是不由得讓人不心生些許憐惜,倒是不忍欺負了他。

      將士們叩謝了龍恩浩蕩後,聶清麟便是準備回宮了。在鑾駕使出大營時,她高居車上,自然一眼看到了在營寨旁避讓的車輛馬匹,一身南疆打扮裙擺微分的乞珂公主甚是搶眼。

      見大魏皇帝的鑾駕使了出來。她倒是不似其他人那般鞠躬施禮。畢竟是前任南疆王嬌貴的公主,就算落魄了也是王家的威儀不倒。

      聶清麟看著她直瞪過來的目光,便是下巴微微揚起,彎著一雙大眼兒,點頭微笑示意了下。那公主將這小皇帝居然也不惱火,而是坦然一笑,當真是有幾分瀟灑,倒是頗為玩味了起來,便也是衝著皇帝嬌媚的一笑。

      鑾駕使出的時候,聶清麟突然想了一個問題:太傅是不是私下對他的每個女人都是那麼的柔情蜜意,才會引得眾多的美嬌娥為了他而前赴後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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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3 08:48 PM

第七十七章

      刻意忽略掉心頭的一絲煩亂,聶清麟坐在鑾駕上懶洋洋地閉上眼。

      回了宮,她便回了鳳雛宮,換了女裝,剛收拾停當,;攬鏡自照時聽到單嬤嬤傳話,說是淑妃求見公主。

      原來這淑妃久久探聽不到沈鴻兒在宮裡的消息,又不方便與皇帝名言,便是想著來永安公主這打聽一下。不過說到底,她與這公主也是不相熟的,便是藉著送給公主新開花卉的名頭進了宮。

      六皇子出宮後入沈府後,除了整理外祖父的文稿外,便是養花怡情,深居簡出也不大在那些個家府夜宴裡出現了。淑妃帶進宮的便是如今沈府六爺親自培育出來的綠牡丹。

      這花種甚是稀罕,種植牡丹的聖手窮極一生也栽培不出這一朵,居然被六爺這麼機緣巧合地嫁接培育了出來。

      當永安公主看到這盆看得正艷的花時,便是不由得被這花的美艷所震懾,這牡丹名喚「豆綠」,初開時綠色,盛開時黃綠色,富貴地團成一球,花瓣質厚肥潤,看著這牡丹在風中嬌羞微顫的模樣,怪不得滿京城愛花的風雅之士肯舍下千金也想求得這盆綠牡丹了。

      「淑妃娘娘,您真是多禮,進宮來見就好,為何還要讓六皇兄割愛送來這麼珍貴的花草?永安不得花草精妙,別再過幾日養得不精神,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淑妃看著這位與皇上長得甚為相似的小公主,莫名就生出了好感,便是笑著說:「你們的六哥不在意這個,他說養出了花草便是送給值得相贈之人……出宮前你六哥不會說話,竟是惹得皇帝生氣了,大約是怕皇上沒有消氣,竟是有些抹不開臉兒,便想著送給永安公主也是好的,畢竟皇上來您這也能瞧見這花草……」

      聶清麟倒是聽明白了淑妃未盡的意思,原來這稀世的綠牡丹本是六哥想要送給皇帝的賠罪謝禮,只是六哥好面子,自己這個永安公主竟是個經手過路的,心裡卻是一暖,覺得六哥倒是沒有變,還是那個外冷內熱的六皇子,笑著說:「皇上最近倒是很喜歡這些個花卉,本宮倒是圖個省事兒,一會便將它呈給皇上,他們兄弟二人就算有再大的悶氣也被這盆子花中的仙子給衝散了。以後本宮想了這綠仙子,到皇上那去敲著豈不是美哉?」

      淑妃看出這公主倒是跟皇上一般,都是頂和氣的,心裡倒是微微一寬,心道:也難怪那個脾氣不好琢磨的太傅都如此寵愛這位公主,真是個懂得體貼溫婉的可人。長得嬌艷精緻,脾氣又好,若是在個太平盛世,娶了這樣公主的駙馬可真是前世積德燒了高香了。可是如今皇族寄於強臣之下,好好的一朵嬌花,卻是落入了不懂得惜花人的手裡。

      京城裡的宅院裡都知道太傅對待犯錯妾室的手段,可真像是操練兵營裡的兵卒,嚴苛得很。若不是他那俊美的模樣長得欺人,哪個肯願意嫁了那樣的閻王?不過瞧得太傅最近的舉動,這次的寵愛很不尋常,對這永安公主倒是像未過門的正妻一般對待,今兒來這鳳雛宮裡一瞧的吃穿用度果然都大不同。如若沈鴻兒能與這永安公主相處得好,以後在這宮中倒是可以順遂了些……

      送走了淑妃,已經是下午了,沈鴻兒居然帶著嬤嬤也來見永安公主了。

      聶清麟看了看肩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的沈姑娘,有了專門伺候梳妝的宮女,這沈鴻兒的打扮倒是比在行宮時好看了許多。身著一件縷金挑線紗的長裙,梳著飛天鬢,倒是真有了幾分未來正宮娘娘的貴氣。

      「這幾日鴻兒未得見公主倒甚是想念,特來攪擾。」

      聶清麟笑著說:「哪裡的話,本宮也盼著你來作伴。」寒暄了幾句後,沈鴻兒便是讓身後婢女呈上來一條繡滿了金龍的腰帶,略帶羞怯地說:「這是鴻兒這幾日熬夜為皇上親自刺繡的,可是教養嬤嬤卻說與皇帝大婚前,這樣私下授物倒是不妥,便想著倒不如藉著永安公主的名義呈給皇上,也算是成全了鴻兒的心意。」

      聶清麟勉強笑著,接過了腰帶:今兒這是怎麼了,俱是藉著她的手去呈給皇上的禮物,且是一個賽一個的貴重用心,真是叫她那位「皇帝哥哥」承受不起啊!

      呈上了腰帶後,沈鴻兒便是起身告辭,可是剛走出宮門,就看見了太傅大人迎面走來。

      那日在湖畔,也是氣極所至,不知害怕,如今看見冷眉冷眼的太傅肩膀頓時隱隱作痛,連忙立在一旁。

      太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沈小姐,大典在即,好似要少在宮裡走動。」說完就入了鳳雛宮去。因為太傅原就是沒打算讓這位未來的皇后活著出宮,所以進了公主的宮闈,竟也毫不避諱。

      沈鴻兒養在深閨裡,倒是不曾聽聞到太傅與公主的佳話。如今看他一個臣子大大咧咧地進了公主的宮中,驚得如同吞了雞蛋一般!

      淫賊!竟是連跟皇上相貌相似的親妹也不放過!

      送走了沈鴻兒,聶清麟便一頭倒下。那在沙場練兵完畢的太傅又是踱步進了來。只是剛跨進內室,便是看見那小人橫臥在了床榻上。

      「若是困了,便是要好好躺下休息,怎麼這般睡姿?「太傅坐在她身旁問道。

      「太傅可是有什麼稱心的禮物要要交給皇上?永安願意代勞!」聶清麟微微抬起頭道。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叫太傅輕輕彈起手指,敲了敲果兒那光潔的額頭:「只是一會沒見,這般調皮。」

      聶清麟抬眼看了看太傅,男人低下頭時,身上只傳來淡淡芙蓉桂花膏的清香,倒是不曾有別的雜味。心情頓時微微有些轉好。

      太傅知道淑妃來過,便在院子裡看了看了綠牡丹,臉上未曾有驚艷的顏色,聶清麟心道:還真不是個惜花的人!

      因為答應了太傅下廚之事,聶清麟不是隨意搪塞,這幾日倒是認真地練習了廚藝,賞了牡丹後,便是親自入了鳳雛宮的私廚為太傅做了幾樣菜餚。

      從去皮、切片到翻炒俱是自己逐一親手去做,一盤古老糖醋肉做得顏色鮮亮,入了眼便是覺得味道一定美味無比。

      太傅應該也是這麼覺得,拿起碗來便是開始吃飯。許是白日操練兵馬餓極了的緣故,竟是將那盤裡脊肉食用得乾乾淨淨,竟然是一塊都沒留下,只留下些許配菜的蘿蔔丁而已。其他幾樣菜餚也俱是如此,都被太傅風捲殘雲掉了。

      聶清麟沒有做菜品嚐味道的習慣,加上她已經用了些茶點倒是不餓,見太傅吃完了,才舉箸夾起蘿蔔放入了口裡。

      只這一口,便是讓龍珠子的眉頭緊皺了起來,糟糕!方才好像是將白醋當了料酒,放入了兩次呢!這味道也是太過酸爽。虧得太傅方才不停口地吃,倒是怎麼嚥下去的啊?

      饕餮之客正在飲茶漱口,見了龍珠子酸得倒牙的樣子倒是微微露出了笑顏:「本侯聽聞公主的外祖母家是江南開設酒樓的,幸虧公主不用承襲祖業,不然本侯真是憂心公主一家的生計……」

      平時明明練習的很好,偏偏關鍵時刻丟了手藝。被太傅如此調侃,聶清麟只能有些訕訕地說:「這般難吃,太傅為何又要全都吃下,倒掉便好了。」太傅笑著拉過了龍珠子,親了親她微微翹起的小口道:「心意難得,怎能不盡數裝進臣的肚子裡?」

      這樣的太傅倒是真讓女人難以招架,思及軍營門口的那抹艷麗的南疆倩影,聶清麟感歎到:「太傅好胃口,只要別撐著,能吃總是讓人羨慕的……」

      太傅如何聽不出這話裡有話,倒是將龍珠子用臂膀一勒:「公主話裡似乎有別的味道,恕臣方才醋肉食得過多,舌尖俱是酸的,有些辨別不過來。」

      聶清麟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言語。人已經被太傅整個抱起,去了床榻處。

      離別在即,太傅的精力也是變得分外旺盛,入了夜的操練也是如火如荼。聶清麟啞著嗓子被強壯的俊美男子壓在靠近床榻的牆壁之上,被男人一遍又一遍地烙下了灼熱的痕跡:「我的果兒,記住這樣的滋味,等著本侯回來……」

      實在難捱著快要將好人逼瘋的感覺,龍珠子紅著面頰一口便是咬住了男人厚實的肩膀,感覺到伴著衛冷侯濃烈味道的汗液一路滑入了自己的喉嚨中去,灼燙得腹部又是一陣難忍的抽搐……

      按說魏朝現在風雨飄搖,內有南疆心腹之患,外有北疆強鄰之憂,皇帝的婚禮不宜大辦。幸好京都的官員短短時日就接連經歷了葛太傅大婚,邵陽公主遠嫁兩場盛事……也是駕輕就熟,甚至有些物件可以二次派上用場,依著章程來辦,倒是沒有什麼困難的。

      不是禮部的人輕視皇上有心混弄。要知道朝中禮部諸位大臣心中有愧啊,畢竟受大了魏朝幾十年的國恩,都想著在這大魏最後一任皇帝的婚禮上好好出把力,不過太傅的意思便是走一走過程,國庫給出的銀子都少得可憐,就算心有餘而錢不足。於是這婚禮便是略顯得寒酸。

      大婚成禮完畢,便是皇上與新娶的皇后坐龍床的時候,聶清麟坐在大紅色的婚床上真是不自在。心裡不由得暗想道,母妃泉下有知,倒是可以安心了。原本以為與姻緣無望的孩兒,在短短一年裡倒是接二連三的成親,真是男女不忌,環肥燕瘦總相宜啊!

      只是一會要是如何與這嬌滴滴的皇后安寢才好?

      沈鴻兒偷眼打量著坐在身邊的皇上,這幾日被宮裡嬤嬤教養得甚是體貼周全,羞怯地說:「皇上不早了,是否該安歇了?」

      聶清麟臉兒繃得緊緊的:這個……可是不大好歇息!正在困窘之際,單嬤嬤呈上了一壺酒,說道:「請皇上與娘娘飲下交杯酒。」

      聶清麟眼兒尖,看到單嬤嬤從兩個不同的酒壺倒了兩杯酒便是心下瞭然。

      沈鴻兒的臉更紅了,與聶清麟胳膊相纏時,更是雙眼裡略有些激動癡迷地望著她。頂著巨大的壓力飲下了交杯酒後。沈皇后微微打了個酒嗝兒就兩眼一翻睡死了過去。

      「這酒……不傷身子吧?」聶清麟抱著沈鴻兒綿軟的身體略有些擔心的問。聽單嬤嬤說這酒是神醫開出的,對身體無礙,只是睡得沉了些便有些放下心來了。

      囑咐了伺候沈皇后的宮人們盡心些後,聶清麟便離開了寢宮。

      今夜衛冷侯並不在宮中。因為他已經帶領他的黑旗軍奔赴了去南疆的路途之上。

      大魏皇帝大婚,這是個足夠迷惑敵手的戲碼。雖然南疆的探子應該已經打探出了大魏想要動兵的打算,但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衛太傅竟然沒有等到沙場秋點兵,趕在秋天農忙沒有結束時,又是皇上大婚之際便開始了平定南亂的行動。

      聶清麟登上了宮中的牌樓,暮色陰沉,一眼望過去,雖然越過了高高的宮牆卻不知到遠方的風雲是否正濃……

      少了太傅坐鎮的朝堂,氣氛為之一鬆。變得空蕩蕩的蛟龍椅,讓那些心掛大魏的老臣們也開始蠢蠢欲動。吳閣老精神抖擻地出列,請示皇上撤掉蛟龍椅,

      可是還未待聶清麟說話,一個人已經冷冷地開口了:「不知太傅的椅子,是哪裡礙了吳大人的眼?」

      聶清麟循聲望過去,只見在朝臣的隊列之首站了一人,身材中等,但是卻是一派儒雅的氣質,仿若白面書生一般,只是眉心長了一顆紅痣,甚是艷麗,如同一滴鮮血點在了額頭。

      這位是……

      身邊的阮公公看出了皇上的疑慮道:「這位是邱明硯邱大人,因為平定義軍剿匪甚是出色,被太傅新近提拔為國相,太傅不在的期間,由他代為替皇上輔佐朝政。」

      聶清麟點了點頭,原來是曾經名動江東的才子邱明硯啊!

      說起這個邱明硯,她倒是通過不少的關於此人的傳言。邱家本來是江東望族,卻是因為得罪的榮尚書,滿門皆被先皇下令抄斬,可是邱明硯卻因為家禍之前深深敬仰衛侯的傳奇,不顧家裡的反對,自剃其發,一意地私逃出了家門投身到了塞北的軍營衛冷侯的麾下,成了家禍的漏網之魚。榮尚書的爪牙追來後,被太傅強硬地攔下,又讓邱明硯出面簽了一紙賣身契,作為太傅的家奴改了衛姓,這才算是逃過了這場殺身浩劫。

      不過太傅如此維護這個人,倒不是一意只為了跟榮尚書做對,而是邱明硯的確是很有才華,從軍期間替太傅出謀劃策,實在是身在營帳而能決勝千里的人才。當初義軍起義能鎮壓得如此迅速,穩住了地方的安寧,也是這個人的功勞……只是聽聞此人手段狠辣,當初圍剿義軍時時不時有人參奏這個邱明硯不循規蹈矩,鎮壓義軍甚是殘暴,俱是被太傅暫時按壓住了。

      現在看來,先皇「病隕」,這個衛府的家奴也已經重新改回門楣,立於群臣之前了。

      「大魏歷代朝堂,都是只有一把龍椅,可那衛太傅卻偏偏設立一把蛟椅在龍椅之旁,這把椅子不光是礙著老臣的眼,更是礙著了全天下忠心聶家皇室的忠義之士的眼!」

      吳閣老抖著鬍子寸步不讓,趁著壓倒了叛賊葛清遠的東風再接再厲,執意要趁著那個佞臣頭子不在,撤掉這把犯上的椅子才好。

      邱明硯聞言冷笑了一下:「太傅輔政是先皇的遺詔,定國侯為朝廷百姓的福祉盡心操勞,莫說坐了一把椅子,就是移來一張床榻橫臥在這朝堂之上,誰敢說太傅大人承擔不起呢!倒是你吳敬中,幾次三番找朝堂上胡攪蠻纏。平時太傅寬容忍讓倒是也罷了,而今太傅出兵之際,你居然趁著太傅出征在朝堂上揪著這些小事胡攪蠻纏,攪動朝綱不穩,太傅容你,本相卻是不容,來人!將他拖出去午門斬首!

      邱明硯一聲令下,立刻有侍衛上了朝堂除掉吳閣老的帽子便要將他拖下去。聶清麟心知邱明硯今兒是新官上任,要立下朝堂的規矩,吳閣老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吳閣老,你可真不是省心的人臣啊!

      聶清麟心裡感歎,自登基以來,小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發出了具有建設性的一聲:「住手!」

      群臣都是一愣,紛紛抬眼上望,似乎也是奇怪擺設怎麼出聲了。

      邱明硯微微抬眼,便低頭說道:「太傅臨行囑托,朝堂諸事由臣負責,剛才吳大人無禮,若是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迴避,待臣料理了朝堂上的清明,再恭迎聖駕回轉。」

      這個邱明硯雖然是語帶恭敬,但是那冷冷的眉眼可是毫無半絲敬意。

      聶清麟心想:這是要攆著朕回宮啊!邱大人,若是可以,其實朕也是不想冒犯你的相國官威啊!

      想到這,苦笑一下,聶清麟斯條慢理地開口道:「朕自幼愚鈍,幸得太傅點播通曉了些許的國事,這吳閣老總是倚老賣老的確是可惡,但是他為大魏三朝元老,盡心輔佐了三位聶家皇帝,就算是犯了罪無可恕的死罪,也得先交由大理寺,依法審理後再做決斷,怎麼可以除掉帽子便是拖出了午門?邱大人先前平叛義軍甚是英勇,一日盡斬匪軍五百人,出手乾脆毫無拖泥帶水,朕也甚是欣賞,只是朕新近大婚,吉日未過,真是見不得血腥……方才努力想了想,也沒想出在皇帝大婚的十日內斬首三朝元老的先例。朕年幼懵懂,不知這番話說得對不對嗎,還請代為輔政的相國明示。」

      小皇帝的這番話,軟中帶硬,說得溫和卻是句句戳了邱明硯的心窩子。他之前斬殺義軍沒有稟告朝廷便是私下刑決,本來成了諫官的口實,偏偏這小皇帝方才提起,不能不讓聯想到他是將剿滅義軍的狠辣湧到了朝廷重臣之上。

      本來皇帝不開口,沒有人能如此辛辣入骨地出言嘲諷,雖然斬了那吳敬中老兒不合法則,但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死了無關輕重的老骨頭,卻是迅速立威穩住朝綱的好法子。

      若是旁人說了這話,邱明硯還有更加雷霆的手段,可是說這話的卻是九五至尊,明面的天子,這個面子他不能不給……

      邱明硯暗自咬了咬牙,低頭說道:「皇上所言極是,是微臣考慮不周,來人,將吳敬中除掉官帽押入大牢候審。」

      小皇帝的這番話,頓時讓群臣在下面竊竊私語,表示此話在理,更有人躍躍欲試,激動於天子初顯龍威,似乎想要附和皇上幾句,一起再給這狐假虎威的邱大人些許的難堪。

      聶清麟卻不想做朝堂造反的帶頭人,立刻見好就收,微微站起身來,表示累了要退朝休息。那吳閣老被拖拽出去,卻是眼望天子老淚縱橫,哭喊著:「皇上,臣謝皇上龍恩浩蕩,就算為了聶氏皇族肝腦塗地也再所不惜……」

      聽得聶清麟一陣頭痛,心道要是吳閣老也隨了太傅出征就好了,倒是省了好多麻煩。

      當她轉身離開時,都覺得有道銳利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如同寒芒刺背一般……

      聶清麟心道:邱大人,你還真不大好相處呢!

      出了亂成一團的朝堂,回轉到了後宮,可是還未進寢宮,迎面卻是走來了鳳釵扶搖亂顫的小沈皇后,,遠遠看到了天子,便是小臉羞澀地一路疾走而來,快走到近前,才慢慢收住了腳兒,作儀態萬千的母儀六宮狀,向皇上施禮後,隨著皇上進了寢宮後說道:「臣妾想來與皇上商談下家事,想來永安公主也是年紀不小,倒是比臣妾還要大些,有道是長嫂如母,臣妾倒是想給公主挑個好駙馬,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聶清麟面帶微笑,可是心裡卻是一垮,心道:沈姑娘,朕也真是沒法跟你愉快相處啊!

      太傅大人,你在南疆可否愉快?是不是怕朕無聊才留下怎麼多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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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3 08: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6 11:17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看著小皇后一臉的慇勤,聶清麟明白這小沈皇后也是存了新後上任三把火的念頭,立意要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

  按揉了一會太陽穴後,聶清麟溫和潑出了一盆冷水:「這個太傅大人心裡有數,皇后就不要費心了。」

  聽了這話,小沈後手裡的巾帕子便是揉搓得更激烈的了,她想著那日太傅大大咧咧入了公主宮苑的情形,心裡暗自焦急,卻又不好說出這等有損於公主清譽的話來,原想著趁著那衛賊不在,趕緊安排了公主的女兒前程,卻不曾想身為哥哥的皇帝似乎不大上心啊!一時間便是沒有主意,便只能不停地挼搓巾帕。

  聶清麟想起她方纔的話語,若是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豈不是被滿滿地握住了把柄?微微歎氣之餘又說道:「朕的後宮不似先皇龐博,倒是少了很多要皇后操心的事情,如若皇后能謹言慎行,做事前都能向這樣先與朕商量一下,便是最好,萬萬不可想當然,做了什麼不合宮闈之事。」

  聶清麟見小沈後微微點頭後就低頭不語,便是慢慢起身道:「今日朝堂上有些乏累了,朕要休息一會,皇后若是無事,就先回宮休息吧。」

  聽了皇上的逐客令,沈皇后站了起來乖巧地施禮退了下去,臉上倒是沒有半點的不悅失落。

  這個小沈後就是一張乾淨的白紙,還不如從小就精通各類俗本的自己呢!大約在她心裡,這夫妻就是舉案齊眉,壓根連床板吱吱作響都不知道。

  二人大婚時,因為太傅的示意,根本沒有人往沈皇后的嫁妝匣子裡塞上閨房密室的春圖,天真爛漫的小姐就這麼懵懂著嫁進了深宮。如今自己的夫妻相處之道都沒有疏導明白的,便是真真切切地操心起了自己小姑子的女兒前程。

  是個熱心腸的姑娘啊!可是在這深宮裡卻是有誰替她沈鴻兒操心呢?想到這,聶清麟歎了口氣,囑咐著單嬤嬤晚上的時候,讓御膳房給皇后娘娘送去兩道加菜,又親自揀選了一把與自己那西陸鍍銀鏡同樣稀罕材質的桌面小擺鏡一併賞賜給了皇后。

  宮裡的奴才們都是見風使舵的,若是自己不留宿皇宮,又對這本無什麼背景的皇后不理不睬。那麼在這個本來就皇家式微的皇宮裡,這個小皇后便是真的成了人人都可以踐踏的主子了。總是要多多顯示下恩寵才好。

  戰事遙遙無期,太傅的書信卻是被信使快馬加鞭地送了回來。

  展開書信,還未及打開卻是一陣幽香傳了過來,一片壓干的花朵與一個包裹的紙包從信封裡掉落了出來。

  那花兒雖然已經被壓扁曬乾,但是依舊香氣襲人,聶清麟輕輕聞了聞有股甜香的味道。

  展開了信紙,太傅那龍飛鳳舞的蒼勁字跡便是呈現在了眼前:

  「滇雨瀟瀟亂營灶,水霧遮月人寂寥。雨過雲散雁沖天,鴻羽傳情越千山。」

  太傅當年與那才女雲妃的風流韻事成為美談,雖然眾人皆是影傳二人遠隔千里飛鴿傳情,但是尚雲初才女的情詩積攢了厚厚一本,集結成冊,卻從未見過大魏第一美男的情詩面世,艷驚四座。原以為應該是個不通柔情的,卻不曾想那拿慣了刀劍的,寫起這種兒女情長來居然也是行雲流水。

  信紙上除了這首詩便是乾乾淨淨。聶清麟倒在床上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然後便是合上了眼,垂下細白的小手捏著信紙在床榻邊的雕花木楞子上敲啊敲。過了一會又一咕嚕爬起來,打開了那個小紙包,裡面是一些細碎的小種子。

  聶清麟想了想,喚來了單嬤嬤拿了兩個青花烤瓷的琺琅鑲嵌底座的花盆來,用玉柄的小鐵鏟挖開了土壤,將那些細長的小種子撒播了進去,再覆土澆水,將兩個花盆擺在了窗欞下每天都能鋪灑陽光的桌案上。長在南國的花兒,遠隔了重山萬水來到了這裡,不知道落入土中能否破土而出,有沒有錯過屬於它的花期呢?

  和幽香撲鼻的情詩一併送到的還有一封書信,卻是少了柔情蜜意,是催促戶部調撥軍餉的加急文書。

  太傅到達南疆,採取懷柔措施,收服了當地的一些盤臥山頭的遊兵散將,同時收編了一些當地深諳水性的漁民,軍費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捉襟見肘。

  大魏的國庫始終是充盈不起來。太傅也是盯著戶部敲打著算盤精打細算了良久才下定決心攻打南疆的。

  可惜再精明的賬房先生也難免會有漏算掉的一筆。如果軍費調撥的不及時,剛剛收編整齊的水軍難免會軍心動盪。而能替太傅解了這燃眉之急的自然便是非邱明硯莫屬了。

  趕上大朝,聶清麟坐在幔簾後,聽著邱明硯與戶部激烈的爭吵。

  依著邱明硯國相的意思,就是就地徵稅,尤其是各個藩王封地的稅收,而且要在官道水路設卡,徵收船運過路費,這樣做立竿見影,自然能解了軍費的燃眉之急。

  可是戶部的新尚書卻是死都不鬆口。新尚書叫石仁,人如其名很認死理。太傅臨行前曾有囑托,國家戰時,後方需要民生安定。可是現在國相邱明硯此舉卻是只求前方戰事順遂,卻不顧後方民生安定。他自然不會認同

  石仁又是個耿直的性子,不會拐彎抹角,一來二去本來是商討研究就演化得愈加激烈。若是太傅在,此時鳳眼一瞪,便能止住了爭吵。可是現在朝堂上獨獨少了這麼個獨斷乾坤的人,邱明硯也是在軍營裡待慣了的,早已經習慣軍令一出立刻執行,偏偏自己下的命令在這方尺之地接連受挫,怎能不惱。

  眼看著石大人也要步了吳閣老的後塵。立在珠簾後面的聶清麟實在是忍耐不下去了。幾次想要張口,可是幾次又是合攏上嘴。

  這個邱明硯啊,的確是衛太傅精幹的部下,但是缺點也是十足,做事只求最快達成目的卻是不計較以後的後果,治軍尚可,可治國如同烹小鮮,怎麼禁得住他那樣武斷的鍋鏟?就算軍糧籌集完畢,這面民眾又造反了該如何是好?但是自己若是此時開口,倒是又不給邱大人面子了,只怕這個邱大人會惱羞成怒,這個邱大人空有太傅的臭脾氣,卻少了點掌控局面的圓滑……

  左思右想,聶清麟漸漸拿定了主意,終於在邱大人要人來拖走石仁前懶洋洋地說道:「眾位愛卿商議事情就不能小聲點?吵得朕頭疼。」

  不高的聲音,卻是有效地止住了二位大人的爭吵。邱明硯抬頭往上望去,額間的紅痣因為方纔的激辯而變得愈加鮮紅,瞇眼問道:「臣等商討國事一時忘形,還請聖上恕罪。」

  石大人連忙跪下請罪:「臣等咆哮朝堂,罪該萬死,可是軍餉的籌措實在是不能攪鬧百姓民生,還望陛下定奪……」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被邱明硯冷冷地打斷:「陛下尚未親政,未得太傅許可,不宜過問政事,何況此時頭疼得厲害,石大人,你未免太不懂事了!」

  聶清麟也笑著說:「二位皆是大魏的棟樑之才,自然能圓滿解決軍餉的籌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解決了軍餉又兼顧了百姓的休養生息?」

  此話一出,許多臣子都是笑著搖了搖頭,暗道:這小皇上也是太天真了!邱明硯目露嘲諷之色:「皇上的想法是好的,可惜時間緊迫,臣等愚鈍實在是想不出來這樣的好法子。」

  聶清麟點了點頭,又道:「可是有一事,朕實在是想不明白,那是士卒們身在兵營,一時半刻不得回轉,要了那軍餉又有何用?」

  邱明硯被問得有些不耐煩,可是群臣面前總是還要給那傀儡小皇帝點面子,便說道:「他們用不到,家裡的妻兒父母還要用到,白白的出來送命,哪個士兵肯幹?」

  「哦,原來如此……」聶清麟作出恍然大悟狀,又接著道,「那既然是這樣,直接免了他們妻兒父母的賦稅不是也一樣了?免得銀兩從一個錢袋挪到另一個錢袋裡,那是有多麻煩啊!」

  天真之語讓朝堂一下安靜了下來。群臣們都在思索著皇上那異想天開的可行性。

  大魏這幾天莊稼歉收,的確是該減免一些徭役賦稅了。若是通過減免參軍者家中一年的賦稅來抵消軍餉,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一來免了現在國庫周轉不靈的困窘,二來,也有鼓勵參軍之意。免得民怨沸騰。

  一時間朝堂裡變得安靜極了,一些老臣的眼中便是閃著晶瑩的淚花,大魏先祖在上,保佑大魏國運不滅,倒是出了個聰慧清明的少年明君!

  石大人也是連連點頭,喃喃道:「皇上點撥讓臣等茅塞頓開,這倒是個可行的好法子。」

  邱明硯的臉色極為陰沉,皇帝的這個主意的確是不錯,可是他接二連三地在朝堂發聲又是何意?,莫不是要趁著太傅不在,掙脫束縛開始親政不成?

  想起上次燕子湖官道遇險,太傅大人寧可甘冒被南疆算計的風險,也一意拖延,絕不公佈這小皇帝駕崩的詔書,在出征臨行的時候,又鄭重地囑咐自己對待皇上要禮數周全不得有半點閃失怠慢。這不能不叫邱明硯起疑。

  若說這少年天子以德服眾,征服了太傅甘於為人臣,那就是天大的笑話!想想衛太傅是何等英偉?將來必登天子龍椅,豈會折服於一個黃口小兒?再說,太傅與自己一樣,俱是鄙視聶家皇族的*,那種從內而外的腐爛奢靡的氣息,讓任何一個有野心的有志男人都會產生厭惡之情,進而忍不住萌發取而代之的念頭。

  難道……邱明硯急急收住了自己的念頭,雖然那小皇帝長了一副女相,可是他的定國侯大人是何等英偉神武的人物?怎麼會沾染上那種難以啟齒的惡癖!

  既然皇帝的一句懵懂之言給群臣開啟了思路,戶部與相國大人的劍拔弩張也緩和了下來。開始平和探討賦稅頂替軍餉的細節。

  聶清麟又坐了一會,終於挨到了退朝的時候,便站起身來,出了朝堂。

  當她帶著阮公公一行人正要回宮時,邱大人從後面趕了上來:「聖上請留步。」

  聽到了邱明硯的聲音,聶清麟慢慢地轉回身:「邱大人,還有何事?」

  邱明硯施禮之後慢慢起身,之前隔著珠簾,他並沒有太過仔細地去看這小皇帝。此時離得近了,抬起眼來時,只覺得眼前似乎被什麼點亮了一般。

  只見這小皇帝眸如波光流轉,眉眼生情,面色白淨,無一處不是長得精緻以及,聽聞他的妹妹與這皇帝哥哥俱是一般的樣貌,而太傅大人似乎甚是鍾情於那永安公主,若是太傅與皇上相處在前,倒是憑了什麼樣的心思又去戀上那肖似皇上的公主呢?

  邱明硯只想得心下一冷,想到自己叫住這小皇帝的原因便開口說道:「臣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聶清麟輕笑道:「能讓國相大人親跑過來,一定是當講的,且說無妨。」

  邱明硯半躬著身子,拱手道:「今日聖上在朝堂的一席話,點醒了愚鈍的眾臣,讓臣頗為汗顏。然,聖上尚未親政,如此幾次三番在朝堂上出言干政,真是叫我等受太傅之命輔佐的臣子難做,臣可否請陛下以後在朝堂之上作壁上觀,勞心勞肺的事情,就讓臣子們操心便好。」

  聶清麟漫不經心地微微挑起眼,看了看邱明硯那張無半點敬畏心的臉。是呀,這都是太傅大人親培的心腹,恐怕眼裡只有太傅而無天子,能在朝堂下維持著過得去眼兒的君臣體面已經是不易了,倒是不要太過奢求。當下便是和緩地說道:

  「邱大人的顧慮極有道理,雖說天子十六歲便可親政,但是朕天生比同齡人要晚熟些,心思不穩甚是惶恐,生怕誤了國事,這才藉著替父皇守孝的由頭延遲到了十八歲。不過,朕雖然沒有親政,跟在太傅的身旁卻也是學習了不少,比如這個「仁」字。人都道衛太傅英武震懾服眾,是因為他的雷霆手段,可是試問那個逆賊葛清遠的手段毒辣尤甚太傅,卻為何迴光返照只是猖狂一時?

  依著朕看,因為太傅大人除了宏福罩身外,更是因為甚得民心,就算是澧縣遇險也不忘民眾的安危,有道是仁者無敵,大抵是這樣的道理吧。

  邱愛卿的英明,朕早有耳聞,只是家逢不幸,遭遇奸臣暗害,這裡的是非曲直,後人自有公斷,但如今昔日的奸臣已經肅清,惟願邱大人已經放下怨恨,立於廟堂之上,居天下之廣居,懷揣一顆仁心,將全天下的庶民百姓都裝入其中,這便是國之幸甚,太傅之幸甚,也是朕之幸甚了……」

  說完這些話,也不待邱明硯的反應,聶清麟便施施然帶著身後的太監轉身離去了。

  邱明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微垂的臉上卻是極度的震驚。原想著在下朝時給這小皇帝一個下馬威,免得他以後總是在早朝上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原以為這小皇帝會氣憤以極,端出聶家皇室正統的嘴臉痛斥自己是亂臣賊子。心裡老早便是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卻不曾想被這看似軟糯的小皇帝和顏悅色,卻是針針見血地直擊痛處!自己反而被這小兒不露聲色地教訓了一番……

  邱明硯慢慢地抬起頭,一臉的神色複雜,心裡卻是只有一個念頭:

  這樣的天子,一向英明的太傅為何會讓他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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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3 08:50 PM

第七十九章

      接下來幾天,聶清麟覺得應該從善如流,給邱國相一個面子,於是宣佈生病,不再上朝,也好讓邱大人繼續那新官上任的熊熊烈火。只是沒有太傅的首肯,再也不能出宮,每日閒來無事,便是呆在宮裡伺候那兩盆光禿禿的花盆。

      原本也沒指望這遠隔千山的種子一路北上能夠適應這裡的水土氣候,誰承想第三日便是冒出了一片青綠的小芽。乖巧地分開了兩瓣的葉子在風裡微微抖動,一路奮力攀巖,竟是生出籐蔓。單嬤嬤幫著公主在小窗全支起了架子,讓那細嫩的籐蔓爬滿了窗子,開出的花兒竟是並蒂的兩朵,火紅的顏色,一簇簇的,連成一片,隨時謝落,隨時展開,竟有些常開不敗之意。

      太傅大人的書信來的甚是頻繁,初時倒是儒雅得很,深沉地寫上一首詩,或是給她描述一段當地的風土人情。可是隨著日子推移,書信裡的要求便漸漸有些荒誕,太傅大人呈給公主的十萬火急的軍需單子上,時不時地多了條務必在身兒過了幾日的肚兜,再不然便是沾了佳人體香的巾帕之類的詭異要求。

      卻不知這般綿軟的閨房私物是能抵擋住哪一路的蠻兵!聶清麟見了這,只能是紅著臉,暗唾了一聲:太傅好不要臉!然後便是裝作沒有看見,自動地忽略掉了。

      太傅臨行的時候囑托了阮公公,雖然邊防戰事吃緊,宮裡卻不用刻意地拘束著,時不時的,總是要有些個樂子才好。

      阮公公對於這點倒是心領神會,暗道太傅難怪能在姐弟間左右逢源,可真是個知冷知熱,懂得情趣的,就算帶兵出征還不忘垂惜這兄妹二人。

      初時阮公公發現公主甚少出宮,還很是擔心,待到公主活潑起來,在宮中四處走動時,阮公公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可是那邊皇帝卻又是病了。老早以前,太傅又是勒令自己不得擅闖寢宮,也不知那皇帝要病到幾時。於是便想起了太傅的囑托,決心增加些宮苑裡的情趣來。

      先帝可是頗有樂音氣質的,時不時的就招上魏朝當紅的小生花旦進宮唱上幾曲,宮中也很是有幾個烏鴉變鳳凰從花旦成了宮中貴人。每次開唱,先帝都會招來未開府的皇子和沒有出閣的公主一起聽戲,大家聚在一起,吃著小食,喝著清湯,聽戲伶們咿咿呀呀的好不熱鬧。

      阮公公辦事很是利索,第二天就找來了京城當下最紅的小生名伶入宮獻唱。

      聶清麟本來沒有聽戲的念頭,可是見阮公公已經將諸事安排妥當,便也就從善如流。

      阮公公立在鳳雛宮外等候,將公主打扮整齊出來,便陪著她到了聽戲的院子,服侍公主坐在聽戲的閣樓上最好的位置後才轉身去請皇后和幾位妃嬪們。

      過了一陣子,小沈皇后,兩位皇帝新納的嬪妃——儀嬪、靜嬪和先帝幾位妃子陸續而來。待眾人一一落座後,阮公公示意開唱。

      梆……梆……梆,一陣開場鑼後,幾個穿著白衣,長髮直達腰間,身段迷人的名伶蝴蝶樣的飛了出來,在台上穿梭一會,就聲音婉轉地唱了起來。今天唱的是東橋記,說得是一位書生和一位小姐在蕪湖東橋相遇一見鍾情的故事,怎奈命運弄人,卻是在私奔時遇了洪水,天各一方。

      永安公主小時雖然不受寵,但是每次聽戲都是不拉下的,看著小生花旦眉目傳情,聽得很有味道。沈大儒府上家教甚嚴,小沈皇后很少聽戲,只覺得一句話咿咿呀呀的半天也唱不完,很是讓人著急。本想尋永安公主說幾句話,可幾位冊封的妃嬪圍在永安公主身旁,一個個噓寒問暖的,這邊剝個桔瓣,那邊送上一碗羹湯,卻是有意冷落了旁邊的小沈皇后。

      聶清麟對她這兩位妃嬪並無惡感,甚至有些愧疚。她們入皇宮也有段時間,卻是皇帝都沒看到幾眼,更不要說侍寢了。

      好在她們自己也不想和當今陛下走的太近,不然太傅登基時豈不是要陪著皇帝一併升天了?不過就算活下來,她們的下場也是不妙,看看先帝的幾位妃子就知道了。以前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一呼百應,現在呢,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一旁。每次她們望過去,她們都會露出討好的笑容。想到這就是以後自己的樣子,幾位妃嬪真是心灰意冷。

      但太傅似乎格外的寵溺永安公主,倒是個鑽營的好去處。兩位新入宮的嬪妃立時動了討好的心思,若是能與公主拉近了關係,若是以後公主有了籠絡太傅的心思,自己能當個幫公主固寵的,也入了太傅的床榻,那便是一切通達了。

      小沈皇后對戲曲本來就沒什麼感覺,想著找永安公主說一會話,可是永安公主被幾位妃嬪包圍住了。小沈公主實在覺得無聊,又掛心著病中的皇上,最後起身對永安公主道:「公主且慢慢聽著,本宮先回去了。」旁邊的靜嬪聽了尖刻地說道:「想不到沈大儒家裡都是這樣聽戲的?永安公主聽得正在行頭上,就攪了興致說要回宮。」另一邊的儀嬪哼了一聲道:「人家是皇后嘛。當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肯屈尊和我們說一聲已經是給了天大的臉面了。」

      小沈皇后被她們說得面紅耳赤,眼淚汪汪地。

      永安公主心下歎了口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宮中生活本就不易,何必還互相踩來踩去。小沈皇后大概是宮中唯一實心為皇帝著想的人了。她對這幾位妃嬪並無惡感,但是卻不能容忍她們抱團欺負小沈皇后。宮中的人最勢利不過,今日她們佔了小沈皇后的上風,以後小沈皇后在宮中的生活自己都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便是站起了聲道:「皇后娘娘不說,永安本來還不敢,其實也是早就疲累了,娘娘若是不嫌棄,永安正想要陪著娘娘去宮中說會兒話呢。」說完,就撂下了變了臉色的靜嬪和儀嬪,逕直走了過去。

      小沈後一聽,那眼睛裡頓時又開始泛淚,感激地看著永安公主。心裡想到是:皇上儒雅,小姑子也是這般體貼,我沈鴻兒真是前世修來的好姻緣!

      當永安公主與小沈後跨出戲園子時,卻是趕上了群臣們朝堂退朝。

      宮裡的戲園子離朝堂很近,先皇當初這樣的設計自然有其深意,早朝聽得煩了,只需起身,穿過長廊便是入了戲園子。那時有段時間,宮中常年養著戲班子,甚至有幾位得寵的年輕朝臣的嗓腔圓潤。刮淨鬍子塗了脂粉扮相也迷人得緊,經常是關了梨園子胡鬧上一氣,出來時那先皇的唇上也盡掛胭脂。

      只是今兒,這梨園的佈局的先天缺陷卻是展露無遺。前朝的國相大人正一臉嚴肅地聽著群臣匯報著各地的民生疾苦,尤其是澧縣洪訊過後的賑災情況,那邊梆子聲聲入耳,「姑娘,你在何方,倒是讓大水沖走了嗎」的呼喊調戲著每一個朝臣的耳朵。

      邱相國問:「河道的水利修復規整了嗎?各地方統計的人口傷亡幾何?」

      那邊高牆外小生高唱:「濤濤洪水浪不絕,水漫兩岸,啊呀——無生機!」

      邱相國強制按捺,又問:「什麼時候能夠通船?」

      花旦悲切聲起:「再無通船相見時……咿咿呀呀!可真要了奴家的性命!」

      邱相國再深呼吸,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門想要壓住那梆鼓聲:「前方線報戰事吃緊,還望戶部各位大人想辦法多多籌備軍糧,免得前方戰士餓了肚皮。」

      一個老旦聲音傳來:「倒是省了糧食,餓死個膽大私會的小妮子!」

      「……」

      最讓人心焦的是,有幾個朝臣是個品戲精道的老戲迷,雖然立在朝堂上,卻是不知不覺隨著那鼓點微微地抖動起了身子,搖頭晃頭地隨著低唱。要不是被邱明硯大人的一雙厲眼狠狠瞪住,當真是要隨著鼓點,抖一下衣袖,擺出個瀟灑迷人的亮相出來。

      一場朝會下來,國相邱明硯白淨淨的臉卻似抹了黑鍋底灰一般,殺氣騰騰地下了朝,立在了梨園子的門口靜靜等候。

      可是等到梨園子散了戲,小沈後出來時,她身旁的那位公主卻是看得邱明硯一愣。只見那位貴人身著一件天水碧的散花如意雲煙裙,髮髻梳得光淨,偏偏將長長的發尾從一側臉龐垂下,打入了金線編成一條烏黑的辮子,襯得那張小臉瑩□□嫩。

      一看她的模樣,邱明硯便猜出了她是皇帝的胞妹——永安公主。若是那個總是微笑迎人的小皇帝也這番打扮,模樣倒是不會輸給他的這位胞妹吧?

      想到這,邱大人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加的不暢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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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3 08: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6 11:18 PM 編輯

第八十章

  「臣邱明硯見過皇后娘娘、公安公主。」邱大人行禮後,挺直了腰板,繃著臉接著說道:「娘娘們後宮賞戲消磨打發時間,原不是微臣該多嘴的,不過梨園離朝堂甚近,娘娘們聽戲,前朝的閣老們也跟著賞了一早上,現在太傅在前線作戰,娘娘們在後宮如此歌舞昇平,恐怕……是有不妥吧。」

      小沈皇后一聽,立刻便是有些惶恐,想到夫君還在病榻上,自己卻跑到這兒來聽戲,深深的自責讓她臉頰微紅:「邱大人所言甚是,以後本宮只當申令後宮肅清玩樂的風尚……」

      邱明硯嘴裡謝過了皇后,可是眼角的餘光卻是瞟向了靜立一旁的永安公主。她一臉溫順地正半低著頭恭候在一旁,就算聽到他出言申斥,也沒有露出半點皇家公主的倨傲。這是小女子該有的謙和,到底是與那個笑裡藏針、牙尖嘴利的天子哥哥不大一樣。

      小沈後說完話後,便帶著小姑子永安公主回轉後宮去了。身後的阮公公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上前笑著向邱大人請安:「邱大人,雜家給您請安了。」

      邱大人點了點頭,卻不知道這大內總管要跟自己說什麼:「邱大人方纔之言,雜家也一定記在心上,只是……太傅臨行前曾經再三囑托過微臣,務必不讓公主在宮裡煩悶了,所以今兒才開台請了戲班子,擾了朝堂的清寧,雜家也是考慮不周,還請邱大人見諒,只是大人方纔那樣當著公主的面兒,說得這般的不留情面,若是擾了公主的心情,雜家的差事可是越來越難辦了呀!要不……大人以後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先跟雜家交代,雜家一定考慮周全,可不能這麼跑到公主面前劈頭蓋臉的不是?不然太傅回來了,看見公主清減了,心裡一不高興,雜家可是要挨訓斥的啊!」

      邱明硯驚訝得挑了眉頭,太傅大人居然會交代這樣的雞毛蒜皮?可是料想著這阮公公也不會拿著定國侯誑語來當擋箭牌。

      阮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鞠躬走後,邱明硯卻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太傅大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寵愛著那個與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永安公主的?

      在邱明硯的心中,太傅大人是座遙不可及的人生豐碑。但凡熱血少年總是要有個敬仰的目標才好,他邱明硯何其幸甚,不必像旁人那般去敬仰書本裡前朝的英豪,或者是構架出來的英雄。太傅的傳奇就在那裡,成了每個大魏熱血男兒的嚮往,更讓當時正準備科考的他一意孤行,自剃其發,偷跑出家,投奔了漠北的黑旗軍大營。當自己遭遇家變時,更是太傅頂住了猖狂的榮尚書的迫害,留下了自己的一條性命成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衛冷侯大人便是他人生奮鬥的指路北斗啟明長庚星,能助太傅這樣的英豪登上龍椅更成了邱明硯心念不忘的人生大事。

      可是現在太傅壯志未酬,卻似乎已經沉浸在了女兒的溫柔鄉里,這不能不叫邱明硯心生警惕與焦慮。會不會是那個鬼心眼的皇上攛掇著自己的親妹勾引了太傅大人呢?

      邱明硯大人的話震醒了小沈皇后,立志做一名賢後,絕不給已經在朝堂處境艱難的夫君拖後腿的心頓時又開始熊熊燃燒。

      皇上病重,不願意見她過了病氣,不得商量。她便是拉來了永安公主,商量著要召集宮女與諸臣的家眷來宮中替前線的將士們縫製布鞋。

      這樣的布鞋一般是要過一過十幾個女眷手中的針線的,手藝不一定有多麼結實,但是貴女加持過的鞋子,衝鋒陷陣一定會虎虎生威,再不濟戰敗了,跑起路來也會疾如草上飛。

      製作這種「神履」,是大魏用兵時的慣例,所以小沈皇后提議,永安公主自然也無從反對,於是小沈後便興沖沖地寫下了請帖,可是邀請女眷入宮的帖子卻被阮公公攔截了下來,一句「太傅吩咐皇后在宮中精心養神,不宜見宮外女眷」便將全盤計劃打得七零八落。

      最後無奈,小沈後只能再三叮囑著永安公主代為接待眾位女眷。

      距離上次與朝中各個府衙的女眷一起做手工,已經是一年有餘了。記得賞燈節與眾位女眷做頭燈那會子,自己還是個廳堂裡無人問津的擺設呢,優哉游哉的看著夫人們的勾心鬥角倒是有趣得緊。可是這次,自己確成了女眷雲集的主角,一時間眾星捧月一般,很是不適應啊。

      就好比現在,自己接過侍女穿好了的棉線,可是一針扎歪了,在鞋面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弧線,禮部的侍郎夫人立刻瞪圓了眼睛,蠕動著肥厚的嘴唇嘖嘖道:「公主蕙質蘭心,這線走得新奇,不像我們的那麼死板,倒是要好好地與公主學上一學呢!」

      其他的夫人們也不甘示弱,紛紛引頸望過來,然後看著那拙劣的針腳讚許地點著頭:「可不是!倒是雅致得很,我們也學著公主的樣式吧……」

      看著那一雙雙鞋面上開始七歪八扭的針腳,聶清麟心裡默默垂淚:邊關的將士們,本宮對不住你們,衝鋒陷陣的時候,鞋底子不要掉下來才好!

      阿諛奉承了一番後,眾位夫人便開始閒聊起了南疆的戰事。論起來,這些夫人們知道的情況比身在宮中的自己還多。

      最起碼聶清麟是在眾位要員夫人們的口中知道了太傅受傷的消息。

      當禮部夫人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太傅被毒蛇咬傷,幸虧隨軍做嚮導的南疆公主奮不顧身,親口吮毒,救了太傅一命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了下坐在主位上的永安公主。

      禮部夫人也自覺失言,便趕緊住了嘴準備轉移話題。可也有更不知趣的,聽到關鍵處就沒了下文,被懸掛得厲害,脫口問道:「太傅大人傷在何處?」

      這是有人輕語到:「聽說……是傷在了腿根處……」眾人夫人手裡的針線略微放緩,若有所思:仙人如畫的太傅大人下衫撩起,露出了健壯光裸的大腿,熱氣騰騰地分叉開來,而那貌美妖艷的公主匍匐在了太傅的身下,一口一口的……」一時間好幾位夫人都晃神紮了手指,啊呀聲此起彼伏。

      聶清麟微鬆了口氣,原來手腳拙笨的不光是自己一個,她也沒有聲張,默默地把自己的冒了血珠手指放入口裡吮了吮,然後將鞋子交到了身旁侍女的手裡:「本宮的活計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由你收一收尾兒吧。」說著便準備起身回宮休息。

      就在這時又聽到兵部的侍郎夫人道:「原是受了傷,怪不得前線接連吃了敗仗……」

      聶清麟剛要站起來的身子頓住了,細眉微微蹙了起來:原來邱大人那句前方戰事吃緊,還真不是嚇唬後宮的誑語。

      太傅大人的確是接連吃了兩次敗仗。說起失利的緣由,都是心裡憋悶著一肚子的火氣。

      北疆的兵船太精良了!這牢靠的兵船在大江闊海處行駛,自然是如虎添翼平穩得很,可是南疆水澤密佈。這樣不大靈活的戰船是猶如虯龍困淺灘。可是若是換成與南疆兵卒使用的那種竹筏,大部分北方的將士卻是掌握不好平衡與技巧,根本沒法在水上靈活地轉動方向。

      太傅當機立斷,立刻命令士兵回撤,退出了水戰。而南疆王倒是因為連勝兩局兒無比猖狂,一路高歌猛進。又吞併了兩個邊陲縣城,正式與那嶺南王的疆域接壤,而嶺南王這見風使陀之輩左右均衡,料定衛冷侯這陸上的猛虎面對南疆水澤大勢已去,正式宣佈改旗易幟,匡扶大魏正統,宣佈衛侯為叛賊賊子,而他嶺南王則要肅清賊首,匡扶大魏的正統!

      於是嶺南的藩兵也加入到了與大魏軍隊對峙的混戰總來,一時間,南疆士氣又是大振,太傅大人雖然腿傷未癒,但是心裡的焦躁早就勝過了身上的傷痛了。

      聶清麟在夫人的聚會上聽了雖然不是真切,但是憑著她的七竅玲瓏心倒是也自己推敲得差不多了。卻是心思重重地回了鳳雛宮。

      路過湖邊的時候,她看見湖裡的荷花過了花期,俱是有些凋謝了。有宮中的小船在湖上來回的滑動穿梭,修建掉殘荷,打撈枯葉。

      聶清麟心裡煩亂,倒是也不急著回宮,將那寫宮人的幹活的樣子甚是有趣,便停了下來駐足觀賞。

      只是那小船倒是不同於聶清麟以前在宮裡所見,船身四周都是纏繞著一種奇怪的樹籐,那船上的工人穿梭在湖面設置的亭台樓閣間,幾次船身與石柱子相撞,可是小船卻是如同被只大手穩穩托住一般,不見一絲的亂動。

      聶清麟看著看著心裡一動,命善嬤嬤喚來了打撈殘葉的宮人問道:「這小船上為何綁縛上了樹枝?」

      那宮人聽了公主問話,也不知自己哪裡犯下什麼錯處,立刻戰戰兢兢地回答:「回稟公主,前幾年每到這個時候,湖面風大,作業的小船不吃水,經常被風吹翻,於是奴才便想到了老家的一個法子,將托人從老家帶來了幾捆定水籐纏在船上,便可以增加船的重力,不易翻船。」

      「定水籐……聽著這個名字,那船滑動起來還輕巧嗎?」聶清麟不解地問。

      「回稟公主,這就是那樹籐的精妙的地方,這樹籐雖然抓水可是質地甚輕,可以浮在水中,在水面上滑動也甚是輕巧……」

      雖然太傅大人鴻雁傳書得頻繁,可是永安公主卻是從來沒有給太傅大人回了一封信的。可是過了幾日卻是難得地親筆書寫了一封信,連帶著一捆奇怪的樹枝一併送往了南疆的主帳軍營。

      彼時,乞珂公主正奉著傷藥,準備親自替太傅大人的傷腿換藥。

      就在數日前,太傅誤被南疆蛇兵豢養的毒蛇咬中,幸好公主與魯豫達正陪著太傅在山間查看地形,當時乞珂去查看傷勢時,一時心急便是準備附唇上去吮出毒汁,可是卻被太傅推開,命著旁邊的魯豫達過來吸毒。

      魯豫達為了主帥安危自然甘於奉上清白的雙唇。

      只是療傷之時,自己跪在主帥腿間,匍匐著虎背熊腰,聽著太傅大人被蛇毒蟄得微微粗喘,又被自己吮得連連抽氣,這樣的鮮活畫面成了黑旗軍驍勇的魯將軍一生不願回顧的片段。

      待到其他將士來後,私下問起誰替太傅療傷,魯豫達都是含糊地說是乞珂公主,反正在場就三個人,他們總不至於跑到乞珂公主或是太傅面前對峙吧?只不過這樣一來,軍中本就少了女子調劑的男人們頓時有些浮想聯翩,只覺得這位南疆公主與太傅大人應該是有了些什麼的。

      而乞珂公主聽聞這樣的傳言時,心裡也是一甜。與太傅相處得越久,便會對這個冷若冰霜的英俊男人更加癡迷。原以為太傅的妾室該是怎樣的貌美如花,不過那天在京城與衛府的三夫人遭遇一看,美則美矣,到底是比不過自己的,後來她刻意打聽了下,才知道這三夫人很是溫柔甚得太傅的脾胃,連那樣的尋常女子都可以被太傅納入府中,為何才貌雙全的自己卻不能呢?一時間,乞珂公主只覺得自己的鬥志高昂。

      衛侯不願接納自己,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乞珂公主早已暗自盤算好了,只要太傅收服了南疆,自己情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南疆王的寶座,甘願入了太傅府成為一名妾室以表自己的愛慕誠心。

      那樣消除了疑慮的太傅,一定會接納自己吧!至於那個大魏的公主……乞珂卻是全沒有放在心上。模樣倒是不錯,跟她的那個皇帝哥哥一樣,讓人看了頗為驚艷,可惜她的身份竟是比自己這個南疆公主還要尷尬,試問立志雄霸天下的太傅大人怎麼可能會真心愛她?

      衛冷侯這樣的男人,就是座遙不可及的高山,沒有任何女人配得上與他比肩而立。想她堂堂南疆公主,十三歲便輔佐父王主理國事,見識韜略哪一樣不是上乘?

      那個弱不禁風,嬌嬌柔柔的如菟絲子一般毫無見識的大魏公主能配得上這麼偉岸的男人嗎?想到這,乞珂公主更加自信了,便是一心收起了自己的倨傲,學起那三夫人的溫柔照顧著太傅的起居來。

      太傅卻有些不勝其煩地揮開了她伸過來的雙手,若不是現在南疆的各部落還要靠這南疆公主聯繫圍攏,真是有種想把她扔出營帳的衝動。

      就在太傅快要忍耐不住,付諸行動時,突然收到了果兒的書信,心裡卻是微微一寬,冷淡地命乞珂出去後,鋪展開了一看,這果兒只是單單畫了一艘造型奇特的小船。這船類似縮小了的衝鋒艇——赤馬舟。這種戰船的特點是飛馳如同馬走陸地。

      太傅心裡一笑,這果兒倒是個閒不下的,居然不好好地呆在後宮,又琢磨起這個來了。為了水戰之船的事情,他這幾日是日思夜想,怎麼可能會沒想過使用赤馬舟呢?

      可是這船雖然行駛很快,但缺點明顯:船身立陡,卻是不禁撞的,那些個南疆蠻兵各個水性了得,若是船上打鬥還好,入了水裡,大魏的兵卒就如同一隻隻壯狼落入了水中的鯊魚群裡,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這船很快就被太傅從腦海裡摒棄掉了。

      可是待他正要撂下信紙時,突然心念一動,看到這畫上的赤馬舟好像纏上了什麼東西……

      看到這,他站起身來,又看了看信使快馬加鞭送來的樹籐,卻是認不得這是什麼植物。於是命令兵卒將這樹籐依著畫樣纏在了船幫上,然後入了水中。

      當士兵滑動著小船時,一陣大風刮過,其他的幾條赤馬舟微微搖晃,可是只有那條纏了樹籐的小船卻是在水中穩穩地行駛著。

      太傅眼睛一亮,又名士兵駕駛著赤馬舟朝著一艘大船撞去,居然也是兩船相撞後,小船迅速彈開,卻還是穩穩地浮在水面上。這一下連在河岸邊的觀戰的將士們和乞珂公主也驚呆了,一個個目露喜色,只說太傅想出的法子實在是太高妙了!

      太傅按捺住心裡的激動,看著那畫下纖細的小字:「此物名喚『定水籐』,乃是西北碧水江畔一個叫依山屯的特產,此時已過收割的季節,但是當地人有用它修建水上盤樓的習慣,太傅若是覺得有用,可派人去那拆樓徵集。」

      看到這裡,寫字的人似乎執筆停頓了許久,一滴墨痕落在了紙上,又被雌黃粉細細地覆蓋住了,然後在瑕疵上寫到:「聽聞太傅受傷,奉上蛇藥一盒,若是傷口已得照拂,可備以後不時之需。」

      太傅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敲了敲桌面,拿起了那小小的傷藥盒,啟開盒蓋,便看到了裡面光滑玉潤的藥膏,倒是不忍伸出手指去破壞那表面的光滑。

      小果兒的真心就像這龜縮在藥盒裡綿軟的一團,不會主動出擊,可是若要強硬地挖出,卻讓人又是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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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5 10:48 PM

第八十一章

      軍營裡追憶柔情也只是片刻。

      當天太傅便派了幾名心腹和一隊士兵快馬加鞭地趕往依山屯,同時下令後方的附近幾個鎮縣工坊五日內建造大批赤馬舟。幾日後,心腹士兵趕著馬車風塵僕僕地回到了大營,赤馬舟也建好了一千餘艘。太傅看見士兵帶著大批的定水籐回到營寨,太傅又挑選出幾名經驗豐富的船匠秘密地在十艘赤馬舟上做實驗,看看如何安放及擺放多少定水籐效果最好。

      撞壞了幾艘赤馬舟後,船匠們終於掌握了安放定水籐的訣竅,改造後的赤馬舟的安穩性已經不比大型兵船差了。太傅檢驗這批赤馬舟後,命令將全體赤馬舟都改造,等到一千艘赤馬舟改造完畢,太傅命令歸附的南疆熟悉水戰將領帶領士兵在改造後的赤馬舟上操練,讓他帶來的北方士兵盡快熟悉水戰和赤馬舟。待到大軍基本掌握水戰的要領後,太傅傳令赤馬舟全體出動,主動尋南疆決戰。

      太傅血淋淋的回馬槍已經準備蓄勢待出!

      太傅大批小舟挺進的消息傳來時,南疆王正在王帳中帶領將軍們飲酒作樂。他啪的扔掉手中的酒碗,哈哈大笑,對手下將軍們說道:「傳言中太傅如何了得,京城下一招劈了平定大將軍,隻身闖琅西大軍,卻不想是個銀樣鑞□□頭,太也不禁打。可惜那衛賊膽子太小,敗了兩次就不敢與本王對戰,否則本王早就摘了他的腦袋了。這次他吃了豹子膽,居然主動來戰,這酒也不用收起,眾將軍隨我出征,待勝了那小兒後回來繼續喝。」

      諸位將軍也是大笑,紛紛恭維著大王戰功彪注,豈是那衛賊小兒能比的。

      可是坐在營帳一角的葛清遠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太瞭解衛侯了。正是這個男人在葛清遠人生最得意的時候,死而復生,兵臨城下,讓他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這是個難纏以極的敵手,半點掉以輕心都不可以!

      想到這,他微微抬眼,衝著南疆王懷中的妹妹稍微使了一下眼色,葛芸兒馬上心領神會,靠在南疆王的胸膛上軟軟地說:「大王英武,豈是是那衛賊能比的?不過這衛賊不倉皇逃竄,反而主動出擊,恐怕是有了什麼陰謀詭計啊!還請大王派遣手下的將士出征便好,大王怎麼可以身涉險?」

      可惜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的南疆王根本聽不進去,只是摔了酒杯。又當著眾人的面兒,狠狠地啄吻了葛芸兒的櫻唇一口,便帶領著眾位將軍去江岸觀戰去了。

      兩軍水上交戰,北方士兵果然不敵南疆,接戰不久就敗相畢露,紛紛後撤。

      南疆王見之大喜,連忙命令部下全體出擊,務必一戰擊潰太傅的大軍。葛清遠微微蹙眉諫言道:「那太傅也是身經百戰的,不該如此無能,難道有詐?」

      南疆王哼了一聲,旁邊一個將軍早就看不慣這個魏人成為南疆王的寵臣,語帶嘲諷地說道:「那小兒昔日對手都是昏庸無能之輩,哪裡能和大王相比?況且嶺南王早已把小兒的底細透露給我們,因為先前戰役的折損,他的士兵不過三萬人。看他今天出兵人數,差不多是他的全部了。」

      「他縱有詭計,卻是變不出人馬的,怕他作甚?」南疆王滿意地看了那將軍一眼,大手一揮:「全軍追擊」。

      南疆水上大軍浩浩蕩蕩地追擊著太傅人馬,很快就越過大澤,進入比較狹窄且佈滿蘆葦的水域。突然一聲鑼響,蘆葦叢中劃出一條條赤馬舟來,從後方兜了過來,卻是太傅先前命五百條赤馬舟和三千將士藏身其中。。前方逃跑的士兵,也將甲板上放的木籐扔到水裡,然後掉頭過來,將一部分南疆士兵的船隊竹筏圍在當中。

      南疆王在高高的帥船上看到自家被圍,也不緊張,冷笑道:「縱然圍上又如何,北方士兵水戰不堪一擊,一衝即潰。不必理會後方,大軍向前直衝就可以了。」然而接下來的事卻讓南疆王和他的將領大吃一驚,這次北方的赤馬舟居然平穩異常,輕易不會晃動,而士兵們也看不出不善水戰的樣子。

      去掉水戰的優勢,單論作戰能力,南疆士兵卻是拍馬難及太傅帥領的士兵,黑旗軍將士的本領都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捶打出來的,其實南疆那些民兵居多的兵力所能啟及的?不但衝不出包圍,反被打得步步後撤,越圍越小。這下南疆王才有些慌神,命令帥船旁的五艘雙龍骨造型詭異的戰船出戰。這幾艘大船是南疆王耗費巨資,用時數年才打造好的,船身狹窄高三米,堅固異常,上面佈滿撞角,別說蘆葦擋路,大魏以往的大型兵船被這樣的銅頭鐵臂船撞幾下就要傾覆。這是南疆王的殺手鑭,以前水戰中還未動用過。

      太傅在陸地上看到怪船衝了上來,冷冷一笑,他派往南疆的暗探早就打探到南疆王修建的怪船,早有應對之策。輕輕一擺手,身後的傳令官揮舞手中紅色白色的兩桿旗幟,打出一套旗語。北方水軍中隨即衝出幾艘大船,兩船一組,中間連接幾道粗粗的鐵索,一左一右行在南疆巨船的兩邊,用鐵索將巨船攔住,讓巨船動彈不得。開不動的船就是活靶子,在紛紛箭雨中,北方士兵爬上巨船和南疆展開肉搏,很快就控制住了幾艘怪船。

      南疆王看到銅頭鐵臂船這個殺手鑭失敗,臉色灰敗,不住聲地催促著南疆士兵下水,在水底鑿開赤馬舟,好讓他的帥船可以離開。南疆士兵們餃子一樣的跳下水,可是潛到北方船隻的下方,絕望地發現船底插著一根根粗粗的木柱,鳥籠子一樣將船底護住。中間的空隙根本過不了人。這木柱又實在太粗,水下用不上力,憋的一口氣根本砍不斷,至少要換上幾口氣才能砍開一根木柱。可是南疆水鬼一旦露出水面換氣就變成了北方士兵的活靶子。南疆死了數百人,也不過鑿沉幾艘赤馬舟。

      南疆王這下徹底慌了神,聲嘶力竭地高喊著,命令士兵拚死往前衝,同時許諾誰能給他開出一條血路,必定大大的陞官加職,同時賞賜黃金珠寶,將自己的姬妾也盡數分享。帥船上也派出督戰隊,不斷射出箭支,將不敢上前的士兵射死。在高官厚祿和督戰隊的雙重刺激下,南疆士兵奮力出擊,一時間江面葦蕩血流成河,無數浮屍在水中一起一伏。

      不過南疆已經盡失先機,不帶半個時辰,南疆出戰的士兵大部分戰死,剩下的大都投降,只剩下帥船上的南疆王和幾個親信將領。

      衛冷侯見那帥船被赤馬舟逼迫著向岸邊靠近了許多,而那南疆王狗急跳牆,竟然想跳入水中泅水逃匿。他立在岸邊不慌不忙,取來弓箭拉動弓弦,重石弓箭讓利箭帶著尖銳的哨響射向南疆王,只一箭就將南疆王的肩膀穿透牢牢地釘死在了桅桿之上,疼得他痛苦地不斷大叫。

      衛侯一招定乾坤,活捉了南疆王,可是當他帶著人衝進大營的時候,卻沒有發現葛氏兄妹的蹤影,想必是這二人早在戰機不對的時候就溜之大吉了!衛冷侯皺著眉冷哼了一下:「葛清遠,本侯倒是要看看你這只陰暗的老鼠能躲到幾時?」

      蘆葦沼一役後,南疆的兵卒已經不足為懼,那嶺南王一看大事不妙,倉皇逃回了自己的藩地,可是衛冷侯親自領兵,豈容他這個居然敢明目張膽討伐衛賊的藩王苟活下來?一個月後,嶺南平定。

      雖然依然有南疆王的親信組織的游擊部隊在山嶺裡遊蕩,但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患了。被幽禁了許久的老嶺南王被放了出來,宣佈自己的女兒乞珂公主成為南疆新王。

      新王舉行的大典時,衛冷侯也親自到場祝賀。在宴會上,魯豫達撇著嘴角看著南疆的那些所謂的王侯,小聲問「太傅大人,咱們為何不一鼓作氣,將這南疆之地一起併入大魏的版圖,而是讓它以屬國的形式存在著?」

      太傅飲了許多的酒,但是臉色未變,言道:「南疆屬國眾多,人心不齊,加上橫嶺阻隔,更不易管理,倒不如籠絡了南疆之王,以夷制夷,才是長久之計。」

      魯豫達這才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酒宴過後,太傅正欲離開,卻見乞珂公主的侍女悄悄來帶自己的身旁:「王上請太傅大人過去,有些話要講。」

      當太傅舉步入了南疆王宮的內殿時,一驚是夜色低垂,宮中燈火搖曳,幔簾捲動,暗香繚繞。新任的南疆女王已經脫下的禮服,換上了一身絲質綿軟的白色曳地裙,裡面身著著繡著金線的紅色肚兜,豐胸高聳,濃髮披肩,完全是一副漢女的裝扮。

      此時她正半躺在床榻上,大眼嫵媚地說:「太傅為平定南疆亂世,已經在軍營裡操勞了數月,又沒有帶妾室過來服侍,想必是憋悶了許久,孤無意為報,願自薦枕席,讓太傅大人舒爽安眠。」

      說著,她微微撩起了自己的衣襟,修長的大腿微微分開,幽暗的燈光在*交叉處投下了深深的暗影,因為看不清楚而顯得愈加誘惑。

      若是換成以前的太傅,是從來不會苛待自己的,大戰之後,若是飲完了美酒,再攬個佳人酣暢淋漓的爽快一番才是自己最大的犒賞。

      此時酒意正濃,空氣瀰漫的氣息也撩動著蟄伏了數月的慾念,太傅不禁往前走了幾步,冰冷的目光微微閃著微微的火焰,乞珂公主的笑意更濃,慢慢躺下,長髮披散,媚眼如絲,嬌唇微啟,伸手去解肚兜後面的繩結。

      高大的男人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玉體橫陳的女人,微微地一笑,彎下了腰伸出手……當大掌游移到了女人的臉龐時,手裡卻赫然多出了一把寒芒畢露的匕首抵在了她的粉頸之上:「不知南疆王在香爐裡放了什麼?味道可真是香得很呢!」

      乞珂公主的笑意頓時凝在了嘴角,臉色難堪地看著太傅的俊臉:「乞珂不敢算計著太傅,只不過是加了一些助興的熏香罷了!太傅,乞珂祈求得不多,如若太傅嫌棄,不願意收納乞珂為妻。那麼請賜給我一個流淌著太傅骨血的孩兒,讓太傅的子孫可以統治南疆這片遼闊的疆土……」

      如果說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可以抗拒美色,但他怎麼可能抗拒得了權力的誘惑呢?她深知太傅不欲吞併南疆的顧慮,可是如果跟他一個機會,讓他的孩子合法地繼承南疆王的寶座,他怎麼會抗拒得了呢?乞珂頓時又恢復了自信,她堅信自己一定會在這一夜留下這個她傾慕了許久的男人,一旦他肯讓自己受孕,她堅信憑藉著自己在床榻上的功夫一定會讓衛冷侯沉浸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將他那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們盡數忘記!到那時,她堂堂南疆王怎麼配不上太傅大人呢?成為衛冷侯的正妻也不會是什麼難事了!

      可是,已經深刺入自己的嫩肉中去的刀刃卻給了她冰冷的答案:「看來乞珂公主已經將本侯對你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本侯不是你能算計得了的,本來是想著願一方百姓安定,各部落和睦,如若南疆王願意恪守和平,本侯也就順水推舟,賜給南疆一方的安定,可是南疆王如若不肯,錯把衛某看成了需要借女人肚皮才能維繫和平的無能之輩,那麼衛某願以十萬鐵騎證明,莫說橫嶺,就算再高的山峰,也會被我大魏的將士踏為平地!」

      鮮紅的血液從乞珂公主的脖頸一路留下,迅速染紅了雪白的衣襟,難言的刺痛讓乞珂從自己對太傅的迷戀裡一下清醒了過來。

      這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光是會讓女人如癡若狂的美男子,更是手握著大魏大權兵力的冷酷男人,在他的眼裡沒有柔情蜜意,只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定理。敢於越界者,就算奉上珍寶美色,也會被他棄若敝履。

      而自己現在也已經不再是那個刻意任性驕縱的南疆公主了,而是掌握著無數南疆黎民性命的南疆之王……今天這樣的孟浪舉動,若是真的惹惱了太傅,那麼這片剛剛恢復和平的土地就又會陷入到一片戰火之中……想到這,乞珂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說道:「太傅教訓得是,乞珂知錯,再也不敢冒犯太傅的威嚴,請太傅再饒恕乞珂與南疆一次。」

      衛冷侯沒有說話,慢慢地收回匕首,再看乞珂粉白的脖頸上已經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肉外翻,血紅的液體汩汩流出,以後就算結痂也會留下深深的疤痕。這是他留給這個新任南疆王的警告,如若像她的哥哥那樣,敢與大魏再耍弄什麼花樣,那麼這到疤痕便是她來日的斷頭之處!

      收起刀後,太傅不再望看向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的南疆王,決然地轉身離開了宮殿。

      當他翻身上馬後,帶著侍衛們並沒有急著回到軍營,而是來到了附近的冷泉處,衣服也不脫便跳入了進去。

      方才乞珂所用的迷情之藥其實很霸道,有那麼一刻,他真是覺得自己的下腹部都要炸開了,若不是之前曾經有過一段漫長的禁慾垂憐,恐怕是沒有這麼好的定力能抵抗得住藥□□?

      在冷水裡泡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衛冷侯這才渾身冰冷濕漉地從水裡站起身來。

      「通知全軍,今晚啟程回京!」他對守在岸邊的魯豫達說道。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下子飛回京城,將那個在夢中魂牽夢繞了許久的小人兒衣衫扯碎,將*雙分,狠狠地愛個徹底!

      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黑旗軍們就算是鐵打的,也被這樣的急行軍累得有些吐血。眾位將士不知主帥的褲襠艱辛,心裡不禁暗暗納悶,主帥太傅大人這般焦躁,莫不是京城有變,需要太傅大人平叛不成?

      前方的捷報早已飛鴿送回了京城。本來已經做好長期征戰打算的群臣聽聞了這個消息莫不是歡欣鼓舞,戶部的大人們辟里啪啦地打了打算盤後發現,本來會拙荊見肘的日子,因為戰期的縮短居然會略有盈餘,大家過年的時候不用被太傅罵臭頭,不用奉行節儉,穿上幾件新衣,可以多吃上幾塊肉,頓時也是一陣地狂念「阿彌陀佛」。

      就在群臣沸騰時,單鐵花正陪著永安公主跟著一群進宮的郡主們玩著博花牌,永安公主手氣不好,連輸了幾回,可小臉依然是巧笑盈然。

      想起那晚永安公主吩咐自己搬來宮裡書院關於戰船的典錄書籍,翻閱了整整一宿又熬夜繪圖的情形,又想起太傅獲勝的關鍵,單鐵花的心裡頓時微微有些感慨。

      任憑那些前朝樂瘋了的重臣閣老們想破頭顱也絕對猜測不到,能給太傅靈感,奇跡般地迅速平定中原的神算謀士,卻是這個看似天真懶散的深宮小公主……

      第一次,大魏的女將軍單鐵花對這個深宮的羸弱少女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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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5 10:49 PM

第八十二章

      新選的遠離朝堂的戲園子沒有建好。

      阮公公礙著邱國相的面子,不能請戲班子進來,便是想著花樣給公主尋了些別的樂趣。這博花牌就甚是合適,只需要圍攏在一張桌子上便可進行。單嬤嬤端來了修過奇巧的瓜果款待一干進宮的郡主千金。

      因為鳳雛宮的飲食俱是太傅單獨的私家特供,許多都是從海外運來的瓜果,雖然眾位郡主出身富貴,可是卻是連許多果子的名字都叫不上。她們先前很多人就親眼見識過這永安公主身穿價值□□的堆雲紗做的衣裙,可是入了這鳳雛宮才發現,這位嬌養的公主所享受的豈是她們所能想像的?

      宮裡的物件擺設,哪一樣不是珍貴的名品?那價值□□,人人求之不得的玉床,聽公主說起太涼,自己不太去睡,反而成了她豢養的寵物絨球專屬的床榻!養在院子裡的植物,也俱是名貴得很,讓這些王侯貴女們真切地體會到,永安公主在這宮中甚至超脫了那擺設皇后的地位。雖然太傅如今尚未宣佈正式迎娶公主,可是對這廟庵裡出來的女子的隆寵真是無以復加。

      再看那嬌滴滴的公主身上的哪一樣脫俗的打扮不是京城貴女們效仿的對象呢?

      那些首飾衣飾自然不用多說,多是稀罕的材質,就算想學也是學不了的。可是那指尖的精緻就容易模仿了。

      這幾日永安公主閒得無聊,養了一手白玉般的長指甲,每日裡以摻了羊乳的玫瑰水浸泡後,抹了桂花蜜膏後,再由心細手巧的侍女粘上細碎碧璽石鑲嵌的牡丹貼飾,在陽光下,十個青蔥的指尖閃閃發亮,執握花牌時更是引人注目,看得一眾千金又暗生了效仿之心。只恨不得自己生成了永安公主的模樣,得了全天下女子都羨慕的榮寵。

      不過聶清麟的心思卻不在這一張張燙金的小紙牌上,她心裡想著的是昨兒夜裡收到的那份讓人毛骨悚然的書信……

      昨兒入了午夜,太傅的信鴿飛入了宮中,腳上綁縛的臘封的信筒直接送到了聶清麟的手裡。

      聶清麟展開時,映入眼簾的卻不是衛冷侯那熟悉的蒼勁字體:「你逃不掉的,終歸會回到我的懷抱。」

      看到這,不禁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這字她很熟悉,與當年殿試上的那張卷子如出一撤——葛清遠?

      聶清麟像碰了毒蛇一般將手裡的字條扔到了地上,皺眉思索了一會,又拿起了那裝著字條的蠟封小管,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其上的蠟封並不光滑,似乎是被人啟開後,又再次落蠟封印。

      略想想,聶清麟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大魏放出的信鴿被葛清遠截獲,換了內裡的信息後,又把信鴿放出,這才讓這張載著讓人毛孔寒慄的字條順利的來到了自己的手中。

      這個男人的可怕,不同於衛冷侯的那種意氣風發鋒芒畢露,他是個會不斷學習成長的狡猾之輩,在經歷的京城、南疆之亂後,他的心思到底是變得有多陰沉,誰也不知道……

      葛清遠,你到底是要幹什麼?

      馬蹄得得,蜿蜒的山間小路上十幾騎正踏著輕緩的步伐向北方行進,看那輕鬆悠閒的樣子,彷彿是踏春遠足的富家子。一男一女兩騎當先並行,女人用黑色的披風兜住了自己的全身,而男人高大的個子立在馬上,深邃的目光眼望遠方,久久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嗎,女子轉身望向身旁的男子,蹙眉道:「哥哥,我們速度太慢了,已經十餘天了還沒走到邊境。這樣下去如何報得仇來?應該快馬加鞭早日趕到北疆,聯合匈奴單于,將太傅和那永安公主千刀萬剮,給父親和慘死的同族復仇。」說到後面,已經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了。

      哥哥的部下前幾日撒網捕獵,截獲了一隻信鴿,沒想到居然是定國侯寫給永安公主的幽約情信!一向喜怒不露於色的哥哥,居然生生握碎了手裡正在執握的水杯。

      那個永安公主有什麼好的?憑什麼可以將哥哥與衛冷侯兩個出色的男子俱是迷得神魂顛倒?天生該死的狐媚!

      如今的葛芸兒,再也沒有半絲昔日世家千金的心性,當初哥哥命她服侍南疆王時,她雖然是心有不甘,但是想到自己並非處子之身,清白已經被糟蹋了,如若哥哥能扶持南疆王成就霸業,那麼自己成為南疆王妃再回到那座帶給她無盡羞辱的城池,倒是能夠一雪前恥,在那永安公主的面前揚眉吐氣,想到這,便聽從了哥哥的安排,與一位青樓頭牌出身的女子修習了媚術後,變成了南疆王的愛妾。

      在與南疆王相處的那段日子裡,倒是日久生情,對著那相貌還算英俊的南疆王產生了些許的感情。可惜這一次,在那場蘆葦蕩的大戰裡灰飛煙滅。

      「能擊退魏兵者,可分享本王的愛妃姬妾!」這一句高喊算隔著一段距離,還是傳入了葛芸兒的耳中,那一刻,尚有一絲溫暖的心也是徹底涼透了。原來……在那個看上去萬般寵愛自己的南疆王眼中,自己還是個能被拋棄被分享的。

      葛芸兒只覺得心裡好恨!

      另一騎上的男子沒有看她,而是望向遠處幽遠寧靜的山路,緩緩說道:「芸兒,你的心亂了。欲速而不達,越是關鍵時刻越要靜下心來。這次的失策就是行動過於草率了。我們正是落魄之時,別人怎會重視我們。貿然來到南疆,人生地不熟,縱有千般妙計也難以施展。前幾日南疆與太傅決戰,我早看出太傅有詐,若能指揮南疆軍隊,雖不敢言勝,至少不會讓太傅佔到太大便宜。

      可惜了,那個剛愎自用的南疆王終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現在南疆又敗,我們已經僅剩北疆一條路了,如果不能謀定而動,準備充分,去了匈奴也不過是一個謀士身份罷了,縱然北疆得勢又與你我有何好處?所以這次……一定要想到辦法在北疆站穩腳跟。說起來,我現在倒希望邊境戰火重起,讓衛賊先戰勝匈奴幾次,讓北疆大亂,我們才會有更好的機會。」

      葛芸兒知道哥哥說的有理,可是一想到太傅和永安公主那仙人般的英俊美麗面龐,想到二人在房間中翻雲覆雨,心中的仇恨就像蟲子一樣在她心裡不斷撕咬,讓她難受的幾乎喘不上氣來,害得她落得如此地步的,不正是那兩位神仙眷侶嗎?真恨不能一刀就砍下兩人那的頭顱,然後收藏在床榻之旁,讓自己每天睡醒時第一眼就能看到……

      身後的十餘騎是葛清遠心腹中的心腹,都是在患難中被他一手搭救的,都是經過嚴苛的訓練,武藝高強又對他忠心耿耿,也不說話,默默地跟隨在後面。而馬車之中,是葛清遠早就私下囤積的精鐵鐵錠與金運珠寶。

      葛清遠兄妹和十餘親隨這一日來到了一旁草原上,青草慼慼,沒過了馬蹄,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進入草原剛半天時間,身後一個親隨突然說道:「大人,遠處有北疆蠻夷。」葛清遠停住馬匹,抬眼望去,遠處除了青草什麼都沒有

      。葛芸兒說道:「沒有人啊」,回頭疑惑地看了那個親隨一眼。那名親隨名喚葛忠,雙眼如炬,透著精光,身形筆直地坐在馬背上,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一碧千里的遠方,沒有接葛芸兒的話。葛清遠也沒有說話,一直望向遠處天際線,

      過了一會終於看到隱隱約約的幾個黑點。葛清遠回頭問道:「可看出那些人是什麼路數?」葛忠又凝神望了望,恭聲道:「有七個人,騎馬背箭,帶著彎刀。應該是在魏朝的兵馬司報文中提到的北疆蠻夷士兵假扮的強盜,時不時劫掠一番。葛清遠想了想,拍掌笑道:「剛到北疆,機會就自己上門了。看來我的壞運氣終於用光,現在是好運氣上門了。」回頭吩咐道:「一會衝突後,將他們擒住,切莫傷了他們性命。」

      遠處人影也看到了他們,速度陡然加快起來,很快來到了近處。這些「強盜」一個個斜披著狼皮袍子,露出大半個肩膀,大概將他們看成肥羊了,嗚嗚哇哇地又叫又笑地衝了上來。葛清遠身後隨從也衝出七人,將他們截住,一對一地廝殺起來。這些隨從都是精挑細選地,弓馬箭嫻熟,豈是幾個普通蠻夷「強盜」可以對付的,幾個回合下來,「強盜」就都被打落馬下,爬不起來。

      葛清遠逃離京城時帶走的親隨中人才濟濟,通曉各個地方的方言。一個親隨將「強盜」一個個單獨提問,回來稟告道「大人,這些人是北疆三大部落之一沫兒哈部落的,因為不滿休屠宏人財兩得,故而最近經常派人出來劫掠。葛清遠隨即命著幾個「強盜」帶路去沫兒哈部落。「強盜」們知道能夠活命,也滿心歡喜地帶路。

      葛清遠跟在他們的身後,嘴角微微帶著笑意,看上去沒有半絲顛沛流離的落魄。葛清遠蟄伏數年,苦心經營,在京城,南疆和北疆埋下無數眼線,對北疆的情況很是清楚。沫兒哈部落是北疆三大部落之一,由老王的大兒子休屠宇統帥。老王死後,休屠宇在和弟弟休屠烈爭奪北疆新王的戰爭中落敗,狼狽地逃離王帳,回到部落居地。休屠烈「兄弟情深」,即位後對他這位大哥念念不忘,派出大軍請「休屠宇」回王帳敘敘情誼。休屠宇無奈之下,不得不帶著部落離開居地,在草原上遊蕩看,躲避休屠烈的追兵……

      沒想到一入草原,便是碰到了上天賜給自己的厚禮!葛清遠深邃的眼裡閃動著詭異的光,想來,那鳳雛宮的佳人已經收到了他的親筆書信了,不知這一夜,她能否安眠呢?

      太傅的大軍是在二日後到達京城,禮部的官員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酬軍大典事宜。此次討伐南疆一役產生的震懾力是無比強大的,迅速勝利的結果出乎了許多對南征持反對意見的人的意料,這讓太傅的聲譽再一次高漲。忠心大魏的老臣為此簡直日夜不能安眠,此次太傅歸來,會不會趁著這樣的高歌猛勢廢掉皇帝,自己稱帝呢?而邱明硯覺得英明的太傅大人定當如此,只要一想到太傅回京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順水推舟,邱大人一向面無表情如一塊平板的臉上也不禁添了幾分喜色。就連玩牌的不諳世事的少女們,討論的也是與酬軍大典有關的事情,討論著那天自己的府宅租借了臨街哪一個店舖的窗口,可以不用擠在人群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凱旋歸來的將士們的颯爽英姿,而自己該穿什麼樣的衣裙,立在窗口會更加醒目些呢……

      聶清麟玩了半響的博花牌,倒是有些倦怠了,眾位貴女們一看公主玩性不在,就紛紛識趣地起身告退。公主送走了一干小玩伴們,便回轉了鳳雛宮的內室。

      不知為何,想到那人兩日後便能回轉,自己的心裡卻是有些慌亂。又因為那張突如其來,滿懷著惡意的字條,心裡更是難以暢快。

      梳洗完畢,抹了滋潤香肌的蜜膏,梳通了披肩長髮,又吩咐單嬤嬤點了安神的沉香後,便是迷迷濛濛地倒在了床上。

      也不知過了什麼時候,剛剛萌發出了些許睡意。一股不同於沉香的男人的體味瀰散在了自己的鼻息之間……聶清麟就在那一瞬間便清醒過來,昨日看過的字條頓時浮現在了腦中,會不會……

      當一隻大手摸向自己時,聶清麟攢足了氣力,新近養出了長長的指甲很是夠用,朝著來人的臉上就狠狠地一下子,同時大聲疾呼:「單嬤嬤,救命!」

      單嬤嬤就在內室外的側間休息,聽到內室聲音不對,立刻飛身奔了進去。

      一時將內室被進來的宮人手執的宮燈照得燈火通明。

      只見一身戎裝未換的採花賊子被抓奸在了公主的鳳床之上,英俊的臉龐安然無恙地經歷了南疆殺機後,歷劫歸來卻再次在美人床榻間負傷,幾道抓痕很是顏色鮮亮。

      一雙迷人的鳳眼滿室難以置信的憤怒,看著呼啦啦湧進來的宮人低沉地冷喝道:「都給本侯出去!」

      於是單嬤嬤再次同情地看了太傅大人那艱辛的俊臉一眼,又看看似乎也有些傻眼的小公主,便帶著宮人潮水般又退了回去。同時緊緊地掩住了宮門。

      算一算,已經數月未見,太傅從來不是愛在兒女情長上浪費想像力的人,卻也無數次在日夜趕路的馬背上遐想二人見面時的情景。

      想到甜蜜處,滿身的疲累便是不再,最後乾脆先行離開了大部隊,帶著自己的親信部下整整提前兩日偷偷返回了京城。

      因為先前他發出了書信,告知果兒自己要提前返回,請她耐心等待,共度良宵,以慰相思之苦。卻不曾想,好不容易趕到了鳳雛宮後,那小果兒卻是抬手便來了這麼狠厲的一下子。

      難道……她就沒有半點對自己的思念嗎?

      聶清麟看著太傅大人比猛虎還要嚇人的眼色,也是有些無措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倒是不用塗抹蔻丹了,真是紅潤潤的星星點點,她趕緊取了放在枕側的巾帕,過去擦拭太傅大人臉上的血跡,嘴裡喃喃道:「太傅總是這般嚇人,半夜摸到本宮床前,怎麼能不心生誤會?」

      衛冷侯冷哼一聲,輕握著她的手臂,將這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綿軟小人攬在了懷裡:「除了本侯,還有哪個能上公主的床榻,數月不見,公主的纖手便是如此厲害,倒是跟單將軍學了擒拿不成?一會倒是要用細繩仔細捆綁了才好……」

      聶清麟被擁入了男人寬大健實的胸膛,突然覺得有一陣莫名的心安,她微微抬頭看著這個好久沒有見到的英偉男子,除去那幾道新添的傷痕,還是那樣的眉眼如畫,微挑的鳳眼裡閃爍著說不出的灼熱的光亮,□□的鼻子下,那張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卻是誘惑著人想對著它做些什麼。

      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那張薄唇已經開始行動,慢慢地附在了自己唇上,如同對待易碎珍寶一般輕輕啄吻了幾下後便是急不可耐地深吻,火熱的唇舌如同出洞的巨蟒一般纏縛住了自己的,激烈地纏鬥*,聶清麟被動地張開自己櫻唇接納著這深夜的不速之客,只覺得自己耳膜裡的血液也順著那舌尖的互相逗挑而激烈地流動轟響。

      男人身上那濃烈的男子的麝香徹底驅趕了滿室讓人昏昏欲睡的沉香,刺激著彼此蟄伏了許久的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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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5 10:51 PM

第八十三章

      龍珠子被吻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可是暈暈的也推不開這個緊抱著自己的男人。從他的胸膛傳來熟悉而又略微陌生的熱度,都證明這並不是夢境,衛冷侯真的從戰場上回來了。

      深深的一吻後,男人將床邊的燈花挑亮,貪婪地看著這久久未見的心尖佳人,挑動的燈光讓美人玉質的肌膚蒙上了柔和的暈光,精緻的眉眼又明艷長開了許多,都道女大十八變,他的果兒真是愈加傾城,烏黑的濃髮映襯得小臉惹人憐愛,就連那躲在秀髮裡圓潤的小耳垂看上去也像是蚌殼裡剛剝出來的珍珠一般,讓人想含在嘴裡不放。

      太傅這麼想的,也這般行動了。身上的戎裝幾下便是扯將下來,扔甩在了地上:「臣日夜兼程趕路,就是為了早日見到公主,還請公主解下衣衫,以慰臣相思之苦!」

      聶清麟被他灼熱的目光本弄得渾身不自在,而太傅接下來的言行真是讓人羞怯的耳蝸都有些滾燙,便是微啟櫻唇怯怯地說:「太傅怎麼還是沒個正經的樣子,這般偷偷地跑進宮中,便是讓本宮酬軍不成?」

      太傅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將手伸向了公主的衣衫:「不是酬軍,是臣在賠罪,征戰不利,耽擱了許久,害得公主床榻清冷,今兒倒是要讓它熱起來……」

      所謂「小別勝新婚」,憋悶了這麼久,太傅宛如又重新回到了熱血的少年時代,戰場上的無往不利固然會讓人感覺暢快,可是與此時床榻裡的芙蓉帳暖相比,又是不值一提。

      這小果兒倒是半點長進都沒有,分隔了數月又變回了初次那般的青澀緊致,紅著小臉,緊密著雙眸,無措地吭哧著自己的蔥白手指,任憑著他一氣地胡作非為。

      可是這份青澀卻是比兇猛的妖媚迷藥還要霸道,讓太傅大人想要戒都戒不掉!

      那小果兒也是許久未經風雨,敏感得很。一場火熱的情愛之事過後,床榻便是又不能睡人了。等單嬤嬤被喚進來收拾床榻時,公主已經被太傅抱到隔壁書房的軟榻去了。

      只見那大床是剛剛征戰廝殺過的戰場,床被凌亂,就連床邊的幔簾也被用力扯得如破開的漁網。再看那床單,便又是一片的濕漉。

      單嬤嬤見怪不怪,倒是沒先身後兩個小宮女那樣臉紅心跳,她只是皺著眉心裡想著:明兒倒是要吩咐御膳房多給公主預備些滋補溫潤的,像太傅那麼折騰,那麼嬌弱的身子哪能承受得住啊?

      書房裡的太傅壓根不知女將軍內心的倒戈,他正在在欣賞著狠狠撓了自己的俊臉的惹禍的那對小手。

      那瑩白的指甲的確是養得漂亮,雖然沒有塗抹蔻丹,卻別緻的貼著碧璽寶石,小公主愛美的心性倒是從來沒有改變啊!方纔他照了照鏡子,臉上的抓痕已經紅腫起來,也不知等到酬軍大典時,能夠消散下去。換了旁人人惹下著滔天大禍,不一刀剁掉敢於造次的手爪!可是待看到這纖白如玉的手指時,卻是只想憐惜地碰到薄唇邊細細輕吻。

      「養了這麼長,公主最近都沒有坐到朝堂上嗎?」太傅看夠了,突然問道。

      聶清麟此時早就酸軟無力,偏偏太傅命人去預備熱巾帕子,非要給她擦拭了身子後才能入睡,聽了太傅這麼一問,便是勉強含糊地說:「國相能幹,不需要朕費心……」說完,轉個身不大一會,竟是睡著了。

      衛冷侯眉頭微皺,待到了那邊換好了床單,也不忍心叫醒她,輕柔地替她擦拭了身下後,便將她抱回了床榻上的錦被之中,又輕輕啄吻了那張酣睡的小臉,便叫上了單嬤嬤回到了書房。

      單嬤嬤將昨兒才收到了那張紙條呈給了太傅:「奴婢有罪,只認定信鴿送來的必定是太傅的親筆,沒有檢驗就把這昨兒信鴿傳過來的信筒呈給了公主,公主看後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應該是收到了些驚嚇。」

      太傅大人本來因為方纔的酣暢而放鬆的臉頓時緊繃了起來。怪不得方才果兒在黑暗上的反應那般激烈,喊叫的聲音也是微微發顫,竟是被那個葛賊驚嚇到了!

      他當然清楚他的果兒有多好,,可是那個葛清遠也配!如若不盡快抓到那個葛清遠再千刀萬剮之,真是難洩心頭之恨!

      將那紙條碾成了碎末後,太傅又問了單嬤嬤自己不在期間宮裡的大小事宜後,便揮手讓她退下,自己也慢慢踱回內寢,回到了床榻之上。

      因為知道她受了驚嚇,動作也愈發輕柔,生怕她睡得迷茫而被自己驚了夢魘,誰知,當自己剛剛躺下時,那小人兒便不自覺地靠了過來,將小臉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便又睡了過去。

      衛冷侯心下頓時又是一柔,就算這小果兒不懂男女之愛,但是自己在她的心裡也是漸漸的成了讓人心安的存在了吧?就算是被當成了兄長……也是不錯的,最起碼在果兒現在的心裡,是沒有人能超越得來他這個能替她遮風擋雨的「兄長」的了。當初宮變的腥風血雨不知在她的心裡留有怎麼樣痕跡,但是以後的日子裡絕不叫這懷裡的溫婉心尖受到絲毫的傷害……

      連日的趕路也是困乏,第二天太傅大人醒得遲了些,可是眼兒還沒睜開,就覺得有些不對,微微掀開眼縫一瞧,只見永安公主已經起了身,身上的薄衫有些不正,露出一半的香肩,正半跪在自己的腿間,濃密的長髮從肩膀的一側微微垂下,小臉伸入了腿間,那一綹髮絲不小心在自己腿側掃了一下,癢癢的撩撥得男人的清晨熱血一下子就沸騰了。

      聶清麟也是早上起床時,突然想起了太傅的腿部受傷的事情,也是出於好奇,想看看那蛇咬的是有多刁鑽,這才趁著太傅沒醒,看上一看……太傅不要臉,睡覺不著睡褲,不過這樣一來傷口倒是看得清楚了……蛇的牙印很深,到現在都沒有長合,那個南疆公主的唾液不是療傷利器嗎?為何臉上的有效,到了腿根處就失了效用?太傅可真是的,睡覺了還有反應,那個乞珂公主療傷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慢慢地偉岸起來?

      「果兒是昨兒夜裡看得不真切,今兒早向它打招呼補禮嗎?」太傅突然懶洋洋地問道。

      聶清麟猝不及防,連忙略顯狼狽地直起了身子,回想起方才略顯猥瑣的畫面,登時有些臉紅:「聽聞太傅受傷,想著看一看……太傅若是被本宮弄醒的,只管再睡一會。」

      「公主吐氣如蘭,撩撥得臣心猿意馬,昨晚不夠酣暢,還請公主再接納一二……」說著太傅的俊臉上勾起一抹壞笑,便長臂一伸,將公主徑直拉入了懷裡,頓時幔簾捲動,女子的嬌喘聲被積壓得七零八落……

      在鳳雛宮裡溫存了兩日後,太傅大人終於在趕在大部隊到達之前,秘密出城,隨著大部隊接受酬軍大典。

      邱明硯陪著皇帝站在牌樓前,等待著大軍入城。偷眼打量著許久未見的皇帝,卻發現他似乎真的生病了,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似乎睡眠休息不足的樣子,方才上樓梯時,居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自己恰好就在皇帝身旁,便是比那阮公公早一步扶住了皇上,扶住皇上的腰身時,一股幽香飄來,那綿軟的感覺讓邱明硯心念微動:就算皇上不尚武,可是腰肢怎麼能這般的柔軟,若是攬在懷裡……來不及多想,皇上便不露聲色地微微要掙脫了他的手臂。

      「邱愛卿費心了,鬆手吧!」感覺到抓住自己腰肢的鐵臂力道似乎在加重,聶清麟微微皺眉說道。邱明硯神色一凌,知道自己逾矩了,連忙收了手,突然心裡有些氣悶,便冷冷地說道:「今日酬軍,臣前日便吩咐阮公公通知皇上了,怎麼皇上今兒還是貪睡不起,現在已經是耽誤了許久,大軍為了等待皇上,已經在車外等待了足足一個時辰了!如此怠慢太傅大人,恐怕是不妥吧?」

      聶清麟腰酸腿痛,好不容易爬上了城樓,立時軟軟地坐在了阮公公移來的椅子上,聽了邱國相的苛責後,微微喘了口氣:「朕近日病痛體弱,想必太傅也是會體諒,國相,還是開始吧,朕腰痛,堅持不了多久!」

      邱明硯不知聶清麟字字句句都是血淚實情,只覺得這小皇帝的孤冷高傲竟然又是上了一個新台階,語氣俱是對太傅的英功偉績不屑一顧!不由得氣憤的眉間的紅痣又鮮潤了許多。

      就在這時,凱旋的大軍終於進入了城門,早早擁擠在街道兩側的百姓們頓時歡聲沸騰了起來,高喊著定國侯與黑旗軍的名號的聲音此起彼伏。

      待到衛太傅一身戎裝騎著高頭大馬出現時,歡呼聲一下子就達到了□□。

      因為平定南疆意義重大,而自己又是久離京城,也是該震懾下那些個蠢蠢欲動的人心了。太傅難得穿上了的一套黃金盔甲。這套盔甲是先帝還是太子時為了自己父皇的四十壽誕而精心準備的禮物,徵集了大魏朝的著名畫家和能工巧匠,歷時三年才製作完成。可是製作尚未完成,大魏第二代高祖便駕崩了。而現在太傅身著這樣的戰甲,卻是沒有人敢提出非議,因為就在昨日,皇帝親自頒布聖旨,將國庫裡的這副金龍甲賜給定國侯大人,如此的榮寵,就算老臣也不敢提出非議。

      待到太傅大人登上牌樓時,邱明硯趕緊下跪:「恭迎太傅還朝,邱明硯幸不辱使命,終於等到了太傅凱旋之時。」

      可是話說後,再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是哪個大膽蠻兵,有了什麼刁毒的武器,居然傷了太傅大人的臉龐,那幾道抓痕看上去可真……像是貓撓的啊!

      太傅看著自己的這位心腹愛將笑著點了點頭,自己近日雖然不在朝堂,但是朝上的風雲還是盡入了他的耳中。這個邱明硯很有才華,這段時間,無論是運河的水患,還是籌措糧餉都是安排得當,原本還擔心他在軍營裡呆久了,戾氣太勝,不過除了把那多事的吳閣老關押了幾天又放出來外,與百官的相處還算融洽,也算是對這邱明硯的一番歷練了,假以時日必定更堪重用……

      想到這,太傅轉身便看到坐在圈椅上的那位,小皇帝雖然身著隆重的禮服,卻在打著瞌睡,正雞啄米粒一般頻頻點頭,壓根不知道大魏的權臣衛侯已經上了牌樓的樣子。

      邱明硯順著太傅的目光轉身一看,那小皇帝居然在舉國歡騰的日子裡睡得雲深不知處,這個無知小兒!倒是要狂妄成什麼樣子!自己還能勉強對這個小皇帝容忍一二,可是太傅的脾氣不比自己,在這樣的場合不給太傅面子,簡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果然,太傅見狀,眉頭立刻緊皺,走到了那小皇帝的面前,聲音低沉地申斥道——「阮公公,你這差事是辦得越來越不精細了,沒看到牌樓上風大嗎!居然還讓聖上這樣坐在風裡,倒是拿件披風擋一擋啊!」

      阮公公的老臉一苦:「太傅大人,奴才一早就拿來了披風要給皇上添上,可皇上不肯啊,偏說今兒身上穿的龍袍是蘇繡雙針摻了雙色金線的手藝,在陽光下,那龍的圖樣能變顏色,怕被披風擋上了不好看……這,奴才也是沒招兒啊!」

      太傅一聽,倒是這個愛美的聖上說話的語氣,便不再苛責阮公公,只是皺眉說了句:「胡鬧!」

      聶清麟的瞌睡本來就不踏實,聽見了太傅的聲音,便是睡眼迷濛地說道:「太傅什麼時候上來了,朕是不是該下去給眾位將士敬酒了?」

      太傅目光一柔,心知自己這兩日的疼愛是累壞了九五至尊了,今兒早起的時候,果兒本來就不大清醒,這幾日便是被按在床榻上甚少起來,一副起床氣很重的模樣,又因為要剪了她好不容易養起來了指甲,略略撅了嘴居然像個三歲的孩子般在自己懷裡哼哼唧唧地哭鬧,難得會發脾氣的小果兒,可是讓太傅大開眼界。

      便是一陣又親又哄的,那模樣可真是惹人憐愛,若不是今兒必須在群臣面前露面,真不忍心讓她剪了美甲,最後到底是將這半睡半醒的小貓兒攬在了懷裡,自己親手用小銀剪了那十根蔥白貼花的指甲。

      可是這麼一折騰,倒是誤了起床的時辰,看著頭上的日頭也不早了,小皇帝又是一副疲憊以及的樣子,便是說道:「眾位將士也是離家甚久,現在大部分的妻兒都在京城裡等待著與丈夫團聚,酬軍儀式倒也不必冗長,趁早放了他們與父母妻兒團聚才是正理!皇上身子不好,就不必下去了,一會臣送皇上回宮,明日在宮宴上一併給那些立功的將帥們敬酒便好了。」

      說著,便伸手扶起了聖上,囑咐著阮公公準備好鑾駕護送皇上回宮。牌樓上的老臣們見此情形,太傅居然還假惺惺地關心著皇上的冷暖,應該是沒有立刻廢帝的意思,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可是國相邱明硯卻是如同遭遇了雷擊,呆立在了原地:方才說話柔聲細語的真是他崇拜敬仰的太傅大人嗎?這個小皇上到底是用了什麼妖術?居然能讓目空一切的定國侯對他如此的和顏悅色?

      那一夜,滿朝文武摟著家裡的妻妾睡得異常心安,只有邱大人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時想起了今日手裡握著的綿軟,一時,又想起太傅與那小皇帝說話的溫柔,心裡也不知冒出個什麼念頭拉扯得厲害,竟然是一夜難以入眠。

      到了第二日,居然眼下也如那小皇帝一般微微泛著青色。

      酬軍的宮宴是在大軍回轉都城後的第二日舉行。

      秋日菊花開得正艷,那沈府的六爺得知自己的那盆牡丹「綠豆「得了皇上的喜愛,也是很受鼓舞,竟然是一鼓作氣,又將自己親手栽培的幾盆名貴的菊花趁著大好的花期送入宮來。這些名貴的菊花花朵肥大,顏色交錯,枝葉肥狀,腳葉青綠而不脫,盎然的花枝只看著讓人愛慕不已,倒是盡忘了這本是已經快要萬物蕭索的季節了。

      於是宮宴便是安排在了御花園裡,在一團團盛開的菊花間舉行的宴會倒是很雅致。模仿軍營搭建起來的半敞開的帳篷使用的是摻了銀線的綢布,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潤,與四周的花團錦簇遙相輝映。

      這是聶清麟的主意,原先舉行宮宴的時候俱是圍攏在一處大殿上,其實君臣都甚是拘束著,失了君臣同樂的原意。而現在每個帳篷都間隔一段距離,又有花海阻隔,倒是讓大家都不再拘束,可以跟自己相熟的同僚們開懷暢飲了。

      剛剛從屍橫遍野充滿血腥的戰場回來,如今沉浸在難得一見的花團裡,眾位將士們的心情也很愉悅,一時間御花園裡歡聲笑語不斷。

      邱明硯跟著魯豫達這些昔日一個營帳下的同僚們開懷暢飲,突然問道:「我前段時日一直在外省剿匪,京城裡的情況倒是不太清楚,不過那單鐵花怎麼入宮做了嬤嬤?是犯了軍規被太傅處罰了不成?」

      魯豫達喝得有些大了,舌根發硬,說道:「還受罰?那是進宮享福去了吧!那個老虔婆,母夜叉似的婆娘最近居然是抹了胭脂,戴上了簪花,老子好心誇她兩句,說她聞著挺香的,居然給老子兩個耳刮子!呸!瞎了狗眼的才會看上她這個瘟神寡婦!」

      邱明硯耐心聽這醉漢硬著舌尖說了半天,卻是一句有用的都沒聽到。這個魯豫達比那單鐵花小了足有十歲,但是口味頗重,一次與單鐵花戰場歷劫歸來,居然對這個年近四十的老寡婦生出了愛慕之意。可惜單鐵花一心為亡夫守節,更不可能改嫁個小丈夫,對這魯將軍不假以半點顏色,魯豫達連連受挫,還鬧得軍營裡盡人皆知,到底是要男兒臉面的,一時間惱羞成怒,跟這個單鐵花是越來越不對盤了,每次見面吵翻天便是常態了。

      邱明硯略覺失望,也懶得理會魯將軍話裡滿滿的酸意,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去欣賞御花園裡的名卉來。

      想起自己尚未遭遇家變時,每到中秋之際,也是會擺滿了各色名菊,整個邱府的老少圍攏在了一起,是多麼其樂融融?可恨那昏君貪圖美色,被一代妖姬寧妃所迷惑,重用了榮尚書這等奸臣,害得自己是家破人亡!由此可見,女色之於上位者,其害猛於虎狼!

      想到這,邱明硯不由得抬眼朝著皇帝安坐的御營望去,卻發現龍座早已經是空空如野,他想來了,那小皇帝只飲了一杯酒便匆忙因為感覺不適而宣佈告退了。

      邱明硯收攏了目光,又繼續朝前踱了幾步,漸漸遠離了宴會的嘈雜,當他登上一處假山上,準備眺望整個御花園的花海時,突然看到一對玉人立在了御花園一處花牆隔絕的涼亭邊。

      男的身著江牙海水白蟒的長袍,頭上的金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高大的身材,俊朗如玉的面容讓人難以忽視,分明就是太傅大人。而那女子苗條嬌小的身上穿了件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素雅的顏色在白色菊花的簇擁下也是分外搶眼,卻是帝姬永安公主。

      因為是在御花園的角落裡,花牆隔絕了眾人的視線,又有嬤嬤太監守著此處的唯一入口,所以二人倒是怡然自得。

      只見太傅大人輕輕地抬起了公主尖細的下巴,慢慢地附著了過去,久久吻住了懷裡的那與皇帝如出一轍的嬌俏佳人……

      有那麼一瞬間,邱明硯只覺得自己的耳膜迅速的充血轟鳴著。他總是有種錯覺,彷彿那太傅攬在懷裡的不是公主,而是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孤傲的少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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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5 10:52 PM

第八十四章

      太傅幫助新任南疆王解決了蕭牆之禍,也不是義務出兵的,南疆作為大魏的屬國對於流了血汗的大魏將士們總是要有所表示的。

      太傅倒是沒有太過苛責有些拙荊見肘的南疆屬國們,只說金銀免了,反正爾等也是拿不出來。一年三季的大米多來些,尤其是請南疆選派了些善於種植水稻的高手,帶著一年三季的種子到江南試種。

      經歷了糧災之荒後,太傅深切體會到了提高糧食產量的重要性。不過好在南疆大量的米糧運來後,這一年的冬天,大魏的百姓們基本上是能吃得飽足了。

      跟去年相比,今年的國庫雖然沒有見底,可是依然有些緊張,可是太傅大人的壽辰馬上要到了,各位大臣心裡都開始敲鼓,這位難道又要一切從簡,免了壽宴不成?

      其實依著太傅的意思,今年的確是打算從簡的。但是幾位善於逢迎的大臣卻極力反對。理由也很充分。去年那小皇帝的成人壽宴可是「傾舉國之物力」,奢華得很啊!有了這小皇帝的榜樣,就算太傅想走一走道貌岸然的忠臣路線,也是樹大好乘涼,奢靡得不顯山露水了。就在幾位大臣極力勸諫著太傅更改主意的時候,剛巧被進書房,準備跟太傅學習治國之道的皇上聽到了隻言片語。

      「太傅要過生辰了?那朕倒是要好好給衛卿備一份厚禮。」小皇帝想起自己的成人之禮上,太傅大人安排得甚是隆重,頓生投桃報李之心.。眾大臣一聽這話,心裡頓時燃燒起了無限希望,可是太傅聽了這話毅然說道:「眾位的好意,本侯心領了,然大戰方歇,不宜鋪張奢靡,一切從簡。」

      眾位愛卿聽得臉兒一垮,太傅若是不辦壽宴,那京城豈不又是一年各個府宅都聽不到鶯歌燕舞了?唉,十年寒窗苦讀,為官的意義何在?

      等待官員出去,太傅拉住了皇帝的柔夷:「聖上準備給臣備下什麼禮物?」

      聶清麟聞言稍有詫異:「愛卿不是剛說不過壽辰了嗎?」

      太傅瞇著鳳眼說:「跟一群老頭子有甚麼可過的?不過皇上既然起了嘉獎臣子的心,金口玉言總是不好收回吧?臣就勉強與皇上慶一慶生辰了。」說著伸指輕抬起皇上嫩滑的下巴,「不知皇上準備如何慶祝臣的生辰呢?」

      聶清麟聞言,臉蛋也是如眾位臣子般微微一垮。別人都道天子威風,卻不知道這天子卻是個兜兒比臉還乾淨的。太傅不許自己積攢小私庫,作為一個一貧如洗的皇上替重臣置辦壽禮,甚難啊!不知道自己那兩筆拙劣丹青能不能描摹出太傅大人驚冠六宮的風姿?

      只能期期艾艾地說:「要不太傅先給朕撥些銀兩,朕也可以準備的從容些?」

      太傅大人濃眉高挑:「聖上給臣子準備賀禮,卻要臣子先出錢,這是何道理?若是天子國庫空虛,實在是捨不得銀兩操辦,倒是有個法子,便是捨了萬金之軀,且行些出挑的,也讓臣窺見聖上的另一番風姿,如何?」

      不要臉!

      聶清麟只想到這三個字。太傅所言意有所指,前兒太傅留宿鳳雛宮,正在給自己的傷腿抹藥,她看著那依然不見癒合的傷口便是將心裡的好奇問了出來,想當初太傅臉上被鐵釘掛得那麼深的傷痕,都在那乞珂公主獻吻的第二天奇跡般地癒合了,簡直讓人嘖嘖稱奇,為何這次卻是不靈?

      不問還好,這一問讓太傅臉色陰沉,頓時回想起密林深處,自己分叉著雙腿,看著自己的愛將,略顯笨拙地匍匐著,感受著濃密胡茬摩擦著大腿最鮮嫩的皮膚,一下一下……

      此等夢魘怎麼消除才好,自然急需聖上的尊貴雙唇解救一二。聶清麟哪裡肯幹?羞怯著臉頰更是一夜都沒有跟太傅說話,最後還是太傅先行示範,展示了唇舌繞*的功力,這才將悶不吭聲的佳人哄得痛哭流涕,連連嬌喘告饒……

      看著皇上紅霞滿天的模樣,太傅便知她俱是領會了話裡的真意,便是壞笑著附了上去,將天子攬在懷裡,先逞一逞口舌之快。待得將那張綿軟噴香的小口吭哧得嬌紅一片時,吻得渾身正冒熱氣,太傅準備將天子抱到內寢去,壓在軟榻上解了龍袍,來個白日宣淫。

      就在這時,門外太監通報:「邱大人求見太傅!」

      聶清麟如獲大釋,只覺得邱國相真是救命的及時雨,便是順勢起身告退,順便回鳳雛宮翻動下箱底兒,看看有沒有適合的讓單嬤嬤拿出宮外典當了,總是要備一份拿得出手的才好啊!

      出門的時候,正好跟邱大人碰了個照面。聶清麟抬頭時微微一愣,許久沒有正經去看這位邱大人,怎麼還算英俊秀氣的臉上出現了老大的兩個黑眼圈?莫不是什麼地方又發生了造反起義,讓邱大人憂心如斯?

      而邱大人給皇上施禮時抬眼一看,只覺得耳膜又是萬馬鐵蹄踐踏的轟雷聲。那皇帝望向自己時,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微笑,只是……那張形狀甚是精緻的嘴唇卻是微微紅腫,一看就是剛被人狠狠地親吻享用過的……

      邱大人僵著身子入了內室,看見太傅大人正襟危坐,只是那嘴似乎……有個明顯的牙印。

      太傅正低頭看著奏折,可是心腹愛將進了書房卻是久久沒有言語,不禁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卻看到邱明硯額頭的硃砂痣鮮紅欲滴,兩眼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硯清是久未見本侯,今兒特意過來補一補眼睛的嗎?」太傅瞇縫著鳳眼突然出聲問道。

      「硯清」是太傅賜給邱明硯的字,當初邱明硯身逢家變時,改為衛姓,那時太傅說道:「從此你就叫衛硯清吧,總有一天硯有墨盡之時,自然會還你們邱家一個清白。」那時的他真是憑藉著太傅的話,熬過了那段家破人亡的心魔煎熬。後來就算是改回了原名,可是這個太傅親起的字卻是被他特意保留下來,提醒自己莫忘了定國侯的恩德。

      聽到太傅的話,邱明硯頓生一凜,連忙收起了造次的眼神,縱然他心裡又是千萬的馬蹄踐踏,也絕不敢在積威已久的太傅面前直白地提問:「您跟皇上斷袖了?」

      「啟稟太傅,北疆的探子回報,匈奴內部生變,似乎之前奪位失利逃跑的匈奴大王子又捲土重來,佔據了漠西的走廊地帶,招兵買馬似乎要與那休屠烈單于決一雌雄。」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匈奴生變於大魏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情,若是鬥得王子們個個都爬不起來,那更是好極了,只要嚴密監視著事態的走向便好,倒是沒有參與的必要。

      想到這,他吩咐道:「多派些密探入北疆,不妨隔山觀虎鬥。」說到這,他便繼續低頭審閱奏折,卻發現邱明硯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太傅臣斗膽進言,如今南疆□□,真是太傅大業可成之時,不如趁著北疆內亂,實行廢帝!您看如何?」

      太傅聞言慢慢地放下了奏折,邱明硯所說的其實很有道理。最近果兒又是長開了些,朝堂下一些年輕的臣子們總是望著天子的艷容愣神,這可是讓太傅心生不悅,倒是要藏在後宮裡,只自己一人獨自欣賞才好!

      「硯清熟悉民間,現在黎庶輿論如何?」

      「太傅登基,眾望所歸!」邱明硯看出太傅心動,精神為之一振,連忙說道。

      衛冷侯輕輕敲了敲手指,斟酌了片刻後道:「既然如此,硯清便酌情安排吧,放出皇帝近日病重的消息……另外,本侯的登基與大婚典禮一同進行,帝姬永安公主是皇帝的親妹,大婚儀式馬虎不得,就算暫時不放出口風,可是大婚時的一應物品要早早列出清單選買才好……」

      邱明硯彎著腰,低頭聽著太傅的吩咐,可是心內的震驚卻是無以復加:一直以來,他都在納悶著太傅大人在燕子湖官道遇險後的決定,但近日的種種,卻像是解開了一層層謎團,太傅一定是對那清高孤傲的小皇帝起了分桃斷袖之心,順帶著也憐惜了那與皇上一同樣貌的公主……

      那個整日只知道吃穿臭美玩樂的公主倒是不足畏懼,借了公主的名頭,太傅上位倒是更加名正言順。可是……那個皇帝呢,胸懷韜略城府極深,怎麼可能甘心雌蟄在太傅的身下?看太傅的意思也是對這少年天子恩寵有佳,難保有一天會被兄妹二人聯手暗算……

      想到這,邱明硯的神色一緊,就算傾其所以,他也絕不容許有人影響太傅的千秋大業!就算是他……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少年……也絕不允許!

      從書房出來時,路過御花園的門口,恰好看見了小皇帝在園子中打轉,手裡輕搖著折扇正坐在一把籐椅上用巾帕輕撫著……單嬤嬤的臉兒。遠遠看上去,還真是一段天子御花園巧遇佳人,聖心大發,垂憐起個老花骨朵兒的佳話。

      再看那單嬤嬤,昔日威風凜凜的女將軍,居然是臉頰緋紅,任憑著皇帝的輕薄撫弄!原以為那魯豫達的口味便是夠可以的了,沒想到這少年天子也是個生冷不忌的!居然連公主身邊皮粗面馳的嬤嬤也是勾搭上了!難不成他知曉了女將軍單鐵花的底細,憑藉著色相想要勾引那單鐵花倒戈於太傅不成?

      邱明硯想到這,只覺得一股難以抑制的滔天怒火直往上衝,自己身為朝臣不方便進園子,便是守在了外面,單等那單鐵花出來。

      聶清麟因為太傅的吩咐,說是一會要帶她去遊湖,便是懶得動彈,也沒有會宮,便是在御花園裡坐一坐,六哥培育的花兒真是百看不厭,而且實用得緊。一樣「白雪驟」的菊花,居然是調製細棒花粉的上佳作料。塗抹在臉上不但粉質細膩,而且用久了也不掉浮粉,皮膚也是光滑異常,因為這花並非中土產物,往年的產量稀少,就算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們,每年也不過能額外多得那麼一兩根,不是重大的日子,也絕捨不得碾碎了調製胭脂塗抹。

      不過六哥通過嫁接,竟然在自己的花園子裡培育了滿滿一花圃,又花重金請了江南裡掛了名的胭脂工匠,精心萃取制了四盒,一併都給皇上的胞妹永安公主還有小沈皇后分別送來了。

      聶清麟最近研習化妝技藝,那往日貴妃寵嬪們捨不得用的「白雪驟」被個敗家的小公主不到幾日就用掉了半大盒,除了給自己的臉蛋塗抹外,連身邊的宮女嬤嬤也是不能倖免。

      單嬤嬤便是首當其衝,公主見單鐵花平日表情平板,加上在沙場征戰了許久,難免臉色有些發黑,膚質也略顯粗糙,但是年近四十,居然不大長細紋,也是先天的照拂,濃眉大眼的,其實長得不錯,這讓永安公主頓時起了替身邊人整治門面的心思。

      單嬤嬤不敢拂逆公主,便是任憑她每日裡閒來無事,在自己的臉上作畫,不過公主給自己畫得尚可,天生麗質,濃妝淡抹總相宜,可是給旁人畫時,難免用力過重。

      今兒單嬤嬤就頂著一張雙頰通紅的臉兒,在鳳雛宮裡忙了一上午。

      因為聶清麟突然想起典當家底的心思,就命人將單嬤嬤叫來,想問問她鳳雛宮裡平時的份例銀子有沒有剩餘,可不可以再勒一勒褲腰帶?可是在明艷艷的陽光下一看那沈嬤嬤,連始作俑者都是嚇了一跳,心道:今早光線不足,竟是把胭脂摸得這般厚重,嬤嬤的整張臉倒跟個發燒煮熟了一般!

      看到這,小公主連忙搖著扇子撤一撤心虛的冷汗,再命單嬤嬤蹲下,用手裡的巾帕子去將她臉頰的胭脂擀開抹勻些。因為主僕二人俱是習慣了的,竟然忘了此時公主是身穿龍袍的。

      可是這一切入了邱明硯的眼中,活脫是個剛剛勾引完太傅的浪蕩天子,轉身兒又調戲起了寡婦嬤嬤來!倒是真不愧為先帝的兒子,一脈相承的荒淫無度、口味博雜得很啊!邱明硯想到這簡直是氣得手腳冰涼,好不容易等到了單嬤嬤出了御花園子的門,便冷聲叫住了她:「單將軍,請留步!」

      單鐵花轉身一看,原來是以前軍中的老熟人邱明硯,便是表情一緩,又想起他已經高昇為國相,又趕緊萬福補禮:「見過邱國相大人。」

      邱明硯沒有說話,冷冷地上下打量著單嬤嬤:一身的翠藍竹葉暗花小襖,搭配著百褶如意月裙,頭梳著垂雲緊鬢,斜插著珊瑚綠松石珠花,臉上也是塗脂抹粉,有紅又白,還真不是以前軍中母夜叉的粗糙打扮了。

      難怪前幾日魯豫達那小子話裡的語氣甚是酸楚。原來自己心裡還敬仰著單鐵花的守貞之心,竟然能拒絕魯豫達這樣年輕的。可是沒想到這母夜叉的心思還挺高遠,不但要年輕,竟然還要俊帥些的!跟那風度翩翩的少年天子相比,鬍子拉碴的魯豫達的確是不夠稱手啊……

      想到這,邱國相出口的話就略帶尖刻了:「原先聽魯將軍說單將軍您如今出落得愈加整齊,原是不信,現在才知,魯豫達的拙嘴笨腮真是沒說出單將軍的一半風采了。只是將軍您如今在這宮裡,可千萬別忘了太傅派你來的本意,別心猿意馬地一心想著攀了男子的高枝兒,忘了自己的根本了!」

      邱明硯意有所指,可是這一句入了單鐵花的耳裡卻是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想著那天魯豫達的醉酒調戲之言,那張沒有把門兒的臭嘴說不定回去在酒桌上對著這些昔日的同袍們說了些什麼沒有王法的來,便是只當這邱明硯也學了不正經,拿著魯豫達的話來調侃起自己來了!

      頓時臉兒惱得不用摸胭脂也是漲紅了一片,在宮裡拘束了許久的夜叉本性一時也按捺不住了,衝著邱明硯一瞪眼:「再敢胡說八道,休怪老娘抽得國相你找不到掉落的門牙!」

      說完,便一甩手裡的巾帕子怒氣沖沖地揚長而去了!

      邱明硯身為謀士,甚少主動上戰場,從來沒見過這軍營裡赫赫有名的母夜叉發威的德行,一時間被震懾得呆立原地,有些合不攏嘴,他自從入了軍營一直是平步青雲,少年得志,許久沒人跟自己這麼放肆了。

      可是那單鐵花平日裡也是有規矩的,今兒這一定是被踩了痛腳才惱羞成怒的,倒是被個什麼樣的*湯藥蒙蔽了心智?

      那個皇帝,當真是個妖人!只要挨近他的,俱是被迷了本心,忘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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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5 10:53 PM

第八十五章

      準備賀禮真是很花心思的事情,尤其是收禮之人又是個富可敵國的,稀世珍寶隨處可見,家裡美妾如雲,這樣的人可是會缺什麼呢?

      聶清麟回轉了鳳雛宮後,對著單嬤嬤翻出來的物件就開始揪著髮梢犯愁,這些個值得典當的物件,卻樣樣都是太傅大人的海外私供,若是真是賣出了,如此借花獻佛當真是不要皇家臉面了。

      聶清麟左思右想,只能作罷。恰好小沈後來找自己一起消磨時光,身邊的侍女捧著一個針線笸籮,裡面是完成了一半的繡品。

      聶清麟見了小沈後穿針引線的樣子不由得眼睛不由得一亮,心說要是能親手製成繡品,熬些心血進去也算是個不錯的禮物。這麼想著,便也吩咐著單嬤嬤拿過一塊絹布,讓小沈後畫好了花紋後,依樣畫葫蘆地學了起來。

      可惜大魏十四皇子不但自小六藝學得不精,這針線功夫更是壓根沒有下過半點功夫。當初縫製「神履」的豪邁針法並非浪得虛名,幾針下去,便是驚到了小沈後,卻又不好傷了公主的自尊,只能喃喃道:「這針尖露著鋒芒,當屬凶器……廟庵裡是不是不讓動針線啊?」

      帝姬永安公主尷尬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小沈後手中的,的確是一張花樣秀出了兩種動物,便是有些洩氣。

      小沈後覺得身為女兒要精通女紅,坐在廳堂裡穿針引線,絕對能增添濃濃的賢妻意境。眼看著小姑子因為身世曲折,缺少了這女兒家展示賢德的必備傍身良技,也不由得暗暗著急。於是又換了簡單的樣式,讓聶清麟描繡練習。

      這些日子太傅大人不知在忙碌著什麼,一連幾日未來自己的寢宮過夜了。倒是讓她有機會從容繡好這條腰帶,這麼屏息凝神地專注的一番,聶清麟終於抬起頭來活動了下自己僵直的肩膀,審視著自己的大作——花費了幾個日夜,居然也算是繡出了一條樣式整齊的腰帶,搭配上六顆拇指指甲大的明珠,也算是貴氣逼人。

      聶清麟將那腰帶擺在小桌几上,搖晃著小腦袋變換著角度來回審視下,如若不仔細去看那脫針跳線的地方,盤踞其上的也算是條威風凜凜的「脫鱗」蛟龍。終於看夠了,聶清麟滿意地倒在了軟榻上,翹起二郎腿,捻起了一顆甜棗放入口裡咬啊咬的。在軟榻上又愜意地翻了個滾,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翻身起來,將一隻精緻的錦盒從金絲楠木的書架上取下來,將那腰帶放了進去,這才滿意地合上。

      可是太傅這幾日連白天也是不大得見了,聶清麟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問了問阮公公,結果得到了回答是:太傅家中似乎來人了,應該是在忙著款待客人。

      太傅的壽辰在秋天的末尾的最後一天,眼看著便是又到了一年的寒冬,早上起來時,就能感覺到戶外的逼人涼意,永安公主卷在溫暖的被子裡懶了半天的床,才在單嬤嬤的服侍下起身更衣,薄薄的裌襖都是事前用小熨斗熨燙過的,貼在身上是讓人覺得舒適的溫暖,今兒該穿什麼衣服呢?永安公主倒是花了半天的功夫,最後決定選了一件瞄著金色暗線的雙蝶雲形千水裙,走起路來,身後裙擺如同水波蕩漾,迷人得很!

      然後便是對著鏡子梳理裝扮的美好時光,薄薄的一層白雪驟便讓本就粉嫩的臉蛋愈加透著珍珠般的光澤,淡淡地掃了掃胭脂,點了些粉色花膠凝成的蜜油,再梳理好別緻的宮鬢,俏生生的麗人便呈現在了鏡中。

      對鏡貼花黃後,便是與以往相似的日常,晨起的紅豆蛋酥椰蓉卷甜膩得人都張不開嘴,午餐時的那道玉柱老鴨湯很是暖胃,午後再看上半本子閒書,慢悠悠的時間,在日冕的暗影推移中不知不覺過去,

      可是一直到日暮西垂,也不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宮門處。

      「公主,外面實在是太涼了,您要是覺得屋子裡透不過氣兒來,奴婢一會兒就推開一扇小軒窗,可不能像這樣坐在涼風裡了!」

      單嬤嬤看著坐在宮苑竹椅上公主,擔心地說道。聶清麟微微抱緊了懷裡溫暖軟膩的愛貓絨球,半垂的那圈細彎的睫毛在微微地顫動:「晚飯後有些發撐,在院子走動些倒是舒坦了,單嬤嬤,替本宮鋪好床褥,今兒有些困乏,想早點入睡。」

      躺在溫暖的錦被裡,聶清麟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今兒是怎麼了?倒是將太傅的一句共度壽辰的戲言當了真切。就算太傅說不擺壽宴,來往的至交好友也不是能逐一推掉的。身居上位著往來的頻繁不是一個後宮的女子所能想像的。更何況他家中來人,自然也是要與親人共度了,而且……他還有那麼多的侍妾,身為丈夫怎麼可能盡推了侍妾在壽辰時表達心意的要求?

      以前總覺得母妃久立院中,在孤寂的夜色裡翹首企盼的樣子實在是太過癡傻,可是臨了,自己卻是也演繹了一番……原來是那般的碾磨煎熬……自己也是該打的,倒是準備企盼著什麼?

      庸人自擾了一天,聶清麟決定趁早地睡了,也好將自己這一天的蠢事盡睡得乾乾淨淨。於是命單嬤嬤取來了梳洗的溫水,洗乾淨了臉蛋手腳後,又在被窩了反側了一會,朦朧的睡意終於來襲。

      呼吸綿長間,不知不覺地起身,發現床榻間不知什麼時候倒是很喜氣,到處都是滿天飛舞的紅色,就好似在葛府的喜堂裡一般,可是不多時,又變成了血一般的紅,好似那宮變時滲進地板的粘稠。難聞的血腥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可是迷茫地向前走時,卻發現自己立在一條孤舟之上,周圍是如同那日開水閘一般的情形,漫天卷地的洪水在身邊咆哮著,在水裡上下的浮動,水流很急,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小船掀翻一般,她孤零零地手足無措地站在船裡,任憑船身上下的顛簸,突然,她發現船身下有巨大的暗影浮動,似乎有個食人的怪獸潛伏在驚濤駭浪之下,發出刺耳的怪笑聲:「你逃不掉的,總歸會回到我的懷抱……」

      她想要喊人,喊母妃,喊安巧兒,可是臨了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聲嘶力竭的「太傅!」

      可是那空蕩的一嗓子後,似乎有什麼力量在拖拽著她,想要將她引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去!「不!放手……太傅救我……啊!」莫名的慌亂讓她開始激烈地掙扎,可是所有的努力盡被一雙鐵臂牢牢地箍住了。

      「醒醒……果兒,醒醒!」一隻大掌在輕拍她的臉頰,她這才奮力張開噙著淚花的雙眼,卻發現自己被那個濃眉鳳眼的男人緊緊地摟在了懷中。見她睜開了眼兒,男人才略鬆了口氣,親了親她微微有些發濕的臉頰道:「著了什麼夢魘?竟是叫不醒?」

      問完了這句,就看那懷裡的小人先是迷濛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合上,也不說話,只是小臉在自己胸前的衣料上磨蹭了幾下,濕漉漉的睫毛倒是沒有再劇烈地顫動,卻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顆果兒是個帶著硬殼的,衛冷侯知道,她平時睡覺便是愛做夢,十有□□都是不好的夢境,每次都是在自己的身邊動來動去,緊抿著小口,卻是從來都不說一句夢話。

      今兒竟是難得,居然知道張口喚他,可是心裡暗自狂喜的同時又是一陣的心疼,可憐見兒的,又是夢到了什麼嚇成了這樣?

      太傅心知,這殼硬的小果兒是蠻力撬不開的,便話鋒一轉說道:「公主不是答應了陪臣一起慶生的嗎?怎麼剛剛掌燈,卻早早就睡下了?莫不是盡忘了?」

      聶清麟緩了緩,終於是清醒了過來,聲音嘶啞地說:「原是不敢忘記的,只以為太傅府裡繁忙應該是脫不開身,今日天涼便早些睡下了。」

      衛冷侯摸了摸她長順的秀髮,轉身去喚單嬤嬤:「今夜降了秋霜,寒意甚大,去將前幾天本侯命人送來的白貂絨的披風拿過來,再選些厚實的衣物給公主換上。」聽到這話,聶清麟眨了眨眼,太傅的意思是要讓她起身更衣嗎?這麼晚了,是要到哪裡?

      單嬤嬤做事手腳利索,很快便將衣物盡數拿來,太傅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替永安公主將衣服換上,待披好了披風,便又替她套好了鞋子。才拉著她出了鳳雛宮,

      一輛早已經備好的加厚了車廂的馬車早早就在宮門前等待著了,待到太傅與公主上了馬車,便馬蹄清脆地行駛了起來。

      路途倒是不遠,轉了一會,便到達了目的地,。當小太監撩起了車簾後,聶清麟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這裡竟然是深宮後面那片本該廢棄的菜園子。

      當年大魏建朝之初,魏朝先祖為了提醒子孫們莫要忘了前朝韻侯貪圖享樂,驕奢淫逸移以至誤國的前車之鑒,特意開闢了這片菜園,平日無事,便是帶著皇后王子公主們來這裡種菜,宮裡三餐的果菜皆是出自這裡。

      奈何此處土地實在是不適合,種出來的果菜味道不夠甘美,等到新皇登基後,下令果菜另外從宮外供應,這裡便是漸漸成了荒蕪的廢園。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這裡竟然是拓平了土地,蓋起了佔地甚廣的花窖。花窖的建造材質也很特殊,以精鐵為骨架,覆蓋上的是如水晶一般材質的晶瑩剔透的寶石玉。白日走進去,可以讓陽光投射進來。進去後,就會發現花窖裡面用只產於魏朝腹地延綿千里古蓮山最高峰處的的鐵木,分割成了一個個小房間,這鐵木隔熱隔涼耐濕氣。是極稀罕的材質。

      每個隔間按照花卉的生長條件都不同,而略微調整了溫度,有的暖如初夏,有的暑熱逼人,整個花窖空氣濕潤,還有不知從哪裡引來的溫泉,汩汩地在花窖中間的鐵木鋪成的木棧道下,和緩地流淌。

      這偌大的花窖裡並沒有掌燈,可是看上去到處都漂浮著淡紫色的幽光,點映在成片的花海上,便是只有在仙境才會看到的景象。

      「公主愛花,可是卻是快要進入冬季,臣便請了些能工巧匠,蓋了這座花窖,到時候就算是白雪覆蓋之時,也不耽誤公主來欣賞這四季繁花。」

      太傅低沉帶有磁性的話音在耳旁響起,聶清麟卻是無暇表達謝意,幾隻發著紫光的螢火蟲飛舞到了她的近前,在她白色的貂絨上愜意地舞動著發亮的尾巴,似乎給華麗的皮草綴上了幾顆璀璨的寶珠。

      這個時節,魏朝國土哪裡還有螢火蟲,整個花窖裡的蟲子還有許多花卉都是他委託自己的弟弟從海外重金收購又運過來的。

      衛冷侯看著聶清麟興奮的小臉,頓時覺得這幾日的心血都是沒有白費,那些個艷史俗本裡的果然都是些個窮酸秀才下三路的套數,想他堂堂定國侯若是要哄心上佳人露出歡顏,豈可隨了那些個窮酸小子?這麼一想,以前竟是走了一段彎路!

      古人誠不欺我,糟粕之書害人不淺啊!

      「太傅……不是要給你慶生,怎麼反而給本宮蓋起花窖來了?」聶清麟好不容易終於從眼前仙霧繚繞,鮮花團簇、暗光浮動的美景中回過神來,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太傅不動聲色地問:「公主還知道是本侯的壽辰,壽禮備下了嗎?」聶清麟剛想說話,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太傅腰間束著的那條腰帶上。方才太傅披著斗篷,她沒大留意,後來花窖太熱,二人都除下了外衣,她便是一眼看到了那腰帶。

      那是一條黑色做底兒,金線纏繡,嵌著玉板的腰帶,活靈活現的繡工讓整條腰帶格外的出挑兒,在幾條蛟龍纏繞的末尾,有個精緻的浮繡挑線的花紋。聶清麟原是不懂這些個的,後來經過了小沈後的一番教授指點,這才明白,這是京城的手巧繡娘們新近流行的花式,將繡花之人的名姓使用轉成倒繡的花紋留在繡品上,一般的男子是不大會留意的,可是卻是將女子的一番心意時刻地戴在了身上。

      太傅腰帶上的那個倒繡,看上去是個「婉」字,該是衛府的三夫人婉娘的巧手,以前在與眾位夫人一起縫製「神履」時,便聽到那長舌多嘴的說過,衛府的三夫人繡工了得,衛侯身上很多的繡品都是出自她的纖纖玉手。引得京城貴婦爭相效仿那別緻的花式。

      看那腰帶顏色鮮亮,還是沒有過水的,應該也是才繡完不久,自己縫製了那一條脫了鱗,跳了線的蛟龍都是忙碌了幾個日夜,而太傅身上那條精巧了千百倍的滿繡腰帶又該是花了多久的心思啊……

      想到這,快要吐口的話卻是自慚形穢,一點點嚥了回去,又慢慢開口道:「本宮左思右想,卻是覺得太傅什麼都不缺,實在是不知準備什麼才好……」

      衛冷侯英俊的臉上閃過一抹郁色,不過很快便一閃而過:「本侯設計的花窖入了公主的眼,方才公主的展顏一笑,便是最佳的賀禮了。」說著,拉起了聶清麟的小手,陪著她去看這花窖裡的各色名花。

      聶清麟因為晚上存了心事,吃的原是不多,不一會小肚子便是開始鳴鑼敲鼓,腸鳴的聲音在人間仙境迴盪得異常響亮,害得帝姬永安公主的臉頰如同沒有抹開的胭脂一般。太傅笑道:「朝臣們都不節儉了,公主怎麼還節衣縮食,走,陪本侯用些宵夜去吧。」

      方才因為花圃裡熱,便是解了裘皮的披肩,出來時,太傅怕她冷熱兜轉過了涼氣,將自己黑色的大敞也將她圍攏住了,一併抱上馬車。

      回到鳳雛宮時,單嬤嬤已經是備下了酒菜,只等二位入席。因為是宵夜,小碟子裡的都是極精緻的,太傅倒是沒有動筷,偶爾動手也是替聶清麟夾菜。太傅大人原本是壽星,這一晚上卻是俱是替自己在忙碌著,聶清麟覺得自己薄薄的臉皮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是一心想著,等到了明日真是要用心地想一想補禮了。

      不過太傅倒是沒有她那麼多的心思,近日瑣事纏身,竟是有好久沒來果兒這裡了。女兒家精心準備的賀禮倒是不如一夜的芙蓉帳暖來得實惠。

      等到果兒好容易小口地吃完了宵夜漱口完畢後,便是他太傅大人開餐的時間了。因為是這佳人是從被窩裡抱到花窖去的,倒是省了洗漱的周折,就算是解了衣衫也可以聞到在花窖裡沾染到了陣陣花香。

      許是因為沒有備下賀禮,自己反而又送到那那一份厚重別緻的重禮,公主的心裡存了愧疚,往日稍微變換些花式,便紅著臉微微撅起小嘴的人,今兒卻是一個勁兒的紅著臉兒粉著頸兒悶不吭聲地柔順得很。這樣甜美而又身段柔軟的佳人,哪個熱血的男兒能抵擋得住?最後也是忘了撩撥佳人的花式,便是在那嬌柔的身軀上全力盡出的衝鋒陷陣。

      陣陣的嬌喘與男人粗重的呼吸交纏著,不時從內室裡傳出來。在門口值夜小宮女都是聽得臉紅心跳。

      待到第二日晨起,聶清麟又是累得渾身酸軟,卷在被子裡不肯起來。太傅大人因為還要早朝,便攬著貪睡的小貓又是啄吻了幾下後,才起身。

      單嬤嬤服侍著太傅在外間更衣時,不經意地問道:「太傅大人不束上公主親繡的腰帶嗎?」太傅穿衣的手勢一頓,揚眉問道:「公主繡了腰帶?」

      單嬤嬤懊惱地一皺眉,覺得自己是多嘴了,公主不說,該不會是公主要給太傅一個意外的驚喜吧?太傅順著單嬤嬤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只錦盒。打開一看,裡面白色的腰帶上應該是撒了些花露,香味撲鼻,輕輕捏起腰帶,指甲不經意間就掛在了挑線之處。

      到了展開時,有些眼盲的太傅心裡暗歎:繡得可真不錯!竟是有頭有尾的一整條蛟龍!在龍尾的末梢,有個紅線纏繞的一團,仔細辨認一下,好像是個未熟的果子。薄薄的嘴唇忍不住露出一抹輕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條,隨意扔甩在了一旁,又將這條束在自己的朝袍外,在鏡子前反覆地照了照,便輕手輕腳地入了內室,輕輕取出藏在被子裡的一隻柔夷,展開指尖看可看,便可看到一些刺眼的細碎針孔,只看得太傅擰緊了眉頭,真是心尖也跟著發痛!以後倒是要讓公主遠離女紅,耗費心神的東西還是少做為妙。

      可是想到佳人挑燈為自己縫製賀禮的情形,卻又是忍不住心裡一陣的舒展,仙人一般的太傅便是這樣坐在床頭,握著一隻睡貓的手爪微笑的發愣了半晌。

      若不是早朝有要事商議,太傅還真有了些懶理朝政的心思,奈何國事纏身,終是要走的。

      皇宮的巨大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眾位大臣排成兩排魚貫進入,走到大殿之上。近日皇帝又是龍體不妥,龍座虛設,待大臣們都就位後,太傅也坐到了蛟龍椅上。

      只是太傅這次著裝有了些不同。一聲淡雅的黑色朝服盤踞著金線紋飾,雖不及便裝奢華,反倒襯托的太傅幹練高雅,但是……這白色的束帶是怎麼回事?平時太傅腰間繫的都是和衣衫同色的束帶,和衣衫渾然一體,和諧無比,可這次卻一反常態的繫了條白色束帶。

      要想俏,一身孝。按說白色也是不差,黑白相配對比強烈,雖然有些喧賓奪主,倒也能接受。

      可這束帶歪歪扭扭地繡著頭蛟龍,蛟龍正探頭咬向一顆龍珠……可龍珠是圓的好嗎!這方不溜秋,還缺了一角的東西,如果不是和蛟龍配在一起實在是讓人猜不出是顆龍珠。蛟龍全身用金線刺繡,上半截身子還胡亂地繡滿了珍珠,而下半截身子光禿禿地什麼都沒有。

      這條白色束帶就像仕女臉上畫了個黑圈一樣,無比醒目地出現在眾大臣的眼前,讓人無法相信這是高雅如仙人一般的太傅的穿衣搭配。

      太傅完全無視眾大臣愕然地望向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不時地伸手摸向白色束帶。國相邱明硯生硬地將目光偏轉開來,平復下心情,語氣平靜地向太傅和皇上稟報起奏折。一篇折子還未報完,突然嘀嘀琅琅,咕咕嚕嚕地的清脆聲音響起,邱明硯和眾大臣循聲望去,卻是太傅方才起身舒展腰肢時,幾顆明珠掙脫了絲線跳落下來……

      太傅心疼地摸著腰帶,黑著臉命令文武百官俱是彎腰去找,可算是將那幾顆頑皮的明珠盡數找回。

      有那善於揣摩上意的便又是心虛,太傅此舉難道是暗示群臣?嗯,一定是這樣的寓意:繼續勒緊褲腰帶,休要妄想鋪張浪費,否則便是要你像那明珠一般人頭落地,全家都是要披麻戴孝束上白腰帶為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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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6 11:41 PM

第八十六章

      既然太傅起了正式登基的心思,邱明硯自然要盡心盡力將這最後一環處理好。現在各個地方的藩王四周都駐紮著太傅的軍隊,南疆一役後,嶺南王的藩位不保,縱觀整個大魏,聶家皇姓的權勢近一步萎靡,但是為了確保太傅即位時這些個昔日的皇子皇孫們不會生變,邱明硯請奏太傅進一步削藩。

      具體措施是借口安頓流民,將各大藩王的一大半土地收國有,再以低廉的租金轉租給失去土地的農民。同時藩王的軍隊進行整編,除了保衛王府的侍衛隊外,一律改了番號拆成,與城外魏朝的軍隊合二為一,同時拆扒銀爐,禁止藩王在領地私造錢幣。

      因為這是從根本上徹底拔下藩王們的利齒尖牙,所以剛開始不宜同步進行,而是在幾個較大的藩王領地開始。於是這幾個成為頭籌的藩王們一下激憤了起來,派出了信使到京城朝堂之上大聲抗議。

      「皇上,雖然您沒直接親政,可是此時我們這些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臣子們倒是要聽一句陛下的心裡話,這削弱皇族,剝奪了先皇賜予他的兒孫們的土地金銀的福澤,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有些人假借聖名幹那假公濟私,篡權奪位的勾當?」

      說了這番激揚陳詞的是齊魯王的使臣,此人名喚陸風,雖然年不到三十,卻是五年前,大魏的金科狀元,一手犀利的好文章讓當時的文人們紛紛傳看。此人文風不羈,為人是清高出奇。本來高中狀元應該進殿領取唾手可得的功名,可是陸風卻是一句「陸某此來,是想知天下俊才有幾何是在陸某之前位,然結果卻是讓陸某失望,齊魯王對家父有恩,家父雖歿,陸某卻不可不報恩,功名於我如浮雲,此別過!」

      金科的狀元居然連皇上都不屑於一見,棄了大好的功名轉身卻去做了齊魯王門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幕僚文官,實在是太過特立獨行了,當時若不是有齊魯王的庇佑,這陸風是難逃藐視先皇的死罪。到現在朝裡的官員們還記得這位陸浪子呢!現在一看,這位陸風狂放不羈的個性不改,居然敢在朝堂上毫不遮掩地指責太傅的野心……

      聞聽陸風指名道姓的質問,聶清麟坐在龍椅上微微抬起了頭。坐在蛟龍椅上的那位臉色不大好看,可是卻是不動聲色,眼睛微微飄向了自己,看那意思竟是要自己出聲回話不成?

      聶清麟怎麼會不知衛侯大人近日來的打算?雖然這些藩王們每年都是按時交納貢銀,但是也只是滄海一栗罷了,地方藩王權力過大,經常有藩王圈佔了公田的現象,這也是造成大批流民的根本。於是魏朝出現了這樣的奇景:各地方的藩王富有的腦滿腸肥,可是天子朝臣們卻過得緊衣縮食,苦哈哈地過日子。

      皆因為身為天子,可是偌大的國庫卻需要管全天下的百姓;死守著小金庫的藩王,實在是比天子油水多的緣故啊!

      太傅固然是有私心,可是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看,削藩也是勢在必行,不管那藩王姓聶還是姓趙錢孫李!陸風在朝堂上代表著藩王,逼著天子表態,而太傅似乎也想聽一聽自己這個天子之言。

      聶清麟揉了揉額角,壓低了嗓音說道:「朕年幼無知,竟是不大記得大魏先祖分封設立藩地的初衷了?還望陸卿告知。」

      陸風嘴角微微輕撇,似乎對這個糊里糊塗的小天子也是不以為然:「當年先祖有感於前朝韻侯賊子作亂時,君王孤立,竟無援手,於是建朝時,將功臣子嗣分封下去,以待天下有變,便能四方救援,替皇上分憂……」

      聶清麟聽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為何前年水患時,三千流民失去田地村莊,湧到了齊魯王的城下要求我那位皇叔開城門設粥鋪,可是皇叔卻命令五百弓箭手立在了城門上,說是膽敢撞門入城者格殺勿論,結果這些流民四處碰壁,輾轉來到了京城外,至今也是無家可歸……陸卿,朕實在是年幼無知,還請指正一下,皇叔的這等分憂,深意是在何處?」

      陸風沒有想到,這一臉嬰兒肥的小皇帝兜兜轉轉竟然是將話題引到了齊魯王短處上來,一時間神情一緊,略一思索道:「齊魯王此舉看似不近人情,不為聖上著想,然齊魯王當年交納貢銀為藩王之首,已經是盡心為朝廷分憂,若是貿然開了城門,城中的糧食便是不夠藩地百姓們食用,齊魯王此舉也是心中有慈悲,含淚而為之,實在是顧此失彼,心有餘而立不足啊!」

      不愧是曾經的狀元,巧舌如簧,幾下就跳脫了皇上設下的圈套。

      聶清麟卻是不以為意,作恍然大悟狀,接著問道:「原來如此,可是……為何後來,齊魯王又借這水患糧食奇缺之機,大肆囤積高價倒賣糧食,害得那一年大魏的糧價一路飛漲,無數百姓傾盡自己的積蓄,也不過換來一小袋的救命糧?朕真是太過年幼怎麼也想不通,難道是齊魯王擦乾了眼淚後,卻發現自己領地的百姓其實不缺糧食,而是缺了金銀過冬不成?」

      太傅削藩,人人自危,藩王們的心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團結過。一席話說得眾大臣頻頻點頭,而那陸風的臉色愈加難看,一時間卻是有些應答不上來。

      聶清麟壓低著嗓子說話,卻是很難受,乾脆身子後仰,靠在龍椅上又軟綿綿地說了一句:「愛卿不說,朕還當是先皇怕兒孫吃不飽飯,只管派下地方去圈地鑄錢呢……陸卿的那句藩王替朕分憂很是中聽,如今朕急缺糧食又缺錢銀,後宮的妃嬪只養了三個,便拙荊見肘,實在是比鄉土的村紳家裡都寒酸。皇叔伯們厚積薄發了幾十年,倒是拿出些個實惠些的,好好地替朕分分憂愁。」

      後面的那幾句,便是如同不知深淺的小兒狂言浪語了,實在是上不了檯面,可偏偏小皇帝本就一臉年幼無知的少年氣息,讓這些本來氣憤填胸,覺得自己的主子萬般理虧的使臣們都又有些無言以對,

      別人都道他狂浪,可是今日他敢在朝堂上大聲叱問太傅也是有恃無恐的。這些來京的使臣都是抱了為了主公必死的決心。想他乃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又是當年在京城有名的才子,也算是頗有影響的人物。

      若是太傅因為一時的臉面下不來而在朝堂上斬了自己,便是難堵天下悠悠眾口。太傅衝著本無過錯的藩王下手,又宰了前來陳情的文官。就算藩王聯合起來造反,也是名正言順。

      他賭的便是這一點!而在朝堂上追問皇帝,可是揣摩了現下的政局,太傅廢帝的意圖太過明顯了,就算那傀儡小兒迫於太傅的因為不敢開口,可是當著這麼多各路藩王的使臣的面兒,若是露出半絲難色,他們都可以用先祖的聖瑜為理由,拒不執行太傅下的命令。

      可沒有想到的是,看上去在龍椅上軟趴趴一團的小皇帝,居然知道這麼多的陳年舊事,而且不動聲色一件件地扔甩出來質問,看那意思,竟是與太傅一條心思,便是要決心削掉這些常年尾大不掉的藩王叔伯們。

      陸風一時不查,竟然讓自己陷入了被動中,一向談吐犀利的他竟是有些噎住了。

      這是太傅突然開口說道:「眾位遠道而來的使臣們想必也是聽到了皇帝的難處,既然藩王們早有替君王分憂之心,便是希望以齊魯王為首的幾位藩王以身作則,做好楷模,不然,便是違抗聖意,到時別怪本侯的兵馬無情!」

      一席話震懾的眾家使臣都是默然無語,太傅揮了揮手,示意退朝,不過確實單獨將邱明硯留下,叫到了書房中去。

      「這些使臣們都是來意不善,硯清要多派些人手嚴密監視著他們,一有動靜馬上來報。」太傅鳳眼微斂,長指輕敲著桌面道。

      邱明硯點頭應下,他略一思索對太傅說道:「太傅吩咐的大婚事宜,屬下已經安排下去了,務求永安公主滿意……可是太傅您希望皇上身體欠安,可是今兒為了應付這些藩王們的口舌,不得不讓久未露面的皇帝上朝,皇上雖然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可是應對使臣的話語卻是字句珠璣……太傅不在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在朝堂上初露鋒芒,駁斥的臣……只怕太傅若是不妥善處理……這般胸有韜略的天子會留有後患啊!」

      一席話下來,太傅的臉卻是陰沉了下來,他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愛將,過了好半晌才說:「皇上以後的出路,本侯自有安排,硯清以後不必在這點上費心了。」

      邱明硯久在太傅身邊,怎麼能沒聽出他的不悅?連忙收了口,靜靜退下。

      可是退出書房外時,卻一臉的郁色。太傅方才說的……是「出路」,而不是「結果」,這內裡的些許微妙,他怎麼能揣摩不出來呢?

      那樣的人兒,身上似乎有一種無形的魅力,就算是在龍椅上懶洋洋的說話,也會吸引得人轉不開眼睛,尤其是太傅大人,在望向少年天子時,那鳳眼裡的目光都驟然地柔和了許多……

      這等妖孽天子,如果太傅耽於美色而誤了大計……那麼他願意提太傅而除之!

      下了朝時,聶清麟回轉到了鳳雛宮,喉嚨卻依然不適。也怪那太傅,昨兒夜裡又起了口舌戲嫩珠的心思,鑽入在被中便是不肯出來,撩撥得她的嗓子都喊啞了。一會便是要讓單嬤嬤再端些琵琶膏來好好潤一潤喉嚨。

      剛剛換了衣衫,單嬤嬤便將一盞瓷盅端了過來,裡面是琵琶膏與金桔醬在一起熬燉的甜湯,淺淺地嘗了一口,清涼的滋味就在喉嚨裡縈繞,只覺得嗓子處的毛躁撫平了不少。

      於是便坐在搖椅上,擺弄著太傅昨兒送進宮裡的小畫。

      看著應該是太傅新畫的,卻是二人在花窖裡賞花的情形。傅別出心裁,選取了燒黑的木面為畫布,在上面用尖刀刮下木面的碳粉勾勒線條,露出白色的底色,倒是營造出了當時漆黑的夜色裡,螢火蟲在二人之間繚繞的情形。

      在一片微弱的光中,二人緊緊簇擁,彷彿天地之間真的只有這一對……聶清麟出神的看了一會,單嬤嬤見了在旁邊低聲問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將它掛起來?」

      聶清麟將畫兒輕放回木匣子裡,然後說道:「太傅的心意,倒是不要掛起落灰了,將它收起來吧。」

      就在這時,太傅也處理完公事,過來公主這用膳。

      因為聶清麟喉嚨不舒服,午膳多也以稀食湯水為主。御廚做了道海參魚翅湯燉木青雪梨,將南疆上好的海參魚翅燕窩煲了一天一宿,將營養都滲入湯中,再將剛採摘的雪梨去核後塞入幾片木青葉,放入湯頭,再放進冰糖,煮到雪梨酥軟。聞著木青葉的清香,品著清脆爽口的雪梨,再喝上幾盅香湯,既去火又大補。

      用罷午膳,太監又上了幾盤瓜果。聶清麟挑起一塊木瓜送入嘴中,這時太傅說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情勢所迫,原是不想讓公主開口的,再過幾天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了,到時你便可以清閒了。」

      聶清麟一頓,慢慢將木瓜咀嚼嚥下後輕聲問道:「大婚後想必就是皇帝下台之時。皇帝素來向外宣傳身體不好,倒是不難找借口。只是……那皇后卻是難以處理。稍有不慎就會損及太傅的聲譽。」

      太傅知道龍珠子說得委婉,其實是替小沈後求情。依著他的性子,小沈後這個後患是一定要處理掉的。畢竟她代表著魏朝正統,在舊臣中還是很有份量的,留著總是個禍害。更別說她還見過自己和龍珠子身為皇帝時相處的那般情景。

      只是龍珠子的身份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好容易有個談得來的葛芸兒也反目成仇,溫婉的邵陽公主身處北疆,唯一談得來的就是小沈後了,自己直說的話怕是龍珠子心中難過。所以太傅沒有說話。龍珠子看後心中就是一冷,就算太傅不說話,可是她已經猜到了太傅的意思。

      聶清麟慢慢吞嚥下口裡的木瓜,她也沒有再說什麼。她與今日所見的那幾個地方使節們最大的不同的是,她太清楚衛冷侯這個男人一旦下定決心便勢在必得的行動力了。

      就連她自己的性命都掌握在定國侯的手裡,倒是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去擔保旁人的性命?她不是沒見過衛侯的冷酷,只是現在對自己存著憐愛,而諸多忍讓罷了,若是有一天情誼不再呢?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小沈後?

      衛冷侯見聶清麟突然不再說話,濃眉頓時微皺,心知這玲瓏的心腸必定是又曲折百轉了起來。他伸手輕握住那雙小手,慢慢說道:「公主當知臣的心意,可惜你我相識之初便是這般的處境了,臣會盡量做得圓滿,可是也希望公主不要因為那些無關的人物而與臣生了間隙……」

      永安公主微微抬起頭,看著望向自己的那位英俊的男子——細長的鳳眼,寡淡而薄情的嘴角,這個人前總是硬冷心腸,心狠手辣的男人的確是對自己有諸多的忍讓了。

      若是換成旁的女子,恐怕早已經是歡天喜地,覺得自己已經攬得了天地間最英偉男兒的心了。可是,聶清麟知道這樣的男人恐怕對任何的女人都是無緣的,能長伴在他左右的,大概……也唯有那個「權」字罷了……

      太傅卻突然長歎了一聲,將這殼硬的果兒攬在懷裡,細細地親吻……

      太傅下的命令,邱明硯一向是嚴格執行,京城裡的暗探撒下了很多。

      陸風在朝堂上被小皇帝一頓貶損後,卻是不死心,這幾日偷偷聯絡各路藩王的使者和幾個保皇大臣商議對策。

      在他看來那小皇帝雖然有些伶牙俐齒,卻肯定是那衛賊授意的結果,一個年少的天子,當真是不能捨棄,要好好利用的一枚棋子。仔細想一想,太傅登基後必然不會留著皇帝的性命,而在外的藩王們也成了必須剿滅的對象,所以幾家是一拍即合,決定聯合起來對付太傅。

      而那些保皇派們則寄希望於藩王們拯救出皇帝,然後除掉逆賊衛冷遙,還政於天子。

      而藩王們也需要借助皇帝的名目,對這衛冷侯進行名正言順的聲討。齊魯王等人的打算是不破不立!

      只要能將皇帝握在手中,到時候他們便宣佈遷都,將都城改遷在「盛邑」,盛邑是前朝古都,周圍被幾個勢力甚大的藩王圍繞,到時候他衛冷侯就算是兵強馬壯,卻失了「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先機,若是妄動,必定盡失民心!

      而少年皇帝這個傀儡以後就只能依靠幾位藩王,到時候看他衛侯還有何借口削藩?所以幾方聯合後首要任務就是把皇帝救出京城,脫離衛冷侯的控制。

      邱明硯部下的暗探滲入在各個府衙深宅之中,有幾個暗棋一直久久埋伏,從來沒有啟用,如今卻是傾巢而出。

      陸風等人雖然行事自認為機密,卻已經被邱明硯打探得□□不離十。

      當他將這幾日的情報匯總準備呈交給太傅時,卻緩了下來——這個陸風自命不凡,一介書生雖有些膽色,可惜卻是眼高手低,計謀雖妙卻終難以成事!不過……這倒是個機會!

      太傅雖然迷戀著那天子的美色,但是如果方法得當,給太傅一個當頭棒喝,像那樣英偉的人物一定會從那妖孽天子的魔咒裡警醒!

      邱明硯想到這,眼前卻是不由自主又浮現出了那皇帝微微地揚著小臉,一副略帶懵懂卻是眼中閃爍著如錦湖秋波一般的模樣……手中緊握的那只毛筆頓時被掰折成了兩段。

      他一定會替太傅拔掉任何能阻擋大業的障礙的!對!一切都是因為太傅大人的千秋偉業,而……無其他!

      這一日,國相邱明硯在朝會上稟報新的糧倉已經修建完畢,懇請陛下移駕前往祭祀糧神,然後才能正式啟用。因為去年的教訓,今年的糧倉只能用固若金湯形容,莫說下了暴雪,就是天上真的傾下滔天的大水,工部也敢拍著胸脯說這些倉裡的糧食一定會完好保存。

      因為祭祀的是主管五穀豐登的糧神。皇帝需要與皇后一起,帝后一同祭祀。

      小沈後久未出宮,今兒獲了機會,便是有些興奮,穿戴整齊了朝服鳳冠,便坐在了鳳輦之上。偷眼一瞧,許久未見的夫君正端坐在鑾駕之上。一身明黃的龍袍,顯得那少年風度翩翩。

      沈鴻兒原是在四年前一次宮宴中與當時的十四皇子初次相見,因為沈府家教甚嚴,沈鴻兒不善打扮,一身土裡土氣的裝束在當時的一群貴婦千金中甚是突兀。她無意中聽到幾位女眷在背後竊笑自己如同街頭賣梨的村姑,一時羞憤便再也坐不住了。借口內急,也沒用去喚嬤嬤跟隨,便急匆匆地轉出了宮宴的大殿,卻一不小心,差點摔倒在了台階上,那時一位少年及時扶住了自己,看著她滿臉淚花的樣子,和煦地說道:「若是我畫著這樣好看得妝面,就絕不會流淚,若是哭花了豈不可惜?」

      那樣溫暖的話,在以後的少女春閨夢境之中又反覆出現了多次,十四皇子竟是這般溫柔體貼,而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可以成為溫柔的十四皇子的妻子。

      現在,後宮裡,太傅準備廢帝的謠言四起,其他的兩位妃嬪俱是慌了心神,每日夜裡以淚洗面,可是她卻如往常一般從容鎮定,能夠這樣與心愛的皇上比肩而立,就算身處在危宮之中又算如何,她甘之如飴。

      到了糧倉大營,下了鳳輦,小沈後亦步亦趨在皇帝的身後,每踏下一步都是願與皇上同生死,共存亡的決心!

      就在這時,皇上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堅貞,轉臉衝著她明朗一笑,只那一笑,小沈後便是有些醉了,只覺得身旁竟是百花吐蕊,春回大地……

      聶清麟轉身之後,本以為小沈後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卻發現那皇后頂著高聳的鳳冠的小臉,依然是一片迷醉,只能無奈地小聲提醒:「皇后,你踩了朕的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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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6 11:41 PM

第八十七章

      小沈後被皇帝提醒後,面色一窘,連忙抬腿,看著龍袍上刺眼的腳印,便是不顧鳳儀彎腰要去拂去灰塵。

      「沒有關係,皇后今日戴著好看的鳳冠,莫要彎腰,免得弄亂了鳳釵。」聶清麟見她又是不顧禮儀,要在群臣面前彎腰失態,連忙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

      小沈後只覺得雙頰騰得一下子便是劇烈地燃燒起來:皇上!您怎可這麼般溫柔!

      想起前幾天聽靜嬪跟儀嬪閒聊時,似乎輕蔑地譏諷聖上了什麼,大抵的意思便是皇上一個軟槍貨,卻在朝堂前跟群臣抱怨後宮不夠充盈,連那鄉紳的家中排場都不如,卻不知道皇帝那兒既然「不中用」。卻惦記著多納後宮妃嬪是為了什麼?

      那兩個妃子說話一向尖刻,自己也是聽不懂「軟槍」、「不中用「是何意思,但是這次祭拜回去後,她一定要找來阮公公商量下充盈後宮的事宜,她的夫君豈可是那些小財主能比擬的!待到來年一定要她的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兒孫滿堂!

      阮公公見皇后突然發呆,便準備低頭去撣灰塵。沒想到立在皇帝身旁的邱明硯卻快了一步,掏出一方白絹帕蹲下拂去龍袍上的灰塵。聶清麟沒有想到一向眼高於頂的邱相居然會這麼做,心道:平日裡見了自己總像是吃了炸藥似的國相大人為何今日這般的慇勤?邱明硯很快撣落了灰塵,起身時,便看見那小皇帝在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緊,說道:「請陛下快些,莫要誤了吉時。」

      聶清麟點了點頭,抬腳正要走時,卻發現邱相一隻大掌突然牢牢握住了自己。

      「邱愛卿,可是還有什麼要緊的要告知朕嗎?」聶清麟不急不緩,和煦地問。

      邱明硯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是沒有說出,慢慢鬆開了手,低頭抿著嘴,靜默了一會說道:「臣逾越了,請皇帝慢走,注意……腳下。」

      太傅本來也是要一併跟隨的,不想剛起床,便接到國相府送來的急件,是關於北疆的情報,似乎裡面有逆賊葛清遠的動向,昨夜才到了國相府。太傅對北疆素來重視,又發現可能葛清遠在背後搞鬼,當即放下一切研究起情報來,便是晚到了一會。

      因為皇帝要來祭祀,新糧倉外昨夜就已經嚴加戒備,士兵站滿了周邊街道。皇帝下了御輦後,幾名重臣跟隨其後,隨後是欽天監幾名專司祭祀的官員雙手捧著祭祀用的器具。

      單嬤嬤剛要隨著進去,邱明硯緊走幾步攔了下來:「皇帝祭祀,除了祭司外旁人不能進入。」

      祭祀乃國家大事,馬虎不得,因為怕皇帝外出意外,太傅特意命令單鐵花也跟來了。換了旁人阻攔,單鐵花都不會聽從,可是想到糧倉日夜有人看管,昨日國相更是派人過來檢查一番,邱明硯在軍中一向威望甚高,做事又仔細,想來是不會出錯。單嬤嬤略一猶豫便沒有堅持。

      不過邱明硯卻又看了單嬤嬤一眼,心下疑惑,為何她身為公主的嬤嬤,卻又跟著皇上出來了?

      聶清麟帶著小沈後進了糧倉,待幾名祭祀將器具一一放好,展開一卷祭文,朗讀起來。

      就在這時,糧倉一角的地面,悄悄伸出幾根細木管,一縷縷無色無味的輕煙緩緩升了起來。聶清麟剛讀了沒幾句,就覺得頭有些發暈,抬頭四顧發現幾個老祭祀已經昏迷不醒,心知不好,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地面移開,露出了一條地道,幾個人迅速地跳出來,接住了軟軟倒下的皇帝,又迅速地跳回地道,將地面掩飾得平整無痕……

      邱明硯和一干朝臣在裡面等了許久,盤算著祭祀應該結束了,還是不見皇帝和幾名祭祀出來。單嬤嬤心中擔心,疾步衝進了糧倉,發現幾位老祭祀倒在地上,小沈後也是昏迷不醒的樣子,登時厲聲喊來侍衛,開始搜查糧倉。

      邱明硯的反應也很快,立刻不動聲色地說道皇帝一會要與皇后上山找禪師問道。請幾個跟隨而來的大臣先行離開。幾個昏倒在地的人都被攙扶走了。很快,他們便發現糧倉下面的暗道,可是派下人去沒多久,便是傳來了轟然巨響,整個地道都被事先埋設好的火石轟塌了。

      當太傅快馬趕到時,整個主糧倉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

      在場的所有人看到太傅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勉強找出了些理智,一把奪過一名侍衛的戰斧,繞著糧倉的四周不停地搗地,大家立刻醒悟了過來,太傅這是要查找沒有坍塌的地道。

      很快就在距離糧倉六十多尺的地方聽到一陣空洞的聲響,正是沒有被火石炸毀的地道。太傅命人鑿開後便發現了地道的出口是在臨街的一間裁縫鋪內,裁縫鋪裡的掌櫃極其全家都死亡多日,門口貼的近期回鄉暫不開業的告示也被風雨打得有些模糊了。

      邱明硯頂著太傅吃人的眼神稟告道:「太傅,對方能夠在新建的糧倉挖好地道,必有京城勢力參與。

      上次葛清遠之亂後我們已經梳理過京城幾次,沒有勢力能單獨做下如此事情,必然是內外勾結,聯絡了幾個藩王使節,尤以陸風最為可能。」

      太傅強忍怒火說道:「邱明硯,你監管著整個京城的動向,難道陸風有什麼動靜你能不知!」

      邱明硯聽到太傅叫自己的姓名,而是不是「硯清」,心知太傅一定是動了怒,也不敢再有隱瞞,連忙將自己心裡所知和盤托出:「陸風一行人經常在京中的魯地同鄉會館密謀,臣雖命人嚴密監視,但不敢打草驚蛇,確實沒有想到陸風居然吃了熊心豹膽,想要劫持皇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太傅早已翻身上馬帶著魯豫達他們奔赴了同鄉會所在。

      到了那裡太傅一腳踹開了大門,將裡面正在整裝行囊的人抓了個正著,卻獨獨不見陸風的蹤影,將刀架在幾個主事的脖子上,當著這群使臣的面兒一臉砍了三個人的腦袋後,終於有人嚇得兜不住了,將他們的計劃和盤托出,說道了最後,太傅不耐煩地打斷:「皇上人在哪裡?」

      那人聞言一愣,抖著嗓子道:「那陸……陸大人說是一個時辰後等我們出了城才動手,卻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太傅你們卻是突然就來了,那皇……皇上不是應該是還在宮裡,怎麼跟我們來要?其實這也不管我們的事,全……全是陸風的策劃……」

      聽到這裡,邱明硯心裡也是一翻:其實這幫逆臣們的計劃,他一早便已經知道,本來是決心將計就計,讓這些賊子們劫了皇上去,到時候在這同鄉會裡人贓並獲。同時用事實讓太傅明白,留著這個皇上遲早是個禍害,落到有心人的手裡便是會大做文章。

      這樣也算是一舉兩得。可是沒想到那陸風壓根沒有將皇帝送回來,很明顯也晃了這群同黨一招……想到這,邱明硯頓時也有些慌神了,若是皇帝真的被人劫出了京城,那可就糟糕了!

      太傅黑著臉,命令大批侍衛分別出京尋找可疑的車輛,無論是水路陸路都是不能錯過。京城這邊鬧翻了天,四門封禁,士兵大舉搜查,一片雞飛狗跳。

      可是那陸風一行人就好像平地消失了一般,沒有半點蹤跡音訊。

      皇帝失蹤的消息盡被封鎖,太傅臉色陰鬱地坐在書房裡看看著眼前的京城附近的路線地圖。

      邱明硯看著太傅的神色,鼓足了勇氣低聲道:「齊魯王一干人等包藏禍心,如今他們挾持了皇上一定要挾天子以令天下,,黑旗軍早就按照太傅您事先的安排,集結在齊魯藩王領地附近,不如我們趁著祭祀糧倉爆炸的機會宣佈皇上被齊魯王派來的刺客暗殺,我們正好先下手為強名正言順地剿滅了齊魯一黨,與此同時您與永安公主完婚,登上皇位,這一切不正好可以順水推舟了嗎?」

      太傅面無表情地聽著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獻計,突然出聲問道:「單鐵花要進主祭糧倉,為何你攔住不許,陸風這麼大的動作,你當真是半點都沒有耳聞?」

      邱明硯心知衛冷侯眼裡揉不得沙子,既然會這麼問便是他已經覺察到了什麼,當下咬牙跪下:「太傅,你被那天子的皮相迷惑,硯清看在眼裡急在心上,這次陸風的計劃,硯清的確事前聽到了一二,但是也是希望以此警醒太傅,不可落下這等軟肋任人魚肉,可是那陸風居然能把皇上拐出京城……實在出乎硯清意料,可是這樣的結果不是正好嗎?……太傅!硯清一片苦心可對日月!您不要再執迷不悟,趁早娶了公主……」

      邱明硯的話音未落,只見本來端坐在椅上的衛冷侯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衝著自己心腹愛將的胸口就是狠命的一腳!

      邱明硯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下子騰空而起,撞碎了書房的大門飛了出去。守在門前的魯豫達和單鐵花本來在大眼瞪小眼,見邱明硯跌落出來俱是一驚,魯豫達連忙上前攙扶起他,發現他的口裡泛著血沫,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這時衛冷侯已經抽起了牆上的寶劍衝了出來,一臉猙獰的殺氣便是要結果了邱明硯。魯豫達心道不好!看那太傅的樣子便是失去了理智了,連忙攔了過去,兩隻鐵臂死死地抱住了太傅,嘴裡高喊:「老虔婆,快把邱明硯帶走!」

      單鐵花手疾眼快,單手拎起了邱明硯,轉身便急匆匆地出了幾道宮門。

      「你先回城外的先鋒營呆上幾日,不要回來了,不然太傅一定會將你剁成肉餡。」到了宮門外無人之處,單鐵花將邱明硯重重扔在地上,平板著臉說道。

      方纔她守在書房外,邱明硯的那番大聲明志,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也是憋著一股子火氣。若不是怕太傅一時氣極真的殺了這個混小子,日後公主脫險時,他會後悔錯殺愛將,這等自作主張的被太傅狠狠地揍一頓倒是一點也不冤枉!

      「單將軍,你也認為我錯了?你身在宮中,自然看得比我清楚,難道你就任由太傅沉溺男色,被那天子玩弄於鼓掌間嗎?我邱明硯倒是哪一點做錯了?我不服,就是被太傅親手殺了,也要問個明白!」說著便是爬起身來,一副還要衝回去以死明志的德行。

      單鐵花也不客氣,蒲扇般的大掌一揮,在邱明硯白淨的臉上又狠狠地補了一記,「啪」的一聲,將他又重重打翻在地:「我要是國相你,就趕緊找個地洞鑽起來!省得出來丟人現眼,太傅是何等人物?他的爹娘都是做不了主的,倒要你個不知好歹的安排前程!」

      惡狠狠地申斥完後,單鐵花看了看左右無人,半蹲著身子在邱明硯的耳根處說道:「太傅什麼時候沉溺男色了?虧你自詡聰明,難道就看不出那皇帝與公主本就是同一個人嗎?太傅活了這麼大,生平一地次對女子動了真心,可是快娶到手的媳婦,卻讓你邱國相自作主張地安排著被奸人擄掠了去……我要是你,要麼去趕緊找尋公主的下落,要麼就找堵硬牆一頭撞死!」說完,單嬤嬤唾了邱明硯一口,轉身走回了宮門。

      邱明硯呆愣愣地趴伏在地上,兩隻大眼圓睜,眉心的紅痣都快爆裂開了!

      皇上……與公主竟是同一人?那個胸有城府,氣度閒適瀟灑,數度闖入他夢中的少年天子竟然是個女兒身!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這些時日,自己做下的種種,與其說是替太傅大人著想,更不如說是……為了隔絕自己的心魔。他絕不容許驕傲的自己居然莫名地迷戀上那個下令殺了他一家老小的昏君之子!更不容許……那個清麗的少年居然心甘情願地倒入了太傅大人的懷中……只有除掉他才能平復自己的心魔,一定是這樣!偏執的意念竟然一點點地侵蝕了他的理智,以致鑄成這樣難以彌補的滔天大錯……

      他,究竟是做了些什麼?扶著地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口中的鮮血伴著鹹濕的眼淚滴落在了宮門外的青石地板上……

      距京城五十里外,一支車隊快捷地向北挺進,這是皇帝給北疆邵陽公主送慰問之物的車隊。自從邵陽公主離開後,聶清麟每個月都會寫些書信,並送上一些精巧之物送給她,以慰邵陽公主思鄉之情。這樣的皇家車隊,憑借腰牌,就算是路過邊關哨卡也是敷衍匆忙檢查一番的,可以說是一路暢通無阻。

      陸風悠哉的坐在其中一輛馬車上,手捧一杯清茶,淺淺地品上一口,心中愜意無比。

      這次,他是把太傅以及各路藩王和保皇黨們好好地戲耍了一通。糧倉中陸風帶著自己的親信虜了皇上後,沒有奔向說好的同鄉會,而是在「他」的眼線掩護下,趁著太傅發現前疾馳出了京城,聯絡上了北進車隊中的眼線,將自己和皇帝偷偷安排到車隊中,扯著皇帝的大旗一路大搖大擺地趕往北疆。

      這麼一鬧,齊魯王與眾位藩王難以推卸干係,使臣被扣,藩王們與朝廷關係緊張,中原……很快就會熱鬧起來了吧,到時候主公便可以坐收漁利了!

      想起馬上就能見到「他」,陸風的心裡頓時一陣的激盪,許久沒有見了,不知他那對英氣的眼眸是否如往昔一般深邃……

      當年在京城與那葛府的大公子匆匆邂逅,竟是成了莫逆之交,也許是自己望向那英俊男子的眼神太過火熱,竟是被葛公子覺察,科考的前一夜,他拉著自己的城中的桃園開懷暢飲,一向寡言的葛公子似乎是酒意上湧,向自己訴說了難以啟齒的兒時遭遇,痛斥先皇昏聵,奸臣當道,民不聊生,那些激揚的話語竟是與熱血年少的自己滿腔抱負不謀而合!。滿腹憂國憂民的葛公子怎麼能不讓人傾心以待?陸風被葛清遠之悲催身世深深感動了。

      酒興正酣時,葛清遠突然輕握住了自己的手說了句:「雖明瞭君之情深,但此之深情卻難為天下所容,待吾執掌江山,定與君攜手笑看風雲……」

      望著那雙望向自己充滿柔情的深邃眼眸,只這一句,陸風這輩子甘願獻出生命為了葛清遠赴湯蹈火!當即誓死跟隨,並依照葛清遠的囑咐,捨棄了大好功名,投奔了齊魯王,取得了齊魯王的信任,對陸風言聽計從,成為葛清遠的一隻暗棋。

      後來,那個昏聵無能的魏皇終於死了,可惜又冒出個心狠手辣的衛太傅,竟然害得大人家破人亡!這次葛大人密信給他,囑咐他聯絡藩王和保皇黨勢力,將皇帝「救」出來,送往北疆。

      他相信,雖然現在衛侯看似風光,可是只要清遠一心想要做的事情,便是一定能成功!到那時,他便可以站在那新一代明君的身側,再也不用規避世俗的目光,坦然地奉獻自己的一腔愛意……

      車輪吱呀吱呀地向前滾動,就在這片吱呀聲裡,聶清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可是四週一片漆黑,她剛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的全身都被綁縛住了,而嘴上也塞上了布團。不知名的恐懼一下子緊緊抓住了她的心,難道是……太傅要……不!不可能!

      聶清麟迅速地否決了這種想法,那麼……會不會齊魯王?想到這個可能,聶清麟的精神為之一鬆。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那麼齊魯藩王大約是打著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心思,自己的安危倒是一時無虞,大約太傅那邊也會發現自己失蹤,一定會想辦法的。

      想到這,她用力蹬了蹬自己的腳下,傳來的卻是木頭的悶聲。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可是那話音卻似乎不是中原之語。

      這時有個人突然說道:「在裡面老實點!一會到地方了,自然會放你出來!」聶清麟聽出了那人的聲音,正是前幾日在朝堂上大聲質問自己的陸風,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她慢慢地合上眼,拚命讓自己的心跳變得平穩,遭遇變故心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要好好想一想一會出去該是如何應對,只要齊魯王他們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應該是可以穩住他們一段時間的……

      就在這時,身下的車輪聲突然停了下來,遠處似乎有無數的戰馬朝著自己奔馳而來,而那大聲疾呼的「索羅「的聲音,怎麼聽……都像是匈奴之語!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從馬上翻身下來,腳步沉重地朝著自己這走來,不一會,頭頂傳來解鎖的聲音和木箱蓋子的咿呀聲,聶清麟明白,原來自己身處在一個木箱裡。

      當木箱慢慢啟開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滿天異常明亮的星斗,還有在耳旁迴旋的風聲。突然,一隻火把伸了過來,在她的上方搖曳閃爍。

      「皇上斷斷續續足足睡了七日,別來無恙啊?」一句低沉的話,突然在聶清麟的耳旁響起。這樣裹挾著無限惡毒的聲音曾經無數次她的夢中響起,……眨了眨久在黑暗裡的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那燃燒跳躍的火光後,便看到了一張帶有傷疤的英俊的面孔被幽暗的火光鍍上了一層難以捉摸的陰影,似乎比記憶裡的那張臉更加陰沉邪惡……

      聶清麟望著那雙深邃得似乎不見底的眼眸,待到男人輕柔地將自己口裡的布團取出,才微微抖動著嘴唇,聲音嘶啞地說道:「葛……清遠!」

      身著一身匈奴戎裝的葛清遠將一根皮鞭插在了自己所穿的高高的皮靴裡,彎下了腰,雙手拄著木箱,如同看到了珍寶一般,用目光輕柔地愛撫著箱子裡身著龍袍的佳人:「臣葛清遠,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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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6 11:43 PM

第八十八章

      當夢魘居然演化為現實時,聶清麟反而鎮定了下來,躺在木箱裡,一雙大眼平靜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聶清麟,因為久未開口,聲音嘶啞地說道:「葛大人的本事又是見長,卻不知這次要帶著朕領略什麼洪水漫天的奇景?」

      她的這副模樣惹得葛清遠笑出了聲:「哈哈哈,聖上的遇山崩地裂而巋然不動可真叫臣佩服。」

      說完,便伸手抱出了木箱裡千里迢迢運來的寶貝疙瘩。待到葛清遠將她從木箱裡抱出來時,聶清麟的眼睛掃到了四周的環境——這裡竟是一片蒼涼無垠的大漠,大風捲起一片塵沙,在耳旁發出如同怪獸嘶鳴般的聲響,夾伴著遠處的一陣胡笳奏響的哀怨之聲,只有幾株不知名的堅毅雜草扎根在沙土裡,在瑟瑟的寒風中抖動著枯黃的身體。此時已經是深夜,看不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麗,望向四周的黑暗只有難言的空闊與寂寥……

      這裡不是大魏!而是……北疆!看罷周圍的環境,聶清麟的心裡不覺又是一沉,聽那胡笳的聲音,似乎是離邊關不遠,現在天黑,不宜趕路,若是他們能在此安營,也許自己有機會打出信號……

      「將軍,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們要不要安營紮寨歇息一下?」旁邊的一位匈奴侍從朝著生硬的漢語問道。

      葛清遠雙臂微微用力,將懷裡的龍袍天子抱得更加緊實了些:「不用,反正有羅盤指引方向,我們連夜回到沫兒哈部落的營地。」一席話,頓時湮滅了聶清麟萌生的希望。

      葛清遠一聲令下,他的手下紛紛翻身上馬。葛清遠也將聶清麟抱到了自己的馬背上,解開了綁縛著她的繩子後說:「請陛下一會抱緊我點,否則掉落下馬的話,恐怕您的小臉就會被馬蹄蹄爛,血腥味兒會招來草原狼群的圍攻。到時候,它們可不懂得憐香惜玉,一定會要要一口一口地品嚐著龍肉呢!」

      可他雖然話是說得這麼陰毒,卻還是以防萬一用繩子將聶清麟攔腰捆住固定在了他的腰間。

      陸風這時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事實上從葛清遠下馬時,他便亦步亦趨跟在了葛大人的身後,盼望著他看向自己一眼,久未相見,當初在京城裡的翩翩少年竟是長成了這樣偉岸的男子!

      高大的個子,深邃的眉眼無一不讓他為之迷醉。可是……從頭到尾,葛清遠的眼中卻是只有皇上而別無其他。

      這讓陸風的心下一冷,等到葛清遠抱著皇帝上馬準備離開時,他伸手拽住了馬的韁繩,幽怨地問道:「清遠與我闊別了這麼久,難道無話跟陸風說嗎?」

      葛清遠這時才調轉目光望向了陸風,微微瞇起了深邃的眼眸,微笑著說:「自然是有話,辛苦陸大人了……」話音未落,葛清遠衝著陸風慢慢地伸出了手臂……

      陸風的眼中激盪,似乎又回到了多年落瑛紛飛的桃園,春風拂面,桃花顏色正濃,與英俊少年執手一握後,自己生平第一次怦然心動,更是少年一番透徹剖析天下激揚的話語,給予了自己以後為之奮鬥的人生信念。手指交纏間更是多年在夢裡縈繞的纏綿情結,見葛郎伸出了手,他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準備感受那手掌傳遞的溫暖……

      就在這時,在那伸出的長臂下突然飛出了一隻鋒利冰冷的袖箭——「彭」的一聲悶響,正插在陸風的眉心,鋒利的箭頭穿過了腦後,滴答地落下了殷紅的鮮血和乳白色的液體……

      陸風的嘴角猶帶著回憶往昔的笑意,慢慢地垂下伸著的手臂重重倒在了一片冰冷的沙土裡。而那些押送著車馬過來的侍衛見此情景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回神抽刀,就被葛清遠的手下用刀劍刺入身體哀嚎慘叫地被砍殺絕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突如其來的殺戮。頓時讓夜晚的沙漠飛濺起了一陣血腥的氣味,聶清麟的身子不由得一抖,卻惹來了身後男子的輕笑,他貼著她白嫩的耳廓說道:「臣未來得及掩住陛下的眼目,讓聖上受驚了,還望恕罪……」

      感覺到聶清麟的躲閃,他嘴角的笑意微冷,轉身對自己的部下說道:「將馬車連同屍體一起燒掉,不要留下半絲痕跡!」

      下完了命令後,他便用皮毛大氅將身前僵硬著身子的小人緊裹住,揚起了鞭子發出一聲脆響,帶領著大群人馬飛奔著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馬群的背後是一片沖天的火光……

      整整三天,各路關卡都沒有任何消息,通往齊魯藩地的大路小道更是嚴查的對象。太傅的面容冷峻,總覺得這次龍珠子的失蹤似乎並非幾個藩王亂臣策劃地得那麼簡單,裡面甚至有種似曾相識的詭異。

      他的腦子裡有些煩亂,幾次用指甲狠狠地扣弄著自己的手心,用刺痛提醒自己不能亂了方寸。

      在書房裡聽取了各路人馬的匯報後,他踏出房門,卻發現門口跪著一個裸著上半身的人,那人見太傅出來,連忙重重地將頭磕在了地上:

      「罪臣邱明硯知錯,在軍營自領了一百軍鞭,願太傅給邱明硯一個立功贖罪救出陛下的機會。」來者卻是國相大人,那本來光滑一片的後背上滿是交錯猙獰的鞭傷,有些還冒著血絲,分明是剛剛受罰不久。

      太傅卻是連看都未看一眼,就準備繞開他裡去。邱明硯抿了抿蒼白起皮的嘴唇,虛弱地連忙說道:「太傅,這幾日罪臣查看了大江南北往來通關的度牒,覺得在這樣嚴密的追查下,只有一列車隊最能順利的通過各個關卡,那便是皇上為邵陽公主運送物品的皇家車隊。

      而且……臣還追查問詢了陸風當年進京趕考的履歷和當年在學子館裡當差的雜役,這陸風本出身貧寒,因為進京時生病請了大夫花光了帶來的盤纏,甚至住不起學子館,是當年尚還是少年的葛清遠替他付清了費用。二人似乎來往過密……會不會……」

      這番話終於讓太傅停下了腳步,他當初能夠將京城的大小事務全交由邱明硯主理,就是因為他心思細密,收集情報往往會另闢蹊徑,奈何這邱明硯剛愎自用,辜負了他的信任,卻是在明明知道陸風陰謀的情況下,任由皇上陷入了絕境,若不是他一直是在自己手下忠心耿耿,精忠為國的部下,又有魯豫達、單鐵花一干同袍戰友求情,此時一定是要一刀劈死了他的。不過之前被自己狠踹一腳還一臉不服的小子,此時倒是一副懺悔不已的模樣,想必也是被單鐵花狠狠教訓了一頓。

      如果此次他說的沒錯的話,那麼……這次劫走龍珠子的背後元兇便應該又是葛清遠——這個一次次逃脫他圍剿堵殺的男子,如同一隻不停蟬蛻的毒蟲,一次比一次蛻變得更加的狡猾狠辣,最後竟隱隱變成了成精的怪莽……

      想到他之前收到過的北疆情報,那個葛清遠似乎投奔到了匈奴的沫兒哈部。想到這,衛冷侯的心驟然縮緊,他甚至不敢去設想果兒落到那賊子的手中會是怎樣的下場。

      「來人!命各個驛站備下快馬,本侯要出關!」

      邱明硯連忙說道:「罪臣已經命人安排好了驛馬,願跟隨太傅一同出關!」

      太傅皺著眉冷冷地看著這位昔日的心腹愛將:「不必了,硯清若是真心知錯,那麼本侯希望硯清真正地幫助本侯一個忙,本侯不在期間,你要穩住朝綱,不要再橫生枝節!」

      現在大魏情勢緊迫,各路藩王蠢蠢欲動,各個鐵營都駐紮在可能造反鬧事的各個藩王的營寨邊,就算聶清麟真的落入到了北疆的手裡,也無法調撥軍隊開拔邊疆,倒不如自己帶著小隊人馬前去北疆部落打探消息再見機行事。

      聽到太傅說出「硯清」二字,邱明硯一個沒忍住便是流下了眼淚:「太傅的意思,硯清明白,太傅不在期間,定當穩住各路藩王,不讓太傅腹背受敵,若是皇上……待太傅回來,硯清也會以死謝罪!」

      衛冷侯知道邱明硯方才說的是真心之言,黑旗營出來的男兒必是言出必行,他伸手扶起了邱明硯,可是心裡卻是如火焚一般:果兒,你一定要堅持住……太傅遙望陰雲密佈的北方,恨不得插翅直飛過去。

      沫兒哈部本來是在北疆最豐盛的草原上長期遊牧,大群的牛羊可以安閒的享用草原上最鮮美的水草,產出甘甜的乳汁給予部族的兒女。可是首領休屠宇在爭奪單于王位的鬥爭中落敗後,安逸的遊牧生活不復存在。草原上的法則從來都是那麼的殘酷嚴苛,他們被迫放棄水草豐美的大片牧場,一路逃亡來到北疆最貧瘠的土地上。因為貧窮飢餓,越來越多的勇士淪為盜賊,幹起了搶劫的勾當。

      不過這一切,都因為沫兒哈部落的救星——來自大魏的能臣葛清遠而發生改變。

      當初被部族勇士劫持的他,不計前嫌來到營寨,在與首領決鬥時,將休屠宇掀落下馬,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又說服了首領休屠宇收留了自己,並用自己帶來的財寶去邊關換來了米糧等急需用品。同時在迎擊單于休屠烈派來的追繳時,他及時獻計,幫助部落巧妙地打贏了幾場翻身仗,又收編了幾個同樣遭受著休屠烈迫害的部族民眾,一時間,沫兒哈部再顯盛時景象。

      部族上下都對這位料事如神的葛將軍心悅誠服,言聽計從,自從這位葛將軍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休屠宇後,在奪位之戰失敗後便一蹶不振的休屠宇更是終日沉迷在美酒與嬌嫩的新妻的懷抱裡。而葛清遠已經被部落的勇士看成了事實上的首領,發號施令。

      當葛清遠攬著聶清麟出現在營寨裡時,部落的男女老少紛紛向坐在馬背上的他低頭施禮。而葛芸兒正帶著一位匈奴侍女從營後的溪泉沐浴歸來,她只一抬眼,便望見了哥哥懷裡的聶清麟

      因為怕皇上入了營帳亂喊,所以葛清遠又用軟布堵著了她的嘴。葛芸兒原以為哥哥竟然俘虜了永安公主,心裡一陣惡毒的狂喜,頓時疾走了幾步,可是走到馬前時,聶清麟的身子一歪,露出了皮毛大氅裡面明黃色的衣角,才發現這與公主長得相似的,卻是身穿明黃色的龍袍,頓時有些遲疑,竟然不是公主?天啊,哥哥……竟是將大魏的天子劫掠來了嗎?

      葛清遠及時用皮毛大氅重新包裹住聶清麟的身體,然後面色如常地說道:「首領睡了嗎?」

      見哥哥問話,她連忙回到:「還未曾,妹妹方才沐浴去了,一會便會營帳服侍休屠首領……」雖然自己打小兒便敬重老成的穩重的哥哥,對他的話一向是很順從。可是現在每次見到哥哥,就會覺得他越來越陌生冰冷,讓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更是越發希望自己能按照哥哥的吩咐將事情做得圓滿,證明她並不是毫無用處,可以被隨便的丟棄的……

      葛清遠並沒有對妹妹說起過皇帝身世的秘密,可是看她不停望向自己懷裡的「少年」。目光充滿了疑惑,便柔聲說道:「芸兒乖,快回去服侍首領吧,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記住,我們最終的目的是重新返回到大魏……」

      難得的兄長柔情,讓葛芸兒心裡一暖,頓時打消了她的所有疑慮,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往首領的營寨走去。

      來到了沫兒哈部後,哥哥又將她進獻給了休屠宇。對於這一切,葛芸兒已經習以為常,毫無羞恥之感了,她早已經學會了如何在男人的身下找尋快樂,這個休屠宇雖然粗魯,但是精壯的體格竟是比那耽於女色變得有些空虛的南疆王要好上很多。入了營帳,還來不及解開身上的衣袍,她便被酒氣熏天的休屠宇拖拽到了氈墊之上。

      「你們南邊的女人就是臭講究!跟我那死去父王的和親小閼氏一樣,非要整日洗澡,要知道帶著味兒才更有味道呢!」

      葛芸兒強自忍耐著身上熊一樣的男人發出的難聞的氣味,順從地張開雙腿,做作地發出陣陣嬌吟,可是就算身體被不停撞擊,她的腦子裡卻還在回想著方才哥哥懷裡的那個少年,「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可真像……

      當葛清遠抱著懷裡的人回到自己的營帳時,將她慢慢地放在厚厚的氈墊上時才伸手拿掉了軟布解開了繩子。

      聶清麟這才覺得自己渾身都是酸軟得很,方才在回來的路上,葛清遠雖然也給自己吃了些肉乾和清水,但是一連昏睡了多日,對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傷害還是很大了。繩索一被解開,立刻癱倒在了綿軟的氈墊上。

      北疆之地沒有大魏的講究,葛清遠自己動手將一方巾帕沾濕,擰乾然後坐在聶清麟的身邊,聶清麟反射性地往後一縮身子,卻被葛清遠一把拽入了懷中,他大掌將她的下巴牢牢握住,用巾帕仔細地擦拭著她臉上的灰塵,將小巧的臉兒脖子擦淨以後,便慢慢伸手去解龍袍的衣扣。

      「不要!」聶清麟奮力地掙扎著,想要躲避葛清遠邪惡的手指。可是葛清遠卻突然將她按倒在了氈墊上,一翻身騎在了她的身上:「不要?公主在那衛賊的身下是否也是這麼激烈地替為夫堅守貞操?要知道,你我可是拜過天地的,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要?」

      葛清遠一直平靜的俊臉突然變得猙獰可怕,一伸手便扯開了葛清遠身上的龍袍,脆弱的布料撕拉一聲崩裂開來,露出了被肚兜包裹住的誘人豐滿。

      葛清遠冷冷地打量著,記憶中的那副身子似乎又嬌媚豐盈了許多,瑩白的肌膚,被明黃的衣袍襯托得愈加白嫩。可想而知,一定是在衛冷侯不知疲倦地日夜耕耘滋潤,才會如同嬌花一般盛放……

      他突然低頭吻住了聶清麟的嘴唇,凶狠異常地去親吻吞嚥著公主口裡的香津。那甜膩的滋味倒是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甘美,讓人食髓知味,在那以後,再親吻品嚐其他的女人,都是味同嚼蠟!

      聶清麟拚命地合攏緊閉著嘴巴,企圖抵禦男人的入侵,卻被男人狠狠地捏住了下巴,被迫張開了檀口,無助接受著男人如毒蛇一般的舌頭入侵。

      難道……自己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個陰毒的男人徹底佔有了嗎?就在這時,緊張的小腹一縮,她突然感覺身下熱潮湧動,難道……熟悉的感覺讓她心裡一喜,趁著葛清遠起身之際,連忙開口道:「別……我來月信了……」起身準備動手撕掉她褲子的男人也突然頓住了手,因為的確有刺眼的一點紅色在白色的絹褲上暈染開來。

      「陛下的癸水倒是來得及時……」葛清遠強硬地分開了她的腿,確定了一番後,淡淡說道。

      幸好大魏朝的風俗有:碰了來癸水的女子是會沾染晦氣的。見聶清麟身下來了紅潮,化身禽獸的邱明硯總算是及時住了手,取來厚毛氈墊在了她的身下,靜默了一會說道:「不過也好,總算是證明公主沒有懷上衛冷侯的孽種,免得以後懷了你丈夫的孩子還要費神證明他的清白。」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待那個陰毒的男子一離開,聶清麟的精神為之一鬆,一咕嚕爬了起來,裹緊了衣服看了看四周,帳篷裡的物品很簡陋,除了氈墊外,就是幾個木箱還有儲水的陶罐,沒有一把稱手的武器。她剛站起身來準備看一看營帳外的情形時,葛清遠又從營帳外走了進來,只不過手裡端著一隻大大的木盆。裡面盛著冒著熱氣的溫水。

      他慢慢放下了木盆,直起身子望向公主。被葛清遠那深邃的眼睛一瞪,聶清麟慢慢地又坐在了氈墊上。

      「北地貧瘠,不比宮中講究,實在是沒有那麼多充足的準備,公主卻忍耐下,先洗淨身子,我已經命人用烈酒浸泡過幾塊氈墊,在火堆旁烤乾備公主換洗之用,你這幾日就呆在營帳的床榻上吧。

      同上次相見,葛清遠似乎又變了許多,最起碼他現在根本沒有絲毫十九歲該有的青澀毛躁。

      能夠在亂軍中輕易脫身,又是一路從容地從南疆逃到北地,迅速地掌控整個沫兒哈的部落,聶清麟覺得他真的不再有在魏朝都城裡急於求成,想要一飛沖天的浮躁了。

      此時的葛清遠更加的沉著狠毒,也更加的深不可測。本來他逃出京城時,自己還一度擔心他會洩露出乎自己的身世秘密打擊衛侯,可是他卻似乎嚴守著秘密,沒有洩露出一分一毫。當她再次見到這張可怕的臉時,滿心以為他會夾裹著家破人亡的怨毒百般折辱自己,可是現在,他竟然真像個細心體貼的夫君一般,毫無間隙地照料著身體不適的娘子。

      這樣的可怕男人,根本不知他下一步會有什麼樣的打算。

      就連聶清麟不願當著他的面兒淨身,而是躲在了營帳裡一道幔簾的後面,葛清遠也沒有阻攔。當她終於磨磨蹭蹭地洗乾淨後,穿著葛清遠給她的一件男式的長袍子,慢慢地走了出時,男子慢慢地朝著她伸展出了手臂。

      有那麼一刻,聶清麟覺得他的衣袖裡隨時會飛出一隻利箭,便是身子微微一僵。

      葛清遠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驚懼,卻依然微笑著,臉上的那道疤痕遮掩在帳篷微光暗影中,倒是無損他原來的英俊氣度:「公主還要微臣舉著手臂多久?若是讓臣失了耐心,那場面可就不大好看了。」

      看到永安公主停駐不肯上前,葛清遠陰測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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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16 11:44 PM

第八十九章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從木箱裡出來的那場殺戮,讓聶清麟更加清楚葛清遠是個什麼心狠手辣的人物。所以,她見葛清遠似乎淡了輕薄之意,便強自忍耐走了過去,被他輕握住了細白的手腕,拽進了他的懷裡。

      葛清遠輕輕嗅聞著從懷裡女子身上散發出了的甜香氣味,伸手將氈墊旁的一張小几上的軟布揭了開來,那小木幾應該是她淨身時,葛清遠從帳外搬進來的,上面擺幾個粘土燒製的大碗,一碗是煮熟的整塊羊肉,還有一碗是白色的羊乳,還有一個碗裡是一摞微微泛著黃色的羊奶皮子。

      葛清遠將羊肉用小刀切成薄片,然後放到聶清麟面前的碟子裡:「這裡的人不善用箸,還請公主用手抓著吃吧。」

      若是情況從容,聶清麟一定會替自己和親的八皇姐感慨一番,真是不到北地不知這裡的艱苦!

      那羊肉雖然鮮美,卻是只沾了粗鹽,沒有香料遮掩那濃郁的羊膻味,讓吃慣了宮廷精緻菜餚的皇帝舌頭如何品嚐得下去?還有那羊乳只喝了兩口,就發現裡面竟然浮著幾根細白的羊毛……聶清麟不想觸怒身後那個陰毒男子,又強忍著連喝兩口後,便將能把自己小臉兒兜住的大碗輕放下,說自己已經飽足了。

      葛清遠嘴角微微揚起了笑意,這帳篷已經是部族裡最好的了,可是依然看起來粗糙寒酸,吃食更不必說就算是精心準備,也不過是膻肉羊乳一類的罷了。而這玉人身上穿的,也是新近剛剛從邊關集鎮上搶來的普通棉布裁製的長袍而已,被水洗過的布料難免有些脫色起皺。

      就連自己的妹妹也難以忍受這裡的簡陋風俗,初來此地,這些個食物也是不肯一用,都是食用些邊關買來的高價的菜蔬瓜果,饒是這樣還經常向自己抱怨。

      可是這小皇帝雖然也吃不慣,卻一副小心翼翼努力吞嚥的模樣,就算是穿著一身不合體的舊衣,徒手抓肉也是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貴氣優雅。

      早就知道她不同於一般的庸俗女子,可是每次這女子還是能讓自己一再地出乎意料。就像這次,剛剛從昏迷中情形,經歷了如此巨變,身在簡陋的營帳裡,穿著粗布衣裳,卻仿若仍然身處在皇宮之中,一副恬靜淡雅的模樣。

      待她用一旁的濕巾擦拭淨了手後,他便開口說道:「天已經亮了,公主在馬背上顛簸了一宿也是累了,你現在營帳裡歇息,可是若起了旁的心思,擅自出了營房,外面那些個蠻夷見了花容月貌的公主,還真不好說會做出些個甚麼。」

      聶清麟心知葛清遠所願非虛,心知自己如只穿了一身長袍,連下身的褲子都沒有,的確沒法偷偷出營,略想了想,倒是要套一套他的虛實,說道:「葛大人一路勞苦地請朕前來,不知又有何安排?葛大人也是有能力的,只短短數日就收服振興了殘敗的沫兒哈部落,為何不安下心來好好經營,卻一意與大魏為敵?須知家外還有國,若是真的挑起了北疆與大魏的戰火,受苦的卻不再是澧縣的一方百姓了。」

      聽到了聶清麟所言,葛清遠嘲諷的一笑,伸指抬起了她的小巧的下巴說道:「既然皇上這般悲天憫人,不如做個捨身飼虎的菩薩,肯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北地與你的夫君好好經營日子,在這冰天雪地的惡土之疆生兒育女,如果皇上同意,那麼我定當盡棄進軍中原之心,還中原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聶清麟定然看著葛清遠的眼兒,那深邃的眼兒黑得看不見底兒,得用什麼才能填平?

      「葛大人這番話,若是真心之言,恐怕就不是那個攪動南疆北地風雲變幻的葛清遠大人了。」她淡淡地答道,可是話還沒有說完,便又被他拽入了懷中,被迫啟開嫩唇接受他野蠻的深吻。

      一吻過後,他才繼續說道:「還是你瞭解夫君,就算你甘心留在北地,我又豈能讓自己的女人受這苦楚?他衛冷侯能給你的鐘鳴鼎食,錦衣華服,我葛某同樣能做到!所以……」

      說到這,他猛地將聶清麟按倒在了床上,「還請娘子盡忘了自己以前的種種,打今兒起,你只能是大魏叛臣葛清遠的妻子,你的夫君榮耀,那麼你終有重回皇宮的一天,可是你如果一心還要偏幫著外人……

      試問那驕傲清高的衛冷侯是否有我這樣的心胸,容得下一個不潔的女子?本來也只不過視你為墊腳的踏板,你就算回到他身邊的話,他豈會珍視你?而且世人皆知衛侯風流,現在只是個小小的太傅就滿府的侍妾,那以後他一旦登基,就算立你為後,你這個聶姓的*前朝女皇帝,人老珠黃後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呢?現在,那皇宮的確是安逸舒適,可是對於麟兒你而言卻是危宮一座,所以我方窺得衛賊有登基之意,才苦心安排救出了麟兒。

      我方才願放棄天下之言,你不肯信,但是有一句卻是葛某的肺腑之言:終其一生,我葛某無論為皇為寇,都會只娶你一人為妻,白首偕老,至死不渝……」

      聶清麟披散著滿頭烏髮倒在氈墊上,望著按住了自己一臉誠懇的男子,不由得一陣苦笑。這個葛清遠其實最厲害的不是他那種可怕的心腸,以及學習能力,而這種洞察人心,拿捏人短處的能力。這等城府,再加上靈辯的口舌,也難怪能籠絡那麼多的人為他賣命。就好像他現在剖析她與太傅大人的話,哪一句又不是正好打在七寸上呢?換了旁的女子,難道不會好好掂量一下份量,審時度勢一番嗎?

      「葛大哥的一片誠心,清麟從不懷疑,然清麟一路活得艱辛,不似其他閨閣女子那等思慕春意的閒情逸致,葛大哥與衛太傅都是清麟無福消受的英偉人物,見了你們都是懼意先湧,不過……葛大哥的這番話,清麟明白,只……希望葛大哥不要學了那衛賊一味地逼迫於我……」這番話,聶清麟說得半真半假,便是順著葛清遠的話茬接了下去,指望著這位葛哥哥生出些與衛太傅攀比溫柔的心思,緩解眼下的困局。

      葛清遠這等心思陰沉的怎麼會看不出她的這點小心思?

      若不是以前在朝為官時,太醫院的耳目匯報過,這位小皇帝的身體似乎不大健朗,每月往宮裡呈送的藥品補物總是沒有斷絕的時候。又顧忌她剛剛昏睡了幾日,身體虛弱便又來了月信,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徹底佔有了她。

      就在這時,帳外有匈奴兵嘰裡呱啦不知在說些什麼,葛清遠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會,便起身離開了營帳,出到營帳外時,可以聽到他與門口的守衛囑咐了些什麼。

      過來老半天,不見他回轉,聶清麟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之前昏睡了許久,但藥力剛散,又在馬背上吹了一夜的冷風,腦子不禁有些昏昏沉沉地鈍痛,加上現在身下見紅,更是虛脫。就算葛清遠不出言恫嚇無人看守,她也是無力起身。

      怎麼辦?三個大字閃入了她鈍痛的腦中。莫說太傅不知道她被劫持到了北地,就算知道也是鞭長莫及,現在大魏政局危如累卵,一時都是走不開的……若是他真的知道是葛清遠劫走了自己,那麼也一定清楚自己的清白是朝夕不保了吧……葛清遠的話固然是包藏了禍心,但是卻不無道理,想到那對鳳眼中厭棄的眼神,呼吸突然都變得有些灼熱的窒息……眼下最能指望的,卻是自己那個匈奴王爺的妹夫了。可是又是哪裡能指望得上?

      左右還沒有想明白,額頭一片滾燙,便是進入了一片混沌的昏沉裡,期間隱約聽到帳外有女聲尖利的爭吵和匈奴壯漢粗聲粗氣的阻攔聲,可是都沒能讓她睜開眼睛。

      在帳外爭吵的人,是葛芸兒,想到哥哥懷裡那與永安公主相似身著男裝的人,她怎麼能安睡得下去?待到那單于發出了呼嚕聲,她便悄悄起了身,穿好的衣袍後,走出了王帳。

      此時已是凌晨,部落的帥帳一直亮著燈火,哥哥一定是在帶領部落的將士開會,研究戰情,那個被哥哥劫來的人並沒有在關押戰俘的木柵欄裡,想到這,帶著侍女朝著哥哥的營帳走去。

      沒想到平時自己暢通無阻的路徑,今日卻受了阻攔。葛芸兒更加疑心哥哥隱瞞了自己什麼,身邊的侍女長得龐闊腰圓,與那侍衛糾纏在一起後,她便是尋了空兒進來了。

      當她進了營帳,藉著地塘微暗的火光,便看到了躺在氈墊上臉色潮紅,秀髮披散的少女,那副模樣可真像是被哥哥好好地享用了一番的模樣!

      葛芸兒登時紅了眼,衝上去就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被身後跟進來的匈奴士兵攔腰抱起,帶出了營帳外。她還是不依不饒地大聲吵鬧。卻發現哥哥不知什麼時候聞訊趕來了,只是陰沉著眼,靜靜地望著她。

      「哥哥,你既然已經抓到了那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為何不殺了她?若是你下不得手,我來替你!」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正打在了她的臉上。

      「先前我同芸兒你說的話,竟是都忘了!為兄做事自有主張,哪裡需要你來主持?」

      葛清遠面無表情地將葛芸兒一掌便抽倒在地,將妹妹似乎被打得發愣,眼圈微紅的樣子,這才慢慢地伸手扶起了她,掏出巾帕,沒事兒人一般擦拭著她湧出的眼淚:「你最近服侍單于服侍得有些心煩,為兄心裡清楚,我這次命人在邊關抓來了一些貌美的漢女,送去單于的營帳裡去,免得他夜夜醉酒都來煩饒芸兒。你一直心念不忘在京城的日子,如今我們兄妹二人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重振葛家,奪取天下嗎?你是將來萬人敬仰的堂堂公主,怎麼還容不下個落魄的前朝公主?哥哥留她自然是有用,,難道芸兒不相信哥哥嗎?」

      一席話,竟是讓葛芸兒的眼淚愈加洶湧。她自然是相信哥哥的,想當初,從大牢裡被哥哥救出來時,當哥哥聽聞她在天牢裡的遭遇後,連夜探聽搜尋到了那個已經出京山東富商的下落。

      就在客棧的房間裡,哥哥當著自己的面兒將堵了嘴,綁縛在床上的富商孽根割下,又一刀刀地切了他的皮肉。那是葛芸兒第一次品嚐到了復仇的快意滋味。而天地之大,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真心疼愛自己呢?

      想到這,竟是因為自己方纔的胡鬧而有些羞愧,便是撲在哥哥的懷裡又哭了一通,才抽噎著回了營帳。

      葛清遠這才回了自己的帳內,卻發現氈墊上那個金貴的竟是燒得滾燙一片了。

      收回了摸著額頭的手臂,葛清遠皺著眉頭叫來了營帳外的侍衛:「前些日子抓來了那些俘虜裡不是有個背著藥囊的郎中嗎?把他叫來!」

      待到那個一臉灰土的郎中被推進了營帳時,先是戰戰兢兢地望了望坐在榻邊的葛清遠一眼,又看了看那倒在床榻上的女人,因為葛清遠不想別的男人再看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佳人,便是趕在郎中進來前,用披風遮擋住了她的臉龐。

      那郎中心道:這位身著匈奴衣袍的男子怎麼行事倒像是中原的大戶?卻也不敢多想,連忙從自己的藥囊裡取出一片方帕蓋在那露出來的細白手腕上,然後將手輕搭在其上開始品脈。

      可是剛剛搭上,品了一會,那個郎中竟然是渾身一震,眼裡露出了驚懼之色,

      葛清遠目光如炬,一向便看出了郎中的異常,皺眉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那郎中抖動了半天嘴唇,吞嚥了幾口吐沫後說道:「將軍,看這脈象,倒像是得了邊關前一陣子爆發的時疫……還要看看這位夫人的舌苔才能確定。」

      那郎中原以為這個操著一口純熟漢語的將軍聽聞這話,會立刻放下女子出營,卻不曾想,他卻是微微一皺眉,便毫不避諱地伸手揭開了兜在女子頭上的披風,輕輕捏起那佳人的下巴說道:「麟兒,張開嘴,讓大夫瞧一瞧。」因為一心要撬開昏迷不醒的人兒的小口,葛清遠沒有留意到,那個郎中在看清了披風下那張清麗的容顏時,渾身都在劇烈的地抖動著。

      好不容易讓聶清麟張開了檀口後,他才抬頭問向那郎中:「你快看看,有何不妥,若是瞧得不仔細貽誤了病情,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那郎中總算是勉強恢復了平靜,仔細看看舌苔的顏色後道:「請將軍放心,不是時疫,但是卻是寒氣入體,若不及時診治,只怕難以退燒……小的的賤內也精通醫術,瞧著將軍也不願男子與夫人近身,莫不如叫小的的妻子來照顧夫人。」

      這個郎中被抓到部落裡也有段時日了,一同抓來的還有他的老婆孩子,若不是此人精通醫術,一來就治好了葛芸兒的腹痛頑疾,他早就性命不保,妻兒也恐怕淪為他人奴了。

      一個邊陲陷陣的郎中和他的妻子不過是一對村婦罷了,倒是不會與深宮裡的皇上有什麼淵源牽連,而且……麟兒的身邊的確應該有個照顧的人,於是葛清遠便讓那郎中將正在營地裡洗衣服的老婆找來伺候。

      昏沉沉之中,聶清麟隱約能感覺到身上如施針一般的刺痛,也能感覺到有一雙熟悉的手在不停地將清涼的巾帕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鼻息間也俱是帶著淡淡安神藥香味。

      勉強奮力睜開了眼,朦朧之中竟好像回到了母妃健在的時候,那時宮裡總是斷絕不了藥香的味道,老張太醫在給母妃開下藥方時,也會給自己開些補氣血的單子,宮裡自己砌起的小爐常年溫熱著藥罐子,那藥香縈繞不絕,而安巧兒則會坐在榻邊,低聲喚著自己:「十四皇子,快起來吃藥了……」

      就好像現在「睜睜眼,起來吃藥了……快醒醒……」

      聶清麟翻了個身,支支吾吾地說:「巧兒,讓我再睡一會……」下一刻,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快醒醒,醒醒啊!」

      昏睡了許久的她終於睜開了眼兒,卻發現以為是夢中的故人卻是一臉憔悴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曾經明動溫柔的眼眸布上了些許細紋,望向自己時不住地流著眼淚。

      「……巧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聶清麟茫然地望向四周,這不還是在沫兒哈部的營帳裡嗎?怎麼許久不見的安巧兒卻是會在這裡?

      帳內還有一個匈奴侍女,可是她不懂漢語,又在偷懶打著瞌睡,安巧兒壓低了聲音,喜極而泣:「可算是醒了,皇上,奴婢還想問您,怎麼到了這北地來了?」

      聶清麟虛弱地伸手摸向了安巧兒的臉,那臉上濕涼的感覺證明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便是苦笑了道:「幾次夢見與你相見的情形,卻不曾想俱是不夠傳奇,打死朕也沒想到,會是在這與你相見。」

      安巧兒見小主子落得這般憔悴,還不忘賣一賣嘴皮子,心裡真是又喜又急,便是說了自己流落到此的遭遇。

      說到底,一句話——全是太傅的小心眼。

      當初在行宮,那太傅怎麼看不出龍珠子望向那狗太醫的院落裡時,一臉艷羨的模樣。因著,之前答應了龍珠,留他們一條性命,可是一想到那狗東西每每在行宮打轉,點擊著自己吃不到的那口天鵝肉,便是心裡鬱結,最後一道命令,便攆著張侍玉和安巧兒遷往邊關戍邊。

      本來邊關這幾年無戰事,定居在一方小鎮裡倒也安生,自己產下一個女嬰,而張侍玉便在小鎮裡經營起了老本行。

      沒想到沫兒哈部生變,不斷在邊關燃起戰火,他們本來收拾好行囊準備遷往他地,沒想到在路途上被沫兒哈部的巡查兵抓了回來。

      「那個葛將軍去巡視領地去了,一會就要回轉,他……知道主子的身份嗎?」

      聶清麟知道這片刻清閒不容易,便是抓緊時間將自己的種種遭遇說給了安巧兒聽,然後說道:「你和張大哥定要隱瞞好身份,不要在人前露出馬腳,不然那葛清遠不會留下你們的性命!」

      安巧兒含淚點了點頭,大魏先皇無德,竟是培育起了一批亂臣賊子,一股腦地都報應到了小主子的頭上,可憐的一個柔弱的女孩,可怎麼熬過這一道道難關啊?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安巧兒心知那個葛賊子回來了,連忙擦拭了眼淚,搖醒了那個侍女,跪在門口等候。

      可是走進來的卻並不是葛清遠,而是葛芸兒,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當他入了營寨後,便一眼看到了倒在床榻上的聶清麟。

      只見那女人雖然披散著長髮,一臉病容,卻還是難掩那清新脫俗的花容月貌。身在北地的男子,哪裡見過這等絕色?一時間便是愣在了原地,瞪圓了雙眼不停地吞嚥著唾沫。

      「王上,我就說哥哥擄來的這個女子長得不是一般的傾國傾城吧?她被哥哥安置在營中已經足有兩日了,想必也是嘗盡了美色,您要不要也試一試這大魏的絕色呢?」葛芸兒偎依在已經有些急不可耐的休屠宇身邊,巧笑盈然卻無比惡毒地望著聶清麟說道。

      既然哥哥要留她的性命,那好,她聽哥哥的話,可是她是不會讓這個狐媚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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