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狂上加狂 -【危宮驚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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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5 10:39 PM

第四十五章

      太傅聞聽此言,沉吟了半響,眼睛裡的卻是難以掩飾的精光:有意思!

      不管這尚凝軒背後的同謀是誰,他的心智可要比尚大人要高明多了,對待棋子毫不留情的捨棄,倒是堪堪能作他衛冷侯的對手!

      衛冷侯並沒有刻意隱瞞消息。

      雲妃得急診殯了,而尚凝軒大人夜裡遊船落水的消息,第二天便悄悄地傳遍了行宮。兄妹二人同一天歸西,這樣巧合的事情一時間有些人心惶惶。

      尚府的家眷不敢驚擾聖駕,憋著眼淚,連問都不敢問,偷偷地取了已經變成兩罈子白灰的骨罈子,先行離開回到了京城。

      太傅大人也是故意而為之,既然還有尚氏同黨在,那麼尚凝軒兄妹的死訊便是隔山震虎,威懾敵膽。既然有心與太傅做對,且藏好了,不要被他發現,不然尚凝軒兄妹便是樣板!

      只是兵部生變,還要從長計議……

      當聶清麟聽這個消息時,心裡也是微微詫異。昨兒浴室發生的事情她是後來才知道的,大概尚凝軒兄妹與浴室裡的事件脫不了干係吧……若是那時自己正在沐浴……只怕女兒身也要暴露了。

      人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豈不知這深宮裡要比江湖還要凶險百倍。如今是太傅替自己隱瞞著女兒家的身份,如果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大白於天下,只怕就連那忠心耿耿的吳閣老也會主動上書,請求太傅處死自己,以平息大魏皇室的醜聞,到時太傅該如何?只要是個會權和利弊的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聶清麟歎了口氣,不知自己有沒有那份本事勸動太傅讓自己退位,就算是入了佛堂,長伴孤燈也好過在深宮裡艱難度日。

      行宮中的飲食,照比京城居然還要豐富多樣些,畢竟都是當地採摘的瓜果,因為此地氣候一年四季都是冬暖夏涼,又有地下湧出的噴泉,附近的土地溫潤,瓜果成熟的時間也照比其他地方縮短了許多,雖然是春天,居然有新採摘的新鮮的草莓和甜瓜,每日吃著倒也不膩。

      知道皇上白日裡要下地勞作,必定是體累口燥,御膳房也是精心打理著行宮每一天的飲食。御膳房的廚子們都被阮公公耳提面命過,太傅可是經常跟皇上一同用膳,要是怠慢了皇上的飲食,便是怠慢了太傅,仔細了細脖子上頂的腦袋,所以御廚們擦了擦冷汗,將小皇帝的喜好牢記在心,還要再搭配上太傅的喜好,每天道菜都得幾個人聚在一起用心揣摩研究,最後才能定奪。

      就像今日午膳的這幾道,就都很有名堂。因為皇上與太傅都好吃甜口,開胃的是道水果拌盆,甜瓜被御膳房用銀勺挖出又用細簽子剃去了瓜籽,擺成綻開的花狀,鋪上荷葉的白盆子裡;將冰糖磨成粉細細地撒上一層,名曰「霜降紅蓮」。

      主菜甚是簡單,只是一道烤羊腿,但選用的卻是當地常年喝著溫泉吃著青草的肥美黑頭公羊,因為用的是未到一年的仔羊,肉質肥嫩,而且在上明火架烤前,先是醃製了醬汁,再用冰塊鎮了鎮表皮的肉,將醬汁封存在鮮肉的深處,等羊腿烤好後,不需要蘸著醬汁便可直接食用了,表面鬆脆內裡肉質鮮美無比。

      太傅以前行軍打仗的緣故,是最喜烤肉的。見羊腿用大銀盤呈上,也沒用一旁的宮女服侍著片下腿肉,自己直接取了銀刀還有鐵叉,動作利索地片下了羊肉,再將它放入到聶清麟的碗中。

      「別只顧著貪涼吃那甜瓜,多吃些羊肉才好。」

      聶倩看著那肉光肥嫩的樣子便微微皺眉,可是咬上一口才發現那嫩肉裡含著豐盈的醬汁,在舌尖慢慢地延伸開來,倒是化解了膻味,吃起來很是美味。不由得多吃了幾塊、

      太傅如今是最愁這龍珠子吃飯,每次遇到順口吃個沒完的,卻都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難得今天不費唇舌,能夠暢快地吃肉,心裡不由得一喜,午膳還沒進完便讓阮公公傳話賞了今日當值的廚子。

      待食完了羊肉,就著熱騰騰的雞茸玉米小炒吃了幾口米飯,又喝了一小碗鮮貝南瓜熬的濃湯,聶清麟不大的肚腸便是滿滿噹噹的了。

      這兩日郊祭,別人都是做做樣子,可是太傅卻是實實在在地開墾了兩畝良田,因著連續兩日的勞作,倒是有些倦了,下午閒來無事,便在皇上的寢宮裡歇下。

      聶清麟換了身輕便的,便乖乖地被太傅摟在懷裡,伴著窗邊的清風揚紗,耳語著說了會兒話。

      「朕看太傅這幾日郊祭甚是認真,倒是勞累得很。」

      「微臣是尋思著多種些,這裡的麥子長得快,春夏兩季,到了夏天聖上來行宮消暑的時候,就能品嚐到微臣親手種下的米面了。」說到這,太傅英俊的臉上微微含笑,輕輕地啄了果兒那光潔的額頭。

      聶清麟聽了微微瞪著眼兒,看著自己頭頂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心道;乖乖,換了哪個女子能招架得住這樣的太傅?溫柔體貼起來,倒真似個溫存體貼的書生,也難怪哪個尚雲初會因愛成狂,只是不知那雲妃與太傅大人感情正濃時,有沒有親口品嚐太傅大人的「汗滴禾下土」?

      太傅不知龍珠子心內的腹誹,見她俏眼圓睜,只當是自己的一番心思把個龍珠子感動了,突然便神清氣爽,只覺得這兩日來的勞苦並沒有白費。

      衛冷侯雖然是癡長了幾歲,但是生平卻是從來沒有主動去討過女子的歡心,以前但凡看著部下同僚變著法地去討好心儀女子的歡心,太傅大人心裡便是頓起鄙薄:堂堂男兒心思不放在正處,反而作小兒狀,挖空心思討好逢迎深宅之內的無知女子,真是可笑荒唐至極!

      太傅卻沒發覺,自己如同那耕地的健壯黃牛,在皇田里犁了兩日,要博得的無非也是美人的綻顏一笑。可惜這番苦心感動了農神,卻絲毫沒打動著懷裡的可人兒。

      不過太傅能起了這心思,倒是拜那狗太醫所賜,那日他在花溪村畔窺見得分明,只砍了那幾片柴草,做了幾頓粗茶淡飯,便讓這懷裡的小女子感動得嬌笑嫣然,這讓心眼本就不太寬敞的太傅大人很是介懷。

      如今他這開田種地的英姿不知要比那太醫的笨拙劈柴的樣子英氣逼人了多少,倒是叫這小女子開一開眼,好好的對比一番。

      見太傅難得一臉的和悅,聶清麟覺得自己得稍微提一提自己的前程了:「太傅……天兒漸熱了,衣服是越來越薄了。愛卿又頓頓逼著朕吃那些個飽足的,只怕朕再坐那龍椅之上是遮擋不住了,不知愛卿可否……」

      太傅半合著眼兒,懶洋洋地說:「聖上有何打算?」

      「若是太傅垂憐,朕願尋一處高山冷廟,自願落髮,摒棄俗家姓名,隔斷紅塵牽絆,自願長伴佛燈為太傅祈福……」

      聶清麟心知,這太傅惦記著自己年幼貌美,如果不能隨了他的心願,只怕自己很難全身而退,雖是打心眼裡不情願委身於這陰冷的男子,但身在這無形的囹圄,也只能被太傅迫著結個露水的姻緣,

      太傅應該也是這麼打算的。可若是自己以後恃寵而驕,還想如那進府的妻妾一般要了名分替太傅生兒育女,只怕這太傅便是大大的不情願了。

      待得太傅登基之日,這大魏的上下便要將聶姓皇族抹殺得乾乾淨淨!哪裡還會留個聶姓的皇族正統留在自己的身邊,生下他衛侯的子嗣?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此乃亙古不變的輪迴,再顯赫的世族也難抵衰敗的一天,還莫不如乖乖地順應著興衰天命,主動地退出,自己提出日後出家,便是解了太傅的困窘,免了他與女子情愛之後,還要揮起屠刀的尷尬。

      田園生活固然很好,但終究不是她聶清麟的福分;佛燈之前雖然清冷,但是心尚自由,也算不得苦楚。說完她微微抬眼,望向太傅,卻發現太傅已經合上雙目,面無表情,似乎已經睡著了……

      聶清麟原本以為這番善解人意的伏低做小能讓太傅動一動惻隱之心,卻不知那合眼假寐的太傅心裡此時正是狂風暴雪。

      人都道他衛冷侯心腸硬冷,卻不知那寶座上的綿軟的小人兒才是最最鐵石心腸的。枉費他這段時日的恩寵,倒是沒有半點打動這該死的小女子。不想著該如何回報自己的這番憐愛,卻早早絕了涉足紅塵的心……

      長伴佛燈?倒是要哀悼哪份傷心的紅塵往事?莫不是還在惦記著那娶了宮女的小太醫?還真是備不住在那村裡的幾日,假夫妻做出了幾分真感情!

      待到懷裡的小人發出細微綿長的呼吸聲,太傅才慢慢睜開精光畢露的鳳眼。懷裡的那團小兒睡得正熟,臉頰粉嫩得像朵明艷的花。

      其實這小皇帝的話句句平實在理。可惜她到底還是年幼未經□□,漏算了男子的嫉妒之心。這太傅大人鑽進了牛角尖裡,一下午的功夫便是恨恨地盯著美人兒的嬌艷,一時想把她在睡夢裡活活地掐死,一時又琢磨著該如何絕了她的癡心妄念。

      郊祭結束後,太傅卻並沒有急著回宮,卻是突然提出微服出遊。

      二人還像上次巡視流民村那般,扮成富家公子偷偷地上了行宮後面的馬車。

      「不知太傅要帶朕去哪?」在馬車上,聶清麟問道。可是這兩天又開始陰陽怪氣的太傅卻是閉目養神,並不回答。

      他們要去的村子離行宮並不遠,就在附近的村落裡,馬車上了村旁的一道山坡便停了下來。

      太傅並沒有下馬車,僅僅是撩開了簾子,讓聶清麟向山下的一戶人家望去。

      聶清麟先是疑惑不解,可是定睛一看,心裡頓時偷停了一下。

      那院子裡正在劈柴的男人正是久久未見的張侍玉,此時正是中午,那小屋子炊煙裊裊,應該正是做飯之時,伴著小橋流水的村子裡不時傳來雞鳴狗吠聲,襯著房屋四周的是阡陌交錯的良田,這是一片和樂的景象。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花溪村中也是這般的寧靜祥和,那段日子時不時的便會在她的夢裡出現,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備,放鬆的生活,在十六載活得小心謹慎的日子裡,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可是夢境太短,還沒來得及回味便是從夢裡醒轉了過來,睜開眼,便要繼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熬過忐忑不知的日子……

      太傅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那小皇帝的神色,就算她極力的掩飾也掩不掉方才一閃的目光。他也是在極力的按捺,忍住不衝下馬車剁了那吸引這龍珠目光的狗東西。

      就在這時,那小院裡的門簾微微地撩動,一個粗布青衫的婦人從屋裡出來了,見張侍玉滿頭是汗,便掏出方巾笑著替他擦汗。

      聶清麟愣了下,看那院子裡的婦人,可不正是安巧兒嗎?雖然衣裙寬鬆,但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她已經是懷了身孕,微微隆起的肚皮,讓她的動作稍顯笨拙。

      看到這,聶清麟深吸了一口氣便笑了:「謝太傅成全朕掛念巧兒之心,看她夫妻恩愛,衣食無憂,朕也就放心了。」

      太傅的表情還是有些陰鬱:「聖上若是這般想便是最好了,就算微臣不是良人,也請陛下將就一些,這輩子能踏上龍床服侍陛下的,也只能是微臣這個『不潔』之人了。」

      皇上的一言一行,單嬤嬤是每日都要如實稟告太傅的。單嬤嬤是個不會撒謊的,那番「男子不潔」的言論自然也一五一十地入了太傅的耳中。那日單嬤嬤從書房出去後,太傅大人氣得大力地掀翻了書桌,筆墨硯台飛濺得滿地都是!

      聶清麟!你倒可真是個膽大敢說的!

      雖然心知這小混蛋從小便是當做皇子教養,女德略有缺失,偶爾冒出那大膽的妄言,他也只當是無知的小女子淘氣,從未認真計較。

      從她回宮後,自己也是希望她稍稍學些女子該有的溫婉淑德,尋來書本與她用心揣摩。現在看來。那幾本《女戒》算是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居然嫌棄他衛冷侯髒?也不看看她那個昏庸的父皇是個什麼德行!他衛侯雖然納了幾房妾室,但並不是嗜好女色無度之輩,而且一直未立正妻,在朝為官的男子中,也就屬他的家宅寧靜了。

      可到頭來,讓眾多女子趨之若鶩的他居然成了那皇帝嘴遭唾棄的了。真是氣炸了驚冠六宮,太傅大人的心肺!

      也好,他倒是要這小皇帝看看她心裡的清風明月倒是乾淨到哪裡去?

      靜靜地看了會兒,聶清麟便收回了頭,笑著說:「太傅,還是趕緊走吧,巧兒看到您別又是嚇得動了胎氣。」

      太傅瞇著鳳眼打量了她半響,才敲了敲馬車的車廂,侍衛見太傅示意便趕著馬車下了山坡。

      張侍玉抬眼去望時,只看到一路塵土飛揚在土道之上,一輛馬車漸漸駛去。

      他回身對巧兒說:「巧兒姐,你身子沉,就不要出來了,我一會回求隔壁的張嬸子給你做些可口的。」

      安巧兒心疼地看著身體還未痊癒的張侍玉道:「都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這肚子裡的孽種,你也不用顧忌著我,留在這裡了……」

      張侍玉見她又說這樣的話,連忙說道:「孩兒是無辜的,姐姐莫說這樣的話,傷了肚裡孩兒的心。」

      安巧兒這隆起的肚囊,說來也是一頓孽緣。

      她之前被吳奎的甜言蜜語套出,在不知他真面目時偷偷地與他私會了多次。

      在一次相會時,吃了他帶來的酒心糕果,吃完後便是模模糊糊,醒來時便看見自己衣衫不整地倒在他的懷裡,下面有些不對,但到底是沒有經驗的閨女,與吳郎情誼正濃,面紅耳赤得急了眼,卻是拉不下臉面去問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只是那日回去後,她倒在床上又足足地睡了大半天,一連二日都沒什麼精神。

      在那以後,他再邀約自己,便是心存顧忌不肯再去……

      離宮的之前,自己的葵水未至,也自以為是憂心皇上的失蹤而略略推遲了。

      可是待到自己跟那張郎出宮後,張侍玉見她終日懨懨的,沒什麼精神,一把脈才知竟然已經是懷孕三個月了。

      安巧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一次幽會,那吳奎便使了下作的手段,用了什麼迷人心智的重藥毀了自己的清白,偏偏又是被自己心儀的男子診出了妊脈,一時間羞憤難耐便要投井。張侍玉拖著病體總算是拉住了她。

      「皇上如今在宮中生死未卜,你若是死了,這世上還有誰會惦記著她!」一句話震醒了巧兒,為了小主子且留下了這條爛命。

      他們當初之所以選擇這裡,也是因為這兒緊挨著皇上的行宮,等著皇上郊祭時,不知能不能有機會見皇上一面。

      可惜行宮四周把守森嚴,根本連方圓百里都近身不得。

      看著張侍玉望著行宮方向癡癡的表情,巧兒的心裡也是略略地開了竅。

      原來在張太醫的眼裡也是早有良人,只是他同苦命的自己一樣,戀上的都是觸不可及的人……

      一時間,巧兒長歎了口氣,心裡的酸楚一時難以言表。

      農院裡的二人一時各懷惆悵,馬車裡的男女也是氣場冷冷,相對無言。

      看見巧兒他們安好,張大哥也……快當爹爹了,聶清麟總算是放下了懸著他們二人的心。卻是不知太傅為何突然想到這一出?

      方才聽太傅說出「不潔」,她才恍然大悟,心道以後在嬤嬤面前說話要加倍小心,女將軍的嘴看來是個沒把門的。

      可是話已經傳入了太傅耳中,再想更改卻是有些難了。便安靜地蜷縮在馬車的一角,抽出釘在馬車裡小檀木書架上的《女戒》,乖巧無比地默讀了起來。

      太傅本是窩著滿肚子的火,看這龍珠子現在倒是裝模作樣擺出副認真苦讀的德行,真是鼻孔都要冒出青煙來。

      「聖上心裡厭棄這些個規矩,就莫要勉強自己了。」太傅盤腿端坐,語調平平地說道。

      聶清麟放下書本,慢慢爬到太傅的身旁,小聲說:「那日單嬤嬤失言,朕怕那些平日裡認真做事的宮女難過,便是勸解了幾句,倒不是存著心的去妄言太傅的家事,便是那胡話跟風兒滾似的,不知怎麼便滾到了那。

      說完了朕也是一身的冷汗,回去趕緊去翻書查看,才發現自己是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若是嫁了夫婿的,可不是臉頰都要被板子抽腫了?得虧太傅是個心寬的,不跟朕這些小兒妄語計較……」

      太傅斜瞪著身邊拽著自己衣袖搓弄的小人兒,一聲冷笑:「聖上莫要給臣戴高帽,臣的心窄得很,每每思及自己無德,遭聖上的厭棄,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只是不知,是不是臣這般不潔,逼得聖上噁心得要出家為尼,長伴青燈?」

      聶清麟覺得太傅這幾日真是憋存了不少邪火,在這狹窄的車廂裡便是一股腦地倒出來了,真是讓自己沒地方躲閃,只能又往太傅的身旁移了移,醞釀了一下溢美之詞說道:

      「太傅英偉,朕知這世間女子沒有一個有資格獨佔太傅。可是看久太傅的俊容,便心曠神怡不能自持,起了那善妒之心,以後只怕太傅恩寵不再,唯有長伴青燈,念它千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才能抵消妄念,斬斷煩惱,只是一本經書怕也是難,要不……再加它一本《摩訶心經》驅一驅這心裡不該有的魔障……」

      「一派胡言!」

      太傅大人氣得俊容微微變形!若是現在還聽不出這小混蛋的胡侃,倒真是個被美色迷昏了頭的了!在花溪村她與那匈奴王子對答如流的時候,他便瞧出來了,這個小女子還真是嘴上塗蜜,一張巧嘴便將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身子瘦瘦小小,那膽子倒是奇大!她真是捏準了自己現在迷戀著她,便開始肆意妄為了?

      怕自己在盛怒之下真的會一把掐死這滿嘴胡語的。太傅大人粗魯地推開身邊的小兒,撩起簾子便跳下了馬車,翻身上了馬。

      聶清麟慢慢地爬將起來。靠著車廂,出神地望著山路邊的田園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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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3 PM

第四十六章

      回了行宮,她扶著單嬤嬤的手下了馬車時,瞧見太傅怒氣沖沖地下馬離去了。聶清麟倒是瞭解些太傅的脾氣,生了氣便要自己氣消了才好,所以倒也是沒太放在心上。

      不過掌燈的時候,單嬤嬤倒是送來了兩本經書:「太傅說聖上不進山門照樣可以好好磨一磨心性,請聖上閒暇時將這兩本經書抄上五遍,」

      「……」

      本就是無所事事的宮中生活,太傅既然派下了任務倒是算是沒有白白度日。

      當天夜裡,聶清麟就坐在寢宮的書桌邊,單手挽袖,提著一隻毛筆一字一句認真地抄起了經文。

      太傅沒有去皇上的寢宮,他正在書房召見著自己的京城布下的親信。

      此時京中便是群龍無首的狀態,正氣不足,便是邪氣橫生時。衛侯倒是真盼著,有那麼幾個妖魔趁著這個時候早早地現了原形。

      聽完了奏報,又向密探們佈置了事項後,已經是深夜,太傅步出書房時,習慣性地朝著那寢宮望了一眼,只這一眼臉色驟變。

      只見那寢宮裡燭火搖曳,大有通曉不眠的架勢。太傅皺著眉叫來阮公公:「去寢宮瞧瞧,皇上在幹什麼?」

      不大一會,阮公公便回來覆命:「皇上正在抄寫經書……」

      說完,阮公公便低頭垂手等著太傅的吩咐,可是半天沒有動靜,等他抬頭偷偷地一望:哎呦喂!太傅那臉色分明是氣得不輕,狠狠地瞪著寢宮的方向磨著銀牙。

      阮公公不知道今日二人出遊那一關節,只心裡道:這又是怎麼了?瞧那意思是皇上惹太傅不高興了,咳,挺機靈的一個皇家孩子,怎麼就老是不知死活地去捻這老虎的鬍鬚呢?

      還沒等感慨完,太傅的身形已動,朝著皇帝暫住的宮苑走去,可是入了宮苑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立在窗外去窺視那屋裡的情形。

      平心而論,聶清麟執筆的樣子倒是清雅至極。衛冷侯知道這小龍珠有些藏拙,單是看那一筆腕勁十足的文字,便絕不是個平庸的飯袋,可是他卻並無心去欣賞美人執筆的風韻……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看她的架勢是要通宵達旦地熬夜抄寫經文了?這般的勤勉是要做給他看嗎?太傅直覺這聶清麟是在跟著自己置氣,白天便沒有消散的火氣,頓時又是漲得老高。

      立在窗邊靜看了一會,太傅便陰沉著臉回去了。

      既然是自己的下的命令,總是不好朝令夕改,若真是這樣,倒是叫那個小混蛋抓到了訣竅,以後總是這般行使苦肉計該如何是好?

      太傅覺得自己近日在皇上面前威嚴不足以震懾龍威,倒是下了狠狠地整治小皇帝的決心。

      只是這夜太傅大人是怎麼都睡不成,倒在床上翻覆了幾次,又起身立在窗前去看隔壁宮苑沒有熄滅的燭光。

      不由得又懊惱起旁人,心道;這單鐵花也是個沒魄力的,居然由著那小皇上胡鬧!換個懂大義的嬤嬤,就應該強行熄滅了燈火,讓皇上早早安寢!此時,太傅早就忘了自己吩咐過單嬤嬤——小事且隨著皇上。一心又惱起這女將軍不會審時度勢了起來。

      一時間相鄰的兩個宮苑皆是一夜無眠。好不容易天微亮時,那燈才熄滅,看樣子是安寢了。看了太傅卻是睡意皆無,依然立在窗前,臉色晦暗。

      到了清晨,阮公公進來服侍太傅淨面更衣,然後小聲地問:「太傅,一會就該返回京城了,您看什麼時辰出發?」

      太傅淨過面後,伸手接過漱口的茶盞,突然問道:「皇上是不是還睡著?」

      阮公公連忙說:「聽單嬤嬤說,倒是醒著的,因為知道今兒要出發,就是不大精神,蔫蔫的,昨兒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

      太傅聽了,面無表情,自顧著漱口,等打理完畢了便說道:「京城事務冗繁,不宜在行宮耽擱太久……你讓韋神醫去給皇上問問脈,開些安神養氣血的湯藥,讓聖上在船上能好好的睡一覺。

      阮公公退下,依著太傅的吩咐去辦事了。

      等太傅上船時,小皇帝已經在船閣二樓的臥房裡睡下了。進了臥房,床幔已經重重疊疊地放下,掀開簾子望進去,那小臉睡得粉粉嫩嫩的。

      太傅忍住去摸一摸的衝動,轉身來到了旁邊的書桌旁,只見那書桌上還鋪著未干的筆墨,似乎這小皇帝上船時,還用功了一陣。

      太傅踱了過去,伸手拿起那厚厚一摞已經寫好的紙稿。

      可是展目一看,哪裡是什麼經文!居然是洋洋灑灑的「罪己詔」。字裡行間倒是層次分明,將自己這些時日的錯誤逐條列舉了一番。除了胸無大志「昧國邦而累人臣」外,還有不能體察臣心的「無安賢之德」。

      還有大段回憶過往在宴席中太傅英姿的情節,以示聖上對臣子的儒慕之情。甚至連自己當年出征,在皇家宴席辭行時說的話穿得衣衫都詳細地描述了出來。連自己的忘了的細節,真不知她是怎麼記住的。

      也虧得這龍珠子是個能扯的,洋洋灑灑地愣是書寫了萬字。雖然裡面的大都是稚子幼稚以極的言辭,但衛冷侯可是真真的被氣樂了。

      放下這篇罪己詔,太傅倒是有些釋然。自己是比那龍珠子大上許多的,怎麼也被那小混蛋拐得生些無聊的閒氣。

      如今在這深宮裡,她能仰仗的便只有他衛冷侯,只怕自己那天在馬車上變了臉色的一聲怒吼,是嚇著了這嬌嬌弱弱的小人兒,那麼貪睡的人,卻熬夜弄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罪己詔,倒是反襯得他衛冷侯不通人情,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聶清麟這一覺睡得倒是悠長,韋神醫開的藥方就是精妙,原本晨起時,因為睡眠不足而頭痛欲裂,可是服下那劑湯藥後,便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到睡飽了,雖沒有睜眼,也覺得身子舒爽得很。

      睜開眼時,發現太傅居然睡在了自己的身邊,此時太傅呼吸深沉而綿長,看那意思應該是睡得正熟。

      聶清麟微微抬頭看了看書案上被動過的書稿,心裡想著:太傅大人的火氣應該是消了吧?於是便又放心地倒下,怕驚擾了太傅的安眠,也沒有起身,倒在榻上抽出枕邊的小說本子,猶自看了起來。

      自從花溪村回來後,她便不再看那些艷史俗本,不知為何,再看那書裡的男歡女愛便覺得都是一樁樁難以成全的悲劇,就算那寫書的再如何潤色粉飾,她總是能想到這琴瑟和鳴,夫妻舉案齊眉的種種不合情理之處,書若是看到這個份兒上,那便是失了味道。

      所以,皇帝現在喜歡臨幸些個江湖草莽的俠盜小說,雖是少了纏纏綿綿,卻是多了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暢快淋漓。

      看到少俠手起到刀落斬了佞臣的脖子那段精彩處時,太傅大人也醒了,睜開眼伸手便抽走了她手裡的書卷:「怎麼臥在榻上看書?真是個沒規矩的!」

      聶清麟聽著太傅的語氣,便知道他是消了氣的,便大著膽子靠了過來:「看太傅睡得正香,怕起來了驚擾了太傅,太傅怎麼睡得這麼久?莫不是昨夜又熬夜處理國政了?」

      太傅大人的俊容一繃,聶清麟心知又觸了逆鱗,趕緊又轉換話題:「昨兒太傅沒來陪朕用膳,朕都少吃了一碗飯,太傅今兒陪朕一起用膳嗎?」

      衛冷侯半垂鳳眼,那長長的睫毛倒似美人一般濃黑彎長。他靜看著小皇帝,突然說道:「皇帝這幾日的憂思,微臣已經瞭解,只是還望皇上信任微臣,不要總是擅作主張。」

      聶清麟乖巧地點了點頭。衛冷侯的目光轉柔,薄唇附在了那小人的嘴上,密密實實地親吻了起來……

      郊祭回來時,這京城與前幾日走時一般無二,但是朝臣們已是人心惶惶。

      雲妃娘娘病斃,兵部尚書溺亡,這絕不是空穴來風?

      誰不知道這尚凝軒宮變時搖旗吶喊,為太傅立下了汗馬功勞。

      太傅得勢後也沒虧待他,宮裡的雲妃娘娘是唯一待遇不減,未入了冷宮的妃嬪,尚凝軒更是穩坐兵部的寶座。也不知讓多少朝臣嫉妒得心痛,後悔自己的玲瓏心不知被什麼蒙了竅,竟沒看出來太傅是至尊至貴的帝王命,沒能早點投奔太傅做個馬前卒,不然怎麼的也能再升個一二級,說不定祖墳冒青煙也能來個尚書當當。

      這才幾日啊,尚家就突然失了勢,更是鬧得尚書娘娘同日身亡,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由不得眾大臣們不擔心。翻開史書看看,哪朝哪代更替時,不是殺他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宮變那陣,朝臣們哪個不是膽戰心驚,早上離家上了朝堂,不知晚上有沒有命回來。還好,太傅不是個濫殺之輩。手裡的刀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尋了幾個平時風評差的砍頭立立威,其他的都放過了。

      但這一出是怎麼一回事?這是要開始清算嗎,但是怎麼從自己人的兵部尚書開始呢?要清算到什麼地步,下面倒霉的又會是誰?朝臣們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擔心,再也在府上坐不住了,如同雨前的螞蟻一樣紛紛出來,找自己相熟的人打聽消息商量對策。京城大街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走不遠就能看到一個朝臣的轎子急匆匆的走過,不少朝臣在街上相遇,或者各自避開,或者掀開轎門默契地看一眼,又各奔去處。

      太傅進城時,恭送了皇上回宮,便端坐轎中準備回府,他此時一臉平靜,心中卻在不住的盤算。朝臣們的情報太傅早已得到詳細報告,這在尚凝軒被毒死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而且他料準幕後的黑手必定借此機會散佈他要清洗朝堂之類的消息,讓朝中更加的動亂。

      這幕後黑手雖然沒有暴露出來,他也能猜個大概。尚凝軒是個會鑽營的,看著風向為官總是靠得山頭一山更比一山高,只是……能引誘著他一心為之賣命的又該是那座高山?居然比他衛冷侯還要震懾那尚凝軒。

      這麼一看,左右跑不出大魏朝開國時和太祖打天下而興盛起來的那十幾家侯爺,只有他們枝繁葉茂,從朝堂到地方,關係龐大,才能讓尚凝軒甘心低頭為之賣命。

      太傅灑然一笑,一個個屍位素餐的飯桶,與那荒淫無道的先帝一起,把個鼎盛繁華的大魏朝生生折騰得病入膏肓。要不是大魏朝這間破屋四面漏風,而他又擔心行事太急逼反了這些個權貴,他早就把他們該砍的砍,該殺的殺了。

      這樣也好,大亂必以大治。就藉著幕後黑手這股黑風把這早已腐朽不堪的大魏和他的遺物一起掃掉吧……

      只是下一步如何走……幕後黑手不會停步不前,很有可能最後破釜沉舟武力反抗自己。這些侯爺自身權勢重,在家族發源地更是一言九鼎,地方官也奈何不得他們,還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他們一定會憑著家丁武力,脅迫地方官反抗朝廷。一旦他們造反,必會引得朝內朝外反對自己的勢力信心大漲,進一步分裂魏朝。

      雖然對自己百煉成鋼的黑旗軍來說他們就是個笑話,但是這卻會給本就風雨飄搖的魏朝更加脆弱,南疆也必定趁機發兵。

      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這種大家族,權勢都集中在當家的幾個人手裡,一旦沒了領頭人,就是一盤散沙,所以該是舉行宮宴的時候了……

      回府的時候,太傅一下轎,便看見自己的那一排妾室正立在門口恭候,去其他妾室的巧笑嫣然不同,四夫人尚雲香的臉確實煞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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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4 PM

第四十七章

      太傅離府多日,尚府連傳噩耗,穿到太傅府裡早就變了幾個版本了。尚雲香想要自己院子裡的小廝去尚府打聽一下,可是太傅府的劉總管卻是看管甚嚴,當著她的面兒按住了那小廝就是一頓亂打。只打得尚雲香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她自小便是尚府的嫡女,只有她給別人氣受的份兒,哪裡會這般被打臉?

      可是自從進了太傅府,先是侍女被太傅親口下令杖斃,接著自己委託辦事的小廝被個下賤的總管按在院子裡毒打。

      只把尚雲香氣得要衝上去抽劉總管的耳光。可是劉總管只一句話就把她釘在了原地:「四夫人,您的兄長與家姐現在骨灰還擺在尚府的供案上,小的勸夫人還是息怒,免得讓去世的兄長姐姐牽掛不是?」

      尚雲香琢磨著這話裡的意思,立刻便明白哥哥姐姐的死一定是跟衛冷侯有關。那心頓時掉入了冰窖之中,只覺得自己如今也是朝不保夕,只是不知哥哥到底是如何惹到了太傅才惹上這滔天大禍。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傅回府,便忐忑地守在門邊,看著太傅的臉色。

      太傅卻並沒有多看她一眼,逕直入了內堂。

      劉總管小聲太傅稟報,說是尚府的人已經開始給尚凝軒開設靈堂。

      太傅點了點頭:「本侯不便前往,你帶著四夫人去弔唁吧,四夫人許久不與家人親近,若是她願意就在娘家小住些時日吧。」

      如今,因著尚凝軒與尚雲初的歹毒心腸,衛冷侯看向那尚雲香也是憎惡無比。趁著這個由頭,就送她回家去吧。

      當劉總管把話遞給了尚雲香時,尚雲香咬了咬牙,衝著總管說道:「請總管跟太傅稟明,香兒要見太傅有話要說。」

      劉總管看了看她,轉身回話去了。

      看劉總管走了,尚雲香遣走了貼身的侍女,將自己裝著養身丸子的琉璃盒打開,取出了顆藥丸。這個聞起來有些惡臭的藥丸,是哥哥偷偷給她的,只說若是太傅一直待她冷淡,便可服用這藥丸,這藥丸乃是苗疆之物,一旦服用,小腹就會鼓脹起來,如同妊娠四月有餘,就算是切脈也是看不出蹊蹺。只待得了太傅的憐惜關愛後,藥效一過再找個由頭推到哪個妾室,只說孩子掉了,說不定太傅垂憐,多多眷顧便真的有了,一朝母憑子貴,等到以後太傅登基,成為正宮娘娘。

      她原先是聽哥哥的話,覺得這藥太過邪性,猶豫著要不要用,可是如今太傅要攆著自己回娘家了,只怕家中那些庶出的姐妹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太傅府,不能趁了那些個下賤東西的心。

      想到這,她不再猶豫一口吞下藥丸,準備去見太傅。

      過一會劉總管傳話過來,她整了整衣衫,便去了太傅的書房。只是這一路上肚子真是在微微發脹,加上她本來也有服用這藥丸的心思,這幾日刻意飽腹,小腹倒是囤積了些贅肉,只要能掩了脈象,說不定能矇混過關。

      進了書房,尚雲香看著太傅那張冷漠的俊容不由得又是心神一蕩,微微萬福後,就語帶嬌羞地說道:「太傅,妾身的葵水一直不太準,最近有些日子沒來,妾身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喜了,所以趁著太傅跟隨聖上郊祭時,請了先生來家中診脈,說……妾身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的,若是回府,只怕沖了白喪……」

      太傅聞言抬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確定自己懷孕了?」

      尚雲香暗自緊張地握了下手,便鎮定地點了點頭,她相信哥哥的話,絕對不會害了自己。

      太傅本在看書,此時倒是放下書本認真地地打量了下尚雲香,不喜反問:「你想知道你姐姐、哥哥為何而死嗎?」

      尚雲香唯有懼意,倒是生怕太傅說出是他下的命令。

      「你的那位姐姐在宮裡難耐寂寞,勾引侍衛,被你哥哥撞見,他怕醜聞敗露,親自將你的姐姐縛上石塊沉了井,當天夜裡你哥哥也不知是不是殺了自己的妹妹心緒意難平,獨自外出渡船便遇難了……」

      尚雲香聽得目瞪口呆,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哥哥殺了尚雲初。

      衛冷侯望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一陣難掩的厭惡。

      本來他想著畢竟是跟了自己的女人,吩咐她回尚府也是體恤她連失親人,又是跟自己有關聯,恐怕已經視太傅府為龍潭虎穴,且看她的心意,若是喪事後肯回來,只要循規蹈矩,不惹是非,倒是要給她個安穩的下半生。

      卻不曾想尚家的「鑽營」已經是深入了骨髓,死都是改不掉的。

      「本以為只是你的家姐耐不住宮裡的寂寞,水性楊花而已,卻不曾想尚家的女兒居然皆有些不安分……若是本侯沒有記錯,香兒進府後,只與本侯相處一次,雖然是在是在四個月前,但是……過後劉管家就跟你送去了湯藥,眼看著你服下……只是不知當時服了避孕湯藥的你,現在懷的又是誰的孽種?」

      尚雲香聞聽此言,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壓根沒有想到,當初飲下的那碗卻是絕子的湯藥,太傅究竟安的什麼心?為何不肯讓自己留下子嗣?原本她還納悶為何前幾位妾室進府多年卻無所出,現在倒是隱約明白了,是太傅不肯留下子嗣,如此已經此番精心的佈局,豈不是作繭自縛?

      「太……太傅,許是那湯藥失靈……」

      衛冷遙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跟這個蠢女人再多費唇舌,真是厭惡到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你是個妾,並非正妻,就算不守婦道,本侯也不用浪費筆墨寫下休離的文書。一會劉管家會送你回去,自會與你的母親稟明,你不用再回來了!」

      尚雲香聞聽此言,立刻開始痛哭失聲,苦苦哀求太傅,卻被府裡的侍衛拉著出去,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收拾,便被送上了馬車。

      太傅回府時,尚凝軒的骨灰也被安置在了一副漆黑檀木的壽棺裡抬入了尚府。他是中毒而亡,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屍相反而橫生枝節,所以乾脆借口天暖路途又遠就地火化了。

      尚凝軒的妻妾帶著子女撲到壽棺上哭哭啼啼,親族和管事們手忙腳亂地搭靈堂,準備後續入土等一番事宜。

      堂堂的兵部侍郎大人,也是大魏朝的肱骨之臣了。按照魏朝往常的慣例,靈堂要搭五天,除了七品官以,其他朝臣同僚按理都要來弔唁一番。可是一連三天,上門弔唁的寥寥無幾。

      尚夫人開始還一心為相公離世悲傷,待過了幾日,發現平素交好和奉承的朝臣一個都不見,心中又痛又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辟里啪啦地往下掉。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小姑子也因為不守婦道,假作妊娠觸怒了太傅,直接被攆回來了。這是要跟尚家徹底地撇清關係啊!家族親戚們的臉色是一個比一個黑。下人們也察覺出不對頭,臉上沒了前幾日的悲痛勁,沒人注意時便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那些朝臣們都是機靈的,有哪個敢不跟跟尚家撇清關係?

      這幾天朝堂之上也甚是緊張,太傅按兵不動,卻突然宣佈皇上最近新得了一副名家的畫作,邀請諸位愛卿賞玩。

      被邀請的都是以前尚氏同黨,一個個出府進宮前,都是做了一番生死掙扎,奈何這幾日太傅的大軍駐紮京城外,接連有幾個地方將軍落馬,雖然都有些緣由,並沒有以尚氏黨羽處置。

      但是大家為官多年,又有幾個是清清白白毫無瑕疵的?

      待到硬著頭皮入了宮門時,才發現小皇帝並沒有出現,只是太傅大人高坐宴席之上。畫作倒是有一幅,看不出是什麼名人大家的作品,主題便是——歸園田居。

      一番推杯換盞下來,太傅的話裡句句意有所指,聽得一干臣等聽得是額角冒汗。宴席的第二天,紛紛呈上了告老還鄉的辭呈,準備歸園田居。

      不過一家憂愁,便又一家歡喜,這番老臣請辭,又是留下了不少的肥缺,許多年輕穩健的朝臣被提拔了上了。

      當聶清麟端坐在朝堂上再見葛清遠時,葛大人已經從工部調到了戶部,任戶部侍郎。

      在朝堂上,太傅突然宣佈聖上過幾日去天祐寺進香,為百姓祈福。

      這天下了朝堂,掌燈之後。聶清麟本已經睡下了,卻發現太傅大人夜訪寢宮,只吩咐單嬤嬤給皇帝更便衣,便帶著她秘密地出了宮門。

      馬車之上,聶清麟問道:「太傅大人這是要把朕帶到哪兒去?」

      太傅淡淡地說:「聖上不是準備出家嗎?本侯想成全了皇上,去一趟天祐寺」

      這天祐寺是大魏皇室捐助的寺廟,是歷代皇家朝拜佛祖的地方,在天祐寺在京城外的尤雲山上,山的背面還有一個庵廟,不受香火,卻是接受宮中所出女子出家的地方,也是一些達官貴婦進香的所在。

      聶清麟聞言一愣,卻不知太傅的用意究竟是如何。沒想到馬車來到尤雲山下,便換乘了轎子,還真是一路來來到了山後庵廟中。

      太傅先下了轎,山中夜裡潮氣重,石板路上泛著一層水漬。太傅轉身將聶清麟打橫抱起便進了庵門。

      待到進了一間臥房,太傅才見小皇帝輕放在鋪著粗被的床榻上。

      聶清麟現在才發現太傅的話並沒作假,打量了一下四周簡陋的擺設,心知這便是日後自己棲身之處,倒也變得坦然,便笑著對太傅說:「夜裡風大,還請太傅早點回去歇息。」

      哪成想太傅拎起了放置在榻邊的一件灰色的尼姑衣袍說:「聖上卻換上,讓微臣看看合不合身?」

      聶清麟聽得有些發愣,猶豫著說:「太傅要不要先出去?」

      太傅大人半臥在床榻上,懶洋洋地說:「想到以後聖上的一身精細便要伺候在青燈前,微臣再也無福見到,便是一陣心疼,請聖上開恩,讓臣再欣賞一下龍袍之內的風光。」

      太傅大人的無賴德行是最難招架的,聶清麟只當是最後一次,送走了瘟神,在這深庵裡倒是落得個情景,便抿了抿嘴唇,慢慢地解開了束帶。

      廟庵裡油燈有些晦暗,確實掩不住那一身的雪白。聶清麟最近長肉不少,那纖細的身子越發的玲瓏有致,只那桃紅色的肚兜裡便是軟鼓一片,高高的聳立到了腰間又是一縮,倒真是個豐胸細腰的尤物,被燈光一晃,那微露的肌膚真是如同月光鍍亮一般。

      聶清麟伸手去拿那件灰袍,卻不防被太傅拽住了纖細的手腕,只那麼一拉便也倒在了榻上。

      「太傅……」聶清麟被壓在了床上,頭上的髮簪也被太傅拔下扔在了地上,一時間長髮如同飛瀉的瀑布,散滿了枕席。

      衛冷侯輕嗅著那散開秀髮裡的甜香味道。微笑著看那小人兒在自己身下無力地微微掙扎,可惜了那身的細皮嫩肉,在質地有些發硬的粗布上微微一摩,便是泛出了粉紅一片。

      這樣金貴的小東西,平日裡被綾羅包裹慣了的,居然還異想天開鬧著出家?真是個任性胡鬧,不知死活的。

      「都道出家人最慈悲,普度眾生,卻不知這位出家的小尼是否肯設下皮肉度一度在下?」

      聶清麟見太傅在這清淨的地方還是這般胡鬧,不禁有些困窘::「太傅休要鬧了,愛卿倒是要朕怎樣?」

      「微臣要有幾日見不到皇上了,請聖上垂憐,一解微臣口舌焦渴。」說著便伸手到了龍珠的頸後,解開了肚兜的束帶……

      一時間,安靜的屋室裡便傳來小女子低低輕吟:「太傅且鬆開,怎麼可以舔弄那裡……太傅……」

      天微亮時,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才廟庵的一間獨立的淨房裡出來,他回頭看著那在被子裡沉睡的小人,心道方才倒是累著她了,那胸前的嫩皮差點被吮破了。只是這果兒倒真是個讓人垂憐癡迷的,全身每寸肌膚都是綿軟香甜,害得他差點沒有把持住,差點在山門裡便要了這小妮子。

      等他出來,吩咐在門外候著的單嬤嬤照顧好屋裡的小主子後,又說道:「明日禮部侍郎夫人和福安侯夫人會一同來進山上香,我會吩咐廟庵的主持巧作安排,務必讓那兩位夫人看見皇上的臉,但是別讓她們靠近去皇上說話。」

      單嬤嬤早就被太傅囑咐了一番,所以當下心領神會。只待第二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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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5 PM

第四十八章

      二日,兩座小轎在十餘人擁持下顫巍巍地停在庵門前面。轎子簾子有三層,外面是綠色蔥紗,中間一層是硬紗,裡面是白色蠶絲織就的絲綢,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的豪貴之家。轎子落下,隨侍在左右的侍女一層層掀開轎簾,扶著兩位四十餘歲的貴婦人出了轎。

      早有庵中的高級知客女尼侯在庵外,走到夫人面前,雙手合十,低頭道:「兩位施主,庵中已經準備好敬佛事宜,請隨貧尼來。」兩位夫人說道:「有勞了。」

      這女庵雖然名聲不顯,卻是不小,共五進庭院。進了庵門,越過第一進庭院,第二進就是女庵的佛堂,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兩位夫人也是常來禮佛之人,在女尼端來的盆中淨過手,捻起三根筷子粗細的檀香,在蒲團上跪下,默默禱告,祝願老爺為官順順利利,千萬不要衝撞了惡靈太傅……

      磕了三個頭,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佛香插在香爐上。知客尼見兩位夫人敬佛完畢,走上前來,說道:「主持有請兩位施主共進素齋,請隨我來。」

      此處的素齋很有名氣,因為此處不是山門大開的所在,來往上香的都是貴人中的貴人,所以主持從江南請來了會調製素齋的一位女尼招待貴人,一來二去,各府的誥命夫人,千金貴女都慕名而來,上香後只求能嘗到一桌素齋。

      今兒的素齋甚是精巧,山中的菌類這幾日被春雨充盈得開了傘,味道正是鮮美,以南瓜為盅,搭配北疆深山的猴頭菇,幾十種菌子巧妙搭配,再加上醃製了整整一個冬天的乾菜,調好了香味再上鍋去蒸,那種香味竟是比深海的鮮魚還要搶奪味蕾。

      滿滿一桌子的各色素齋,讓兩位夫人甚是滿意,主持笑著請兩位夫人一會去禪房品茶談論經義,便先告退一步了。

      兩位夫人用好了素齋後,才帶著貼身侍女隨著知客尼繞過二進院,向後面走去,剛進入院落,就看到一個灰衣灰帽的年輕女尼在中年尼姑陪伴下走出庵主的房間,迎面向他們走來。

      待走到近前,禮部侍郎夫人定睛一看「啊」了一聲,連忙拉住身旁福安侯夫人,低聲說道:「侯夫人,你看這女尼多像……」

      侯夫人聽了仔細看了一眼已經走到面前的女尼,這小女尼也有所察覺,大大的明眸微轉,瞥了一眼,然後就快步走了過去。

      侯夫人卻是愣在當地:這……這真的很像皇上啊!

      看那眉眼,尤其是剛才眼光一撇時那種頑皮的神態,如果不是明明知道皇上是個男兒身,她真的要懷疑這女尼就是皇上了。

      這兩位都是朝中老臣的正妻,之前多次出入皇宮,加上賞燈節的時候也曾經入宮陪著當時年幼的皇上製作頭燈,自然是熟記聖上的模樣。

      兩位夫人對望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底燃起的詭異的火焰。

      事實上,這兩位夫人是太傅精心挑選的,既要是見過皇上的,且得是個嘴上不太有分寸的。

      這兩位夫人的相公雖然官居高位卻是性子綿軟,無力扶持家風,二人皆是長舌婦人裡的翹楚,在整個朝臣夫人圈裡也是有名的。

      當年那尚家庶女與太傅的那段隱秘的私情,也是被這二位夫人一路推敲琢磨挖掘出來的。

      想想看,一個幾乎和當今皇上一模一樣的年輕尼姑出現在皇家庵裡,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隱情,兩位夫人頓時鬥志昂揚,直覺得腸胃內的素齋跟滾了葷油似的在熊熊燃燒。

      兩位夫人當即轉身,追向已經走遠的那個年輕的女尼,留下原地發愣不知怎麼回事的知客尼與主持。

      快追上的時候,中年尼姑突然轉身,攔住了她們,皺著眉說道:「二位施主追著貧尼幹什麼?」

      兩位夫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剛才只想著追上好好看一看,一時間反倒不知怎麼跟人解釋,總不能說:「我就想問問你家鄉何處,貴庚幾何,怎麼長的這麼像皇上」吧?

      這一耽擱,前面那個年輕的小尼姑已經進入轉過大殿,消失不見。中年女尼也轉身快走幾步,消失在前面庭院中。

      且不說兩位夫人,聶清麟頭腦中也是在不停地轉著。庵中主持剛才請她過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剛出來就碰上了兩位夫人。她看著眼熟,當是前些日子進過宮陪她扎過宮燈。

      這麼一看,這兩位夫人的出現便絕對不是巧合,聶清麟隱約猜出了太傅的打算,頓覺心裡有些微微的焦灼:太傅大人,還有什麼是您不敢幹的嗎?

      單說兩位夫人入了禪房見了主持,說了幾句後,就迫不及待地打聽起剛才酷似皇帝女尼的情況。主持歎了口氣道:「這也是苦命人。她的身份本是貴不可言,不想還未滿三歲時,就被從欽天監請去的高人斷定身有戾氣,生活在……家中必會給孿生哥哥帶來厄運。需要在庵中誦經敬佛,慢慢化去戾氣,才可回……家中。算定十年就可以化去戾氣,可是十年早已過去,不知是不是家裡家裡生了變故,一直無人接她,只好留在庵中。」

      說著,主持又歎了口氣。

      聽了這麼勁爆的消息,兩位夫人久久互相對視,眼裡的光芒真好似開了鋒芒的吳鉤寶劍,只恨不得劈開老主持的肚腸,再多套些實惠的乾貨出來。

      最後,上好的西山白露居然也顧不得品嚐,也無心在庵中駐留,草草和主持閒聊兩句,推說自己有事,便回到京城。

      不幾日,一條消息就在京城大臣的夫人圈裡流傳開來,說當今陛下還有個孿生妹妹,從小就生活在尤雲後山的女庵中。大臣也都聽到自己夫人所說的消息,大部分付之一笑,視為無稽之談,心道:幸虧當今陛下無甚龍威,若是換成太傅的家事,只怕這些吃飽了撐的貴婦人真得被抓去拔了舌頭。

      接下來幾天,在尤雲後山的女庵一下子香客盈門,每天都有貴夫人上香敬佛。拜佛後也顧不得品嚐素齋,倒是在山門的院子裡來回地踱步,一旦遇上了,雖然是隔得有些遠,又總有個凶尼阻攔,但是各個看完了女尼的眉眼後驚得是香帕掩口,直呼阿彌陀佛。

      當太傅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直接叫來了禮部侍郎錢雲龍錢大人,「聽說前幾日貴夫人上香吃齋飯,卻吃出個皇上的孿生妹妹,不知侍郎是否知道此事?」

      錢雲龍當即額頭就冒了汗,躬身謹聲道:「下官不知此事。都是下官看管不嚴,讓家中長舌婦胡亂說話。臣回去後必定嚴加看管,不許她出府。」

      太傅微微笑了笑,「侍郎誤會了。我並沒有責怪貴夫人的意思。只是皇上不知怎地也聽到了風聲,詫異居然有這等奇事,特意詢問與本侯,便尋你問一下,既然真是尊夫人看到的,倒不是空穴來風了……」

      三日後,皇上的鑾駕地出了城門,直奔天祐寺。隨行的還有些新近的文武朝臣,其中太傅新近提拔的官員皆在其中,而聶清遠亦在其列。這卻是皇上特意傳旨他們陪聖駕以示恩寵。

      鑾駕上披著微厚的細紗以擋烈日和風沙,遠遠地只能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上面。

      待到進了山門,百官在大殿外靜候,看著太傅陪著皇上進香,只能看見小皇帝的後背衝著門外在向佛祖禱告。

      拜過佛祖後,太傅便親陪著皇上繞到後殿們直接去了後山。

      這一去便是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多時阮公公一路小跑地傳太醫,說是皇上情緒不穩,一時喜極而泣有些傷了心脈……

      這下子,原來只當自家婦人們在嚼舌的官員們面面相覷,這才有些相信果真是有明珠遺落在山廟之內。

      只是這出皇家骨肉分離的折子戲,同這兩天太傅轟轟烈烈地清掃異己相比,真是太微不足道了,朝臣們如今是人人自危,天天半夜瞪著眼聽著自家的門房是否傳來異樣的聲響,而那長街裡的馬蹄子聲和官兵的嘈雜聲是去了哪個倒霉的府上,晚上缺覺,白日裡都有些打蔫,立在山廟前,哈欠連天。

      就算是皇上真是離奇地找到了個本已經殯了多年的孿生妹妹,百官們也沒有那個閒情逸致研究這後宮先皇兒女的生死之謎。

      不過皇上的確是有些傷了心脈,需要韋神醫好好瞧一瞧。

      在山中靜養了幾日,雖然白日裡總是單嬤嬤牽引著出來溜上幾圈,將遇到的貴婦人們驚嚇得口吞雞蛋,但餘下的時間還算悠閒。

      免了太傅大人晨昏定省的騷擾,每日使用著庵裡精緻的素齋,倒是比宮中油膩的珍饈要來得美味。

      她食得甚是得趣,卻不想一想太傅大人一連五日不見這心尖尖上的寶貝,茹素得簡直都要出火了。

      等甩開群臣進了尼姑庵後,魯豫達率領侍衛把守院門門後,太傅大人邁開長腿便進了淨房。

      抬眼一看,五日不見的小人兒正穿著一身的灰布長袍,滿頭秀髮只編了一條粗粗的辮子斜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白嫩的耳朵,顯得那雙大眼愈加靈動,渾身沒有一絲裝飾,卻真似剛剝了殼的蚌肉,自然鮮嫩的很……

      聶清麟本來是半躺在榻上看著閒書,卻不曾想那太傅突然闖了進來,她嚇了一跳,本想起來說話,卻不曾想那太傅兩隻風眼微瞇,仙人一般的美男子卻像只餓極了的狼一般,轉身將門栓插上,一言不發便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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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6 PM

第四十九章

      尤雲山的山廟向來清淨,遠隔人間煙火。

      午時的報辰的鐘聲響過,便又會恢復了幽靜,甚至能聽到窗外林中鳥兒「啾啾」的婉轉,可以想見它們在茂林裡自由地跳躍擺羽的無限快樂。

      可是此時的聶清麟卻堪堪無助地被匹餓狼困在了身下,本來很結實耐穿的灰布僧袍到了太傅的手裡便成了爛掉的抹布,撕拉著被剝離了自己的身體。

      這幾日天兒漸熱了,僧袍裡穿的是單嬤嬤從宮裡帶來的肚兜,布料輕薄,只把那粉團線條兜轉的甚是迷人,

      太傅只一低頭便嗅到了來自身下小人兒的帶著甜味的體香,只覺得長久以後積攢的慾念又在這五日的分離中又發酵蒸騰了數倍,即將可以將這心尖寶貝以女兒之身迎回到宮中,禁錮在自己為她精心打造的金屋之內盡情肆意地疼愛……

      這樣的念頭便是絕佳的催情迷藥,只把太傅刺激得渾身血液都在汩汩地奔騰,卻是找不到個可惜宣洩的出口,奔湧到一處,便是不管不顧地要徹底佔了這渴求許久的鮮嫩蚌肉。

      「太……太傅,請太傅憐惜,朕還葵水未至……」聶清麟覺得太傅此時與之前的褻玩嬉戲截然不同,一舉一動都帶著勢在必得的氣勢。連忙微微顫著音兒向壓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求著情。

      太傅早就將手往下探去,嘴裡凶狠地親吻著小人的嬌唇,喘著粗氣不容置疑地說到:「聖上安下心來,臣不會硬闖,雖然陛下葵水未至,但是卻是情潮已湧,臣的手指已經感覺到了香澤淋漓,請陛下將*分開些,待臣調弄得陛下得了趣,再助聖上開解了人事……」

      山門裡的屋室牆體單薄,魯豫達等人甚是識趣,都守在了院外,但是還是隱約能聽到些喘息的嬌吟,單嬤嬤連忙又命令侍衛們退出了老遠。

      可是也不知那太傅倒是施了甚麼手段,守在門口的單嬤嬤聽到那嬌滴滴的聲音是越來越大,到了最後便是沒了聲兒。

      不大一會,便將太傅只穿著單薄的內衫,一副欲壑難平的鐵青臉色半開房門,啞著聲音說:「快宣韋神醫過來……」

      單嬤嬤心裡一驚,也不知這太傅是不是憋悶得太久,將那屋裡的嬌花摧殘成了什麼可憐模樣,居然還要在魚水正歡時宣叫太醫?

      其實太傅才是最鬱結的,他將床上已經昏迷的小人壟好衣衫,用被子包裹好準備移往另一間屋子。

      再看那榻上的粗布床單居然是濕漉漉,水淋淋的一片。

      方纔的情景實在是讓人沒有防備,太傅原以為是自己的手段讓龍珠消受不得,先道是失禁了,可是聞著略帶甜香的味道又是不像……

      這個小混蛋暈得倒是太會拿捏火候了,眼見著他一路的慇勤服侍,自己暢快完了,還未待他「入巷」便猶自昏迷了過去。驚得他連忙收回了輕薄的手指,輕輕拍著小人的臉,卻是怎麼都叫不醒,只能憋著三千里的春江,頂著滿腹的慾念讓單嬤嬤宣太醫。

      等到韋神醫進了禪房時,屋中焚著檀香,沉香繚繞,佳人又是阻隔在重重帷幔之後,他診了脈,心道:奇怪,此時暑意未至,怎的這貴人倒是失水過多的症狀?

      待到詢問症狀,太傅一副攝人心魄的奪魂目光直瞪著他,嘴跟蚌殼似的又是一字也不肯吐出。

      神醫覺得這差事是越來越難辦了,扁鵲的「望聞問切」到了太傅這兒便只剩下個「切」,就算是華佗扁鵲在世也是要撓頭咂舌的啊!

      最後只能是囑咐無甚「大礙:只需多多飲水即可。」

      太傅很不滿意,但礙著自己房中秘事連連受挫,實在是抹不開臉道出這內裡的緣由。

      不過幸好過了一炷香,那龍珠倒是悠悠醒轉了過來,有些發蔫,被太傅攬在懷裡喝了滿滿一碗的茶後,便擁著薄被成雙成對地掉起了眼淚,只是這哭得也不同於一般的小女子,也不出聲不抽搐,便是靜靜地任憑晶亮的淚珠從細嫩的臉頰上不停地劃過。

      太傅原是有些笨拙地細語去哄,卻看那嬌娃臉上的水漬越來越多,又是心疼又是有些無措,最後到底是惱了,低喝道:「夠了!是嫌著今天的水兒流得不夠多嗎!」

      這一聲算是徹底點燃了聶清麟的羞恥之心,再沒心沒肺的,也是算是個青蔥的花季少女,這麼的在男人的撩撥下,陡然洩開,簡直將那半張床都浸濕了……這般的情況就算是艷史俗本,宮廷秘畫裡也未曾見過啊!只恨不得躲在被子裡,只當看不見那害得自己丟了醜的可惡男子。

      此時正是羞憤難當的關卡,自己尚未開解完畢,偏偏又被這太傅一語點破,可真是有些沒臉兒了,當下也是被逼急了的貓兒,只微張檀口,居然咬向了太傅的大掌。

      看那小果兒一副「窮凶極惡」模樣,雖然大掌微痛,但是太傅卻是心裡一鬆,覺得他的小果兒不論是羞是鬧都是透著伶俐可愛,便忍著讓她啃咬了一會,再將她抱入懷裡,輕捏著臉頰道:「乖乖的,且鬆了口,本侯是拿慣了刀劍的手有些薄繭,咬久了別磨壞了牙……」

      太傅心知這平日雲淡風輕的小人兒此時惱的是哪一樣,便又安慰:「聖上莫要覺得抹不開臉兒,這香澤豐盈原是好事,聖上以前未經這閨中之愛,想來是敏感了些,以後回宮多多調弄便好了……」

      「……」

      聶清麟倒是漸止了眼淚,將那小女子的羞恥心慢慢收了收,心裡冷道:看太傅大人的架勢是要讓三歲便殯了的果兒公主重歸陽間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這太傅是要迫不及待地坐上那龍椅之位?這下自己倒是沒了出宮的借口,難道還真要成為這後宮之內的妃嬪,過起母妃那般的日子,仰仗著太傅舍下的些許憐愛度過餘生?

      那日,等待許久的群臣眼見著太傅陪著坐在鑾駕裡的皇上回轉回了京城。上鑾駕的時候,那一直低頭用巾帕捂臉的皇帝似乎悲慟得過度,腳下一個趔趄,小聲嘀咕了一聲:「哎呦……」幸好阮公公及時扶住。

      這一聲,讓本來跪在鑾駕一側的葛清遠微微一震,待他微微抬起頭時,皇帝已經進了鑾駕,被重重幔簾遮住了身影……

      三日後,聖旨傳下:聖上的胞妹至孝,克令內柔,自幼隱姓出家帶髮修行為皇兄祈福,聖上感念公主的摯誠,特命公主還俗,迎回宮中。

      太傅心思縝密,同時還晉封了一批在京王爺的郡主及世子,以示宗室同慶。這些郡主裡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異姓的王爺,有許多都是衛冷侯的直系老部下。

      京城的權貴子弟一夕間,便也換了一批新鮮的。

      冊封大典在即,等候冊封的郡主世子們各分了兩個偏殿,等待聽宣。

      在這批新出爐的郡主裡,最出挑的要數雍和王林堂之的女兒林妙聲了。

      林堂之先祖是開國的元勳,在先皇時便是世襲一等候爺,慧眼識英才,當時便一眼看中了狀元高中的衛冷侯,若不是有些猶豫自己的女兒當時年幼,又被衛冷遙婉言謝絕,拿衛侯便是老王爺的乘龍快婿了。

      想起來就讓老王爺一陣扼腕,當時若是堅持先定下親事,真是成就了女兒的美事一樁。不過後來衛冷侯被先帝厭棄,派駐邊疆時,也是林堂之在朝中多作斡旋,才讓這衛侯有了東山再起的一天。所以衛侯一向將雍和王視作恩師一般。

      這個林堂之不止慧眼識才,還是個懂時務的,深知福過便是禍,早早謝絕的衛侯的加官進爵,攜了自己寵愛的一房妾室,遠離飄忽不定的朝堂,過起了閒雲野鶴的生活。

      這個林妙聲芳齡十六,正房嫡出,生得嬌美,父親又是衛侯的恩師,身為千金貴女,自然是前來求親之人絡繹不絕。但是那林妙音十四歲時,在自家府上見了那衛侯一面,便是暗許了芳心,立志非君不嫁,生生回絕了京城裡的眾多才俊。

      雍和王妃出身不俗,生性高傲,要臉面了一輩子,卻不曾想自己的夫君卻是人到中年狠狠地下了自己的臉面,攜著個貌美年輕的愛妾便拋家捨業的去遊玩了。

      若是依著以前,只憑著自己的娘家是先皇的嫡親叔父的名頭,便要一狀告到皇帝那,治林堂之一個寵妾滅妻之罪。奈何現在朝堂變天,衛太傅才是那隱形的君王,聶家皇姓式微,便只能忍氣吞聲,每天獨守空燈。

      只是自己下了臉面,便要在女兒身上找回。那衛冷侯原本是看妙兒年幼,不肯應允,但是後來由於女兒的一再堅持,雍和王爺又是跟衛侯提了幾次,她坐在一旁細細去看,太傅那神色那也不是全然拒絕,只是怕連累了恩師,大有天下維穩,他登基便會迎恩師之愛女入宮的意思。

      現下,雖然自己的夫君不顧夫妻恩情,離家而去,但是王府的臉面還要她獨力撐起,只待自己的女兒入主了中宮,老王妃盡失的面子便都盡數找回了。

      所以這次女兒進宮受封,老王妃尤為重視,從頭到腳,一應都是最最精緻的打扮,看著自己的女兒,倒是真的傾國傾城之貌,只盼著太傅在朝堂上見到女兒這脫了孩童稚氣的才貌時,想起與恩師的約定,早早把女兒迎入府中做了正妻,便是那後宮之主,母儀天下。

      這次受封的郡主晚輩,老王妃大都是在各個府宅裡見過的,不是當母親的偏頗,真是沒一個比自己的女兒要出色的。至於那個流落到廟庵裡的公主雖是沒見過,只聽說跟皇帝那瘦瘦弱弱的一個模樣,想來雖然長得不差,到底是在庵裡長大的,做派行事必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又是不及自己這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兒。而且一個將廢之帝的妹妹,注定就是個進宮便寂寂無聞的冷清公主,跟自己嬌養的女兒哪能同日而語?

      老王妃覺得今日女兒驚艷朝堂,迷了那太傅的心,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這是吉辰已到,小太監傳世子郡主們進殿受封。

      朝臣與一干世子郡主錦衣華服分立兩旁,等待皇上及太傅進殿。

      待到皇帝坐在了厚重的簾後,太傅大人也一身華貴的正服端坐在了蛟龍椅。林妙聲微微抬頭,癡迷地看著那坐在蛟龍椅上英挺俊美的男子,只覺得一顆芳心都是微微發顫,一時間便看得有些發癡了。只是那太傅僅是淡淡掃了這些個世子郡主一眼,便慢慢地將目光調轉到了宮門之外。

      就在這時,阮公公見太傅示意,便高聲宣到:「宣——大魏帝姬永安公主進殿!」

      伴著這一聲,一架小攆出現,慢慢地向正殿走來。

      在皇城只內,正殿之前,除了皇上和太傅,還沒有哪一個有這個資格乘坐攆轎。卻不曾想,一個無足輕重,離宮多年的公主居然坐著攆轎一路暢通地來帶了正殿外,才停了下來。

      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被身旁的宮女攙扶慢慢地走下了攆轎。

      眾位朝臣也是才看到這據說跟皇上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公主,定睛一看,一個個居然都是有些看得愣住了。

      只見這位帝姬永安公主,身著一身華貴的拖地禮裙,也不知道是用什麼稀罕的絲線織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隨著公主的微微走動,那衣服不斷地變換七彩的顏色。

      這位公主長得果然與皇帝很像,但是卻多了女子特有的嬌媚風韻,一頭烏黑的濃髮只簡單梳成了最最淡雅的宮鬢,在頭頂挽成別緻的一綰青絲,再配上了孔雀翎的七彩扶搖釵,一抹水滴樣的搖墜在耳旁微微打晃。

      這個公主生得可真是美貌,最難得的是眼角眉梢的氣韻,在這威嚴的朝堂之上,莫說那些個林立的金盔金甲的侍衛,就是這些個朝臣世子們齊刷刷地望過來,也得是讓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微微打顫,走路不穩。

      可是這位養在深山裡的公主許是天生龍種的緣故,居然小小年紀不卑不亢,明眸輕斂,腰身挺直,穩穩地便一路走來,倒像是徜徉在淺草春花的明媚小徑之上,安閒自在得很,待到來到了殿前,才慢慢地跪在小太監拿來的柔軟團墊上,向皇上叩禮,慢慢說道:「臣妾見過吾皇萬萬歲,太傅千千歲……」

      眾人看得發癡,太傅的心裡卻是一皺眉頭,心道:明明吩咐單嬤嬤將這龍珠打扮的艷麗招搖些,免得群臣太過在意她的面容。

      卻不曾想,就算身著七彩龍雀的細羽編織而成的綵衣,還是遮不住那張小臉的清麗脫俗,看到下面的一些世子癡癡地望著這永安公主的情形,太傅不禁有些懊惱,是不是自己施力太大了。原本是想著光明正大地讓龍珠亮相在群臣之前,免了以後群臣私下的猜忌。卻沒想到只單單露了一面,便顯出了這小人兒招蜂引蝶的本事。

      倒真是個藏在深閨不能露出的!太傅目光陰鬱地想著。

      待到公主起身領封,慢慢地坐到了一旁御賜的軟椅上時。林妙聲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恐慌,自己這一身的行頭是母妃早早就準備出來的,單拎出一件都是精緻的珍品。她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是今日艷壓全芳的郡主。

      可是待到這個廟庵裡出來的公主一出現,彷彿整個朝堂都成她的點綴,那種氣定神閒的貴氣,倒是彷彿天生的一般,就連那看人總是淡淡的太傅,似乎都被那個公主吸引了過去……該不會……不可能!想到母妃說過太傅遲早登上帝位,林妙聲又漸漸定下了心神,那太傅遲早要取代皇上,這皇上便是被賜死的命運,就算太傅再喜好美色,怎麼可能會納一個與皇上相貌一樣的女子為妃?

      這個公主還真不如一直躲在庵中呢!如今回了宮,就算倖免於難,逃過一死,左右不過是被男人玩弄便丟棄的命運!想到這,端柔郡主林妙聲的心漸漸定了下來,再望向那個氣質高雅的美人便是微微輕蔑的同情之色。

      與此同時立在一旁的葛清遠也是心緒澎湃。

      他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公主,眼底除了驚艷之外,更是深深的疑慮。在龍舟上,他是聽過皇帝說話的,那種獨特的嗓音至今還時不時地縈繞在耳旁。

      可是那日在山廟前,皇帝的那一聲「哎呦」沒有半絲當日龍舟上的天籟之音,反而是這個明艷的公主,那嬌滴滴的聲音像串細碎的小鈴直鑽入耳中,聽得人的心裡一緊。

      想到著,葛清遠將目光微微調轉向了金鑾殿上那片幕簾……那裡坐的究竟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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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7 PM

第五十章

      典禮過後的宮宴甚是熱鬧。

      大魏的風氣照比前朝要開放得多,雖然是遵從漢禮但是在宮廷之中男女大防的禮節要化簡了不少。未有婚配的世子郡主們像這樣同處一殿宴飲的機會難得,但也不是沒有。因為身旁都有小廝或者貼身的侍女伺候,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小桌,男女分隔在殿的兩旁。

      世子們可以借此機會與朝中大臣結識,順便再偷瞟對面哪家適齡的郡主膚白貌美,儀態端莊。這樣的時候不多看幾眼,到時就只能憑藉著不太靠譜的畫像選擇心儀的妻子了。

      不過今年似乎世子們心有靈犀,目光幾乎都往大殿的上方飄去。

      可惜他們想看的那位佳人卻入了殿上的幔簾,與太傅一起陪著皇上進膳去了。心裡又是一陣的感慨,可惜是位落難的,只怕是沒有哪個世家子弟敢豁出膽子去娶皇上的親妹了。

      聶清麟被阮公公引著入了珠簾後,自然抬頭去看那龍椅上坐得是誰。

      只是這麼一看,倒是一愣:也不知太傅大人是從哪裡找來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光景,小臉尖下巴,尤其是那雙眼睛,乍一看倒是與她又七分相似。

      那龍椅上的少牛看見了聶清麟也是慢慢睜大了眼,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瞟見太傅鳳眼微瞇,立時嚇得像是見了惡虎的綿羊一般,將脖子縮在龍袍裡低頭不再動彈。

      聶清麟只覺得眼皮微酸,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這等衣領裡縮脖子的招式,倒是跟她有十成十地相像了。

      太傅也不離理假皇帝,只是對她低低地說:「公主也是累了,讓微臣帶您休息去吧。」

      說完朝著阮公公點了點頭,示意他宣佈皇上累了要回宮休息,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也隨著太傅一同離開大殿。

      太傅大人今天的心緒總體是不錯,若不是顧忌著這公主是剛剛入宮,還要做一做樣子,像這樣在明媚的春光下若是可以牽著佳人的手在後宮徜徉真是不錯。

      走到了一處宮門,太傅停下了腳步,俊臉上露出微笑問:「不知此處宮苑永安公主是否滿意?」

      聶清麟定睛一看:鳳雛宮……這裡竟是先皇最寵愛的公主,她的四皇姐——樂瑤公主以前的寢宮。這裡離宮中的後門不遠,當年樂瑤公主小小年紀卻有父皇的風采,廣納面首,就連與父皇據說都有些不清楚,否則何以十八歲的芳齡尚未許配駙馬?

      只是這等皇家醜事還真是不好傳揚開來,光是宮外的人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是她的情人,所以特意求來此處宮苑,夜裡出入宮中倒是很方便。宮變時,公主正好出宮「采草」,倒是逃過一場劫難,之後便是下落不明。

      太傅選擇這裡,當然不是要龍珠學那皇姐的荒唐,更多是為了自己考量,這樣就算再晚,他也可以方便地進出宮門私會心尖可人兒。

      不過這寢宮顯然最近修繕了一番,就連宮牆頂的琉璃瓦也是新燒製出來的,在陽光下炫著耀眼的亮光。走進去便發現這裡的庭院居然比寢宮的還要大,就算是天子也是有體制規格的限制,太過奢華顯然會落世人的口實。可是這處公主所在的宮苑,倒是撒了歡兒的極盡奢靡。

      踏著玉石台階進了屋內,只見便看到屋內的佈局,正房、書房、客廳,還有寢室一應俱全,尤其是那書房裡擺滿了書本,可一看裡面的陳設風格倒是充滿了陽剛,顯然是替太傅準備的,而書房之內還擺著一張小憩所用的玉床,

      這玉床通體碧綠出水兒,就算是見識過些好玉的聶清麟看的也有些發愣,居然能有這樣出色的好玉,材質又是這麼一大塊,雕工精細,摸起來溫潤,可真是價值連城呢!

      再放眼去看屋裡的其他擺設也是無一不精緻,還真是個藏嬌的金屋子。

      「怎麼樣?公主喜歡嗎?」聶清麟眼眸微微一暗,也不理那太傅,自從在庵中那出荒唐的之後,真是連望向太傅都覺得有些吃力。

      聶清麟清楚,如今跟這位大魏頂尖兒的太傅,偶爾發下小脾氣,鬧一鬧小彆扭他老人家還是不太會計較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費,逼著自己強顏歡笑?

      太傅自然也知道這小人兒鬧的是哪樣的彆扭,那日他下山之後,也是自覺做得有些過分,又隱隱擔心小人兒的身子略有不妥。回府後,尋了個宮中負責教養經驗豐富的嬤嬤問了問,才知那日的淋漓是體質特殊的女子情動到極致才會有的,只是這樣體質的女子少之又少,只第一次還未入巷便是如此可真堪是罕見了。

      如今再看這龍珠子滿臉惱意的樣子,太傅只覺得這發惱的模樣也是可愛得讓人看個不夠。他一向冷慣了的臉便是不由自主地春暖花開,上去抱住了這嬌滴滴的可人兒低頭照著柔嫩的臉蛋重重地吻了一下,低語到:「臣手上的香澤早就干了,公主怎麼還在氣著,莫不是嫌棄臣這幾日冷落了公主?倒是要多宿在這宮中幾宿,服侍公主妥帖才好。」

      聶清麟的小臉頓時緋紅,小聲說:「太傅這般潑皮,怪不得人都道匈奴蠻兵見了太傅便要嚇得尿褲子,原是太傅的手指精妙……」

      太傅一瞪鳳眼,這小混蛋是編排他去搔癢匈奴漢子的臭褲襠不成?當下一把抱起這牙尖嘴利的,就要按在玉床上讓她好好領略定國侯的手指之妙,可是看小兒困窘得又要哭了,倒是略收了收,又是摟住親個不停,又從懷裡掏出幾頁信箋,卻是太傅昨兒夜裡閒來無事,一時興起仿著她先前的「罪己詔」寫下的,

      在紙上,太傅檢討了自己「不能勇力而盡出,效仿治水之鯀,於滔天洪水來襲時以硬杵而堵之,陷佳人於枕榻洪澇之中……」若說聶清麟的那篇是荒唐的小兒稚言,太傅大人這篇就是三個字——不要臉!

      聶清麟覺得自己再也沒法雲淡風輕,氣得正要跳下床去,卻是被太傅一把抱住,那臉上的調笑之意倒是淡了,劍眉鳳眼裡都是異常專注的認真:「如今陛下以女兒身入宮,便應該知臣的心思,但現下局勢未穩,到了情非得已時,只怕殿下還要以男裝出現在眾人之前,但本侯的果兒以後可以放心地著女裝遊走於宮中了。」

      那一句「果兒」讓聶清麟微微一顫,她記事早,隱約是記得這個小名兒的,只是十三年前的那一夜,同胞的哥哥嚥氣後,便再無人叫這個名字。如今要在殘磚廢瓦裡的,偏被太傅冷不防抽拽了出來,撞擊著記憶裡的那根弦,倒是心臟都停了那麼一下。

      「帝姬永安的封號是微臣給陛下親起的,願陛下一生永安,今日迎進宮門的永安公主,是為了臣而重生的,便從頭到腳都是我衛冷侯的,也請陛下收起旁的心思一心一意地來對待微臣,才能永世安康!」

      些微的悸動,就這麼的被打得煙消雲散,聶清麟微微抬眼,看向那英俊得如同仙人的男子,語調溫軟平淡地:「朕明白,自當以太傅為天,只求太傅憐愛些,朕的身子弱,實在是吃不消……」

      太傅笑了,大掌撫向了龍珠,深深地吻住了她嫣紅的嘴唇……

      衛太傅識人了得,物盡其用,聶清麟原以為自己如今恢復了女兒身,該是比以前端坐在朝堂上清閒了許多,誰知竟是要身兼二職,時不時還要客串一下寶座上的皇帝。

      當初太傅命人修繕鳳雛宮時,無意中居然發現了鳳雛宮直通皇上寢宮的密道。這密道的作用倒是印證了那樂瑤公主與先皇的那段醜聞,太傅並沒有命人封堵上,倒是省了龍珠子在兩宮之間遊走的麻煩。

      如今南疆未定,宮中實在不宜生變,倒是還要叫皇上「在位」些時日,平時只需交那個假皇帝坐在幔簾後即可,若是非要出現在人前時,還是要聶清麟親自上陣。

      比如這春季的閱兵操練大典便是非出面不可的了。

      因為要在閱檯子之上,拉上簾子倒是叫人生疑,又有隨侍的官員,不好擋臉。

      聶清麟便回了寢宮,換上了久違的龍袍。

      著裝完畢等著鑾駕的時候,她倒是打量了一下這空蕩了幾日的寢宮。

      偌大的寢宮雖然物品擺設沒變,但是一下子好像又清冷的許多。

      那個喬裝皇子的男孩也不知是關在了何處。

      登上了教場,登上高台,下面的大軍已經排列整齊開始演陣。衛侯的體內到底流淌的是尚武的血液,早已經有些躍躍欲試地換上來盔甲帶著令旗,來到了陣前。

      聶清麟端坐在高位上,旒冕長長的珠簾遮擋住了她的臉,也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將太傅親自演兵,她站在高台前看了一會了,將那太傅騎在高大的馬背之上,指揮著千軍萬馬,就好似蛟龍潛入了浩瀚的大海,整個人的氣勢陡然又是一變,真好似那蘭陵王附體,變成個俊美的嗜殺戰神。

      沙場上在烈日之下塵土飛揚,空氣裡都是男兒的血汗味道。

      太傅伸出長臂,令旗揮過,只見一排大將出列,方塊形的隊伍立刻前方突起,形成魚鱗狀作出進攻的架勢;令旗再一揮動,隊形又是一變,成為雁行之陣,手持長柄割馬鐮刀的士兵在盾牌的掩護下,在地面翻滾前行,切掉了前方竹竿製成的一排馬腿……

      短短一刻,陣型已經是千變萬化,讓人目不暇接。

      在場的大多是文官,哪裡領略過這樣雄氣勃發的場景?各個看得都是一陣心潮澎湃,彷彿自己也是投筆從戎,生出了佩掛吳鉤封侯拜將的萬丈豪情。

      待太傅路過閱台時,不經意間抬起頭朝著高台上的皇帝微微一笑,一對鳳眼裡閃著別樣的光芒。

      聶清麟輕搖著手裡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擋住了紛飛的柳絮和一旁諸臣的視線,衝著太傅也是淡淡一笑。

      諸位群臣也在兩側興致勃勃地眺望沙場並小聲議論著,當沙場上的熱血兒郎們大聲嘶吼時,那聲音可真是響徹雲霄,金刀出鞘的鋒芒晃得人都睜不開眼。

      只有葛清遠一直在小皇帝的身後靜立,待到看完了精彩的,她轉身走過葛清遠身旁時,聶清麟手裡的一把折扇不經意掉在了地上。葛清遠正好站在身後,立刻搶前兩步,撿起了扇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阮公公,再呈交給皇上。

      聶清麟看了看四周無人留意,低聲笑道:「葛大人最近安好?河道修繕完了?」

      葛清遠聽著那沙啞而又綿軟的聲音道:「臣如今在戶部,幫助太傅籌備糧草。」

      聶清麟點了點頭,想起前幾日在書房時,倒是收穫頗豐,太傅的藏書很多,閒來無事看一看,倒是增長了不少南疆北海的見識,

      前個兒,她坐在內室還聽到了太傅訓斥戶部的事情,便不再搭理葛清遠,邊走邊說道:「朕前幾日郊祭,倒是對種糧頗有心得,只是這一年兩種倒是少了些啊!哎,阮公公,有沒有一年三種、四種的糧食?」

      阮公公笑道:「哎呦,回皇上,奴才可是沒聽說過大魏朝有這等寶貝農物……」

      說著,他便扶著小皇上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獨獨留下葛清林在一股子微微的甜香裡若有所思……

      南疆的新王野心頗大,民風彪悍,正在一天天的成為魏朝心腹大患,而且最近南疆吞併了周圍的幾個小國,國力漸勝,太傅心知:拖得越久南疆準備得就越充分,解決起來就吃力。偏偏現在魏朝內憂外患,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南疆壯大,

      既然短時間內無法發兵剿滅,那就從南疆內部想辦法。

      南疆公主乞珂就是這關鍵的一步。乞珂素有野心,自己送她回南疆,又打著大魏使者的名號,她必然聯絡各個部落,增加自己力量。

      自己再暗中多提供錢財物力的支持,讓她可以和南疆王分庭抗禮。自己這邊休養生息,彌補下連年天災*的虧空。

      乞珂公主倒真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藉著自己的哥哥大舉興兵討伐之際,巧妙地抓住了周邊小國的國王人心惶惶的心理,成功地聯眾了數家,共同抵抗南疆王。

      只是收買人心扶植傀儡軍隊也是要用錢的,一來二去這充盈了沒幾天的國庫又要告急。不但拿不出節餘,就連駐守在南疆邊陲重兵的糧草也是供應不上了。

      這幾日戶部便被太傅罵得臭了頭,看得工部同僚是眼含熱淚,只覺得在自己頭頂壓了足有一年的烏雲終於肯移駕到了戶部的頭上,每天上朝時,可以心情愉快地從被窩裡爬出來真是太幸福了。

      不過看向葛清遠時,便帶著些許的同情。也是個倒霉的,剛剛出了些政績,偏又在國庫空盈的時候進了戶部。

      可是那葛清遠可真是個能頂的,被太傅勒令十天內調集十萬擔糧草居然是面不改色。

      軍演後的第二日便單獨來書房面見衛冷侯。

      太傅抬眼望了望這個年輕人,嘴裡問道:「葛大人可是籌到了糧草?」

      葛清遠低頭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農耕,若是強行徵集十萬擔的糧草,很有可能將正待種植的春種也讓一併收了上來,若是這樣惡果立現,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這點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們戶部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沒留下去足夠的軍糧,到了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再來跟本侯稟報沒了糧食,你們是要把南疆邊陲的將士們活活餓死,好讓南疆王長驅直入?」

      其實這本不該葛侍郎什麼事,說起來是前任戶部尚書幹的好事,衛太傅倡導開源節流那會兒,戶部的尚書準備立時做出些政績給太傅瞧一瞧,居然剋扣了修建糧倉的銀兩。

      下面的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將本該墊底的青方磚換成了便宜的,爐渣燒製的輕磚。那磚縫隙甚大,能透過水汽。加上冬日的幾場大雪,到了開春時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開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倉庫的小吏開了倉門時,一股子霉味便是撲鼻而來,整整一里的糧倉無一倖免,都是發黑長了毛的米糧。

      這麼大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太傅聞聽震怒,戶部尚書全家發配邊陲,種一輩子糧草去了。可是這惹下的大禍,終是有人要揩拭的,而這個擦屁股的,便是戶部新出爐的小侍郎——葛清遠。

      葛清遠也深知雖然前情與他無關,但此時推卸責任無甚用處,便將自己手裡的地圖呈給了一旁的阮公公,讓他遞給太傅。

      太傅打開一看,原來是南疆與大魏接壤的地圖,而且上面還標了一些數字。

      「請太傅過眼,這是各地麥子成熟季節的分佈圖。南疆與我朝被橫嶺一路分隔,雖然只有一山之隔,卻是水土氣候迥異。大魏的麥子水稻最多是一年兩季,春夏兩收。甚至靠北還有一年一季的。可是橫嶺以南的水稻卻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糧草比我朝充盈了許多……」

      太傅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副地圖,突然冷笑了出來:「好你個葛清遠,原本該是你戶部解決的事情,倒是推給了兵部,你們反而落得個清閒!」

      葛清遠立刻施禮道:「下官不敢,但是為今之計便是盡快解決糧草問題,太傅心懷蒼生,不忍心撼動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糧倉,解決眼下的困頓。」

      太傅微垂鳳眼,看著地圖上重點標示的地區,這裡是南疆的魚米之鄉,再過不到半個月,便是春收的季節,到時整個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動下地收割,就連南疆軍隊裡的士兵也要返鄉農忙……如果這時閃電偷襲,倒是可以劫他個溝滿壕平,糧草的問題立刻解決,也能滅一滅南疆王的囂張氣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義出兵,倒是得喬裝一番,好好謀劃才能讓南疆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年紀不大,但是考慮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這晚生後輩在官場裡難免要吃些虧,就像他衛冷侯當年初涉官場也是吃了不少的悶虧,攬上些沒人愛做的苦差事。

      難得的是這個葛清遠是個腳踏實地的,也沒有年輕人好高騖遠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認真地謀劃分內之事,而且頗能舉一反三,另闢蹊徑……倒是個可造之材……

      想到這,太傅揮了揮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

      葛清遠知道戶部的麻煩算是解決了。當他跟隨小太監準備離宮時,看見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攆轎裡朝書房走來。

      坐在攆轎之上的玉人,身著一襲白衣勝雪,只裙角那繡著一朵蔓延伸展開來淡粉色的牡丹,擴散的枝蔓向細細的腰身伸展。滿頭的青絲挽起墜於腦後,頭上髮簪輕搖,光潔的額上貼著粉色花瓣散開的花鈿,襯得眉眼愈加嫵媚。輕搭在攆轎扶手上的玉手套著羊脂玉的鐲子,手裡握著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輕輕敲擊著扶手。

      葛清遠連忙側身恭候在一旁,低頭行禮讓公主的攆轎通過,當攆轎行過,裙擺飛揚,那朵繡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綻開一般,只聞到一陣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輕巧的拂過……

      當攆轎行過,葛清遠慢慢地抬起了頭,黝黑深邃的眼裡直直地望著那攆轎上小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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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8:59 PM

第五十一章

      身為公主,交際事務居然比身為皇帝還忙!這是聶清麟始料未及的。

      最近大魏尚佛之風日盛。別看當初救助災民時,太傅大人連嚇帶威脅。才算是搜刮了些京城裡富戶的賑災之款。

      到了修建寺廟時,不用人嚇,達官顯貴們便是個個爭先恐後地捐獻大筆的香火錢,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落在了人後,被天上的佛祖輕看,減輕了自己一生的富貴。所以京城裡新建的寒香寺真是氣派,入了巍峨的一列山門,便能看見馱著石碑的巨龜,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著捐助寺廟修建施主的名姓,居然有十尊之多。正殿的巍峨雄偉自不必說,寺後的藏經閣也是高聳入雲霄。

      寺廟開山門迎客的那天,也是大魏善男信女的放生之日。

      京城裡一干富豪女眷準備在那一日去寒山寺放生。這主持放生事宜的便是雍和王妃。她常年禮佛,與寒山寺的主持也是相熟的,便廣發善帖,邀約權貴女眷在放生日去寒山寺舉行佛會。

      主持特意為了這些女眷開放靠近放生池的法堂,不讓其他香客驚擾了這些貴人。

      王妃是個場面上考慮周祥的。將各王府的王妃、群主,三品以上的禮佛的夫人、千金嫡女邀約一遍後,待到宮裡的便是有些猶豫了。若是先帝在時,這樣的場合,哪個公主能夠落下?

      可是如今宮門裡清冷,先皇一共六個女兒,如今是被關的被關,和親的和親,失蹤的失蹤,偌大的皇宮,只剩下一個剛剛從廟庵裡回來的皇帝的胞妹還算上得了檯面了。

      是否邀請這樣一位失勢的公主,雍和王妃也是琢磨了許久,最後她決定還是要給這位公主發一份善帖。

      一則,這位公主與佛門緣分不淺,佛會於情於理都該有她的份兒,若是不發善帖,輕視皇上胞妹之意就太過了,難免會被那些忠心先皇的老臣嚼舌根。

      二來,她也想看看這個惹得女兒受封典禮歸來後便一臉不快的公主是何等品貌。自從雍和王爺被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蠱惑後,一向清高的王妃也算是深切懂得了防患於未然的道理,若那公主真是像女兒說的那般貌美,還真說不定成為女兒穩坐六宮之首的隱患,若是如此,及早下手才是正道。

      那邀請永安公主的善帖進了宮門便一路送到了太傅的書桌前。太傅瞧了瞧這帖子,本想將它甩在一旁,只當沒見到,可轉念一想,自己要那龍珠恢復女兒身,本意就是不希望她被拘束在那龍椅上。他的果兒前半生受苦甚多,壓根沒有體會身為皇家公主的受寵快樂,身為皇帝時又是時時被危險環繞,半刻都放鬆不得,倒是身為公主,去外面方便了許多……

      想到這,他便叫來的單嬤嬤,細細地囑咐一番,便准了聶清麟出宮去消散一下心情。

      聶清麟聽到這個消息後也甚是詫異,她雖是先前嚷著出家,其實向佛之心不甚濃烈,但是藉著佛會的機會,能出宮透一透氣總是好了的,於是便欣然前往。

      放生日那天,通往寒山寺的道路甚是熱鬧,寒山寺的老主持先前掌管過數座山廟,早早就立下了規矩:開寺第一日憑善帖方可入內。這才免了山廟門被擊垮的危險。

      只見一輛輛豪華的馬車穿過,朝著寺門進發。兩旁的小販們也是抓住了商機,紛紛前來擺攤叫賣,一時間莊嚴的寺廟頓時墮入了人間,被此起彼伏的人聲圍裹,超度不得。

      到了上午人群最周密的時候,居然有大隊的官兵清道,將兩旁的小販逐一的驅離,又取來泛著花瓣香氣的清水潑灑了大道,淨了路面後,又有專人在兩旁拉上了綢布的路障,隔斷了人群後,才有一列車隊緩緩地駛了過來,一路向廟門口進發。

      老百姓們不知這宮裡兒女情長,龍種們的悲歡離合,可是看這陣勢,只當是定國侯太傅大人去寺廟上香呢!當到了寺廟門口,聶清麟才在單嬤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雍和王妃她們是早就到了寺中的,雖然對公主的姍姍來遲頗有不滿,但是得了稟告便攜著一眾女眷來到山門前,按著禮節迎接永安公主。

      等到公主下了馬車,雍和王妃便抬眼過去細細打量起這位新近回宮的命運多舛的龍種貴女。

      只見那公主身著一件三層輕紗堆疊成花瓣狀的淡粉色長擺羅裙,那似水霧一般的裙擺在婀娜的身後一路展開,依舊是淡雅清新簡潔的宮鬢,髮髻的根部插著大顆粉色碧璽為瓣,磨砂金葉為底的髮釵。如同被陽光籠罩的簇簇桃花。

      王妃看著這週身洋溢著少女甜美的公主,心裡微微一驚。雍和王妃出身不俗,是開過眼界的,只一眼,她便認出永安公主身上穿的羅裙是水天紗製成的。

      這水天紗採用的銀蠶絲,顧名思義,是養在北海之外的一處島嶼上的銀色蠶兒所吐。養蠶人在餵食的桑葉上撒上磨碎的銀粉,待到蠶兒沒日沒夜地啃吃桑葉後上樹結繭時,小小的肚囊吞下的白銀累積下來也足有千兩之多了。吃了這種奢侈桑葉的蠶兒吐出的絲便如白銀一般,柔亮中帶著幾分硬挺,用這種絲線經過特殊工藝織的紗堆砌起來就如同輕煙一般,可以任意堆砌造型。

      因為這紗一年產量極少,一般都是用來製成堆沙的頭花,單單一隻便是價高的令人咂舌。她的女兒林妙聲進宮面聖的那日,她也是仗著自己門路廣泛,王爺府宅夠硬氣,才以雙倍的高價買來了京城裡數量有限的三支水天紗嵌著深海明珠的頭釵。

      今兒王妃便叫女兒林妙聲在頭上又插上了一支,還特意為了凸顯這髮釵,穿了一身白衣,務求自己的女兒的體面高出其他的郡主一截。

      果然方才有許多夫人郡主一臉羨慕地頻頻問起這頭釵京城是否還有的賣,讓自己跟女兒的臉上很有光彩。

      可是這樣金貴的輕紗,卻被這個原該受冷落的廟庵公主隨便地裁來做了身衣服,還足足堆砌了三層的長尾拖地裙擺,真是叫人有些瞠目,反倒顯得女兒頭上那幾朵顯得小家子氣了……

      王妃很快收起眼底的驚詫,微笑著向公主施禮。聶清麟原先在宮中是見過這雍和王妃的,可是眼下自己是剛回宮的公主,便只能裝作不認識,便是微微一笑,由身邊的女官介紹一番後,再向老王妃問了一聲好,又跟女眷裡有頭臉的逐一見面打過了招呼。

      既然貴人們都到齊了,主持便宣佈放生儀式開始。

      這放生池通向的是寺外的濱湖,平日都有專人看管,禁止遊人垂釣,免得折損了放生人的一番功德。

      別人放生的都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鯉魚,聶清麟倒是省事,直接命小太監在宮中的水池裡撈了幾位錦鯉便裝入了木桶裡帶來。能從小小的宮中水池移到廣闊的濱湖裡生活,對於那幾位錦鯉來說應該也是功德一件。

      而林妙聲又是別出心裁,雍和王府要放生的卻是一隻罕見的大龜,看那體格,年歲應該是接近百年,甚是罕見,雍和王妃笑著解釋說是府裡的管家採買水貨時無意看見的,便買了下來,免去這巨龜的釜中之禍。

      可是眾人心知,這菜市場裡哪會有這稀罕之物,必定是千金購得,可是誰也不能點破。只是故作驚訝狀,周圍的女眷頻頻交口稱讚,直說這龜透著靈氣,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才遇到了王妃與郡主。保得一命。王府中這母女的義舉真是積了大大的善德……

      可是聶清麟看著那大龜慢慢張開口,露出滿口尖利牙齒的模樣卻是一皺眉,待得眾人阿諛奉承完了,才尋個空,小聲地對王妃慢慢說道:「看這龜的牙口,不似吃那一般的水草小蝦,王妃善心難得,倒不如單獨圈養起來,若是放入池中,恐怕會吃盡這池裡的魚蝦……」

      聶清麟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若是往常旁人這麼私下說起,王妃還真會考量一二。

      可她原本就惱火公主的水天紗衣裙下了自己女兒的臉面,現在又被她指出自己準備放生的靈物不妥,頓時讓王妃暗暗惱火,當下不動聲色地微笑大聲道:

      「天地之靈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人都道這龜通靈氣,公主怎麼知它日夜受了這廟中的香火不會一心向善?若是怕它殺生便把它困囚起來,倒是不美了,至於那些天生命淺福薄的,就是堙沒了,也是上蒼的安排定數,並算是進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長命百歲的福物……」

      如今朝中誰人不知雍和王爺是衛冷侯的恩師,自然這老王妃也是炙手可熱的朝中貴婦。聽她這麼不客氣地暗諷永安公主,便立刻見機行事地紛紛附和。

      聶清麟雖然不知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老王妃,但是也聽出了她語氣的不善,她自小便是當男孩養大的,沒有跟女子起口舌的習慣,加之聽慣了宮裡妃嬪之間的尖酸刻薄,對於老王妃的出言暗諷卻是不甚介意,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等到眾人的魚兒都下了水,那大龜才被眾人扳動著下了水池。

      這大龜是王妃花了大筆的銀子從南方購得,在貨船裡也是餓了些時日的,今兒才下了船就被搬到寺裡。

      如今一入水池便見到身旁這麼多肥美的魚兒,頓時開了牙祭。別的魚兒大都是從江河裡打撈上來的野魚,見了這龐然大物,頓時爭先恐後順著水渠往濱湖游去,只有聶清麟的那幾尾,平日裡在宮中小池作慣了悠閒狀,又是養得有些癡肥,眼看著那龜張著獠牙過來,幾口就將聶清麟放生的那幾尾呆呆的錦鯉活活地吞入了肚中,只在水面上剩下些零碎的鱗片,泛起了難聞的腥味。

      眾人沒想到會是這般掃興的局面,靈物瞬間變魔物。看著吃飽了便沉了底兒的大龜,大家登時都愣住了,忍不住往老王妃與公主那兒瞟了過去。

      雍和王妃雖是先前惱火公主拆了自己的台,但也沒想到這龜開齋如此之快,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兒就開了殺戒,吞了公主的錦鯉。頓時有些惶惶,可是在眾人面前還要撐起體面,強笑著不急不緩地向公主賠罪。

      聶清麟覺得在這池邊站得夠久的了,聽說這主持為這些個貴客準備了不少的精緻素齋,便想早早去品嚐一下。聽完了老王妃言不由衷地致歉後,便笑了笑說:

      「老王妃不必糾結此事,就像您方纔所言,那些天生命淺福薄的,進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長命百歲的福物。這幾尾錦鯉進了靈龜的肚子,想必承受著香火,聽著經文修行起來更加事倍功半。只是老王妃閒著沒事,要多到這濱湖走一走,頌頌經文點化下靈龜,免得待到它得道成仙時,湖裡只剩下它形單影隻的一個,不能帶著同類雞犬升天,豈不孤單?」

      說完,永安公主便被身旁的女官攙扶著,裊裊先行去了法堂。

      老王妃留在原地卻是覺得臉上一陣的發臊:那個永安公主真是廟庵裡養出來的嗎?怎麼的這般牙尖嘴利?表面是大度地毫無介懷,可是那句「形單形只」不正是暗諷自己失了丈夫,就算是貴為王妃,每夜也是獨守空燈嗎?

      王妃被狠捅了七寸,一時間氣得咬碎了牙齒,可理虧的自己在眾人面前也是不能發作,只能強扮著笑臉,跟在公主的身後去了法堂。

      談論了一番經義後,素齋開始,碟碟碗碗擺滿了一片,味道竟是勝過尤雲山廟庵的素齋,聶清麟覺得不虛此行,吃得也甚是放開。

      上次在朝堂上隔著距離,林妙聲看這公主的眉眼還是不太真切,可是如見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公主的皮膚真似凝著乳脂一般嫩滑,眉眼具是無一樣不精緻,樣貌身段高了自己不止一截,這心裡的自卑感一起,再望向公主便有些些許恨恨的味道。

      今日有這宴席一說,其實也是她私心向母親提議的。想那公主才進宮幾日,就算有教養嬤嬤指導,但是這吃飯是最能暴露人的根底的,這場素齋是按著宮廷的規格籌辦的,別說那面前茶盞都是有不同的用途,就是食用麵食的大小碟碗都有不同的講究,不同的用法,要是不出至世家,被貴氣熏陶著長大的世襲子弟,怎麼可能文雅守禮的進餐?

      讓這公主在眾位貴婦前狠狠出醜,保證第二日便讓她淪為京中的笑談……

      可是等到素顏開始時,林妙音發現這公主連一絲拘禁都沒有,淡定從容地用著素齋,看那神色,倒好似她才是此間的主人。

      最重要的是她一舉一動中的風采,真是沒有女兒家的扭捏,滿席矜持的人中,數這位公主吃得最暢快,可是執著品菜時竟沒有一處失了禮節的地方。

      這麼一來,反而叫眾人都晃了神,偷眼看著那位公主進食,心道:可真是幅美不勝收的畫兒呢!

      母女倆的一番心思,便是在聶清麟頻頻舉著間徹底地落了空。

      宴席過後,法會結束,眾人恭送永安公主上了馬車。老王妃看了一眼臉色晦暗的女兒,心裡已經十分明確,這個永安公主絕對會是自己女兒王后之路上的攔路石!既然如此,便是決不能掉以輕心地對待。

      她堂堂雍和王妃的女兒才是該榮冠六宮的賢德王后!

      第二日,是月初的朝堂大禮,皇帝要帶群臣祭天後再開始早朝。昨日剛剛趕完了法會的聶清麟,轉身又得套了龍袍帶著群臣三叩九拜。

      一步步地邁著台階上了天壇禱告完畢,又一路回轉,入了大殿。好不容易一屁股坐下,在龍椅上還沒有喘下一口氣兒,下面大臣參奏自己的折子便紛至沓來。

      「陛下應知,現在大魏國庫困頓,實在是艱難時刻,太傅大人便老早提倡奉行節儉,甚至連他老人家的壽宴也取消未辦,我等也皆是以太傅為楷模,不敢浪費一針一線,可是……臣聞悉,永安公主一人所穿之衣衫卻是用那價格昂貴的天水紗所制,又穿著這樣奢靡的衣物招搖過市,實在違背了太傅的節儉之意,恐怕京城裡謠言頓起,妄議陛下無度寵愛親妹,揮霍國庫所剩不多的銀兩啊!」

      前來參奏永安公主的是吏部的右侍郎,一臉的正氣、眼含熱淚,聲嘶力竭,滿臉都是公主的衣衫穿死了他們全家的憤慨。

      聶清麟認得這位,他原來是吏部榮尚書正妻的外甥,本來娶了自己的表妹——尚書家的二千金。後來發生宮變,這位的正義感突然一夜爆發帶頭參奏自己的尚書姨夫,大義滅親而一舉成名,然後又將自己結髮的妻子休回了慘遭家變的娘家,另娶了雍和王爺家一位庶出的千金做了正妻,總算是免了被太傅歸為榮尚書一黨而仕途隕滅之險。

      如今看來,這位侍郎是嘗到了揮舉「正義」鐮刀的甜頭,便擅自替著太傅把了把脈,覺得踩一踩這坐在龍椅上不挪位置的皇上一定能討得太傅大人的歡心。昨兒他去雍和王府,也不去看自己妻子身為妾室的親娘,只是備了厚禮向王妃請安,隨便聽聞王妃「不經意」地說起了公主的衣著,便心領神會,回家熬夜寫了篇憤慨激揚的周折,對著銅鏡又練了半宿的表情。

      不過聶清麟坐在簾後,聽了吏部侍郎的話才知自己昨日那身衣裳的來歷,心裡微微地一震,她昨日原本只是見那身衣服樣子甚是好看,少女愛美之心作祟,便獨獨選了那件,卻不知這衣服的珍貴幾何,如今聽了侍郎的參奏,心道:原以為自己的衣服都是內侍監一體的供應,奴才們怎麼的這麼不懂事?居然將這樣皇后都不宜穿著的奢侈之物供給了一位公主?

      待吏部侍郎好不容易陳情完畢,見太傅的臉果然是陰沉了下來,頓時心裡一喜,只當自己是解了太傅的心癢,繼續再接再厲說道:「公主一人如此,可若是京城中的婦人皆學起了公主的樣子,我大魏江山豈不是岌岌可危?陛下呀!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夠了!」太傅突然厲聲喝止,嚇得滿朝文武都是一縮脖子。

      那侍郎將要湧出的另一波眼淚也生生嚇回去了。

      「公主的衣物並非出至國庫,而是本侯的一己供應。眾位皆知,永安公主為聖上祈福,在廟庵裡吃了不少苦頭,聖上愛妹心切,自覺虧欠親妹許多,又礙著宮規制度不能盛寵公主,龍心焦灼。

      我等人臣豈能不體察聖心?莫說一件綢紗的衣服,就是十件金縷玉琢的,我等也應竭盡全力!至於你們擔憂有人群起而效仿……倒是簡單,聖上一會就會下聖旨,打今兒起,天水紗為宮中供奉,民間敢擅用者便是冒犯龍顏,殺無赦!」

      這一句話,便絕了天下女子愛那天水紗縹緲如雲的心。

      太傅的盛怒,誰人能扛?本準備追隨侍郎隨聲附和的大臣頓時都閉了口,面面相覷,心道太傅這又是為了哪般?莫不是真受了聖人的教誨,洗心革面,從個佞臣變成了大大的在忠臣不成?

      至於那個倒霉的侍郎,太傅震怒之餘,見他喜愛專注於婦人的衣物事宜,便成全了他,免了吏部的官職,派到織坊看場子去了。

      下了朝堂。聶清麟脫了龍袍回到了鳳雛宮,命單嬤嬤打開衣箱翻撿出這些日子來的衣裙,擺得滿屋子都是。

      等到太傅進來時,差一點踩到了衣裙,不由得微瞇鳳眼道:「這是要幹什麼?」

      聶清麟拿著筆紙,頭也不抬地邊寫邊說:「方纔找了個熟悉織物的女官,辯了辯這些衣物價錢幾何。將它們分分類……」

      太傅目光一沉:「怎麼?是聽了方纔那狗官的話,聖上不想穿了那些華貴的?」

      聞聽此言,聶清麟抬起頭來,瞪大眼說:「那麼些好看的衣裙,朕哪裡捨得?當然還是要穿的,只是以後在人前還有收斂些,免得以後錯穿給太傅惹麻煩。」

      衛冷侯看著龍珠子執筆歪著小腦袋的模樣,只覺得這心裡好似被塞入了什麼可又是怎麼都填不滿,慢慢踱了過去,伸出鐵臂一把將這小人兒高高舉起:「我衛冷侯寵愛的女子,只當是該享用這天下最好的,哪裡需要顧及那些庸才的非議!」

      「可是這麼多……太傅都是一人所出,朝廷的俸祿怕是不夠……」說完,又偷偷看了太傅一眼,太傅這心裡頓時帶了些氣兒:「聖上是怕微臣貪污不成?微臣雖不似皇上生在皇家裡,只是布衣出身,但是家裡甚是殷實,就算沒有俸祿也是養得起聖上的!」

      有道是:士農工商。商人位列百業最後。商賈逐利,一向為世人所輕薄。這龍珠子生在皇家,卻是最最上層的,倒是備不住這小混蛋私下裡看輕了自己。

      要知道,就連那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官至國相,身為秦王嬴政的仲父,尚且心虛自己的商賈出身,弄了一堆文人編纂《呂覽》來掩一掩身上的銅臭味呢!

      衛冷侯從來是不介意自己出身商賈之家的,加之從小就備受寵愛,長成後又是個有本事的,壓根不知「自卑」為何物。但是想到這龍珠子可能會看清自己,但是心裡是又生氣又有些惶惶之感。

      聶清麟不知太傅大人心裡的起伏,見他生氣,便軟軟地說道:「朕可沒有質疑太傅清廉之意,只是太傅家中妻妾眾多,太傅男子氣概,必定都是不能虧欠的,感慨太傅的能幹罷了!」

      太傅心知,這小混蛋又是要拿這「不潔」之事來編排自己。可是要知這世間沒有一個「早知道」。太傅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名女子動心如斯,若是早知道,怎會在府中安置那麼多的妾室,落了這愛吃醋的龍珠子的口實?

      當初攆了那四夫人出府時,太傅不是沒動過休了一干妾室的心思。可是只是微微轉念,便是一皺眉頭。

      若是因為一個女子的妒意,便盡休了早已過門的妾室,豈是大丈夫所為?自己雖是寵愛這龍珠,但是也希望她明白「分寸」二字,他衛冷侯豈是個會被個弱質女流牽著鼻子走的?

      「怎麼好了幾日,又吃這些沒味的飛醋?是不是又想抄了一宿的女戒?」太尉微沉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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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0 PM

第五十二章

      聶清麟心說無妄之災啊,怎麼只是單純地誇一誇太傅養家的本事非凡,也落得挨罰的下場?

      她微微抬起了眼,只是那麼有些濕潤地看著衛冷侯,被這樣綿軟的目光看得久了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被蒸煮得軟囊囊的,

      衛冷侯忍不住想去親吻她嫣紅的嘴唇,在熱切的親吻中,聶清麟微微地半睜著眼,她能清晰地看到男人閉眼時的每一根彎俏的睫毛,以及投下的那片陰影……

      幸好父皇提攜的是個俊美異常的,要是個肚滿腸肥,滿臉冒油的佞臣也要這麼冒犯一番龍顏……聶清麟忍不住微微一抖,頓覺原來這時日還不算是最最糟糕,便又有了煎熬下去的理由……

      太傅能沉浸在溫柔鄉里的時間不多,太多的事情等著他決斷,事務繁冗撓頭,有時也是很鬱悶難解的,但是一想到要讓那鳳雛宮裡的可人兒衣食無憂一輩子,便又有了奮鬥下去的理由。

      劫糧是上策,但是大魏親自出兵便是下下策。昨日看了半宿的地圖,太傅敲了敲桌面,倒是想出了絕佳的妙計。他連夜給給正在剿滅義軍的邱明硯修書一封,又給那乞珂公主修書一封。

      正在節節勝利的邱明硯心領神會。按著太傅的指示將正在向南逃竄的義軍一路緊逼到了橫嶺之下。安插在義軍中的細作在義軍被困糧草將盡的時候適時獻計,嶺南正是春收的時節,糧倉都是滿滿的。

      於是餓得個個紅了眼兒的義軍,夜闖了南疆的營盤大寨,一口氣劫了當地連片的糧倉。一夥流寇能進行得如此順利,是因為之前與南疆王起了爭執的部落突然發難,因為引水灌溉的問題,兩個邊界相鄰的村落發生了爭執,越鬧越大,甚至幾個部落聯合的大軍壓境,南疆王心知是自己的妹妹在背後搞鬼,氣得恨不能,立刻殺了胞妹,不得不派兵去平息爭執。

      於是背後便是留了空子,讓這伙流寇幾乎毫無阻力地劫了大批的糧草。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義軍劫來的米糧還沒有來得及入鍋,過了橫嶺時,便被早已等候多時的邱明硯大軍一舉包圍拿下,糧草一路運往的大魏的軍營。

      南疆王事後得知,氣得是暴跳如雷,但是劫糧的是流寇,他在表面上還有修書感謝大魏出兵幫助剿滅了騷擾南疆的匪徒,這份感謝衛冷侯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可是到了討要糧食的環節可就難辦了,大魏先是滿口答應,然後又借口大魏糧倉簡陋,暫時保存的糧食都受了潮氣已經全發霉爛掉了,但是待到年成好的時候,大魏如果有了餘糧一定如數奉還之類的。

      南疆王心知明明是大魏做的套子,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暫時又無力直接與魏朝撕破臉,只能和血吞了打落的牙齒。

      這一招,走得神不知鬼不覺,讓朝臣們又不禁暗自翹起了大拇指,對這衛冷侯又有些心悅誠服。

      解了軍糧的困頓,衛冷侯實在是鬆了口氣,又命戶部頒布墾荒令,先從京城相鄰的郡縣開始,允許大魏百姓以戶為單位辟林開荒,每戶限定三畝。若無糧種菜種者,當地郡縣可補足一部分。如此一來,大大減少了流民,又多多開闢了荒田,實在是一舉兩得。

      措施雖好,但是也需要各地官吏上行下效,認真執行。而戶部侍郎葛清遠在認真督查,防止各地的地主富豪冒領名頭,囤積土地時立下了大功。這讓衛冷侯大加讚賞,對他倚重頗多。

      轉眼便是入了夏,天氣漸漸轉熱,因為幾日前生了些火癤子,因禍得福,聶清麟每日都要喝的苦藥汁總算是停了。

      太傅見她停了藥,問韋神醫為何葵水依然未至,神醫猶豫地說道:「按理說體內的寒氣已經是散了,但是到現在還未來,老朽倒是懷疑應是先前飲了什麼藥物妨礙了身體的血脈流轉……」

      太傅的目光轉冷:「你是說,她故意飲了什麼來拖延葵水?」

      韋神醫連忙低頭道:「那倒是未必是小主子自己飲下的,按著脈象看,年頭倒是久了,那時小主子年幼,怕是別人給她飲下的,只是不知她飲下的究竟是什麼……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以後就算來了葵水,受孕也是難的……」

      這一番話,讓太傅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他一路夾裹著暴風雨便來到了鳳雛宮。進了宮門裡時,便發現佳人正在樹下乘涼,阮公公命人在鳳雛宮的院子裡栽種了一株粗壯的紫薇樹。

      「紫薇花開百日紅,輕撫枝幹全樹動。」這樹倒是稀罕的,不但花開得嬌艷,而且只要輕撫樹皮便會樹枝輕顫,那紅花搖搖墜墜的,迷人得緊。

      而身著夏裙的永安公主,正斜斜地躺在一張香籐編製的斜榻,翹著二郎腿看書呢。

      榻邊小几上滿滿一碗的冰鎮的櫻桃已經被吃下了大半,小碟子上的果核堆成了小山。白綢子嵌著南海珍珠的便鞋被隨便地甩到了一旁,高高架起的那條*上的瑩白小腳上,五個指節如同白玉雕琢的,正在頑皮地一下下瘙癢著旁邊的樹皮,害得那滿樹的紅花亂顫發出沙沙的聲響。

      衛冷侯靜靜看著她,直到她也看到了自己,歪著頭,略帶沙啞地笑道:「太傅您來了?」

      感覺心裡的郁氣,在見到龍珠子時滿滿地消散些,他便走了過去,伸手去揩拭著佳人嘴角的紅色水漬,嘴裡不深不淺地斥責著:「看看你,櫻桃汁吃得滿嘴都是,躺著也沒個形狀,哪裡像個小女子?」

      聶清麟卻只是苦笑,也不說話,太傅突然想起單嬤嬤說小主的臀部上了火癤子,還沒有出火,正疼著呢,便一下子明白了這小懶貨伸腿舉著,右臀懸空的緣於了。

      乾脆一下子將她翻轉了過來,讓小院子裡的奴才們都退了出去,便要脫褲檢查下那火癤子究竟是多大。

      這青天白日的,聶清麟哪裡肯幹?自然是一番掙脫,可是她哪裡及得上太傅的千斤臂力?沒幾下便被脫了薄綢的裡褲,露出凝脂肌膚上可憐兮兮的一顆紅豆。

      這火起得倒是甚大,圓滾滾的小屁股都要被個大紅豆的火癤子給撐破了。

      大掌輕撫著那露出的一片,太傅一時沒忍住,便笑了出來。

      聶清麟懊惱地扭頭看過去,見那太傅也跟紫籐樹被撓了癢似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不過見慣了太傅大人的皮笑肉不笑,像現在這樣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暢快地開懷大笑,實在是罕見,減了些往日的陰沉算計,爽朗的英俊笑顏倒是與這夏日紅花相得益彰。

      待漸漸收了笑意,太傅吩咐單嬤嬤拿來了清涼消炎的綠荷藥膏,替公主的*上的紅豆再抹上些。

      太傅換了輕便的寬衫,糾結飽滿的肌肉在半透明的綢衫裡若隱若現。樹下的榻蓆子也換成了大張的,衛侯攬著著公主在樹下耳語了一會。

      「殿下還記得麗妃曾經給你喝過什麼特殊的藥劑嗎?」太傅見那龍珠漸漸閉了眼,才不露聲色的輕問道。

      聶清麟迷迷糊糊地:「嗯?小時身子不大好,總是吃藥。」

      「那有沒有不生病,還吃藥的時候?」太傅又問道,可是懷裡的人兒卻沒了聲響,過了好一會,才慢慢聽懷裡的人說道:「十二歲的時候,母妃說聲音太過嬌嫩了,喝過一碗,聲音倒是低沉了些……」

      衛冷侯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他這才明白這懷裡嬌人兒的嗓音為何那般的獨特,總是略帶些沙啞,原來這竟不是天生的!

      衛冷侯只覺得自己有股壓抑不住想要殺人的*,聶清麟慢慢抬頭問道:「太傅為何突然問起,是韋神醫說朕的身子有何不妥嗎?」

      衛冷侯輕撫著她的後背:「神醫下藥方,怕跟你以前服下的藥性衝突了……本侯會讓太醫院送來以前的下藥開方的記錄……沒事,睡吧……」

      麗妃其心可誅!

      但是這可能不孕的事情,他卻是不想對這懷裡的小兒說。反正說了也是徒增煩惱罷了,就算是尋遍這天下的名藥,他也會讓心愛的女人孕育出自己的孩兒。再說,強壯如斯的他,怎麼可能不會讓女人孕育出孩子?

      太傅秉承這這世上絕無難事能難倒他衛冷侯的豪壯,也跟著小憩了一會。

      等到太傅睡醒起身時,阮公公立在小園子外,等到太傅出來時,小聲地說:「囚在別院的六皇子病得很重,他的母妃淑妃懇請太傅能讓太醫院派人去瞧一瞧,您看……「

      太傅漫不經心地說:「六皇子……他的母妃是剛剛過世的大儒沈弓良的女兒,是吧?」

      「太傅記得不錯,沈弓良自從入冬便辭官在家,一病不起,還沒開春兒就過世了。」

      「沈家破敗得可惜了……奈何頑固不化啊……」

      阮公公聽到這個節骨眼兒,自然明白太傅的意思,便不再言語,心知太傅是想讓那六皇子自生自滅。

      聶清麟正在內院起身,自然也聽到了太傅的話。想她的那位六哥倒是承襲了外祖父的文采,吟詩作對甚是風雅,在眾多的皇子中,這位看似清高傲慢的六哥倒是對她一向不錯。

      想當初在宮變時,在大殿上六哥緊挨著自己,雖然被那活閻王一般的衛冷侯嚇得酣暢地尿了幾次,但是當有侍衛來拖拽她出去時,文弱的六哥還是嘗試著去拽著她的衣袖……

      皇室裡親情稀薄,但也不是全無,如今六哥病沉……若是可能,她倒是想幫一幫六哥。只是該如何不露痕跡地懇請太傅高抬貴手?

      聶清麟進了內室,目光轉向了那放在架子上的小兒上樹摘杏兒的擺設,心裡漸漸是有了些主意。

      那次法會雖然甚是掃興,但聶清麟倒是結交了幾位年齡相近的手帕之交。刑部葛大人的小妹葛芸兒便是其中的一個。

      那次法會結束時,葛芸兒邀約公主與幾位王府千金去自己的府上一聚。其他的群主答應得痛快,只聶清麟猶豫了下,心說不知太傅肯不肯應允,只笑著推說:「你們且聚著,那日若是本宮可以出宮,便與姐妹們一聚。」

      葛芸兒也不知這宮裡的規矩到底如何,倒是也沒有強求。眼看著到了聚會這日,聶清麟便趁著太傅處理完公事,進了書房,磨著太傅同意自己外出與姐妹們一聚。

      太傅那日聽了單嬤嬤回來後的稟告,知道那日公主與幾位千金交結,談得甚是得趣,而且相約再聚。但是回來後卻不見她提起,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可是到了日子還是沒耐住貪玩心癢,便軟綿綿地來求自己。

      太傅有心為難她一下,先是繃著臉不肯,可是這小混蛋最近倒是摸透了自己的脾氣,見那臉兒繃得不是太緊,便是有門路,繞到了椅後,伸著雙手兒一下下地替自己揉捏肩膀:「太傅這般勞累,本宮倒是一心想著貪玩真是不妥,就這麼給太傅按上一天可好?」

      太傅見她這狗腿子的模樣,心裡倒是有氣,便說:「好啊,不過微臣的肩膀還好,只是這下面有些時日沒有紓解了,但盼著公主手到病除,可別鬆了手,就細細揉捏上一日吧。」

      太傅一張葷口,天下無敵,永安公主招架不住,紅著臉轉身便要走,卻被太傅拉住拽入了懷中,一陣上下其手。

      待到鬢亂釵斜時,太傅才算是鬆了口,准了她去葛府一聚。

      當公主的馬車停在葛府的門前時,葛清遠早已經在門口恭候。高大的身子穿著一件藏青色的便裝立在門口。

      「家父染病,不宜出門迎接公主,請公主見諒。」永安公主被單嬤嬤扶下了馬車,笑著請葛大人免禮,然後被一路引著來到了眾位千金齊聚的後花園。

      葛大人的院子自然沒有宮中的奢華,但是也別有一番世家的風雅。

      在往後花園走的路上,永安公主不經意地一抬頭看見了影壁上的刻字,便停了下來。笑著欣賞了會一會兒:「這該是大儒沈公的筆跡,倒是文章渾然大氣,你來看這段:『公已逝,其龍孫也欲填溝壑而去,弟心甚痛,不知同摘杏兒子小兒有個良方……』真是妙極……」

      單嬤嬤立在公主的身後,面無表情,這位女將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聽著公主滿嘴的「之乎者也」,就算是要回去給太傅複述一遍,也是複述不起來的。

      可是公主的這段話,葛清遠卻是聽得明白,他低頭看著公主在影壁上一通亂指,恭順地說:「公主倒是認錯了,這影壁仿的是前朝書法大家王公的筆跡,然公主指的這段,的確是文章裡最精妙的。摘杏小兒必定竭盡所能,解弟憂兄『填溝壑』之憂。……」

      講論了一番文義後,聶清麟轉身見單嬤嬤目光略游移的模樣,便心知是被這大段的給饒蒙了,便放心地當來到花園子裡。

      見葛芸兒早已經擺好了桌子,鋪好了筆墨,準備與到府中的眾位愛女開個詩社的局子。聶清麟寫得略不大正經,引了艷俗本子裡一句相思之語,語句並不露骨,沒成想卻是引起了共鳴,原是在座的幾位中皆是偷偷看過的,知音難求,一時間眾位小女子在一起嘻嘻哈哈,倒也有趣。

      只可惜單嬤嬤在一旁又開始目光游移,有些頭痛欲裂呢。

      與一群千金小姐閒聊之餘,聶清麟含笑看著葛清遠在遠遠地閣樓上往這望,慢慢地收回了目光:這個竹馬的本事的確是不小,居然以世家子的身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直升到了戶部。

      至於他當初接近自己是處於何種目的倒是不太清楚,但是左右也是逃不過一個「權」字,雖然是處於憐惜他的才情指點了一二,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個葛清遠處事甚是清廉謹慎,頗有家父的為官之風,為人長得也周正,尚未娶妻,為朝中許多養著千金的閣老所看好,一心招攬他為乘龍快婿。

      但不知為何,與這葛清在朝堂上遠接觸得越久,便越覺得他跟某個人有些隱約的相似……若不是六哥性命垂危,她也是不願與前朝的大臣有太多的牽扯。

      身在風雨,飄忽不定,但願自己這步沒有走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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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1 PM

第五十三章

      看看這時辰也是不早了,該是謝過主人離開的時候了,葛芸兒幾位千金陪著公主走出小花園子,迎面碰見一個小男孩,他本在廊子上彈著琉璃丸子,看見有人過來便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問:「家姐,這位姐姐看著面生,是哪個府上的?」葛芸兒笑道:「公主,這位是我的弟弟,命喚葛淨宗。宗兒,這位是當今聖上的胞妹帝姬永安公主,還不快向公主施禮?」

      那小孩一聽,連忙畢恭畢敬地向公主施禮,那一板一眼的模樣,還真像是個縮小版的葛清遠。聶清麟知道這該是葛清遠的弟弟便笑著說:「免禮了,模樣長得雖像姐姐而不像哥哥,但是教養禮數卻是跟兄長有些相似呢!」

      看著小兒手裡的琉璃球子,聶清麟不覺又想起自己小時與這小兒的家兄彈著琉璃丸子的情形,那時她尚小,略有些無賴,可是葛清遠卻是個有樣的,雖然總是喜歡住弄她,但是臨了到最後,卻是會故意放水,讓她平白得了許多的琉璃小球。

      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門口,葛清遠早已立在門口等候,深邃的眉眼默默而地看著公主,待到公主走到了眼前,便又守禮適時地垂下。

      永安公主送上馬車時,她笑著對葛芸兒說:「今兒承了你的情兒,以後便是該本宮做東,還望眾位姐妹來宮中一敘。葛芸兒與幾位千金笑著應承下來。

      回了宮中時,聶清麟原想著太傅應該已經處理完公事回府了。卻不曾想,太傅居然在鳳雛宮等著她呢!她跟太傅打過招呼後,便入了內室的屏風後換下衣衫,穿上便服。等穿好出來時,便見單嬤嬤剛從隔壁的書房裡出來。

      聶清麟心知,單嬤嬤必定是將在葛府裡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地向太傅稟告了一番,單嬤嬤盡職盡責的對象本就是太傅,倒也不是她這個假主子該點破的,無謂地一笑後就坐在軟榻上,命隨侍的宮女調配好熱水泡了泡腳。

      這時,一個新派來的小宮女用小托盤呈過來一個扁圓的小銀盒子,柔聲說:「公主,這時內侍監新呈上來的玫瑰染膏,是江南的胭脂齋新近配出的方子,倒是比以前的鳳仙花汁搗出的好用,要不要試用一下?」

      聶清麟對所有女孩子穿戴的物件都是癡迷不已,因著有時還要客串去那龍椅上坐一坐,玉手的指甲是沒法養出來了,便也是只能在一對玉足上下下功夫,當下便允了。

      那小宮女也是伶俐的,梳頭打扮上又有些新花式,其手巧的程度自然是花溪村的那個鐵匠家女兒所不能比的了。

      這是阮公公特意挑選著出來給公主梳頭打扮的宮女。阮公公也是個機靈的,哪個才是現下裡最受寵的,他的老眼看得分明著呢!自打這永寧公主進了宮,他覺得太傅大人的口味又是一變,許是厭倦了男兒,對這個酷似聖上的公主卻格外的上心,這男女不忌,兄妹通吃的豪邁,就連在宮中見慣了荒唐的阮公公也是暗暗咂了咂舌——真有先皇的遺風!

      砸完了舌頭,便是認真的幹活,送往鳳雛宮的東西和奴才便是最最精細出挑的。這小宮女便是,手藝高妙得很,單手執著一支精細的蟹爪細毛筆,沾著香味襲人的花汁染膏,不一會便將公主飽滿圓滾的是個腳趾甲均勻地塗抹成了艷麗的紅色。

      聶清麟微微抬腳兒打量時,太傅正好從書房裡出來,一入內室便看見那舉起來抹著蔻丹的小腳,艷麗的紅色襯托著小腳更加瑩白了,讓人恨不得將那對小腳放在懷裡狠狠地搓弄一番才好。

      揮揮手,讓奴才下人們推了下去。太傅便踱到榻前,伸手握住了那隻玉足,湊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聶清麟弄得臉頰也跟染了花汁膏一般,急急地想縮回腳:「太傅怎的又是這般不正經,腳有什麼好聞的?」

      衛冷侯卻是不肯撒手,薄唇在足背的上深深地印了一吻,才不急不緩道:「都說美人應是『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有人戀足至深,納了美妾卻是只在那對玉足上便成了美事兒,丟了元陽。原是不明白為何,如今品了公主這玉足的滋味,便是有些豁然開朗……」

      聶清麟卻是聽得一呆,跟在太傅的身旁真是有學不完的知識!

      她只當太傅也準備效仿一番那戀足辟的怪客,羞怯地說道:「剛剛抹了花汁,太傅休要給弄髒了……」只把太傅逗得哈哈大笑,按住了小人兒便是不停地追問是什麼會把公主的腳弄髒。

      正在胡鬧著,太傅忽然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那葛府的影壁好看嗎?」

      聶清麟臉上的笑意不減,略帶迷茫地說:「什麼?」

      衛冷遙單手支在耳旁,雙眸雖是帶著笑意,但是那英俊的臉龐卻是微微轉冷:「我問你,那影壁好看嗎?」

      聶清麟不動聲色,依然是一聲:「嗯?」可是心裡卻是暗自鬧起自己今日的不謹慎,真不該在單嬤嬤面前那般放肆……

      「若不是那影壁好看,公主為何會與那葛清遠談論半天文義?難不成是那葛大人的英俊吸引了公主?」太傅面掛寒蒜冷聲問道。聶清麟在太傅大人如炬的目光下,無辜地眨了眨眼,心裡卻是漸漸安定下來:看來並不是發現了其中的暗度陳倉……

      「就是那影壁的字體好看,隨便說說而已……太傅明知我作慣了男子,自己以為行事得體,可是入了太傅的眼便全是錯的了。太傅若是認定本宮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只管棄了本宮,去找那見了男子便成啞巴的好了!」

      說完便是一扭身,將自己的臉捂在被子裡,撫慰下方才被太傅突然變臉嚇慘了的心臟:乖乖,還以為那單將軍其實是個深藏不漏的女狀元呢!以後可是真不敢在太傅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等事情了。若是敗露,若是簡單地賜了一死,便是太傅的善心了。想那太傅折磨人的手段甚多,哪一樣都是自己消受不起的。

      可是太傅卻是當這小龍珠還在生氣,倒是把那吃醋的心收了收,消融掉這臉上的寒霜笑著又去逗弄那小人兒去了……待到太傅終於是得了趣,收了手,到底是把那抹了蔻丹的美足,弄得髒污了一片……

      幾日後,正是趕上月初大朝,聶清麟穿上龍袍坐在正殿之上。

      被太傅罰著閉門在家的吳閣老突然上了朝,領著翰林院的學究們呈上了洋洋灑灑的萬言書,請聖上開恩,看在沈大儒無子,族譜男丁稀薄的份兒上,恩准六皇子前去宗廟替沈老盡忠。

      原來沈大儒在生前修訂註釋了一本儒家的經史,見解獨到,開印後被各地書院廣為傳抄,大儒的名聲大振,一時間隱隱有在孔孟聖賢之後的氣勢。沈大儒是堅定的保皇派,在朝為官的時候便與衛太傅勢同水火。宮變後,大儒自歎回天無力,想著宮中的女兒外孫的處境,便尊重聖賢之言:「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早早地歸隱了。

      幸好衛冷侯雖然鐵石心腸六親不認,但是對於這種德高望重的識時務者還是會網開一面,倒是讓他在家中病死在妻子相守的榻前。可是那六皇子卻是不同,既然有這樣響亮的外公,又是身為皇子,保不齊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六皇子病死倒是正中太傅的下懷。

      可是吳閣老今兒這一出,卻是從何說起?

      原來大儒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入了宮的六皇子之母。大儒與結髮妻子一生舉案齊眉,並未納妾,妻子便是屬意過繼一子,奈何沈弓良的思想雖然崇尚儒家卻並非頑固不化,對那後繼無人卻不大在意。本以為宮中有身為皇子的外孫撐腰,也不會有那以後家宅被侵佔的困擾。

      可是一夕宮變,大儒鬱鬱成疾,走得突然。

      沈大儒的旁氏宗親見著沈弓良家中遭遇大變故,也不知受了什麼人的挑唆,居然借口沈儒家無男丁,幹起了侵佔地產的勾當,沈家的夫人眼看著無棲身之所。沒了辦法,只能到處托人,最後還是吳閣老應承下來,主動來向聖上請願,讓那六皇子回去替外祖母穩住宅院的安寧。

      太傅從頭到尾陰沉著臉,不過最後卻是眉頭一舒:「沈家無子,乃是命中注定,然大儒的名聲不亞於二聖,想來聖上也會酌情考慮。不過一個外姓的外孫去主持沈家的公道終是不大好啊,若是六皇子肯捨棄皇姓,歸了沈家的宗譜,便是合乎情理了,也解了沈家無子之憂。」

      吳閣老一聽這話,又要吹起了鬍子,卻被太傅一揮手,又被彪悍的侍衛架起來,一路輕快地扔出了午門外。

      太傅的意思很簡單:你們這些窮酸書生別給臉不了臉,你們的請求我已經滿足了,道兒已經劃出,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聶清麟在龍椅上輕吐了口氣。

      從始至終,葛清遠都沒有站出來,可是她心知這一切一定是默默立在朝堂下,一臉沉靜若水的男子所為。

      君不負故人之托,卻不知是不是個君子。她是一不小心,提點了個什麼樣才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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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3 PM

第五十四章

      太傅給的這個臉面可是不好承受的。

      消息傳到了別院中的六皇子聶清宣的耳中,可真如五雷轟頂,不顧母妃的苦苦勸阻,逕直大罵:衛冷侯狗賊不得好死!

      聶清麟怎麼不知自己六哥的迂腐脾氣,暗自歎氣太傅的這招真是高妙,她思來想去,還是去見那太傅了,今兒宮中明月湖畔成片的荷花開放了,太傅一早便吩咐了要找湖畔的浸月亭裡與公主一同午膳,伴著映日荷花享受一番。

      她趁著午膳之前,借口來等太傅一同前往浸月亭,早早地到了書房找了個話頭委婉地一路引來,向太傅懇請道:「請太傅恩准朕去勸勸六哥。」說這話時,她是身著女裝,但太傅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她是要以皇帝的身份去勸導六哥易姓。

      太傅正在書房裡舉著茶盞吹著茶末,慢慢地呷了一口後才道:「皇上一向是個自掃門前雪的,怎麼今兒如此反常,倒是甚是關心兄長?」

      此時的衛冷侯褪去了往日與聶清麟獨處時的不正經,臉上不是不動聲色的平靜。

      聶清麟心裡微轉了一下,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說道:「六哥的性子雖倔,卻是眾位皇兄裡最是無害的,書讀得太深太久的人,便是有些僵化,眼界是同征討四方的太傅您不能比的。朕前幾日在朝堂上聽了吳閣老他們的請奏,也覺得太傅您提出的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若是太傅恩准,朕能勸動皇兄,倒是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不然被吳閣老這麼一鬧,臨了卻是個魚死網破,也是不美啊。」

      太傅慢慢地站起身來,走過立在地中的永安公主身旁,鳳眼裡的目光如炬,冷聲道:「既然皇上起了這個心思,微臣不便阻攔,只是希望皇上謹記,陛下正在守孝,由臣代勞,以後朝前聽到的國事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說完也不去望向公主,便大步地走出了書房,也不顧那午膳之約,命阮公公備馬出了宮門。

      聶清麟被曬在書房裡,微微地一笑。太傅大人倒是真的不快了呢!想來也是,那權力便如同猛虎口中的嫩肉,怎麼能容許他人染指?就算是平日裡嬌寵的貓咪,若是越了界,想要掏一掏虎口,只怕也是被一掌拍死的下場。

      她今兒的確是越界了,謝太傅不拍之恩!

      干冒天下之大不韙才得來的機會倒是不能浪費,聶清麟換好了龍袍,便在阮公公地陪伴下去了別院。

      別院在宮中最偏僻的角落裡,鑾駕還沒進院便已經是感到了蕭索的暮氣。六皇子與淑妃在別院裡最角落的房間了,不大的房間被難聞的藥氣所籠罩。看到身著明黃龍袍的聶清麟走了進來,正蹲在地中煎藥的淑妃卻是一愣,連忙跪下:「臣妾參見皇上,陛下怎麼……怎麼到了這兒……」

      聶清麟連忙扶起了淑妃:「淑妃娘娘免禮,朕聽說六哥的身子不大好,特意來瞧瞧。」許多日子不見,淑妃娘娘似乎老了很多,不著髮釵的鬢角平添了許多銀絲。

      淑妃雖然被囚在別院裡,但是也心知皇帝如今的處境,在衛太傅那種硬冷心腸的佞臣手下討生活,必定是比自己還苦楚上些。想到這,便是眼角一燙,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聶清麟安慰了一番淑妃,抬眼看,木榻上的六哥在一副破舊的被子裡懨懨地睜開了眼,見皇上來了想要起身卻是半響都沒有起來。聶清麟坐在榻邊,柔聲地說:「六哥,你正病著別起了。朕就是來看看你的病情。」

      六皇子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眼淚頓時湧了出來:「皇上,為兄……算是堅持不到多少時日了,可那衛冷侯狗賊太過囂張,居然想迫著為兄改了姓氏,真……真是個逆臣賊子……咳咳……」

      聶清麟輕拍了拍他的手,慢慢說道:「朕此次來是卻是為了勸解皇兄從了外祖父的姓氏,替外祖母撐起家宅門面……」

      六皇子一聽,立刻眼睛瞪得老遠,到底是掙扎著坐起,蒼白的臉氣得漲出紅色:「皇上!你……你怎麼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莫……莫不是那衛賊迫著陛下來脅迫著……」

      聶清麟瞟了眼立在門口的阮公公,心知得快點止住六哥這口無遮攔的嘴:「六哥不要胡猜,是朕主動來見六哥的。只是來這一見,不但六哥一副病容,就連淑妃也憔悴了許多,朕倒是來對了。此次太傅的提議,朕倒是沒看出哪裡不好。既可以成全沈家的周全,又可以讓六哥帶著淑妃出宮,讓她能在自己從母親前盡盡孝道……」

      「夠了!休要再說了!我看皇上你也是臣服在那衛賊的淫威之下!倒是把聶氏皇家的尊嚴統統丟棄得乾乾淨淨!倒是為了活命,什麼都不顧了!先皇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倒是繼承了大統,軟骨頭地丟了聶氏皇家的臉面!」六皇子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地喝止住了聶清麟。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身來,心裡也是覺得有些乏累,被屋裡藥氣熏得也是眼角微微發酸,便淡淡地說:

      「原是朕多嘴了,這等大事本該六哥自己拿主意,只是聶氏皇家的尊嚴該是怎樣,朕倒是與六哥的看法不盡相同。聶氏皇家的尊嚴是先祖征討四方,推翻了腐朽無能的前朝,在馬背上驍騰善戰,在朝堂內心繫百姓福祉,這麼一點點地凝聚起來的。

      可是我們的父皇在位只三十二年,便將大魏難得的富庶盛世敗落得殘敗不堪,不知六哥有沒有出過宮?去沒去過京郊餓蜉遍地的流民村?有沒有聽過被官兵推下運河的婦孺淒慘哀嚎,有沒有去過邊疆去看一看那無一口生還,被匈奴屠戮殆盡的村鎮?

      這些……朕也是大都沒見過的,可是光聽一聽,便覺得這聶氏皇姓的耳根在隱隱發燙。若真是一心維護聶家皇姓的尊嚴的好皇子,六哥可有得忙了,不想出宮也好,不然真是頂個尊貴的皇姓出去,卻沒有侍衛的攔護,只怕會被普天下百姓的臭雞蛋扔得從頭臭到腳!」

      一時間,簡陋的房間內寂靜一片,淑妃與六皇子都微微地睜大了眼,在他們的印象裡,這個宮中從來不顯山露水的十四皇子一向那麼的安靜,在學堂裡更是平庸乏味反得很,就算有人出言諷刺,也是淡然一笑,從不反駁,這也讓正義感一向很旺盛的六皇子哀其不爭之餘,忍不住多多維護這個十四弟一二。

      卻不曾想,今兒這軟柿子卻是突然語出驚人,字句犀利,倒真不似旁人教過的話語……那嚴肅的臉色倒是真有幾分帝王的威嚴……

      「陛……陛下怎麼可如此妄議父皇……」六皇子結結巴巴道。

      「史官最公正的那一支筆,其實是在圃田之下百姓的心中,我們的父皇是個什麼樣,早已經蓋棺定論,不是朕這所謂的金口玉言能敲定、詆毀的。

      只是可惜了沈大儒的一番心血,他編纂的那部著作,朕前幾天在書房閒來無事,倒是翻了翻,雖然講解獨到,但是到了最後卻像是太過匆忙沒有著完,難免讓人心生遺憾。朕原想著以六哥的才華當然能替外祖父完成未了的心願,留下一部流芳百世的巨作,但奈何六皇子要一心維護皇姓的尊嚴,做了我們那早就歸天位列仙位的父皇孝子,不顧尚在凡塵苦苦掙扎的外祖母與母妃的生死……

      不過六哥不要想得太多了,就算你真是鐵骨錚錚地病死在這別院裡,那史書上撐死也只是「魏朝昏君之六皇子卒於猴年馬月」這短短一行,『氣節』二字對於一個在宮裡養尊處優一輩子,對百姓毫無建樹的皇子來說,就太過奢侈了……」說完,聶清麟也不顧六哥被罵得青黃不接的臉色,轉身便要走出房間。

      對待這等迂腐的腦袋,總是要下一劑猛藥的,她能為這皇兄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不過現在看來,雖然是惹得太傅不快,還是沒能勸下這榆木腦袋的皇兄啊!

      臨出門,時,淑妃倒是拉住了自己的手,含淚說道:「陛下的一番苦心,臣妾都明白……」

      聶清麟微微苦笑,慢慢地走出了門口,還沒來得及長歎一聲,就見阮公公偷偷地向小院門那努了努嘴,聶清麟抬眼一看,卻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對這院子,負手立在月門之旁。

      那一身高大挺拔的氣質,黑衣金線的朝袍都是不容錯認,是本應該已經出宮的衛太傅的身影。院子不大,屋牆單薄,想來自己在屋裡與六哥的那番話,他是聽得真真切切的。

      怎麼這般的不放心?倒是怕阮公公回去學舌漏掉至關重要的話語嗎?

      聶清麟心裡微微有些曬然,卻是還得移步過去,笑問道:「太傅不是出宮了?怎麼又折返回來,是有什麼話要交代給朕嗎?」

      可是衛太傅卻是低頭看著自己眼前這張嬌嫩的臉蛋,看了一會淡淡道:「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浸月亭賞花,品嚐龍井蝦仁嗎?臣來接陛下。」

      太傅既然肯給自己這份天大的情面,聶清麟自然也是從善如流,乖乖地被一路跟著去了浸月亭。這一路走來,太傅一直穩穩地走在皇上的身旁,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了浸月亭時,只見湖面平鋪著接天的綠葉,在陽光下泛著瑩瑩玉光,荷花雖然開得嬌艷,卻是有「朝開午閉」的習性。君臣二人都是個忙了一上午,錯過了荷花最美的時候。不過留著些許的遺憾也好,如今這半開半合的模樣倒是愈加引人聯想,便是再期盼著它最嬌艷的模樣,想著再賞一次。

      亭中的玉石桌上早就鋪擺好了碗碟,見皇上與太傅入了亭中,阮公公便吩咐傳膳。不過他心道:原是說跟公主一起,怎麼變成了皇上?這兄妹二人雨露均沾也是甚難的功夫啊!太傅高妙啊!

      今兒的膳食的味道走的是江南淡雅的格調,倒是襯得了這滿池的盛世荷花。紫砂小盅的東坡肉煮得入味,那道龍井蝦仁也甚是雅致,蝦仁玉白鮮嫩;芽葉碧綠清香,還未入口便已經感到唇齒的清香。一碗蓮藕火腿湯用來開胃最是不錯,其他的幾樣小菜也是精緻爽口得很。

      等待布菜時,聶清麟習慣性地等著太傅夾菜到自己的碟子中,太傅有「堆山」的惡習,按著他的喜好將吃食堆砌成滿山滿尖兒,若是自己還夾的話,最後便是要撐到了自己的肚囊。

      可是今兒等了半天,卻是不見太傅舉箸布菜,太傅正喝著湯,見皇上還不動筷,便問到:「是菜餚不合胃口,怎麼的不動筷呢?」

      聶清麟柔柔地說:「等著太傅夾呢!」這等貓咪一般軟糯,引得太傅倒是展開俊顏微微一笑,說道:「臣初見皇上時,陛下還是個孩子,這心裡便記住了皇上那時羸弱的模樣,只覺得皇上是個餵養操心的,的吃穿用度樣樣都是需要微臣操持的。只是皇上也是漸大了,心裡也有自己的主意,微臣若是太多干涉反而惹陛下的不快,愛吃什麼便請陛下自己做主吧!」

      說完,又自顧地自己吃了起來。聶清麟有些把不出太傅此時的脈象,見他不欲多言,便低頭慢慢地進膳。

      幾次偷偷抬眼望過去,太傅都是一副安靜進餐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執握著包金的象牙箸,薄薄的嘴唇也不露齒安靜地咀嚼著,一雙幽深的鳳眼眼望著那湖裡半開的荷花,一陣微風襲來,吹起了腦後的夾著金線的束帶,真是仙人如畫……

      聶清麟覺得此時多言攪了仙人的思緒便多有不妥,也是盡量屏息凝神,一頓飯吃得卻是安安靜靜,偶爾有杯碟碰撞的聲音,都是聽得有些驚心動魄。

      用完膳時,太傅起身告辭,他接過手機帕子擦了擦手,然後說道:「時辰不早了,微臣先出宮了,還請陛下早點安歇。」

      說完便朝著園子外走了出去。

      聶清麟長歎一聲,覺得今兒明明吃得不撐,為何這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過後兩天,六皇子那邊倒是傳來了消息,說是六皇子願意改姓,承接沈家的香火。皇室之間也是有過繼的,但大都是同姓而為,像這樣成年的皇子皇姓改到平民之家的可真是聞所未聞,這個六皇子聶清宣倒是開創了一大先河!

      一時間民間裡的議論褒貶不一,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後六皇子就算是改回了聶姓,也失了身為皇子的那份號召力。

      聶清麟微微鬆了口氣,她知道六哥的後半生算是有驚無險,可以安然度過了。估計太傅是覺得既然要給儒生們臉面,不妨給個徹底,居然還派下了太醫院裡的名醫替六皇子診治,據說那身子也是調養見好了。

      六皇子出宮那天,想跟皇上辭行,聶清麟聽了阮公公的稟奏,想了想說:「朕的身子這幾日乏了些,你替朕傳話『願沈卿孝順家中長輩,家宅和順』便好了。阮公公便依言退下去傳話給沈清宣去了。

      聶清麟望著窗外,微微歎了口氣,微微羨慕六哥的福分之餘,她知道兄弟之情便是到了頭,見了面也是徒增彼此的不便煩惱。

      再說見了六哥,只怕又是惹得太傅不快,自己這些日子捅得簍子夠多的了,倒是不必錦上添花。自從那日湖畔賞花品菜後,太傅又是接連數日沒有進宮了。

      這幾日上朝去的都是那個假皇子,她在宮裡也是落得清閒,日日閒散在鳳雛宮裡,若不是今日阮公公求見轉達六哥的辭行,自己也不會匆忙來到這寢宮裡。

      推掉了這應酬,她從密道回了鳳雛宮剛剛換好了衣裳,又來了應酬,原來是雍和王府的王妃送來了帖子,請求入宮面見公主,大概的意思是當日法會放生,自己考慮不周害得大龜吃了公主的錦鯉,回去反覆思度甚覺自己內心惶恐,還是要入宮當面向公主賠罪才好一類的。

      聶清麟寥寥看了幾行,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是太傅恩師的夫人,總是要給幾分薄面的。當下便允了雍和王妃第二天進宮的請求。

      再說那王妃,本來一意攛掇著自己府裡庶出小姐的女婿去告那公主的惡狀,滿心以為在這大魏國庫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定會讓太傅斥責公主,便是徹底下了這廟庵裡的小尼姑的公主架子!

      可以老王妃千萬晚算,一萬個沒想到,太傅倒是震怒了,卻是將自己府裡女婿的官職一擼到底,趕到了織坊去。

      但是最讓她惶恐不安的是,那日朝會之後一隊官兵徑直去了那濱湖,不顧寺裡僧人的阻攔,下了幾條漁船,幾張大網一通的捕撈,到底是把那沉在水底的大龜打撈了出來。

      可憐那百年的大龜只因為錯食了幾尾呆魚,就在濱湖邊上被直直地按住了脖子,手起刀落斬成兩半後,便又扔回了湖中。做了那湖裡魚蝦的飼料。

      寺廟裡的主持到底是處事老成的,遊走於紅塵富貴與禪意的清遠之間游刃有餘,一看來的這群凶神惡煞都是身著大內的禁軍服侍,連忙攔住了僧人不准他們妄言,口念阿彌陀佛,私下給大龜念了卷超度的金剛經便算是息事寧人了。

      王妃聽聞這個消息時,那臉已經是青黃一片了。

      她原想著自己的夫君於太傅是有恩的,依仗這點,太傅總是要給自己幾分薄面的。可是卻忘記了那太傅是個怎樣的混世魔王?連先皇都照斬的,剁了個大龜又算得了什麼?從頭到尾,太傅都沒有斥責自己這個背後作梗的半句。但是殺雞儆猴,明目張膽地斬了放生池裡的大龜便是對自己最大的警告了。

      一時間,她雍和王妃已經成了京城權貴裡最大的笑談了!

      那個公主倒是使了什麼狐媚子?只回宮幾日,便將冷面的太傅大人迷得神魂顛倒?真是任她又氣又恨地也想不明白。可是太傅的警告已至,總是要進宮賠罪一番才好。

      王妃是個識時務的,就算心裡憋悶著千百的不忿,也要將這場面過一過,去宮中忍氣吞聲地先賠一賠不是,看看那廟庵裡出來的浪蹄子的囂張。

      聶清麟卻是不知太傅派人斬了大龜的這一段,只覺得這王妃的禮數倒甚是繁複,為何過去幾日了,又要道歉?不過也得走一走場面,便是換了身正服,打扮妥帖後,坐在宮中等得王妃。

      再說王妃攜了女兒來見公主,一下馬車便是有些暗暗心驚。這鳳雛宮她以前是來過的。本來就是個奢華以極的,現在一看卻是重新翻修過的。

      奢華自不必說,又平添了幾分雅致,宮裡的一草一木都透著金貴,就算是先皇時最受寵的妃子也沒有這般的排場啊!

      而那林妙聲見了這宮裡也難得一見的奢侈繁華,卻是覺得自己滿腹的心腸都是難受堵塞,因為太傅先前與父王的口頭允諾,她一早便把自己擺在了正宮娘娘的位置上了。只覺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哪裡想到太傅居然這般寵愛這個半路殺出的公主,那陣東風生生是把自己的美夢吹得個七零八落。先是庶出姐姐的夫婿被罷官,接著母妃花重金買來的靈龜魂斷濱湖,現在自己與母妃居然還要進宮向那狐媚子賠罪……

      這小女兒家心裡的百味雜陳就是一筆難言的了,只是再見這永安公主時,心裡的妒恨真是要把天靈蓋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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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4 PM

第五十五章

      聶清麟坐在椅上笑著迎接兩位雍和王府的貴客。

      雍和王妃一臉恭順地向公主問好,並再次向公主表達了十分的歉意。儘管老的看起來誠意十足,但是那個小郡主的神色眉目間卻是多有不忿。

      聶清麟倒是不似上次那般摸不著頭腦。在葛府與眾位千金小聚的時候,順便聽到了不少關於這位郡主的傳聞,包括她拒絕了眾多才俊的求婚以及似乎對太傅心有所屬的猜測。

      哎,太傅風采驚冠六宮,真堪藍顏禍水!

      聶清麟弄清了這緣由,便也明白老王妃那天的敵意為何了。耐心地走了一遍過場了,總算是將言不由衷的二位送走了。

      待到送走了兩位,聶清麟立刻叫來單嬤嬤,將方纔倆位飲過的茶盞撤了下去。將一張小籐桌子移到來小院子裡。

      最近她讓內侍監送來了幾株葡萄籐,搭了個涼架子,葡萄籐爬得很快,纏繞出了個綠涼棚子,再用涼水將青磚地面沖刷一遍,立刻暑意頓消。接下來架子下的小圓桌上的各樣零嘴、點心茶水也一一備齊。

      不大一會,今日進宮覲見公主的第二撥客人便到了。

      葛芸兒在公公地帶領下,一臉好奇的喜色,進了鳳雛宮內。進了宮門。便看見公主坐在宮苑葡萄架下的桌旁衝著她揮了揮手,便也喜滋滋地過去向公主小友請安。

      聶清麟以前因為自己的女兒身,從來沒有過什麼至交好友,唯一算得上的們可能也就是小時與葛清遠的那幾日友情。

      不過成為公主後,倒是沒了身份上的顧忌,居然結交下了葛芸兒這個手帕之交,說起來與兄妹二人的緣分皆是不淺呢!

      葛芸兒頗有些幼時兄長之風,對於玩耍的花樣很是上心。等到與公主寒暄嬉笑了一會,便神秘兮兮地打開了自己帶進宮來的書盒。

      聶清麟定睛一瞧。就是些四書五經罷了。誰知內裡另有乾坤,居然翻開書頁,皆是些新上市的俗本佳作。

      「那些侍衛一看都是些不學無術的,打開書盒檢查時,都把我嚇死了,沒想到只是嘩啦啦地去翻有沒有別的夾帶,卻不去看那內裡的乾坤……」

      永安公主看著葛芸兒用手帕按住胸口微微後怕的樣子,便也跟著咯咯笑。

      「公主還笑!若不是上次說宮裡的本子俱是舊的,最近新出的都未曾看過,芸兒何苦這般用心,花了足足一夜的功夫去給這些冊子換皮兒呢!」

      聶清麟伸手取了一樣蜜果,將它放入到葛芸兒微微鼓起的嘴中:「好了,本宮心知你是個赤膽忠心的,既然送本子有功,明日便去稟明皇上,賜給你個如意郎君如何?」

      這下子,葛芸兒的臉徹底是紅了,急得坐在椅上偷偷跺腳:「哪個說要討賞了,哪個說要嫁了?」

      聶清麟用小扇遮住嘴也是哈哈在笑。

      雖然最近對這些情情愛愛的本子看得有些厭倦了,但是葛芸兒的舉動還是讓她覺得貼心。這般小兒幼稚之舉少了那些男子間的營營算計,便是閨蜜間的單純相處了。

      葛芸兒難得進宮,待到兩人說完了一番悄悄話,永安公主便帶著她去游了游後花園子,看一看新開的荷花。葛芸兒進宮前也是被家兄耳提面命了一番的,心知就算公主好客,也不宜在宮中太久。游完了園子便提出了告辭。

      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了家兄的囑托,趁著單嬤嬤那些下人離得遠,便小聲說:「家兄囑托,但盼三日後霓裳閣一聚……」說完便笑著轉身離開了。

      聶清麟留在原處,笑著看著小友離去,只是心裡卻是微微一沉。這突然而至的邀約卻是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啊。

      一路心思沉沉地走回到了鳳雛宮。進了宮門,卻發現阮公公立在了門外。

      待到進了廳堂一看,果然久未露面的太傅大人來了。此時正在悠閒地靠在軟榻上看著從旁邊書盒裡拿出來的「四書五經」。青藍色的的封面上倒是端正的印著「春秋「二字,卻是不知那書裡演繹的是哪一段「春情」?

      因為入宮難得,這葛芸兒此時拿來的俱是些香情艷史裡的猛貨,聽說就算是婚配生育了的小娘子都會看的臉紅心跳,因著她還未曾檢驗,卻不知太傅大人此時長指捏夾的是葛芸兒口裡說的哪一本生猛?

      看到公主進來了,太傅居然全神貫注到未及與她打招呼,只是慢慢地翻到了下一頁……

      聶清麟只覺得臉騰的一下子便是滾燙燙的了,又不好直接去抽走太傅手裡看到,便是侷促地來榻邊,小說地說:「太傅今兒倒是有空,來這裡坐坐……」

      太傅還是沒有言語,悠閒地又翻到了一頁。聶清麟只是覺得這臉兒燙得再也忍不住了,便是強行從太傅的手裡抽了本子:「太傅可否用膳了?一會陪著本宮一起吃些可好?」

      太傅這是才微抬鳳眼,慢悠悠地打量著公主半天,才答非所問地說:「微臣聽說公主最近很是用心,看了不少儒家經史……只是今兒,才知道公主這般用心究竟是為何……」

      聶清麟看著太傅有些玩味的眼神,心裡真是一垮啊。自己最近的確是看了些正經的書刊,畢竟是身為公主,少了以前生怕別人誤會自己皇子爭權奪位的忌憚,涉獵的範圍倒是擴展了些,可是今兒被這一書盒的艷情生生地毀成了嗜好漁色的公主了。

      太傅大人,朕與四姐樂瑤公主真不是一路的啊!

      太傅公事繁忙,只是半路聽說雍和王妃前來拜見公主,才過來看一看,沒想到來的時候,已經是兩撥客人,人走茶涼了。因為公事繁忙,實在是耽擱不得,又幽幽打量了公主一番,才起身告辭了。

      待到太傅離去後,聶清麟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手裡搶奪過來的書冊,「玉女濃情快史」幾個亮瞎了人眼的大字便是閃入了眼簾。

      再翻幾頁書冊……果然是「快」,只幾頁的功夫,書中的千金小姐已經跟馬伕、小廝、表哥三個各有味道的男人野戰完畢。那地點也是匪夷所思什麼馬廄,假山山洞,還有船上……還真是個不怕髒不怕累的好小姐呢!

      聶清麟再也不能看下去了,只是懊惱地將臉埋入了被裡,心道:「芸兒啊!你可害苦了朕!」

      第二天,是休朝的日子,太傅大人突然邀約公主前去騎馬。

      換好了騎馬裝,便來到了御花園後面附屬的馬場,這馬場不大,不能跟燕子湖畔的相比,但是平日裡跑上一兩圈也是不成問題的。

      當看到太傅引著自己去那馬廄裡,聶清麟突然想起「快史」裡那小姐被個壯馬伕騙入到馬廄裡破了身的情節,頓時嚇得不肯再走。

      太傅大人不明就裡,轉過俊臉微微挑眉望向了龍珠:「公主為何不走了?」

      「太傅……那馬廄實在沒什麼可去的……還是別去了……」

      太傅卻目光微閃道:「可是微臣卻是覺得馬廄別有一番風味……」

      「風……風什麼味,都是馬糞的味道,臭不可聞!還……還有甚麼興趣……可見那寫書的也是個閉門造車的!壓根就是一通胡編亂造!」聶清麟急急地說道。這要是被個不正經的太傅壓在這髒臭的乾草上,真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可是太傅卻是一副疑惑的樣子:「公主是說哪一本?……哦,想起來是那本《春秋》是吧,微臣只是想讓公主親自挑選一下馬匹而已,可是聽公主此言倒是希望微臣做些什麼?」

      太傅大人一本正經的戲弄人才最是厲害呢!聶清麟實在是招架不住,只能是紅著臉兒,連連說「太傅誤會了,其實本宮也是想好好地選一匹馬來著……」

      上次太傅教授騎馬,一路便是教到了營帳裡,這次太傅倒是教授得有板有眼的。被太傅健碩的臂膀圈圍著,沒有墮馬的憂慮。太傅帶著公主在馬場裡奔跑了幾圈後,便是命人打開了馬場的門,帶著侍衛,又是一路跑出了宮門。

      徑直跑向了城外的尤雲山。順著盤山路跑到了尤雲山頂,不遠處的京城便是盡收眼底。

      幾代的都城甚是繁華,展眼望去便是一副綿延開來的市井宮廷的長卷。

      太傅輕攬著懷裡的佳人,低聲說道:「待到這山河繁穩,我們就大婚……」

      聶清麟心裡一沉,她注意到太傅說得是大婚二字。

      只是大婚之時的皇帝是誰便是不言自明瞭。太傅突然下了這等承諾,換做是那個郡主林妙聲恐怕已經是喜極而泣,謝主隆恩了吧?

      可是她是誰呢?她本是大魏的公主,又是當今的聖上,一輩子生長在那深宮之中,如今便是又換了個合乎法力的名頭,再繼續在深宮裡煎熬完後半生,替身後的那個男人生兒育女……

      這樣的結果,她該是展顏喜極而泣嗎?

      自然衛冷侯也並不是在詢問身前的人兒,便是如同以往,他下定了一個絕對不會更改的主意罷了……

      本來聶清麟對於葛清遠的邀約心存重重疑慮,甚至決定不去赴約的。可是就在這幾天,發生了一件突發的大事。

      本來京城西郊有片宅院,十幾間屋子。不論白天晚上,門口都有人看守,穿的雖是時下百姓穿的青布衣,但是看他們站立如柱,怎麼看都不是一般人。屋子裡不時有精壯的漢子出入。從宅院往西再走出二十來里就是西屋山。

      這山雖然靠近京城,卻一年四季看不到人影,因為整座山都是光禿禿的一片,不生草木,也沒什麼動物棲息,故而無人問津。這山看起來貧乏,卻是真真正正的寶山,魏朝最近研發的精鐵就是從這裡採出來的。山腳下有上千青壯勞力掄鎬開山,將大石碎成一片片的小石,運到不遠處開爐提煉,再鑄成一塊塊鐵錠,運到這片宅院

      昨兒晚上,滿天看不到一絲行動,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而西郊宅院中的火光似乎是天地間唯一的光亮,吸引了不知多少蟲蛾自投羅網。

      在院外冒出一些黑影。黑影拿出一些部件,一會功夫組合出四台特製的床弩。黑影分散開,布在宅院四個方向上,同時用床弩射出一些圓球,落到宅院外面不遠處。圓球不知什麼材質製成,落地後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冒出一股白霧,藉著夜色像宅院中飄去。白霧飄起後,很快變得無色,將整片宅院籠罩住。

      宅院中士兵大部分都在睡覺,只有值班的十幾個人在院內外巡邏。他們感覺好像聞到什麼味道,感到一陣頭暈,然後就一頭摔倒在地。過了一炷香時間,院外的黑影從黑暗中迅速跑出來,衝進宅院。他們在院中四處尋找時,打開一間屋子,突然一道刀光亮起,劈倒了先進來的黑衣人,原來還有一個沒有沒熏倒。但是在砍死砍傷幾個人後,這唯一清醒的兵士被刺死在血泊中。一個黑衣人在宅門,亮出一盞紅燈,晃了二晃,一會功法,一排馬車駛了過來。

      黑衣人將精鐵的鐵錠全部搬運到車上,藉著黑暗消失了……

      鐵坊被劫的消息讓太傅震怒,那麼多車的精鐵怎麼可能平白消失?可是徹查了一番也是全無消息。

      如今太傅不再讓聶清麟隨意進出書房,似乎很忌憚她聽取國事,她也是在與眾位夫人的詳談中,才聽到了隻言片語的,直覺告訴她要出大事了……

      回宮後,輾轉了幾夜,很快到葛清遠邀約的日子,聶清麟想了又想,決定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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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5 PM

第五十六章

      其實促使她赴約最大的緣由便是衛冷侯的那番話。如今衛侯安排周詳,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水到渠成。可是如果有可能,聶清麟願意冒險一試,畢竟,她也沒有太多好失去的了。

      霓裳閣,是京城裡霓虹錦衣的繁華所在。聶清麟去的借口很簡單,與葛芸兒去看看她笄禮時要穿著的衣衫。

      平日裡聶清麟與這些千金的邀約,太傅還是不太管的,不過單嬤嬤肯定是要跟在其後的,

      霓裳閣不招待男賓,所以京城裡的貴婦人都很喜歡在這裡定製衣服。聶清麟進了那扇紅木大門後,便發現,這裡其實更像是間茶室,一個個雕花間隔的房間很是雅致。只要坐在裡面,便會有店舖的丫鬟送來各色衣樣還有布料的樣子供貴客挑選。

      聶清麟被一位小丫鬟引著坐在雅間裡,而單嬤嬤帶著兩名宮女便守在隔間的外面。葛芸兒就在隔壁的房間換試衣服。

      聶清麟左右環視了下,卻不知道那位葛大人是準備在哪裡偷偷見她?

      就在她環顧四周是時候,面前的那面銅鏡卻緩緩地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位身形與她差不錯的女子,而葛大人就在那女子身後,朝著她默默而恭敬地施著禮。

      原本這裡竟有密室?聶清麟暗暗心驚,然後便與那少女替身交歡位置,走入了密室。

      那個替身在鏡前慢慢地換試著衣物,那單嬤嬤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守在外面倒是不會起疑。

      「臣見過陛下。」待到密室厚厚的門合上,葛清遠立刻恭恭敬敬地說道。

      對於這位臣子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聶清麟卻不曾驚訝,她當初便看出在其他臣子都深信無疑的時候,這個葛清遠卻是已經起了疑心不停地盯著她看,所以她當時便是順水推舟,暗示了下他,畢竟將自己的弱點呈現出來,才是取信他人最佳最快的辦法。

      至於這位葛大人心裡是什麼盤算,她卻還不知情,所以,這次她的單刀赴會便是有打探一二的意思。

      「葛大人多禮了,不知大人將本宮叫到這裡是有何貴幹呢?」

      她並沒有開口承認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只是懶懶地將話題岔開,直接問道。

      葛清遠慢慢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粉雕玉砌的公主說:「公主既然肯來,想必也是有需要下官幫忙的地方,時間緊迫,請公主先講。」

      葛清遠眨著一雙大眼笑著問:「那也未必,本宮是想問一問葛大人鐵錠被搶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葛清遠微微詫異:「這件事不知是哪路賊人幹的,若不是事情鬧得太大,當地的官員呈報上來,許多的同僚甚至都不知那裡居然還有朝廷秘密的生鐵作坊,恐怕一時間難以破案……公主問這是……」

      聽到這,聶清麟微微地搖了搖頭苦笑,當初聽聞此事時,除了感到感到震驚外,其實聶清麟還想知道這一夥賊子是準備用什麼樣的門路將生鐵運走。

      畢竟數量那麼驚人的鐵錠,想要運走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她能知道,受到啟發也許能想出一個遠離京城,不會再被太傅找到的法子。可惜太傅將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而在葛大人這也是一無所獲。

      聶清麟不再說話,準備轉身離開密室,葛清遠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公主的心思,在下清楚,願助公主一臂之力……」

      聶清麟微微詫異,不止詫異葛清遠的逾越,更重要的是握住自己的那隻手甚有力氣,根本不像是個文弱的書生。

      「葛大人……請鬆手……」

      可是葛清遠卻將她一把扯進了懷裡,目光炯炯地說道:「公主被衛賊所困,想要逃脫魔爪,葛清遠願助公主脫困,但是……公主為何不太信任在下,是不是因為在下的能力不夠?」

      只要微微一抬眼,便能看見眼前的青年眼中閃動著的微光,那是不容置辯的赤誠與……愛慕。

      聶清麟心底一陣錯愕,小聲說道:「葛大人有此能力在重重監視中來見本宮,只怕也是背後經營了許久,大人舉一反三的本領連衛太傅也是讚賞有加,本宮怎麼會小看?還請……大人放手。」

      葛清遠似乎才發現了自己的逾矩,連忙鬆開手下跪低聲請罪:「自從知道了公主不欲為別人所知的秘密後,下官的心裡一直覺得猶如炭烤,那衛冷侯不通祖典,什麼欺君罔上的事情都能做出,公主若是長久在衛賊的手裡恐有折辱之憂,是以下官心急了,還請公主原諒。下官還有朝中的一些同仁,一直致力於推翻衛賊的□□,還大魏皇室的清朗,可是如果公主在衛賊手下,下官也是投鼠忌器,不得施展啊!」

      其實聶清麟早就隱約猜到了葛清遠的打算,可是聽到他親口承認,心裡好似默默地感慨,聶氏皇姓的餘威還在,卻是不知這些空懷的熱血的臣子們會是什麼樣的結局,那個衛冷侯……可並不塊好啃的骨頭啊!

      只是葛清遠的愛慕之意,也讓她感到甚是撓頭,她對這竹馬的友情尚且是淡淡的,更何況那男女之情呢?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女,突然被青年直白地表露愛意,頓時有些困窘。

      倒是葛清遠看出了公主的不自在,眼底微微露出黯然的神色,輕聲說道:「公主不必為在下的話感到為難,以公主千金之軀,本來就不是下官能高攀得起的,但是為了公主,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出半個月,下官必救公主脫困,還請公主耐心等待,若是有人拿著這塊玉珮去找公主,還請公主信任他……」展示了手裡的玉珮後,葛清林便畢恭畢敬地請公主離開了密室,與那替身調換了回來。

      當從霓裳閣出來的時候,聶清麟上了馬車,回頭看了看這間京城有名的奢華所在,剛才被葛清遠抓握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她微微皺起了眉,心裡想的卻是:這樣的勢力,根本不像經營得很短的樣子?難道這些臣子們未雨綢繆,英明神斷,老早就料到衛冷侯會有謀反的一天?

      葛清遠站在霓裳閣的高樓上,隔著窗縫一動不動地看著公主的馬車漸漸地遠去。

      直到有一雙玉手輕搭在了他的肩上:「人都走得老遠了,葛郎怎麼還在看?莫不是真看上了那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葛清遠聞言,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身後立著一位面容妖嬈的女子,一身錦衣華服,微微暴露的前襟露出一片粉白而豐滿的胸膛。此時,她正瞇著一雙媚眼,著迷看著這英俊的青年。

      葛清遠一直平靜如水的眼裡慢慢露出了些許的邪氣,輕佻地捏住了女子的下巴,揉捏著說道:「見識過樂瑤公主的風情,就算是您的親妹也及不上公主的萬分之一啊!」

      立在他眼前的,赫然便是宮變以後,便失蹤了許久鳳雛宮的原主人——樂瑤公主。

      在宮外的這些時日,並沒有讓這位大魏最最放蕩的公主清減分毫,風姿更是尤勝從前。

      那女子聽了葛清遠的恭維,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將豐滿的身子磨蹭入葛清遠寬闊的胸膛裡:「葛郎就是嘴甜,將那個沒有見識的黃毛丫頭耍得團團亂轉,可本宮卻不是那麼好混弄的,總是要呈些實惠的與本宮啊?」

      說著,那雙如同靈蛇一般的手便漸往下,極盡風情地揉搓了起來……

      葛清遠淡笑著將樂瑤公主一把推到在一旁的桌子上,衣衫未亂,只褪了自己的裡褲,深邃的眼眸半合,慢慢問道:「雍和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樂瑤的呼吸漸亂,急切地說:「那老混蛋早就肖想本宮許久了,要不是衛冷侯那廝謀反,本宮怎麼能便宜了那個老色狼,本宮陪著他去了江南的別院後,便將葛郎所授的福壽膏給他用上了,如今他是半刻都離不得煙槍,下面的卻成了軟槍,是半點都不好用,葛郎,如今本宮是久旱之地,且不要憐惜,只當本宮是你的賤婢,用力狠些……」

      葛清遠嘴角掛著微笑,小心的掩飾住眼底的鄙夷之色,伸出大掌,動作凶狠地按住了如同勾欄院裡出來的大魏公主……

      大魏朝最年輕的才俊,一向循規蹈矩的葛清遠,雖然未娶妻妾,但是此時的樣子卻似嫻熟得做過百遍一般。

      他聽著樂瑤公主那不堪入耳的浪語聲,可是心裡浮現的卻是那張清雅恬淡的小臉……想到這,他一直平穩的呼吸才逐漸地紊亂,眼裡終於露出如同豺狼一般勢在必得的凶光……

      幾經佈置,那位聰慧迷人的小公主終於跟自己同處於一個密室之中了。方才問著她身上那好聞的味道,差點沒有控制住一直蟄伏在他心裡的猛虎,一時失控伸手抓住了她。雖然及時地控制住自己內心咆哮的邪念,並表露了愛意取信於她,但是聶清遠能夠看出,那永安公主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慮。

      畢竟不是現在身下的那個蠢貨,只怕是這位永安公主以後難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不過沒有關係,山不就人,人可以就山。

      永安公主……我的陛下,你遲早有一天會完完整整地落入到我葛清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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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7 PM

第五十七章

      因為心裡有了忌憚,聶清麟便是刻意疏遠了葛芸兒。幾次邀約都是婉言謝絕,她實在是沒法當面冷淡地回絕葛芸兒,便只能盡力迴避著可能見面的場所。

      雖然小友難得,但是奈何是生在荊棘重繞的皇家,無時不刻不需要辨別一下對方的真心,否則便會是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窮極無聊地躺在宮苑中的紫薇樹下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地想念巧兒,還有……張太醫。

      以前宮中的日子雖是苦些,但是還有是有真心的人陪在自己的身邊,可惜現在就連放鬆的與人聊天也成為了再難成全的奢侈……有時夢裡也會夢到自己坐在小軒窗旁,巧兒正在窗下的小爐子上給她烤紅薯,那時,她便是只要一伸脖,便可以喊:「再多撒些白糖……」只是這樣的日子便是真的一去不復返,算她真的逃出去,也再不能去找他們了……

      那個要降下孩兒的家宅,是承擔不起任何波折的……

      最近太傅雖然因為鐵錠離奇被劫而顯得有些略忙,但是倒是不再似前幾天那樣對她刻意避而不見。可是最近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賊子刺激的,總是帶著她在各種莫名的時間去各種莫名的地方遊玩。

      比如今兒,已經是萬籟俱寂之時,她正準備在宮中好好地養一養氣血,已經躺下了,卻被太傅拉著在濱湖上賞月。

      畫舫精緻,月色撩人,若不是再搭配個哈欠連天的美人,畫面便會更精妙些。

      此間畫舫裡鋪的是南地的軟香木,坐在地板上不但質地乾燥而且氣味迷人,雖然湖水本身就些水腥味,但是卻是進不了船艙,而飛舞的飛蟲也被陣陣木香所阻隔。

      太傅正坐在地榻上,面前的的小茶几的炭爐上熱著小水壺正在裊裊的冒著水汽,細白瓷胎小茶杯裡上好的茶葉正等著熱水的熨燙,展開捲曲的葉片,窗外月色正好,投射進來的銀光灑在這英挺俊美的男子身上,一襲白衣,正好似謫仙臨世,只待吸飽了日月精華,便一朝飛天而去。

      聶清麟有些蔫蔫地坐在太傅的身旁,心裡想著太傅這是要幹嘛?看著四週一片漆黑寂靜,除了拿著火把守在湖畔堤岸的侍衛外,便是再無旁人了。

      有些混沌的腦子突然想到已經是六月之末,鬼門大開之時……太傅難道時殺孽太重,趕在這夜深人靜時候泛舟燒紙不成?看這濱湖,倒是想起之前的一門官司來!她也是事後才知道了太傅命人砍了雍和王妃的綠毛龜的事情,一連打了幾個哈欠後,再也忍不住,眼角帶淚地問:「太傅,是要祭奠靈龜嗎?」

      太傅正在倒茶的手微頓了下,俊臉微側背對月光,陰影籠罩,謫仙頓時成了索命閻王。

      「微臣近日國事甚是瑣碎,想著晚上閒來無事,便是特來陪陪陛下,陛下是覺得這泛舟湖上無聊嗎?」太傅沒搭理皇上不著調的問題,緩緩問道。

      其實太傅也覺得在湖上這麼飄著是很無聊的。

      奈何那天他閒來無事,在公主的寢宮裡翻閱了本俗本,雖然裡面的男女「快」事頗得他心,但是奈何現在這龍珠子便是紙糊的,倒是「快意」不得。

      但是既然佳人愛看這些,便是羨慕這裡的男女相處之道,立時茅塞頓開,叫單嬤嬤把以前在皇帝的寢宮裡差點龍珠子被翻爛了的那幾本找了出來。

      這麼細細一翻閱,便深深覺得這書上的男子真是氣質神韻相似,皆是不得志的窮酸秀才,個個志向高遠,要睡高牆裡的小姐。

      本來寒窗苦讀卻讀不出個功名便讓人看了心焦,偏偏見了小姐便失了魂魄,尋了空子便讓那丫鬟牽線,與小姐花前月下盟誓,上香之時泛舟湖上品茗。

      最讓他暗暗稱絕的是,之前十載苦讀都未出成績,可若是天天這麼吊兒郎當的一味幽約玩耍,把個小姐終於睡得通體舒暢,打通了精元二脈,立時便可高中狀元。一個個窮得只差當了褲子的秀才在勢利眼,棒打鴛鴦的岳父母大人面前揚眉吐氣。

      衛冷侯本身也是文舉出身,想當年他聰慧過人,舉一反三,但是科考前也是下了一番苦功,不敢有片刻鬆懈,卻不曾想天下還有這等便利舒暢的成才之美路?

      尤其是看到小丫鬟代為傳遞書信時,太傅大人立時聯想補全了狗太醫通過安巧兒那賤婢,向皇帝傳情達意的整個過程。

      編寫這等庸書的都是些個甚麼貨色!倒是家裡不養閨女嗎?若是養得嬌嬌嫩嫩的千金,都擎等著褲襠苦悶的窮酸小子前來禍害不成?

      心裡大罵荒誕的同時,太傅琢磨著這皇上已經看了數載此類謬書,想是中毒已深,一時間也是一兩本女戒教導不過來的。倒是不如以毒攻毒,學了這書裡的情調,哄一哄佳人開心。

      只是最近裡白日太忙,也只能抽空趁著月色,拉了這小佳人在湖上吹吹夜風。怎奈少了一味陽光,便是味道大失。

      看著龍珠哈欠連天的樣子,太傅覺得自己居然會信了那等該作燒火引子的破書,心情頓時變得奇差。

      聶清麟再困,這等眼色還是看得出來的。立刻睜大了眼兒,說:「怎麼會呢?朕以前從來沒有晚上游過湖,得趣得很……太傅,還是快些燒紙吧,莫要誤了時辰!」

      「……」

      太傅陰沉著臉命令畫舫靠岸,一個人先邁到岸上來,向前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將準備攙扶公主的侍女推到一邊,伸手將有些動作笨拙的公主抱起,放到岸邊,沒想到公主上了岸,便是來了精神。

      「太傅,若是不急,不如去前面的攤位前吃一碗抄手可好?」

      因著之前參加法會,葛芸兒曾經極力向自己推薦了那個抄手好吃得很。此時突然聞到那小攤子前的香氣,肚子頓時叫得厲害。因為這裡寺廟中常有寄讀的書生,苦讀之餘,入了夜來這裡買抄手宵夜,所以那小攤一般是要過了午夜才收攤子。

      太傅看著那攤子便是一皺眉頭,他在飲食上向來小心,像是路邊這種不乾淨的東西,更是進不得嘴!

      可是看著龍珠子那副嘴饞了的表情,太傅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對身邊的侍衛說道:「去,將那賣抄手的老頭請進到本侯的府裡,讓他做兩碗抄手。」

      聶清麟也後悔自己的多嘴,眼看著快要收攤的老人家被侍衛連哄帶嚇,也是不忍便說:「算了,這等小吃本來是在路邊吃才得趣,進了府裡反而正式得失了味道,還是快些回宮吧!」

      太傅卻是沒有動,皺著眉想了想,拉著聶清麟的小手,朝著那攤子走了過去。

      「來兩碗抄手。」

      本來都是準備收攤的老爺子,見一個白衣的俊美男子帶著個嬌俏的小娘子突然要吃抄手,簡直嚇了一跳,疑心是湖裡的龍王成形,帶著鯉魚仙子夜裡來討要吃食,可是又看見他們的身後是一隊的官兵,只嚇得鬍子都快翹起來了:「這……這位大人,只剩下一份了,恐怕勉強能做出一碗。」

      說著便是手腳麻利地點火燒水,下抄手,待到煮好後,又澆上滿滿一勺子的紅油,便端了上來。

      有個小太監要撈試食,可是太傅卻是擺了擺手,自己拿起湯匙親嘗了一顆,覺得沒有問題後,便端給了公主:「味道不錯,吃吧!」

      此時的太傅,倒是褪去了朝堂上的冷峻……聶清麟突然覺得有些侷促,便連忙舀了一個放進嘴裡……

      接下來,只見她漲紅了小臉,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在一旁的單嬤嬤一個箭步就把賣抄手的老頭拎了起來,瞪圓了眼問道:「老匹夫,倒是動了什麼手腳?解藥呢?」

      老頭嚇得徹底哭了:「老朽做東西一向乾淨,手腳都不曾入鍋,只放了兩勺子辣油,看小姐的樣子是不禁辣的,喝點涼水解一解?」

      太傅攬著龍珠子的腰,卻是一抖一抖地笑開了,只把這船上的悶氣紓解了很多。聶清麟已經是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在宮裡哪裡吃過怎麼辣的飲食,感覺那舌頭是在釘子上碾過一般。

      芸兒之言不可信!這辣糊糊的東西是哪個好吃,太傅大人的心腸倒是一如既往的壞,虧得還有些感動他的試食,這般的火灼滋味卻是故意不提醒她!

      太傅笑著接過太監遞來的小茶壺,低頭餵著懷裡的淚娃娃,卻未曾留意,一道幽深的目光朝著他們往望來……

      濱湖湖畔旁邊就是寒香寺,藏經閣中對著湖畔的窗戶大開,一個黑影正佇立在窗邊,一臉莫測地注視著不遠處的那一對看起來很登對的男女。

      今日本是在這兒約了人,卻不曾想到看到了壓根沒什麼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在這靜寂無人之時,葛清遠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面具,冷笑著看著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將那個嬌俏可人的女子攬在懷中。

      他微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那女子身上所特有的甜香味。

      若是權力也是有味道的,那麼就該是這種吧?

      那似有似無的甜膩,撩撥著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如同千萬條奔湧的江流爭先恐後地在體內奔騰,讓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到難以抑制的瘋狂中。通往權力的巔峰,原來竟有這等甜美的獎賞,怎麼能不叫梟雄競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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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08 PM

第五十八章

      鐵錠的事情查來查去卻是杳無音訊,可是匈奴那邊那是又起了些蛾子。匈奴的老單于因病去世了,經過一番激烈的博弈,最後是屠城的王子休屠烈繼承了王位,成為北疆新一代的霸主。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聶清麟微歎口氣,她想到了自己嫁到那邊和親的八皇姐,也不知道老單于病死後,她現在又是什麼樣的處境。

      沒多久,匈奴的國書倒是遞呈上來了。國書裡大致的意思是雖然新王即位,卻是無意於邊疆戰火,將延續老單于的旨意,繼續與大魏朝和平相處,最好再鞏固一下秦晉之好,新任的單于聽聞皇帝的親妹賢德,容姿出眾,想請皇帝賜婚,將公主許配與他成為匈奴新一代閼氏。

      當國書呈上來時,朝堂之內安靜極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大魏這等皇室裡的親情倫理的事情怎麼會一路跑到北疆之地。而且這個新單于也真是敢獅子大開口,剛剛嫁去一位大魏的公主,居然不知怠足有來求聖上的同胞親妹遠嫁北韁,真也是太恬不知恥了吧?

      再看那蛟龍椅上太傅的神色,簡直是面沉似濃墨,似乎那尖銳的眼色便能把那匈奴使者肚腸劃開戳死在大殿上。就在這時,戶部的侍郎葛清遠出列,低頭向幕簾後的皇上請示道:「皇上,匈奴風俗與大魏不同,不知中原有守孝一說,還請聖上准許,讓微臣與匈奴使節解釋一下,並非皇上不願與匈奴親上加親,實在是孝期未過,就連談婚論嫁也是對先皇的不敬。」

      其他的朝臣們心裡暗暗佩服,這個小葛大人平時的阿諛奉承倒是沒有,不過很有眼色,這等出言拒絕的話,從太傅的嘴裡出來便有推諉之嫌疑,就不大好了,但是葛大人及時出面,化解了朝堂的僵局,真是比吹捧一萬句「太傅大人英明神武」還要管用啊!

      不禁暗自扼腕,沒有把握這口吐蓮花,力挽乾坤的大好時機。

      太傅卻看著匈奴使者微微冷笑道:「單大人所言極是。不過不必了,本侯自當親自修書一封給貴邦單于,向他解釋一下為何不能娶我大魏帝姬永安公主的緣由。若是沒有別的事,退朝吧!」

      待到下了朝,太傅陰測測地對小步走在前面的皇帝說:「微臣是不是該恭喜皇上啊?若不是皇上與那王子當初結下的『情誼』,這休屠單于豈會連畫像都不用看,眼巴巴地便來求與聖上一般容貌的同胞親妹,娶回去做閼氏?」

      聶清麟瞧著阮公公他們離得遠,微微抬頭小聲道:「太傅已經攪了這大好姻緣,幹嘛還要恭喜,難不成是要給朕先封一個紅包?」

      太傅氣得眉尖兒一挑,最近這小皇帝的口齒倒是愈加伶俐,還真有些讓他懷念那個將脖子縮在衣領子裡的軟蛋,可有現在這麼多起刺的毛病,便冷著眉眼說:「皇上若是惱了微臣攪了好姻緣,那倒是簡單,明兒微臣就回了那匈奴使者,只說公主聽了恨嫁心切,即可便是要前往北疆……」

      聶清麟一聽,連忙笑嘻嘻地答道:「太傅莫要玩笑,那北疆有甚麼好玩的,不過朕……倒是有些擔心八皇姐,不知老單于過世後她的近況如何……」

      太傅瞧了她一眼,卻是沒有立時回答。

      安插在北地的暗探早就將匈奴的內鬥情況飛鴿傳書回了京城。那個和親的邵陽公主據說是早在老單于奄奄一息還沒有死的時候,就被他的三兒子休屠宏強行移入了自己的營帳中。

      這個休屠宏據說也是一員猛將,雖然因為親生母親出身不高,無緣單于的寶座之爭,但是他卻是同父異母的小王子休屠烈堅定不移的支持者。休屠烈即位以後,休屠宏也是備受重用,據說手握重兵,為新單于的左膀右臂。

      那個邵陽公主怯怯諾諾的樣子,太傅還是有印象的。夫君尚未殯天的情況下,便被自己的繼子強行拖進營帳裡佔去了清白之身,如果真如邵陽公主當日對皇帝所言,寧願死也要守住貞潔,只怕她的處境已經是凶多吉少。

      只是這邵陽公主入了休屠烈的營寨後,近況如何倒是一時打探不到了。

      衛冷侯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要對她說出此事了。不過休屠烈得到的消息如此之快,倒是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休屠烈也是在京城安插了不少的眼線。

      之前休屠烈就對精鐵的配方勢在必得,現在鐵錠離奇失蹤……是不是也是跟匈奴有關聯呢?

      暫時放下這些煩惱的。待到聶清麟換上了女裝後,衛冷侯便帶著她去了京城外的船塢。

      船塢上來往的貨船不斷,將大魏朝的富庶繁華擴散到其他的城邦。雖然最近幾年國力式微但是依然海外的貿易依然是來往頻繁。聶清麟不知太傅為何帶著她來這裡,便是站在船塢的牌樓前往下望,只見一艘大船在船塢挺在船塢旁最深的港口裡。

      那艘大船的模樣也與其他的不一樣,高大如城,底尖上闊,首尾高昂,將它周圍的貨船顯襯得如同要被碾碎的螻蟻一般。

      不多時,那貨船緩行梯放下,一個高大臉色黝黑的年輕人從大船上率先走了下來,一路健步如飛地走下碼頭,阮公公早早地迎了過去,引著這位年輕人上了牌樓。

      待看到衛太傅時,他卻不似其他人見了太傅的人那般恭恭敬敬,而是很高興地喊了聲:「大哥!」

      聶清麟跟在身後,頭上戴著掛著白色厚紗的兜帽,心裡微微驚詫。這個年輕人居然是衛冷侯的弟弟。

      雖然知道這太傅大人是商賈出身,但是現在他已經是如此位高權重,卻不曾見過他安插家人身居廟堂之上,平日裡也不見有什麼表親來往走動,日子久了便是真要疑心太傅大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孤零零的混世魔王了。

      「阿志原來還記得為兄是你的兄長,你此次回中原故土,卻半刻不肯停留,要是不是船塢的官員及時通報,真是起風的時候便又是要揚帆遠航了不成?」

      太傅雖然話語冰冷,但是那眼裡卻是難得一見的暖意。只讓在一旁的聶清麟有些傻眼,只覺得是這個男子與太傅長得極其相似,倒像是黑版的太傅大人一樣,只不過那渾身的氣質彷彿也是在船上吸飽了陽光一般,倒不似太傅大人那種陰冷讓人寒顫的氣質。

      衛雲志卻是大喊委屈:「明明是大哥不讓家裡的貨船隨意靠岸,我每次可都是按著您的吩咐事先派人與劉總管打好招呼才會靠岸,怎麼到了大哥的嘴裡卻是成了偷偷摸摸了……這位是……」

      衛雲志看到了一直站在太傅身後臉遮著面紗的女子,便有些好奇的問道。

      可是太傅卻沒有介紹公主的意思,只是說道:「你在信中說此次貨物中有些珍奇的,我這次一是來看看你,而是想帶這位貴人看一看,不知阿志方便嗎?」

      衛雲志笑嘻嘻地說:「大哥說的話,哪有不方便的道理?請吧!」

      前面的幾個侍衛取來乾燥的碎木鋸末鋪展在有些泥濘的道路上,讓太傅一行人可以不髒鞋底地一路過去。可衛雲志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他的大哥,衛家出了名的忤逆子,從來都是對女子淡淡逢場作戲一般的大哥,居然一路牽著那神秘女子的手,小心呵護,關懷備至的模樣,真是有些讓人疑心家兄被奪舍了,這偉岸的身軀是住進了哪個憐香惜玉的遊魂?

      聶清麟也是有些驚詫。雖然她老早就知道衛冷侯出身於富戶,但是那種認知裡還是不知這「富」字的限定是幾何。

      當登上這艘大船時才知道,那不遠處還有幾艘沒有進港的大船居然也都是衛家船隊的,除了貨船外,甚至還有十幾艘小型的戰船在貨船旁保駕護航。船上的僕役有許多人的膚色模樣也甚是怪異,一看就非中土人士,但是個個看起來訓練有素,身上統一的布衫上印著個「衛」字。看這大船的吃水量便也清楚,絕非是在近海航運的貨船,這樣的航船可以乘風破浪去向更遙遠的地方……

      看這船隊的規模,便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在大魏朝裡名不見經傳的魏家是何等財力?太傅說僅憑一己之力便是養得起皇上的吃穿用度絕非狂妄之言。

      登上了船艙,聶清麟也明白太傅為何不命人撿些中意的直接送入宮中了,那貨箱綜合交錯,實在是數目驚人。

      衛雲志徑直打開了貨倉最深處的一扇厚重的大門,裡面赫爾還套著個密室,走入其中,才發現裡面是更為精緻的奇珍異寶。大部分是面積甚大的擺件。

      突然聶清麟發現了一面鏡子,居然能清清楚楚照出人的影子,頓時起了好奇之心,微微撩開了面紗,將小臉兒湊近些照了照。

      就在那素手撥開面紗之際,衛雲志便清楚地窺見了這神秘女子的面容,走南闖北,見慣了各色美人的他立時便是呆愣住了,只心道:也難怪一向面冷的大哥也變得柔情蜜意,這等佳人當真是值得一生相守的珍寶。

      衛冷侯見她好奇的樣子便問:「這是什麼鏡子?」

      衛雲志連忙說:「這是鍍銀鏡,在西陸很是流行,不過像這塊能照滿全身的工藝很複雜,卻是少有的,這位小姐若是喜歡,只當命人打包好送與你了。」

      說完這番話時,他本以為這小女子會露出驚喜的表情,滿臉激動地表示感謝。卻不曾想,那小女子卻是淡淡一笑,只輕聲說了句:「有勞了。」那淡定的神色,似乎別人送她一座金山都是理所當然的。衛雲志心裡有些微微愕然,只心道這小女子年紀看著不大,為何這麼倨傲?

      他卻不知這小女子本是出至皇家,如今又位列九五至尊,雖然被他的家兄架空得並無實權,但是自小的教養,就算是真見了稀罕的物品,又豈會像小門小戶的女子那般驚喜得失了態?

      如此又挑選了幾樣不多見的擺件後,聶清麟便有些受不住船裡的濁氣,可看太傅的意思又是沒有挑選完的架勢,只是看到了合適的,便點點手指吩咐下人搬下去,便在一旁強忍著,最後倒是忍耐不住咳嗽了幾聲。

      太傅這才回身看了她,微微皺了皺眉便牽著她走了出來。

      單嬤嬤扶著她入了船上的內室休息。而太傅似乎還是要跟自家的弟弟說些要緊的,好一會兒都沒有上來。

      單嬤嬤見公主的嗓子還是不大舒服,從身旁宮女那取來隨身拎著的漆木的盒子,從裡面取了茶盞和一個精緻的帶炭座的高腳小水壺,在壺裡注上了帶來的山泉水後,又在炭座裡塞上一小塊點燃的香炭塊不一會壺裡的水便熱了起來,正好泡上一杯香茶。

      當衛雲志跟在兄長身後也來到內室時,看到的就是一位婆子帶著三位侍女服侍那女子喝茶的情景。

      衛家雖富可敵國,教育兒女卻是從不講奢華,尤其是兒子更是杜絕了那吃著祖宗的福祉貪圖享樂的念頭。所以他也好,如今已經是大魏權臣的大哥也罷,在吃喝上都是沒有太多的講究的。

      原來自以為這是個攀附了大哥富貴的,有些恃嬌而傲,目中無人。

      可是現在看這位女子,但是喝茶一樣便是有著繁瑣的講究,一看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大哥是一向是納妾而不娶妻,這女子看著髮式,也不像是入府開過臉兒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高門大戶,放心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與大哥一同外出?

      衛雲志的船隊只是臨時靠岸補充給養,現在海上風頭真勁耽誤不得,與難得一見的兄長話別後,又有侍衛將太傅給弟弟準備的食物還有衣服、藥品的大箱子抬上船後,大船就準備拔錨起航了。

      站在太傅的身旁,聶清麟的心裡卻是有些感慨,方才在太傅與親弟的隻言片語裡,她也聽出了太傅的全家並不在中土,而且太傅也甚是不願家人隨意回來一般。

      只是微微一想,聶清麟就明白了內裡的緣由。太傅當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只怕這大魏的龍椅早就是被他覬覦許久了。

      原先看著衛冷侯對著新歡舊愛都是薄情寡淡的樣子,原以為他便是個不重情的人,身旁的人左右都是可以利用,可以驅使,可以享用的罷了。

      不過冷心冷清的大人對家人倒是極其重視。篡權奪位便是將身家性命全都押注上的豪賭。贏了,君臨天下;輸了,滿門抄斬。可是太傅卻是藉著家中的商賈身份,將全家移至出中土,倒是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在回程的路上,聶清麟在馬車裡閒來無事,倒是好奇問了太傅關於航海的事情。聽了太傅的隻言片語頓時暗暗羨慕了一來,如若能夠出海,不再受陸路邊疆的束縛,那將是怎樣一副遼闊畫卷?每日晨起,看到是白浪吞天,波瀾沃日的壯闊景象,去過的地方是一個個地理圖志都沒有記錄過的奇異國度,那又該是何等傳奇的一生呢?

      「太傅為何甘願放棄族中的事物,而身居朝堂?」一時沒有忍住,到底是問了出來。在她看來甘願放棄那樣的精彩,卻是在朝堂中每日算計,也是在是個沒見識缺魂的選擇了。

      太傅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明白她為何問出這樣的話,臉色似乎比在朝堂面對匈奴使者還要黑上一些。狠狠地瞪了聶清麟一眼。龍珠子一向是識趣的,將太傅不欲多言,便是安靜地閉了嘴。

      過了老半天,太傅才神色鎮定地終於回道:「本侯暈船……」

      大海中行駛的船與平時運河湖中之船不可同日而語。一旦巨浪襲來,船身顛簸真是翻江倒海。謫仙的太傅上了海船就會吐得七葷八素,仙氣全無,不但如此,文武全才無所不能的太傅大人還不會游泳,這樣的衛冷侯就算有心繼承家業也是無力啊,只能做了一條困在旱地的蛟龍,沒事的時候征地廝殺,玩弄權術,過一過旱地深海掀波瀾的癮頭。

      聶清麟聽完了太傅的一番解釋,突然有些眼角垂淚,原來竟是這般可笑原因,讓大魏朝出個邪魅狂狷的大佞臣!

      回去的路上,聶清麟也不知是怎麼了,微微覺得有些肚痛,她原先是之當著自己方才茶水飲得太急,稍微有些不適,可是當她慢慢地起身時,卻發現扶住自己胳膊的太傅大掌微微一僵。

      待她順著太傅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方才壓在身下的白色羅裙上被殷紅的液體染上了朵朵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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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3-7 09:11 PM

第五十九章

      聶清麟一時愣住了,直覺以為自己是方才蹭到了什麼髒污的東西。

      可是衛冷侯卻是目光如炬,只一眼就看出那是不容錯認的血跡,他面露出壓抑不住的喜色,隨手拿起馬車上的一條薄毯子將她的下半身裹住,一路抱回到了鳳雛宮中。

      「太傅這是為何?」她不解地問道。

      太傅低著頭,薄唇微微翹起,露出了裡面光潔的牙齒:「本侯的果兒長大了。」

      不過很快,聶清麟也是從容嬤嬤哪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不同於喜形於色的太傅,「葵水」二字真是讓聶清麟輕鬆不起來。

      御膳房送來了老薑與新搾的紅甘蔗糖的薑糖水,裡面還放了聶清麟愛吃的紅棗。單嬤嬤早早備好了幾十條白棉布條帶,雖是新的,但是也是用熱水煮過再放到陽光下曬乾,染上陽光的溫暖後,裝好了專門供皇家使用的香衣草的草木灰,散放著淡香的味道很是素雅。

      聶清麟半躺在榻上,手裡捧著個小小的手爐熨燙著肚子,模模糊糊地想著:原來做女孩是這麼般的麻煩,若是母妃當初真是把自己生成了男子,該有多麼暢快?

      顯然她眼底的苦楚並沒有感染到太傅大人,待單嬤嬤幫她整理更衣完畢後,衛冷侯大步走了進來,親密地一把摟住了她,在臉蛋上親了親。

      身下墊著棉布條,聶清麟只覺得全身都是不好的,略有些排斥太傅的親近,只在他的懷裡扭啊扭的。太傅大人最近心思被話本熏陶變得細膩了不少,居然有些體察了少女初潮時憂鬱彷徨,居然並沒有再堅持下去,只是將她輕放到了一旁。

      「該來的時候不早點來,偏偏剛去碼頭吹了硬冷的海風倒是來了,公主的身子本就寒氣大,一會讓嬤嬤再給你預備些熱湯喝一喝。」

      聶清麟將臉埋在枕席間,悶悶地說:「這天兒本就熱,再喝些熱湯滿身是汗,倒是要人火兒死了。太傅不知道現在的滋味,倒真是輕鬆,本宮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太傅大人半瞇著眼,突然想起自己誤以為喜歡上少年時的憂鬱彷徨,龍珠子怎麼會知道,其實那時內裡滋味半點不遜於少女初潮的憂傷……便是陰鬱地長出了口氣。

      待他有與別彆扭扭的公主溫存了一會後,便走出了鳳雛宮。沒有走幾步,便看見遠遠的宮中角落突然是濃煙滾滾,火光一片。

      太傅微微瞪眼,厲聲去問身旁也傻了眼的阮公公:「快派人去瞧瞧,這是怎麼了?」

      在這炎炎的夏日,宮中最偏僻的角落——冷宮別院生起了一場詭異的大火。因為別院是外嚴而內松,只要阻斷他們與外界的聯繫,他們在別院裡是如何度日的,侍衛們倒是不大管的。

      別院的這場大火起得突然,漫天的火光直衝雲霄,宮中的各個宮門口都是有銅製的大水缸的,常年盛著水以防走火,但是這火起得太快,像是澆上了油脂一類用以助燃的,火苗一起便是勢不可擋,邊僻之地,設備簡陋,幾桶水潑出去也是杯水車薪。

      一場大火一場慘烈。別院裡囚著的那些皇子妃嬪們居然沒有一個逃出生天的,死得乾乾淨淨。

      這一下子朝野震動,民間謠傳四起,都說這衛冷侯要取而代之,殺盡聶家皇姓!

      可是聶清麟卻心知,這肯定不是衛冷侯干的。那是個多麼驕傲的男人,就算宮變之時,都是堂而皇之的從正門闖入,當著先帝的面兒,一字一句的控訴了他的罪狀後,再手起刀落。

      那是在沙場上磨礪出的殘酷與利落,殺人,但是卻不會折磨人。可將那一院子還包括沒成年的皇子在內的婦孺們一把火燒死?讓他們在濃煙熏嗆中,無助地哀嚎死去?衛冷侯不用,也不屑於這般下作的手段。

      雖然大火已經撲滅,深宮的各種宮苑裡到現在還能聞到那股子難聞的焦炭味,沒有入別院的宮妃們暗自慶幸著自己的幸運,有那以往有些交情的死在了火中,雖是有心祭奠一番,但是卻怕落人口實,只能深夜在被窩裡偷偷落幾滴眼淚。便又忐忑自己的命運,擔心衛賊朝著剩下的先皇遺親下手。

      聶清麟也是兩宿都沒有睡好,每天起來都是蔫蔫的。而且她被禁足了,這幾日都不許出宮,甚至不准在宮苑裡亂走,宮殿四周的侍衛又增加了許多,銅缸也增添到數十口,完全破壞了宮苑原本的素雅氣息。

      聶清麟坐在窗邊,眼望著宮院子裡的這成片的大缸,真是猶如釀醋的作坊一般,可是她無心懊惱,心裡卻是流轉著千百的念頭,

      這背後之人的用心可真是歹毒,不惜聶氏皇姓的數十條性命來抹黑衛冷侯,就算衛冷侯真有即時登位的心,現在也是要生生地打住了。因為就算衛侯是個不拘小節,不在乎史書記錄的,卻不能不顧及普天黎民百姓的私下非議。

      搖搖欲墜的龍椅坐來又是有何用呢?

      閒悶在宮裡,腹中又有些不適,聶清麟便想起了在寢宮裡的貓咪絨球。當初她女兒身回府的時候,太傅借口怕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許她把絨球抱回來了。可是這幾日見她閒著實在太煩悶,幾次提到了絨球,便終於點頭,借口皇帝懶得養了,讓阮公公把寢宮的貓咪抱給了公主。

      替公主梳頭的那個靈巧的宮女,見了貓咪多的毛色有些發髒,連忙打了水來,替絨球洗了個澡,用又用小梳子將貓咪的長毛梳理順滑打扮一番後,才將貓咪抱給了公主。

      聶清麟接過了貓咪,只一眼就看到了這貓咪打扮得甚是精緻,貓脖上掛著一隻溫潤的玉珮,赫然是葛清遠在霓裳閣給自己看過的那一塊。那個叫秀兒的快速地瞟了眼正在外屋忙碌的單嬤嬤,小聲地說:「現在時機成熟,葛大人會安排公主逃出宮門,公主且做好準備……」

      若是早些時日,這等能出宮的機會還真是會讓她欣喜異常吧?

      聶清麟輕撫著貓毛,貓咪的身上傳來的是淡淡香精的味道,可是她卻總是感到那別院焦炭的味道縈繞在鼻息間揮之不去……葛大人真是好手段,手居然伸得這麼長,就連她的身邊也安插上了人……最後,她慢慢地抬起了頭,望向那個一直笑吟吟的小宮女:「秀兒的手倒真是巧,只是這玉珮掛在貓兒脖上反倒是增添了累贅,還是卸下去吧。」

      說著便解開了領扣,將那塊玉珮不輕不重地拋給了秀兒。

      秀兒微微錯愕,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聶清麟。方纔她的舉動分明是拒絕的意味明顯。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聶清麟冷淡地說:「下去吧,最近本宮也是用不上你了,一會讓容嬤嬤給你安排外院的活計吧。」

      無原無由,總不能將這小姑娘直接送回內侍監,那便是要了這姑娘的命。聶清麟長歎一聲,生在皇家,終是少了副視他人如草芥的心腸,這也是六藝外一定要掌握的技能,可惜她終是學不會……

      見單嬤嬤要進內室了,她才半咬著嘴唇起身。握緊了玉珮慢慢地走出了內室。

      聶清麟抱起了絨球,走到了書桌前。與那葛大人接觸久了,她便總覺得他有些莫名的熟悉相似,卻總是說不出來。可是那次霓裳閣一聚,尤其是被他重重一扯後,她倒是頓悟了葛清遠這個看上去溫文穩重的青年是跟誰相似了。

      雖然樣貌年齡皆不相同,但是那雙年輕的眼裡閃動的光,勃勃野心與慾念交織的眼神,與那位高居蛟龍椅上的人是何其相似?

      自己那時倒是無意中幫助了一個什麼樣的男子?以前身居後宮,只要獨善其身便好,可是此時聶清麟終於頓悟到了身處在權力漩渦中的可怕。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無心之舉帶來的最後結局究竟是何,誰也是預料不到的。

      不管那場別院大火究竟跟這位立志要匡扶聶姓正統的葛大人有沒有關係,聶清麟的直覺都在拚命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也許比太傅還要可怕……

      就在聶清麟想著怎麼才能不露痕跡地將那小宮女遣離自己的宮中時,意外接到了一封請柬。

      在外遊歷了許久的雍和王爺終於回府了,而且馬上就是他的五十壽宴。因為雍和王妃的生辰與王爺只差幾日,倒是索性一起擺了,以示夫妻雖然久久分離,但依然是情深如舊。於是發出請帖,恭請各府的大人與家眷一同前往王府壽宴。

      若是別人,估計這個時期是不大適合擺開宴席的,但是雍和王年少就是個放蕩不羈的,跟衛冷侯雖然差著年歲,但是二人脾氣秉性都是很相投的。恩師既然要開宴席,這個面子衛冷侯當然是要給的,本想著不讓公主出宮,但是又一想既然是有自己跟著,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便帶著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壽辰那日,聶清麟準備停當便是上了馬車。卻看見太傅騎著一匹駿馬急急地看來了宮門前。聶清麟微微撩起門簾,望向太傅大人。

      太傅衝著她笑了一下,翻身下馬後,一個箭步便登上了馬車。

      又是幾日事務繁忙,都沒有時間看看這鳳雛宮裡的小主了,今日一見便又是如隔三秋的想念。

      上了馬車後,便在那飽滿的額頭上重重的一吻後道:「聽單嬤嬤說,公主的身上已經見利索了?」、

      聶清麟被問得一窘,只輕聲道:「原當是太傅問什麼要緊的,怎麼上來就問起女兒家的私隱?單嬤嬤比本宮還清楚,她說是就是嘍。」

      可是心裡卻是暗暗腹誹:這單嬤嬤也不知昨兒吃了什麼,一大早便是上吐下瀉,實在是沒法跟來,都病成那樣,居然還有閒情向太傅稟報自己紅潮已撤,真是盡忠職守啊!

      太傅也聽出了她的不悅,卻是微微一笑:「今晚吃完了宴席,公主不要回宮了,微臣帶公主一起回府可好?」

      雖是問話,可是聶清麟卻清楚太傅根本就沒有詢問的意思,心裡是微微一沉,她自然清楚今晚太傅要求自己留宿府上的話,絕不是以前嬉戲胡鬧那麼簡單。

      太傅伸出長指微微抬起她低垂的小臉,突然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條銀鏈,銀鏈的墜子上是一塊玉製的觀音,那觀音的表面微微有些裂痕,卻被金絲細細地修補纏繞好了:「這玉珮是微臣的娘親的傳家之物,當年她給要出關駐守邊疆的微臣親手戴上,又在戰場上替微臣擋下了致命的一箭。如今微臣給公主戴上,希望它也能保護公否極泰來,時時刻刻都能平安。」

      這也是跟話本子學來的另一手浪漫,原來男女相交前還是要交換信物,才能博得這女兒家的心的。窮書生們送不出金銀,大都是傳家之寶,折扇一類的。

      只是這麼一來,倒顯出了太傅大人的劣勢,家中太過富庶,寶物不計其數,哪個能顯出心意倒成了難事。思來想去,只這一樣能堪次大任!

      聶清麟沒想到這舊物竟有這般來歷,微微驚詫地抬起了頭。

      「本來微臣是想著,過段時間便頒布聖旨,將公主許配給微臣。可是匈奴使者突然求親,尚在京城,此時頒布婚訊,那便是直接與匈奴撕破了臉面,卻還要再等上些時日。可是微臣是個沒耐性的,實在等不了那麼久了,只是希望公主不要誤會臣的誠心。出府時,臣已經命劉總管外宅裡備下了紅燭喜燈,總是要拜過天地,才好與公主洞房的……」

      看著眼前的小人兒瞪圓了眼睛,太傅再忍耐不住,再次附了上去。含住了那嬌唇。他沒有告訴聶清麟的是,明日他便要啟程去南疆了。乞珂公主來了密信,她的哥哥的軍隊突然增添了一批武器,各個鋒芒異常,她聯合的部落死傷無數。

      太傅心知,若是不能及時穩住南疆各部落的人心,只怕南疆王一人獨大,這些日子的努力全是要全軍覆沒了。看來……那批精鐵鐵錠的下落倒是有了著落了。南疆情況複雜,飛鴿傳書太過麻煩,他必須前去親自部署。

      可是他這一走,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不能將這小人兒呆在身旁,也是只能一夜溫存後便要吻別睡夢裡的佳人了……

      雍和王府的府宅排場非凡,威武的石獅子兩旁,一共有五十根帶著石眼的石樁,京城建築規格要求嚴格,畢竟天子腳下不好逾越禮制。這麼多的下馬石,是一般的王府不能設置的。

      眾位賓客在這裡紛紛下馬下轎。進了府宅。

      下車時,聶清麟瞟了正在挪動下馬凳的宮女秀兒一眼,這才發現今兒出行,她居然也跟來了?壓抑住不悅,她還是帶著隨行的宮女入了王府大門。

      太傅與公主一前一後,來的稍微晚些。當兩個人進去宴客廳時,眾人都是抬眼望過去。

      只見太傅首先進來,他身著一身白色的薄長衫,,寬挺的腰帶束縛著筆直的腰身,外面罩著淡灰色的紗袍。夏季衣衫輕薄,但是卻更加突顯了太傅糾結雄健的身材,雖然眉眼如畫,鼻樑高挺,薄唇微微翹起,手握一把碧玉傘柄的折扇,但是那一身武將的肅殺卻是閒適的表情遮掩不住的。

      他走到廳堂門口卻是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止住了腳步,停在一邊微微低頭耐心等待自己身後的公主進來。

      在場大部分的大人們都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看這個跟皇帝長得很像的公主,如今沒了朝堂上階梯的阻隔,倒是將公主的鳳儀看得清楚。

      小公主今兒身穿的是一件淡淡鵝黃的抹胸羅裙,外面罩著同樣顏色的輕紗,依然是最最簡單的宮鬢,髮釵樣式簡潔而素雅,露出光潔的額頭。

      聶清麟也是吸取了上次寒香寺的教訓,今日人多眼雜,太傅自從別院大火後,便是一直架在火上炙烤。她一向識趣,而且宮苑的慘劇剛剛發生,雖然是被太傅強制壓住了風聲,眾人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死去的卻是她的同族,怎麼可濃妝作華麗裝?可是因為打扮清爽,卻在一群胭脂水粉淹沒的女眷中顯得格外搶眼。如同夏日的清風吹進廳堂,讓眾人眼前一亮。

      看著太傅大人微微彎腰,伸手有請公主坐到女眷的主席中去時,只覺得這一男一女都不夠眼睛去看的,人中龍而女中鳳也……

      待護送公主去了女眷的席位後,太傅才折返回來,走到正在和眾人寒暄的雍和王的面前。

      等到走到近前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許久不見的恩師清減了許多,昔日魁梧的身材,如今卻像是布袋裡挑著的竹竿子,看上去晃晃悠悠。

      「祝王爺福如東海,多日未見一切可好?」太傅微微笑道。

      雍和王爺也笑著還禮,將太傅大人主位上安坐,一時間便是開了宴席。觥籌交錯,甚是熱鬧。

      女賓與男客雖然分割在兩個廳堂,但是僅僅是一簾之隔。隔著珠簾,聶清麟一眼看到了不遠處酒桌上的葛清遠。

      他坐在桌旁雖然是含笑與同桌的大人們推杯換盞,但是那雙眼兒卻輕輕地飄向了她,目光裡略有些冷意。

      想來是秀兒已經將她的意思轉達給了葛清遠了吧?

      別院中的聶家皇姓慘遭橫禍,想必人人都認定是衛冷侯所為,此時葛大人如溺海沉舟時的救命稻草一般伸出了援手,按照常理,自然會讓被大火嚇得魂飛魄散的小皇帝牢牢握住,巴不得立時便逃出宮門。

      可是她卻是斷然拒絕,大人的臉色又怎麼會好看呢?想來認為她屈服在太傅的淫威下,已經甘心為虎作倀了吧?

      聶清麟微微地收轉回目光,慢慢地飲著自己的杯中之酒。宴席後的節目也甚是熱鬧,王爺請了不少的戲班子前來助興。

      不過太傅的心早已飛到了別院中去,正待起身要告辭,卻看到公主似乎不勝酒力,被侍女攙扶著,由林妙聲引著一路進了內室休息。

      於是他便有坐了下來,心裡想著等龍珠子醒了酒,再走也不遲。

      只是這一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卻還不見公主出來。

      衛冷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便是顧不得男女之防,逕直走老王妃那,說道:「公主臨出宮的時候,皇上特意囑咐不宜太遲回宮,不知可否由老王妃請公主出來……」

      正說著,卻看見公主已經被一名侍女攙扶著出了廳堂,看那意思是要先上馬車了。雖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是那身鵝黃色的衣衫不容錯辨。

      太傅心想:這是喝了多少?也不告辭便徑直離去了?

      心裡又氣又惱,向王爺告辭後,便也跟著出來了。

      公主已經上了馬車,王府前人來人往,實在是不好也跟著上了馬車。太傅翻身上馬,在前面緩緩前行,與馬車一前一後便是來到了自己的外宅。

      劉總管早已經恭候在門口,將太傅來,便命人開門,能夠看見宅院裡張燈結綵甚是熱鬧。

      太傅微微一笑,翻身下馬,準備抱著車裡的公主下車,

      公主似乎已經睡熟,頭輕輕微垂,靠在車廂之上。

      太傅輕笑著伸手去抱。

      可是只這一下,他便覺得這手裡的觸感卻是不對!不夠軟,不夠輕,他目光一冷,伸手抬起了公主的臉……

      他懷裡的哪是公主,赫然是依然昏迷不醒的林妙聲!太傅猛地將她甩回到車廂裡,有一把拽住了方才攙扶著公主的侍女,厲聲問道:「賤婢!公主在哪?」

      那秀兒清秀的小臉突然露出了十足惡毒的笑容:「公主不願忍受你這個奸賊的擺佈,一早便是想好了計策,她現在早已經恢復了自由之身,去找自己的情郎去了,狗賊,想得美!公主也是你這等下賤出身的能染指的?」說完嘲諷地大笑了起來。

      衛冷侯的臉如同千年寒冰,伸手抽出了侍衛的寶刀:「說!她去哪了?」

      那秀兒笑著看著抵著自己脖子的寶劍,突然一頓,咬破自己口裡的毒藥,抽搐了幾下後,便自盡身亡。衛冷侯狠狠地看著這倒地氣絕的侍女,又抬眼望了望那宅門裡的喜慶的紅色。冷峻的眉眼慢慢地被血紅色所浸滿

      他大喝一聲,猛然一刀剁下了那該死一千遍的宮女的頭顱,一腳踹飛後,厲聲喊道:「派人封住城門,回王府搜查,務必找出公主!」

      當整個京城的街道都被一隊隊官兵所佔領時,聶清麟在一陣飄飄蕩蕩的眩暈中,也漸漸有了觸感。她只覺得一隻微微發涼的大手在自己的脖頸間游移……

      她慢慢地睜開了眼,只見葛清遠地半臥在自己的身旁,深邃的眼眸裡略略泛著邪氣,那隻大手正在放肆地摸著自己胸前露出的雪肌。

      聶清麟一個激靈,掙扎著撥開了他的手,睜大眼打量了下四周,卻發現這並不是王府,便問:「本宮這是在哪?葛大人為何如此放肆?」

      葛清遠將手指移到了自己的鼻下,輕輕嗅聞著沾染著美人香氣的指尖:「公主正在船上,微臣依約助公主逃離了衛賊的魔掌,只是不知公主是否感恩,賞賜給微臣一夜芙蓉帳暖,枕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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