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閒閒的秋千 -【錦繡嫡女腹黑帝】《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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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38 PM

  第150章:這府裡橫豎是少不了人口

  老夫人嘆了口氣,指著阮一鶴道:「回頭老四去了任上便好了,如今只得擠擠罷!」

  阮一鶴苦了臉,說道:「這才幾日母親便煩了兒子,再住下去,怕是要大棒子趕人呢!」

  說的眾人笑了出來。

  阮雲歡抿唇一笑,說道:「祖母怎麼忘了,再過些日子,家裡才要添人口呢,到了明年過年,怕是連擠的地方都沒有。」見老夫人揚眉,便笑道:「祖母忘了?樊姨娘肚子裡,可是有祖母的孫兒呢!袁姨娘進門雖只一個月,但也是早晚的事兒,這府裡橫豎是少不了人口。」

  「嗯!」老夫人點頭,抬頭向秦氏望了一眼,說道:「說起這兩位姨娘,我倒一時忘了。她們不比尋常的侍妾,這進府的時候雖然按規矩只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婆子,有侍郎府和中郎將府的臉面,我們卻不好委屈人家,這樊姨娘又有了身孕,屋子裡該添幾個人才是!」

  秦氏皺了皺眉,說道:「方才還說屋子逼仄,這一會兒又要添人,偏院裡不過三間屋子,卻又哪裡住去?」

  阮一鶴聽她頂撞老夫人,臉上微微變色,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卻又忍住。

  阮一江、阮一士兄弟年年回京,倒是知道她素來跋扈,只是對望一眼,也默然不語。

  阮一鳴皺眉道:「母親不過說這個道理,沒處住,等春暖了,在後園子裡辟地再蓋幾處院子便是!」

  阮雲樂聽的張了嘴,失聲道:「後園子裡?那豈不是毀了景致?各府的小姐們都說我們的園子好呢!若是住了姨娘,我們上何處玩去?」

  阮一鳴皺眉道:「那又如何?總不成讓姨娘們住到留華宛去罷!」留華宛便是當初月嬌帶著程謹住過的客院,因臨著前院,並不適合內眷長住。

  阮一江聽了片刻,說道:「大哥,這話本不該我們來說,我們府後原來的園子荒廢了幾年,如今既然府裡添人口,何不再修葺修葺用了起來?」

  一句話提醒,阮一鳴點頭道:「嗯,到時將雲歡、雲樂移到園子裡住去,府裡屋子便寬鬆一些,你們回來也有個安置處!」

  阮雲歡忙笑著擺手,身子向老夫人身邊蹭了蹭,笑道:「我可不去,那園子離祖母太遠,來回一趟要走許多的路,雲歡也懶得搬家折騰!」

  老夫人笑,「幾時變的懶了?」

  阮雲歡笑道:「若是旁處,雲歡自然願意走動,只自個兒府裡,得閒去玩玩也倒罷了,成天走那遠路,便想偷懶!」

  「那便罷了!」老夫人笑道:「園子修好,你將你幾個姨娘移過去,關上門自個兒鬧去!」

  阮雲樂大聲道:「不要,雲樂也要住新屋子!」

  「好!好!你也去!」老夫人笑應。

  兄弟四人提到園子,頓時都來了興致,阮一江道:「那碎玉湖邊的書齋,我們常在那裡下棋看書,到了夏天滿室的荷香,說不出的愜意,此番定要修出來才好!」

  阮一士笑道:「二哥便只是喜歡讀書,我只惦著楓樹林後那片草地,我們時常在那裡蹴踘。」

  阮一鶴忙點頭,說道:「那裡緊靠著大哥的院子,我記得有一次,三哥將蹴踘踢到大哥的院子裡去,被大哥好一頓數落。」

  說的兄弟幾個笑了起來,仿佛一下子回到一起在園子裡讀書玩樂的年少時光,均是眸光發亮。

  阮府後的園子,原是阮老太爺在時置下的產業,與相府相連,此刻阮一鶴所住的院子本就是那片園子的一部分,只是後來老太爺過世,阮一江、阮一士分出去另過,阮一鶴又赴了外任,公孫氏逝後,阮一鳴身邊的幾個侍妾又被秦氏趕的趕,發落的發落,府裡一下子冷清下來。

  阮一鳴見諾大園子空蕩蕩無人居住,便從相府給阮一鶴的院子另開一道門,將原來的園子封了。此刻兄弟幾個說起,想著樊香兒之後,必也還能再添幾個孩子,相府眼見便要人丁興旺,便不由的心頭火熱,恨不得立時將園子恢復原樣。

  這裡說的正熱鬧,卻聞秦氏淡道:「那邊空著的園子,有府裡這邊兩個大,荒這許多年,要想修葺出來談何容易?怕是饋中沒有那麼多的銀子使用!」

  一句話,像給一盆燃的正旺的火焰燒上一盆涼水,眾人頓時不語。

  相府中一向是她主持中饋,旁人手中並沒有多少銀錢,阮一江、阮一士兄弟已分出去另過,也沒有為這府裡出銀子的道理,便是阮一鶴,攜家帶眷赴了外任,那點薪俸也只顧得了自個兒,如今聽她說沒錢,便都說不出話來。

  實則眾人心裡都清楚,相府雖然比不上那些名門旺族,卻也有幾處田莊、果園、房產,一年收成再少,這些年下來,也斷不會理不出一個園子。只是她是長嫂,既說出這種話來,旁人卻無法開口。

  靜默中,但聞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這倒不妨,雲歡手中雖然無錢,此刻卻有幾十個人可用,都是做粗活的,整修花輔,清理湖岸,便是倒掉的屋宇,都不妨交給他們。如此一來,便只剩下重整屋捨的細致活兒,待到春暖,再請工匠也不遲,豈不是省下許多工錢?」

  秦氏向她一瞧,冷笑道:「大小姐是說那三房陪房罷?這麼說,用他們是不要錢的?」

  阮雲歡淡笑道:「自個兒家裡的奴才,哪個還敢要錢?府裡縱不用,此刻雲歡也是白養著他們,差到府裡來,卻又比工匠好使喚一些,只要粗茶淡飯管飽便是!」

  這半年來,阮一鳴見她處處和秦氏計較,倒沒想到這會兒大方起來,點頭道:「這倒是個法子!」

  秦氏心裡盤算,那園子是相府的產業,任她阮雲歡再刁鑽也謀不去,修了出來,總歸是在她手裡來管,倒是自個兒得了便宜,便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阮雲歡笑道:「若是爹爹、母親覺著可行,待將年過完,雲歡便命他們進府!」

  秦氏想了想,說道:「那園子後牆臨街,先在那裡開道門,一些奴才,不要到府裡來晃!」

  阮雲歡含笑道:「這個自然,到時只請母親派幾個家丁護院過去監管便可!」

  秦氏點頭,此事便算定下。

  又坐一會兒,客人陸續到來,阮一鳴便率三個弟弟到府門迎賓,秦氏帶著三個妯娌赴後院張羅,阮雲樂聞說有相好的小姐到了,便也奔了出去。阮雲箏等小姐妹耐不住性子,便也跑到後院去玩。

  老夫人忙著命丫鬟、媽媽們跟上,眼見著一眾孩子奔遠才又回來,向阮雲歡瞧了一眼,問道:「雲歡,你又搗什麼鬼?」

  阮雲歡扶她坐下,嘆道:「祖母便不聞,前幾日不知道為何,母親屋裡的杏兒和樊姨娘屋裡的巧慧吵了起來,不知道說了什麼,氣的樊姨娘動了胎氣,累爹爹守了一夜。若是就這般也倒罷了,若是一個不好傷了腹裡的胎兒,怕是後悔莫及。雲歡想著將那園子收拾出來,大夥兒住的遠遠兒的,想吵也讓她們吵不著,豈不是好?」

  老夫人笑了出來,說道:「怕是你也瞧著她們煩罷!」

  阮雲歡抿唇一笑,說道:「她們便是煩,也煩不到雲歡,只是雲歡手裡那些人,在那個手裡……」抬手指了指正房的方向,續道:「在她手裡這麼許多年,也不知還有幾分忠心,趁這機會,瞧瞧人品也磨磨性子,免得回頭用錯了人,又惹出旁的事來!」

  老夫人點頭,笑道:「你呀,一顆心長著多少心眼兒,旁人瞧著只一件事,你卻便有三四層意思在裡頭。」

  阮雲歡推她,嬌笑道:「祖母這話,便是說雲歡一箭三雕四雕嗎?」

  老夫人笑道:「我才不和你掉書袋子,你自去忙罷,只不要忘了正事!」說著笑容微收,神情便有幾分凝重。

  阮雲歡點頭道:「祖母放心,要緊的大事,雲歡斷不會忘。」

  坐著說了一會兒話,聞小丫鬟來報,說客人已基本上到齊,阮雲歡便扶著老夫人往後花園裡去。

  男賓由阮一鳴兄弟相陪,在前院回音樓裡開了戲檯子,女賓則由老夫人為首,在雪暖閣裡開了女戲班子。

  阮雲歡剛扶老夫人坐下,便見小丫鬟行來,悄聲道:「大小姐,墨蘭姐姐使奴婢來回,說禦史夫人到了!」

  阮雲歡一喜,點頭道:「我就去!」俯身向老夫人回了一句,便轉身出去,向自己的錦闌軒而來。禦史程夫人到了,本該直接引去雪暖閣,如今既然專門來回,來的自然還有程秋茗。而墨蘭也是她安排在門口特意等候。

  進了錦闌軒,果然見程夫人與程秋茗正坐在廳裡飲茶,便笑著進去,一邊見禮,一邊笑道:「夫人和姐姐均是貴客,雲歡有失遠迎!」

  二人忙起身還禮,程秋茗道:「如今你已是三品縣主,哪裡有給我行禮的道理?」

  阮雲歡微笑了笑,向她仔細打量,點頭道:「姐姐今日氣色倒好!」

  程秋茗淡淡一笑,說道:「如今我也想開了,你說的對,若我不是逢了此難,說不准明年便要進宮,如今能在家中守著娘,又有何不好?」

  阮雲歡點頭道:「姐姐能想得開便好!」轉話問起月嬌和程謹。

  程秋茗含笑道:「阮氏成日也念著你,今日謹兒還鬧著要來,是爹爹怕他惹事才不曾帶來!」月嬌自從拜老夫人為義母之後,便冠了阮姓。

  程夫人見二人親密,便笑道:「你們在這裡聊罷,我去陪著老夫人!」說著起身,向程秋茗望去一眼,便辭了阮雲歡跟著小丫鬟去了。

  阮雲歡送了程夫人回來,向程秋茗笑道:「有何事尋我,還要程夫人避著?」

  程秋茗見她一眼看透,指她道:「你便長著顆七巧玲瓏心,就不能裝不知道,直將旁人襯成了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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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39 PM

  第151章:總算邁出這一步

  阮雲歡笑道:「我不問,你豈不是還要想著如何開口,瞌睡給你個枕頭,你反而來怪我!」

  程秋茗撐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橫豎是你有理!」嘆了口氣,正色道:「今兒這事可當真難了!」見阮雲歡揚眉,便嘆了口氣,說道:「這些日子,我娘在替那四個妹妹物色婆家,你也是知道的!」

  阮雲歡點頭。何止是知道,這主意本就是她出的。

  程秋茗苦笑道:「前幾日在吏部尚書焦大人府上,不知道怎麼,我那四妹便瞧上了六公子。」

  阮雲歡挑眉,不確定的問道:「我六哥?」

  程秋茗苦笑點頭,說道:「母親原說她不配,她便哭鬧不休,說是非六公子不嫁。還說什麼,六公子雖是侯府的嫡子,卻又不是長子,也無功名,她堂堂禦史千金,如何就不配?這話我們聽著都替她臉紅,只是實在被她鬧的家宅不寧,我們也是無法,才只好和你說,看能不能從六公子那裡想法子,讓她斷了念想!」

  阮雲歡自她說出,自然知道她不是求著自己牽線,卻也不覺好笑,搖頭道:「我六哥那性子,怕是懶怠理會。」

  程秋茗嘆了口氣,點頭道:「聞說六公子瀟灑不羈,癡戀他的女子多不勝數,他若都管,哪裡管得過來?」

  阮雲歡默默點頭。此刻的公孫衍,不過一十六歲,便已受眾多小姐青睞,他卻無一例外不理不睬,得了一個不羈的名聲。卻又有誰能料到,這之後的公孫衍受三公主淳于心的糾纏,於兒女之情上,越發瞧的極淡,一味縱情肆意,任由滿城芳心癡迷,從不動一分,最終得了個冷心六郎的名號。

  想到三公主淳于心,阮雲歡眼前突然一亮,說道:「我倒有個法子!」向程秋茗面前湊了湊,悄聲道:「你們設法給這位通個消息,難題自然迎刃而解!」說著伸了三個手指,向皇宮方向指了指。

  程秋茗杏目圓睜,失聲道:「你是說……」

  阮雲歡點頭,悄聲道:「只說她非要做六哥的正妻,旁的話不用理會!」

  三公主淳于心癡戀公孫衍一事,自狩獵回來之後,便已在官室閨閣中傳了開去,只是程秋茗自傷殘之後躲在深閨,又不見什麼人,所以今日才知道。想了一瞬,含笑點頭道:「若是如此,倒好辦了!」

  阮雲歡見她神色欣悅,便笑道:「你既來了,不如也到園子裡坐坐,若我料的不錯,三公主今日也是會來!」

  程秋茗略一遲疑,為難道:「這……」說著垂目瞧向自己斷臂。

  阮雲歡心裡暗嘆,卻硬了心腸道:「如今姐姐早已傷愈,難不成還要成天躲著誰也不見?」

  程秋茗臉色白了白,咬唇不語。

  阮雲歡知道,今日不能趁著這年下的日子逼她跨出這一步,日後更是千難萬難。俯身在她面前,輕聲道:「姐姐,我們女子,又有哪一個不愛惜自個兒容顏,你傷殘身體,妹妹又豈不知你心裡難過?可是,這也不是你的錯,那場大禍裡,也不獨姐姐一人逢難,若是你總躲著不出去,豈不是越發讓人猜疑?」

  程秋茗半年沒有在眾人面前露面,如今閨閣中已有各種流言,或說程秋茗因為傷殘已抑鬱成狂,一說程秋茗成日尋死覓活,更有甚者,說程秋茗根本不只殘了身體,還失了清白。

  這些閒言碎語,程秋茗雖不出禦史府,卻有四個別有用心的庶妹,自然添油加醋傳了給她,她自然也不會全然不知,聞阮雲歡一說,心中便有些鬆動。

  今日若不是有程四小姐的事,再加上阮雲歡命心腹丫頭前去誠意相邀,她怕是還不肯踏出禦史府一步。

  阮雲歡見她神色遲疑,趁熱打鐵,輕聲道:「姐姐今日不去,日後恐怕也再難在眾人前露面了,姐姐本不是蠢人,還要好好斟酌才是!」她今日已踏出禦史府,若是這一步不跨出去,恐怕再也難有勇氣。

  程秋茗見她目光灼灼,向她深深凝視,咬唇想了想,終於點頭道:「好,我……只去坐坐!」

  「好!」阮雲歡大喜,伸手將她手掌握住,說道:「外頭天涼,姐姐稍坐坐便好!」攜著她的手出錦闌軒,向雪暖閣而來。

  剛行到半路,但見一個小丫鬟快步跑來,一眼見了她忙迎上見禮,說道:「大小姐,平陽王世子妃到了,正問起大小姐,夫人命奴婢來請!」

  「輕漾也來了!」程秋茗大喜。

  阮雲歡也是喜出望外,點頭道:「我們這便過去,你不用去回了!」與程秋茗加快腳步而行。

  眼見雪暖閣已在前邊,已聞到笑語聲聲,程秋茗腳步卻漸漸凝滯,終於站住,囁嚅喚道:「雲……雲歡!」

  阮雲歡停住,握著她手,鼓勵的道:「姐姐,只差這一步,進去坐坐便好!」

  程秋茗臉色蒼白,咬著唇不語。

  二人站在此處,雪暖閣裡旁的人不曾留意,而陸輕漾正等著阮雲歡,時時向外張望,卻已經瞧見,忙起身迎了出來,驚喜喚道:「程姐姐!」這一聲喚,頓時將眾人目光引了過來。

  阮雲歡向她一笑,又轉頭向程秋茗輕聲道:「姐姐此刻離去,便成了逃兵,明日可不知道有多少難聽的話傳出來!」

  程秋茗見了陸輕漾,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安穩許多,點了點頭,握著阮雲歡的手向陸輕漾迎去。雪暖閣中便有人「咦」的一聲,說道:「是程大小姐,她的傷好了?」便有不少的小姐向門口走來張望。

  在眾人眼裡,只瞧得見程秋茗臉色似乎是病後的蒼白,只有阮雲歡感覺得到,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是那樣的緊張,緊張到捏的她的手掌生疼,還輕輕顫抖。

  阮雲歡任她握著手掌,臉上卻是淡然的笑容,迎上陸輕漾笑道:「只道你不能來,發個帖子全個禮數,不想便來了!」

  陸輕漾「嗤」的一笑,說道:「原來是走個虛禮,虧我還感激你惦著!」

  二人都不去留意程秋茗的緊張,只是隨口開玩笑,倒是令程秋茗心中頓時一鬆,奇怪道:「你二人幾時這般熟悉?」

  阮雲歡抿唇一笑,向陸輕漾一眨眼,說道:「豈止是熟悉,若不是我,陸姐姐險些流落街頭呢!」說的自然是在圍場上,收留陸輕漾一夜的事。那一夜二人同榻而眠,幾乎聊個通霄,自然親近了許多。

  程秋茗見她又打啞謎,好笑道:「又給人下什麼套,我才不去猜呢!」

  三人說說笑笑,已一步跨入雪暖閣,直到對上一眾好奇的目光,程秋茗才恍然自己已立在眾人之前。

  這半年來,程秋茗愁居閨中,往往下帖相請,原來相處極好的小姐大多數回避,令她知曉,何謂人情冷暖。而此刻,曾疏遠她的小姐們,都是一臉的尷尬,望向她的目光一與她對視,便立即閃躲。

  瞧著眼前各異的神色,剛提起的心,頓時又鬆了下去。原來,她怕見旁人,旁人也怕見她啊!程秋茗好笑,唇角便揚上一個淡然的笑意。

  愣怔片刻,便有各府的小姐前來見禮,程秋茗溫文回禮,卻與這些人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親密。各府小姐見她神色淡淡,也都訕訕的老大不好意思。偏偏她一側有禦封的睿敏縣主相伴,一側有平陽王世子妃相陪,這兩人卻不能不理,只匆匆見了禮,便即退開。

  阮雲歡引著二人入座,含笑道:「有幾位新來的客人,我去招呼一周再來,你們且坐坐!」

  程、陸二人含笑點頭,任她自去。

  阮一士次女阮雲婉年僅六歲,見程秋茗一條衣袖空蕩蕩的,不由大是好奇,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問道:「姐姐,你的手臂呢?」

  軟糯的童音,頓時壓下滿室的嘈雜,連已經走遠的阮雲歡也是腳步一停轉過身來。程夫人臉色驟變,顫抖著站起想要過來,一時卻邁不開腳步。

  程秋茗也是一愣,垂目間,但見一張清秀可人的小臉兒,烏黑的眸子閃著一抹奇異,卻沒有一絲鄙夷,心底最後一絲不適頓時散去,慢慢漾出一個溫軟的笑容,輕聲道:「姐姐遇到壞人,被壞人用刀砍了去!」

  那場災難,這半年來,便如她心頭的一根刺,提不得碰不得,只要想起便血淋淋的疼,卻不料,此刻她能如此坦然的說出來。

  「是嗎?」阮雲婉眸中露出一絲悲憫,輕輕撫著她的衣袖,柔聲勸道:「姐姐,過些日子便不疼了,不要難過!」

  「已經不疼了,姐姐不難過!」程秋茗抬手撫著她頭上的丫角,問道:「小妹妹,你是誰家的小姐?」

  「我爹爹是阮一士,阮相爺是我大伯伯哦!」阮雲婉揚上一個笑臉,側著頭炫耀。

  程秋茗笑了出來,說道:「哦,原來是阮三爺的千金,怪不得如此可人疼呢!」

  滿室人靜悄悄的注視著這一大一小的笑容,都是悄悄的鬆了口氣,阮雲歡最先回過神來,向白芍使去一個眼色。白芍會意,奔到廳後一瞬,便聞輕靈的樂聲響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僵怔住的眾人仿佛這才喘上一口氣來,才又各自尋身邊的人說話,而程夫人早已是淚流滿面,轉過頭,向阮雲歡感激的一瞥。

  阮雲歡微微一笑,向她點頭為禮,仍行去與新來的各位夫人、小姐招呼,心裡也是說不出的輕鬆愉快。經過了今天,程秋茗終於走出了傷殘的陰影,日後雖然與從前再不一樣,卻總算踏出了這一步。

  陸輕漾婚後,這是和程秋茗初見,阮雲歡深知二人定有許多話說,只在閣裡聽了兩折戲文,便仍邀二人回錦闌軒來,邊行邊問起陸輕漾近況。暗思淳于弘傑肯放她參加宴會,或者待她已有所改善。

  陸輕漾猜到她的心思,搖了搖頭,冷笑道:「若是旁處,他絕不會放我,我能來府上,不過是他對你不死心罷了!」

  程秋茗卻從不曾聽說淳于弘傑欲娶阮雲歡的事,不由一驚,失聲道:「你說什麼?」

  阮雲歡卻淡淡一笑,說道:「不必管他,姐姐既來了,便好好玩一日再回去!」將二人送至錦闌軒,說道:「你們體己話兒說完了,便再回來聽戲!」留了青萍服侍,自個兒仍回雪暖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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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41 PM

  第152章:真個兒是了不得

  阮雲歡剛出錦闌軒,便見白芍尋了回來,說道:「小姐,方才趙承傳話,說汪世回來了!」汪世年前便親自赴了濟寧,查探蔣發財一家的事。

  阮雲歡略一挑眉,問道:「人在哪裡?」

  「在西跨院呢,問小姐能不能一見?」

  阮雲歡向雪暖閣方向瞧了一眼,點頭道:「走罷!」帶著白芍由角門出了後院,避過前院的賓客,向西跨院來。

  西跨院的下人都被打發到各處忙碌,此刻卻是沒什麼人。汪世正坐著與趙承說話,見阮雲歡來,忙起身上前見禮,說道:「小姐料的不錯,那蔣發財果然有些門道!」說著自懷中取出幾張紙遞給阮雲歡,說道:「這是蔣發財和幾家富戶立的文書。」

  阮雲歡取過,也不翻看,問道:「寫的什麼?」

  汪世道:「蔣發財長子已育有兩子一女,次子也已育有兩子,卻都沒有落奴籍,卻是送入當地的幾家富戶寄養,以子侄的身份落籍,他每一年付富戶大量的銀子。」

  阮雲歡挑了挑眉,問道:「行這等事,銀子必不在少,他一個奴僕,哪來的銀子?」

  「小人也這麼想,所以回田莊去查,這一查可不得了!」汪世揚了揚眉,說道:「濟寧田莊是夫人留下最大的一處莊子,又是豐饒之地,蔣發財串通了秦氏派去的金順子,年年報了歉收,卻是將錢糧二人私吞。那金順子是個不學無術的,只要有銀子拿,一切便都由他,連莊子也不大管事,交給蔣發財打理,如今莊子還有七萬兩銀子的虧空。」

  趙承笑道:「想來是這蔣發財盤剝莊子裡的佃戶、奴僕,又有什麼不得了的?」

  汪世搖頭道:「若只是那樣也倒罷了,我去莊子裡一查,才知道那廝竟養著兩個小老婆,還各自育有兩、三個子女,如今便躲在娘家,真正是又一個馮四。」

  「兩個小老婆?」趙承咋舌,轉頭瞧向阮雲歡,說道:「真個兒是了不得!」

  「此人可是比馮四腦子靈活!」阮雲歡冷笑,說道:「那幾個孩子既要落籍,便需通過官府,上報戶部,濟寧府的知府是何人?有沒有查出此事是何人經手?」

  汪世笑了笑,說道:「這倒巧了,濟寧府主管登記戶籍的文書是黃家的人,濟寧知府卻是李氏的親侄兒,李永亮之子,李茂!」

  「黃家的人?」阮雲歡挑眉,「秦大夫人的娘家?」

  「是!是秦大夫人的堂兄弟!」

  「那幾個富戶呢?可曾查過底細?」

  「那幾個富戶本身並沒有根底,只不過是巴結上了李茂,背地裡有些不法的勾當,撈些銀子!」

  「嗯!」阮雲歡點了點頭。

  趙承插嘴道:「那七萬兩銀子小姐要向夫人討去?」

  「向她討?」阮雲歡冷笑,「向她討,只怕便宜了她!」垂目向手中的紙張瞧了瞧,唇角突然勾出一抹淺笑,向汪世道:「你明兒便返回去,尋人出首,將此事鬧大,越大越好!」

  「是!」汪世點頭。

  「另兩家呢?」阮雲歡又問。

  汪世道:「朱壯、萬全兩家倒未查出不妥,只是隴田的莊子賬目有些偏差,朱壯一家在廣水,似乎也是被人奴役,並沒有不妥!」

  阮雲歡點了點頭,說道:「查的細了,若只是賬目倒也罷了,處置了蔣發財,我不信討不到!」抬頭向二人一笑,說道:「我原說等他們好生過了年再說,如今既有這事,明日便命蔣家一家進來做活罷,免得閒了生事!」將相府要修整園子的事說了一遍。

  等打發汪世離去,阮雲歡仍入園子裡來,雪暖亭瞧了會兒戲,見程、陸二人還不曾過來,放心不下,便又向錦闌軒去。

  進了廳,卻不見有人,正要尋丫鬟問,卻聞裡間有人說話。挑簾一望,但見陸輕漾正歪在窗前的矮榻上,便不由笑了出來,說道:「你倒自在!」

  陸輕漾見她回來,便撐身坐了起來,下巴向另一邊一指。阮雲歡跨進門,但見程秋茗坐在椅子上,衣衫半褪,露出半條斷臂,青萍正在替她檢視。

  阮雲歡見她肌膚白晰,手臂纖長,偏偏落了個殘疾,不由暗暗可惜,臉上卻不露出什麼,含笑道:「這是做什麼?」

  程秋茗見她進來,抬頭向她一笑,淡道:「方才說起,我這斷臂素日總不舒服,逢天陰下雨便隱隱作痛,你這丫鬟便替我行了針,竟當真舒服許多!」

  阮雲歡點頭,抬頭向青萍望去。青萍會意,說道:「但凡重傷,傷口總會有些不適,日後莫要輕易涼著便是!」

  程秋茗點頭,說道:「當初陸太醫也是這般說!」說著,慢慢將衣衫穿起。

  阮雲歡在她身邊坐下,說道:「日後姐姐若有不適,又喚太醫不便,盡管使人來喚青萍!」

  程秋茗點頭,笑道:「我自然不與你客氣。」側頭瞧著她,笑道:「這好半天,你去了何處,卻將我們丟在這裡不管?」

  阮雲歡笑道:「我哪裡有程大小姐這般清閒自在,左不過是為了些俗事忙碌。」也不避著二人,將蔣發財與田莊一事簡略的述了一回。

  程秋茗略想了想,笑道:「實則這蔣發財也算可用之人,只是為人奸滑一些。如今他們一家子皆在一處,管事的人又疏懶,自然被他鑽了空子,若是將他一家子分開,互相有了牽制,便是他得些好處,也不敢如此大膽。」

  阮雲歡想了想,點頭道:「姐姐這法子倒是極好!」見她於此事通透,便多聊幾句,卻發現這程大小姐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便連陸輕漾也聽的出了神。

  三人正說著,便聞外頭小丫鬟回道:「大小姐,前邊傳話說,就要開宴了,請小姐、夫人們入席呢!」

  阮雲歡應了一聲,說道:「這便出去罷,一會兒用了膳,再回來歇著!」

  陸輕漾輕嘆一聲,眉宇間便泛出些不耐,說道:「與那些人一道坐著,當真是乏味的很!」直身坐起,由著阮雲歡喚進丫鬟服侍,又重新均面補妝,三人才一道向前院裡去。

  內院回音樓裡,鑼鼓早歇,桌案繞著四周擺開,眾男客早已就坐。左側垂著密密的一道簾子,留出女賓的位置,中間環出大片空間,歌姬舞娘正繽紛登場。

  阮雲歡三人到時,老夫人已帶著眾女賓入座,門口坐著的幾位小姐見她三人進來,忙起身見禮,含笑喚道:「睿敏縣主、世子妃、程大小姐!」

  男賓席也有不少的目光向這裡望來,在望上阮雲歡瞬間的驚艷之後,有許多的目光反被程秋茗吸引了去,便有人悄聲議論,「那不是程大小姐嗎?這半年未曾見她,今兒倒來了!」

  也有人深思道:「只聞說她和世子妃極為要好,不想與睿敏縣主也這般親密!」跟著這句話,又有許多的目光落在阮雲歡身上。

  往日有人偶爾提到阮府大小姐,只道她是一個幾乎被親生父親遺忘,被排拒在帝京貴婦名媛圈子之外的尋常千金。加上阮雲歡衣著行事內斂低調,一向不曾引起旁人注意。

  而如今的阮雲歡,有了禦封縣主的光環,又聽聞寧王求娶,邵二公子與其來往親密,更加上一個月前圍場被困,幾次出計求救,曾被同隊公子大加贊譽,如今的阮雲歡,早已不是半年前初回帝京的阮大小姐,而是掛上一抹神秘莫測的色彩。

  此刻便有不少公子第一次細細打量她的容顏,一瞧之下,心跳不由漏跳一拍。竟然從不知道,這位睿敏縣主非但生的傾城絕艷,而那一身雍榮氣度,哪裡只是一個相府千金,分明帶著皇家的凜然之氣。

  而在幾乎所有的目光落在睿敏縣主身上時,末席的一雙眸子卻牢牢鎖上她身側的陸輕漾,但見她雲鬢高挽,一身宮裝雍榮華貴,皇室的尊榮,養出眼底一抹冷銳。眉眼仍是那副眉眼,整個人卻已與過往不同。公孫寧不禁黯然神傷,她……終究已不再是他的輕漾!

  酒過三巡,席間眾人已難安坐,紛紛起身,向今日的東道主敬酒。阮一鳴已貴為一朝宰相,除去封爵封侯,再無可升,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竟然眾口一詞,將祝禱盡數落在那未出世的小公子身上。更有甚者,想起圍場上阮相爺納妾之日的洞房花燭,大笑著贊阮一鳴龍精虎猛,來年旺族添丁,不在話下。

  子嗣本就是阮一鳴一塊心病,此刻聽眾人祝禱早日得子,想到樊香兒的肚子,一時間意氣風發,向身畔小廝命道:「如今大節下,今日又是歡聚之日,也請兩位姨娘來席上熱鬧熱鬧!」

  不是為了歡聚,是炫耀樊香兒的肚子罷?

  阮雲歡勾唇淺笑。

  姨娘本是半主半奴的身份,不宜在這席上露面。只是樊香兒、袁青眉二人本就出身名門,與在座眾人本就相識,一聽之下,齊聲喊好,便有幾人將促狹的目光向黃公子望去。

  一頃兒,樊香兒和袁青眉果然奉命而來。樊香兒本就是妾室所生,雖得寵愛,終究與嫡出的小姐不同,更在意的卻是旁人的寵愛。加一入府半年,於這姨娘的身份漸漸適應,如今又懷了身孕,得阮一鳴和老夫人照應,更不覺得做阮相的妾室有何不妥,一身皆是狂傲之氣,淺笑著給秦氏見禮,頗有示威之意。

  微凸的肚子,掩在厚厚的冬裝下,並瞧不分明,但那眉眼體態,已是分明的圓潤。樊夫人坐在席上本來極不自在,此刻盯住了她,眉目漸漸舒展,目光向秦氏斜去一眼,便帶上了一抹嘲弄。

  妾又如何?若是生下阮一鳴的長子,這相府諾大產業,一樣落在他的身上。

  而那裡黃公子瞧著樊香兒臉上的甜然嬌笑,不由愣住,隔了片刻,卻又笑出聲來,杯中酒一飲而盡。她這裡過的姿情肆意,枉他還為她牽腸掛肚,為這等女子,卻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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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41 PM

  第153章:古人彩衣娛親雲歡自當效仿

  袁青眉卻是心高氣傲,落於這一步,實在是千萬個無奈。今日本不欲來,奈何是阮一鳴親口傳喚,只得一步步拖著,隨著樊香兒入廳,一眼見許多賓客,又有母親在座,不覺臉上微白,卻也知許多雙眼睛瞧著,退不得,逃不得,只得含羞忍恥,隨後上前行禮。

  秦氏聽阮一鳴這個時候還不忘二人,心中早已氣怒,卻強壓著心頭怒火,淡道:「免禮罷!」

  二人謝過,行去立在她身後。

  阮一鳴向二人瞧了一眼,說道:「今日不過是私宴,樊姨娘有身子的人,不必立這規矩,杏兒,給姨娘搬把椅子!」目光掃過袁青眉,欲說讓她也坐,卻沒有理由,便移了開去。

  杏兒微怔,躬身應命,一雙眼睛卻是望著秦氏。

  秦氏恨的咬牙,卻也只能點頭道:「相爺說的是!」向杏兒使個眼色,杏兒會意,領命下去,隔了片刻,果然替樊香兒端來一把椅子,放在秦氏身後。

  樊香兒大是得意,向袁青眉拋去挑釁的一眼,款款落坐,身後丫鬟巧慧忙著替她奉上手爐,遞上茶來。

  如此一來,這滿堂賓客,除了四周立著的各府的丫鬟之外,便只有袁青眉一人站著,顯的極為突兀。袁青眉心裡尷尬萬分,卻也只能默默立著,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瞧任何一人異樣的目光。

  她在一夜之間,由一個名門閨秀,將門嫡女變為相府的妾室,於旁人不過道一聲可惜,事過一個月,已沒有人再放在心上。而坐在對面的袁夫人,瞧著女兒黯淡的容顏,不由心如刀絞,要想起身離去,卻捨不得這難得看到女兒的機會,一雙眸子便定定膠著在女兒身上,卻還得壓下心頭湧上的熱淚,強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阮雲歡將這情形收在眼底,舉杯在唇上輕抿,心中卻有些不穩。有一瞬間,想到是自己一手促成這一切,不竟略覺愧疚,而轉念間,想到上一世那一場大亂,心腸又瞬間變的堅硬,杯中酒一飲而盡,心中已再無芥蒂,轉頭與陸輕漾說笑。

  酒宴從午時一直持續到酉時,案上菜餚已換了幾輪,美酒更是下去幾十大壇子。諸王與一些朝臣已相繼離去,只餘下一些阮相府的親厚,與零星一些賓客。阮一鳴興致極高,見餘下眾人不多,索性便命撤了簾子,將席位拼在一處,繼續歡飲。

  場中歌舞已轉了幾回,淳于弘傑突然道:「宴是好宴,只是歌舞卻看的厭了,莫不是阮相爺藏私?」

  阮一鳴一怔,笑道:「教世子取笑,內院裡有備的女戲班子,若不然喚戲來聽?」

  淳于弘傑連連擺手,說道:「罷了,莫說是女戲班子,便是武戲,又有幾場是不曾瞧過的?」說著,眸光在陸輕漾身上一轉,便落在阮雲歡身上。

  陸輕漾微微抿唇,卻端坐不動。淳于弘傑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冷笑一聲,仰首將杯中酒飲盡。正要說話,卻聞秦氏道:「我素聞袁姨娘歌舞雙絕,卻幾次都錯過,倒不如請袁姨娘獻舞一曲,給相爺和諸位賓客助興!」

  袁青眉在她身後一站便是三個時辰,此時早已雙腿僵麻,一聽此言,知道是存心折辱,不由微微咬唇,抬眸向阮一鳴望去,只盼阮一鳴搖個頭,此事便算過去。

  哪知道此時阮一鳴酒酣耳熱,哪裡想得到許多?聞說袁姨娘歌舞雙絕,便說道:「哦?本相倒不曾見過!」眸光向袁青眉身上一掃,見她立在那裡,婷婷然如柳臨湖,自成一種風韻,便點頭道:「眉兒,那你便舞上一曲來瞧瞧!」一時忘記有許多外人在場,竟然喚了她的閨名。

  袁青眉臉色頓時漲的通紅,轉而又變的煞白。這不比名門千金相聚時的各較才藝,宴前獻舞,乃是伶人伎子的勾當,應下,便是讓自己淪為下流,不應……袁青眉微微咬唇,一時躊躇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

  短暫的冷場,令席上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袁青眉身上。

  秦氏微微冷笑,卻端然穩坐,默然不語。

  樊香兒一臉幸災樂禍,輕聲道:「妹妹,相爺說話呢!」

  這片刻間,袁青眉念頭百轉,心知今日若不受這屈辱,等賓客散後,便要承受阮一鳴的雷霆之怒。抬眸對上袁夫人擔憂的目光,不由狠狠咬唇,福下身去,輕聲道:「是,容婢妾前去更衣!」見阮一鳴揮手,便帶著碧荷退了出去。

  淳于弘傑本欲要陸輕漾出言贊賞,促使阮雲歡宴前撫琴,趁機當眾向阮一鳴提親,阮一鳴為人圓滑,當著這許多人,萬不會駁了自己臉面,只要他應了,再一同去奏請皇帝指婚,便不難成事。哪知道陸輕漾於他催促的目光恍若不見,更將他的囑咐拋之腦後,心中氣怒,一時卻也再尋不出由頭。

  這裡等著袁青眉換裝,秦氏便笑著向丫鬟命道:「眼見天黑了,那些孩子們在園子裡玩鬧一日,你去喚他們回來,吃些東西暖暖身子,莫凍著了!」

  丫鬟聞命,正要退去,呂氏忙道:「她哪裡喚得動這些孩子,還是我一同去罷!」說著起身,隨著丫鬟一同出去。

  隔了片刻,但聞銀鈴聲聲,隱隱傳來,廳內眾人頓時一寂,盡皆瞧向門口。錦簾挑起,袁青眉盈盈而入,眾人眼前頓時一亮。

  但見她滿頭青絲散開,長可過腰,只頭頂一縷,斜斜挑成一個流雲髻,髻尾顫顫的插著一支鳳頭珠釵,掛出長逾盈尺的流蘇。這一身裝扮,清麗如水,飄然出塵,與方才頭梳圓髻的小婦人打扮自然是天壤之別。

  眾人愣怔一瞬,頓時便有人高聲喝彩,秦氏卻皺了皺眉,沉了臉色。但見袁青眉下擺,露出風擺荷葉的舞衣,舞衣上亮光閃閃,綴著無數的銀鈴。而她留意的卻是舞衣外卻罩著的一件大紅妝緞狐膁褶子大氅,這件衣裳是前幾日下邊一名官員所贈,秦氏惦記隔幾日赴宴時穿用,哪知道阮一鳴一聲不吭竟賞給了袁青眉。

  袁青眉緩緩步入廳來,身後碧荷替她將大氅取下,露出一襲粉白舞衣,腰身款擺,旋身盈盈一禮,裙擺水袖頓展,但見風擺荷葉上,竟是百蝶翩飛,霎時間滿眼繁花似錦,冬意頓去。

  舞未動,眾公子已是心搖神動,頓時贏得滿堂彩聲。而袁夫人卻淚盈於睫,唯有她知道,當初女兒精心繡制這襲舞衣,為的是能在圍場宴會上一舞,艷冠群芳,哪裡知道,這舞衣還未用上,便已被賜給阮一鳴為妾。

  淳于弘傑眼見袁青眉這等豐姿,眼中掠過一抹驚艷,心中暗道:「可惜,這等美人兒,竟然給了阮一鳴為妾。」目光在阮雲歡面上一掃,卻又微微搖頭。袁青眉固然極美,卻又豈能及得阮雲歡傾城之姿之萬一?

  眼見袁青眉款款起身,長袖一展,靜等樂起,淳于弘傑揚聲道:「如夫人仙人之姿,豈是俗樂能配?」

  阮一鳴微一挑眉,實不知這位平陽王世子又要如何,問道:「世子此言何意?」

  淳于弘傑朗然一笑,說道:「仙子之舞,自然該配仙樂,今日相爺所請鼓樂雖非凡品,怕也不配替如夫人伴樂罷?」

  阮一鳴問道:「那依世子之意……」

  淳于弘傑還未說話,卻聞阮雲樂大聲道:「爹爹,昔日中秋節上,姐姐與六公子琴蕭合奏,當真是如聞仙樂,今日六公子是客,自然不敢勞動,何不便請姐姐為姨娘伴樂?」

  阮一鳴從不曾聽阮雲歡撫琴,一怔問道:「還有此事?」

  淳于弘傑大兜圈子,原本就是為了引出阮雲歡,阮雲樂此言正中下懷,忙連聲道好,說道:「睿敏縣主一曲名動帝京,想來必非凡曲!」

  這話一出,公孫家的幾兄弟便已皺眉。宴前獻藝,以袁姨娘半奴的身份也倒罷了,阮雲歡是相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禦封的三品縣主,豈能效這伶人伎子的所為?而建安侯府眾人,卻均面露笑容,有幾人趁機喝贊,生怕不能激出阮雲歡。

  唯有秦鵬神色複雜,瞧著那靜然端坐的女子,實不知是該設法替她解圍,還是該助著自個兒家人落井下石。

  一時間,方才還落在袁青眉身上的目光,又盡數落在阮雲歡身上。

  陸輕漾暗暗著急。淳于弘傑幾次暗示她推出阮雲歡,她拼著回去受他責難也置之不理,哪裡知道,那裡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阮雲樂。

  群情複雜中,但見阮雲歡淺淺抿一口茶,淡淡道:「古人彩衣娛親,雲歡自當效仿!」款款起身,向老夫人一拜,含笑道:「往年雲歡不曾承歡膝下,有違孝道,今日願獻醜一曲,搏祖母一樂!」

  輕描淡寫幾句,將宴前獻藝改成效仿古人彩衣娛親,絲毫不提給袁姨娘伴樂之言,只將一個「孝」字演繹的淋漓盡致。眾人心中暗喝一聲彩,便再無人說話,老夫人見她輕易解圍,不禁笑道:「好!好!祖母還不曾聽我歡丫頭撫琴呢!」

  兩人一搭一檔,祖孫情深,壓根沒有旁人什麼事。

  阮雲歡盈盈含笑,淺施一禮,低聲向身後紅蓮吩咐幾句,這才轉身向眾人道:「容雲歡且退!」說著轉身,飄然離席。

  公孫兄弟均是輕籲一口氣,互視幾眼,均微微笑起。手中杯舉,互相一照,盡數一仰而盡。怎麼忘了,依這丫頭的機靈,豈是能被旁人算計了去的?

  袁青眉獨立場上,眼見阮雲歡纖細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心中的怨憤不甘頓時無蹤。兩次爭競,處處落在下風,她從未服過,而此刻,自己為了不使母親難堪,才拼著受辱不得己一舞,而她,只是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已堵住眾人之口。那個被自己輕視的少女,那瘦削的身體,竟然似蓄滿無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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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44 PM

  第154章: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阮雲歡片刻即回,身後丫鬟琴案、香爐、瑤琴一一捧上。阮雲歡親手焚香,置於琴案一角,這才在琴後坐下,手指在弦上輕輕一挑,琴聲琳琅,流洩而出,廳內頓時一寂。

  但聞她錚錚幾響,樂聲方起,便已停歇,抬頭向袁青眉一望,輕聲問道:「不知姨娘要做何舞?」

  袁青眉淺淺施禮,輕聲道:「但憑大小姐做主!」

  斷沒有姨娘向嫡小姐點曲子的道理,袁青眉這話說的守禮、謙卑,其中卻也有傲然之氣。不管阮雲歡撫出何曲,她袁青眉都能如常舞來!

  阮雲歡自是知曉她的意思,淺淺一笑,微微點頭,眸光在她一身衣衫上一轉,手指輕攏,一曲已在指下緩緩流出,如春回大地,百花盛開,溪水潺流,道不盡的人間芬芳。

  袁青眉輕舒廣袖,隨樂起舞,款擺的腰肢如風扶柳,裊娜中帶著一分柔韌。彩裙蕩起,百蝶如活過來一般,翩然而舞,隨著她一舉一動,銀鈴聲聲,竟與琴音合而為一。

  阮雲歡手指輕揮,樂聲漸漸拔向高昂,便如一場盛世繁華在眼前展開。袁青眉身姿迴旋,裙裾層層輔展,頓時滿室荷花盛開,百蝶翩飛,絢然奪目。

  眾人瞧的心旌搖動,不由爆出滿堂彩聲。

  彩聲未歇,但聞琴音突轉,錚錚兩響之後,琴聲轉急,仿若憑空灑下一層急雨,隱隱的,竟似夾著金戈之聲,頓時沖破那滿室的繁華。

  袁青眉身形縱躍,淩空迴旋,柔韌的腰肢愈擺愈烈,銀鈴急響,與琴聲中金戈之聲相和,竟似有隱隱的馬蹄聲,金戈鐵馬聲中,一襲彩衣平輔,竟似茫茫大漠,卷起漫天黃沙……

  廳內眾人,如公孫兄弟,秦氏兄弟,不少人曾征戰沙場,此刻臉上激賞的神情褪去,盡數變為深深的震撼,廳內反而一片寂靜,唯聞琴聲錚錚。

  阮一鳴一介書生,於那金戈鐵馬卻是無感,只覺場上雖只袁青眉一人,卻能舞出如此宏大的氣魄,也是不由連連點頭。目光隨著舞衣的翩飛,落在她款擺的腰肢上,不由便想到那舞衣下緊實的肌膚,修長的雙腿……

  琴弦轉急,越來越高,越來越急,袁青眉的身體跟著急速轉動,急轉之下,銀鈴反而歸於無聲,但聞琴中一片殺伐之聲,聲音拔到極致,突然錚錚急響,仿佛戰鼓初鳴,殺伐聲頓歇,唯有風聲過耳,隔了片刻,一切歸於沉寂。

  袁青眉急轉的身子隨之飄搖而下,寬大的裙擺全數展開,在地上輔成一朵盛開的荷花,而那柔若無骨的人兒,便是花中香蕊。

  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靜寂,眾人均震撼在那絕妙的琴聲,絕美的舞姿中,難以回神。

  隔了良久,但聞掌聲悠悠響起,一下,一下,又一下,四皇子淳于信慢慢站起,贊道:「如此琴聲配如此舞姿,今日一見,不枉此生!」一雙烏眸,亮如天際星辰,定定的落在琴後的人兒身上。相識已有半年,雖然知道她驚才絕艷,聰慧無匹,卻仍然能時時帶給他驚喜。

  清朗的聲音,將眾人失去的魂魄驚回,一瞬間,爆出滿堂的彩聲。

  阮雲歡盈盈站起,向眾人微一點頭,轉向老夫人施禮,說道:「孫女兒獻醜!」

  老夫人也不料她琴技竟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孩子!」

  公孫寧慢慢將杯中酒飲盡,轉頭望向公孫衍,說道:「我聽雲歡的琴技,似乎比中秋時又強了許多!」

  公孫衍輕輕點頭,整副心神卻仍沉醉在方才的樂聲中,隔了片刻,才輕聲嘆道:「改日得瑕,非要和她再同奏一曲!」

  公孫致輕笑一聲,低聲道:「樂癡!」換來公孫寧一記白眼。

  那裡阮一鳴也回過神來,大喜之下,已是滿臉的喜悅,心中得意非常,說道:「當真不料雲歡有此琴技,眉兒有此舞姿,本相之幸!本相之幸!」見袁青眉站起行禮,忙向碧荷道:「快扶姨娘下去更衣,莫凍著了!」

  袁青眉聽他語氣中滿是關切,心底便是一鬆,襝衽一禮。轉身欲去,又向阮雲歡望去一眼,卻正好觸上她淺淡的眸光,不由深深俯首為禮。將門虎女,袁青眉的舞姿之所以異於旁人,便是柔美中摻雜了堅韌,而方才阮雲歡一曲,正是將她的長處發揮到淋漓盡致。

  聰明如阮雲歡,絕不是無意為之,她……不管是為了何種目的,總究是在助她!見阮雲歡微一晗首,袁青眉眉目低垂,再不多停,轉身繞過眼前的桌案,向門口行去。碧荷抱著妝緞狐膁褶子大氅忙跟了過來,趕前兩步欲給她披上。

  此時二人正經過秦氏的案桌,樊香兒坐在秦氏身後,便較旁人靠後一些。也就在同時,呂氏和幾個丫鬟帶著一眾孩童回來,幾個孩子嘻嘻哈哈的沖入廳中,呂氏忙著追來,喊道:「慢些跑,仔細摔了!」

  話聲剛落,便見領先的阮雲瓊已一頭撞在袁青眉懷裡,袁青眉身子一晃,撞到在她身後替她披衣有碧荷。跟著但聞杏兒一聲驚呼,「啊喲!」腳下一個踉蹌,也撞在袁青眉身上,袁青眉立足不定,整個身子一歪,向一側摔了出去,卻正正撞上樊香兒的椅子。

  這一下重撞,竟使椅子「哢嚓」一聲斷裂,樊香兒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撲出。而此刻秦氏起身去給老夫人添酒,座位上無人阻擋,樊香兒整個人撲上案桌,肚子在案邊重重一撞,又滾落於地,頓時疼的大叫出聲,臉色煞白。

  阮雲樂尖聲大叫,「袁姨娘,你撞到樊姨娘了!」

  奇變橫生,滿廳的人頓時驚呆。還是老夫人先反應過來,大驚站起,失聲道:「快,快看看樊姨娘!」

  一句話提醒,一眾丫鬟、媽媽盡數向樊香兒湧去。青萍剛剛向前邁出兩步,卻被阮雲歡一把拉住,一雙眸子不瞧地上的樊香兒,卻定定注視著在混亂中悄悄退後的杏兒。

  剛才從她的角度,她分明看到,並沒有人撞到杏兒,更沒有什麼東西勾絆。若不是她那一推,袁青眉雖然被撞的立足不穩,也斷斷不會撞上樊香兒。

  更何況,那椅子是堅實的木椅,如何輕易就會斷掉?而秦氏早不走開晚不走開,卻在這個時候去給老夫人添酒。說只是巧合,旁人信,她阮雲歡卻一個字都不信!

  一陣混亂之中,只聞樊香兒痛極的尖叫聲,阮一鳴大吼,「太醫,快,快去請太醫!」

  幾名小廝連應,亂哄哄的齊齊向門口沖去。老夫人急的直拍桌子,連聲道:「快,快給她蓋暖和一些,抬回屋子裡去!」

  阮一鳴此時早沒了主意,一聽此話,忙連聲吩咐,眾人七手八腳將樊香兒裹個嚴實,幾個婆子抬頭的抬頭,抬腳的抬腳,將樊香兒抬回了東偏院。

  陸太醫剛剛回家,便又被人請了回來,徑直入了東偏院。阮一鳴心中焦灼,急的連連頓足,轉頭瞧見袁青眉也跟了過來,仍是一身舞衣立在門口,想到阮雲樂那聲尖叫,不由怒從心起,向她一指,咬牙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滾!」

  袁青眉臉色驟白,搖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驚慌加上凍了許久,聲音已經暗啞。

  「袁姨娘,我分明看到你自個兒撞了樊姨娘!」一邊一個嬌軟的聲音響起,阮雲樂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一些不解,望著袁青眉,問道:「袁姨娘,你為什麼要撞樊姨娘?」

  輕輕兩句話,將袁青眉推到深淵。袁青眉頓時如墮冰窖,只覺得全身冰冷,見鬼一樣瞪著阮雲樂,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阮一鳴此時心裡只有樊香兒肚子裡的孩子,一聽此話,更是怒火中燒,將手一揮,「啪」的一聲,重重一記耳光打在袁青眉臉上,喝道:「滾,滾回去,從今日起,禁足三個月!」

  袁青眉被他打的一個趔趄,一手扶著碧荷才勉強站穩,眼前金星亂冒,耳中轟鳴,一雙眸子裡,盡是茫然。她不懂,為何與她一向交好的阮雲樂要污蔑她,她更不懂,為何阮一鳴竟不肯聽她解釋。

  「姨娘且回罷,這裡有太醫便好!」一個清淡的聲音響自身後,阮雲歡慢慢的踏進門來,向她瞧去一眼,向碧荷吩咐,「還不扶姨娘回去?」心底暗暗搖頭,袁青眉被袁冠順夫婦保護的太好,竟然不知道人心險惡。

  碧荷早被嚇的傻了,聽阮雲歡一說,才連聲應命,連扶帶拽,將袁青眉帶了出去。

  阮雲樂冷哼一聲,低聲道:「只是禁足,便宜了她!」

  阮雲歡垂目向她一望,也是微微冷笑。

  趁混亂將樊香兒撞倒,再將一切推到袁青眉身上,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這一會兒,內室已亂了起來,有丫鬟急聲的大喊:「糟了,出血了!」

  阮雲樂眸中閃過一抹喜色,卻失聲道:「啊呀,快求太醫救救弟弟!」終究年幼,聲音裡的那抹喜悅還是透了出來。

  老夫人臉色難看,向她橫了一眼,顫顫的在椅子上坐下。

  阮一鳴也是臉色鐵青,在室內團團兜了幾圈,咬牙道:「胎兒若是有事,本相絕不饒她!」

  只是關心胎兒啊!

  阮雲歡心底冷笑,行去在老夫人身邊坐下,伸手挽住老夫人手臂。默默的望著出出進進奔來跑去的丫鬟婆子。

  直鬧到半夜,陸太醫才一臉疲憊從內室出來,輕籲了口氣,說道:「雖見了紅,幸好姨娘身子康健,又施針及時,保住了胎兒。只是這一撞動了胎氣,如今胎兒未穩,一定要多加小心!」說著在案前坐下,開了張方子,說道:「此藥連用三副,好好調養便可無事!」

  阮一鳴聽說胎兒無事,大喜過望,忙謝過陸太醫,命管家好生送了出去。老夫人也是心頭一顆大石落地,連聲命人前去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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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45 PM

  第155章:就這麼沒了!

  阮雲樂在聽說樊香兒肚子裡的胎兒無事時,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失望,很快又掩了下去,反而向阮一鳴行禮,說道:「恭喜爹爹,有驚無險!」

  秦氏眼底閃過一抹戾色,咬了咬牙,說道:「天不早了,既然無事,便都回去歇了罷!」站起身,只向老夫人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阮雲歡也扶住老夫人,說道:「祖母,既然樊姨娘無恙,我們也且回罷,人多反而吵了她歇息!」

  老夫人點頭,轉身向眾人揮手,說道:「回罷,都回罷!」扶著阮雲歡慢慢離去。

  將老夫人送回紫竹苑,阮雲歡方回自己的錦闌軒來,青萍不解道:「小姐,方才為何不令奴婢前去救治?難不成小姐也不想那孩子生下?」

  阮雲歡搖頭,冷笑道:「有沒有那個孩子,於我並無什麼,只是你不曾瞧出,方才根本不是意外?別說是方才你不能去瞧,你吩咐下去,這幾日大夥兒都離樊姨娘的院子遠遠兒的!」

  青萍本來便極是聰慧,被她提醒,恍然道:「難怪,那麼亂的場面,二小姐竟然一口咬定是袁姨娘撞了樊姨娘,旁人沒瞧清楚,聽她一喊,便都當了真!」

  阮雲歡點頭,想了一瞬,將自己身邊幾人喚來,細細囑咐。

  第二日一早,阮雲歡去給老夫人請安,見阮一鳴夫婦已在,先行了禮,方道:「爹爹、母親均在,雲歡恰有事商量。」

  阮一鳴昨天忙到半夜,此時還覺得乏困,揉了揉眉心,問道:「何事?」

  阮雲歡道:「昨日原說今日要遣了那些奴才收拾後園,如今樊姨娘病中,恐怕會驚擾,是不是緩幾天再說?」

  阮一鳴一聽會驚擾到樊香兒,那便是會驚擾到她肚子裡的孩子,便點頭道:「那便過些日子再說罷,不急於一時!」

  秦氏卻道:「園子離正屋極遠,哪裡便驚得到她?」

  阮一鳴望她一眼,說道:「園子雖遠,但那許多奴才進出,難免沖撞!」

  阮雲歡勾了勾唇,說道:「那便等樊姨娘身子好些罷!」

  秦氏不悅,冷哼道:「過些時天暖,你那些奴才去了田莊,哪裡還有人用?」

  阮雲歡笑道:「昨天聞陸太醫道,樊姨娘養上一個月便好,離春耕還有三個多月,哪裡便急著要去?」

  秦氏心裡雖老大不願,見阮一鳴臉色難看,便也不再說,只道:「那便再等等!」

  正說著,突聞外邊一陣腳步聲急響,有小丫鬟大聲道:「老爺、夫人,不好了,樊姨娘不好了!」

  「什麼?」阮一鳴臉色大變,呼的站起幾步沖出門外,喝道:「胡說什麼?什麼不好了?」

  老夫人也是變了臉色,顫顫的站起,說道:「別嚇她,讓她慢慢說!」

  小丫鬟是昨天暫時調去服侍樊香兒的,此刻急的淚都落了下來,說道:「昨兒姨娘服了藥,本來已好了些,今兒晨起還喝了半碗粥,哪知道剛才服了藥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疼的滿床打滾,下邊出了血團子!」

  老夫人一聽,驚的險些暈了過去,顫聲道:「還……還不快些請太醫?」

  小丫鬟回道:「已報了給常管家,命人去請!」

  阮一鳴到了這會兒反而定下心來,回身向老夫人道:「母親且莫著急,兒子去瞧一瞧!」說著施了一禮,匆匆而去。

  秦氏聞著腳步聲去遠,才起身道:「兒媳也去瞧瞧罷!」行了禮轉身而去。

  老夫人抓著阮雲歡的手,身體仍是不自覺的顫抖,顫聲道:「她!是她!」

  阮雲歡扶她坐下,輕聲道:「如今樊姨娘肚子裡的胎兒要緊,旁的事遲些再說!」

  老夫人點頭,慢慢坐回椅中,向杜鵑道:「命人前邊去守著,有了消息,速速來報!」

  杜鵑應命,匆匆去安排人手。

  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個上午,到了近午時分,有小丫鬟匆匆來回,說陸太醫已經出來,卻沒有聽到說些什麼。

  老夫人再坐不住,抓著阮雲歡的手,說道:「我們去瞧瞧!」

  阮雲歡點頭,扶著她匆匆向前邊奔來,後邊丫鬟、媽媽瞬間跟了一群。

  剛剛踏進院子,便聞屋內傳來樊香兒撕心裂肺的哭聲。老夫人臉色一變,疾走幾步,抓住一個小丫鬟,問道:「怎麼了?」

  小丫鬟滿臉驚慌,搖頭道:「只聞說樊姨娘肚子裡的胎兒沒了,旁的……旁的奴婢不曾聽到!」

  老夫人腦中一陣昏眩,放開她直愣愣的闖進房去,見阮一鳴呆立當地,劈頭就問:「沒了?」

  阮一鳴恍然醒覺,失神道:「沒了!一個成形的男孩兒,就這麼沒了!」

  老夫人腿一軟,木然跌入椅中。

  從一早小丫鬟報信,阮雲歡便料到有此結果,倒也並不意外,向陸太醫問道:「姨娘身子可好?昨兒不是說只是動了胎氣,怎麼今日就沒了?」

  一句話提醒,老夫人也忙問道:「是啊,昨兒不是說不打緊嗎?」

  陸太醫臉上現出一些遲疑,說道:「此事古怪,不知今日那副藥的藥渣可在?我要驗一驗才能確定!」

  巧慧正抹著眼淚出來,一聽這話,說道:「一定還在廚房,奴婢去拿!」拔步就向門外跑去。

  剛跑到門口,便聞院子裡一陣吵鬧,阮一鳴心情惡劣,聞聲大喝,「何事,吵什麼?」

  院子外一寂,跟著腳步聲響,護院小五扭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奴才見這個丫頭鬼鬼祟祟的,怕有什麼勾當,便攔住一問,豈知她轉身便逃,奴才便趕去將她抓住,不想驚擾了老爺!」

  阮一鳴目光向那丫鬟身上一掃,問道:「你跑什麼?」

  丫鬟臉色慘白,嚇的打顫,只是說道:「奴婢只是忘了東西,要回去取,哪知道他不由分說便來動手,奴婢才跑的!」

  阮雲歡揚了揚眉,說道:「你是這府裡的丫鬟,縱然不常見到護院,不識得小五,他的服飾你豈有不認識的?他既問你,說了便是,跑什麼?」

  丫鬟身子一縮,顫聲道:「奴婢……奴婢也是一時忘了……」

  「忘了?」阮雲歡冷笑,轉頭向阮一鳴一望,便不再語。

  阮一鳴身為一朝之相,豈是容易被人糊弄的?聞言也是一聲冷笑,喝道:「給我拖下去打,幾時招了,幾時帶回來!」

  「是!」小五應命,上手便要拽那丫鬟。

  丫鬟大驚,噗的跪倒,連連磕頭,急聲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奴婢說!奴婢都說!」

  一旁秦氏抬了抬眼皮,唇角噙著一抹冷笑,靜坐不語。

  阮一鳴喝道:「說!」

  丫鬟磕頭道:「奴婢是昨兒才調來服侍樊姨娘的,方才聞說出了事,奴婢不曾經過大事,一時膽怯,怕連累了自個兒,便想偷著躲開,這位護院大哥喚奴婢時,奴婢更怕,便想著逃跑!」

  阮一鳴皺眉。要說有膽小怕事的奴才,也難免如她所說,見那丫鬟嚇的整個身子抖如篩糠,似乎不是假話。但若就此放過,卻又覺得太過輕易。

  正在思量,但見巧慧奔了回來,臉色青白,說道:「老爺,那……那藥渣不見了!」

  阮一鳴臉色越發陰沉的可怕,冷笑道:「服藥下去片刻,肚子裡的胎兒便沒了,如今均顧著照顧姨娘,藥渣卻又不見了,好!很好!」狠狠咬牙,額角青筋崩現,喝道:「將這院子裡的人全拘起來,一個一個審問!」

  外邊家丁護院早已聚齊,聞命齊聲答應。

  青萍悄悄上前一步,在阮雲歡耳邊低語。阮雲歡將眉一揚,說道:「爹爹,還是先搜這丫鬟身上罷!」

  阮一鳴側頭向她一望,目光掃向一旁的青萍,點了點頭,向秦氏身後的張媽媽一指,說道:「你去,將她身上的東西都搜出來!」

  張媽媽應命而出,在那丫鬟身上摸了一周,除去一些零散的東西,摸出一個紙包來放在桌上。

  阮一鳴向那紙包一瞧,說道:「打開,瞧瞧是什麼?」

  丫鬟一見紙包,頓時整個身子軟倒,癱在地上。

  張媽媽將紙包打開,赫然見是一包藥渣,便喚道:「老爺、夫人,這……」

  秦氏臉色大變,上前一步一掌抽在丫鬟面頰,喝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已抖的不能動彈,只是顫聲道:「這……這是昨晚的藥渣,今兒一早,巧慧姐姐便命奴婢倒掉,奴婢一時錯不開手,又怕巧慧姐姐責罵,便……便藏在身上……」

  「昨晚的藥渣?那今日的呢?」阮一鳴問。

  丫鬟全身顫抖,只是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陸太醫瞧了半晌,此時開口道:「相爺,讓卑職瞧瞧這藥渣!」行到桌案前,將那包藥渣細細的瞧了瞧,又拿起一些放入口中細嘗。隔了一會兒,臉色微變,轉身向阮一鳴一禮,說道:「這藥渣瞧著極是新鮮,絕不是昨晚的藥渣。更何況,這藥裡摻有紅花,若是姨娘昨晚飲了這藥,又豈會熬到今日才滑胎?」

  「紅花?」門口二夫人馬氏、三夫人呂氏恰好趕到,聽到此言同時驚呼出聲。縱然不通藥理,紅花滑胎,但凡女子大多知道,更何況老夫人和妯娌三人都曾生育過孩兒。

  陸太醫鄭重點頭,說道:「而且這紅花藥量不小,若不是卑職來的快,便連姨娘的性命也是難保!」

  阮一鳴臉色已經變的極為難看,勉強向陸太醫一禮,說道:「有勞陸太醫,只是此事未了,還要請陸太醫委屈一下,做個見證!」

  陸太醫點頭,說道:「自當效勞!」

  阮一鳴當下命人請陸太醫到書房歇息,轉身狠狠瞪著那丫鬟,冷聲道:「你是要自個兒說,還是等本相逼你說?」

  丫鬟眸底皆是絕望,眸光速速向秦氏一望,又立即垂了下去,搖頭道:「老爺,奴婢並不知道什麼紅花,這藥渣果然是今日巧慧姐姐給了奴婢,讓奴婢丟掉的!」

  「你胡說!」巧慧尖叫,撲上前抓住那丫鬟連揮帶打,邊哭邊叫道:「是我給你的?難不成是我給我家小姐下藥?又讓你毀滅證據?你這個毒婦,是受了誰的指使,害了我家小姐不算,還要栽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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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48 PM

  第156章:你倒果然不負她所托

  丫鬟被她打的披頭散髮,卻不敢還手,只是大聲道:「巧慧姐姐,果然是你吩咐奴婢將藥渣丟掉,怎麼便不認了?」

  巧慧氣的臉白,說道:「我給你藥渣,是今兒一起床便給了你,之後才熬的新藥,方才陸太醫已經查明,你這藥渣分明是今兒才熬過的!」

  丫鬟哭道:「我不知道,總之是你給了奴婢!」

  巧慧大怒,嚷道:「你胡說八道,瞧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將那丫鬟按在地上,伸手在她臉上亂抓。丫鬟吃疼,又哭又叫,拼命躲閃。

  阮雲歡見二人糾纏不休,不由皺眉,向阮一鳴道:「爹爹,這樣如何說的清楚?」

  阮一鳴點頭,向小五道:「將她們拉開!」

  小五應命,過去一手一個拎起,兩側丟開。巧慧怒瞪著那丫鬟,猶自氣的呼呼直喘。

  阮雲歡瞧了瞧巧慧,又瞧了瞧那丫鬟,問道:「巧慧,今日的藥,是誰替姨娘煎的?都經過誰的手,你可記得?」

  巧慧抬頭向她瞧了一眼,才道:「今兒的藥和昨天的藥是府裡藥房一並抓了來,孔媽媽一並收著,奴婢不敢假手旁人,昨兒的藥和今兒的藥,都是奴婢親手煎好,也是奴婢端了給小姐……」話說到這裡,臉色不由一變,搖頭道:「不!不!大小姐,奴婢不會害小姐!」

  阮雲歡定定瞧著她的眼睛,問道:「你親手煎藥,從始到終都沒有離開?還有何人在旁邊?」

  巧慧一怔,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啊」的一聲,回頭在兩側一瞧,一手指著縮在門邊的一個丫鬟,說道:「春雪,今兒奴婢一早起來煎藥,中途小姐醒了,奴婢回屋子裡問小姐身子如何,交給春雪看了一會兒!」

  春雪嚇的臉色雪白,「噗」的跪倒,向前爬了幾步,磕頭道:「巧慧姐姐命奴婢瞧著火,奴婢並沒有碰藥,不關奴婢的事!」

  阮雲歡瞧著她,問道:「那你有沒有走開,或者有沒有旁人碰過藥?」

  春雪嚇的身子直顫,愣怔了片刻,才向之前身上藏有藥渣的丫鬟一指,說道:「采薇,她……她進來過,和奴婢聊了幾句,還揭開蓋子瞧了瞧藥湯。」

  采薇大驚,尖聲叫道:「胡說,你胡說,我雖進去,卻沒有碰藥!」

  春雪道:「怎麼沒有,你說藥不能煎的糊了,否則便藥性轉了毒性!」

  采薇搖頭,說道:「話我雖說過,可是並不曾去碰姨娘的藥!」

  阮雲歡皺眉,向巧慧問道:「這二人來姨娘屋裡多久了?」

  巧慧答道:「春雪是姨娘剛一懷孕,老爺便撥了過來,采薇是昨兒姨娘出事,臨時來幫忙的!」

  阮雲歡點頭,皺眉凝思。這三個人裡,巧慧是樊香兒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只有樊香兒得寵,她才有出頭之日,斷不會去害自己的主子。而自樊香兒懷孕之後,秦氏想盡辦法加害,若春雪是她的人,也不必等到此時下手,那麼……最可疑的,仍然是這個采薇!

  目光瞬間定在采薇身上,心中暗想。若是巧慧沒有撒謊,那麼今日一早,確實是將昨晚的藥渣命她丟掉。而她身上藏著的,卻是今天的藥渣,那麼……昨天的藥渣又在哪裡?

  腦中頓時一醒,抬頭道:「小五,你即刻去各處丟廚餘的地方,將所有的人問過,看今日有沒有人見過姨娘院子裡的人,或是哪個院子裡有人丟過藥渣!」

  小五抬頭向阮一鳴一望,見他點頭,便奉命而去。

  秦氏冷哼一聲,「嘖嘖」兩聲,說道:「這裡老夫人、老爺均在,大小姐倒成了當家作主的了!」

  阮雲歡剛才凝神思索這其中的破綻,倒沒有想到此節,此時聽她一說,即刻向老夫人和阮一鳴行禮,說道:「雲歡一時情急,不及稟報祖母、爹爹,還請勿怪!」

  老夫人擺手道:「你也是要為樊姨娘討個公道,怪你做什麼?」

  阮一鳴也是輕輕搖頭,說道:「起來罷,都是自家人,想到什麼便說出來!」

  阮雲歡謝過起身,一側坐下默默等候。隔了一會兒,但聞門外有小廝回道:「老爺,小五帶著前院的阿大求見!」

  阮一鳴道:「進來罷!」

  門外小五應了一聲,便帶著一個瘦瘦小小,年逾五旬的老兒進來。老兒躬腰垂頭,一進門便跪倒在地,磕了兩個頭,便俯在地上不動。

  采薇一見他,頓時慘然色變,卻咬著唇默然不語。

  小五說道:「老爺,阿大說今兒一早,有個丫鬟去丟過藥渣,只是他並不知道是誰,要親眼瞧見才能認出!」

  阮一鳴向老兒瞧了一眼,問道:「你叫阿大?在這府裡是做什麼的?」

  阿大磕頭道:「是,小人是叫阿大,是府裡倒夜香的雜役。」

  「倒夜香的?」阮一鳴皺眉,問道:「你說你瞧見有丫鬟丟藥渣?」

  阿大應道:「是!今兒天還不亮,小人給各處送洗淨的恭桶,瞧見一個小丫鬟到前院去丟藥渣!」

  阮雲歡問道:「小丫鬟丟藥渣,事屬尋常,你如何便會留意?」

  阿大俯身道:「後宅到前院大廚房道兒遠,極少有丫鬟跑去前院丟廚餘,故而小人留意。」

  阮一鳴點頭,問道:「你可記得那丫鬟的樣貌?」

  阿大道:「不過是兩個時辰之前的事兒,小人記得!」

  阮一鳴命道:「你抬起頭瞧瞧,這裡有沒有那個丫鬟!」

  阿大領命,又磕一個頭,才慢慢抬起身來,一抬頭,首先望上阮雲歡。但見眼前人華美的像是天宮仙子,一時怔住,竟錯不開眼。恍惚間但聞身畔有人喝道:「瞎看什麼,這是大小姐!」

  阿大嚇了一跳,忙將頭垂下,停了停,才又慢慢抬頭,避過阮雲歡的方向,向兩側一個個望去。

  眾丫鬟見這阿大一身衣衫破舊骯髒,臉上肌膚黑黑皺皺,瞧著令人極不舒服,都是皺了皺眉,側過頭去。

  阿大一個一個瞧過去,但見一個丫鬟垂頭跪著,頭髮淩亂,擋住半張臉孔,便向前爬了半步,自下向那丫鬟一望,忙伸手一指,說道:「是她!便是這位姑娘!」

  采薇身子一顫,驟然抬頭與他對視,尖聲叫道:「你……你胡說!」

  阿大與她打個照面,叫的越發大聲,說道:「是她!沒錯,就是她!她將藥渣丟在大廚房的廚餘裡,卷起袖子撿爛菜葉子遮擋,小人瞧見她右手腕有一顆黑痣。」

  不用吩咐,張媽媽上前一步,將采薇的右臂扯過,一把將她袖子拉起。在場所有的人都瞧的清楚,采薇白晰的手腕上,果然有一顆米粒大的黑痣。

  阮一鳴怒極氣極,上前一腳將她踹倒,顫抖著手指著她,喝道:「你……你說,你為何要害樊姨娘肚子裡的孩兒?」

  采薇見再也不能抵賴,咬著唇默然不語。

  阮一鳴越發怒火中燒,喝道:「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打到她開口為止!」

  小五應命,即刻喚進幾名家丁,將采薇架起向門外拖去。

  采薇嚇的身子顫抖,一把抓住門框,厲聲道:「老爺!老爺饒命,奴婢只是一時糊塗,求老爺饒了奴婢這一回……」連聲哀求,見阮一鳴含怒而視,突然叫道:「青萍姐姐,你說你會幫奴婢的,怎麼這會子一句話也不說?」

  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望向阮雲歡身後的青萍,有的錯愕,有的震驚,更多的卻是了然。

  青萍愕然,說道:「你說什麼,我與你並不相識,幾時和你說過什麼?」

  秦氏見小五已掰開采薇手指,眼看便要拖走,喝道:「慢著,將人帶回來,說個清楚!」

  小五一頓,抬頭向阮雲歡一望,終究將人帶了回來。

  阮雲歡定定望著采薇,問道:「你說,青萍和你說了什麼?」

  采薇臉色猶疑不定,終於一咬牙,說道:「這藥是青萍姐姐給了奴婢,讓奴婢伺機下在樊姨娘的藥裡,她說若是查不出來最好,若是查出來,自會替奴婢開脫,奴婢信了她,又貪圖她給的金子,才替她做了這事,不想事到臨頭,她竟然瞧著奴婢受刑!」說話間,神色皆是忿忿之色,抬頭怒視著青萍。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誰都知道,青萍只是一個丫鬟,與樊姨娘萬萬沒有什麼沖突,那肚子裡的孩子更是與她無關,丫鬟做什麼事,自然是受了主子的指使。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又都轉到阮雲歡身上。

  巧慧臉色蒼白,結結巴巴道:「大小姐,我們家小姐雖有對不住大小姐的地方,卻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你……你……」說著落下淚來,卻已說不下去。

  秦氏冷哼一聲,說道:「老爺,你的好女兒!真是賊喊捉賊!」

  老夫人卻是一臉驚疑,問道:「雲歡,這是怎麼回事?」

  青萍滿臉都是震驚,轉身在阮雲歡面前跪倒,搖頭道:「小姐,奴婢不曾見過這個丫鬟,更不曾說過那些話!」

  阮雲歡向她一望,輕輕點頭,向采薇問道:「那你說說,青萍是何時何地,將藥交了給你?」

  采薇想都不想,即刻答道:「是昨天夜裡,因姨娘動了胎氣,鬧到半夜才歇,大小姐扶老夫人出門時,是奴婢掌的燈。大小姐和老夫人走在前頭,青萍姐姐故意落在後頭,將藥塞了給奴婢。」

  阮雲歡揚眉,問道:「你在昨日之前,便與青萍相識?」

  采薇搖頭道:「奴婢只知道大小姐身邊有一個有本事的姐姐,遠遠的也曾見過,只是奴婢身份低微,並不曾與青萍姐姐說過話兒!」

  阮雲歡又問道:「那麼說,昨日是青萍第一次與你說話?」

  采薇點頭,說道:「奴婢受寵若驚!」

  阮雲歡笑了起來,搖頭道:「你和青萍素來並不相識,青萍要做這樣大的事,竟然便如此信你,你也倒果然不負她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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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52 PM

  第157章:怎麼就罷了

  這話大家聽的明白。要知道這府裡,阮一鳴將樊香兒肚子裡的孩子瞧的極重,青萍要給樊姨娘下藥,縱然事情不成,被人知道也是死罪,她卻隨意拉了一個不曾認識的小丫鬟替她做事,任憑是誰,又豈會如此莽撞?

  采薇被她問住,咬了咬唇,才道:「許是青萍姐姐在何處聽說奴婢缺錢,一出口便許奴婢二兩金子,奴婢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二兩金子一條人命,你倒答應的痛快!」阮雲歡冷笑,突然揚聲怒喝,「賤婢,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信口攀汙?」

  采薇身子一縮,強道:「奴婢說的句句屬實,果然是青萍姐姐將藥給了奴婢!」

  阮雲歡冷笑道:「你說她許你金子,還說若是你出事,她應你替你開脫,只是出門那短短一瞬,又如何說得了這許多的話?難不成是她一說你便應了的?分明是受人指使,無恥攀汙!」一句一句,句句緊逼,咬牙道:「你這等賤婢,不動大刑,諒你也不肯說實話!」將頭一抬,喝道:「來人!」

  「慢著!」秦氏沒等她喝令出口,便將手一擺站了起來,冷笑道:「大小姐,重刑之下,便不怕屈打成招?」

  阮雲歡神色一冷,淡道:「若依母親呢?」

  秦氏向青萍一瞥,冷道:「既然采薇指認青萍,說她隨身藏有紅花,料來也不止那麼一包,究竟是不是她,到她屋中一搜便知!」

  阮雲歡微微挑眉,垂眸迅速與青萍對視一眼,淺淡一笑,點頭道:「好啊,清者自清,母親要搜,一搜便是!」

  到此地步,阮一鳴也已無法分辯誰說的是實話,只得點頭道:「好罷,常管家,你帶人去搜!」

  「張媽媽,你一同去!」秦氏接口,抬頭與阮一鳴望來的目光相對,說道:「人多一些,做個見證!」

  阮一鳴一抿唇,點頭道:「也對!」向阮雲歡道:「雲歡,你也命個人跟著!」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既然搜到了雲歡的院子,也不必派什麼人,便請祖母、爹爹和母親一同去雲歡的院子裡坐坐罷!」

  老夫人自然不信此事是阮雲歡所為,正想縱然吩咐人同去,人多手雜,也難免被人嫁禍。聽阮雲歡一言,當即點頭,說道:「那便都去瞧瞧,也免得來回一趟,還得等著!」說著起身,領先向門外來。

  秦氏微微冷笑,隨著起身,說道:「那便聽母親的罷!」

  阮一鳴向阮雲歡深深一望,擺手命道:「小五,你將這賤婢看好!」也跟著出門,向阮雲歡的錦闌軒去。

  阮雲歡微微一笑,向青萍道:「青萍,你跟著一起來!」隨口吩咐,邁步出門。青萍輕聲應了,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馬氏、呂氏二人對視一眼,哪肯錯過這等好戲,便也相繼出門,跟著向錦闌軒來。

  進了錦闌軒,阮雲歡先請老夫人在廳內安坐,這才道:「青萍和墨蘭同住一間屋子,白芍,你帶常管家、羅媽媽、張媽媽去瞧瞧,命旁的奴才都在院子裡候著,誰也不許亂動半步!」

  白芍領命,一邊引著三人向青萍的屋子去,一邊傳下令去。阮雲歡雖不薄待下人,但素來令行禁止,治下甚嚴,眾丫鬟、婆子領命,齊齊將手中活計放下,向院子正中空地行來。

  而老夫人和阮一鳴、秦氏加上馬氏、呂氏帶來的一大幫子丫鬟、小廝見狀,竟然齊齊在廊下停步,都是遙遙的望著羅媽媽等人前去搜屋,無人膽敢靠近。

  小小的屋子,不過片刻便已搜完。羅媽媽出來回道:「老夫人、老爺、夫人,屋裡並沒有什麼!」

  秦氏將眉一挑,問道:「旁處呢?」

  阮雲歡淺淺一笑,反問道:「旁處?難不成,母親是指雲歡的屋子?」

  阮一鳴眉頭一皺,喝道:「胡鬧!」

  阮雲歡是禦封的三品縣主,任是天大的事,也沒有人膽敢搜她的屋子。

  秦氏冷冷一笑,說道:「不敢!奴才藏東西,任怎麼也藏不到主子屋裡去,只是我曾聽說,因這位青萍姑娘深通藥理,大小姐便專給她辟了間屋子放藥,這間屋子,總搜得吧?」說著向門外一望,但見張媽媽已立在一扇小小的木門之前。

  這話阮一鳴倒是第一次聽說,不禁揚了揚眉,望向阮雲歡。

  阮雲歡臉上露出顯然的遲疑,轉頭向老夫人和阮一鳴各望一眼,才勉強點頭道:「好罷!白芍,開門!」說著向青萍望來一眼,眼眸中諸般神色,極為複雜。

  青萍與她目光一觸,便微微抿唇,垂下頭去。

  二人神情落在眾人眼裡,似乎便是心虛,秦氏冷眼瞧著,心中驀然抽出一絲涼意,卻一時不知是何處不對。

  那裡白芍一臉為難,說道:「這屋子青萍妹妹素來不許人進,奴婢沒有鑰匙。」

  這一句話,眾人複雜的目光又齊都落到青萍身上。阮雲歡轉頭向她望了一瞬,命道:「青萍!」

  青萍抿唇,自袖中摸出一把鑰匙,便向那房門走去。張媽媽快迎幾步,一把將鑰匙奪過,冷笑道:「不敢有勞青萍姑娘,還是老奴來罷!」轉身回去,譁啦一聲將門打開,邁步便跨了進去。

  羅媽媽緊隨她身後進去,其後才是常管家。

  只是短短一瞬,便聞張媽媽大驚小怪的聲音叫道:「啊喲,這豈不就是紅花?」跟著腳步聲急響,張媽媽已奔出門來,手裡捧著一隻小枕頭大小的紙包,向廳裡奔來。

  紙包打開,艷紅的花瓣頓時映入眾人眼簾。眾人臉色頓時皆變,所有的目光齊齊望向阮雲歡。老夫人雙唇顫抖,一臉的不敢置信,阮一鳴也是一臉的震驚,整個人僵在當地,隔了片刻,才向管家常青望去。

  常青觸上他疑問的眸子,低聲回道:「是從藥櫥最底下的格子裡搜出來的,小人親眼所見!」

  阮一鳴臉色慘變,望向阮雲歡的眸光,皆是傷痛失望。

  這個女兒……竟恨他至此?

  馬氏、呂氏原想此事必有一番周折,哪裡知道竟然輕易尋到這大包紅花,驚詫之下,一個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另一個唇角淺勾,眼中皆是算計。

  秦氏唇角卻抿過一絲得意,悠悠道:「大小姐,是不是要你的丫頭給個解釋?」

  見了這紙包,阮雲歡的神色反而變的淡然,輕輕抿了口茶,才問道:「媽媽可查的仔細,那藥房裡,可疑的只有這包花瓣?」

  張媽媽點頭道:「只有這一包紅花,旁的藥材倒不相干!」

  阮雲歡冷笑一聲,轉頭向青萍一望,問道:「青萍,你可有話說?」

  青萍低垂的頭慢慢抬起,清透眸光在那花瓣上一掃,眸底便露出一抹冷意,輕聲道:「奴婢並不曾給姨娘下藥!」

  「不曾?」秦氏冷笑,說道:「人贓俱獲,豈能容你抵賴?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最後一個字,咬牙喝出,帶著不盡的恨怒。

  「慢!」阮雲歡將眉一揚,問道:「青萍,你說你不曾下藥,卻在你藥房裡搜出紅花,你有何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青萍不慌不急,行到廳中跪下,卻抬頭望住阮一鳴,說道:「奴婢斗膽,求相爺做主,請陸太醫前來一驗便知!」

  不管她如何分辯,終究是口說無憑,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阮一鳴點頭,命道:「常管家,有請陸太醫!」

  常青奉命而去,隔了片刻引著陸太醫回來。阮一鳴指了指案上的紅花,說道:「陸太醫,這裡查到紅花一包,你且驗驗,和那藥渣裡的紅花可是一樣?」

  陸太醫點頭,去將那紅花仔細瞧了瞧,又取一瓣放在嘴裡細嚼,隔了片刻吐出,搖頭道:「不對!」

  秦氏心頭一跳,失聲問道:「怎麼不對?難道這不是紅花?」

  陸太醫搖頭道:「這雖然也是紅花,卻是產自遼嶺的番紅花,外用可以使肌膚光潔,我們醫者用來治療皮膚病患,內用卻無多大用處。番紅花與可至滑胎的紅花,形狀雖然相似,藥效卻天差地別,若是今日樊姨娘用的是這種番紅花,絕不會導致胎兒滑胎。」

  「番……番紅花……」秦氏結舌,迅速和張媽媽對視一眼,轉話說道:「卻不知青萍要這番紅花做什麼?」

  青萍微一抿唇,輕聲道:「回夫人,方才陸太醫言道,這番紅花可使肌膚光潔,奴婢雖只是個奴才,可也是女兒家!」女兒家愛美,乃是天性,你管得著嗎?

  張媽媽一臉難信,說道:「這……這……這分明是……」話說半句,突然警覺,轉話道:「方才那藥房,老奴不曾搜的仔細,這便再去搜過!」說著便要轉身。

  「張媽媽!」阮雲歡清淡的聲音響起,冷聲道:「方才你親口言道,那藥房中只這包紅花可疑,怎麼如今還要重搜,你當我阮雲歡的院子是什麼地方,任你這下賤奴才說搜便搜?」說到後半句,聲音雖不高亢,卻已冰冷嚴厲。

  秦氏臉色變了幾變,突然點頭道:「不想冤屈了青萍姑娘,還好陸太醫在,沒有鑄成大錯!」說著,目光向張媽媽一斜。

  張媽媽本想還說些什麼,一聞此話,當即改口,說道:「是,是老奴糊塗,不認識這番紅花,險些冤屈了青萍姑娘!」

  二人的神色,阮雲歡盡數瞧在眼裡,心底忍不住冷笑。本來,昨天樊香兒出事,阮雲樂指證袁青眉,她只道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卻不料,這母女二人上演的,卻是一計緊扣一計的連環計。若不是她有所警覺,命自己身邊的人留意,及時將放入藥房的紅花替換,今天是怎麼也說不清了!

  阮一鳴證實下手的不是阮雲歡,心中頓時一鬆,輕籲了一口,點頭道:「還好證明青萍的清白!」

  阮雲歡接口道:「能證明青萍的清白,也算好事!有勞張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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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54 PM

  第158章:是二小姐屋裡的丫鬟

  張媽媽乾笑,說道:「大小姐客氣,這是老奴份內的事!」

  秦氏見阮雲歡語氣緩和,輕輕鬆了口氣,說道:「既然不是青萍,我們也不要再攪擾大小姐,都回去罷!」說罷起身要走。

  「慢著!」阮雲歡淡淡出聲阻止,目光從手中茶盞移到秦氏臉上,冷笑道:「母親,青萍雖然清白,可這下藥之人還不曾抓到,怎麼就罷了?」

  秦氏一怔,臉上神色瞬息萬變,咬牙道:「我們這就回去審問采薇那個賤婢,不信她不說實話!」

  阮雲歡淺淡一笑,說道:「那倒不忙,但如今既搜了青萍,不妨將旁的丫鬟屋裡,雲歡屋裡也一並搜一搜,免得一會兒那采薇再咬出誰來,又興師動眾的!」

  秦氏臉色微變,凝目瞧著她,冷道:「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阮一鳴也是皺眉,說道:「雲歡,此舉不過是為了求證,如今已證明青萍清白,你又何必如此計較?」

  阮雲歡抬眸向他笑望,問道:「爹爹,青萍固然清白,那麼,爹爹尋出下藥之人了嗎?」

  阮一鳴心中微惱,甩袖道:「青萍既然無辜,自然還要從頭查起!」

  阮雲歡寸步不讓,緊跟著問道:「爹爹打算如何查法?」

  阮一鳴一怔,不由道:「依你看,要如何查法?」自這個女兒回府,遇上的難題在她手上均是迎刃而解,不由得心中便生出一些依賴。

  秦氏卻搶道:「自然是再審問那賤婢,嚴刑之下,就不信她不招!」

  「嚴刑副供?」阮雲歡冷笑,淡淡道:「這麼說,我阮雲歡的院子便白搜了?」

  秦氏臉上變色,冷笑道:「那你要如何?」

  阮雲歡仰頭道:「既然搜了,不妨大夥兒都搜一搜,誰的院子也別放過!」

  「阮雲歡,你別囂張!」秦氏厲喝,霍的轉身,向阮一鳴叫道:「相爺,你瞧瞧你這女兒!」

  「雲歡不只是爹爹的女兒!」阮雲歡冷冷接口,一字一字道:「我還是皇上親口禦封的睿敏縣主!」驟寒的語氣,帶著凜然之氣,瞬間將廳內氣氛凝結成冰。

  眾人頓時吸了一口涼氣。是啊,她是皇上親口禦封的睿敏縣主,如今搜了她的院子搜了她的丫鬟,她要討一個公道,誰又敢說個不字?

  秦氏臉色鐵青,向她怒目而視,冷笑道:「大小姐是三品縣主,誰也不敢說『不是』,只是這是在相府,你再大,又豈越得過相爺,越得過老夫人,越得過我?」這三個人,可都是一品!

  她話說一半,阮雲歡已嗤笑出聲,眼皮一抬,定定注視著阮一鳴。阮一鳴卻臉色大變,喝道:「住口!」上前一步,一把將秦氏拖住,咬牙道:「你給我閉嘴!」

  秦氏一愕,一時說不出話來。

  阮一鳴抬頭望著阮雲歡,緩了口氣,說道:「雲歡,要如何搜法?」

  阮雲歡凝視著秦氏,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噬血的笑意,一字一字道:「這院子裡的人,誰也不許出去,常管家、羅媽媽、張媽媽、何媽媽帶同護院趙承等人一並去搜,所有的院子,若是有人阻擋,不管主子奴才,一並拿下!」

  她所說的四個人,是這裡四個主子各自的心腹,以免被人說不公。隨即又點了趙承等幾個護院、小廝,或阮一鳴心腹,或與趙承有交情的,竟然是越過阮一鳴直接下令。

  阮一鳴點頭,說道:「好!」轉身向管家常青道:「常管家可聽清楚了?還不快去!」

  常青躬身領命,帶著被點到的幾人退出院子。

  秦氏心中不憤,怒道:「相爺,你便都由著你這女兒?」

  阮一鳴回頭向她一望,冷冷道:「夫人,睿敏縣主雖只是三品,可她是禦口親封!」最後四個字,說的一字一頓,仿若大鎚砸入眾人耳鼓。

  秦氏剛才全部心思全在與阮雲歡的鬥法上,並沒有想到此節,一聽之下,恍然醒悟,頓時背脊發涼,驚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阮一鳴雖為當朝一品,老夫人、秦氏也是一品誥命,但卻均是吏部行文,內閣擬旨,然後呈報皇帝御批。而阮雲歡雖然只是三品,卻是皇帝禦口親封,賜號「睿敏」,這在整個大鄴朝,能得此殊榮的,也是屈指可數。

  此時阮雲歡以「睿敏縣主」的身份說話,自然不是以品級壓人,而是憑的「禦口親封」四個字。輕慢「睿敏縣主」四字,便如輕慢皇上,又有誰擔得起這個罪名?

  秦氏張了張嘴,卻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得咬了咬唇,默然坐下。

  阮雲歡請眾人重新歸座,命紅蓮奉上茶來,淺淡一笑,說道:「如今雖說新茶未出,但這裡是前幾日七哥送來的雪芽,聞說這茶樹生在雪山極寒之處,所產的茶葉耐久持香,便請祖母、爹爹、母親和兩位嬸嬸嘗個新鮮!」

  眾人聽她語氣閒適,竟然聊起茶葉,都是一怔,只是剛才被她氣勢所攝,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茶接過,輕輕啜飲,卻又哪裡嘗得出滋味?一時間,廳中一片寂靜,幾乎所有的人,包括老夫人和阮一鳴在內,都是擰眉沉思,唯有阮雲歡一臉的輕鬆,細細的品著齒頰間的茶香。

  一盞茶盡,仍不見有人回報。阮雲歡抬眸向秦氏掃了一眼,見她神色不安,不由輕輕勾了勾唇角,側身將茶盞放下。細瓷茶盞,碰上青石茶几,發出清脆的「噹啷」聲響,驚破一室的寧靜。眾人均是心頭一震,不約而同抬頭向她望來。

  阮雲歡以帕子輕點了點唇角,向阮一鳴道:「爹爹,此刻女兒本不該說這些雜事,只是橫豎無事,倒不必枯等!」

  阮一鳴微微皺眉,問道:「何事?」

  阮雲歡淡笑道:「今兒原說怕驚了樊姨娘安胎,將修整後園的事往後拖了拖,如今……」話說半句略停了停,將後半句跳了過去,說道:「不知要定在何時動工?」

  她話沒出口,眾人自然知道。原來是怕驚了樊香兒安胎才將工期推後,如今胎兒沒了,不知道還等不等?

  阮一鳴一想到那被打下來的男胎,心中便是一陣煩悶,說道:「早些動工也好,早一些重新安置,也早一些安生!」園子修好,兩個姨娘搬進園子,各自離的遠一些,也離正屋的秦氏遠一些,省得成天吵鬧。

  阮雲歡點頭,說道:「那等今日事情一了,雲歡便命人進府!」

  阮一鳴於此事並不願多問,擺手道:「你的奴才,你瞧著辦罷!」

  正說著,但聞院門外腳步聲急響,常管家已帶人轉了回來。阮一鳴一眼便見羅媽媽手中捧著一個紙包,而何媽媽手裡卻扭著一個丫鬟,不由騰的站起,問道:「搜到了什麼?」

  常管家當先進廳,先給幾位主子施了禮,才道:「小人是搜出一些物什,只是還不敢肯定,只能帶來,先請陸太醫瞧瞧!」有前邊青萍的番紅花一事,說話便多了些迴旋的餘地。

  阮一鳴點頭,羅媽媽進來,將手中紙包放在案上。秦氏一眼瞧見那紙包,竟然和青萍藥房中搜出的一模一樣,不由瞳孔一縮,轉頭向張媽媽望去。

  張媽媽臉色也是驚疑不定,見她望來,輕輕搖了搖頭。

  阮一鳴向陸太醫拱手,說道:「有勞陸太醫!」

  陸太醫點了點頭,也不說話,行去將紙包打開,露出同樣艷紅的花瓣。陸太醫取一瓣只是一嘗,便臉上色變,說道:「相爺,這正是導致樊姨娘滑胎的紅花!」

  常青見阮一鳴望來,躬身回道:「這包紅花,便是在這丫鬟房中搜出!」

  這話出口,張媽媽首先變色,卻聞何媽媽手中扭著的丫鬟大聲哭道:「不!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冤枉……」

  阮一鳴臉色驟變,怒聲喝道:「帶上來!」

  何媽媽一手扭著那丫鬟雙臂,邁進廳來,手臂用力一推,那丫鬟一個踉蹌,徑直撲跪到阮一鳴腳下。

  阮一鳴怒極氣極,抬腿一腳,喝道:「該死的賤婢!」將那丫鬟踢的向後跌去,淩亂的頭髮散開,露出煞白的一張小臉。

  「靜香?」阮一鳴和秦氏同時失聲驚呼。這個丫鬟,竟然是阮雲樂的貼身丫鬟,靜香!

  這一瞬間,一個念頭迅速竄進秦氏腦中,她驟然抬頭,望向仍然端然穩坐的阮雲歡,隱在袖中的手指,已在輕輕顫抖。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她已經明白,放在青萍藥廚中的紅花,已被阮雲歡調包,真正的紅花卻被放入阮雲樂丫鬟的屋裡。

  只是,此刻知道,已無從插手,仰頭望著阮一鳴怒到極致的面容,一時間,掌心中全是冷汗。

  同一時間,阮一鳴也已想到,當初剛剛得知樊香兒懷孕,阮雲樂強烈的抗拒。她一直不願意姨娘生出弟弟爭寵,卻想不到,竟然會用這種手段。

  那一個,可是他自小捧大的女兒啊!

  驚痛之下,阮一鳴已說不出話來,卻聞老夫人問道:「這個賤婢叫靜香?哪個院子裡的?」

  常管家、張媽媽、何媽媽均不語,只有羅媽媽答道:「回老夫人,是二小姐屋裡的丫鬟!」

  老夫人臉上變色,顫聲道:「你……你是說雲樂?」一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雖然因為秦氏的關系,對這個孫女並沒有多少喜愛,但終究是自個兒的血脈,驚聞她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惡毒,還是忍不住的心痛。

  靜香慌亂搖頭,連聲道:「不是奴婢,奴婢實不知這東西何時到了奴婢的屋子裡!」

  阮雲歡向她瞧了一眼,突然道:「靜香,你可認得采薇?」

  「啊?」靜香抬頭,不解的向她望來。

  張媽媽臉色大變,踏前一步喚道:「靜香!」話剛出口,卻見阮雲歡冷幽幽的眸子向她驟的一掃,不禁心頭一噤,一句話卡在喉頭便沒有說出。

  阮雲歡目光一瞬移回,定定望著靜香,一字一字又再問道:「靜香!說!你可認得采薇?」

  靜香觸上她波光瀲灩的眸子,但見眸底如千年寒冰,竟冷過這三九嚴冬,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顫聲道:「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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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1 01:57 PM

  第159章:拖下去,給我掌嘴

  「如何認得?」阮雲歡追問。

  「奴婢……奴婢與采薇都是五年前一同從建安侯府過來!」靜香不明所以,只能據實以答。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那便是自小兒的情誼?」

  靜香輕輕點頭。

  張媽媽再也忍耐不住,喚道:「靜香!」雖然不知道阮雲歡為何要突然問靜香這些話,但有那紅花在前,卻隱隱感覺到不妥。

  靜香被她一喚,一怔之後,抬頭向阮雲歡望來,眼中便已有了些戒備。

  阮雲歡一聲冷笑,抬頭盯著張媽媽,冷然道:「怎麼,張媽媽有話要說?若不然,請張媽媽先說?」

  兩道冰涼的眸光如兩柄利刃,透體而過,張媽媽渾身一顫,卻仍壯了壯膽子,垂頭道:「大小姐,這靜香年紀小,不懂事,老奴是怕她出言冒犯,沖撞了大小姐!」

  「怕她沖撞?」阮雲歡冷笑,說道:「還是怕我問出什麼?」

  「不!不!」張媽媽嚇了一跳,忙「噗通」跪倒,連聲道:「老奴不敢!」

  「不敢?」阮雲歡低喝,斥道:「主子在這裡問話,你一個下賤奴才屢屢插嘴,是何道理?來人!拖下去,給我掌嘴!」

  「是!」旁人不敢動,趙承卻越眾而出,一把擒上張媽媽肩膀就向後拖去。

  「住手!」秦氏怒喝,騰的站起,冷笑道:「阮大小姐好大的威風!」

  阮雲歡瞧著她,冷冷勾唇,說道:「雲歡倒忘了,這下賤老奴才是母親的人,或者,她方才阻止雲歡審問,是母親授意?」

  「你……」秦氏臉色陣青陣白,咬牙道:「她不該多嘴,卻也輪不到你打!」

  「好!那便先記著!」阮雲歡點頭,向趙承望去一眼,淡淡的道:「將這下賤老奴才帶遠一些,免得礙事!」

  趙承再不等秦氏阻止,拖著張媽媽便向廳門奔去。

  張媽媽大急,出門瞬間,大聲喊道:「靜香,你可別糊塗,不能認,什麼都不能認!」

  「掌嘴!」阮雲歡厲喝,便聞門外「啪啪」兩聲脆響,伴著張媽媽的慘呼,跟著慘呼變成嗚聲,漸漸遠去。顯然是被堵了嘴,生生拖走。

  阮雲歡垂眸,望著眼前嚇的臉色慘白的靜香,淡淡道:「靜香,你是聽張媽媽的什麼都不說,還是好好回話?」

  靜香聽到那聲慘叫,已嚇的身子顫抖,聽阮雲歡一問,忙磕頭道:「奴婢回話,絕不敢隱瞞!」

  阮雲歡慢慢坐回椅子裡,目光向廳內眾人一掃,仍落在靜香身上,淺淡一笑,問道:「靜香,你進府時多大?」

  「奴婢七歲!」靜香驚疑不定,卻不敢不答。

  阮雲歡又問:「采薇多大?」

  「采薇八歲!」

  「來相府之後,你在何處服侍?」

  「奴婢分在後園,打理花草!」

  「采薇去了何處?」

  「采薇同奴婢一道兒,也是打理花草!」

  「你是何時跟的二小姐?」

  「半年前!」

  「是我回府之後?」

  「是!」

  阮雲歡一句跟著一句,問的卻都是極尋常的事。靜香低聲回話,心裡拼命在想,方才張媽媽拼著責罰喊出那句話來,似乎要阻止什麼,可是,大小姐問的話,府中許多人都知道,又怎能不答?

  而這裡阮一鳴卻一臉深思,定定向阮雲歡凝視。這種時候,這個女兒,是絕對不會說廢話的!

  阮雲歡的語氣越發輕鬆,問話之間卻已沒有了停頓,接著問道:「你服侍二小姐之後,與采薇可有來往?」

  「有,采薇常來走動!」

  「如今采薇還在打理花草?」

  「采薇一個月前調到正屋!」

  「采薇的事你都知道?」

  「是!」

  「她家中很是缺錢?」

  「是!」

  「是你支使她給姨娘下藥?」

  「是……」靜香一語出口,驟然抬頭,臉色大變,失聲道:「不,不是!」

  阮雲歡冷笑,說道:「藥從你屋中搜出,若不是你,還能有誰?」

  二人一問一答,說的均是尋常事,阮雲歡越問越快,問的又是靜香所熟知的事,便也越答越快,哪裡料到她突然問到樊姨娘下藥的事,靜香一句話出口,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阮一鳴聞言,頓時怒火中燒,騰的站起,指著靜香喝道:「你說,是受何人指使?」

  靜香驚的臉白,連連搖頭,說道:「奴婢沒有……沒有……」

  「沒有?」阮雲歡冷笑,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一字字道:「昨兒夜裡,三更之後,你出去做什麼?」

  靜香臉色大變,失聲道:「大小姐如何知道?」一句話出口,已知失言,忙忙閉口。

  阮雲歡冷笑,說道:「我知道,自然是有人瞧見,說罷,那個人是誰?」

  靜香心中慌亂,連連搖頭道:「不,不!沒有誰……沒有誰……」卻不覺轉頭向門外瞧去一眼。

  阮一鳴看的起疑,冷哼一聲,說道:「既不肯招,拉下去動刑,看她硬到幾時?」

  靜香渾身顫抖,驚的眼淚落了下來,連連搖頭。

  正在這時,但聞院門外一陣吵嚷,小丫鬟疾步奔來,回道:「老爺,外邊有老爺身邊的小廝來,說有急事稟告!」

  阮一鳴心中煩躁,喝道:「有什麼急事?讓他進來!」

  小丫鬟忙應了一聲退去,片刻果然帶著個小廝進來。小廝一進門,未及跪下見禮,便道:「老爺,不好了,那個叫采薇的丫鬟,一頭撞死了!」

  「什麼?」眾人齊齊一驚,盡皆站起身來。

  阮一鳴緊趕著問了一句,「死了?」

  「是!」小廝躬身回道:「一頭撞在案角上,只喚了聲『娘』便斷了氣。小五大哥趕著讓奴才進來稟報!」

  阮一鳴恨恨咬牙,說道:「走,去瞧瞧!」大步出廳,又向正房奔去。

  阮雲歡挑了挑眉,向白芍低聲吩咐幾句,卻帶著紅蓮、青萍二人,命何媽媽押了靜香,趙承提了張媽媽隨後跟去。進了東偏院,但見巧慧白著張臉,傻愣愣的站在花廳門口,而花廳內,鮮血飛濺,一片狼籍。

  小五正守在廳內,見阮一鳴等人進來,忙迎出跪倒,俯首道:「是小人不曾看好,請老爺責罰!」

  阮一鳴向後喚道:「陸太醫!」

  陸太醫點頭,越過眾人直奔花廳,在采薇脖子上一摸,黯然搖頭。

  阮一鳴見他神色,知道已經不救,咬了咬牙,說道:「這賤婢原就該死,只是不曾審出主使之人,倒便宜了她!」

  阮雲歡挑了挑唇,向小五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她突然就撞死?」從發現藥渣,到攀汙青萍,那個采薇分明極力求生,此刻突然撞死,說不出的怪異。

  小五搖頭道:「奴才不知,本來好好的,突然大叫一聲,就撞到案上,奴才一時不防,竟來不及阻止!」

  阮一鳴咬牙,狠道:「該死的賤婢!」只是人既已死,縱是氣怒也無法可施。

  正在這時,但聞一聲厲叫伴著一聲驚呼突然響起,眾人嚇了一跳,齊齊回頭,但見靜香突然掙脫了何媽媽的鉗制,一頭向院子裡的石桌撞去。

  阮一鳴大驚,喝道:「攔住她!」

  只是事起倉促,眾人都不及反應,靜香已一頭撞上石桌尖角,頓時頭顱崩裂,腦漿橫流,幾個膽小的丫鬟頓時失聲驚叫,跟著暈了過去。

  「靜香……」隨後被趙承押進門來的張媽媽一見,失聲厲喊,驟的轉頭望向何媽媽,大聲道:「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

  何媽媽一怔回過神來,搖頭道:「老爺和大小姐要著落在她的身上尋到主使,我為何要殺她?何況,莫說我沒有那麼大氣力,縱有,這許多主子在此,豈能容我胡為?」靜香的自殺,是眾人都瞧見的。

  阮雲歡皺眉,說道:「何媽媽,她剛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自殺?」

  何媽媽搖頭道:「方才一進院門她便全身發抖,老奴想著一個小姑娘,不曾見過屍體,自然駭怕,哪知道她突然掙脫老奴一頭撞了過去!」

  一天之內,這個小院裡先是樊香兒滑胎,跟著連著兩個丫鬟撞死,一時間,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便是大白天也覺得陰森恐怖。

  所有的人都驚的呆住,卻聞巧慧突然「啊」的一聲尖叫,雙手抱頭蹲了下去,尖聲叫道:「二小姐,是二小姐!」

  「你說什麼?」阮一鳴臉色驟變。

  巧慧搖頭,哭道:「是二小姐,不知道說了什麼,她才撞死!一定是二小姐!」

  「你胡說什麼?」秦氏厲喝,指著她道:「這個賤婢瘋了,將她拉下去!」幾個媽媽聞命,上前一捂巧慧的嘴,將她拖出院子。

  阮雲歡低頭,心裡不禁暗暗冷笑。方才采薇攀汙青萍,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投到她阮雲歡身上,如今在靜香屋裡搜出藥來,又有巧慧說出阮雲樂,竟然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采薇既死,已難審出實情,便抬頭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終究是見過些世面,眼見兩個丫頭橫死,臉上卻神色不動,嘆了口氣,擺手道:「人死萬事休,事已至此,罷了!」搖了搖頭,扶著羅媽媽的手向外去,一邊道:「都散了罷!」

  剛走到門口,卻與剛剛趕來的阮一鶴夫婦撞個正著。阮一鶴一眼瞧見廳內廳外飛濺的鮮血和兩具屍體,不禁大吃一驚,一把將老夫人扶住,問道:「母親,出了何事?」

  老夫人滿臉蕭瑟,失神道:「好好的一個男胎,沒了!」兩個丫鬟只是奴才,那個胎兒才是大事。

  今日一早,阮一鶴陪祝氏回娘家,剛剛回府便聞說府中出事,眼見這等場面,只驚的心頭直跳,扶著老夫人道:「母親先回去歇著罷,這裡有大哥!」向身後的祝氏道:「你去瞧瞧,看能幫上什麼?」

  老夫人停步,回頭向阮一鳴道:「小產的房子不祥,爺們兒就別進去了,有她們妯娌處置,還有雲歡,一個姑娘家家,走罷!」

  「是,祖母!」阮雲歡應了一聲,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側,一同出門,竟沒有人再去問一句樊香兒。

  屋子裡樊香兒剛剛醒來,聽到院子裡的話語,一陣氣恨交加,忍不住痛哭出聲。其實,她心裡早就清楚,不管是老夫人還是阮一鳴,在意的只是她的肚子。只是如今孩子沒了,現實血淋淋的展在眼前,仍然刺的她痛楚難當。

  阮一鳴聞著沖鼻的血腥氣,聽著樊香兒的痛哭,心中頓感煩悶,匆匆吩咐管家常青清理屍體,親自送了陸太醫出府,這才轉身向紫竹苑來給老夫人問安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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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3 01:35 AM

  第160章:想給母親瞧樣東西

  秦氏處置好一切,先回正房沐浴,換了身兒衣裳才向紫竹苑來。跨入紫竹苑,但見十幾個丫鬟、媽媽盡數立在院子裡,便覺氣氛沉重,心底便微覺不安。

  見了她來,守在門口的杜鵑向內回道:「老夫人、老爺,夫人來了!」說著替他打起簾子。

  秦氏整了整心情,擺出一張不悲不喜的面容,俯首跨進屋去,但見老夫人端坐在首位,阮雲歡坐在老夫人身側,卻不見阮一鳴,不禁暗思,如今兩個姨娘,一個小產,一個禁足,他無處可去,或者便會來自己房中。

  得意之下,唇角便勾起一絲笑意,向老夫人行下禮去,說道:「今日母親受驚,是兒媳婦持家不周,望母親見諒!」

  老夫人點頭,「嗯」的一聲,說道:「不必多禮了!」

  秦氏起身,但見阮雲歡低眉垂目,卻不起身向她見禮。秦氏心頭掠過一層不悅,向她冷冷一瞥,說道:「今日吵嚷一日,母親該早些歇息才是!雲歡怎麼還在這裡?」

  老夫人抿了抿唇,向阮雲歡望去。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雲歡在此專候母親,想給母親瞧樣東西!」

  秦氏挑眉,疑道:「什麼東西?」

  阮雲歡向她深深一凝,向外喚道:「青萍!」

  「是!」青萍在門外恭應,簾子一挑,躬身走了進來,手中拎著一把壞掉的木椅。

  秦氏一眼瞧見,心頭便突的一跳。難怪她命人去毀掉椅子卻遍尋不獲,想不到被她先取了來。

  阮雲歡指著斷掉的椅腿,淡道:「母親不妨查看,這椅子有何不妥?」

  秦氏臉上笑容便已有些勉強,說道:「不過一把尋常的木椅,又是壞掉的,有什麼好瞧的?」

  阮雲歡定定瞧著她,一字一頓道:「這是昨日,樊姨娘所坐的椅子!」

  秦氏心頭一跳,揚眉道:「那又如何?」

  阮雲歡勾了勾唇,眼底便露出一絲淩厲,冷笑道:「如何?昨日這椅子是杏兒取來,袁姨娘也是杏兒撞倒,若不是這椅腿斷折,樊姨娘又豈會撞上案几?」

  秦氏挑眉,淡道:「那時孩子們回來,正亂做一團,意外罷了!」

  阮雲歡搖頭,說道:「若昨日是意外,那今日呢?采薇下藥,難不成是她與樊姨娘有仇?」

  秦氏聽她句句逼問,不由怒起,冷聲道:「雖查出采薇藏有藥渣,卻並不見得就是她下的藥!」

  阮雲歡冷笑道:「若不是她下的藥,她為何要自盡?」

  秦氏怫然道:「我又如何知道?」

  阮雲歡向她凝視,說道:「母親若不知道,怕是無人知道!」

  秦氏冷笑,說道:「怎麼,大小姐是說,采薇下藥,是我主使?不知有何證據?」

  阮雲歡也是一聲冷笑,說道:「采薇和靜香都出自建安侯府,能支使她們的,除了母親,還能有誰?」

  秦氏臉上微微變色,冷笑道:「僅憑這些,不足為證!」

  阮雲歡點頭,卻不接她的話,嘆道:「兩位姨娘雖出身顯貴,姨娘也終究只是姨娘,又如何越得過母親?昨日宴上,爹爹多飲幾杯,一時得意,命人喚二位姨娘出來侍宴,卻未想過,置母親顏面於何地?」

  身為正妻,最忌諱的不是妾室得寵,而是在外人面前正室的臉面。而自己的丈夫也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尷尬,卻偏偏是這個自己視為眼中釘的前夫人的女兒清楚明白,秦氏聽她道出自己的心思,不由一怔,抬頭向她望來,頓時心頭百般滋味齊湧。

  她又哪裡知道,前世的阮雲歡曾眼見著自己的丈夫左擁右抱,此間的心疼,比她只多不少。

  阮雲歡見她神情恍惚,知道說中了心事,抿了口茶,續道:「自從樊姨娘懷孕,母親便想將她除掉,奈何爹爹極為緊張這個孩兒,母親一直不曾得手。直到昨天,兩位姨娘赴宴,母親便命杏兒取了早做好手腳的椅子,伺機動手。」

  秦氏的心思還沒從剛才的酸澀中收回,猛然聽到這句,眼底不禁閃過一抹慌亂,目光迅速在室中一轉,見除去老夫人、阮雲歡之外,便只有羅媽媽和青萍,而隨自己來的,也只有心腹婢女杏兒一人,又不覺稍稍安心。

  想著昨日宴上的情形,秦氏突然輕聲一笑,說道:「那位平陽王世子倒是個妙人,昨天他說那番話,想來是為了大小姐你罷!」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那等粗劣的手段,自然瞞不過母親!母親雖然瞧破,卻裝作不知,趁機將袁姨娘推出,一則為了羞辱於她,重要的,便是想在她獻舞後心緒不穩,更容易嫁禍,這一石二鳥之計,當真高明!」

  秦氏勾了勾唇,說道:「哪裡知道那位平陽王世子仍不放過大小姐,大小姐寥寥數語,扭轉僵局,不但技驚全場,也令袁姨娘感激於你,當真令人佩服!」

  阮雲歡一笑,說道:「雖說如此,袁姨娘終究沒有逃脫母親的算計,混亂中依然撞上樊姨娘,所幸樊姨娘身體康健,那一撞未能如何,袁姨娘也有幸,只得了一個禁足!」

  秦氏想到袁青眉那一舞時,阮一鳴瞧她的眼神,不由心中醋意翻湧,冷哼一聲,卻不接口。

  阮雲歡接著道:「胎兒無恙,母親一計不成,另生一計,趁著那院子裡要人手服侍,便將采薇送去,命她伺機在安胎藥中下了紅花,事成之後設法逃走,想著不過是一個小丫鬟,無人留意。卻不料她慌張逃走時自己露出馬腳,被小五撞見,抓了回來。」

  藏在心底的秘密一旦開始說出,便無法停止。秦氏皺了皺眉,冷道:「她自己蠢笨,又怨得了誰?」

  阮雲歡挑唇笑了笑,卻不接口,繼續說道:「藥渣被查出,眼見采薇不能逃脫,她便依照母親囑咐,攀汙青萍,拖我下水,做最後一搏!其間雖然漏洞極多,但只要在我院子裡查出紅花,一切便可彌補。」

  秦氏冷笑,說道:「我便是不知道,你如何知道有人在青萍藥房裡放了紅花,還及時調換?」

  阮雲歡挑了挑唇,說道:「哦?母親當真命人在青萍藥房裡放了紅花嫁禍?」

  秦氏冷笑道:「大小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又何必裝傻?分明是你得知有人放了紅花,便將計就計,將紅花換成了番紅花,依然任由我命人搜查,其後借機搜查整個相府,方拖出靜香!」

  阮雲歡笑了笑,也不再否認,點頭道:「母親見了番紅花,自然想到了其中的關節,見攀汙雲歡不成,生怕稍後采薇受刑不過,招出什麼話來,便決定將她除去。只是雲歡執意搜查全府,母親有眾多眼睛盯著,脫不開身,便示意張媽媽設法。張媽媽在搜查雲樂院子時,悄悄知會了雲樂,所以,雲樂才會趕去樊姨娘的院子裡,命采薇自盡!」

  秦氏向她凝視片刻,嘆道:「若是雲樂不走,又豈能容你們輕易將靜香帶走?想不到你這一步也算得到!」

  阮雲歡搖頭,說道:「我命帶上趙承,便是提防雲樂阻撓,並沒有想到母親會借雲樂之手殺人滅口!」

  秦氏默然,說道:「大小姐果然聰慧!只是,為何你不直接嫁禍雲樂,不嫁禍給我,卻嫁禍給靜香?」

  阮雲歡微笑道:「母親,那個靜香,當真無辜?」

  秦氏抬頭望著她,眼底閃過一抹奇異,說道:「她又有何不對?」

  阮雲歡淡笑,說道:「昨晚樊姨娘出事,府中一團混亂,不是只有雲歡一人疑到母親身上,母親身邊兒的人若有異動,立時便會被人知覺。張媽媽便悄悄知會靜香,靜香將紅花一分為二,少的一些給了采薇,多的那一包,便放入青萍的藥房!」

  秦氏臉色微變,強笑道:「靜香以前不過是一個照管花草的小丫鬟,服侍雲樂也不過半年,這等大事,為何要聽張媽媽吩咐?若她說了出去,張媽媽豈不是將把柄交到旁人手裡?」

  「不會!」阮雲歡搖頭,含笑道:「因為,靜香是張媽媽的親孫女兒!」

  秦氏萬不料她說出這句話來,怔了片刻,突然笑起,點頭贊道:「睿敏縣主,果然聰慧!只是,你縱知道,又能如何?莫說這些話老爺不會信,便是他知道,我是當家主母,不過是處置一個姨娘,又能將我如何?」話說至後句,已是一臉的傲然。

  阮雲歡淺淺一笑,抿唇不語。

  老夫人一聲長嘆,說道:「果然是你!」

  秦氏向她斜睨一眼,冷笑道:「想來母親也早已猜出是我,卻又能如何?」

  老夫人連連搖頭,默然不語。

  秦氏心知她顧忌阮一鶴,並不敢如何,不由連連冷笑。

  便在此時,但聞房門微響,一臉蒼白的阮一鳴自內室慢慢行出,淩厲雙眸透出一抹冰冷,狠狠向她瞪視。

  秦氏大吃一驚,失聲喚道:「老爺,你……你怎麼在這裡?」

  阮一鳴冷笑,慘然道:「想不到果然是你!」

  秦氏慘然色變,隔了半晌,才咬了咬唇,搖頭道:「你……你應過我,再不納妾,如今……如今你納了一個,又納一個,將我置於何地?我不過是要守住我的丈夫,又有何錯?」

  「你沒錯!」阮一鳴慘笑,說道:「可是,這十年來,你再未生養,那一個,可是本相的子嗣,你……你竟然下此毒手!你……你這個毒婦!」

  「毒婦?」秦氏身子晃了晃,雙眸大睜向他瞪視。隔了良久,眸中閃過一抹狠戾,臉上神情傲然,冷笑道:「是又如何?難不成相爺為了一個賤妾,還要休妻不成?」

  阮一鳴臉色大變,只覺這個十多年的枕邊人,自己從不曾瞧的清楚,怒極氣極,抬手指著門口,大聲道:「滾,你給我滾,本相再不想見你!」

  絕情的話,如冰錐入體,秦氏但覺心底一陣銳痛,緊接著便是一片冰涼。只是,侯門嫡女的傲氣,相府主母十年來養成的頤指氣使,令她無法對眼前的男子低頭,冷哼一聲,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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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3 01:43 AM

  第161章:樊姨娘肚裡孩兒與雲歡何干

  聞著秦氏的腳步聲消失,阮一鳴雙腿一軟,倒入椅中,雙手掩面,說不出話來。姨娘、子嗣……多年前,被秦氏殘害的身影一個個在眼前閃過,只在心頭帶上輕輕的一抹。那些年,他雖驚訝她手段的強硬,卻並不曾真正在意,卻不知為何今日想起。

  十年夫妻,他將整個相府交她打理,任由她將侍妾散盡。擔上懼內的名聲,被朝臣取笑,也只是付之一笑。他對她盡量容讓,只盼一個夫妻和順,府中安寧。而如今,她不但容不下他的子嗣,還有誰都不曾提起的,對母親的毒害。他不明白,他哪裡做的不夠,令這女子狠毒至此?

  老夫人靜然默坐,隔了片刻,才搖頭道:「她,這是要我阮氏絕後啊!」多年來受她鉗制的酸苦,孫兒被殘害的恨怒,盡皆湧上心頭,頓時淚如雨下。

  阮一鳴身子微動,緩緩抬起頭來,起身在老夫人身前跪倒,重重叩頭,沉聲道:「母親,都是兒子不孝!」

  老夫人擺手,嘆道:「娶妻不賢,也並非你一人的錯,當初,也怪我……怪我……」喉中哽咽,緩了片刻才續道:「同是侯門嫡女,將門之後,我只道她和阿如一樣,哪裡料到……」說到後來,終究說不下去,搖了搖頭,化為一聲長嘆,命阮一鳴起身。

  阮一鳴躬身道:「母親歇息,兒子先請告退!」見老夫人點頭,抬頭向阮雲歡一望,便退了出來。

  阮雲歡會意,又寬慰老夫人幾句,便也行禮退出。出了紫竹苑,果然見阮一鳴單手負後,立在假山一側等候,命青萍、紅蓮遠些等候,自個兒走了過去,行禮道:「爹爹!」

  阮一鳴慢慢回頭,默默向她注視,啞聲問道:「雲歡,你早知道秦氏要給樊姨娘下藥,是不是?」

  阮雲歡挑眉,站直身子,問道:「爹爹何出此言?」

  阮一鳴苦笑,說道:「你審問靜香時,曾問她,三更之後,她見過誰?想來是知道她三更後的所為,而樊姨娘服藥,是在五更!」

  阮雲歡抬頭向他凝注,突然挑唇一笑,淡淡道:「爹爹是說,雲歡三更之後,得知靜香指使采薇下藥,及時知會樊姨娘,便不會築成大錯?」

  阮一鳴雙眸灼灼,向她凝視,卻默然不語,顯然是默認。

  阮雲歡淡笑,輕聲道:「爹爹忘了,昨晚三更,我們都還在樊姨娘的院子裡,縱有人要做手腳,自然是三更之後,又何須親眼瞧見?」

  阮一鳴一怔,奇道:「你是在詐靜香?」

  阮雲歡勾了勾唇,淡笑不語。

  阮一鳴皺眉,略略一思,又說道:「方才你說秦氏嫁禍,你又將紅花掉包。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阮雲歡眼瞼一垂,淡道:「她既然動手,胎兒無恙,她豈會就此住手?她既能嫁禍袁姨娘,又焉知不會嫁禍雲歡?雲歡不過是命人看緊門戶罷了!」

  阮一鳴搖頭道:「你知道她還會動手,卻不肯說出來,任由……任由好好一個男胎被打了下來!」

  「說出來?」阮雲歡挑眉,抬頭與他對視,突然冷笑出聲,說道:「爹爹,雲歡想請問爹爹,今日采薇攀汙青萍,爹爹可曾懷疑雲歡?」

  阮一鳴一怔,說道:「青萍是你的丫鬟,若果然是她下藥……」

  「那自然便是雲歡主使!」阮雲歡淡淡接口,又問道:「其後在靜香房中搜出紅花,爹爹可有疑過雲樂?」

  「這……」阮一鳴一怔,心底便泛上一些不自在。

  不錯,當時采薇攀汙青萍,他只道是阮雲歡害死樊香兒肚子裡的胎兒,只覺錐心之痛,卻沒有相信過阮雲歡的清白。而其後搜出靜香房中的紅花,他盛怒之下,卻下意識的不願去相信,那個自己手中捧大的女兒會對自己的子嗣下手。

  阮雲歡見他臉色變幻,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心中頓時一黯,臉上卻是一片淡漠,淡淡道:「雲歡料定母親仍會下手,卻一無證據,二不知她要如何動作,說了出來,爹爹豈會相信?不過是徒惹風波罷了,倒不如明哲保身。更何況……兩個女兒,爹爹心中區別如此,那樊姨娘肚裡孩兒的死活,又與雲歡何干?」

  「你……」阮一鳴心頭大震,定定望著女兒清麗的容顏。明明人就在眼前,卻似乎隔著千山萬水,恍惚中竟瞧不清她是真?是幻?

  阮雲歡垂眸,福身行禮,淡淡道:「女兒告辭!」也不等他應,喚過丫頭,徑直去了。

  縱然是親身父親,他也總該明白,旁人不可能不顧自身,而事事以他為先。更何況,她阮雲歡也從來沒想做一個好女兒!

  纖弱的背影,挺的筆直,款款向遠行去,不急,不緩!阮一鳴立在原地,怔怔的瞧著她的身影終於消失,腦中卻仍是一片轟鳴。

  是他錯了嗎?

  他一直以為,這個女兒並不在乎他的寵愛,卻難道,他的做為,竟然傷到了她?至使她冷漠至此?涼薄至此?

  走出阮一鳴的視線,青萍緊跟上兩步,問道:「小姐,老爺知道此事,會怎麼做?會休了夫人?」

  「不會!」阮雲歡搖頭。秦氏是侯門嫡女,又是皇封誥命,丞相休妻,非同小可。只是,日後阮一鳴與秦氏,怕再也沒有什麼情份可言了吧!

  阮雲歡冷笑,仰首望向一角藍天。這最後一鎚,終於將那硬殼砸的四分五裂!

  接下來……

  阮雲歡閉眼,深吸一口氣,輕聲吩咐道:「青萍,傳話給趙承,給刑部侍郎府透個信兒!」

  「是!」青萍應命而去。

  錦闌軒內,所有丫鬟、婆子均立在院子裡,一見她進門,齊齊跪倒,臉上神情均是不解和慌亂。

  阮雲歡目光一掃,卻不命起,只向白芍問道:「人呢?」

  白芍道:「綁在柴房裡!」

  阮雲歡點頭,說道:「關鎖院門,不許任何人進來!白芍,將帶她來!」命將廳門大敞,自己入廳居中坐下。

  院門隨著命令,吱咯關上,重重落下門閂。院子裡眾人不知出了何事,均是縮了縮身子,規規矩矩的跪在寒風裡,無人敢發出一聲。

  隔了片刻,白芍押進一個綁著的丫鬟,伸手在她肩上一推,喝道:「跪下!」

  丫鬟踉蹌向前奔了幾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整個身子俯在地上,輕輕顫抖。

  阮雲歡垂目向她一望,勾唇冷笑,漫聲道:「春兒,你沒有話說嗎?」這丫鬟正是數月前和勾婆子決裂的小丫鬟春兒。

  春兒身子一震,咬了咬唇,默然不語。

  阮雲歡冷笑一聲,抬頭向院子裡眾人一望,又道:「你便不和大夥兒說說,你做了何事?」

  春兒閉目,臉色蒼白欲死,默了片刻,才說道:「奴婢給青萍姐姐藥房私放紅花,栽髒嫁禍,奴婢該死!」

  只一句話,如石激浪,院子裡眾人一片譁然。今天闔府搜查,第一個便是錦闌軒,眾人雖知是搜查紅花,只慶幸虛驚一場,卻不料竟然還有此一節。

  阮雲歡死死盯著她,冷聲問道:「為何?難不成我阮雲歡何處虧待了你?」

  春兒搖頭,神情一片木然,說道:「當初那老婦欠下印子錢,拉奴婢以身子抵債,奴婢不肯,實是實情。只是後來……後來她趁奴婢回家探望弟弟,便帶人將奴婢綁了去,將奴婢……將奴婢給人……給人淩辱。」說至後句,終於哽咽出聲。

  眾人聽她說出這種事來,均是一臉震驚。勾婆子是她嫡親的外祖母,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春兒淚落如雨,卻仍續道:「這等事,奴婢豈敢告訴旁人?只道那次之後她便收手,因惦著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年幼,便含羞苟活。哪知道……哪知道她吃了甜頭,反而變本加利,一次一次……」說到這裡,早已哭的泣不成聲。

  隔了片刻,又續道:「那一次,她實在輸的狠了,欠下一大筆債,那些人說要奴婢接一個月的客才能抵債,可奴婢身子是府裡的,又豈有一個月可用?只不知這事如何被夫人知曉,夫人將奴婢喚去,說……說只要肯聽她吩咐,那錢……那錢便替那老婦還上……」

  「所以,你們便跑到我面前演那麼一出,故意讓我發落了勾婆子,卻讓你取信於我?我縱是去查,這也是實情?」阮雲歡冷笑接口。最初的震驚,已經平緩,取而代之的卻是冷漠。

  春兒咬唇,接著說了下去,「後來,夫人知道奴婢能進青萍姐姐的藥房,便曾想在這藥裡做手腳,只是青萍姐姐熟知藥性,萬難插手,只好做罷。直到昨兒夜裡,張媽媽命靜香給奴婢送來一個紙包,命奴婢放入青萍姐姐的藥房裡。奴婢本不知道那紙包裡是什麼,直到今日樊姨娘滑胎,奴婢才想到,那紙包裡裝的是紅花。」

  院子裡的人一愕,頓時起了一片小聲的紛議。

  紅花?青萍藥房裡搜出來的,不是番紅花嗎?怎麼會變成紅花?

  阮雲歡點頭,冷笑道:「若不是我看的緊,及時調換,今日青萍已被你害死!」她是皇帝親封的三品縣主,青萍下藥,縱然她脫不了干係,也不能將她如何,秦氏卻一定會借題發揮,置青萍於死地。

  春兒臉色慘白如紙,咬一咬牙,低聲道:「奴婢叛主,吃裡扒外,串通外人陷害青萍姐姐,奴婢沒臉求小姐饒恕,只求一死!」

  叛主?

  吃裡扒外?

  這是當初錦兒的罪名,事隔不過數月,錦兒的慘狀還歷歷在目,春兒竟然直認自己的兩項罪名。

  「只求一死?」阮雲歡卻只是冷笑,搖頭道:「當初你當著我的面和勾婆子絕裂,我本就沒有信你,命你灑掃青萍的藥房,不過是給你可趁之機,或證明你的忠心,如今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垂目瞧了瞧她,波光瀲灩的眸中,閃過一抹森寒,冷然道:「打死你,髒了我的地方!」抬頭向白芍命道:「即刻將她綁去正房,只說這賤婢不堪使喚,退回去給夫人!」

  「大小姐!」春兒臉色大變,失聲驚呼,磕頭道:「大小姐,求你賜奴婢一死,不要將奴婢交給夫人,求求你!」

  「賜死?」阮雲歡冷笑,說道:「你既從未將我當成主子,我也不加處置,我倒要瞧瞧,你那個真正的主子,又會如何待你!」向白芍揮手,說道:「帶她走!」

  「大小姐!」春兒厲喊一聲,叫道:「你便賜奴婢一死罷!」身子一轉,一頭便向案上撞去。

  白芍趕上一步,一把抓住她頭髮提回,咬牙道:「你如今後悔,已經晚了!」一手將她拖起,與何媽媽一同扭了,橫拖倒拽,出了院子而去。

  春兒的哭喊漸漸遠去,院子裡跪的眾人均一片默然。除去魯三姐、魯四姐和後來的幾個丫頭,旁人均知道,春兒替秦氏辦事不成,反而令她受了連累,今日落在秦氏手裡,只怕比錦兒下場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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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3 01:50 AM

  第162章:手裡有一塊寶卻不自知

  第二日一早,蔣發財一家被傳入相府。

  當阮雲歡從趙承嘴裡聽到蔣發財那精彩的表情時,撐不住笑了起來,說道:「趁這機會,令這刁奴收收性子,你和監工的護院說,盡管使喚,不必瞧我面子!」

  趙承笑道:「已托小五說了下去!小五還說,如今那園子只一道門通著府裡,如今人放進去,將門一鎖,便是將他們關在園子裡,待過些日子再在後牆上開門,還省得命人守著!」

  阮雲歡笑出聲來,說道:「這小五也是個滑頭!」想到蔣發財那幾個未入奴籍的孫兒,又道:「濟寧那邊想來也差不多了,你給秦鵬傳話,不想攪在裡邊兒為難,便尋機討差事出京去!」

  趙承躬身笑應。

  正說著,白芍挑簾子進來,笑道:「大小姐,老爺下朝回來了!」

  阮雲歡揚眉,笑道:「樊侍郎也來了?」

  白芍笑著點頭,說道:「這會兒坐在廳裡,向老爺討公道呢!」

  阮雲歡抿唇一笑,想了想,向趙承招手,說聲道:「你去尋辛清……」低聲囑咐,見趙承領會,便命他退去,跟著又向白芍道:「樊侍郎既來了,你便吩咐個小丫鬟去,給樊姨娘遞個信兒!」

  白芍會意,低笑一聲,躬身領命,也退了出去。

  紅蓮張大眼睛,問道:「小姐,你是要樊侍郎給樊姨娘做主?可是樊侍郎不過區區三品,如何惹得起相爺?再說樊姨娘縱然出身尊貴,終究也只是個姨娘,難不成還能治了夫人?」

  阮雲歡向她一望,含笑不語。

  樊士浩雖然只是個三品,但終究與阮一鳴同殿為臣,阮一鳴性子並不剛硬,自然不肯輕易得罪同僚,只須樊士浩方法得當,不怕秦氏不付出代價。

  前一日樊士浩聞說女兒被撞動了胎氣,已經是心痛萬分,責怪夫人不該丟下她自行回府。哪知隔了一夜,驚聞樊香兒滑胎,人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卻又得了消息,說樊香兒的胎兒是被人毒害,相府整整一日閉門搜查。

  樊士浩又驚又痛,再也忍耐不住,今日早朝一散,便跟著阮一鳴回府,非要見女兒一面不可。

  阮一鳴微微苦笑,向樊士浩道:「此事均是本相疏忽,在這裡先行賠罪。只是如今香兒剛剛小產,在後宅裡養著,大人前去多有不便。大人今日且回,待香兒身子好一些,本相再送她回府小住!」眼前此人雖然是自己下屬,卻也算是半個丈人,如今又是自己理虧,實在是軟不得,硬不得。

  樊士浩臉色鐵青,冷笑道:「相爺,在相爺眼裡,香兒不過一個妾室,而在下官眼裡,卻是如珠似寶的女兒,如今她被人毒害,下官不過是要瞧瞧她是死是活,為她討個公道,相爺便百般推脫,難不成想讓下官置之不理,不管親生女兒的死活?」

  阮一鳴苦笑道:「本相並無此意!」

  正尋思如何才能勸解,但聞門口一陣哭聲,小廝一個沒攔住,孔媽媽已一頭沖了進來,撲跪到樊士浩腳邊,「砰砰」磕頭,求道:「老爺,救救咱們家小姐吧!」

  樊士浩大吃一驚,驟的站起,問道:「小姐怎麼了?」

  連阮一鳴也是嚇了一跳,只道樊香兒又出了什麼事,也是跟著站起,卻向門外跟進的小廝使個眼色。

  孔媽媽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的極為傷心,說道:「老爺,前些時小姐有孕也倒罷了,老夫人、相爺都還捧著,哪知如今被人害死了小少爺不說,這一天連個熱湯都不曾見過,老爺再不來,小姐冤死都無處述去!」

  樊士浩又驚又怒,抬頭向阮一鳴咬牙道:「相爺不許下官探視女兒,想來是還有旁事怕人知曉!若果然如此,下官拼著這官帽不要,也要與相爺金殿上評理!」

  阮一鳴見他果然急了,只得道:「想來是丫鬟疏忽,大人既然要去,本相引路便是!」垂目向孔媽媽瞧了一眼,當著樊士浩又不能呵斥,只得吩咐小廝前行,後宅女眷避讓,引著樊士浩向樊香兒的東偏院來。

  樊香兒遭此大難,身子本來便已虛弱,如今聞說父親前來,越發做出一副懨懨的樣子,隔著簾子,有氣無力的道:「爹爹,香兒……香兒無事,相爺待香兒……待香兒很好,爹爹不必擔心,仔細……仔細傷了身子!」

  到此地步,女兒還惦記自己的身子!

  樊士浩心如刀割,轉頭望一望這僅有四五間屋子的偏院,突然咬牙,轉頭望向阮一鳴道:「相爺,今日下官且接了香兒回去,待香兒身子好些,相爺拿了兇手,再行送回罷!」不待阮一鳴阻攔,徑直大步沖進內室,急命孔媽媽和巧慧替樊香兒裹上衣裳,一把抱起她徑直出門。

  阮一鳴忙迎上去,說道:「大人這是做什麼?香兒剛剛小產,只宜靜養!」

  樊士浩冷笑道:「只怕她想靜養,這裡卻有人容不得她!」不理阮一鳴,徑直出門,覓路出府。

  阮一鳴無法,只得道:「如此也好,香兒回去安心休養,過幾日本相再去接她回來!」也不再阻,匆匆吩咐小丫鬟收拾了樊香兒的衣物跟來,親自引路送樊士浩出府。

  眼看樊士浩將女兒抱入自己的官轎,自個兒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去了,阮一鳴嘆了口氣,慢慢轉了回來。走進垂花門,向正屋方向走了幾步,又再停下。自那晚決裂,他再未見過秦氏,此刻想起,也唯覺厭煩。

  轉身向西偏院去,行了兩步,又想起袁青眉被自己禁足。雖經阮雲歡查證,秦氏親口承認,袁青眉本是被嫁禍,只是自己命令已出,若是就此前去,日後在她面前又威信何在?

  轉身望望東偏院,卻已是人去屋空,不由一聲長嘆,只得轉身繞出來,向紫竹苑而去。如今,似乎只有母親的屋子,才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紫竹苑內,阮一鶴夫婦正陪著老夫人飲茶,見他進來,齊齊起身見禮。阮一鳴擺了擺手,先給老夫人行了禮,才問道:「前幾日吏部傳你,事情可了了?」

  阮一鶴一笑,說道:「原不過是問我挪用官銀的事,我將官府賣地的銀子拿去調糧,原是有本奏過,不過隔了兩個月,賑災的銀子一到,便立時補了回去,吏部查了所有帳目,又哪裡還有漏洞?」

  老夫人皺眉,向二人揮手道:「去!去!要談公事,外頭談去!」

  兩兄弟一笑,都道:「不談,我們陪著母親說話兒!」一左一右,在老夫人身邊坐下。

  祝氏含笑道:「方才聞杜鵑說又從雲歡那裡學了什麼新茶,我去瞧瞧!」笑著向老夫人行禮退了出去,將屋子留給了母子三人。

  老夫人瞧著她出去,才向阮一鳴道:「方才聞前邊鬧哄哄的,說樊姨娘回了娘家?」

  阮一鳴嘆了口氣,將方才的事說了一回,說道:「昨兒我已命人封鎖消息,卻不知樊侍郎如何知道,今兒一退朝,便隨著我回來,硬是將人接走。」

  老夫人點頭,皺眉道:「這次的事,原是我們理虧,雖說他今日做的過些,也是人之常情,待過些日子,你命管家親自去一趟,將樊姨娘接回來!」頓了一頓,又道:「一個姨娘,總不能總住在娘家!」

  阮一鳴點頭,又苦笑道:「只是樊侍郎臨去留了句話,此事定要相府給他一個交待!」

  阮一鶴揚眉道:「什麼交待,難不成將秦氏交了給他?」他對秦氏恨極,背著人也就不喚「大嫂」。

  阮一鳴苦笑搖頭,說道:「縱然我肯,建安侯府豈會坐視不管?」

  老夫人想了想,揚眉道:「這倒不難,他既然能得了消息,想來也知曉些細節。采薇和靜香已畏罪自盡,只要再將那婆子交出去便是!」

  阮一鳴一怔,問道:「張媽媽?」見老夫人點頭,凝神想了想,嘆道:「怕是她不肯!」說的自然是秦氏。

  老夫人道:「那便再想想法子,總不能為了一個老奴,讓侍郎府挑了理去!」

  阮一鶴默想了想,說道:「大哥,此事不急!此刻樊侍郎剛剛將人接走,我們便急著交人出去,反而令侍郎府低瞧了我們。他女兒已是相府的妾室,縱是個貴妾,總住在娘家也招人非議,我們隔幾日將這消息傳了出去,他們自然著急,到時再將人交出去,也顯出我們的誠意!」

  阮一鳴聽的頻頻點頭,向他笑道:「終究是在外頭做了幾年官,經了歷練,竟然比我還通透一些!」

  阮一鶴微微一笑,心裡想的卻是阮雲歡說這番話時似諷似笑的神情,心裡暗嘆。大哥手裡有一塊寶,卻不自知,當真是可惜!

  而在建安侯府,秦天宇聽完秦氏的哭訴,卻是滿臉不悅,說道:「你也是,區區一個姨娘,肚子裡懷的還不定是男是女,你便急著除去,如今阮一鳴與你絕裂至此,我們日後行事豈不是艱難?」

  秦氏怒道:「大哥只顧著自個兒的前程,建安侯府的權勢,便不為妹妹多想著一些!樊香兒雖是姨娘,卻是個貴妾,她本就哄得相爺護著她,若再生出個一兒半女,怕是便要抬了側夫人,到時又將我置於何處?」

  「側夫人也不過是個妾,還能越得過你這個正牌的夫人?」秦天宇冷哼,抬眼瞧了瞧她微白的臉色,緩了口氣道:「你性子太過要強,往日阮一鳴心裡有你,你才能隻手遮天,如今也該想想,如何能將他的心哄回來才是,一味硬碰硬,還不是你吃虧?」

  秦氏抿了抿唇,冷哼道:「他本是個懦弱的性子,如今都是被那兩個賤婦唆使!」

  「懦弱?」秦天宇好笑,搖頭道:「他若當真懦弱,豈能十幾年為相,屹立朝堂不倒?」

  李氏聽他兄妹二人爭執半晌,才道:「天宇,你也別盡數落你妹妹,事到如今,怪她何用?總該替她想想法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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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3 01:51 AM

  第163章:哪裡像個大家公子?

  秦天宇默想了想,問道:「阮一鶴的事,他可知曉?」

  秦氏皺眉道:「雖然我盡力防著,可是如今一個府出入,又怎知道阮一鶴有沒有說過。只是相爺不曾提過一字,想來還不知道!」

  秦天宇點頭,冷笑道:「想來是阮一鶴對我們心有忌憚,還不敢和他說,如今只是一個姨娘的事,前幾年你又不是不曾做過,只需想法子將他哄住,這一節便不難掀過!」

  秦氏皺眉道:「如今他處處避著我,便是撞上,也冷著一張臉,讓我如何哄他?」

  李氏挑了挑眉,說道:「如今樊姨娘被接回娘家,袁姨娘又被禁足,正是你的好機會,你們十幾年的夫妻,這個還需人教?」

  秦氏咬了咬唇,默然不語。

  秦天宇心思卻轉到旁處,說道:「你先設法,將屋子裡有姿色的丫鬟給了他,替你暖了他的心,慢慢再哄!」

  秦氏一聽,騰的跳了起來,尖聲道:「將丫鬟給了他,他眼裡豈會還有我?萬萬不能!」

  秦天宇暗暗搖頭,女人終究是目光短了些,只瞧著自個兒屋子裡的事。當下將臉一沉,冷道:「不給他丫鬟,讓他再外邊弄個貴妾回來與你爭競?如今你失了他的寵愛,又拿什麼爭?你親自選的丫鬟,至少對你有幾分忠心,有你扶著,先將那二人壓下去,等哄順了他,你還怕一個丫鬟奪了你的位置?」

  此話若是放在半年前,秦氏萬萬聽不進去,此時片刻的惱怒之後,卻靜默下來,點頭道:「此事容我想想!」

  秦天宇知道她對阮一鳴把執極緊,也不再多說,只是點了一句,「聞說樊士浩要阮一鳴給他一個公道,此時不趁早暖了他的心,到時兩相逼的緊了,難說他做出什麼來。」

  秦氏冷哼,說道:「難不成他還能將我交給樊府?」

  李氏冷笑道:「有建安侯府在,他自然不敢!」

  這裡正說著,但聞門外腳步聲響,一個小廝的頭在門口一探,又縮了回去。

  李氏認出是秦天宇跟前的慶子,見他神色焦急,便一喝叫住,問道:「出了何事,還不快說?」

  慶子略一遲疑,見秦天宇向他點頭,便回道:「回老夫人、世子爺,方才吏部的人來悄悄傳話,說不知何人,將表老爺告入了吏部。」

  「哪個表老爺?」秦天宇揚眉。

  慶子道:「就是任濟寧知府的表老爺?」

  「什麼?」李氏一驚,問道:「可知是為了何事?」濟寧知府李茂,可是她嫡親二哥李永亮之子,她的親侄兒。

  慶子道:「來人只遣了個小廝來,匆匆幾句,也不曾說的清楚,似乎是與什麼人勾結貪墨!」

  「貪墨?」秦天宇皺眉,說道:「怎麼便鬧上的吏部?」想了想,起身向李氏行禮,說道:「母親不用擔心,兒子這便去趟吏部,料來並無大事!」

  李氏點頭道:「吏部尚書焦大人與你素來有舊,此事無論如何要壓下!」

  秦天宇點頭應下,便命人備轎出府。

  這裡秦天宇一腳剛進吏部尚書府,阮雲歡的轎子便也出了阮相府,七拐八彎行了一程,在禦史府門前落轎。

  這一日禦史府正有幾位夫人前來拜會,聞說睿敏縣主到府,程夫人只告了聲罪,便迎了出來。幾位夫人驚愕。雖然說阮雲歡是禦封的三品縣主,可程夫人也是三品誥命,相見不過一個平禮,怎麼就親自去迎。

  正猜測間,程夫人已滿面笑容引著阮雲歡進來,與眾夫人見過了禮,含笑道:「今日有幾位小姐來,正和秋兒在後園裡賞梅呢,方才還聽她念叨你,你便來了!」

  阮雲歡淺笑道:「是雲歡冒昧,一時興起,也不曾遞帖子便來!夫人這裡既然有客,便無須照應雲歡,雲歡自去尋程姐姐便是!」說著向眾夫人唅首為禮,便要退出廳去。

  程夫人笑道:「哪裡由你自個兒去,讓月嬌陪你去罷!」

  阮雲歡撇了撇嘴兒,笑道:「夫人這是怕雲歡來府上做賊,還派個人盯著!」

  說的程夫人笑起,用手點著她道:「你這一張小嘴,讓人愛不得惱不得!」

  月嬌笑著起身,說道:「是呢,我們夫人前兒剛得了老大一塊金子,正等著大小姐來搬了走呢!」向程夫人和眾夫人福身辭了一禮,便與阮雲歡一道出廳。

  眾夫人見這三人說笑隨意,顯的極為親熱,詫異之餘,又覺艷羨。半年前,這位阮大小姐初回帝京時,眾人均道她十年不在帝京,雖在老侯爺身邊兒長大,有湯氏等人照應,終究是被排拒出了帝京城的名媛圈子,便也無人將她瞧在眼裡。

  又哪裡知道,這位阮大小姐對這貴婦名媛圈子竟似不瞧在眼裡,短短半年,四周環繞的不是王爺便是皇子,還得到皇帝青睞,禦口親封三品縣主。如今哪裡是名媛圈子排拒她,分明是她自個兒排拒了滿帝京的名媛,卻偏偏與這程府上傷殘了的程大小姐成了閨中好友。

  想著這些,眾夫人無不後悔。早知如此,縱然當初不親近阮雲歡,也不該令女兒疏遠程秋茗,若不然也不至於今日只有在這裡單單見個禮的份兒。

  這裡眾夫人情緒各異,那裡阮雲歡也是微覺詫異,一邊走,一邊向月嬌問道:「今兒府上什麼日子,怎麼我竟不知道?」若是程府宴客,斷斷不會落下相府。

  月嬌微撇了撇嘴,說道:「可不說呢,自從前日大小姐去過相府之後,那些遠著她的小姐突然又一個個前來拜訪,臉上均是親密的緊,只說前些時是怕吵了大小姐養傷,我瞧著卻極是別扭!」

  阮雲歡揚了揚眉,不自覺的笑起。

  果然,這些貴婦、小姐,均是瞧著人臉兒下單子的。那日她和陸輕漾,一個三品的縣主,一個平陽王府的世子妃,自然是極為招人眼目。她二人與程秋茗同行同止,那些人瞧在眼裡,自然知道程秋茗與二人交厚,巴結她二人不上,便拐個彎兒來與程秋茗交好。

  二人邊走邊說,入了後園,也不入程秋茗的居處,卻是繞過湖向梅園裡來。剛剛進了園子,便聞梅林中一陣悠然琴聲,在這清冷的空氣中傳出,倒顯的份外清靈。

  阮雲歡挑了挑眉,問道:「可是兩廣總督,倪大人的千金,倪小姐在?」

  月嬌驚訝道:「大小姐識得倪小姐?」

  阮雲歡勾了勾唇,搖頭道:「我聞人說過她的琴聲,便隨意一猜便是!前幾日的宴上均不見她,竟不知道,她是在帝京過年。」

  月嬌道:「聞說她是昨日到京,等著選秀!」

  阮雲歡笑道:「她是兩廣總督之女,又素有才名,只等殿選便是,怎麼這般著急?」

  二人邊走邊入了林子,月嬌悄聲道:「我聞大小姐說,她自幼隨著倪大人在任上,如今早些回來,也是為了和各大世家旺族,名媛閨秀走動,若不然,日後進了宮,豈不是孤掌難鳴?」

  阮雲歡挑了挑唇,輕笑出聲。各大世家,名媛閨秀豈是那麼容易走動的?只不過依她兩廣總督嫡女的身份,或者容易一些。

  二人剛入林不久,那邊程秋茗已經瞧見,一臉驚喜的迎了過來,笑道:「雲歡,你幾時到的,怎麼也不知會一聲兒?」說著福身見禮。

  阮雲歡攜了她手扶住,笑道:「倒不料你這裡有客,早知道我明日再來!」

  程秋茗撇了下嘴,眼底閃過一抹厭煩,輕聲道:「你想來便來,又管旁人做什麼?」這話說的聲音並不小,那邊起身觀望的小姐便有幾個面露尷尬。

  梅亭中撫琴的一位小姐琴聲一停,拂袖而起,也向這邊行來,笑道:「程大小姐這可不對,大家均是姐妹,怎麼不給我們引薦,卻在這裡說悄悄話?」

  程秋茗對她倒留著三份客氣,抿唇一笑,道:「也便是我們這粗人,嗓門兒太大,說著悄悄話,也驚了倪大小姐的琴!」

  眾小姐聽她語氣帶笑,都趕忙跟著笑了起來,將方才的尷尬沖淡。

  程秋茗指著倪大小姐道:「雲歡,這位是兩廣總督倪大人的千金,倪纖雲小姐!」又向阮雲歡一指,向倪纖雲道:「倪小姐,這位是阮相府大小姐,禦封的睿敏縣主,阮雲歡小姐!」

  「原來是睿敏縣主!」倪纖雲福身為禮。

  「倪大小姐!」阮雲歡含笑回個半禮,一雙水眸向她略一打量。但見她裹在橘紅抖篷下的身形高挑修長,較她高出一頭不止,生的容長臉兒,丹鳳眼,整個人清靈之外,又透著一股英氣。若說與上一世初見有什麼不同,那便是,那一雙同樣打量的眸子,少了輕蔑,卻……多了敵意。

  阮雲歡笑起,隨著程秋茗一同向亭子行去,卻見亭前早迎出一個人來,笑著向她見禮,「阮姐姐!」

  阮雲歡挑眉,倒不料在此能見到沈子涵,便笑道:「不想妹妹也在,倒是巧了!」

  沈子涵親親熱熱攜了她另一隻手,笑道:「前日府上宴客,恰妹妹身子不適,不曾赴宴,還不曾向姐姐賠罪,不想今兒便見了姐姐!」一句不提阮雲歡並未給她單獨下帖子的事。

  阮雲歡自然也假做不知,微笑道:「無妨!」

  說著話一同進了亭子,一一與在場眾小姐見禮。禮部侍郎花石之女花純蕊,兵部侍郎席子謙之女席秋華,輕騎將軍關康之女關嵐均在其內。

  這裡眾小姐除沈子涵和席秋華之外,與阮雲歡均並不相熟,花純蕊因上次中秋宴在宮裡的事,仍有些訕訕的,席秋華在圍場迷路時,更是與她幾次口角,今日一見,也是覺得尷尬。

  阮雲歡今日自有來意,對這些各懷心思的小姐卻並不在意,只寒喧幾句,便藉故引程秋茗走開,單獨說話。

  剛將事情簡略說過,便聞梅林外一聲大喊:「阮姐姐!」一頭小豹子似的身影疾沖而來,徑直撲到阮雲歡身上。

  阮雲歡被他撞的一個趔趄,一把抓住他才站穩,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謹兒,你幾時才能不橫沖直撞,哪裡像個大家公子?」

  程謹也不以為意,抓著她的衣袖,嘻嘻的笑道:「方才下學,便聽娘親說你來了!」轉頭向亭子裡眾多小姐望了一眼,拽著她便走,說道:「在這裡說話有什麼意思,謹兒學了射箭,姐姐來瞧!」

  阮雲歡也不耐煩與這些小姐周旋,事情既已說妥,便向程秋茗一笑,任由程謹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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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5-5-23 01:52 AM

  第164章:旁人卻未必要

  其後幾日,朝堂之上禦史台六名禦史聯名彈駭吏部尚書焦以林、吏部侍郎風濤聲結黨營私,循私舞弊。奏摺呈上,言道有濟寧府百姓進京申冤,不想被吏部中途攔截,還將告狀百姓無故看押。

  皇帝將案子發往京邑司審查,哪知還不等京邑司調告狀百姓查問,那幾名百姓竟然無故失蹤。京邑司即刻派人多方查找,在帝京城一所廢宅中尋到被害百姓屍體。百姓家屬得知消息,聯合百姓萬人,聯名上書,皇城門外,哭聲震天。

  萬人書通過禦史台直達天聽,皇帝震怒,命刑部會同京邑司嚴查,刑部侍郎樊士浩總領此案,一邊命京邑司安撫進京百姓,一邊急速派人前往濟寧。

  不過死了區區幾個百姓,朝中多少大事,又有幾人將它放在心裡?隱在暗處的一隻纖纖玉手悄悄推動,刑部官員一入濟寧,雪片一樣的狀紙便紛紛投上,一條條,一狀狀,皆告當地官員欺壓良善,盤剝百姓。

  就在濟寧風聲鶴唳之時,帝京城迎來上元佳節。任是多大的案子,也影響不了皇家的飲宴取樂,皇帝仍然傳令,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員攜家眷入宮,禦園賜宴賞燈。

  阮雲樂聞言大喜,這日一早,早早盛裝打扮,便赴老夫人的紫竹園去辭行。而阮一鶴身為江州知府,也是四品的官身,此時早已一身朝服,在老夫人房中等候。

  阮雲樂喜滋滋的給老夫人見了禮,轉向阮一鶴隨意一禮,笑問道:「四叔,怎麼不見嬸嬸和雲箏?」

  阮一鶴含笑道:「你妹妹年紀尚小,出入宮廷恐失禮儀,便不去了,你嬸嬸也留在府裡,陪你祖母過節!」

  阮雲樂只要自個兒能進宮玩樂便罷,聞說阮雲箏不去,倒也不放在心上,「哦」的一聲,說道:「四叔總不在帝京,少有帶嬸嬸和妹妹進宮的機會,不去倒可惜了!」也不等阮一鶴再應,雙手提著裙擺轉了一周,側頭向老夫人笑問:「祖母,瞧雲樂這身衣裳可好?」

  老夫人笑道:「好,我們雲樂人美,穿什麼都好!」

  恰阮雲歡挑簾進門,見她上穿雲錦廣綾繡夾襖,下穿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在她看來還是濃濃冬日,阮雲樂卻已換了春裝,華貴之中倒顯出一份不尋常的輕靈,撐不住笑道:「妹妹也不怕冷?」

  阮雲樂見是她,向她身上一打量,見她外邊裹著的孔雀翊織錦抖篷解下,露出三品縣主的朝服,不由小嘴一噘,說道:「已是上元節了,還冷什麼?倒是姐姐,怎麼還裹的那般嚴實?」

  阮雲歡先向老夫人和阮一鶴見了禮,才道:「想來我自幼在順城長大,較為畏寒罷!」說著在老夫人身邊坐下,笑道:「祖母,方才我過來,見二叔、三叔帶著小廝門在後園裡懸燈,那些燈謎兒,等我們回來再猜如何?」

  老夫人笑道:「原也等你們,一家人齊了才好玩樂!」

  正說著,門外小丫鬟回道:「老爺來了!」

  簾子一挑,阮一鳴進來,在門口跺腳,說道:「這又下了雪,一頃兒道路怕不好走!」

  阮雲樂大急說道:「那我們即刻便去,莫要再堵在道兒上!」

  阮雲歡笑道:「還早呢,何況母親還不曾到!」

  阮雲樂急道:「我去催娘快些!」也不給阮一鳴見禮,擠過他身子一陣風的去了。

  阮一鳴皺眉,微搖了搖頭,上前給老夫人見禮,歉然道:「旁人逢年過節,是一家團圓,兒子卻每到節下便留母親一人!」

  老夫人擺手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有這個心,我便知足了!」

  阮一鳴點頭,起來受了阮一鶴和阮雲歡的禮,才向門外小廝吩咐,「瞧著雪下的大了,去請二爺三爺屋裡坐坐罷!」

  小廝應著去了,隔了片刻,阮一江、阮一士回來,均在門口除了大氅才進屋子,免得帶進雪意。先給老夫人見了禮,阮一江才笑道:「有幾年上元節不曾下這般大的雪,雪打花燈,倒是吉兆呢!」說著又給阮一鳴見禮。

  老夫人上了年紀,喜歡聽吉祥話兒,一聽這話,便笑道:「吉兆是吉兆,也不知應在誰的身上,若是你大哥能得一個麟兒那是最好,偏偏……」想到樊香兒肚子裡好好一個男胎就這麼沒了,不由神情一黯。

  阮一江忙道:「母親不必擔心,兩位姨娘年輕,大哥也正當盛年,來年給母親一抱成雙,豈不更好?」

  老夫人終究是失了心情,只是勉強笑了笑,便轉話說些別的。

  阮一鳴也是心情驟然低沉,抬頭向阮雲歡瞧了一眼,勉強一笑,向老夫人道:「事已至此,母親不必總掛在心上,或者……或者兒子命該如此罷!」說到後句,也是滿心寥落,默坐了片刻,尋了藉口出去。

  阮一江說有吉兆本是要討老夫人歡喜,結果不但卻令老夫人不快,連阮一鳴也變的消沉,臉上便現出些懊惱,一時間卻也想不出有什麼話能令老夫人開顏。

  阮雲歡一旁瞧著,突然笑道:「說不定這吉兆能落在二叔身上也不一定!」

  阮一江一怔,苦笑道:「我能有什麼吉兆?」

  兄弟四人,阮一鳴當朝宰相不必說了,阮一鶴是江州知府,一方父母官,正四品的頂戴。就是阮一士,此刻也總領著工部的差事,也唯有他,雖有一個五品的漕運都造官銜,卻因數月前漕運總督司衙門的一出奇案受了牽連,如今賦閒在家,做一個候補。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二叔素來辦事謹慎,先前不過是受了牽連,隔這許久也已知那事與二叔無干,如今聞說濟寧府一案已謫進去不少官員,這眼見便要春耕,難不成濟寧府是不用人的?」

  阮一江眸子一亮,不覺向門口瞧去一眼。要知道帝京裡候補的官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濟寧府向來富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若是阮一鳴肯給他說句話,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阮一鳴素來對這跑官的事極為反感,又豈能說得動他?

  阮雲歡見阮一江心動,微微一笑,說道:「如今吏部動蕩,二叔不必急在一時,若果然有意,雲歡倒可與幾位殿下透透口風,只是不知哪位殿下管著吏部。」

  舉朝皆知睿敏縣主與幾位皇子交情菲淺,阮一江聞言大喜,忙道:「管著吏部的是端王!」

  「端王啊?」阮雲歡重復,側頭凝思。

  阮一江忙道:「不過是一個五品的缺,又不是封疆大吏!雖說是端王管著,別的殿下說句話,想來端王也不會不給個臉面!」

  阮雲歡點頭,說道:「二叔說的是!」不說行,也不說不行,端了茶啜飲。

  阮一江本來為了前程頗為煩悶,此時被她說的活動了心思,只覺得心癢難撓,坐立不安。只是阮雲歡雖是侄女兒,卻是禦封的三品縣主,在那裡一坐,不言不怒,自有一股威嚴,他幾次開口想問的確切,張了幾回嘴,終究沒敢問出聲來。

  黃昏明分,相府一行遵旨進宮。阮雲樂見阮雲歡隨著秦氏走了恩澤門,自個兒卻仍要走金華門繞個大圈子去承恩殿,心中便有幾分不樂。待到進宮,見諾大的承恩殿中,也只有有品級的夫人、小姐有單獨的坐席,自己卻和一眾無品級的小姐團坐在最末的大桌椅上,進宮飲宴的歡喜便頓時沖淡了幾分。

  大殿上,依例仍是跪叩帝后嬪妃,其後飲宴,觀賞歌舞,直到酒酣耳熱,才隨著帝后入禦園賞燈。

  禦花園太液池畔,千樹萬樹,花燈高懸,映著漫天灑落的雪花,越發煊染出節日的氣氛。阮雲歡怕冷,雙手攏著身上的大氅,遙遙立在廊子裡,但見眾公子、小姐說說笑笑的在燈下穿梭,一時倒覺出少有的寧靜。

  淳于堅在人群中鑽進鑽出,好不容易瞧見她,便向她奔來,一下子跳在她面前,大喊:「嗨!」

  阮雲歡被他嚇了一跳,連退兩步,皺眉笑道:「六殿下,如今長了一歲,怎麼你還像個猴子?」

  「大過節的,怎麼也沒句好話?」淳于堅不滿,轉頭向廊子盡頭的彩棚瞧了一眼,又來了興致,說道:「今兒夜裡的燈謎父皇備了重賞,我們早些去搶個好位置!」

  阮雲歡笑了笑,點頭道:「好!」轉身隨著他沿廊子走去,一邊漫不經心的閒聊。

  有意無意提及濟寧那起案子,淳于堅縮了縮脖子,吐舌道:「那樊侍郎平日見他不聲不響的,哪知道手段如此強硬,旁的不說,那吏部侍郎風濤聲是二哥的人,二哥出面說情,竟被他擋了回來,還說,若是二哥覺得他偏私,不妨禦前說話,把二哥氣的,幾天都沒有好臉!」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端王要保的,怕不止是一個風侍郎吧?」李家、黃家,均是秦家的姻親,淳于順怕是受建安侯府所托。

  淳于堅聳肩道:「可不是?濟寧是黃家的根本,如今又牽扯上李家,這樣查下去,建安侯府豈能脫了干係?二哥瞧著江夏王世子妃的面上,也得說句話兒!」

  怕也是因為他要借重建安侯府!

  阮雲歡暗自冷笑,點頭嘆道:「只是李家已經沒落,怕是已扶不上牆去。至於黃家……」撇了撇唇,連連搖頭。

  淳于堅「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她鼻子道:「我和二哥說去,說你罵李家是死狗!」

  阮雲歡眨了眨眼,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那便是糊不上牆去?」

  淳于堅捂著肚子喊「噯喲」,笑嚷道:「怎麼這一會兒成了爛泥?雲歡,你這嘴巴幾時也讓讓人?」

  阮雲歡抿唇,悠然道:「只怕你將旁人當人讓著,旁人卻未必要這個臉!」

  「睿敏縣主這是說誰不要臉?」身後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阮雲歡回頭,但見眼前男子蟒袍玉帶,高冠束髮,雖然是在夜色中,仍見其華美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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