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天下歸元 -【女帝本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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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8:45 A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四章 做我王夫好嗎?

  「砰。」一聲,景橫波再次後背著地,卻沒感覺到疼痛,眼角一掃,地上是厚厚地毯,一抹暗嵌金線的雪白袍擺,靜靜垂落。

  馬車外有烈馬馳過的聲音,一個護衛道︰「主上,似有山賊隱於道路騷擾,屬下等前去查看。」

  白衣人「嗯」了一聲,聲音清淡,似乎不以為意,隨即又接了一句。

  「兩人去即可。」

  外頭護衛領命去了,景橫波聽得有些糊塗,他們這一群人不算少,既然是山賊出手,自然對方人也不會太少,就派兩個護衛去查看,算什麼事?

  白衣人似乎根本沒將所謂山賊放在心上,指上聲響沙沙,似在翻書,他的袍角就在她眼前,質地細密精潔,如霜如雪。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一手持杯,一手在批注小几上的地圖。杯子裡酒液一滴沒灑,地圖卷下來落在她面前,每個字都清雋峭拔,讓人想不明白剛才他到底用哪隻手把一個人拽了回來,還絲毫不影響寫字和酒杯。

  景橫波看見地圖上有燕北二字,標注山川河流,這是大燕北部的地圖,正是他們要經過的路,現在在三水縣這一片區域,已經畫出了三個圓圈。

  小几擋住了他的臉,景橫波只能看見一方被黑檀木半掩住的修長頸項,黑白映襯,奪人眼目。她目光流連了一陣,默默咽了口口水,想著男人的肌膚,竟然也會讓人第一瞬間聯想到「冰肌玉骨」幾個字。

  面前的人摔她進來之後,就當她不存在,繼續做自己的事,景橫波目光亂轉,忽然遇上一雙瞪大的眼睛,嚇了一跳,隨即才發現整個馬車的背壁,是一幅巨大的黃花梨飛龍雕,雕工並不算精細,行刀疏狂,卻正因為如此,反將那飛龍的狂野之氣展示得淋灕盡致,怒睛凸目,五爪閃金,馬車晃動間,似欲隨時破壁而出。

  這樣的雕刻看得人心驚,景橫波饒有興致地湊過去,伸手在龍眼上摳——她發覺這龍眼內含寶光,裡面可能瓖嵌有寶石。

  「啪。」一聲,她閑不住的爪子被打了下去。

  景橫波摸摸被打紅的手背,回頭怨念地看看那巋然不動的家伙,道︰「帥哥,你這裡有大夫麼,我有個朋友需要看病……」話說到一半,忽然眼神一直。

  星光朦朧,正勾勒他的側影,少見的精致美妙線條,高鼻如玉柱,線條明朗清晰,唇線卻薄而柔軟,淡銀的星光和肌膚的玉色交相輝映,讓人忽然想起「剔透」這樣潔淨的字眼。

  下一秒景橫波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蹭到他身邊去了。

  「嘿!帥哥——」聲音綿長柔軟,一支胳膊已經款款搭上他的肩,景橫波笑得艷光搖曳,嘴唇一寸寸逼近他薄玉般的耳垂,「我叫景橫波,小名波波,或者你叫我大波也行,我看你有點眼熟,認識一下好嗎……」

  再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轉,馬車頂翻了個個兒,身後觸著堅硬的馬車壁,一隻手卡著她脖子,將她按在馬車壁上,一雙目光,淡淡冷冷地籠罩著她。

  景橫波目光熱烈奔放——嘩!終於看到正面了!嘩!沒讓姐失望!

  果然好一張傾國傾城的顏!

  尤其一雙眼睛,極深的雙眼皮,極黑的瞳仁也罷了,偏偏眼眸深處,隱隱有幽藍色彩,不顯怪異,只令眸子更加明銳深邃,星彩璀璨不足以明其神采,一眼看進去,像墮入宇宙深處不知去路和來路,只見天地玄幻,七彩流光。

  僅僅這一雙眸子,便似囊括天下顏色,其餘五官之美,便都成了陪襯。而那般極白至近乎透明的肌膚,極淨,極澈,像盛夏斑斕裡看見玉池裡的冰,寒氣幽幽,令人凜然。

  現在這雙冰晶一般的眸子盯著她,景橫波忍不住打個寒戰,忽然感到馬車裡氣溫驟降,冷意徹入骨髓。

  有殺氣!

  這股莫名其妙的殺氣凍得她連想要伸出去佔便宜的爪子都頓了頓。

  但是!

  她的眼睛掃過他的耳垂。

  有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明明這家伙周身殺氣凜然冷若冰晶,耳垂……卻!紅!了!

  他太清澈太晶瑩,以至於那抹紅如此顯眼,淡淡薄薄地抹在耳垂上,甚至微微往鬢角掃了一些,似霞光映上雪地,又似白玉裡透出淺紅的玉暈。

  景橫波眼珠子也快幽幽發紅了——這樣對比反差的誘惑,真的好嗎!

  「美人……」她不敢摸,嘴上卻不捨得放過機會,直挺挺掛在車板上,誠摯地凝視著對面的粉紅耳垂冰山美人,熱淚盈眶雙手捧心,「我好像愛上你了,做我王夫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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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9:00 A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五章 有個性,姐喜歡!

  熱淚盈眶的美人,兩人獨處的馬車,款款深情的眼神,溫柔懇切的表白。

  一般會有什麼結果?

  正常情況就是滾一滾再滾一滾了,直到滾出一隻小的為止。

  含蓄點就是欲拒還迎,你來我往,三五回合之後也就該全壘打了。

  再含蓄的?沒有了。男人嘛,你懂的。

  景橫波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她的眼神、動作、肢體、神態、統統都是練過的!

  魔鏡一萬次告訴她︰你必將縱橫群男沙場永不言敗!

  而且按照她的《馭男寶典》第三章第十八小節分析,清高驕傲潔癖男,往往都是擅長偽裝偽君子,越高潔,越齷齪,越表面道德典範循規蹈矩,內心越男盜女娼奔放如狼!

  她只要眼神專注、姿態風情、表情熱烈奔放暗含幾分邀請……

  一、二、三……

  白衣人動了。

  他抬起手,將她拎了拎,打量鹹魚乾一般上下打量一遍,道︰「這麼寬大的身板,想來應該夠了。」

  啊?

  寬大身板?

  景橫波眨眨眼,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

  啥?老娘寬大身板?

  老娘前凸後翹身材噴火三圍傲人曲線玲瓏而又不失縴長老娘這樣天生麗質的火爆身材你敢說寬大?還身板?

  寬你妹!

  「寬你妹!」想到就罵。

  白衣人手腕一反,啪一聲把她轉了過去。景橫波臉貼在馬車窗上,整個人扁扁地擋住了車窗。她剛要掙扎,身後有滑動聲響,砰一聲一件硬物重重地頂住她的屁股,從觸感來看,應該就是剛才他靠著的小几。

  冷風呼呼地刮在臉上,吹得人睫毛亂飛。景橫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敢情她被這個不解風情的家伙,拿來堵窗戶了!

  她這身材,正好將窗戶填滿,一絲風都透不進。

  難怪他說,應該夠了!

  夠了!

  不就是貪圖美色表白一下麼?至於把她掛出去堵窗眼示眾?

  身後被緊緊頂著,動彈不得,景橫波悲憤地看見牛車裡翠姐在指著她大叫,小丫頭一臉懵懂,靜筠看不出病態了,見鬼一般坐得筆直盯著她,那隻見鬼的鳥抬腳在橫杠上走來走去,大聲吟詩︰「白日衣裳盡,黃河入海流,一對大胸脯,好似花奶牛。」

  ……

  景橫波悲憤了一陣,也就不悲憤了。

  美人總是比較難搞的。

  位高權重的美人尤其如此。 

  她用一秒的時間原諒了美人,並且做好了下一步再接再厲追求(調戲)的計劃,下一秒她就聽見「嘣」一聲輕響。

  「咻。」一支箭,忽然從路邊的草叢中射出,烏光如電,直襲她眉心!

  「救命啊——」

  「嗤」一聲,身後一隻手,一把將她從窗邊撕了下來,另一隻手一抄,將箭抄在手中。

  馬車向前一衝,停了。

  腳步雜沓奔馬車而來,瞬間將馬車團團圍住,是外面那些護衛。

  景橫波驚魂未定地伏在小几上,聽見外頭瘦子疾聲稟告︰「主上,左側方有人以絲繩連弓射箭,從痕跡看,約有三四人左右,都是高手。」

  白衣人點點頭,將她拎起來,扔在一邊,取過雪白的布巾,一遍遍地擦手抹桌子,漫不經心看了車窗外一眼。

  「這便是了。」他道,頓了頓,又接了一句,「這回,去吧。」

  瘦子領命而去,蹄聲雜沓,一大群人從車馬邊馳過。

  景橫波想了一會兒,決定先不要瞬移離開,附近有盜匪,不安全。

  她又想了一會兒,隱約有些明白,先前馬被驚時,只是敵人的試探,敵人想要調虎離山,騙走大批護衛,再攻擊護衛不足的馬車。而這個看似冷淡實則狡猾的家伙沒有上當,只派了兩個人去查看。之後將她掛在窗口,果然引來敵人出手,暴露了真實意圖,這才命大部隊追下去,斬草除根。

  換句話說,這貨猜到她是對方要下手的目標,故意將她掛出去的?

  果然是個心狠手辣奸狡凶惡冷酷無情的冷美人!

  有個性,姐喜歡!

  白衣人並不理會她,繼續翻看地圖圖譜,景橫波想了一會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敵人該是誰,想來想去如果不是山匪,就是宮大神的敵人,反正不關她的事。

  眼看身邊男子修指如玉,一截雪白袖口裡露出的手腕瘦不露骨,精致如雪中竹,兩指夾著圖譜邊緣的姿勢堅定又從容,怎麼看怎麼心癢,她再次磨磨蹭蹭地湊過來,懶洋洋趴在他剛剛擦乾淨的小几上,挑起一邊眉毛,笑吟吟地翻他的圖譜,看見上面鮮紅的小篆跋印,歪著腦袋辨認,「……宮……肉?」

  白衣人的眼角似乎抽了抽。

  景橫波瞧著似乎不對,換個角度再辨認一遍,「……呂……肉?」

  白衣人眉毛顫了顫。

  「……周……月?」景橫波偏著腦袋,覺得這字體真神奇,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啪。」圖冊一合,修長手指將她下巴推開,「宮胤!」

  「哦!」景橫波眉開眼笑,「小胤胤!這名字真好聽!」反手一把抓住他手指,「我給你看手相好嗎?嘩,你好像是斷掌喲……」

  宮胤手指一彈,擊在她下巴上咚的一聲,景橫波啊地一聲,有些微痛。痛完了忽然又覺得一癢,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什麼東西鑽入了自己的下巴。

  景橫波急忙去抓,肌膚上卻光滑一片,哪裡抓得著?她怔怔地抬起手指,發現指尖上黏著一點細細的金絲,像絲又像黏液,也不知道從哪來的。

  「這是什麼?」她有點不安。

  宮胤抽回手,順手從車頂又扯下一條雪白的布巾,慢慢地擦拭手指,擦完扔掉。

  車頂上一排橫欄上掛著這樣的布巾足有十來條,已經用了一半,景橫波進車廂後使用速度直線增長。

  「定魂蛛。」他道,「陛下似乎身負奇技?不過這奇技從今以後還是不要施展的好。定魂蛛一蛛雙生,各有宿主。心意相通,無形無影。如今一蛛在我這裡,一蛛在陛下這裡,只要陛下離開我身側三丈,我這裡的定魂蛛便會示警,你那裡的定魂蛛便會施毒,放出毒氣一路引我過去尋你。陛下如果不想被我尋到屍首一具,不妨安分些。」

  他將拖開的小几又拖了過來,橫在自己面前,手指敲在黑漆桌面上,倒影如玉竹。

  景橫波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卻聽得心涼了半截,摸摸下巴,想著下巴裡藏著一隻蜘蛛,頓覺毛骨悚然。

  「你騙我的吧?」她道,殷切地盯著他的眼睛,「什麼定魂蛛,什麼蠱啊異術啊,都是走江湖的人拿神鬼小說編出來的故事來騙人的對吧?」

  宮胤淡淡瞟她一眼,「也許。」

  他這麼答,景橫波剩下的半截心也涼了。

  完了,技能點作廢,後面的日子怎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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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9:49 A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六章 震撼

  本來景橫波已經打算得過且過了,反正有美人,有吃喝,美人對她沒殺意,雖然那聲陛下喊得沒什麼敬意,看樣子也不至於弒主,只是不知為什麼,她待在他身邊,總覺得不安心,一邊為美色心神蕩漾,一邊為預感坐立不安。.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叫宮胤的家伙,不願接近她。

  他的冷淡,不僅是本性的冷淡,更有不想也不願掩飾的拒絕,那樣的拒絕似煙灰般淡淡彌漫,在他的眼神裡,行動中,一個回眸和一個拂袖的瞬間。

  他看她,像看斷壁殘垣廢墟泥淖間開出的黑色的毒花。

  景橫波前十八年都在研究所渡過,雖隔絕世間,卻也知道女子的美色是最寶貴的天賦和最重要的武器,世上男子無能抵擋。她生來熱愛一切美麗的東西,對於自己的美更是不遺餘力地保護和發展,她有自信走出研究所,只要面對的社會是男權社會,她就有活路。

  男人,到哪裡都是男人,正如美貌,到哪裡都是吃得開的資本。

  不過這個千百年屢試不爽的定論,在這個異世她所正式遇見的第一個強大男人面前,就似乎踫了壁。

  唉,運氣咋這麼不好哩,這種坑爹事兒不是該君珂那種老實頭,文臻那種小狐狸,或者太史闌那種茅坑臭石遇見才對嗎?

  不遠處有交戰激烈之聲,景橫波挑開窗簾一角,就看見刀劍的寒光在月色下飛刺,星光都似被逼得暗淡。

  「怎麼打到這裡來了?」她一驚,斜睨宮胤,「你的手下武力值不怎麼樣喲,明明是出去追殺伏擊者的,居然被人家一路追砍回來了。」

  宮胤抬眼瞄了一眼戰場,手中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橫。

  景橫波不明白他在做什麼,但這家伙明顯不緊張是真的。想來安全沒什麼問題,她打量了一陣宮胤的大腿,開始認真思考靠在上面睡覺的可能性。

  還沒等這個計劃付諸實施,外頭廝殺聲漸滅,幾條黑影遠縱過山林逃逸,瘦子則帶人回歸隊伍,手裡還抓著俘虜。

  景橫波打量著回來的隊伍,宮胤這邊的人一個不少,只是不少人也掛了彩,但一個個氣定神閑,步伐穩定,眉宇間有和宮胤一般的從容氣質。

  景橫波皺起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支隊伍似強又似弱,說他們強吧,出去追人還被追回了自家馬車附近,又大多受了傷,還放跑了幾個敵人,顯得實力不濟;說他們弱吧,戰果倒也不錯,俘虜了不少人,就算受了傷,那些傷也不過是皮肉傷,看起來血淋淋,實際上對他們毫無影響,看他們走路神態就知道沒問題。

  戰場凶危,後果難料,按說誰也不能控制結果,這些人身上齊整的不大不小的傷,倒像是故意所為……

  她細細的眉皺起來,宮胤忽然抬頭看她一眼,明澈晶瑩的眸子裡,飄過一絲奇異的神情。

  看起來慵懶妖嬈,和她決然不像,可骨子裡的敏銳,似乎又重疊了一分她的影子……

  宮胤眸中忽然一冷,修長的手指慢慢將圖冊疊起,一折,二折……圖冊邊緣,印痕清晰。

  景橫波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動作,忽覺有點發冷,懶懶地向外挪了挪。

  車外瘦子的聲音響起︰「主上,我等擒獲盜匪七人,請示下如何處置。」

  一排被俘的攔路賊被捆綁著跪在馬車前頭,景橫波饒有興致地勾起頭,想瞧瞧這冷美人會怎麼對付攔路賊。

  從一個人對待敵人的態度,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性。從一個人拷問敵人所用的手段,可以看出他行事的底線。

  隨即她就聽見兩個毫無感情的字,從宮胤薄唇裡淡淡吐出。

  「繼續。」

  繼續?景橫波愣了愣,實在沒明白這沒頭沒腦兩個字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不是該下車審問嗎?她還指望著或許就可以睡一覺不用連夜趕路了。

  隨即她就明白繼續是什麼意思了。

  外頭鞭子空抽一聲脆響,駿馬長嘶,馬車立刻轟隆隆利箭般衝出。

  馬車動得太突然,景橫波身子被衝得撞向宮胤懷中,宮胤眼疾手快,衣袖一拂,黑漆小几擋在身前,砰一聲景橫波再次趴倒在小几上,胸被擠成了兩攤煎餅。

  「尼瑪……能打聲招呼麼……」景橫波顫巍巍在桌子上掙扎,伸手努力拾掇,「擠扁了擠小了誰負責……」一抬頭正遇上宮胤眼光,乾脆身子向前撐了撐,「怎樣?是不是溝深縫緊一線天?」

  宮胤的目光唰一下轉過去,可惜馬車裡太暗,景橫波沒看出他的臉色是否有變化。

  她哈哈一笑,頓覺扳回一成,好不爽哉。

  馬車忽然一顛,似乎撞上了什麼物體,接著砰砰幾聲連震,震得整個馬車都在搖晃,慘呼聲接二連三,近在耳側,還夾雜著後頭牛車裡翠姐等三人的驚叫。

  景橫波心中一震,這才想起,剛才馬車向前猛衝,而車前跪著俘虜……

  她猛地撲向窗邊,還沒撲到,就被一雙手冷冷地拽了回去。

  「安分些。」宮胤的聲音清如水晶冷如冰,聽得景橫波這樣散漫的人,都忍不住顫了顫。

  手指靠在窗簾邊,愣是沒勇氣掀開,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默默數著馬車撞上物體的震動,一、二、三、四……

  七!

  一共七下。

  最後一震尤其劇烈,什麼東西砰一下撞在車頂上,再從車頂翻滾而下,景橫波一抬眼,忽然尖叫。

  車窗上方,垂吊著一隻血淋淋的胳膊,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大片鮮血噗地噴灑在淡綠竹枝窗簾上,似竹林裡忽然開了一蓬血色大麗花。

  瘦子策馬而來,手中長槍一挑,便將那被撞到車頂上的最後一個俘虜挑了下來,那人手指上的血在窗簾上長長地拖出五道印痕,似五把出鞘空回的絕望的劍。

  馬車停了下來,景橫波聽見後頭牛車上的嘔吐聲。

  她呆呆地坐著,被震撼得無以復加——這就是封建社會草菅人命的殘酷?人如燈草風吹滅,勢似磐石壓山沉?

  來到異世近一個月,雖淪落青樓,見多的卻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就算初來那日被黑衣美人動輒殺人的手段驚住,也沒有今日這般的殘忍。

  想到剛才她就是坐在車上,車輪凶猛地碾過那些剛才還鮮活的生命……

  黑暗裡她身姿如此僵硬,對面的宮胤也一動不動,冰晶般的眸子,第一次正視了她。

  看她的震驚,她的茫然,她被瞬間擊碎的散漫,和她此刻眼底湧上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似乎有些熟悉。就在不久前,那座鮮花盛開的宮殿裡,那血跡殷殷的一夜,那不能書於史冊的,屬於宮廷和皇權的帶著血腥鐵銹氣息的殺戮和背叛……

  他坐得越發筆直,雪白的雙手平平端放在膝上,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如不為世事所侵的謫仙人。

  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今日所見或許殘酷,但如果一直不見,將來她直接面對的,會更殘酷。

  景橫波忽然站起,一把推開車門,也不和他打招呼,也不管馬車已經啟動,轉身就匆匆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宮胤及時彈指示意停車,這一下足夠她扭傷腳。

  就這麼的,她的高跟鞋還是讓她吃了苦頭,落下地的時候歪了一歪,她護痛地蹲下身,撫住腳踝,卻沒有停留,乾脆脫下高跟鞋,拎在手裡,昂著頭,一瘸一拐往牛車去了。

  宮胤沒有出聲,也沒有挽留,景橫波歪倒的一霎他的手指似乎一動,又似乎沒有。

  隨即他道︰「繼續。」

  這一聲,聽來比剛才更淡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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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11:51 A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七章 耶律祁的計劃

  三水縣城外十里,有一座路人用來歇腳的涼亭,平日裡人流不少,今天卻空空蕩蕩。亭子邊本有附近農家來賣茶水,掙個零花錢,今天賣茶水的漢子,也抖抖索索蜷縮在一邊,眼神驚恐地瞧著亭子中那自斟自飲的黑衣男子。

  男子很年輕,背對著官道坐著,一身剪裁簡單卻講究的黑緞長袍,一頭長髮只簪白玉簪,分不清烏髮和黑緞哪個更亮,分不清玉簪和手指哪個更修長。

  亭中高高矮矮站著幾個人,抱臂的,靠柱的,抬首眺望來路的,姿態各異,只是都在嘆氣。

  「大人。」一個男子皺眉,神色不贊同地道,「您明明已經找到了陛下,為何一定要放棄,避出三水縣,還給宮胤讓道?」

  黑衣男子不答,手指彈在碗沿,叮噹作響,碗就是涼亭裡供應茶水的平常的粗瓷碗,碗邊還有豁口,這人一身尊貴,卻毫不在意地用這碗喝水。

  另一人冷哼一聲,「大人可不是給宮胤讓道,宮胤算老幾?」

  黑衣男子笑了笑,手指彈碗聲音清越,不疾不徐,沒有任何變化。

  「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有人憤然道,「他在宮中獨掌大權,把持朝政,擠兌大人還不夠,連出國迎主子這樣的事,也要插一腳做什麼?他就不怕一朝離了大荒,六國八部趁機作亂?」

  「作亂倒好!」一人哈哈一笑,「宮胤權傾朝野,連王位承繼都他說了算,再這麼下去,保不準沒多久就自己坐上那位置,成為我朝第一個男帝。我朝先佑聖太祖遺命,大荒世代不可以男子為帝,他竟然敢窺測大寶,不過是自取滅亡!」

  「先太祖皇帝精通星盤推算之術,曾經說過,大荒女帝朝,自第一百零八代有驚天轉折,順者天下大昌,逆者大荒淪喪,如今可不就是第一百零八代?難道太祖皇帝的預言,說的就是宮胤要取代大荒的女帝傳統,成為大荒第一男帝?」

  「他的野心何止於此?他還要中央集權,大荒一統。現下大荒王朝,只能統治帝歌城及其周圍三省十二郡的土地。其餘六封國及八部,都是太祖皇帝朝就分封下去的藩屬國,獨享自治權,世代發展,早已成了國中之國,各王縮在自己國中,對王朝號令陰奉陽違,漸成尾大不掉之勢。可自從宮胤掌權,強勢召六國王子為質子居住帝歌之後,眼看著六國和八部的態度便顯得微妙了。」

  「說起質子事件,真不明白,宮胤是用什麼手段令六國八部乖乖送來兒子當人質的?簡直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何止這一件?他下令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制定商律,開放了很多通商禁令,對六國進行商業控制,同時合縱連橫,離間諸國關繫,使得幾個較為弱小的屬國不得不緊緊依附他,眼看著他勢力越來越雄厚,這時候卻冒出個天命女王……」

  「叮」一聲,黑衣男子手指敲擊的聲音微脆,所有人立即閉嘴。

  亭子中沉默下來,呼吸聲顯得有些壓抑,一邊侍候茶水的漢子想走又不敢走,聽著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直覺不好,恨不得捂起耳朵。

  又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人低低咕噥道︰「王朝對六國控制力漸弱,六國卻又忌諱圍繞在他們周圍的八部,八部現在被六國擠壓得日子難過,不也正在向咱們大人求援?大人您看……」

  眾人又沉默,大荒國土廣袤,整個國家地域分布卻很奇特。最內部是王城和王城勢力所及的省郡,六國圍繞著王城,八部卻又圍繞著六國,最外圍便是各種各樣的天然沼澤,隔絕了大陸諸國。整個大荒,便如一塊巨大的千層餅,在世人不能觸及的角落,散發著各種神秘的氣味。

  這種格局,換成大陸其餘諸國都不可能存在,王城被勢力雄厚的藩屬之國包圍在正中心,那不是分分鐘傾滅的結局?偏偏大荒自有其特殊處,最外圍的八部,和六國國主多有世仇,六國要想進攻王城,必定要被八部反咬一口,到時候六國前後對敵,注定下場悲慘。

  而八部卻也不能擅自攻擊六國,因為八部相互之間也各種矛盾,一旦有其中一部開戰,就得提防兩側的他族是不是會趁機渾水摸魚,而且還沒有退路,因為背後就是沼澤。

  因此,多年過去,王朝和六國之間,六國和八部之間,關繫越發複雜,利益糾纏越發緊密,僵持著生存,平衡著交往,真正形成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局面,誰都想動一動,誰也不敢先動一動。

  每次說到這樣紛亂的局勢,眾人在頭痛的同時,也不禁驚嘆先太祖皇帝的智慧與苦心。這樣的國家格局,和大荒當初建國時的特殊情形有關,但先太祖皇帝在這樣的劣勢中,形成這樣相互牽制的格局,並安穩維持數百年至今,其間布局掌控,已近天人之境。

  想到先太祖皇帝,眾人便不禁想起先太祖皇帝和和耶律家的世代糾葛,不禁緊緊閉起了嘴。

  人們一邊想著右國師宮胤的獨攬大權,有心收服六國,震懾八部的勃勃野心,一邊想著左國師耶律齊不甘於家族逐漸勢微,同樣在六國八部之間游走結盟,對抗宮胤對皇權的蠶食。兩人目前最直接的衝突,就集中在對女皇的態度上——宮胤不願意迎立女王導致他的如意算盤發生變數,耶律齊和他背後的勢力,卻堅持迎立女王,拖延時間,打亂宮胤的計劃。

  於是那個倒霉的女王,在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一塊不知是香是臭的餡,希望等爭鬥結束,她還能剩點渣渣……

  眾人沉默,耶律祁卻好像多了點說話的興致,手指在碗邊一敲,一口喝乾那苦澀的茶水。

  茶葉粗劣,茶水泛著不潔的油光,遠比不上他平日所用的最差茶水,他喝得卻十分順暢,連眉頭都未曾一皺。

  吃得珍饈,也嘗得草根,上位者的天地,不計較人間微末。

  他擱下茶碗,笑問︰「他們已經走了?」

  「是。」有人答道,「宮胤已經帶她們離開三水。」

  耶律祁點點頭,一笑道︰「宮胤既然親自來接女王,那便讓他接。我等回國便是。」

  「大人!」

  耶律祁手掌一豎,眾人立即噤聲。

  「叫什麼?覺得很委屈很沒面子?」耶律祁笑得可親,「我等先回,一路上也好為宮大國師以及女王陛下開路。當然,我等先回了國,也自然要將已經尋到女王的消息傳達全國,如此,眾臣也好提前準備,百里遠迎陛下。」

  眾人若有所悟。

  「大燕是敵國,一路千裡迢迢,風刀霜劍。」耶律祁嘆氣,神情擔憂,「也不知道國師能不能順利陪著陛下,回到國內。真是讓人不放心哪。」

  眾人眼睛一亮。

  千里路途,群敵環伺,國師奉陛下回國,這一路假如出了什麼意外,可不就是國師的大罪?而主子先一步趕回國內,趁宮胤不在,正好也可以做一番布置……

  看主子笑容莫測高深,有人想起前幾日主子收到的信,也許,宮國師路上,已經受到了「照顧」也未可知。

  「何況,先女王在世時……」有人陰陰笑了一聲。

  眾人頓時明白,唇角一扯,呵呵一聲。

  先女王暴斃,死後還背負不貞之名,更有一些流傳在宮廷內外的不堪流言,給那位倒霉女子的身後事,塗抹桃紅暗昧色彩。此刻流言還未消彌,新女王已經出現,雖說新女王是另一個人,但在深信轉世之說的大荒澤人民心目中,新女王是前任的轉世,自然連前任的舊事名聲性格都一並傳承。前任女王也是歷代女王中,唯一因為污穢罪名暴斃的,這種情況下,那些守規矩如守命的老古董,以及前任女王的敵人們,會做什麼可想而知……

  「可是大人……」有人疑惑不解地問,「您不是主張迎立女王的嗎?女王要是出了事,豈不是……」

  耶律祁笑看他一眼,神情當真和藹可親,那發問的人卻禁不住打個寒戰,懵懵懂懂中只覺不安。

  其餘人都嘆口氣。

  這個新進的家伙,以後,永遠也沒有機會飛黃騰達了。

  皇帝隨時可以有,但令右國師宮胤獲罪的機會可不會隨時有。宮胤權勢滔天,為人謹慎,長年在玉照宮一步不出,想尋到他的疏漏比登天還難,好容易他出了宮甚至出了國,這機會誰要放過,就不配在大荒爭鬥中活著。

  所以主上聽聞宮胤到來,立即遠避,這也是為日後的計劃,洗脫嫌疑。

  耶律祁手指一拂,放下茶碗,起身離開。

  「記住,在利益和大局之前,永遠沒有需要絕對堅持的目標。」

  他黑衣飄拂,如黃昏之後一幕天色的暗影,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從頭到尾,看也沒看那茶水漢子一眼。

  眾人躬身,跟隨離去。

  一直膽戰心驚在一邊伺候茶水的漢子,等人走了好久,才一溜煙竄進涼亭,一眼看見茶碗邊一錠十兩銀子,青白掛霜,上好成色,不由笑眯了眼。

  不過一碗茶水,這些客人好大方,可是他們討論的內容,也太驚心了些,要不要抽空和亭長說一說……

  漢子一邊想著,一邊收起銀子,順手還要收起茶碗,手指一踫茶碗,忽然咦一聲。

  茶碗上不知何時,出現無數放射性裂紋。

  想必是剛才黑衣男子手指敲擊導致,奇怪的是,裂紋多成這樣,早就該碎了,可碗還是完整的,裡面殘存的茶水,一滴不漏。

  茶水漢子好奇地去踫。

  「卡嚓」一聲,茶碗崩裂,底部一塊沾著茶水的瓷片射出,「嚓」一聲,射入茶水漢子咽喉。

  茶水漢子向後便倒,鮮血尚未流出,便被瓷片堵住,只在瓷片邊緣,洇出慢慢變黑的血跡。

  一著殺手怕不能成功,還有第二著,最後一滴茶水,都下了毒。

  茶水漢子靜靜倒在地上,十兩銀子落在他手邊。

  櫸木棺材五兩紋銀,喪衣喪儀三兩紋銀,請人打穴二兩。

  加起來,正好紋銀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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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12:01 P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八章 三個大波

  車馬在黑暗中繼續前行。

  憤而從馬車出走的景橫波,和翠姐三人擠在牛車裡,翠姐臉色蒼白眼睛發紅,小丫頭還在吐,靜筠居然沒暈,軟軟地靠在車欄上,眼睛望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有二狗還在麻木不仁地聒噪︰「兩隻黃鸝鳴翠柳,一坨白肉上青天……」

  景橫波又想吐了,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二狗憤怒地在她胸上踩了幾腳,還是靜筠出手解救了它。

  二狗開始絮絮叨叨問候景橫波祖宗,這都是景橫波以前教它的,可以罵上一個時辰不重樣……

  景橫波懶懶地躺在牛車上,以避免看見車下的狼藉,她也忘記了靜筠說不舒服的事,事實上靜筠現在看起來比她們三個要好得多。

  血腥氣一陣陣往鼻子裡鑽,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景橫波忽然想起一件事,一骨碌翻身爬起來。

  這些人殺了人,一定要埋藏屍體,既然還在趕路,埋屍的地方一定就在附近,她要看見地點,之後有機會向官府告訴!

  這樣還有機會逃脫!

  美色我所欲也,自由我所欲也,二者最好得兼也,如若美色太恐怖也,捨美色而取自由也。

  景橫波伏在牛車上,一面思考著要首告於官府,一面想著不然投靠黑衣美人國師也不錯,都是國師,想必可以一拼。

  瘦子們果然在處理屍體,就在路邊,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然後景橫波就瞪大了眼睛。

  那些屍體被堆放在一起,瘦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從瓶子裡倒出黑黑的,淤泥一般的流質,灑在那些屍體上。

  完了他們也不掩埋,就這麼騎上馬走了。

  景橫波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善後的歹徒。

  她正高興這樣可以更清晰地向官府指認,趕牛車的胖子忽然似乎自言自語地道︰「大哥太小心了,這麼點東西,放這麼多『天解泥』,實在是浪費……」

  景橫波立即好學地問︰「什麼叫天解泥?」

  「啟稟陛下,」胖子說起陛下兩個字,口氣比宮胤還隨意,「這是咱們那兒獨有的東西。大荒境內外,綿延數千裡,都是各類沼澤,很多沼澤各有功用。有些可以治病,有些可以培育珍貴草木,有些可以制毒,而天解泥,顧名思義,可以化解天下一切的物體。」

  「化屍散!」

  「那算什麼?」胖子居然也聽過這個詞,不屑一顧,「化屍散只能化屍體,而且屍體化過的地方寸草不生,蛇蟲絕跡,很容易被看出問題。我們的天解泥,只需要一點點,就能慢慢擴張,覆蓋消解其下三丈方圓內的物體,之後轉化為正常土壤,該長什麼就長什麼,神仙來也找不出痕跡!」

  景橫波抽一口氣。

  大荒神秘,舉世聞名。這麼多年,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國家具體方位,是何形貌,國體政體,人民多寡。蔓延無際的可怕沼澤,擋住了世人追索的視線。

  所以這個國家也給其餘國家的人留下了「愚昧、落後、閉關鎖國、貧窮不開化」的印象。

  事實真是這樣嗎?

  這些人衣著打扮舉止行為,哪樣像是愚昧的化外之民?

  胖子這一番話,也不是說著玩的,就是來警告她別耍小心思的。

  景橫波嘆口氣,也懶得再辨認地點了,返回身躺下。

  現在她覺得,以毒攻毒才是唯一法子。黑衣國師和宮胤都是國師,前者明明已經到了三水,卻沒有出現,反而是宮胤帶走了她,隨即宮胤和自己被伏擊,十有八九和黑衣國師有關繫。

  宮胤採取這麼酷烈的手段,是要震懾?他知道動手的是誰,所以連審問都不需要,連活口都不留。

  所以逃生之前,最好先祈禱自己,不要成為兩虎相爭的炮灰……

  車子忽然又停了,景橫波坐起身,發現前方有座被廢棄的屋子,看樣子是當地農戶造來看守田地的。

  宮胤竟然已經下了車,坐在屋子前,一卷帛書擱在他膝上。竟然是明黃色的。

  四人坐牛車也坐得渾身酸痛,趁這機會趕緊下來走走。屋子裡已經由瘦子帶人打掃乾淨,還生起了一堆火。

  景橫波挺胸從宮胤身邊過,眼角瞄過他身下的席子,席子很樸素,雪白底,黑緞飾邊,但美得驚人,遠遠看去像一片薄雲,在月色火光下光澤朦朧瑩潤,坐在上面的衣衫如雪的烏髮男子,越發看來似謫落的神仙。連這破屋沙地,都被這隱藏的尊貴氣息,提升成別有韻致的鄉間風情。

  靜筠從景橫波身邊走過時有點踉蹌,進了屋便緊張地抓住了景橫波的手臂,「象牙席!他用的是專作貢品的象牙席!天哪!他一定是皇族!」

  靜筠看起來很激動,蒼白的臉上閃出熠熠紅光,景橫波拍拍她的肩,「他確實有可能是皇族,但我覺得他更可能是搶了皇族貢品的江洋大盜。」

  血色從靜筠臉上褪去,隨即她尖聲道︰「不會!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江洋大盜!」

  她聲音刺耳,景橫波嚇了一跳,疑惑地摸摸她的頭,擔心地道︰「生病了?」

  靜筠怔了怔,漸漸平靜,勉強一笑道︰「嗯……我有點不安。」

  景橫波憐惜地摸摸她的臉,又對翠姐道︰「連累你們了。不過咱姐們還是得想個辦法,逃出去!」

  翠姐似乎對剛才的血腥一幕心有餘悸,低聲問︰「你怎麼招惹了這麼一群人?他們是哪裡來的?還有,我好像聽他們叫你陛下?」問到最後一句她瞪大眼睛,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橫波正要回答,那瘦子進屋了,手裡捧著幾套衣服,道︰「麻煩幾位改個裝。」又對身後一個矮少年道︰「阿善,麻煩你了。」

  矮少年抬起頭,一雙有點深陷的大眼睛,景橫波這才發現她是女扮男裝。

  這個叫阿善的女子打開一個箱子,景橫波看見裡面刀剪俱全,寒光閃閃,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你要幹什麼!」

  阿善沒有回答,只沖她詭異的一笑,景橫波想要後退,眼前的笑容忽然搖曳起來,似煙波水蕩霧氣氤氳……隨即她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之前,她似乎看見翠姐靜筠也軟軟地落地……

  二狗子瞪大眼,看著四個忽然倒地的女人,半晌忽然醒悟,頭一歪,慘烈地「啊!」一聲,倒在了景橫波的胸上。

  一人緩緩步入,輕輕拈起二狗子,二狗子睜開一隻眼瞄一眼,趕緊閉上。

  它怕。

  宮胤將二狗子拎起,二狗越發緊張,爪子緊緊抓住景橫波的胸前衣裳不肯放,某些起伏就一漾啊一漾……

  宮胤的眼神便也很自然地落了落,隨即趕緊掉開眼光,指尖一彈,二狗慘叫一聲,一根鳥毛落在了景橫波胸衣上。

  宮胤拎著二狗轉身,眼角一瞟地面春光。某人衣裳向來只恨領不夠低衩不夠高,此刻自然也繡花低領雪玉半隱,一枚金紅翠綠的鳥毛落在那頸下一抹雪色上,悠悠顫顫,隨呼吸起伏,不隨呼吸墜落……

  真真一幕好風景……

  宮胤拎著鳥的手指似乎緊了緊,隨即在二狗的吱呀慘叫聲中走了出去。

  「開始吧。」他道。

  ……

  景橫波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自己。

  「自己」正捧著大碗,稀哩呼嚕地吃飯,落筷如雨點,扒飯似龍卷。

  景橫波頭痛地扶額,哦,一定是噩夢做多了,見鬼了。

  再一轉眼,側對面居然還有個自己,弱不勝衣地靠著柱子,拿著雙筷子,對著碗嘆氣糾結。

  景橫波也糾結了。

  夢還沒醒來嗎?這個夢也太神奇了,居然出現兩個自己,還是兩個絕對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吃飯絕不狼吞虎咽,也不挑三揀四,她慢嚼細咽,喝湯無聲,吃飯也要吃出風情。

  一個熱騰騰的碗放在她面前,碗裡是香濃的雞絲粥,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肚子嘰嘰咕咕開始唱歌,她才醒悟過來,這不是夢。

  摸摸臉,臉上有乾澀感,景橫波轉頭,問一邊的女子,「有沒有鏡子?」

  黃銅小鏡遞過來,鏡子裡是她自己又不太像,比自己醜了三分,再仔細看對面那兩個,也是這種比原版景橫波粗糙三分的長相。

  「陛下容貌艷麗,阿善無能,不能易容如同陛下,只得替陛下改了改容貌。」

  是了,這丫頭擅長易容,但是易容很難達到一模一樣效果,乾脆將她的容貌也稍微改動。完全易容成某一個人也許有難度,但是易容出近似的三張臉卻不難。

  對面那兩個「景橫波」,想必就是翠姐和靜筠了。

  不過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上路時,景橫波便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因為一到夜間,在荒郊野外趕路時,敵人又來了。

  他們是異國人,人數又多,並不適合在城內客棧投宿,所以一直走的是野外小路,也因此,到了夜間,便是最危險的時候。

  昨夜對俘虜的殘暴殺戮並沒有嚇住那些人,半夜扎營的時候,宮胤吩咐下來,讓景橫波和翠姐靜筠三人睡一個帳篷。

  睡到半夜,景橫波正在做夢,夢中狂風浪卷,波濤呼嘯,黑色的浪頂一人白衣如雪遙遙而立,連接深海和月色,他伸手一指,掌間忽然多了一柄長刀,「哧」一聲劃裂天地——

  「哧」聲近在耳側,景橫波霍然睜眼,一眼看見帳篷裂開,刀光如雪湧入,刀光後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景橫波霍然坐起,靜筠尖叫著躲入她身後,翠姐還迷迷糊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刀劈帳篷探頭進來的人,劈手便抓,卻看見一模一樣三張臉,不禁一怔。

  只這麼一怔,隨即他身後咚地一響,似乎什麼東西狠狠砸在他背上,砸得他脊梁一折,臉容一僵,一口血狂噴而出,灑滿靠他最近的翠姐膝頭。

  隨即他身子歪倒在裂縫口,將帳篷掛破,一個護衛走過來,無聲將他拖走。

  景橫波扒開縫隙向外看,又看見幾個人往山野裡逃去,宮胤的護衛們又掛了彩,受傷人數比上次還多,不過傷還是那種不輕不重的小傷。

  景橫波回身,遇上靜筠驚恐的眼睛,她似乎終於明白易容的作用,忽然抽出汗巾。

  景橫波挑挑眉毛,沒有阻止,她也覺得,讓靜筠和翠姐做她的替身,有點太過了,剛才靜筠就睡在帳篷的最外端,險些被人抓去。

  她想把易容藥物擦掉,那就擦吧。

  翠姐卻盯著靜筠的汗巾道︰「你做什麼?」

  靜筠垂下眼,不理她,拿著汗巾正要出去,忽然在帳篷口停了停,隨即轉身坐回原處,拿了汗巾擦了擦翠姐髮鬢,笑道︰「翠姐兒剛才嚇著了?瞧你這一頭汗。」

  「我有汗嗎?」翠姐懵懂地伸手摸額頭,靜筠對她微笑,翠姐也笑了笑。

  景橫波沒有在意靜筠的動作轉折,只下意識地回頭,卻看見一襲白影,不知何時靜靜立在帳篷三步遠處,看她探頭出來,白影頓了頓,轉身離開。

  「莫名其妙!」景橫波罵一聲,唰一下掩上帳篷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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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12:13 PM

卷一 女人花 第十九章 你燻到我了

  之後暗殺和騷擾幾乎成了家常便飯,大部分時候目標都落在宮胤和景橫波身上,三個景橫波也沒能阻止暗殺者的腳步,不過把目標變成了三個而已。

  宮胤的應對也越發詭奇,某一天晚上他邀請翠姐去他馬車上吃飯,吃到一半就有一柄劍從馬車底下穿出,穿過桌子,差點削掉了翠姐的鼻子。

  然後宮胤用筷子夾斷了劍尖,再用那半截劍尖射入了殺手的眉心。

  當晚宮胤的護衛又傷了一批。

  又有一天靜筠怯怯地提出想洗澡,宮胤同意了,派出一大隊護衛送她去山坡下的河邊洗澡,景橫波也想去,被他冷冷一句「別去了,河水根本洗不乾淨你的三斤胭脂」氣著,乾脆拖著他去一邊好生「看清楚姐到底用沒用胭脂」,兩人大眼相對還沒看個明白,那邊河邊水波飛濺,靜筠尖叫聲震耳,她遇刺了。

  有刺客藏在水底,一劍劈波直逼靜筠心口,如果不是護衛拉得快,病美人就要變成兩半病屍體。

  之後靜筠受驚病了好幾天,再也沒提過任何要求,景橫波也悻悻閉嘴,危機四伏,一路顛沛,誰都沒了心情再鬥嘴。

  這一日進入了燕北之地,風物漸漸開闊,深黃色的地平線上,綠樹掩映三五人家,遠遠望去,也是一座村莊的規模。

  一路曉行夜宿,多在荒郊野外,少見人煙,宮胤的首席護衛,那個叫蒙虎的瘦子,便帶了人去村中補充食物。

  車隊遠遠地停在村外,景橫波攥著車欄,挪挪坐得酸麻的腿,很想下去遛個彎兒。

  她眼風一次次飛向宮胤,那人靜靜坐在樹下象牙席上看書,日光下眼眸顏色變淺,清涼得像高原的天空。

  天空都是很遠的,媚眼夠不著。

  景橫波嘆氣,站在車轅橫杠上做擴胸運動,呼吸新鮮空氣。 

  潔白的手臂收攏起伏,擠壓出曲線的山川深谷,深且誘惑,活潑潑而新鮮的女子香氣彌漫,來來往往的年輕護衛,眼光藏在腋窩底下,瞄過來一眼,瞄過去一眼。

  景橫波視若無睹,笑得更加愉悅。

  不遠處樹下,宮胤書似乎看得入神,久久沒翻過一頁。

  景橫波斜睨一眼,心想這一頁上面不會飄滿自己的倩影吧?下一刻他準備做什麼?三秒鐘之內他會不會丟下書非禮勿視地離開?他離開自己也就可以下車散散步了。嗯,一、二、三……

  宮胤擱下書。

  景橫波唇角揚起。

  「你在上風方向。」他終於開口,清清冷冷的嗓音。

  「啊?」景橫波覺得這對話似乎有點不在狀態。

  「燻到我了。」他指指她大幅張開的腋下,起身將席子挪了挪。

  景橫波雙臂展開在十點十分方向,僵硬著忘記放下來了。

  翠姐在嗤嗤地笑,靜筠表情古怪,護衛們臉色頗同情。

  右國師大人話少,卻出名的句句是刀,曾經活活氣死過一族之長。

  如今不過是小意思。

  景橫波彎下身,掂著高跟鞋,思考著將這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釘到他那高傲的後腦勺上,不知道能不能改變他的嗅覺系統。

  宮胤的嗅覺系統還沒被她改造,她自己忽然抽了抽鼻子。

  香!

  眼珠一轉,看見幾個小姑娘挎著籃子湧出村口,正圍著蒙虎等人兜售食物。

  一股清甜的香味順風飄來,景橫波眼睛亮了。

  她沒聞見過這樣的香氣,只能確定是油炸過的食物,最近趕路整天乾糧乾糧乾糧,她已經覺得自己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移動乾糧。

  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聲音響亮,景橫波摸摸肚皮,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不用去乞求,宮胤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定不會同意買零食的。

  宮胤忽然放下書。

  身後咕嚕嚕亂響,不用猜也知道是景橫波,天知道這家伙哪來的這麼好的胃口,其餘幾個都憂心忡忡食不下咽,她每天三頓外加一頓宵夜,更神奇的是吃成這樣,運動也少,也沒見她胖上一分,還是該凸的凸,該凹的凹……

  他忽然咳嗽一聲,打斷自己的思緒。

  他微微有些怔忪。

  印象中那個人,也有這般玲瓏的身線,卻吃得很少,他幾乎沒見過她用餐,唯一一次一起用餐,便是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書本擱在膝上,被風亂翻,嘩啦啦作響,薄薄的紙頁割著手指,微痛,隔了一陣子,才見一抹淡淡血痕。

  人生裡很多次,便是在最祥和的環境裡,預見陰謀和殺機的冷,嚓一刀如電掠過,當時看不見傷痕,直到很久之後,靜夜裡依舊有血滴在唇邊。

  只有自己才知。

  ……

  「蒙虎。」思緒一閃便過,他對蒙虎做了個手勢。

  已經買好東西往回走的蒙虎,怔了怔,招手示意一個賣零食的姑娘上前。

  護衛們盯緊她的步子,看得出來這是個不會武功的。

  臨近有集市,姑娘們一早帶著自製的零食去集市賣,換幾個零花錢,倒也正常。

  籃子裡是炸槐花,一種帶幾分野趣的小食。屬於春天的獨特饋贈。

  淡黃裡透出淺淺紫色的槐花餅很有賣相,連宮胤都站起身,親自看了看,命人買了。

  景橫波早已拉了翠姐靜筠湊上去,摩拳擦掌。

  宮胤一轉身,就迎上她企盼的眼神,還有那雙雪白的攤開的手掌。

  他的目光自她手指上掠過,眼睫一垂,先遞給了靜筠。

  靜筠似乎怔了怔,臉色一喜,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一驚。

  不過剎那之間。

  賣零食的少女忽然將手中的籃子砸向靜筠!

  紫色的槐花餅四處翻飛,餅下嗡地一聲冒出無數的黑色小蟲,一隻蟲子落在靜筠袖子上,雙層綾錦的袖子立即爛了一個洞。

  靜筠尖叫著捂住臉,一把拉住了景橫波的袖子,然而景橫波的袖子從她手中滑了出去,蒙虎一步衝來,似有意似無意撞倒了欲待上前擋住靜筠的景橫波。

  宮胤掠過來,看上去好像在嫌棄景橫波礙手礙腳,一腳踢倒了她,親身撲向靜筠,拉住她急急後退,護衛們奮勇衝上,在他和靜筠面前結成人牆。

  好一副「保護女王」的姿態。

  景橫波骨碌碌翻滾下斜坡,同時滾下去的還有翠姐,翠姐滾在她前面,有追殺也是先沖著翠姐。

  景橫波跌倒的那一霎,只看見一隻黑色的蟲子越過人牆,擦過靜筠的頸項,雪白的頸項上,立即多了一抹可怖的黑色焦痕。

  那一霎靜筠竟然沒有哭泣尖叫,她在重重保護的人群中回頭,望定她,淚流滿面。

  她張著嘴,一開一合在說話,卻沒有聲音。

  景橫波被這一眼瞧得心頭巨震,忘記控制身形,砰一聲撞到坡底一棵樹上。

  隨即又砰一聲,翠姐撞在她身上,把她最後一點力氣也撞沒了,她頭暈眼花,趴在地上抱著頭,只聽見上頭廝殺聲一開始劇烈,很快就淡去,鼻端有淡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接近,步伐輕、穩定、有種不為任何軟弱所動的巋然,沒來由的,她就知道是宮胤。

  景橫波趴在泥地上,一動不動,頭痛欲裂,抱住腦袋。

  「這日子沒法過了……」她喃喃自語,「要自由……」

  他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停了停,似乎在聽她呼吸,隨即雙手扶住了她肩膀,要將她拉起。

  景橫波忽然狠狠抓住他的雙手,用盡全身力氣大力一掄,往地下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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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1:28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章 壓倒性談判

  「呼」地一聲,雪白的袍角雲一般地從她臉上拂過,宮胤修長的身子在半空一翻,穩穩落在地上。 

  景橫波爬起身,對於她唯一會的過肩摔沒能摔死宮胤,深表遺憾。

  她還沒能站直,眼前白影一晃,啪一聲脆響,她又仰天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時也沒忘記腳用力一蹬,高跟鞋惡狠狠甩出,砸向他小腿。

  高跟鞋沒能抵達目標就飛了出去,砰一聲砸上了什麼物體,隨即「啊」一聲尖叫,山坡上飛出幾根五彩的鳥毛。

  二狗子腦袋頂著高跟鞋,暈頭暈腦地轉圈,大罵︰「誰家的痰盂到處亂扔!」

  景橫波跌跌撞撞爬起來,宮胤遠遠甩出的袖子,就夠她飛到西伯利亞了。

  正常情況下力量如此懸殊,她不會傻到和他對抗,要對抗早就對抗了。

  可是剛才,靜筠回首的眼神,還有那句無聲的呼告,至今還撞在她心裡,刺激得她要發瘋。

  靜筠說︰求求你,放了我。

  景橫波扶住額頭,腦子裡亂糟糟的。她再散漫,現在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樣當面置人於死地真的好嗎?

  靜筠能不受刺激嗎?

  靜筠惜命,她知道,也理解。她不覺得自己隨手的救命之恩,別人就一定該拿命來報,或許翠姐能做到,可是嬌氣自戀的靜筠,做不到。

  這樣流淚不甘的眼神,比大哭大鬧更撞人心扉,她不知道自己能坦然看多久。

  一方雪白的袍角靜靜垂在她面前,連皺褶都沒有,對比她滿身泥土的狼狽,眼前這個人高貴得似剛從雲端光降。

  景橫波始終低著頭,此刻踉踉蹌蹌地爬起,扶著額頭暈頭轉向,他看著,也不扶。

  她似乎真的暈了,轉著轉著,眼看著要撞到他。

  宮胤伸手,要隔開她。

  景橫波立即就勢抱住他的手,身子狠狠往下一壓!

  宮胤手向外推,景橫波把胸往他手上一送,「來呀!」

  宮胤立即就不動了。

  下一瞬景橫波抱住他的腰,一頭撞在他肚子上。

  咚地一聲兩人仰天而倒,宮胤怒哼一聲,要將她甩開,景橫波三蹭兩蹭已經爬了上來,八爪魚一般緊緊纏住他,絞緊了他的腿。

  宮胤又不動了。

  這姿勢太尷尬,他再不想接近她,也是個正常男人,這架再打下去,撩起的就是血脈裡的烈火,到時候只會更尷尬。

  此刻她的腿緊緊壓著他的腿面,薄薄的長裙隔不住灼熱的肌膚,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腿上肌膚的細膩,如香衿勝暖綢,又似一雙柔滑的蛇,搖曳著要鑽入肌骨。

  這時刻他腦子裡竟然飄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她裙子裡面好像不穿褲子……

  他趕緊扼殺掉自己這個見鬼的念頭,一抬頭,正迎上她灼灼的眸子。

  一霎間他在她大而烏黑的眸子深處,看見自己,在她瀲灩的眸光中搖曳,又或者搖曳的不是眸中倒影,只是一份忽然被擾亂的心情。

  「讓開!」他趕緊開口,慶幸自己聲音依舊清晰如常。

  景橫波嘿嘿笑起來,舉起手,手中一隻高跟鞋,十寸尖刺型鞋底正對著他的頸動脈。

  宮胤連臉色都沒變。只是對愣在一邊的翠姐道︰「你退下,不許護衛過來。」

  景橫波立即道︰「別離開,不然又被騙去做靶子!」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讓她成為靶子?」

  翠姐一溜煙跑了,無視景橫波好心的呼喚。

  景橫波不泄氣,高跟鞋銀色的跟亮閃閃,她相信一定可以輕易戳破那驕傲家伙特別薄的肌膚。

  「放我們走!」她開始談判。

  「屍體可以。」

  景橫波手中的高跟鞋抖了抖,思考是不是要先戳個洞放放血。好殺殺這個家伙的傲氣。

  都被壓在底下了,還拽成這樣?

  「那麼你放翠姐和靜筠走。」她讓步,「我不稀罕擋箭牌。她們跟我出來是為了幫我,已經被我連累,再被當作擋箭牌,你叫我怎麼過意得去?你把靜筠逼急了,她鬧出事來怎麼辦?」

  「那是你的事。」宮胤淡定如常,眼睛半開半合,居然要睡覺的模樣。

  「我過不好你也別想好過。」景橫波晃了晃高跟鞋,「下次你再玩這一招,我就直接說破自己身份。」

  「請便。」宮胤唇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你如果覺得自己命賤如蟻,盡管拿來換那兩個女人。」

  不等景橫波回答,他又道︰「其實我也覺得你命不怎麼值錢,不過在到達大荒之前,在你正式繼位之前,我不允許你死。」

  景橫波聽出了破綻,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繼位之後呢?」

  宮胤沉默,半晌道︰「能讓我為你操持這一路,你足可以死而無憾。」

  「去你妹的死而無憾,姐讓你現在就死而無憾!」景橫波眼中凶光一閃,高跟鞋高高舉起,直奔那人從來都高傲揚起的脖頸。

  讓他成為倒在高跟鞋凶器下的第一人!

  下一瞬她的高跟鞋奪地一聲釘在了樹上,她呼地一聲從宮胤上頭飛了過去,掛在了樹杈上。

  樹身一震,高跟鞋砸在她頭上,歪歪地掛著,形狀倒也似女王冠冕。

  宮胤已經從草地上起身,起身時草葉泥土簌簌而落,他還是那副乾淨得彷彿剛從天池裡洗浴出來的神仙德行。

  身周有香氣浮動,屬於景橫波獨特的馥郁芬芳。極淡,但不可忽略地存在。宮胤下意識在那樣的香氛中停了停,隨即忽然驚覺,自己似乎對她的一切有些過於敏感?

  「下次不要再拿你粗糙的肌膚蹭我。」他立即去了外袍,呼喚蒙虎,「這套衣服拿去扔了。」

  蒙虎一點都不意外地出現,給他換上新袍,捧著外袍去燒了。

  景橫波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那邊燒袍子冒出的煙氣,在心中親切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並準備使用自己另一隱藏技能,給他留個深刻記憶。

  是拿三丈外的那根樹枝好呢,還是拿樹底下的那塊石頭?

  前者殺傷力不夠,後者太重,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思考還沒結束,宮胤已經撢撢衣襟,離開。

  走開時他道︰「從現在開始,你如果再有任何對我不敬不利的舉動……」

  蒙虎端著一大盆豬油及時出現,湊到景橫波鼻下,油膩的葷味兒刺得景橫波險些吐出來。

  宮胤已經施施然走開去。

  「我就請你一天五頓吃豬油拌飯,用豬油擦身,喝豬油湯,總之你的所有一切,都用豬油解決,直至你雪白粉嫩,體型如它。」

  他手一指,山坡上正好走過一群肥豬。

  ……

  半刻鐘後。

  被噩耗震呆終於還魂的景橫波,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尖利嘶吼。

  「宮胤,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掰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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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1:33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一章 醋意?

  不得不說宮胤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這點從他不威脅則已,一威脅就找準軟肋的作風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相比於打殺之類的威脅,「讓你胖」的恐嚇對景橫波確實更有效果。

  足足有兩天,景橫波躲著宮胤走,每次看見衣衫飄飄的他,就得想起那隻千斤重的豬。

  那天刺客又留下了好幾具屍體,宮胤這邊的護衛依舊受著小傷,只是傷員越發多了,看著頗有些狼狽。

  靜筠又被嚇病了,宮胤一點都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命護衛嚴加看守,好生照顧,如臨大敵模樣,吸引得殺手越發飛蛾撲火般向靜筠帳篷撲,靜筠病中還得屢受驚嚇,看起來著實淒慘。

  景橫波也淒慘,宮胤的「惑敵」之策要想看起來真實,就得做個全套,她和翠姐待遇便顯得很不怎麼樣,粗茶淡飯幾天後,她竟然開始想念豬油拌飯。

  一路行走,一路應對暗殺,殺手卻也越來越少——這樣凶狠狡詐的長途對抗,雖然敵暗我明,又身在異國土地,但對方始終沒佔到任何便宜,長期的折損,再強大的勢力,也難免吃不消。

  攻擊少了,隊伍的氣氛便也漸漸好了些,除了宮胤外,大多數護衛和景橫波已經很熟悉,閑著沒事也能說上幾句。

  護衛們私下裡都覺得,景橫波看起來慵懶妖嬈,愛爭愛搶愛出風頭,性子倒還不算壞,她信奉「好心情就能好容貌」,每日再怎麼行路顛簸,怎麼受宮僵屍的氣,都不忘記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護衛們最喜歡看見她一大早起來在山坡上做操,迎著日光,眼眸和臉頰明媚燦爛勝過朝霞,又或者伸腰彎背,短短的緊身衣曼妙地縮上去,拉拽出一段雪白如錦的腰。

  賞心悅目而又熱愛生活的女子,總是令人向往的,每逢那個時段,年輕護衛們來來回回走得特別勤。

  每逢那個時段,宮胤必定在練功,絕對不出馬車一步。

  兩人之間的氣氛古怪,蒙虎為此特別小心,他曾經抓獲景橫波在宮胤的飯食裡偷偷吐口水,為此他大為緊張,用銀針試了十次毒,宮胤知道了,當晚打發阿善送去了一大碗豬下水。

  那碗沒有放調料的豬下水景橫波當然沒吃,但是怎麼都扔不掉,放在馬車裡發臭燻也燻死她了,之後她老實躲了宮胤兩天,也不故意在他帳篷外做操了。總算暫時相安無事,讓蒙虎悄悄鬆口氣。

  一行人已經過了大燕冀北,進入魯東地域,再往後就是草原和高原,宮胤這一日首次決定進城,要在魯東祥符城停留一晚。

  聽見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坐了這麼久的車馬,總算可以在床上躺一躺了!

  景橫波嘰嘰咕咕和翠姐咬耳朵,「宮胤是個神經病,明明走城池更安全,城池要路引,有宵禁,殺手沒那麼容易混進來,他非要在荒郊野外露宿,招蚊子一樣招敵人……」

  說到這裡她怔了怔,腦海中什麼念頭一閃,只是來得太快,怎麼也抓不住。

  車馬已經進了城,祥符城很熱鬧,店鋪林立車馬如龍,對於久在荒原上行走的人來說,簡直繁華好比通衢大埠。

  宮胤命蒙虎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包了一間獨院,隨即打發人出去買衣服,據說他是因為換洗衣服不夠了,才同意在城中停留一晚的。

  景橫波撇撇嘴——每天幾乎都要扔一套衣裳,有時候甚至兩套。當然不夠用。

  當然她是不會承認宮胤這麼頻繁的扔衣服大多和她有關的。

  今天是一個好日子,因為宮胤好像吃錯了藥,不僅進了城,甚至準許景橫波和翠姐去街上逛逛。

  景橫波問了三遍,終於確定自己沒聽錯,她又擔心自己的「定魂蛛」會帶來麻煩,傳信的護衛眨眨眼,道︰「國師說,您盡管去,只要不想著逃跑,不會有事兒。」

  景橫波想著這蜘蛛敢情還是能遙控的?此時也沒心思管這些有的沒的,興奮地一把拉住小護衛,「叭!」地一聲啃了個腦門兒。

  「好極了!姐姐回頭買糖給你吃!」

  不管小護衛瞪大眼睛,滿臉雷劈的神情。景橫波已經拉著翠姐一陣風般地轉了出去,留下一陣濃郁的香風。

  留下小護衛痴痴立在門口,摸著腦門不斷回味……

  傻了半天,小護衛忽然想起景橫波身份,立即變了臉色,剛想偷偷地趕緊回房,一轉身,看見門廊下,靜靜負手立著白衣的人影。

  宮胤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眸裡一片冰晶雪色。

  小護衛砰地一聲跪下,正要請罪自裁,宮胤卻已經轉身進去了。

  他離開時衣袍落地無聲,似卷過一地的初雪。

  死裡逃生的小護衛摸著腦袋站起來,他知道女王不可褻瀆的規矩,卻不知道規矩什麼時候變了。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想著妖嬈可親的女王,想著回去後的那些可怕的規矩,想著國師剛才那一霎眼底奇異的神情,忽然覺得心底微涼。

  ……

  景橫波和翠姐走在街上,明知道身後悄悄跟著護衛,仍然覺得胸臆暢快,此刻看糖葫蘆是美妙的,路邊小販是美妙的,地上一塊臭狗屎也是美妙的。

  這是自由的味道。

  想到自由兩個字,景橫波就皺了眉,用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身後尾隨的人,無聲吸了口氣。

  呵呵,什麼自由,不過是虛幻錯覺。

  不過,她相信,她總會找到徹底擺脫大荒人的辦法的。

  翠姐今日興致也不錯,平日裡她很討厭逛街,今天卻比她逛得還帶勁,一直拉著她轉來轉去,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說靜筠的病,又在敲詐她的銀子說要買個手鐲,看見賣藝的又要擠進去看,景橫波正要跟進去,驀然翠姐又擠了出來。

  景橫波一抬頭看見她臉色,不禁一怔。

  向來大大咧咧的翠姐,臉色雪白,眼眸發紅,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抽動,神態緊張又淒惶。

  「怎麼了你?」

  翠姐一把抓住她的手,手掌冰涼,凍得景橫波一個哆嗦。

  「仇人……我我……我的仇人!我看見了我的仇人!」

  景橫波一怔,踮起腳尖,順著翠姐目光的方向望過去。

  在她們的對面不遠處,挺胸腆肚站著一群人,當先是一個衣著錦繡的公子哥兒,四面都是青衣壯碩漢子,一看便知都是打手。

  景橫波知道翠姐身世,她的父兄就是被富家子欺侮至死,以至於她流落青樓,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在祥符城遇見。

  可是這樣一群人,不是兩個弱女子可以對抗的。首先跟在後面的大荒護衛,就不會允許她們上前報仇,引發騷亂帶來麻煩。

  「大波……」翠姐的手在顫抖,聲音也在抖,每個字都是哀求,「你……你幫我……你幫我引開大荒的人……我自己去找他報仇……你幫我這一次,我一輩子給你做奴僕!」

  景橫波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嗤地一笑。

  她抬手掠了掠翠姐的頭髮,順手給她把眼淚擦去,拍拍她的臉,「報仇就報仇唄,既然遇見了,哪有錯過的理。也不用說什麼奴僕不奴僕的,咱姐倆遇見是緣分,我就盼著和你和靜筠擁雪,一輩子在一起才好。」

  翠姐呆呆地仰頭看著景橫波。

  從放縱自如的景橫波嘴裡聽見這樣溫暖的話可不容易,尤其她此刻笑得那德行更讓人懷疑她這話的可靠程度。

  景橫波卻已經一個轉身,邁著貓步走了回去。

  她迎著那群跟在一丈後的大荒護衛走去,一邊走一邊解衣裳領口,笑吟吟媚眼如絲,「今天真熱……」

  「有女人脫衣服!」她身前,一個眼尖的混混立即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聲音都興奮變了調。

  這一聲驚醒了發呆的大荒護衛,下一瞬他們齊齊霍然轉身。

  他們轉身的那一刻,景橫波腳跟一旋已經退了回去,一把拉住還在發呆的翠姐,「走!」

  下一瞬原地已經沒了景橫波和翠姐,那驚喜的混混愕然轉首四顧,「咦,人呢?剛才還在的啊……」

  一群被他招來的混混們失望地撲上去,「讓你亂喊!揍他!」

  打架的人群擋住了大荒護衛們的視線,等他們撥開擋路的人群,哪裡還看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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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1:48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二章 撩人

  景橫波此時拉著翠姐已經出現在目標距離半丈之外。

  集市上人來人往,大多人做著自己的事,無人注意到身邊忽然少了或者多了一個人。

  景橫波首先深吸了一口氣,確定自己有無不適——她很擔心離開大荒護衛視線後,自己就會毒發什麼的。

  奇怪,沒事,是不是因為離得還不夠遠?

  「有武器嗎?」景橫波放下心,問翠姐。

  要動手就趕緊,馬上護衛們就能找來了。

  翠姐搖頭,兩個女人逛街,哪來的武器,就算有,也得被先搜走。

  景橫波四面找了一圈,最後撿起一塊結實的青磚,「那就這個吧。」

  「嗯!」翠姐緊緊攥住青磚,兩眼放光,好似抓了一把倚天劍。

  景橫波拉著翠姐,先往目標靠近。那公子哥兒還在饒有興致地瞧著雜耍,正托著下巴,和身邊一個清客模樣的家伙討論。

  「你瞧那走繩的妞怎麼樣?」他小指尖指著場地中心正在走繩的少女,「瞧那臉,六月荷苞;瞧那臀,五月桃瓣,瞧那腿……那腿……那腿……」

  他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面前的一雙腿上。

  腿是剛才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的。

  腿一出現,就把他的眼神從賣藝女子的長腿上拽回來,死死黏住。

  腿的主人,正用一種奇異的步伐從他面前走過,腳尖點地,腳跟微抬,整個人像在跳舞般透著股令人心跳的韻致,經過他面前時,她手指有意無意將裙子一撩……

  嘩——

  這一幫眼神都直了。

  這美人裙子裡面竟然沒穿長褲!

  這美人的裙子竟然是開衩的!衩開在大腿上,平常走路瞧不見,這一撩……

  這一撩,就覺眼前雪白耀眼,奇異的泛著珠光的肌膚……

  美人拈著腰衩,一手叉著腰,微微側身,腿前傾成直角,便見大腿圓潤,小腿修長,腳踝精致,精美曲線,蔓延直上小蠻腰……

  這撩的哪裡是裙子,撩的明明是人……

  一時間四面靜寂,此刻便是繩子上的妞栽下來都沒人看見。

  對面牆頭上,似乎有人吸了口氣……

  景橫波笑得流光生媚,撩住裙邊的手指,慢慢往上移……

  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神裡灼灼都是期待,那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情不自禁離開了重重護衛,上前兩步。

  景橫波笑得更開心了。

  「啪!」

  一聲脆響,好似新鮮西瓜將剖,聽起來嘎嘣清越。

  「噗」一蓬鮮血飛濺,鮮紅裡還有些白白的東西,倒像濺出來的未成熟的白西瓜子兒。

  「啊。」一聲慘叫,似走投無路的絕望狼嚎。

  這一聲驚醒眾人,霍然回首,才看見不知何時,公子哥兒身邊多了一個女子,那女子面容驚惶,手中拿著半塊鮮血淋灕的青磚,另半塊青磚落在地上,將血泊濺開。

  這結實青磚,不用說,是在公子哥的腦袋上,狠狠拍斷的。

  「殺人啦——」

  一聲驚叫,眾人紛紛圍上去,景橫波一把抓住大仇得報還在發怔的翠姐,「走啊!」

  人潮都往這方向湧,這時候她不敢使用瞬移,眾目睽睽之下唰一下不見,她一定會被當做妖怪燒掉的。

  她只得拽著翠姐向外跑,身後響起「站住!別跑」的聲音,對方護衛中已經有人反應過來,追了上來。

  「那邊人少!」驚慌失措的翠姐要往人流稀少的方向跑。

  「不!這邊!」景橫波緊緊拉住翠姐,往最擁擠的人群裡鑽了進去。

  後頭追兵看見她慌不擇路,竟然鑽入擁擠的人群,都冷笑一聲,頓時不急了——景橫波目標那麼明顯,鑽入人群一樣好辨識,相反她自己會因為人流阻礙寸步難行,很快就會被追上。

  「攔住那群人,她們就在那裡面!」打手們追上,將那一撮人都攔住。可等他們控制住人群,撥開人流進去找人的時候,哪裡還有剛才那裙子開衩的美貌女子身影?

  ……

  「呼哧呼哧……」景橫波砰地一聲撞進了一條巷子,一邊靠牆喘氣,一邊趕緊脫下高跟鞋揉腳,「擦,太擠了,姐差點施展不出,還差點崴了腳。」

  翠姐佩服地看著她的絲襪高跟鞋,她一直不明白景橫波為什麼在長裙裡不穿長褲,要穿那古怪的絲襪和高跟鞋子,如今可算知道了,這是色誘勾引殺人害命之出行必備法寶。

  她此時才覺得脫力,倚靠著牆角癱坐著,怔怔地抬起雙手瞧著,手上血跡殷殷。

  剛才那一下……真狠。

  用盡了全身力氣,將家破人亡三年來的仇恨、痛苦、孤獨、絕望,都化為乾脆俐落一擊,拍不斷仇人的頭骨,就拍不碎這一生的苦痛和夢魘。

  不遠處,隱約又傳來追兵的聲音,翠姐看了一眼景橫波,她正氣喘吁吁地靠在牆上,看樣子也沒什麼力氣再瞬移了。

  翠姐爬起身,沒有擦手,扶著牆看看景橫波,忽然道︰「我們分開走吧。」

  景橫波怔了怔。

  剛才助翠姐報仇,是她出面,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而她又高挑美麗,目標明顯,說起來,一旦走在人群中,她是比翠姐這個真正凶手危險的。

  翠姐想分開走,是怕被連累?

  景橫波忽然有點心灰意懶,懶懶地托著下巴,道︰「行啊,那你從西邊巷口出去,我從東邊走,爭取回客棧會合。」

  翠姐沒說什麼,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向外走。

  景橫波忽然開口︰「你不打算回客棧了,是嗎?」

  翠姐停住腳步。

  「你不喜歡逛街,今天卻一反常態拉我出來,你知道會在這裡踫見仇人,是嗎?」景橫波沒有抬頭,語氣很輕,手指慢慢摳著指甲。

  指甲油已經有點脫落,顯得斑駁,她身邊又沒有指甲油可以補上,看著怎麼都覺得難看,她一塊塊剝著,動作有點惡狠狠。

  翠姐默然。

  「你平常和我交情談不上多好,卻跟著我出了鳳來棲,你本來就是趁機打算出來報仇的是嗎?」景橫波有點煩躁地將指甲在牆上蹭著,「你知道我有瞬移的本事,覺得我遲早能幫上你的忙?所以你一路跟著,只是後來運氣不好,被看守住了,誰知道今天居然進了城,真的遇上了你的仇人,說起來你運氣還是不錯。」

  她心中一動,忽覺不對,有些事太過巧合了,而且應該根本不是翠姐就能安排的巧合。

  只是此刻心情沮喪,也懶得多想。

  她耷拉下眼皮,想著如果是靜筠,也許會軟弱,會暈倒,但應該會陪她一起吧?

  翠姐還是不說話,背對她站著,指上血滴慢慢積蓄成一滴血弧,再圓潤地落下,哧哧有聲,聽得人煩躁。

  半晌她木木地道︰「我先走一步。」

  景橫波嗯了一聲,懶洋洋翻個身,像隻受了挫只想曬肚皮的貓。

  這一刻她分外想念研究所三人組。

  翠姐的腳步聲已經出了巷口,景橫波正要起身,從另一個方向出去,驀然聽見一聲驚呼,翠姐已經蹬蹬蹬地又倒退回來。

  她眼光向著地下,顫聲道︰「你……你……」

  景橫波這才看見,不知何時,一隻滿是鮮血的手臂從巷子拐角探進來,在地上摸摸索索,顫抖著去抓她的腳踝。

  與此同時一個頗為動聽的聲音,淒淒慘慘戚戚地嗚咽道︰「別……走……我……死……得……好……慘……啊……」

  ……

  陋巷、冷風、陰影、地上挪動的斷臂、沾血的手指、剛剛殺過人的驚悸猶在。

  足夠攝人心魄的驚悚。

  翠姐抬起腳,似乎想踩下去,然而那鮮血淋灕的五指向上霍然一張,她便「啊」一聲,兩眼翻白地倒了下去。

  景橫波也「啊」一聲尖叫。

  一瞬間貞子伽椰子楚人美聶小倩統統在腦中復活,從電視裡書裡錄音帶裡電梯裡牆上各處蠕動爬出……

  景橫波飛奔要逃,腳下忽然一緊,她頭皮一炸,緩緩低頭。

  那雙血淋淋的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腳踝。

  幽幽咽咽的泣訴縈繞在她耳側。

  「你……色誘……我……啊……你……騙……我……做鬼……」

  腳踝上冰涼涼黏膩膩,似一條死去的蛇將她緊緊纏繞,景橫波忍住惡心,拼命甩腳,「滾開!滾開!」

  手軟綿綿被她甩開去,連帶她高跟鞋也甩了出來,景橫波也顧不得撿拾,甩開步子飛奔。

  奔沒兩下忽然想到箱子已經被黑衣美人拿走了,這雙高跟鞋是僅剩的一雙,想到這裡她心如刀割——怎麼可以丟下這唯一的心愛的高跟鞋!

  「還給我!」她赤著腳又蹦回去,一把從那手裡奪走自己的高跟鞋,顧不得穿,往腰上一掛轉頭就跑。

  搶到高跟鞋的鬼手,似乎也沒想到居然有人還能回頭「鬼手奪鞋」,五指一張,也僵住了。

  「哧。」一聲忍不住的輕笑,回蕩在巷子裡。

  景橫波向前衝的身子一僵。

  這笑聲……熟悉!

  在哪聽過?

  鬼會這麼笑?

  她慢慢回頭,巷子空蕩蕩的,翠姐暈在地上,她身邊還是那隻手臂,從牆角處露出一截深紅錦緞的袖子,是剛才那紈褲的衣裳,袖子盡頭一隻修長的手,手指頭忽然對她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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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2:11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三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

  地上沾滿血跡的手指,忽然對她勾了勾。

  這一勾把景橫波渾身的汗毛都勾了起來。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隻手指,腳下慢慢向後移,這一幕太詭異,傻子才應招上前。

  然而她的腳步很快停住,因為那手指一勾之後便向下,落在泥地上,開始寫字。

  景橫波怔怔地盯著手指,嗯,手指很修長,嗯,字好像也不錯,嗯,好像關注的重點錯了……

  一排字出現在泥土上,她眼睛眨了眨,有點不明白這手的主人,明明可以站起身來和她交流,為什麼非要躲在牆角背後裝神弄鬼。

  很快她就明白了為什麼。

  手指忽然在地面一頓,隨即向她身後一指,又對地下字跡指了指,然後,忽然不見。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在她身後緩緩響起。

  「你在做什麼?」

  聲音清冷好聽,似靜夜裡撥動落雪的琴弦,景橫波卻嘆了口氣。

  宮胤那個陰魂不散的家伙,還是來了。

  只是,他到底看沒看見那隻詭異的手?

  宮胤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疏離,聽不出什麼變化,「玩夠了?」

  景橫波哼一聲。

  「玩夠了就回去。」宮胤也不提兩人當街殺人的事,似乎那點事不算事。

  景橫波又嗯一聲,搶先蹲下身去扶翠姐,卻好像力氣不足,扶了一半翠姐從她臂膀裡滑了下去,她轉頭看看宮胤。

  宮胤揮揮手,一個護衛鬼魅般出現,扛起了翠姐。

  景橫波眼角向地下一瞥——剛才給她這麼一扶一蹭,地上的字跡和血跡都沒了。

  景橫波正想著這樣出去會不會被追捕的兵丁發現,驀然聽遠處一聲大喊「發現那個殺人的女人啦,快來啊!」耳聽得腳步雜沓人聲喧囂,都往那個方向去了。

  一個很簡單的調虎離山計,卻很有效果,最起碼隨後景橫波被宮胤的護衛們圍在中間出來時,已經沒什麼人注意,一路很順利地回了客棧。

  客棧門口,景橫波看見生病未癒的靜筠正焦急地在門口張望,看見她靜筠似乎鬆了口氣,急急迎上來道︰「你們沒事吧?我剛才聽說街上出了事……」說著眼波向景橫波身後一繞,雙頰驀然隱隱泛上紅暈。

  景橫波正在左顧右盼街上動靜,也沒注意她的神情,聽她聲音關切,心中溫暖,拉住她手笑道︰「放心,這麼多人,哪裡會有事呢?」

  身邊忽然一陣涼風過,白衣飄拂,卻是宮胤已經先進了門,雖然一言不發,但身體語言滿滿「你們真嗦」幾個字。

  景橫波撇撇嘴,跟著貓步進門,靜筠抿抿嘴,退到一邊,望了望宮胤的背影。

  宮胤和景橫波房間面對面,只要宮胤願意,隨時可以隔空劈開景橫波的房門,對這樣的安排景橫波抗議無效,只得快步搶過他身側,恨恨用力摔上門。

  她在房間裡坐了一坐,想起剛才看見的地上的字,不禁心煩氣躁,想了想,忽然又拉開門,探頭向對面望去。

  門一開,背對門負手而立的白衣人緩緩轉身,一雙眸子在黃昏的日光下,凝定如深海明珠。淺金色的日光在他髮梢跳躍,越發映得他面容如雪。

  景橫波沒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門前,不由一怔。

  「你在這幹嘛?」

  宮胤眼神淡淡,越過她的肩,「你開門做什麼?」

  景橫波頓頓,眉毛一挑,「……我要水洗臉!」左右看看,「咦,我門口兩個護衛怎麼給你調走了?調走他們,你又不許我出門,我有什麼需要怎麼辦?」

  宮胤對她伸出手。

  景橫波又一呆——這是幹嘛?

  「盆。」

  景橫波差點要掏耳朵——聽錯了吧?

  她低頭看看他的手,細膩潔白,紋路清晰,手指修長,指節優美……屬於大荒第一人的手。

  這隻手在等著她的盆?

  「你不是要洗臉麼?」他語氣冷而自然,「不拿盆我怎麼打水?」

  景橫波這回真要掏耳朵了。

  不是她自輕自賤,也不是她抬高宮胤,可是,宮胤這樣的人,去給她親自打洗臉水?

  再說一看他就沒做過這樣伺候人的事,他就不知道小二會送上熱水大壺,根本不需要拿盆去打麼?

  他好端端地把護衛趕走,就是為了守她門口做雜役?

  可惜她對滿身貴氣的宮大神望了半天,人家硬是沒有縮手的意思,景橫波只好回去拿了盆,砸在他掌心。

  「要滾燙的!速速給朕送來!」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宮胤看她一眼,接過盆,轉身走到欄桿邊,欄桿下就是一樓天井,一個小二正吃力地拎著一大壺熱水路過。

  宮胤招了招手。

  那壺從小二手中飛了出來,扶搖直上,輕輕巧巧落入他掌中。

  小二仰頭張嘴的表情就好像看見天上忽然掉下個神仙。

  宮胤將壺中熱水倒入盆中,衣袖一拂,送回了景橫波房中,不偏不倚正落在盆架上。

  裊裊熱氣遮住了景橫波神情,想來她是惱怒的,宮胤想著景橫波氣怒臉紅的時候,從鬢角淡淡掃出一抹嫣紅,一直紅到波光瀲灩的眼角,艷若盛夏蓮,忽然心頭微微一動。

  一動之後,卻又是滿徹全身的寒。

  他迅速轉身,掐滅這一刻的聯想,眼角忽然瞄到一個小護衛,正站在樓下陰影徘徊,不斷仰望景橫波房間,臉色微紅,眼神隱隱渴望。

  這小護衛正是先前被景橫波歡喜之下啃了一口的那位。

  兩個時辰前,那一口之後,他就失去了在景橫波門前站崗的機會。

  宮胤瞄他一眼,雙手扶在二樓欄桿上,遙望遠處夕陽在山後收去最後一抹微光。

  心情忽然不錯。

  ……

  景橫波恨恨洗完臉,在屋子裡轉了轉,想著先前看見那手在地下寫的那幾個字。

  「想要自由,今晚支開宮胤,與我會面,以三聲鷓鴣為號。」

  支開宮胤……怎麼可能?沒見人家都守門口了嗎?

  正想得煩躁,忽聽橫梁上

  傳來三聲低低鳥叫。

  景橫波心中一震,先快步走到窗邊對外張望,宮胤已經不在門口了,對面他的房門卻開著,相信等會他也會隨時劈開她的門。

  這神秘人這樣也敢聯繫她,膽子也太大。

  她抬頭向上看了看,看見一角黑衣垂落,在陰影中也依稀暗光隱約,那衣裳式樣再次令她心中一驚,覺得眼熟。

  果然,下一秒,橫梁上已經傳來悠悠的笑聲。

  「尊敬的陛下,你領口散了,趕緊替微臣束起來好嗎?」

  ……

  景橫波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心中卻在罵人。

  踏破鐵鞋無覓處,哪壺不開提哪壺!

  早知道裝神弄鬼聯繫她的是黑衣美人國師,她還費這心思幹嘛?

  也是她自己笨,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路八成就是兩個國師大鬥法,黑衣美人國師一直沒佔到便宜,遲早會從她身上下手嘛。

  不過也無所謂,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黑衣美人過來也是冒險,主動權還在她手裡嘛。

  「我忽然手軟……」她靠在床邊,笑吟吟仰頭,特意將散開的領口對著他的方向,「你來替人家束上好不好?」

  橫梁上嗤地一笑,「耶律祁可不敢唐突陛下。」

  哦,他叫耶律祁。

  「人都不敢下來,還好意思說什麼給我自由?」景橫波懶洋洋轉身,「負分滾粗。」

  橫梁上微響,一截黑色衣角垂落,耶律祁宜嗔宜喜活色生香的臉探下來,笑道︰「您給微臣半刻鐘,微臣保證您不後悔。」

  景橫波看不清陰影裡生花的容色,只聽著他低沉醇厚的笑聲,就硬不下心來趕人——她是顏控也是聲控。

  「宮胤在調息,所以微臣冒險現身,咱們長話短說,」耶律祁道,「咱們做個交易。您幫微臣一件事,之後,微臣不再做您的微臣,您便可以做自己的女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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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3:58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四章 不許亂看!

  景橫波挑眉,「你們國家不是需要一個轉世女王?你捨得放走我?」

  「和留住一個女王比起來,」耶律祁微笑,「當然是殺掉一個禍國殃民的野心家更重要。」

  「誰?宮胤?」

  耶律祁笑而不語。

  「我身上有什麼定魂蛛,」她眨眨眼,有點煩惱,「貌似走不出宮胤身邊三丈距離。」

  「哪來的什麼定魂蛛,我怎麼沒聽過?」耶律祁笑了起來,「你真要被下了這東西,剛才怎麼能去集市?」

  「也許他能控制那玩意兒也未可知?你不知道的東西難道就一定沒有嗎?」景橫波不服氣。

  耶律祁退後一步,看看她的氣色,搖頭笑道︰「宮胤厭惡各種毒物,不會養這些。我看你中的不是定魂蛛,是別的東西。」

  「什麼?」

  「你先說說當初你和宮胤初遇的情形。」

  景橫波說了,完了托腮道︰「他是不是有讀心術啊?怎麼就能猜到我會移動到大廳,在那等我呢?」

  耶律祁笑道︰「你的房間是不是正對樓梯?下面就是大廳?」

  「是呀。」

  「你遇上他時,是不是有過短暫肌體接觸?或者靠近?」

  「舔一舔算不算……」景橫波眼瞅著耶律祁臉色古怪起來,急忙擺手,「別想太多。肌體接觸算不上,但靠近是有的。」

  宮胤曾經壓住她的鏡子暗門,算很近了。

  「我是奇怪你怎麼還活著?」耶律祁笑一聲,「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覺得特別壓抑行動困難?」

  「對,當時覺得氣場特別凝重來著。」景橫波眼睛亮起來。

  「這就是了。」耶律祁道,「說起來很簡單。宮胤的般若雪內功,本身就有控制作用。他對你施加了真力,你的瞬移當時速度已經變慢,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瞬移後,他立即出你門,自頂樓直降大廳,他速度快,你速度變慢,所以他比你還早一點,降落在唯一的空桌上。而他對你施加真力後,你瞬移後氣機受到牽引,三丈之內,必然只會靠近他。自投羅網說的就是你這種。」

  「他怎麼能猜到我會瞬移到大廳……」

  「豬都能猜到。」耶律祁不客氣地評點,「這是當時你最好的選擇。」

  景橫波嘆了口氣,終於搞明白了大神的伎倆。和大神鬥智真是件累心事兒。

  她隨即眼睛就亮了起來,「那麼既然沒有定魂蛛,他在我下巴上那一招,很可能就不是種蛛,而是把抓我時對我下的禁制給解了!」

  「總算聰明一回。」耶律祁笑吟吟點頭。

  景橫波頓覺渾身鬆快——最近她都不敢想定魂蛛的事兒,一想到下巴有一個活的小東西,就覺得渾身發癢。

  不過宮胤也太狡猾了,騙了她這麼久!

  話又說回來,她轉轉眼珠,宮胤狡猾,耶律祁難道就不狡猾?他的話一定就是真的?他說定魂蛛這東西沒有,這可能是真的,但是宮胤當真就沒對自己這個會瞬移的人,下過任何禁制?

  想來還是有的,只是沒杜撰的定魂蛛那麼可怕罷了。

  算了,這些人腦容量太大,自認為腦子只比核桃大一點的景橫波,實在沒有興趣和大神們周旋下去。

  「你們國家的糟心事兒,我從來都不想管。」景橫波彈彈手指,「要我幫你,三個條件。」

  「請講。」

  「保證我沒後患。」

  「解決了他,大荒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對您不利。」

  「保我一輩子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這是您該得的。」

  「把我的箱子還給我。」

  「事情辦完,箱子一定立即奉上。」

  「OK。」景橫波一撩長髮,「成交!」

  耶律祁低頭看她,女子仰起臉,紅唇笑意弧度張揚,眉梢直插入烏黑的鬢髮裡去,眸子亮若黎明天幕裡第一顆星。

  艷到亮烈。

  他心微微顫了顫,陡然生出一絲惋惜的情緒,然而隨即他便掐滅了這情緒,笑道︰「如此甚好,那麼煩請陛下……」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景橫波凝神聽著。

  「到時候……」耶律祁忽然聲音一變,「不好!宮胤來了!千萬別讓他——」

  話音未落,門已經無聲無息開了。

  一襲白衣委地,似一抹冷雲無聲天降。

  宮胤立在門口。

  他在對面打坐,忽心中似有警兆,想起景橫波在屋內似乎太安靜,這不符合她的習慣——她在睡覺前總是各種折騰,永遠不會安靜超過一刻鐘。

  門緩緩開啟,宮胤的眼光正要向屋中各處藏人的死角掃去,忽然一怔。

  床上……

  床上有景橫波。

  只是她那姿勢……

  雙臂分開撐著床邊,背部彎折,雙腿倒翻越過頭頂和下巴平齊,整個人拗折成一團,只一張艷麗微汗的臉,正對著他。

  見多識廣的宮胤也不禁因這詭異的姿勢給震住——這似乎是一種奇異的體術?只是這姿勢也太奇特,腦袋居然從襠裡冒出來了,還有,人的身體真的可以這麼柔軟,折疊成這般模樣?

  最後一個念頭讓他震了震,再一看景橫波身體,倒翻的雙腿突出流暢緊繃的曲線,似要逼到眼前……他微微退後一步,忘記了剛才想查看屋子的初衷。

  一退之後,他皺眉,道︰「你在做什麼?成何體統?快點放下來……」說到一半忽然神色一動,便要抬頭。

  景橫波一瞧不好——這麼高難度姿勢也沒能震呆這貨?趕緊換個!

  「放下就放下唄……」她身子向前靈活地一翻,已經把自己像口袋一樣翻了過來,趁勢舒展,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忽然高了幾公分,看得宮胤目光又是一凝。

  景橫波就勢俯身,展臂,以右腿疊上左腿,昂頭,身子微微前傾,一個標準的瑜伽「鷹」勢。

  這個姿勢很有氣派,更為舒展,也因為身子的前傾和腿的交疊,上身擠壓得更加厲害,且俯下的身子,正將某些事業線送到對面的人眼底。

  宮胤再一抬眼,就看見一抹深深雪白,在一半陰影一半燭光中顫顫,一呼一吸間,漾人間萬象……

  而她一張臉雪玉嬌艷,紅唇若火,似要送至他眼前……

  他霍然後退一步,衣袖一拂,便要關門離開。

  景橫波大喜——成了!

  下一瞬她忽覺從腿到股猛然收縮般一痛,不禁「哎喲」一聲尖叫,麻花狀直挺挺向前倒下。

  做瑜伽姿勢太急切,抽筋了!

  正要退開的宮胤下意識向前一迎,雙手向前迎接,景橫波砰一聲倒入他手中,宮胤只覺柔軟撞入掌心……

  他一怔,隨即如雪如玉的頰上似也泛出微紅,便要將她推開。

  景橫波卻賴著不肯動了。

  因為這一刻她聽見耳中細細一聲︰幫我攔住他!

  頭頂上似有風聲微微,宮胤似乎已經發覺,再次要抬頭。

  景橫波忽然向前一撲,將身子後仰半傾在門檻上的宮胤撲倒,順勢雙手蒙住宮胤的雙眼,嬌笑道︰「不許亂看!」

  ……

  宮胤白若冷玉的臉,似乎有點發青。

  誰看你了!

  景橫波卻不心虛,格格笑著雙手捂緊。

  你是沒亂看,可你亂摸啊,姐還在你手中哪!也不算冤枉你。

  頭頂上風聲一卷,應該是剛才藏在頂梁上的耶律祁,趁此機會出門,景橫波正想著他膽子不小居然從門口走,驀然背心一痛,身子一沉。一股巨力從她背上踏下。

  景橫波險些破口大罵——尼瑪姐幫你拖住宮大神你丫的居然踩著姐的背逃跑!

  慌不擇路了還是怎的?

  這一踩險些將她踩閉氣,也罵不出聲,雙手卻不由自主鬆開了,耳聽得身下宮胤似乎一聲悶哼。

  景橫波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武林中傳說有種功夫叫隔山打牛。

  難道剛才耶律祁那一踩,真正要踩的是宮胤?

  夠狠。

  頭頂黑影卷過,耶律祁果然快要逃脫。

  宮胤忽然冷哼一聲,壓在景橫波身下的雙手手指一彈。

  兩道紅色流光尖嘯而起,自兩人靠得極近的胸膛前一擦而過,在景橫波眼前如焰火一閃,便追到了黑影背後。

  「砰」一聲低響,隱約一聲悶哼,半空中灑落幾滴鮮血嫣紅,落在深紅漆欄桿上湮為一色。

  景橫波根本沒看清那紅光運動軌跡,只覺得眼前一閃胸前一涼,低頭一看,駭然變色。

  下一瞬她的憤怒尖叫,險些嚷破了宮胤耳膜。

  「天殺的,你們打架就打架,做毛弄壞了老娘唯一一件b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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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4:08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五章 不許隨便向我求婚

  她聲音刺耳,一樓二狗子被吵著,探頭大罵︰「生當為美人,死當泡美男,至今思bra,你丫真傻蛋!」

  「再吟你歪詩,送貓你做伴!」景橫波罵完二狗子,躺在地上單手用力一揮,「負分砸粗!」

  「砰。」二樓一個花盆應聲倒下,正砸在掠出去的耶律祁腦袋上……

  「哎喲」一聲慘叫,光榮負傷的耶律祁腦袋上再添一洞……

  景橫波得報大仇,嘿嘿一笑,低頭對宮胤道,「喂,你起來!」

  不是她不想起來,也不是她不想再對宮胤施以愛的懲罰,主要她給那一腳踩得半個魂都快飛了,又隔空移物耗盡最後一點元氣,現在沒力氣。

  本來她以為宮胤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用最快速度把她推開,可奇怪的是,他到現在居然還沒動靜。

  他眼睛微合,看上去竟然像是要睡了。

  喂喂,有這麼佔便宜的嗎?

  能給你這樣佔便宜嗎?

  給你這樣佔便宜了,姐自然要……佔回來。

  揍不動,就捏好了。

  景橫波低頭欣賞宮胤,咦呀,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欣賞宮大神呢,近距離看,才發現這家伙皮膚真好,居然連毛孔都瞧不見,男人有必要皮膚這麼好嗎?

  趴他身上嗅嗅他的氣息,很好聞,卻很難形容的香氣,不像後天草木燻蒸所致,倒像人體肌膚自然生成的香,有點涼,有點飄渺,有點神秘,令人感覺舒適,似被極地帶雪的海水包裹,臉頰擦過孕育天地精華的珍珠。

  再伸出手指,用力戳他胸膛,毀我bra,受我九陰白骨抓。我抓,我抓,我抓抓抓。

  隔著衣裳,依舊能感覺到他肌理的彈性和力度,他雖然偏清瘦,卻不是羸弱的男人,標準「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遠看清透,手抓享受。」類型……

  景橫波正yy得眉開眼笑狼爪亂抓,忽然宮胤渾身一震,一口血噴出。

  「噗。」發紫的淤血正落在她胸前,那已經破了洞的bra上……

  景橫波已經不會反應了。

  她呆呆地舉起自己手指——穿越金手指了嗎?剛才一不小心點通他任督二脈了?

  一低頭看見自己再遭荼毒的目前唯一的bra,再次發出一聲慘叫。

  「宮胤!你和我的bra有仇嗎!」

  ……

  宮胤回答她的就是一聲「唰。」

  美艷無雙的景美人終於如願回到了床上去掛著。

  宮胤站起身,瞄了她一眼,剛才他受傷後瞬間閉氣,景橫波一陣亂戳,確實好巧不巧解開了他的氣海。

  當然他不會感謝她的。

  領口珍珠有點歪了,他伸手調整,一低頭發現整個胸前衣襟都是皺的,似被人大力揉搓過,他微微皺眉——剛才她做什麼了?

  看看她臉上表情,他決定不問了,如此猥瑣,必無好事。

  她在床上躺著,雙腿交疊,曲線起伏不能增減一分,天生曼妙好身材,雖然她抓過床單遮了上身,但隱約可以看見深紅艷色一抹,依稀眼熟。

  那是什麼東西?驚鴻一瞥,只覺似褻衣又比褻衣精致,她那般愛惜,八成又是什麼內媚的玩意。她剛才在嚷什麼?「不讓?」明明是「非讓」好不好?

  目光所及,落在心版,他忽覺掌心發燙,似一瞬前溫軟觸感重來,燙得心中都似一跳。趕緊轉開話題。

  「剛才是誰?」

  「刺客。」景橫波笑嘻嘻拋媚眼,「如果不是我撲上來保護你,你早已被人家踩死。你不謝謝我以身相護?要不要對我以身相許?」

  「可以。」宮胤站起身,一臉淡定地對忽然張開嘴的景橫波道,「做到幾個要求我就容許你以身相許。不許裙子裡不穿褲子,不許穿高鞋子,不許穿透明襪子,不許穿艷麗緊身衣裳,不許塗脂抹粉,不許照鏡子,不許露出除了雙手以外的任何肌膚,不許做任何古怪動作,不許和陌生人接觸說話,不許不和我好好說話……我不想說那麼多,你如果真心想嫁我,稍後我會令府官給你相關手冊背誦,在背熟並做到之前,你不許隨便向我求婚,否則我聽一次,就毀一件你的古怪玩意。」

  「你去……」景橫波一個「死」字還沒來得及罵出來,宮胤再次在門口施施然回首。

  「還有,不許隨便拋媚眼。」

  景橫波立即拋了個媚眼,「嘻嘻,受不住了是不?」

  宮胤眼神仿若看木頭一般從景橫波臉上掠過,「你拋媚眼的時候,左眼上移半寸,右眼下移半寸,臉部肌理移動七塊導致嘴角歪斜,我總是有點很擔心你會瞬間中風。」

  「……你去死!」

  ……

  「不許穿高跟鞋不許穿絲襪不許穿緊身衣裳不許化妝不許照鏡子不許隨便向他求婚……啊呸!他以為他是誰?倒貼給姐姐都嫌他太悶!」景橫波大力揉搓著盆裡的bra,一邊嘰嘰咕咕大罵一邊添進去更多皂角。

  靜筠在一旁給她幫忙,道︰「手輕些,仔細把衣裳洗破了。」

  景橫波從水盆裡拎出那件濕淋淋的寶貴內衣,看了半晌,泄氣地又扔回盆裡,「見鬼,根本洗不掉!」

  深紅黑色蕾絲瓖邊釘金珠的戴安娜文胸上,一邊一個小洞也罷了,關鍵在文胸正中間,多了一團淺紅的痕跡,怎麼洗都洗不掉。

  「宮胤!」她抬頭對二樓大叫,「滾下來給我洗bra!」

  自然沒人理她。

  靜筠湊過頭,仔細看了看那痕跡,道︰「這形狀倒好看,似一朵芙蓉花,要麼回頭我給你就著這痕跡繡一朵花吧。」

  景橫波眼睛一亮,仔細看看也覺得可行,只是想著這是宮胤留下的血痕未免有點怪怪的,可誰叫她目前只剩這一套現代內衣,每一件都無比寶貴呢。

  她可受不了靜筠她們用的鬆鬆垮垮的繫帶肚兜,會下垂的!

  「那便拜托你了。」她眉開眼笑地將濕淋淋的文胸塞給靜筠。

  靜筠接過,目光落在那痕跡上,似乎想問什麼,卻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翠姐從拐角那邊過來,看見她們兩人便站住了,遠遠喚︰「收拾一下,要動身了。」

  景橫波瞟她一眼,懶洋洋起身去收拾東西。

  宮胤在城裡把牛車給換了,又添了兩輛馬車,景橫波和小丫頭擁雪坐一輛,翠姐和靜筠坐一輛。景橫波昨夜沒睡好,上車就呼呼大睡。

  靜筠在車裡,用自己的藥爐子,將景橫波那件文胸慢慢烘乾,取了針線,一針一線繡起來。

  她繡得很精心,像在面對自己的愛物,手指時不時從那片淡紅的痕跡上憐惜地撫過。

  有時候她累了,會抬起頭,將針尖在烏黑的髮間抿抿,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前頭第一輛宮胤的車上。

  眼神很靜,卻很有力,似牽扯不斷韌性綿延的棉線。

  ……

  一路北行,漸漸走入地廣人稀地域,離大荒越來越近。

  一行人神色各異。宮胤永遠高遠淡定,護衛們有回家的興奮,翠姐擁雪有對未來命運未知的茫然,靜筠一直都病懨懨的,看不出喜怒。

  景橫波有點煩躁。

  她的煩躁體現在不斷掀馬車簾子的動作上,前方明明就是灰蒙蒙的山,她一早上看了七遍。

  她的視線一次次從那些護衛身上掠過——不斷地遇敵,不斷地退敵,現在隊伍裡大多數人都受了傷,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疲憊,讓人想起「強弩之末」這個詞。

  現在如果有人全力奔襲,也許這個一直勉強維持著的隊伍,就會像魯縞一樣,被瞬間穿透。

  快黃昏的時候,天色暗得很快,景橫波看見宮胤走出馬車,曠野上無所遮擋的風將他的衣衫鼓蕩,他黑髮底下是一雙烏黑炯澈的眸子。

  景橫波目光在他領口掠過,天氣已經有些熱了,他的領口依然緊束,淡金色的珍珠,在夕光中流轉。

  宮胤看了看欲雨的天色,對隊伍做了個手勢。

  護衛們訓練有素地將馬車圍成一圈,外頭又圍了一圈。

  曠野上的暴風雨往往來得快,因為四面無遮擋也特別猛烈,這樣的環境如果再遇上伏擊,就是雪上加霜。

  好在四面空曠,來人一眼就能看見,伏擊暗殺也不太可能。

  景橫波的馬車被圍在正中間,美其名曰不受風雨侵襲,說到底看守最嚴密。

  風漸大,撕扯得四面長草斷裂紛飛,黑壓壓的雲層底下,一大片暗黃的枯草和各種泥塵雜物浮沉呼嘯,天地間一片蒙蒙的灰黃之色,對面看不清人影。

  景橫波呼吸有點急促,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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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4:13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六章 逃奔

  景橫波呼吸有點急促,目光灼灼。擁雪有點詫異地盯著她。

  「哎,今晚的晚飯好像不太乾淨,我肚子怎麼有點痛。」景橫波抱著肚子,探頭對外頭護衛道,「喂,我要去解手。」

  幾個護衛無動於衷,好像沒聽見,只站在更遠處的一個護衛,轉頭看了她一眼。

  景橫波看那護衛有點眼熟,對他飛了個媚眼,小護衛的臉立即紅了,那熟悉的神情讓景橫波依稀想起,好像前不久這孩子是自己守門護衛,被自己佔過便宜,之後就沒看見他在自己面前出現過了。好像被調去看管翠姐靜筠那輛車。

  媚眼飛到一半,遠遠地看見宮胤忽然轉頭,景橫波立即想起他那毒舌的「中風預言」,一個媚眼頓時做得興致索然。

  小護衛臉上漾著興奮的微紅,有點猶豫地上前,景橫波眼睛一亮,伸手從車窗出去抓住他,「拜托!幫我回報大人,我肚子痛要解手,再不讓我出去,我就……我就……」

  她眼睛對馬車斜瞟,大有「我就就地解決」之意,小護衛猶豫了一下,跑去和宮胤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宮胤親自過來了。

  在景橫波興奮期待的目光中,他把一條鎖鏈扔給了小護衛。

  「把她固定在車上。」宮胤道,「她腦子太輕,容易被吹走。」

  「宮胤!」景橫波的尖聲連風都扯不碎,「你要逼我解決在車上嗎?」

  「也無妨。」宮胤道,「反正你也從來沒做過什麼有風度的事。」

  他從容走開,指揮護衛固定馬車和隨身物件,安排布防。留下景橫波以及她花樣翻新不重復的國罵。

  「你腦子重,你全家都腦子重!你全家腦子裡都是豬下水!」景橫波從他全家開始問候到他全族,二狗子從前面一輛車上艱難地探出腦袋仔細聆聽,一簇紅毛翠羽在風中瑟瑟地耷拉在眼皮上。

  小護衛猶猶豫豫抓著鎖鏈上車來。

  正罵人罵得臉紅脖子粗的景橫波,忽然將身子靠了過來。

  「達令!你不能這麼對我。」她吐氣如蘭地靠在小護衛肩膀上,指著那鎖鏈,「好粗,好大,好怕人喲!」

  「嗯……這……」人家一未經人事的小男孩直接暈了,眼睛裡冒出蚊香圈,鎖鏈在手中叮里噹啷地抖。

  「達令……」景橫波笑眯眯伸手去摸他的臉,「你可真萌,我最喜歡正太了,麼麼噠……這鏈子借我玩玩好不好?」

  末一句忽然說得飛快,隨即她手一抽,已經從小護衛手中抽走了鎖鏈。

  巴掌一拍,手心裡暗藏的迷香拍在小護衛臉上,小護衛應聲而倒。

  景橫波跳起來,第三個動作是從小護衛褲腰帶上取下了前面那輛馬車的鑰匙。

  「擁雪,快跑!」她只來得及說完這句,顧不上等那孩子反應過來,拿著鑰匙跳下了馬車。三步並作兩步前奔,「二狗子!」

  二狗子跳上橫欄,優美地伸出一隻爪子。

  景橫波抬手就把鑰匙扔了出去,二狗子高抬腿,追著鑰匙的軌跡單腳跳了幾步,噹啷一聲鑰匙掛在它爪子上。

  「好重!死啦!」二狗子砰地向後一倒倒入車廂,被沉甸甸的鑰匙墜進去了。

  「打開鎖鏈,從窗戶逃跑!」景橫波一聲大喊。

  前方白影一閃,穿越灰黃的野風,宮胤已經掠了過來。

  景橫波再不猶豫,轉身就逃,她沒有時間再去救翠姐和靜筠,只能把鑰匙搶給她們。

  宮胤有可能在她跑掉後放走已經無用的翠姐靜筠,也有可能惱羞成怒殺了她們,她沒有把握,只能做到這樣。

  此時翠姐靜筠還沒反應過來,她在離開的那一霎,耳中卻似乎聽見細細一聲。

  「小心陷阱……」

  景橫波心中一驚,這是很少開口的擁雪的聲音!

  她好端端地怎麼會說這個?

  突然「嘩啦」一聲,一道烏金色的閃電從黑色的天空劈下,似要將曠野劈成兩半,天盡頭藍光閃了又閃,每一閃都帶來一陣渾濁的狂風。

  幾乎瞬間,冰雹一樣的雨珠就凶猛地砸了下來,天地間雨水和風,連成一片閃爍著晶光的屏幕。

  屏幕裡景橫波的身影閃了一閃,不見。

  大雨猛烈地落下,連天扯地,雨水在宮胤的肩上濺開一陣迷蒙的霧氣,宮胤立在雨中,並沒有躲避,只靜靜望著景橫波消失的方向。

  「想走嗎……」他忽然輕輕一聲,語氣如雨珠之冷,似天水之冰。

  ……

  景橫波在雨中瞬移。

  雨幕如灰色大布,被風吹得飄搖,她的身影就是飄搖雨幕中的一抹淡影,鬼魅般忽焉在左忽焉在右。

  快速的連續瞬移中,她還不忘從懷中扒拉出一幅手帕,手帕上繡著她移動的路線指示圖。

  這是耶律祁給她的。

  那晚短暫談判,他留下的就是這個東西。

  計劃裡,他要求她在到達這塊魯西北郊野的時候,想辦法離開隊伍,引宮胤來追。

  當然不能讓她亂跑,路線圖指示她向著某個方向急行。只要能保證到那裡就行,後面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她只管享受她之後的自由便好。

  景橫波身上被宮胤下了引子,她到哪裡宮胤都能追到哪裡,而耶律祁,要的就是這樣的亦步亦趨。

  景橫波對這個計劃不抗拒,因為不需要她親手害宮胤,只讓她奔向她的自由。而且她這樣全力奔逃,宮胤追的時候必然有所防備,耶律祁想拿他怎樣只怕也不容易。

  不知怎的,她莫名地對宮胤比較有信心。

  最後一眼看地圖,離目標已經不遠。

  景橫波身子在雨幕中連閃,氣喘吁吁。

  雨太大,嘩啦啦淹沒一切聲響,她也不敢回頭,不知道宮胤是不是已經追了上來,但是感覺裡,他一定在附近。

  下一個瞬移的間歇裡,她試探地回頭,一眼看見蒙蒙水幕盡頭,似乎有一條白影一閃,第一閃還很遠,再一眨眼就快到身後。

  她被這樣鬼魅般的移動驚得撒腿就跑,險些以為宮胤也是個異能者。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被追上。

  隨後她一抬頭,心中一喜。

  前方出現一棵樹!

  ……

  耶律齊那一晚的交待響在她耳側。

  「我們將在魯西北邊境發動,你引出宮胤後,一直向南方走,看到一棵筆直的樹的時候,就差不多到了地頭,你看見樹的時候注意一下,樹前方三丈左右會有我們升起的紅色標記,那裡是一處安全地域。你衝過去……對,一次性全力衝過去,一定不要耽擱,一定要一次性衝到那紅色標記之前……之後你就安全了,就什麼也不用管了,接下來的事都是我們的……」

  現在,那棵樹就在眼前。

  景橫波抬起濕漉漉的臉,費力地在傾盆大雨裡尋找那紅色標記。

  看見了!

  樹後三丈,一道似煙霧似絲帶的紅色物質游移不定,即使在這瓢潑大雨中依舊看得清晰,閃電明滅間,那一縷紅忽深忽淺,似在向她眨眼。

  景橫波大喜,隨即便覺得後心一涼。

  宮胤快到了!

  景橫波毫不猶豫,一步前衝,向那一縷希望的紅,瞬移!

  自由和安全。

  我!來!了!

  「唰。」

  人在半空,一腳踏空。

  最後一霎景橫波才看見眼前那一縷紅,根本不是什麼安全實地,只是一縷特別濃重的深紅煙氣,懸浮在空中!

  ……

  我!靠!

  太!坑!了!

  那設定的抵達地點,竟然是懸崖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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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4:21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七章 誘餌

  尼瑪,小丫頭擁雪真說中了。

  真是陷阱。

  景橫波從沒想過世上還有這麼坑的陷阱。

  瞬移抵達的地點根本不是實地,而她一旦瞬移根本不可能改變落地軌跡。

  這等於誘著她自己往懸崖下面跳。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這個計策。

  讓她引出宮胤,然後騙她對空瞬移,她既然毫不猶豫地奔向那懸崖上空,宮胤自然想不到她會把自己瞬移到空處,自然也是全力追出,偏巧大雨傾盆,視線不清,然後……

  然後宮胤也會落崖,落入耶律祁設置好的陷阱。

  至於她……

  她就是個誘餌以及墊背的。

  穿越者經常都要狗血地跳跳崖,可跳得這麼坑爹的好像就她一個。

  一瞬間念頭閃完,景橫波的怒火幾乎要將這大雨燒乾。

  然而沒有時間給她憤恨,呼嘯聲裡她直線下墜。

  身後有掠空聲響,隱約暴雨裡一聲低叱,似乎有人想伸手抓住她,然後隨後她便什麼都聽不見。

  身在半空無法瞬移,生死一霎她只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崖下一定有人。

  這些人殺不殺宮胤她不知道,但救不救她,還得靠她自己!

  景橫波尖叫,聲音似要激碎四面水珠。

  「秘密!」

  她只來得及喊出這兩字。

  風聲猛烈,雨勢如潑,雷聲震耳,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拼盡全力喊出來的兩個字能不能被聽見,然而她也只能撒開手往下墜,把自己交給命運。

  生死煎熬一刻說起來長,其實卻短。

  幾乎她聲音剛落,霍然地面劈空聲響,一道烏黑的長鞭如黑色閃電般劈開雨幕,卷上了景橫波的腰。

  景橫波只覺得腰上一緊,隨即整個人便橫向飛了起來,迎面的雨霹里啪啦打在全身,火辣辣的痛,她勉力睜開眼,看見四周雨絲被扯碎濺飛,自己正像個風箏一樣,被斜斜扯著向地面飛去,而風箏的線端,就是耶律祁。

  他黑色的身形在崖下雨地中繞圈奔跑,瞬間拽著她橫飛十丈,生生消去了人體墜落對地面的衝力。

  景橫波正要歡喜,忽然聽見「霍」地一聲,腰上又是一緊,隨即身上一重。

  底下耶律祁似乎罵了一句什麼。

  景橫波一抬眼,就看見上頭飛著宮胤。宮胤手裡也是一根細長的黑色的線,線的另一端……也在她腰上。

  景橫波一句粗話險些沖口而出。

  你妹!

  一個兩個,都當老娘這麼好放嗎?

  耶律祁扯著她當風箏奔跑以抵消衝力,誰知道這宮胤竟然也用繩子拴住了她的腰隨著一起轉圈,耶律祁等於同時放倆風箏,其中一個還是他要殺的人,他肯嗎?

  他要是一撒手,景橫波豈不是要變精肉泥?

  「宮胤你要害死我啊!」景橫波破口大罵。

  腰上忽然一鬆,果然耶律祁鬆手了。景橫波一低頭,似乎還看見雨幕裡他笑嘻嘻的惋惜表情。

  隨即她就覺得身上一重,砰一聲什麼東西撞到她身上,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的腰,兩人直挺挺向下墜去。

  這一剎景橫波眼角似乎看見地面上什麼東西銀光翻飛。

  又是一聲悶響,景橫波只覺得撞上了什麼柔軟又有韌性的物體,身子沉了沉,如果不是上頭還壓著一個人,她八成還得往上彈彈。

  身上被勒得生痛,她睜開眼瞧瞧,果然,自己落入了一個大網。

  網很有韌性,泛著銀光,想必用特殊材料制成,否則也不能托住從高崖上掉下來的人。

  不過景橫波奇怪的是,耶律祁既然要殺宮胤,怎麼還會準備救命的網?

  身上還被什麼東西沉沉壓著,無法移動,她伸手摸了摸,從衣服質料來看,是宮胤。

  這家伙還是拽著她一起掉下來了,好在耶律祁放風箏那一頓,衝力被抵消了不少,最後落下的那段距離,不及高崖高度的三分之一。

  大網一陣震動,四面有人聲呼喝向中心靠攏,很快大網被折疊起來,景橫波和宮胤如同兩只濕淋淋的粽子,被網捆得緊緊,吊在一棵樹上。

  一支烏骨黑傘款款飄來,傘下是一張雨幕中有點模糊,但依舊不掩明媚的臉,「嘿,我敬愛的陛下,您好嗎?」

  景橫波很想把耶律祁那熠熠閃光的眼珠子摳下來當彈球玩。

  「還有您,我尊敬的右國師大人。」耶律祁又笑嘻嘻轉向宮胤。

  宮胤沒有反應,景橫波懷疑他是不是摔昏了,畢竟先前她已經被放了陣風箏衝力較小,宮胤卻是除了那一頓,直挺挺摔下來的。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耶律祁笑道,「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救了你不是?這網原本是貼緊地面的,因為你掉下來,我才招呼將網拉起,兜住了你哦。」

  景橫波這才明白這網的真正用意。耶律祁一定對宮胤十分忌憚,所以除了以懸崖為陷阱外,也貼地布了一層沒有張開的大網。這樣宮胤能摔死最好,如果摔不死平安落地,這網就是將他擒住的第二道防線。

  這些人玩起心機計謀就和吃蠶豆一樣。

  耶律祁身邊還站著個少年,年紀不大,十五六左右,穿一身極其華貴的錦袍,袍子上瓖的黃金寶石炫到人眼花。他袖著雙手站在一邊,神態漫不經心,眼珠子卻骨碌碌一直盯著景橫波被網兜勒得越發噴薄的胸。幾個護衛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我也不追究你之前陷害我的事情了。」景橫波斜眼看他,「你現在把我放出來,咱們一拍兩散。」

  「不行。」耶律祁立即微笑搖頭,「一旦解開網,宮胤隨著你躥出來怎麼辦?」

  「你們是死人啊?不曉得攔住他?」

  「不行不行。」耶律祁只管搖頭,「咱們的右國師大人很狡猾的,最擅長於不利情勢之中自救。他登位至今歷經暗殺三十一次,到現在身上連塊破皮都沒有。倒是暗殺他的人,死了三千餘人,死的時候身上沒一塊好皮。所以我不會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懦夫。」景橫波伸手,狠狠在宮胤腰上扭了一把,「你看!他已經撞昏了,我想怎麼蹂躪就怎麼蹂躪,你還怕什麼?你是不是男人?」

  扭完她搓搓手指,有神往之態,「哎,手感不錯!」

  耶律祁望定她,笑容頗有些古怪,似乎有點同情。

  一群衛士遠遠地站定,手中拉弓搭箭,對準了吊在樹上的網兜,看那模樣,真的是不打算靠近,直接萬箭射殺。

  「對了。」耶律祁好似漫不經心地忽然問,「您先前落下的時候,大喊了一聲秘密,可以問問是什麼秘密嗎?」

  景橫波這才想起先前自己死馬當活馬醫胡亂喊的那一句,想不到還真是那兩字起了救命效果,看來耶律祁當真對宮胤忌憚得很,勝券在握也想多知道一點關於他的秘密。

  「想知道嗎?」景橫波瞟了瞟耶律祁,忽然便笑得從容,「那我要求和我身份匹配的待遇。」

  「可以。定當厚葬。」

  「那你去我皇陵裡翻秘密吧。」景橫波媚笑,「希望到時候你有命去。放心,我對你比較好,你死了我一定要你殉葬。」

  「陛下甚有氣節。」耶律祁大贊,居然也不問了,退後一步,就要招手示意射箭。

  「中原有句話,叫夜長夢多。」他笑道,「再說便有天大的秘密,成了死人也就沒了秘密。」

  「喂!喂!」景橫波大急,「那秘密真的很要緊哦……還有你,宮胤,你丫的快醒啊!裝什麼死狗,喂!快醒!快點!不然我就捏爆你……」

  景橫波恨煞宮胤,這貨不僅裝死,還緊緊壓著她,她想瞬移離開這網兜都沒辦法。

  更坑爹的是,剛才掉下來的時候他抓到了她衣襟,一番滾動她的衣襟被扯開,她本就領口鬆散,這下大半個胸都露在外面,被那半大小子狼狗一樣的眼神瞄來瞄去,她覺得那眼珠子裡像飛出了鉤子,一拉一拽地讓她不爽。

  耶律祁緩緩退後,面帶笑容,眼睛卻一直盯著宮胤。

  「既然這樣……」他道,緩緩舉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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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8-16 04:27 PM

卷一 女人花 第二十八章 豬隊友與神對手

  「等等。」那一直盯著景橫波胸的少年,忽然伸手拉了拉耶律祁。

  耶律祁笑容裡多了點無奈。

  「六少。」他道,「少安毋躁……」

  「這麼個美人兒你要殺了?豈不辜負了耶律大人素來的憐香惜玉美名?」少年斜著眼睛,「宮胤從上頭摔下,衝力巨大,這網上又已經塗了專門禁制他武功的月光砂,他現在就是個廢人,你還怕什麼?至於讓這麼個美人陪他死嗎?」

  這少年對耶律祁說話並不客氣,景橫波暗暗揣測他的身份,一邊對少年露出明媚鼓勵的微笑。

  「宮胤詭計多端,不可不防。」耶律祁皺著眉。

  「既如此,先殺了宮胤便是!」少年不耐煩。

  耶律祁依舊有些猶豫,「宮胤手上的兵符和六國效忠契約,最好還是拿到……」

  「那再加一層禁制便是!」少年手一揚,指尖唰地飛出兩道流光,咻咻兩聲,已經穿過巨網縫隙,釘入了宮胤的琵琶骨。

  景橫波心中一震,勉力轉頭,看見兩根黑色的長針,各自插在宮胤左右兩肩,宮胤似乎還是沒醒,昏迷中微微皺眉,似也感到痛苦。暴雨中他烏髮越烏,臉色便越發的白,下頜微垂,緊靠著領口碩大的淡金珍珠,越發顯得薄唇淺紅,如雨後零落的櫻。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逼入鼻端,大雨也沖刷不去,景橫波心中微顫,轉開眼睛。

  「怎樣?」少年手辣心黑,神情若無其事,「這可是我斬羽部名動天下的密法,一針入骨,兩針鎖魂,宮胤現在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你還怕他怎地?」

  不待耶律祁回答,他已經換了臉色,笑吟吟撐傘上前。

  「美人兒。」他將傘移到景橫波上方,手臂撐在一邊樹上,笑吟吟俯下臉,「我來替你解開好不好?」

  說的是解網,眼光卻落在衣襟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挑逗。

  景橫波也在笑,目光流水般掠過他的臉,一臉笑意盛放如玫瑰︰「好呀,就知道弟弟最貼心了。」

  看清楚你的臉,叫你弟弟以後和你不貼身!

  「真是個知情解意的妙人兒,想不到陪耶律國師出來一趟,還有這樣的收獲……」少年笑得越發得意,伸手去解網扣,手指卻有意無意捏向景橫波。

  「小心!」耶律祁忽然掠了過來。

  與此同時景橫波臉一偏。

  她身側宮胤忽然睜眼!

  少年被他清冷炯澈目光一盯,驚得一呆。

  一霎間,宮胤下頜向內一收,他頜下一直被下巴緊緊壓著的淡金大珍珠,忽然爆開!

  「咻。」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細若雨絲,射入少年的指尖!

  「啊!」少年驚叫後退,下意識趕緊甩手。

  「別甩!」耶律祁又叫慢了一步,那金色細絲竟然被甩了出來,帶著幾滴黑色污血,逆著傾盆雨水直刺向上,撲入先前那一縷誘敵的淡紅色煙霧中。

  「糟糕!」耶律祁跌足,下意識抬頭去看煙霧,正在此時少年腳底一個踉蹌,打了個旋撞在他手臂上。

  耶律祁注意力都在煙霧上,隨手一扶,扶完之後忽覺不對,立即又將少年推開。

  這幾個變化如閃電,遠處箭手還沒注意到,忽聽上頭「蓬」一聲炸響,那淡紅不散的煙霧,忽然變成了金色!

  景橫波目瞪口呆地仰望。心想這是剛才那金色細絲導致的?什麼玩意這麼牛逼?

  耶律祁仰望煙霧臉色難看——消息還是傳出去了!馬上宮胤的護衛就會追來!

  他忽然覺得手臂一陣涼一陣熱,低頭一看,半隻手臂不知何時變成了淡金色,尤其小臂正中,淡金的五指印特別明顯。

  是剛才那少年抓過的地方。

  再看一眼那少年,已經倒了下去,臉色淡金。

  大雨中耶律祁臉色也似發黃了。

  景橫波看得一陣陣吸氣,剛才她只是感覺到忽然被宮胤掐了一把,感覺到他要出手,立即一讓,誰知道後頭就生出這麼多事來。

  這家伙好厲害,一顆珍珠便連傷兩敵,還能彈入煙霧示警,立即鹹魚翻身,立於不敗之地。可是仔細想來,他之前一直在裝死?他怎麼知道那少年好色?又怎麼算定他會上前?又怎麼算定那少年會甩手?甩手之後會踫觸耶律祁?還有那射珍珠的角度,是不是也是經過計算的?

  每個人的態度、反應、動作,稍有差池便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他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今日一切,其實原本就在他算中?

  細思恐極。

  忽然間山谷中只剩下了大雨嘩嘩聲。

  「咻咻」兩聲,剛才釘在宮胤肩上的黑色長針,被激了出來,穿透雨幕不見。

  景橫波眼角一瞟宮胤肩部,長針釘入的破洞裡,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發黑的很深的傷口,在他玉似的肌膚上分外顯眼,然而她隨即瞪大了眼睛——那傷口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淺,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動癒合!

  這家伙練的是什麼功夫?這麼神奇?

  景橫波想起從耶律祁口中聽過的「般若雪」三個字,聽起來就很高大上,還帶點禪宗的韻味,宮胤也如雪似冰,連肌膚都似是透明的。

  宮胤緩緩從網中坐起,他到此刻依舊從容清越模樣,清淺神態隱含睥睨,那神情好似他在上頭訓話,下頭兩個才是被網捆住的俘虜。

  「還有半刻鐘,他們會趕來。」宮胤開口,語氣淡如寒暄。

  「那又怎樣?」倒在地下的少年咬牙冷笑,「你的手下這一路被我們伏擊,幾乎都受了傷,早已戰力大減,就算趕來,能敵得過我們麼?」

  宮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對耶律祁道︰「說實話,你這計劃不錯,半空煙柱可稱妙手。只是可惜你和戰絕在一起。」

  耶律祁苦笑。

  景橫波深有同感——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當然,擁有了豬隊友還遇上神對手的耶律祁,更倒霉一些。

  「斬羽部臨近邊境,路途比較好走,常和周邊各國隱秘通商,十分富足也有人脈,我需要他們的力量,在異國對你截殺。」耶律祁最初的挫折過後,倒也平靜下來,從容對宮胤解釋。

  在大荒國內,想對宮胤下手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機會就是趁他脫離勢力範圍遠在他國,可宮胤在別國勢力不足,耶律祁同樣不足,要想截殺宮胤,自然要和別人聯合。

  耶律祁和八部中最富有的斬羽部聯合本來是件好事,可惜斬羽部派來主持此事的第三代嫡幼子戰絕身份雖然貴重,武功也算不弱,卻有個好色的缺點。

  戰絕身份貴重,耶律祁無法指揮,因此成了這場截殺最大的變數。

  「你……一直也在等吧。」耶律祁語氣越來越肯定,「你甚至知道來的是戰絕,早已對他做過了解。」

  「想要解藥嗎?」宮胤直接轉話題。

  「據說你使用的毒藥,從來沒有解藥。」耶律祁冷笑,「你不會給敵人生存的機會。」

  「你錯了。」宮胤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我的毒藥都有解藥,只是我的解藥,從來沒有人能拿到而已。」

  「那你需要什麼條件?」耶律祁目光灼灼,「你拿出解藥,我立即退走,如何?」

  宮胤唇角笑意淡淡譏諷。

  「或者你還要我付出什麼代價?」耶律祁隨手一指那網,「你別忘記,你也受了傷,我的解藥,也不是那麼好拿的。你逼急了我,我就下令對你射殺,回頭從你屍體上找解藥,大不了讓人一個個試過去罷了!」

  「你射殺我,便永遠也獲得不了解藥。」宮胤淡淡地道,「因為解藥,就是我腕脈三分處第一次取出的活血。」

  耶律祁一怔。

  「不過,我不需要你付出代價,也不需要你交換解藥。」

  耶律祁又一怔。

  「刀。」

  耶律祁手指一抬,射過去一把刀,宮胤接住,輕輕在腕脈上一按,又道︰「瓶子。」

  耶律祁抬手彈過去一隻瓶子,宮胤腕上鮮血涔涔而下,灌滿一瓶。隨手扔了回去。

  耶律祁接住,神情終於露出一絲茫然,似是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得到解藥。

  瓶子裡血色鮮紅,不可能有毒,瓶子和刀都是他自己的,當然也沒毒。

  他也隱約聽過,宮胤武功獨特,而且特別呵護自身精血,早有人猜測他的血十分緊要。

  隨即宮胤一句話就讓他變了臉色。

  「只有第一次取出的活血,才有解藥的效果。之後三天內取出的血都無效。」他烏黑澄澈的眼眸在大雨中依舊熠熠,閃爍著一層淡紫的華光,「這一瓶,就是唯一一份解藥。」

  耶律祁退後一步,瞬間臉色鐵青。

  景橫波想了想,從齒縫裡「嘶」地一聲。

  好狠。

  一份解藥,兩個中毒的人,給誰?

  何況解藥三天之後才能出第二份,耶律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第二份是拿不到的,也就是說,解藥是唯一的。

  想拿解藥還不能殺宮胤,宮胤已經先把自己置於不傷之地。

  因此,為了這唯一解藥,耶律祁和戰絕必定要自相殘殺。一般來說應該耶律祁佔上風,可是他奪了戰絕解藥,導致戰絕毒發身亡,好容易結成聯盟的兩家,必定翻臉為敵。

  而他不顧戰絕性命奪走解藥,為了滅口,自然也要把戰絕的人都殺了,於是他的勢力大減。

  他勢力大減,又得罪了斬羽部,自身還中毒受傷,和宮胤之間的追殺勢態立即便調轉了過來。能不能安然回國的,就變成了他。

  就算他安然回國,他和斬羽部聯盟必毀,宮胤還可以拿這件事做文章。

  由此翻推下去,宮胤可以做的事很多,影響更是足夠深遠,這何止是一石二鳥,一石足可以砸壞七八鳥。

  而達到這樣的效果,並不是臨時起意能做到的事,難道……

  頭頂忽然有叱喝之聲,景橫波勉力抬頭,隱約看見山壁上人影翻飛,快速攀援而下,耶律祁這邊的戰士紛紛上前堵截,卻都不是對手,不斷有人影翻落,不斷有人倒下,在雨水中濺開艷麗的血花。

  景橫波再一次目瞪口呆了——下來的這一群人,戰力彪悍,速度驚人,哪裡還有前幾天個個掛彩精疲力盡的衰樣?

  「給跪了!」她嗚嗚地哭。

  尼瑪預感沒錯!果然大神夠狠!

  什麼連日征戰?什麼頻頻受傷?什麼戰力耗損?

  宮胤!

  一直!

  在誘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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