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心漁 -【重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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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3:35 PM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死鬥

  楊昊御神情變幻。

  此時恰逢坑底虎嘯,鳳嵩川說的什麼,文笙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她只感覺得出,他所說的這幾句話對自己必定十分不利。

  因為楊昊御聽完之後,便揮了下手:「那趕緊的吧,比完了我還有事要和潘先生商量。」

  一旁那藍衣人聞言微微一躬,顯然他便是那「潘先生」。

  楊昊御吩咐了那句話,便將身子向後靠去,仰倒在椅背上,又露出在絲桐殿前那副懶散疲憊的模樣。

  楊昊御到場,事情並沒有任何轉機,眼下的情況好似又回到了剛才,所有人都在等著文笙立生死狀,只是鳳嵩川的神情變得更加有恃無恐。

  文笙略一沉吟,道:「好吧,既然你們一定要我和這位熊樂師鬥個你死我活,那我如你們所願。」

  她竟然痛快答應了,座上諸人都覺著有些意外。

  這種賭鬥,兩人身處平臺之上,虎嘯台緩緩下沉,最後會停在距地面一丈多高的半空,正是那老虎想撲撲不到的地方。

  熊越可是一位真正的樂師,那日到同樂台觀看的人都親身領教過了,他的琴曲能叫人忘乎所以,不知身處何地。

  顧文笙只要稍有晃神,便會栽下平臺去,掉落老虎之口。

  楊昊御抬頭看了她一眼。

  潘先生道:「那過來立生死狀吧。」

  文笙走到桌前,拿起筆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到這時候,她竟然還十分鎮靜,至少寫字的手一點都不抖。

  那潘先生在旁看著,不禁有些惋惜,聽說這顧姑娘是位才女,尤擅書畫。也正是因為這個得罪了鳳嵩川,畫得怎樣怕是無緣見識了,只看這字體清妍俊逸,好似天女舒袖。若不是內容透著血腥,大煞風景,裱起來掛在書房裡看著,真是一種享受。

  文笙將生死狀寫完,又畫了押。將左手的古琴交到右手,如今她所能賴以求生的只有師父送她的這張琴。

  潘先生對嘴吹了吹,小心地將兩張生死狀收起,道:「既然如此,就請兩位上虎嘯台吧。」

  熊越應了一聲,當先往那平臺上走去,經過文笙身邊,冷冷哼了一聲。

  有鳳嵩川等人在旁虎視眈眈,文笙別無選擇,跟著上了那平臺。兩人相對而坐,都將古琴放於膝上。

  這塊石板本不大,坐了兩人,地方頓顯局促。

  文笙身後便是虛空,而抬起手來,指尖堪堪可以觸及對面的熊越。

  兩人坐好,在座的不知是誰向楊昊御請示:「大殿下,可否開始?」

  楊昊御應了一聲。

  有人開啟了機關,平臺沿著石壁緩緩下滑。

  每下沉一分,縈繞在周圍的腥臭氣便濃重一分。兩人距離著虎口也近上一分。

  熊越抬起眼來,望向了文笙,目光中帶著恨意,譏誚道:「顧姑娘膽子不小。下了黃泉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譚公子太過偏袒你,給了你不該得的榮耀。」

  文笙歎了口氣:「不過一個甲等,便值得你為他們捨棄所有,命都不要?」

  熊越低吼了一聲:「我的所有早便被你毀了,被你和那姓譚的。你們相互勾結,營私舞弊,偏偏他是譚老國師的孫子,大家都相信他的話,我成了一個笑話。我要你死,你死了,世人自然知道他是錯的,我要維護樂師的尊嚴。」

  文笙搖了搖頭,歎道:「好吧。是非對錯到這時候了再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你我就在這一戰中決個高下吧。」

  熊越聽她說要戰,「嗤」地一笑,道:「自不量力!」低頭右手「錚」地撥動了琴弦,上來便是一記空弦輪指。

  三聲琴響,平臺四周的空氣跟著一起振盪,下方的猛虎早見平臺下沉,便盯上了獵物,此時「吼」地一聲厲嘯,夾雜在琴聲中,殺氣直向文笙席捲而至。

  這熊越,不過數日不見,許是心態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樂師的技藝竟與那天在同樂臺上大不相同。

  那日還軟綿綿得給人以飄忽之感,令聽者像喝醉了酒一樣渾然不知身處何地,可這會兒的琴聲卻叫人覺著陰風陣陣,飛沙走石,若是陷在其中一樣會迷失,但心裡卻知道那並不是個好去處。

  好重的怨氣!

  這怨氣通過琴聲傳遞出去,與坑底的腥臭混雜到了一起,激得猛虎連連咆哮,明知獵物距離著自己還有數丈,撲之不到,依舊沖著平臺高高躥起。

  文笙將手放到了琴弦上。

  此時此刻,她能彈的只有一曲《伐木》。

  文笙左手按弦,右手輕撥,風和日麗,滿山翠柏沐浴在陽光裡,利斧已經磨就,主人提斧在手,哼著輕鬆的小曲,腳步輕快。

  熊越手下七弦驟響,嘩啷啷,那是鬼門關的陰差出動,看不到的索命鐵鍊隨時會纏到你脖頸上來。

  文笙左手綽、注,一指過兩弦,右手如穿花,那是隨著一聲清叱,斧頭被掄起。

  砍下枝丫,來年還會生發,去留隨意,山林間始終是一派欣欣向榮。

  平臺還在下落,距離著虎口越來越近。

  文笙不但手穩,心也穩,左指於音位小幅擺動「吟」,大幅擺動「猱」,琴弦突發悠揚顫音,仿若牽動著聽者的神魂。

  那是伐木者突於翠柏枝丫間發現了一窩雛鳥,那些鳥兒尚不會撲扇翅膀,頂著一頭軟塌塌的絨毛,烏溜溜的眼睛,小嘴微張,叫人只是望著,便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不由地將斧頭往樹幹上隨意一插,身輕如雁,三兩下攀爬到了鳥窩旁,含笑觀看。

  當是時,明媚的陽光灑落下來,好似給她渾身上下染上了一層光暈,清風徐來,樹葉沙沙,一切靜好。

  虎嘯臺上方坐著的那十幾個人不由地齊齊變了臉色,原來半躺在椅子上的楊昊御「騰」地坐直了身子。

  包括鳳嵩川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彙聚到了正在相鬥的兩個人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那樂師的琴聲為什麼停了?大家只能聽到一首歡快到叫人沉醉的琴曲,那是顧文笙彈出來的。不,你看,那熊越還在彈,只是他的琴聲去了哪裡?

  熊越自己也覺著不妙。

  不知道為什麼殺意渙散,頻頻走神,精力集中不起來,這些都是樂師拼鬥中的大忌。

  他明明知道,卻身不由己,甚至忍不住被對方的琴聲所吸引。

  因為對方的琴聲會叫他想起那些快樂的事。

  當年家中條件並不寬裕,他第一次得到了屬於自己的古琴,如獲至寶,一夜幾次坐起,將枕邊的琴摸索過來,抱在懷裡。

  他的琴聲令聽者交口稱讚,岳父認為他是個志趣高雅的人,有意將愛女許他為妻,夫人悄悄跑來相看,隔著窗子聽他彈了一曲,回去後便紅著臉應了親事。現在想來,那時候日子是何等的甜蜜。

  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他成為樂師之時。

  可就像登山一樣,他登上了最高峰,也意味著上到了最高處,從此之後不覺迷失了方向。

  這時候,他聽著文笙的琴聲,回顧來路的艱辛和快樂,心中突起一念:「我在做什麼?我已經是樂師了,苦練琴技近二十年何其不易,只為一個甲等學徒的虛名,便將一切隨意葬送,我熊越是被什麼蒙住了雙眼,做出這麼傻的事來。」

  這種種雜念紛至遝來,其實也只是一晃神的工夫。

  熊越不覺間殺意消散,兵敗如山倒。

  這時候下墜的虎嘯台已經停在了離坑底一丈四五尺高,那隻猛虎全力一撲足有丈餘,尾巴幾乎是貼著平臺之下掃過。

  上面的眾人在等著這場賭鬥中的失敗者掉下臺去,被老虎撕成碎片。

  原以為掉下去的必定是顧文笙無疑,誰料現在看來,那熊越雖是樂師,忒不頂事,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怪不得會在同樂台的比試中輸給顧文笙。

  在座的除了楊昊御和潘先生多是習武之人,離得又遠,受這一曲《伐木》的影響要遠遠小於熊越,他們很快自那愉悅的琴曲中掙脫出來,探頭望著平臺上的兩人,口中嘖嘖,等著看那既將到來的刺激一幕。

  誰知出乎他們意料,熊越明顯是輸掉了賭鬥的那個,可他全不像之前那些賭鬥中輸了的樂師,一點兒遭了反噬的模樣都沒有,在平臺上穩穩坐著,竟然還能彈琴。

  時間足足過去了一刻鐘,賭鬥的兩人竟然形成了一種勝敗已分的僵持。

  就這麼完了?

  鳳嵩川「騰」地站起來,氣急敗壞喝道:「放,再往下放!」

  那平臺再往下放,就是要將兩個人送入虎口了,這已經是壞了規矩,但大皇子楊昊御和那潘先生不說話,此時便是鳳嵩川最大,負責操縱機關那人聽話地向下一扳,機括聲「哢哢」連響,文笙和熊越所待的平臺登時又往下沉了四五尺。

  距地面不足一丈,這已經是猛虎能撲到的高度了。

  一直沉浸在《伐木》中的楊昊御此時突然醒過神來,叫道:「慢著!」

  可惜已經太遲了,此時那隻猛虎眼見獵物臨近,猛然一躥而起,向著檯子上的兩人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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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3:41 PM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行船欸乃

  猛虎一躍而起,向著平臺上的兩個人疾撲過去。

  腥風大盛!

  眾人驚呼聲中,文笙沒有躲,她運力於右指,對著琴弦靠近嶽山的部分猛地彈出,左手以指腹對準徽位,輕快疾點。

  「錚」!她膝上的琴發出一聲清脆空靈的泛音。

  泛音清越,在古琴中自來有「天地人」之說,泛音為天,散音為地,按音為人。

  對面的熊越一哆嗦,自迷茫中醒了過來,說實在話,他彈琴二十載,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響的泛音。

  也不知是由於文笙的這一聲琴響,還是那老虎本來就撲得偏了,它龐大的身軀貼著平臺旁側撲了個空,尾巴如鋼鞭一樣掃過去,帶動的疾風吹得臺上兩人都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只是個開始,那老虎看出來餓得狠了,氣勢驚人,一撲不至,落地之後第二撲緊跟著就會到來。

  更可怕的是,那機括一時未停,平臺還在繼續下沉。

  熊越一時面如死灰。

  被《伐木》激起的懊悔,即將葬身虎口的恐懼和這些天對文笙的恨意交雜於心,熊越兩眼赤紅,漸漸染上瘋狂之意,突然丟了琴起身,手在小腿旁邊一摸,摸出一把半尺長的尖刀來。

  這是他聽了鳳嵩川的話,提早知道要來虎嘯台賭命,為了預防萬一所做的準備。

  這把尖刀乃是殺人的利器,先前被他用布條纏了,綁在小腿上,此時正好拿出來拼命。

  「別彈了!」他嘶聲大叫,寒光一閃,揮刀向著文笙刺去。

  這一下,虎嘯台上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自楊昊御叫了那一聲「慢著」之後,眾人都在等他的吩咐,這時候卻聽他「哎呀」了一聲,道:「這姓熊的怎麼這麼輸不起?」

  文笙意識到要糟。熊越已經瘋了,處在虎嘯台這麼個特殊的環境,他這股瘋狂之意已經不是自己以一首《伐木》所能安撫得住。

  平臺之上只有這麼大的空間,身後便是虛空。雖說高不足丈,掉落下去摔不死人,可還有隻餓瘋了的老虎等著呢。此等情形,誰先落下,立刻就成了老虎的目標。

  可不躲。對方利器刺來,自己身上能稍做抵擋的就只有膝上的古琴。

  不,這張琴是師父所贈之物,文笙寧可拿血肉之軀去硬挨這一下,也不願它受到任何損傷。

  尖刀刺至,目標已經非常明確,刀鋒所向正是文笙的腹部和她膝上這張琴。

  這半天熊越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礙,但彈琴未成,加上一時一念,情緒大起大落。還是受到了反噬,此際他神智混沌,眼中所見,心中所想只有文笙和她的琴,他要將這一切統統摧毀。

  文笙眼見無可躲避,毫不猶豫抬起左手,淩空抓住了刀鋒。

  所幸揮刀的距離近,熊越又是個文弱書生,刀上的力道並不很大,可即便如此。文笙的手掌這一下也傷得不輕,鮮血很快沿著她的指縫、手腕汩汩蜿蜒而下,順著刀鋒「劈啪」滴落,如雨般灑落在琴弦上。

  熊越五官扭曲。面目猙獰,頻頻用力,想把文笙從平臺上推下去。

  若是尋常的女子,本就較男人力弱,手上又受了傷,這時候必定經受不住。好歹文笙跟著王昔在青泥山上勞作了一年,這一年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吃得飽,睡得香,心情舒暢,論力氣,早不是在離水時可比。

  文笙緊咬牙關,左臂運力,硬挨著巨痛撐住了,心中想的卻是:「老天保佑,可不要讓我這隻左手落下殘疾,否則以後都不能彈琴了,豈不遺憾。」

  刀鋒傷的雖然是她的手掌,但若是經脈斷了,手指曲張不靈活,彈琴勢必要受影響。

  文笙自以左手抓住了那刀,正彈著的《伐木》自然便停了,這會兒琴弦沾上了鮮血,她心疼自己的古琴,右手一撥,想將那血珠彈開,手觸到琴弦,心中猛然一動。

  她現在還有右手可用,空弦未必不成曲,《伐木》不成,《希聲譜》裡還有一段《行船》呢。

  她在長暉帶回來的那一曲,原本沒有名字,但因那支曲子中彷彿出現了河岸上縴夫拉船的號子聲,文笙便將其稱作《行船》。

  伐木丁丁,行船欸乃。

  她還曾以這兩個曲名為拜帖,求見過樂師穆同普。

  《行船》上來的一節,船行逆水,琴聲厚重,餘音嫋嫋,正是一段散音。

  此時刀鋒及身,文笙顧不得多想,右手試著撥動琴弦。

  文笙卻不知道,若說妙音八法展示的是達到極致的技巧,《希聲譜》則講究的是心性心態。

  它的每一篇都重意不重形,倒是文笙拜師之初,王昔便教導她的那一段「定一根弦為宮聲,不用管它是緊是慢,是清是濁,也不拘是正是外,五音十二律全出於自然,是謂左右逢源,調無不備,記住,能不能學好古琴,全在你的心」最為貼合它的宗旨。

  《伐木》說的是怡然山野間心無塵垢的大自在,而《行船》卻是人在逆境中所展現的力量和風骨。

  文笙此前對著《行船》感覺無處下手,那是未至絕境,無法體會。而此刻,她強忍著刀鋒加身的痛苦,只有右手可用,恰是真正觸碰到了這一曲的精髓所在。

  琴音渾厚,「嗡」,「嗡」,那是巨浪洶湧,不斷拍擊著船頭,騰沸澎湃,宛如蛟龍怒吼。

  「滴答」,那是文笙的鮮血滴落下來,碎濺在琴弦上。

  每一聲琴弦響過,熊越眼中的瘋狂之意便消散幾分,文笙覺著自他刀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弱。

  僵持中猛虎二度疾撲而至,這一次它躍得稍低了些,「吼」地一聲,後背重重撞在了平臺下方。

  二人所待的石板猛然一晃,自高處傳來零星幾聲驚呼,就在這驚呼聲中,樂師熊越仰面自虎嘯臺上跌了下去。

  人在半空,他已經暈厥過去,這一摔全無半點防護,成大字形「砰」的一聲落到地面。

  一道黃影疾撲而至,那猛虎直接落到了熊越身上,低頭張開了血盆大口。

  濃重的血腥氣隨之彌漫開來。

  文笙噁心欲吐。

  她距離太近了,哪怕不想看,那恐怖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還是映入了她的眼簾,這一刻不但眼睛裡看到,鼻子裡聞到,甚至耳朵裡也聽到。

  掉下去的時候熊越只是暈了過去,還有氣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被撕扯成碎片,連副完整的骸骨也留不下來。

  除了這個,文笙還聽到了自上面傳來的哄鬧聲。

  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被這一幕所刺激,文笙覺著有些暈眩。

  她高舉著左手,以右手在衣裳上迅速扯下塊衣襟來,咬牙將傷口緊緊纏住,不讓它再不停向外流血。

  文笙暗自發誓,不管如何,她都要想辦法活下去,活著從這虎嘯台離開。

  凡是今日在場的這些人,不管是鳳嵩川還是什麼潘先生,抑或是那大皇子楊昊御,這些以人命為兒戲,拿活人餵虎的畜生,有一個算一個,都將得到惡報。

  按照賭鬥的規矩,既是熊越敗了,葬身虎口,上面的人便應該開啟機關,將文笙拉上去。

  楊昊御低著頭看了半天,口裡「嘖嘖」兩聲,翻身躺回椅子上,有氣無力地道:「老鳳,差不多就行了吧,好男不和女鬥,再說這姓顧的小姑娘剛才彈得還挺好聽的。」

  鳳嵩川陰冷一笑:「殿下千萬別被她的外表迷惑,這賤人陰毒得很,殿下就算饒了她,她也不會因此感激。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楊昊御閉著眼睛彷彿睡去,過了一會兒才道:「隨便你吧。你什麼都好,就是這眥睚必報的勁兒,真是叫人受不了。趕緊弄完了,我還有事。」

  鳳嵩川得了這話,趕緊揮了下手,沖看著機關那人道:「放到底。我看她還有什麼辦法?」

  說完了他又轉回身,畢恭畢敬問楊昊御道:「大殿下有什麼煩心事,可需要鳳某幫忙?」

  楊昊御沒有作聲,停了半晌,鳳嵩川才見他將頭搖了搖,狀甚苦惱。

  機括「哢哢」連聲,文笙所待的虎嘯台不是在往上升起,而是緩緩落了下去,一直落到地面上,與那滿地血腥和正在進食的凶獸齊平。

  文笙不覺意外。

  上邊的那些權貴不會這麼輕易便放過自己,要活下去,只能靠她自己。

  左手掌心的刀傷很深,小指和無名指已經麻木,文笙試著活動了一下,拇指和食指尚可,中指屈伸困難,至於無名指,則是根本動彈不得。

  不要說彈琴,稍一用力,鮮血便滲出來,很快便將她包紮的布條浸透。

  文笙深吸了一口氣,掌心的劇痛給她彈琴帶來了許多不便,可也令她腦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楚。

  老虎還在撕咬著熊越的屍體,只希望這隻畜生填飽了肚子之後,能夠稍稍收斂凶性。

  這時候上面又響起一陣鑼聲。

  老虎抬起了腦袋,轉頭盯上了文笙。

  這畜生鬍鬚下巴上沾得到處是血,黃色的眼珠子幽幽泛著寒光。

  文笙將帶著傷的手放到了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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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3:45 PM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救星駕到

  相傳春秋時候,晉國的掌樂太師師曠琴藝超凡。

  當他彈起古琴,馬兒會停止吃草,仰起頭側耳傾聽;覓食的鳥兒會停止飛翔,翹首迷醉。

  有一次,晉平公在王宮裡款待衛靈公一行,命師曠彈琴。師曠彈《清徽》,不大會兒工夫就有十六隻玄鶴從南方冉冉飛來,延領而鳴,舒翼而舞。

  文笙此時彈這一曲,不要那猛虎為之陶醉,只盼著能安撫住它的凶性,叫它有得吃就得了,不要那麼貪心。

  文笙彈的是時下流行的《平安調》。

  「而今麗日明如洗,南陌暖雕鞍。舊賞園林,喜無風雨,春鳥報平安。」

  這首曲子曲調舒緩而柔和,常常在宴會上出現。

  叫人聽著,便不由地生出陽光普照安靜祥和之感。

  寄語平安,此時對文笙而言,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彩頭了。

  老虎眼神兇狠,透著攫取之意,似乎下一個瞬間便會撲上來,將文笙撕得粉碎。

  與此同時,文笙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還勉強能用一下指法,每一活動,傷口便鑽心地疼。

  坑底的氣氛叫人窒息。

  琴聲泠泠,如清泉一滴又一滴,滴落在這骯髒的塵埃裡,沖刷著遍地血污。

  兩下裡並沒有僵持太長時間,那隻老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竟似眯了眯眼,沒有撲上來,而是轉回身去,低下頭,繼續撕咬著獵物進食。

  文笙頓時生出一種快要虛脫的感覺。

  一方面是失血,另一方面,卻是生死一線所帶來的巨大壓力。

  她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老虎已經餓了兩天,只一個熊越不知夠不夠它填飽肚子的,就算暫時飽了,焉知它沒有儲備糧食的打算?

  冷汗自鬢角額邊滲出來,在額上細細的一層。內衣俱都濕噠噠黏在身上,文笙覺著很難受,不但是透不過氣來,她的左手也在漸漸失去知覺。但為了活著,她必須要堅持住,一直這麼彈下去。

  坑底這般情形,上面諸人看在眼中,莫不是驚詫萬分。

  很多人情不自禁生出一念:「怪不得鳳嵩川千方百計要整死這顧文笙。這等天分一旦進了玄音閣,加以時日必成心腹大患。」

  可現在人已經放到坑底了,老虎竟然不吃,這可怎麼辦好?

  楊昊御側過身,拿胳膊撐著腦袋:「老鳳,你看看,這老虎也知道憐香惜玉。你待如何?難不成咱們大家便這麼等著?」

  鳳嵩川獰笑道:「大殿下放心,我看她堅持不了多久了。再說老虎食人本是天性,殿下這隻虎更是兇猛,吃過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怎麼會對她例外。」

  說完了他搶步過去,抓起桌案上那對銅鑼,運力於臂,「咣咣」便是一通猛敲。

  他是習武的高手,內力驚人,這一通鑼聲傳出去老遠。

  眾人只覺著耳朵震得嗡嗡直響,楊昊御沒有防備,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笑駡了一句,拿手堵住了耳朵。

  長久已來。坑底那隻虎已經養成了習慣,這銅鑼聲對它而言相當於「開飯了」的呼喊,但叫眾人詫異的是,這通鑼傳到坑底。那老虎不知是吃飽了還是怎的,只是「吼吼」仰天咆哮了幾聲,竟然沒有挪窩。

  鳳嵩川見狀,差點氣歪了鼻子。

  他拋下銅鑼,悻悻地道:「等著吧,我看她能彈到什麼時候。」

  沒有人知道。左手受了傷的文笙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但她確實仍在彈,琴聲悠揚悅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這半天的時間,為了能安撫住那隻凶獸,她已經換了幾支琴曲,今世的,前生的,只要覺著可能有用,她便拿來一試。

  此時她正在彈的這一曲乃是前世的《鷗鷺忘機》。

  《鷗鷺忘機》這個典故出自《列子․黃帝篇》,說海上之人有好鷗鳥者,每天清早到海邊,都會有很多海鷗飛來和他一起玩耍,有一天,他的父親對他說:「我聽說海鷗都喜歡和你一起玩,你乘機捉幾隻回來,讓我也玩玩。」他答應了,第二天又來到海上,一心想捉海鷗,可是海鷗都只在高空盤旋,再也不肯落下來。

  這首古琴曲正是出自寓言的前半段,講的是當人沒有巧詐之心,與世無爭的時候,異類就會來親近。

  文笙這時候已經漸至強弩之末,她左手的手指越來越難以屈伸,只能勉強借助著腕力,以拇指來將就按弦取音,雖然盡了力,這一曲仍彈得時斷時續,琴音聽上去也生澀不准。

  但即使這樣,那隻老虎卻好似偏對這一曲情有獨鍾。

  這時候它已經將熊越啃食得差不多了,顯得有些睏頓,張嘴打了個哈欠,像一隻大貓一樣匍匐在了血泊裡,在琴曲中眼睛漸漸眯起,竟似是打起瞌睡來了。

  文笙微微放下心來。

  若是老虎睡著了,她便可以休息一下,緩解緊繃的心情,趁機看一看左手的傷勢。

  虎嘯臺上方看熱鬧的眾人早已經變得鴉雀無聲。

  這坑底的一人一獸怎麼看怎麼詭異。

  停了一會兒,楊昊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這個有意思啊,老鳳,你是不是看著本殿下心情不好,特意弄了這麼一齣想逗我開心?」

  邊上潘先生幾個也跟著湊趣笑了起來。

  鳳嵩川臉色鐵青。

  楊昊御待大夥都笑過了又道:「妄你這裡手段使盡,人家還活得好好的,還能不能成了?」

  鳳嵩川咬牙道:「有大殿下這話,自然是成的。」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機關旁邊,伸手扳動那機關,令虎嘯台再度上升。

  果然虎嘯台帶著文笙一動,老虎立刻睜開了眼睛。

  彈琴的人竟然要走,撲還是不撲?

  它的眼神似乎有些猶豫,慢騰騰站了起來。

  文笙自發覺這隻老虎喜歡聽《鷗鷺忘機》,便一直在彈這一首琴曲,如此熟能生巧,受傷的左手勉強能應付下來,再者她的消耗也少了不少。

  虎嘯台一開始上升,她心中便有所警覺。

  不行,不能上去。

  就算老虎能眼睜睜看著獵物飛走,上面的鳳嵩川那些人比之畜生更加不如,與其上去之後任人宰割,不如就在此處,等待救緩。

  只是一閃念間文笙便拿定了主意。

  虎嘯台剛剛離開地面不足三尺,上面的顧文笙便做了個叫所有人大為意外的舉動,她竟抱著琴一躍跳下了虎嘯台。

  老虎見狀「吼」了一聲,似是放下心來,復又趴回了原位。

  上面諸人面面相覷,這一下不好辦了,鳳嵩川若還想著立刻便取顧文笙的性命,只好自己坐著虎嘯台到坑底去動手了。

  可下面還有隻喜歡吃人的老虎呢。

  別看那大蟲現在懶洋洋跟隻大貓似的,先前可是吃過不少人,當然了,鳳嵩川是高手,打隻虎應該沒什麼問題,可這隻老虎是大殿下的心愛之物,總不能因為要置顧文笙於死地,便連大殿下的老虎也一起打死吧。

  鳳嵩川紅了眼睛,一時猶豫未決,楊昊御已經笑道:「好了。算了吧。大不了我這虎嘯台這兩天不開了,叫她陪著老虎在下面挨餓吧。」

  便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殿外匆匆回稟:「殿下,程國公來了!」

  咦,李承運來了?

  大廳內眾人面面相覷。

  不用問,肯定是為這顧文笙來的。

  鳳嵩川頓時黑了臉,望著坑下坐在白骨堆裡猶自彈琴的文笙面露殺機。

  可緊跟著,殿外又響起一聲通報:「殿下,程國公不聽攔阻,帶著人直接闖進來了。馬上即到,同行還有那姓雲的。」

  來不及了!

  在座的諸人望向了站在大坑旁邊的鳳嵩川,一時均生出此念來。

  果然,那人話音剛落,大門被「砰」地撞開,十幾個侍從當先闖入,往兩旁一分,現出中間的李承運來。

  李承運身後跟著雲鷺,以及程國公府的幾位門客。

  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楊昊御怔了怔,自椅子上站了起來,笑道:「表兄怎麼有暇過來了?」

  李承運穿了一件素白的袍子,渾身上下一點兒修飾都沒有,乍一看跟給誰帶了孝似的,神情憔悴,兩眼腥紅,進京只是盯著楊昊御看,並不說話。

  楊昊御心中有些發毛,道:「聽說表兄府上這兩天有點不方便,我們幾個湊在了一起玩,便沒有喊你。」

  「玩?」李承運澀聲重複。

  這時候大廳裡由於李承運一行闖進來的混亂過去,眾人清楚聽到了由坑底傳來的琴聲。

  雲鷺肩膀被砍了一刀,身上還帶著血跡,他自進門便神色緊張地東張西望,此時三兩步趕到了大坑前,往下一望,鬆了口氣,回頭道:「國公爺,顧姑娘在下面。」

  李承運沖他帶來的人喝道:「還不去把人救上來?」

  那十來個侍從都是他重金養在府中的武林高手,聽令蜂擁上前。

  鳳嵩川見狀「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國公爺好大的威風,大殿下的宅子說闖便闖,說搜便搜。也難怪,您是有名憐花惜玉的主兒,對您來說,那美貌的女子若是掉了根頭髮,簡直就是塌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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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3:50 PM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善後事宜

  鳳嵩川嘴上說得難聽,卻並未阻止李承運的侍從下去救人。

  很快就聽著坑底下地動山搖,老虎的怒吼聲、侍從們的呼喝聲響成一片。

  楊昊御沒有往下看,他知道憑這些人還不敢將自己的老虎怎麼樣,只是李承運的臉色太可怕了,這個表兄大了他十幾歲,因為長公主的關係,之前他和二弟楊昊儉都很想著拉攏李承運,李承運卻有自己的圈子,宴會遊樂從來不沾他們兄弟。

  沒想到只是因為個女人,就叫對方這麼大的反應。

  楊昊御不滿地撇了撇嘴:「表兄,你這是做什麼,我這裡又不是龍潭虎穴,老鳳和你那顧姑娘開個玩笑罷了,又沒真怎麼她。」

  一旁那潘先生會意,上前恭敬地道:「國公爺,顧姑娘和樂師熊越是自願上虎嘯台賭鬥的。他二人所立生死狀在這裡,國公爺要不要看看?」

  李承運將那兩張紙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抓在了手裡。

  這時候雲鷺的聲音自坑下傳上來:「國公爺,顧姑娘左手受了很重的傷,出了好多血。」

  樂師都很注意保護自己的雙手,尤其是彈琴的樂師,一旦手受了傷,很可能以後彈琴要受影響,就做不成樂師了。後果非常嚴重。

  所以雲鷺這一嗓子透著擔憂,語氣十分焦灼。

  鳳嵩川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口裡卻道:「哎呀,賭鬥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沒想到那熊越竟然身攜利刃,真是該死。要不然顧姑娘也不會自虎嘯臺上掉下去遇險。不過熊越已經葬身虎口了,沒辦法再行追究,國公爺您來得正好,快帶顧姑娘去看看傷吧,可別留下什麼殘疾。」

  李承運轉頭望向了鳳嵩川。

  明明是個文不成武不就,只靠父母蒙蔭的紈絝,不知為何。他此時的神情卻叫鳳嵩川自心底泛起一陣寒意來。

  這種異樣的感覺稍縱即逝,並沒有停留很長時間,因為幾位侍衛已護著文笙脫離了虎口,自虎嘯台下上來了。

  李承運將注意力轉到了文笙身上。將她由頭至腳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受傷的左手上多停留了一瞬,而後沉聲吩咐:「咱們走!」

  楊昊御叫道:「哎,表兄……」

  李承運大步走出門去,聞聲連頭也未回。

  文笙此時衣裳上蹭得到處是坑底的髒東西。更兼前襟斑斑血跡,看上去頗顯狼狽,但她神色平靜,眼神尤其明亮,透著暴風雨過後的幽深與淡漠。

  她就這樣望著鳳嵩川,看得他眼皮直跳,兩個人都知道事情並沒有完結,鳳嵩川冷笑:「顧姑娘真是好運氣。」

  文笙點了點頭,她也覺著今日自己僥倖未死,運氣不錯。口中淡淡回敬:「顧九受教了。」

  說完了這話,她以左臂抱著琴,拿完好的右手撣了撣外袍,往楊昊御那裡瞥了一眼,轉身跟上了李承運,幾個侍從隨後護送,一行人出了虎嘯台。

  李承運等人都是騎快馬來的,文笙手傷頗重,無法騎馬,出門之後。雲鷺要回去找中午他和文笙來時乘坐的那輛馬車,李承運道:「算了,大家將就一下趕緊回國公府,先找個太醫給她看看手。」

  雲鷺也知道這是大事。這時候也無法顧忌什麼男女之別,便由他護著文笙,兩人共乘一騎,跟隨著眾人直奔李承運的府邸。

  路上文笙先關心雲鷺的傷勢,又問他是怎麼找到的李承運。

  雲鷺傷在肩頭,早便包紮過了。這會兒已經止了血,這點傷對他這等江湖人而言實乃是家常便飯,比當日在青泥山上險死還生可輕得多了,所以他自己也沒怎麼在意。

  至於怎麼找來了李承運,那可著實不容易。

  雲鷺逃出去之後,深知文笙是生是死,全賴他能不能及時搬來救兵。至於找誰來救,他沒怎麼猶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承運。

  待他跌跌撞撞趕至程國公府,卻被府上侍從告之國公爺有令,閉門謝客,不管什麼人,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一概不見。

  時間緊迫,雲鷺沒想著再回將軍府找人商量,李承運不見客,他便繞著高牆,找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飛身進去,悄悄摸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裡的事雲鷺沒有細說,只是小聲告訴文笙麗姬昨天晚上出了意外,李承運心情十分糟糕,叫她待會兒說話的時候小心點,不要觸及對方的痛處。

  麗姬香消玉殞的消息文笙之前已經在鳳嵩川那裡聽說過了,那樣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說沒就沒了,著實叫人意外。

  而聽鳳嵩川的話中之意,麗姬竟是失蹤了好幾天之後為人所害,這對李承運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

  他在這等情況之下,知道自己有難,還能立刻飛馬來援,叫文笙覺著實是無以為報。

  離著國公府大門還有老遠,文笙就見巷口有不少面生的侍從在翹首張望,這些人神色透著緊張,一見李承運回來彷彿大大鬆了口氣,為首的叫了一聲:「國公爺回來了!」後頭有人趕著往府裡報信。

  李承運到了門口下馬,將韁繩一扔,眾人圍上來伺候。

  管事的稟報道:「國公爺,長公主有令,叫您一回來立刻去見她。」

  李承運「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大步往府裡走,口裡吩咐道:「你先把客人領到盛景軒,再把范太醫也請過去,給他們兩個都好生看一看。」因為長公主的身體不適,太醫范春翰這些日子便住在程國公府,隨叫隨到。

  管事的領命,回頭來給文笙和雲鷺帶路。

  盛景軒位於國公府前院,是李承運招待客人的地方,文笙一路進來,竟然沒有遇到多少下人侍者,說也奇怪,越是如此,越顯得府裡的氣氛透著緊張怪異。

  管事帶他們進了盛景軒落座,叫了個丫鬟過來服侍著文笙換了衣裳,又去找來了太醫。

  雲鷺的外傷果如他自己預計的,太醫也說沒什麼要緊,好好將養,按他的體質,有個十來天就不影響活動了。

  文笙的左手卻叫那位范太醫看過之後,皺起了眉頭。

  「無名指沒有感覺了?傷成這樣,有感覺就怪了,你該慶倖刀口偏了這麼毫釐,否則經脈一旦被割斷,其它三根手指就不是現在這般模樣了,以後你也就不用再摸琴了。我幫你縫合上藥,這十天半個月你先不要扯動它。」

  先前雲鷺因為聽到文笙還能彈琴,雖然擔憂,卻沒想到竟是傷得這般嚴重,聽了范春翰的話,連忙問道:「太醫,顧姑娘以後彈琴可會受影響?」

  范春翰道:「等看看恢復的情況再說。不是范某自吹,也是顧姑娘趕上了,大約連國公爺都不清楚,這等經脈傷,整個太醫院還屬范某最為拿手,若是連我都治不好,你們就只有去南崇找醫令燕白了。」

  雲鷺也聽說過神醫燕白的大名,聞言心中暗忖:「南崇距離奉京何止千里,不要說正打著仗,兩下乃是仇敵,就算那燕神醫肯治,也來不及了。」但聽這位范太醫說得如此有把握,還是稍稍放下心來。

  因為文笙以後還要彈琴,范春翰縫合刀口的時候要時時詢問文笙手上的感覺,不能用麻藥,文笙便咬牙忍著,待範春翰處理完了,她道:「我明日需得參加絲桐殿大比,還請范太醫想個辦法。」

  雲鷺「啊」了一聲,光顧著著急,他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文笙明早還需參加至關重要的最後一場考試,只有被老皇帝點中了前十甲,才有機會面聖進言,請他下旨,叫二皇子楊昊儉放人。

  范春翰臉色登時變得不怎麼好看,作為醫生,最不喜歡遇上的就是不知愛惜自己身體的病人。

  文笙繼而望著他認真地道:「請您多多費心,到時估計著還需彈琴。我也很怕這隻手因此廢了,以後都不能彈琴,但明日的考試對我非常重要,您都已同我講明白了,若有什麼後果,那也是我一意孤行之故。」

  范春翰聽她說得誠摯,這才稍稍緩和了神色,道:「那需得用些好藥,而且我也不敢擔保後果會如何。我得跟國公爺說一聲。」

  正好文笙也要找李承運說明天的事。

  三人一直從酉時等到了戌時,才等著李承運倒出空來。

  李承運面帶倦意自外邊進來,范春翰先跟他回稟了文笙的傷情,又說她執意明天要到絲桐殿彈琴,後果殊難預料,還望國公爺慎重考慮。

  范春翰也聽說了李承運在文笙身上下了重注的事,還以為這位顧姑娘是迫於國公爺的壓力,才冒著廢了左手和前程的風險,不得不下場考試。

  他和李承運說這些,是想勸李承運將目光放長遠,樂師何其珍貴,就算損失些錢財,也不要殺雞取卵嘛。

  李承運卻心知文笙一意要參加明日的大考,絕不是心疼他的錢,也不是為賭這口氣。

  先前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向自己討得一紙薦書,若說是想進玄音閣,她現在已經是甲等學徒了,這其中必有緣故。

  故而他聽完了范春翰的話,沒有再問文笙,徑直道:「隨她好了。你只管用心地治,來日若是她手殘了,那也是她自找的,需怪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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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3:55 PM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麗姬

  范春翰退下準備去了。

  李承運看了看文笙和雲鷺,站起身,對文笙道:「你跟我來!」

  說完了,他當先走了出去。

  文笙只好面帶歉意地看了雲鷺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雲鷺被一個人丟在了盛景軒。

  路上李承運一直沒有再開口,在前面大步而行。

  文笙跟著走了一段,便意識到他這是要去哪裡。

  李承運去的正是上次她拿薦書時到過的小跨院,麗姬的住處。

  園子裡很安靜,滿地落花,枝頭再不見喧鬧,恍惚間好似短短數日姹紫嫣紅開遍,大好春光匆匆耗盡,又恢復到了隆冬時分。

  屋門大敞著,門口原本掛鳥籠子的屋簷下,掛了一對白紙燈籠。

  屋子裡已經佈置成了靈堂,看得出李承運並不打算大肆宣揚,喪事極力從儉,守靈的也只有兩個小丫鬟,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兩個小丫鬟極有眼色,見李承運帶著文笙進來,趕緊過來磕了頭,然後退了出去。

  李承運走到那棺槨前,伸手摸了摸外邊的楠木,低頭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帶你來送送麗姬。你還不知道她出事了吧?之前她待在這府裡,也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寂寞得很,你是少有幾個見過她真容的人。」

  文笙默默上前上香行禮,她一隻手不方便,李承運轉過身來幫忙,待禮數周全了,文笙方道:「國公爺,今天下午在虎嘯台,我便聽鳳嵩川說了。只是怕你難過,沒敢提起。」

  李承運「哼」了一聲:「昨晚出的事,今天他們便知道了,消息倒是靈通。姓鳳的怎麼說?」

  當時鳳嵩川根本就未打算著叫文笙活著自虎嘯台離開,說起李承運,毫無顧忌。語氣中透著幸災樂禍。

  文笙無需添油加醋,只是實話實說便叫李承運目露殺機。

  「鳳嵩川,且叫他囂張幾日,我絕饒不了他。」

  文笙也是這般想的。

  她與鳳嵩川深仇已結。而且此人心胸狹隘,眥睚必報,這一次的教訓已經夠深刻得了,就算她再是小心,又哪有千日防賊的。放任不理,早晚必成大禍。

  只是眼下有一件更迫切的大事,便是明天的絲桐殿大考,文笙打算待她將二老自建昭帝那裡要出來,便著手收拾鳳嵩川。

  「國公爺,麗姬姑娘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事?」

  她聽鳳嵩川說麗姬其實已經失蹤好幾天了,想來前段時間她來求見,李承運一直不在家,正是在忙這件事情。

  李承運神色黯然。抬手將棺材的上蓋慢慢推開,低頭看著棺槨中麗姬的屍身,聲音沙啞:「是我對不住她。」

  文笙驚詫地抬起頭,就聽他道:「前幾天我娘偶感不適,她年紀大了難免多慮多思,一點小毛病便認為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她覺著我太過寵愛麗姬,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在麗姬身上栽跟頭,趁著我侍疾的工夫。提出來要我把麗姬送人。她說的次數一多,我也擔心有人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對麗姬不利,便命手下悄悄將麗姬先送到西山別院去。」

  那天文笙在孤雲坊,見到李承運的侍從去下注。正是李承運在家侍疾,被長公主這要求鬧得焦頭爛額之時。

  李承運拗不過老娘,只好將麗姬送走。

  程國公府家大業大,在西山除了送給文笙的那座馬場,還有一大片別院。

  李承運派手下將麗姬送去別院,誰料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劫道。對方人多,又有高手,程國公府這邊全無防備,竟被他們將麗姬給搶了去。

  李承運聽到回報之後又驚又怒,親自帶著家裡的眾多護衛出去尋找,竟是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未查到。

  昨夜他在家裡正心急如焚,卻有一輛前面無人的單駕馬車橫衝直撞向著國公府門口而來。

  侍衛上前攔下,撩開車簾一看,發現車裡躺著一具屍體,正是麗姬。

  麗姬僅著褻衣,面目全非,滿身滿臉都是血污,死狀頗慘,李承運找了仵作來看,說是身上多處骨頭粉碎,致命傷是在頭部,估計應該是從高處掉下來摔死的。

  將麗姬送回來那人還在馬車裡留了封書信,字跡頗為淩亂,信上寫道他乃是江湖中人,在青雲大街為某位大人物看家護院,這位大人物面上道貌岸然受人尊崇,背地裡卻草菅人命無惡不作,這位姑娘便是被他掠到了家中。那大人物垂涎佳人美貌,欲行逼姦之事,孰料美人烈性,竟自高樓之上一躍跳下,當場便摔得香消玉殞。他受命毀屍滅跡,本想將人好好葬了聊表敬意,卻無意間聽說此女出自國公府,索性找了輛車把人給國公爺送回來,至於他本人,做了這件大事之後唯恐遭人報復,已經遠走高飛離開了京城,國公爺就不用找了。

  先不說這報信之人是什麼居心,李承運看信之後既痛又悔,更兼萌生了深深的恨意。

  在青雲大街置下外宅的權貴雖多,能稱得上大人物,又敢如此膽大妄為的,據李承運所知並沒有幾個。首當其衝懷疑的對象便是大皇子楊昊御。

  這時候長公主也得了信,生怕兒子一怒之下出去闖禍,下令府門緊閉,外人一概不見,叫侍從們看住國公爺,不許他出去。

  李承運活到快四十歲,雖然家中妻妾不少,可還從未對哪個女人像對麗姬這麼上心,兩人正情濃的時候,麗姬因他之故為人所劫,為保清白憤而墜樓,這對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李承運打擊可想而知,他在家中正像困獸一樣咬牙切齒地磨爪子,恰逢雲鷺來求救,李承運一聽又是楊昊御,一股火頂上來,哪裡還忍得住。

  倒是騎馬趕去救人的路上,被風一吹,李承運稍稍冷靜下來,知道眼下別說沒有證據,就算那人說的是真的,麗姬的死擺到桌面上來,也奈何不了楊昊御。

  一個女子,跟著他沒名沒份的,甚至擔了狐媚的名聲,不說旁的,就是他皇帝舅舅知道了,也頂多把楊昊御臭駡一頓,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他的女人難道就白死了不成?

  所以李承運看到楊昊御的時候,心裡就跟油煎了似的,但他愣是忍住了,隻字未提麗姬的事。

  文笙上前,棺槨裡躺著的麗姬已經好好收拾過了,臉色青白,五官有些走型,但仍然看得出生前是個美貌的姑娘。

  她穿著一身大紅衣裳,身上還綴了許多金鈴,看到這打扮,文笙便想起了那日她在孤雲坊脫了鞋子跳舞的模樣。

  文笙悄悄抬眼去看李承運,只見他眉頭緊皺,久久凝望著麗姬的遺容,臉上神情凝重,文笙覺著李承運此刻的心情很好猜度,大約不是痛惜難過便是憤恨自責,但當務之急,是要確定真正的仇人,不要被有心人所利用。

  麗姬的屍體是在昨天晚上被送回來的,那時候她剛死不久,那麼說她被迫墜樓的時間就應該是昨天的傍晚到夜裡。

  而文笙今日遇險的地方,正是在青雲大街。

  麗姬是在楊昊御的那棟宅子裡出的事嗎?

  文笙仔細回憶了一下今日所見,那宅子裡確實有好幾座高樓。

  想到這裡,文笙心裡突然一動,想起今天中午她和雲鷺路過後花園,曾經遇見過三個歌姬。

  當時那三個歌姬嬉鬧間說了什麼?

  「你這小妮子,再拿我和香羅尋開心,我倆便將你衣裳扒了,從樓上丟下去。」

  這本是句輕浮的玩笑話,現在再想想,其中卻好像意有所指。

  如果說這還是碰巧了,那另外一個歌姬的反應就更耐人尋味了,她聞言嗔怪道:「你怎麼拿這等事開玩笑,我到現在想起來腿還是軟的。」

  文笙自忖不管耳音記性都非常好,絕不會弄錯。

  這麼說麗姬墜樓,那幾個女子都在旁親眼目睹了。

  麗姬若是楊昊御所害,李承運又會作何選擇?

  雖然李承運和兩位皇子表弟素來不親近,但終是有這麼一層親戚關係在,而大梁的天下,說到底是建昭帝父子的。

  李承運會轉而支持二皇子楊昊儉爭取儲位嗎?

  文笙不慣隱瞞和算計,她決定把所有的事情攤開來,統統擺到李承運眼前,叫他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那幾個歌姬的話,二皇子抓了樂師偷偷研究《希聲譜》的事,她參加此次玄音閣選拔的目的,以及她明日的打算等等,文笙抓住機會,對李承運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

  「所以你才寧可冒著以後都不能彈琴的風險,一定要參加明日的絲桐殿大比?」李承運問。

  「不錯,請國公爺成全。」

  「好,那你就去吧。明日本國公與你一起到場,為你站腳助威。」

  文笙目光晶亮:「必不負國公爺信重。只是國公爺,如此一來,我怕連累得您連二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呵呵,那又如何?」李承運的笑容看上去說不出的苦澀,「麗姬遇劫的經過如此蹊蹺,她死了之後,又把人給我送回來,還生怕我不知道是楊昊御做的,特意留了封書信,若說這裡面沒有楊昊儉的手筆,誰會相信?我這位表弟,把旁人都當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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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01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章 「對樂」

  「也許他也知道瞞不過去,只是覺著國公爺您旁無選擇吧。」

  若說依楊昊儉的為人,會做出這等事來,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就算他身邊死了個解俊郎,為他出謀劃策充當智囊的人也絕不會少了。

  叫文笙沒有想到的卻是李承運的反應。

  李承運不但想明白了,看這樣子,對兩個皇子表弟都是深惡痛絕,誰也不買帳,難不成要從此做個孤臣?

  建昭帝已經老邁,不知還有幾年好活。

  到時候那哥倆不管哪個繼位,李承運怕是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他這種態度,也恰是文笙最為欣賞的。

  人生於世,短短幾十春秋,若還要瞻前顧後,為權勢所迫,憋屈地活著,有冤不能訴,有仇不能報,那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她沒有勸李承運三思,只是道:「顧九之前蒙國公爺多方關照,此番又救我脫離虎口,國公爺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但憑驅馳。」

  文笙還記著當日為求一紙薦書,她和李承運所立的那君子約定,雖然她早在直入甲等的時候便扣開了玄音閣的大門,門客一說自然作廢,但士為知己者死,來日李承運有難,她絕無可能袖手旁觀。對文笙而言,諾不輕許,「但憑驅馳」四字也表明了她對李承運的投效之意。

  李承運聽明白了文笙的意思。

  但他只是眼望棺槨中的麗姬苦笑了一下:「那時我說叫你來做門客,是想著有個人能陪著麗姬說說話,叫她不那麼寂寞。現在麼,」他搖了搖頭,「這國公府裡為我效力的人還少嗎?你只管好好治傷,安心考試去吧。」

  范春翰為叫文笙能彈琴,給她精心調配了傷藥,重新包紮的傷處,方便手指屈伸的同時,又有所限制。免得文笙哪一下用力過猛,再度傷到經脈。

  他叮囑文笙彈琴的時候左手不要太用力,手指活動的幅度不要太大,彈琴時間不要太長。

  這三個「不要」。文笙雖然應下了,卻心知到時不一定做得到。

  這最後一場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盡力而為。

  第二天一大早,玄音閣大街便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這其中有應考者的親朋好友,更多的卻是看熱鬧的。等著建昭帝欽點十甲尤其是前三甲的名單揭曉,押中了的好直接去孤雲坊和奉京各地大大小小的賭局排隊領銀子。

  這般喧鬧中,文笙跟著李承運的車駕到場,老遠就被發現。

  因為文笙是女子,押她前三甲的人不多,但她連續幾場表現出色,再加上譚瑤華的大力褒獎,卻是十甲局的大熱門。

  於是這一路文笙竟然聽見不少人在高喊她的名字,給她加油鼓勁。

  到了玄音閣的大門口,文笙自車內下來。李承運同她一起往裡走,道:「他們若是知道你手傷成這樣,不定多麼懊惱。」

  文笙早上起來試驗過了,范春翰不愧是太醫,手藝很好,就連昨天幾乎沒了感覺的無名指都能勉強屈伸,做出簡單的指法來。

  只是都說十指連心,她左手每在琴弦上輕輕一動,就牽扯著掌心的傷處疼痛非常,時間稍稍一長。整條左臂的經脈都跟著酸痛起來,需要她以極大的毅力才能像平常那樣完整彈上一曲。

  不過文笙並不在乎,只要還能彈琴,她就很滿足了。

  她學的又不是妙音八法。就算左手從此變得不夠靈活,也不見得就做不成樂師。

  所以聽了李承運這話,她淡淡一笑,道:「我不會叫他們懊惱的,待會兒我肯定會盡全力一搏。等結果出來,他們會慶倖投錢在我身上。只是國公爺押的是狀元。我怕力所不及。」

  只文笙知道的,李承運便先後在她身上押了一萬六千兩銀子。

  絲桐殿就在前面了,兩人需得分開,李承運這時候方道:「你盡力而為就可以了,實在不行,還有我呢,我可以幫你向聖上進言。」

  文笙承情:「多謝國公爺。」

  今日是大比的最後一天,基本上能脫得了身的權貴大臣盡數到場觀看。

  等建昭帝帶著兩個兒子在譚老國師等人的陪同下到來時,文笙發現今天人還真是齊啊。

  楊昊御、楊昊儉、李承運以及鳳嵩川,除了譚瑤華沒來,其他有恩的有仇的全都在場,這等一會兒自己向建昭帝告御狀,不知會多麼熱鬧。

  甲等學徒統共一百二十人,經過這幾天,相互間都混了個面熟,文笙傷了手,包紮得嚴嚴實實,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這一異常,大家頻頻往文笙這邊看,就連站得頗遠的鐘天政都注意到了,目露詫異,望了文笙一眼。

  今天的考題名曰「對樂」。

  竟是由譚老國師和他的兩個兒子親自出馬。

  學徒們有幸聆聽到傳說中妙音八法的最高境界,而這三位大梁最頂尖的樂師也將傾聽學徒們的演奏,並根據眾人的表現,確定今日的成績。

  說白了,就是譚家父子要為建昭帝的欽點做最後篩選。

  這些年,隨著老國師年紀越來越大,在家裡頤養天年,很少出來走動,眾人已經很難再聽到他親自撫琴了。

  現在聽說他要露一手,非但是這些還未進到玄音閣的學徒,就連在場的樂師們也都是神情激動,不能自已。

  玄音閣的老樂師親自服侍,為譚夢州安好了桌椅,擺上古琴。

  當譚夢州由兩個兒子陪著自絲桐殿裡出來,全場鴉雀無聲。

  他坐下來,絲桐殿前幾百號人更是連個大聲喘氣的都沒有。

  老人家望著眾人笑了笑,沒有說話,低下頭去起手開始彈琴。

  琴聲響起,「錚」的一聲,文笙心弦便隨之一顫。

  她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本來當她聽說譚老國師要親自演示妙音八法,只是想著,便知那指法該是何等華麗,正好她離著又不遠,還想著仔細觀察一下,誰知道譚老國師才剛一起手,她眼前便出現了幻覺。

  絲桐大殿陡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萬仞高山,雲霧迷離,其下有溝澗深不見底。

  而在最高峰上,矗立著一座金頂大殿。

  那是樂師技藝的巔峰,無數人為了觸碰到它傾盡一生,卻因為種種原因最終倒在了中途山道上。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文笙站在那裡,眼前幻象連連。

  直到譚老國師的琴聲結束好一會兒了,絲桐殿前仍然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文笙回過神來,但見左右的人都跟自己差不多,一個個心神恍惚,悵然若失。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妙音八法。

  不要說文笙,場上所有的樂師看著都對之毫無抵抗之力。

  譚老國師彈完琴,沒有起身,兩個兒子隨侍左右。

  而在譚老國師的身前丈許,添了一桌一椅。

  按照考試的要求,學徒們要依次坐過去演奏,什麼曲子隨意,只是要體現對剛才這一曲的理解。

  演奏完了,會由老國師的某一個兒子當面指點兩句,直接給出成績。

  眾目睽睽之下,幾百雙眼睛牢牢盯著,其中有一雙還屬於譚老國師,上前考試的人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因為人多,考試進行得很快,只是半個時辰,就有三四十人拿到了成績,這一場的優等要明顯多過前兩場,排在文笙前頭的項嘉榮和楊蘭逸全都拿到了優等。

  項嘉榮拿到優等的時候,人群有輕微的騷動,第一個連續三天都拿到優等的人出現了。

  看得出來,譚老國師的次子譚睿德很喜歡他,公佈成績的時候著意多勉勵了幾句。

  很快輪到文笙上場。

  她抱著琴過去,恭敬施過禮,譚睿德看到了她的左手,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手怎麼了?」

  文笙答道:「昨天出了點意外,不巧受了傷。」文笙由第一天的考試知道此時同她說話的是譚瑤華的父親,語氣不由地格外尊敬。

  這時候譚老國師開口了:「還能彈琴嗎?」

  「回國師,能。」文笙回答得十分堅定。

  「那就開始吧。」

  文笙放好琴,坐下來,定了定神。

  她其實還沒有想好眼下這一曲應該怎麼彈。

  但既然說是隨意發揮,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左手?

  文笙決定還是彈一段散音。

  她彈高山厚土,大殿煌煌。

  琴出於心,雖然只有寥寥七弦,文笙右手的指法也沒有什麼花巧,但絲桐殿前餘音嫋嫋,這一段琴曲,因為昨日她感悟了《行船》的關係,聽上去隱隱帶著些許特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但這一絲不同若不是凝神傾聽仔細辨別的話,又很難察覺。眾人只見文笙因為左手受傷,當著譚老國師的面,單以右手撫了一段琴曲。

  這最後一場大考,她準備只靠著一隻手來和大家一較短長麼?

  文笙彈完了,譚老國師的兩個兒子竟是相互看了一眼,沒有當即做出評價。

  隔了一會兒,譚老國師開口道:「睿博,睿德,你倆不打算說點什麼了?」

  譚睿博回道:「不瞞爹您說,兒子很想再聽她彈一次,否則這會兒不知該給她個優等,還是直接給個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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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09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奉旨較量

  參加大考的學徒們聽了這話,顧不得再保持肅靜,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是什麼情況?優等和差等相差可太大了,這顧文笙怎麼可能兩者皆可呢?

  她若是再拿一個優等,可就是連著三天都是優等了,若是只拿個差等,成績一落千丈,也就意味著退出了前十甲的角逐,譚大先生真是會吊人胃口,究竟如何您倒是給個准話啊。

  譚老國師笑了:「我看他們都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詳細說一說吧。」

  譚睿博應了聲「是」,這才解釋:「她因為左手不便,這才彈了一段散音。絲桐殿大考,由聖上親自坐鎮,這是眼下最大的大事,既然有志成為樂師,不管遇到什麼意外,都不該叫自己的手受傷。若換作是我,哪怕毀掉容貌,瞎了雙眼,也不敢叫自己傷到手。這是其一,再者,這一段散音與妙音八法的要旨並不吻合,甚至有南轅北轍之意。所以我很想直接給她判個差等,以示懲戒。」

  譚老國師「嗯」了一聲。

  眾人見文笙起立,抱著琴神態恭謹,對譚睿博這番話毫無辯駁之意,盡皆暗忖:「此女真沉得住氣啊。」

  文笙卻知道譚睿博作為主考官之一,說出這番話必然還有下文。

  果然,譚睿博頓了頓,又道:「可是我又覺著這段琴曲並不尋常。其中似乎蘊含著一些玄妙的樂義,它們在琴曲中若隱若現,難以觸摸,我想再仔細聽一聽。」

  譚睿博這話叫一眾參加大考的學徒騷動更甚。

  譚老國師微微點了點頭,他見二兒子譚睿德沒什麼要補充的,方道:「若是小五在這裡,他便不會有這等猶豫。」

  說了這話,他和顏悅色地示意文笙歸列:「記入優等。」

  譚老國師親自發話,文笙這優等自是板上釘釘,名至實歸。

  而且看起來他父子三人對文笙這一隻手彈出來的琴曲評價都頗高。一連三個優等,這等成績叫一同參加大比的很多人又羨又妒。

  文笙施禮退回隊伍當中,考試繼續進行。

  文笙暗暗慶倖。今天這場大比若是可以不用左手,那自是再好不過。

  不久之後便輪到鐘天政上場。

  他這一次倒是規規矩矩地坐下來。當著譚老國師吹了一段簫。

  待他吹完,偌大的絲桐殿前一時竟然鴉雀無聲。

  鐘天政的簫聲與前幾日相比有了不小的變化,旋律更加婉轉多變,其中好似多了一種不同尋常的韻味,引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譚家兩兄弟面露驚詫之色,連譚老國師看著都有些意外。

  隔了一會兒,譚睿博才問:「你以前可曾學過妙音八法?」

  「回譚大先生,學生並沒有學過。」

  「我想也是。可怕的悟性啊。」譚睿博感歎了一句,直接給了鐘天政一個優等。

  妙音八法是目前樂師們所掌握最高深的法門,玄音閣裡就有不少樂師潛心學習了很多年,仍然困在前三重,他們也曾有機緣聽到譚老國師彈琴,卻從來沒有哪個人像鐘天政這樣,連法門訣竅都不知道。就隱約窺到了門徑。

  聽鐘天政適才的簫聲,同真正的樂師已經相差無幾。

  考試雖然進行得很快,這一百二十名甲等學徒全部考完也用了兩個多時辰。

  天將正午,絲桐殿內傳出來建昭帝的旨意,考試暫停一個時辰,叫大家休息吃飯。

  而建昭帝父子和伴駕的文武大臣們則留在大殿內用膳,今日宮裡的御膳房和玄音閣這邊早有準備,酒菜流水般送上來。

  建昭帝由兩個兒子陪著,又特意把譚老國師和李承運都叫到他這一桌,道:「御醫不讓朕飲酒。國師那裡也是一樣,你們兄弟三個多喝兩杯。」

  李承運沉聲道:「是。」坐下來也不先吃點東西墊墊,拿起面前的酒杯,仰面一飲而盡。而後自己又將空杯子斟滿。

  建昭帝見狀掃了兩個兒子一眼。

  二皇子楊昊儉賠笑道:「表兄真是好酒量。來,大哥,咱們也把這杯酒乾了。」

  楊昊御應聲,兄弟兩個把酒喝了。

  李承運沒什麼反應,面無表情吃了兩口菜,復又拿起杯來。這一次倒是沖兩位皇子舉了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手腕沖外,向著那兩人亮了一下杯底。

  兩位皇子只好又滿飲了一杯。

  李承運將空杯子往桌案上一放,招呼一旁的侍者:「給我和兩位殿下換大杯來。」

  楊昊御酒量淺,聞言登時嚇得臉色發白:「表兄,還是不要了吧,當著這麼多人,喝醉了失儀不好看,再說待會兒父皇還要欽點前十甲,你難道不想看看熱鬧?」

  建昭帝望著他們三個,好似全未發覺三人之間的風起雲湧,笑對譚老國師道:「承運性子直爽,酒量也大,這點倒像朕年輕的時候。」

  譚老國師笑眯眯地附和道:「萬歲說的是。老古語說『外甥像舅』,這都是有數的。」

  一頓飯下來,李承運酒意微醺,楊昊儉滿面通紅,楊昊御最為不濟,被李承運和弟弟聯手灌得兩眼發直。

  建昭帝看大兒子腳步踉蹌,話都快說不清楚了,笑駡了一句,吩咐來人將他送去休息。

  李承運帶了一兩分的醉意,臉色倒不像先前那麼緊繃著了,和楊昊儉陪在建昭帝左右,間或著也能說上幾句笑話。

  建昭帝用完了午膳,又稍稍休息一陣,叫譚老國師去安排接下來的大比,他站起身。

  李承運和楊昊儉一起來扶,建昭帝就著李承運的手站穩了,往殿上正中的座位走去,臨坐下的時候還在他胳膊上就勢拍了兩下。

  這一幕,叫與延國公等人坐在一處的鳳嵩川微微變了臉色。

  一連三日大比成績都是優等的學徒只有六個人。

  按說這六人都應該被點為前十甲,但既是建昭帝欽點,總要給他做決定的餘地,譚老國師得建昭帝首肯,將成績在兩次優等往上的二十三人全都挑了出來,此次大比的三甲、十甲都將在這些人中產生。

  接下來的比試將在絲桐殿內當著御前進行。

  比試的題目是建昭帝定的。

  他命全優的六人出列,其他的人若想爭先,可在這六人中間選擇一人挑戰。

  建昭帝也學過琴,雖然最終沒有成為樂師,樂師的道道他心裡卻很明白,題目也是他這幾日挖空心思想出來的,自覺十分合適。

  七情當中最易用音律來表達的莫過於悲和喜,他這題目便是叫比試的兩個人以拋擲銅錢來決定哪一方發悲聲,哪一方發喜聲,兩人一起演奏,相互影響,看最後是哪一方占到上風。

  文笙原以為自己傷了手,又是女子,必定有人不服,來挑戰自己的人怕是很多,結果不然。

  其餘那十來個人多是繞開了鐘天政和她,就連挑戰項嘉榮的人都不少,最終只有楊蘭逸一個人不怕死地選了鐘天政,而選她的竟是一個都沒有。

  其實這很好理解,入選甲等的一百二十人只有文笙一個女子,坊間都傳她背景深厚,得到了程國公和譚五公子的鼎力支持。

  就算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文笙的琴聲也顯得高深莫測,她連正經的樂師都淘汰了,眾人對於戰勝她實在是半點把握也沒有。

  再者御前較量,一舉一動都會落入建昭帝和譚老國師眼中,挑戰個女子本已是勝之不武,偏她還受著傷,輸了丟人,贏了難免會給大人物以趁人之危撿軟柿子捏的印象。

  所以綜上幾點,傻子才會選了文笙來挑戰呢。

  文笙就站在一旁,看別人兩兩相鬥,爭得不亦樂乎。

  那楊蘭逸對上鐘天政,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很快敗下陣來。

  項嘉榮也是連勝了幾場。

  到後來,出來挑戰的一一都比試完了,建昭帝歪著身子,同一旁的譚老國師商量了兩句,突然點了項嘉榮和鐘天政:「你們兩個來上一場。」

  眾人見狀盡皆神情凜然,兩個狀元的大熱門奉旨較量,這看上去像是建昭帝想要據此來確定頭名的人選。

  鐘天政和項嘉榮聽命上前。

  建昭帝已然發現了,他二人的樂器都是洞簫,忍不住沖譚老國師笑道:「國師猜猜他們兩個誰會獲勝?」

  譚老國師心裡屬意鐘天政,面上卻不說破,道:「兩個都是好苗子,且看誰發揮得出色吧。」

  建昭帝點了點頭,示意內侍代拋銅錢,又道:「他們兩支洞簫較量,朕看選到『悲』的一方要占大便宜,不如這樣,若是相持不下,那就算『悲』的一方輸了。」

  譚老國師對建昭帝這說法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他沒有辯駁,只沖著上座微一躬身,道:「陛下聖明。」

  此時結果出來,項嘉榮拿以的是「悲」,鐘天政拿到的是「喜」。

  對戰項嘉榮,鐘天政舉止頗為從容,文笙在旁看著,甚至有一種感覺,他根本未曾將這對手放在心上。

  兩人分立殿下,一起吹響了洞簫。

  項嘉榮的簫聲搶先出來,如江南的細雨,明麗秀雅,婉轉而又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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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17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逍遙遊

  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是什麼?

  每個人的想法大約都不一樣。

  項嘉榮的簫聲乾淨、傷感,還帶著一點點脆弱。

  彩雲易散,美夢易碎。

  所有的歡樂都像氣泡一樣,轉瞬即逝。

  任你為了生活辛苦奔波,為了權勢汲汲營營,不管你是天之驕子還是王侯將相,有一件事對大家是絕對公平的,每個人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死亡。

  這簫聲似是訴盡了你能想到的一切淒苦。

  生離、死別、失敗,以及深深的絕望。

  旋律聽上去柔美哀怨,卻又帶著謎一樣的空虛,叫人生出一種沒著沒落的不安來。

  只聽這段簫曲,項嘉榮距離真正的樂師,亦不過相差一步之遙。

  這時候,鐘天政的簫聲加入。

  他沒有去和項嘉榮糾纏這悲與喜的思辨,上來便是以技巧以節奏將對方營造出來的意境打破。

  鐘天政的這段簫曲節奏很快,轉折很多,曲調的起伏變化活潑如一陣「劈啪」疾雨。

  文笙在他的簫聲中感覺不到多麼歡樂的情緒,但他卻用技巧補足了,聽他的簫聲,只覺著生活是如此地繁忙,人們為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而四處奔走,沒有空閒去傷春悲秋。

  他這麼靠著技法以快打慢,硬生生割裂著項嘉榮的簫聲,令那些悲傷的情緒變得支離破碎,詭異地,在這種淩亂中卻生出一滑稽詼諧之感,叫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只是這麼聽著,文笙便輕易判斷出來,這一場比試毫無疑問是鐘天政贏了。

  他以豐富的技巧,克制住了項嘉榮。

  鐘天政走的正是譚老國師的路子,他太適合學習妙音八法了,甚至自己就觸類旁通,一旦他拿到真正的秘法。必定如虎添翼,實力會有一個巨大的提升。

  項嘉榮仍在堅持。

  鐘天政的簫聲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干擾。

  不知道為什麼,項嘉榮甚至覺著這種干擾比昨日玄音閣那位真正的樂師來得還要厲害。

  他的心「砰砰」跳得甚疾,胸口有些煩悶。直到後來,他再也堅持不住,猛地挪開了洞簫,彎下腰去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鐘天政停下了簫聲。

  勝負一目了然。

  這種反噬,不但是由於項嘉榮情緒過於飽滿。結果無法施展淤積在心裡,更是因為鐘天政已經有了樂師的手段。

  一眾學徒望向鐘天政的目光,情不自禁帶上了欽佩之意。

  狀元,大概就是此人了吧。

  文笙一直沒有人來挑戰,這會兒對於自己能排在個什麼位置也有些不確定,她甚至想若是建昭帝這會兒宣佈鐘天政為狀元,那就意味著大比結束,她再不進言,估計著就需隨著眾人退出絲桐殿,從而錯失這麼好的機會。

  文笙悄悄地往李承運望去。

  李承運若有所覺。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便在此時,建昭帝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文笙身上,他道:「這裡還有一個人,你們大家都畏懼她的實力,不敢向她發起挑戰麼?來,你們兩個比上一場,叫朕瞧一瞧她是不是真的這麼厲害。」

  他說話的語氣頗為和藹,所指兩人正是文笙和鐘天政。

  一旁的鳳嵩川聞言臉色微變,依他對建昭帝這麼多年的瞭解,老皇帝突然說出這話來。明顯流露出了抬舉之意。表示他不但沒有瞧著這眾學徒中唯一的女子不順眼,甚至還頗為欣賞。

  這怎麼可能?

  莫非是李承運向老皇帝說了什麼?

  大皇子下去休息了,二皇子面色紅潤,帶著明顯的酒意。這會兒是李承運站在建昭帝的身旁服侍,他臉上雖然鮮少歡容,動作上卻透著親近。

  文笙奉命出列。

  建昭帝注意到了她受傷的左手,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詢問。

  內侍拋出銅錢,那枚銅錢劃出晶亮的弧度。掉落下來,在大殿的青磚上發出一聲脆響,震了幾震,靜止不動。

  這一次鐘天政是「悲」,而文笙是「喜」。

  初看起來,兩個人都分到了自己擅長的,這結果應該是皆大歡喜,其實不然。

  鐘天政已經顯露了他在「喜」上的實力,若這一場他仍是吹「喜」,文笙便是有備而戰,相當於占了大便宜。

  而且依文笙此時的狀況,表達喜悅也有著很大的困難。

  因為音樂不管旋律如何千變萬化,細微處又有什麼樣的創新發展,從節奏上講,其實只有四種,即輕而快,重而快,輕而慢,重而慢。大原則也是一定的,輕而快表示快樂歡欣,重而快表示興奮勇敢,輕而慢表示和緩閒適,重而慢表示莊重嚴肅。

  音律是與心靈相通的,人在快樂的時候會笑,會血流加快,舉止輕盈。

  所以喜悅這種情緒不管怎麼表達,節奏都必定是快的。

  而一支琴曲節奏要快起來,左手的指法必是重中之重。

  不但要頻繁地完成吟猱綽注、上下進複這些基本指法,還要摻雜著撞逗等諸般技法為裝飾,出指要靈動,過弦要乾淨,才能使得琴曲聽上去不至失了韻味。

  文笙複雜的指法雖然沒有過多涉獵,但這些最基本的卻下過苦功,頗得微、妙、圓、通之精髓,若是左手沒有受傷,來上一段自然不在話下。

  文笙意識到自己的左手即將派上大用場,心中也有些沒有底。

  她坐下之後將手虛放在琴弦上,五指做了個屈伸的動作,只是這麼一活動,便扯得掌心傷處一陣銳痛,使得她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氣。

  文笙彈琴,其實與項嘉榮吹簫差不多是一個路子,都是注重於心境,只是文笙因為王昔的教導和《希聲譜》的關係,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鐘天政將洞簫對到唇邊,臨吹之前,偏過頭,望了文笙一眼。

  恰逢文笙等他起簫,兩人目光一觸,鐘天政狹長的鳳目隨之閉合了一下,文笙拿不准他這是在同自己打招呼還是又在表達傲然不屑之色。

  不管怎樣,這小子看起來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文笙唇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右手中指向外剔出,琴弦發出「錚」的一聲。

  鐘天政按孔發聲,上來便是一個長滑音,似一場征戰拉開序幕,「吐苦」,那是鐵馬金戈,顫音,那是生死離亂,他的「悲」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與項嘉榮的繾綣傷感大不相同。

  文笙只得應戰。

  所幸左手用來按弦的四根手指中,受刀傷影響最輕的大拇指用得最頻。

  文笙忍著痛,曲起手指,上,下,進,退,掐起,推出,因為受傷,這些指法明顯不如以前彈來自如靈動,但她這一曲,立意非常高遠,卻是出自於前世戰國的琴曲《逍遙遊》。

  《逍遙遊》,取意「以神馭氣游燕於廣漠之墟。與天地俱化。與太虛同體。斯樂非庸夫俗子之所能知也。」

  龍翔於九天之上,那是何等得瀟灑自在。

  文笙在領悟了《伐木》之後,再彈這種曲子,那種心無所累,氣逸神遠的狀態幾乎是躍然琴上,顯露無疑。

  鐘天政的簫曲聽來仿如蒼茫大地哀鴻遍野,而文笙的琴聲卻好似天籟,休養生息,接引眾生脫離苦海。

  鐘天政修長的手指在音孔上下快速抹動,是謂飛指,口裡連續碎吐疊音,將諸般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致。

  文笙沒有像方才鐘天政那樣以快打慢,她的左手還偶有艱澀,但右手滾拂打圓,七弦之上聲聲有情。

  兩人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建昭帝神情專注,好似聽得十分陶醉。

  譚老國師長眉跳了跳,比試進行到這般程度,不管是鐘天政還是顧文笙,都叫他大大地意外。

  殿內一眾學徒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正在進行的十有八九就是狀元之爭。

  人不可貌相,傷了手的顧文笙,和有一張精緻面孔的鐘天政,這兩人此時顯露出來的實力將眾人嚇到,就連方才剛比了一場的項嘉榮聽著都不禁生出望塵莫及之感。

  原以為鐘天政和自己那一場已經是超水準的發揮,沒想到,他還可以更強。

  可更強的鐘天政,卻奈何不得傷了手的顧文笙。

  最關鍵的,他在顧文笙的琴聲裡面,隱隱感覺到了一些令他熟悉又嚮往的東西,只是這麼聽著,就激動到忍不住心生顫慄。

  兩下僵持,文笙的左手四指屈伸越來越困難,她的額頭出現了晶瑩的汗珠。

  疼痛尚可忍耐,可受傷的經脈在不斷地拉扯之下漸生麻木之感。文笙覺著由無名指和中指開始,左手漸漸失去控制,這股酸麻擴大到她左臂,脖頸,連她左側的太陽穴都跟著一跳一跳地疼。

  文笙只得大量縮減左手的指法。

  文笙的前世,道家祖師丘處機曾作《青天歌》,歌中言道:「我家此曲皆自然,管無孔兮琴無弦。得來驚覺浮生夢,晝夜清音滿洞天。」

  這幾句道盡了人若是超脫俗世做回真我的快樂。

  文笙手雖然傷了,但她的精神十分健旺,甚至於引起了她手下那張琴的共鳴。

  就是在她手完好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能夠將心中所想通過七弦這麼清楚地傳達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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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29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狀元誰屬

  文笙和鐘天政的這場比試足足進行了兩刻鐘。

  文笙今天穿了件深色的衣裳,但由她的後背已經隱隱能看出濕痕來。

  大冷的天,坐著彈琴不會累出汗來,這汗,自然是因為手傷疼出來的。

  建昭帝聽著兩人鬥樂,不由由何時起,兩眼發直望著虛空,竟然走神了。

  李承運和譚氏父子都覺出不妥來,這麼彈下去,什麼時候是個了結?難道要真將顧文笙的手彈廢了不成?

  便在這時候,簫聲突然飄高,漸漸地弱不可聞,鐘天政在收尾了。

  他停了簫,恭敬地站起身來。

  鐘天政一停下來,文笙那裡自然也停了。

  她暗自鬆了口氣,顧不得去看鐘天政此時是個什麼表情,抱著琴站起身,等著建昭帝來判令勝負。

  這一戰,在譚氏父子看來,無疑是非常精彩的,雖然聽著似乎是勢均力敵,但叫他們這些內行來判斷,獲勝的人應該是顧文笙。

  但建昭帝可算不上內行,他只會看熱鬧,看到文笙強忍傷痛彈琴,因為左手不夠靈活,沒能發揮得十全十美,琴曲聽起來還偶有凝澀。

  更何況他連這熱鬧也沒有看到底,到後來竟還呆坐著魂遊天外,不知想什麼去了。

  就連譚老國師也拿不准,建昭帝會心血來潮,點了誰做狀元。

  這場比試一結束,建昭帝便回過神來,他顯是失去了再看別人相鬥的興致,連這一局的勝負都沒有提,便叫兩人退下去。

  他站起身,在坐椅前踱了幾步,打定主意,回頭沖譚老國師道:「行了,朕看此次大考的前十名就這麼定下來吧。」

  他能記住名字的,便直接說名字。記不住的,就抬手向眾人中間一指,自有玄音閣的樂師唱名,一旁內侍揮毫記錄。

  建昭帝是從第十名說起的。一連提了七個,停了下來。

  這七人同大夥估計得差不多,只是其中漏了鐘天政、項嘉榮和文笙。

  到這時候,大家已隱約猜到,這三個人估計就是前三甲了。

  鳳嵩川可沒有膽子給皇帝臉色看。他死命低著頭,目光陰鷙,臉上漲得通紅。

  建昭帝沒有往鳳嵩川那裡看,頓了一頓,笑道:「此次的前三甲,朕看也算得上是眾望所歸了。三甲項嘉榮,你雖腿腳上有小小的殘疾,上天卻賜你音律上遠超他人的天賦。相信通過此次選拔,沒有人再敢看輕你。」

  項嘉榮跪倒謝恩,神情頗為激動。

  他覺著排在他前面的兩個人若是顧文笙和鐘天政。那他心服口服,能叫皇帝欽點第三名,已經是十分知足。

  還剩下頭兩名,建昭帝興致頗高,環顧了一下左右,笑道:「朕聽說外邊的百姓們把這場選拔的前三甲稱作狀元、榜眼和探花,還有許多猜測,其熱鬧程度要勝過三年一次的玄音閣大比。要這麼說,朕適才為他們點出了探花,現在再來看看這狀元和榜眼。」

  他頓了頓。望著文笙和鐘天政,似是在掂量這兩人哪一個做狀元比較合適,絲桐殿裡一時鴉雀無聲,氣氛很是緊張。

  「鐘天政。朕看這些天不管如何考,你的名字都排在前頭,連國師都贊你悟性驚人,你既然有這樣的天分,進了玄音閣以後要好好地學,我大梁像國師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還是太少了。朕希望除了他的兒孫以及幾位弟子,來日有更多的人可以繼承他的衣缽,把妙音八法發揚光大。」

  大殿下面鐘天政叩首應「是」。

  建昭帝方才宣佈:「此次大考第二名,鐘天政。」

  鐘天政謝恩退下,臉上神情溫和,透著謙恭,好似對這個結果早已是心中有數。

  饒是鳳嵩川拼命克制,他的臉上還是因為充血慢慢變得赤紅。

  其實這時候絲桐殿裡眾臣子都在等著建昭帝接下來公佈狀元到底是何人,並沒有誰去看他,可鳳嵩川卻覺著不知有多少目光落在他身上,臉上火辣辣的,一時連頭也抬不起來。

  熊越真是無用,顧文笙的手為什麼沒有廢掉?不但沒廢掉,還能彈這麼久的琴,和旁人爭狀元,明顯傷得不重。

  皇帝明知自己和這姓顧的小賤人有仇,偏偏這麼抬舉她,是否是自己最近哪裡做得不對,惹了聖駕不滿,以此為懲戒?

  否則的話,他就是再偏心李承運,也不可能如此荒唐反常,要點個女子為榜首。

  他這裡胡思亂想,建昭帝已將目光落到了文笙身上。

  這顧文笙是個女子,幾天之前若是誰同他說,此次大考他會點此女為狀元,他定會斥其胡說八道。但……算了,但願幾個兔崽子能體會到他這一番苦心。

  他對文笙不像對前面幾個,順便還勉勵一番,表達了對他們來日報效朝廷的期許,對此女,他只抱了一個想法,且不好當眾挑明。

  故而建昭帝直接道:「顧文笙,朕不論你男女,只取你的才華,點你為此次玄音閣收徒選拔的頭名,你以女子之身走到此刻不易,要多多感謝一直幫助你的人。」

  殿下侍立的群臣和學徒們不得直視君王,所以只有寥寥幾人注意到了建昭帝說這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承運。

  文笙著實沒有想到,建昭帝竟當真破格把這次大考的狀元給了自己。

  她心弦一鬆,一時腦海中只有兩個念頭,李承運和那些押了自己狀元的人終於不必血本無歸了。另外,建昭帝這會兒正對她說話呢,要救二老,不會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機了。

  想到此,文笙顧不上左手還疼得厲害,於殿前叩首謝恩,緊跟著便道:「民女必當謹記聖上的教誨,磨練琴藝,早成有用之身。聖上,民女能得以學琴,全賴兩位長者不含偏見,悉心教導,有道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被人囚禁,遭人迫害,民女不能視若不見,權當沒有發生。民女斗膽借今日之機在御前稟明冤情,還請聖上作主。」

  咦?這是幹什麼?

  本來聖上點了個女狀元,這等事就夠新鮮的了,新鮮出爐的女狀元在萬歲爺面前謝了恩,二話不說就開始告狀?

  這不是著意給建昭帝添堵嗎?

  嘖嘖,按建昭帝的脾氣,怕是告狀的和被告的都撈不著好。

  絲桐殿裡群臣面面相覷,連個大聲喘氣的都沒有。

  大夥可都聽說了,此女和鳳嵩川素有嫌隙,她來應考,報名之前鳳嵩川就放出話來,要為難她,不讓她參加此次選拔,難道說她要告御狀的對象就是鳳嵩川?

  如此一來,鳳嵩川自然就成了眾人窺視的中心。

  鳳嵩川險些怒駡出聲。

  奶奶的,都來看他幹嘛,這事和他有個屁的關係!什麼師父長者的,哎呀,這小賤人不是準備陷害他,當著建昭帝的面胡亂攀咬吧?

  建昭帝聽了這番話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的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將身子向後靠在了椅背上,一時沒有說話。

  眾學徒包括幾個剛被點了前十甲的哪見過這種陣式,不禁暗暗叫苦。

  文笙此時雖然跪著,後背卻挺得很直,建昭帝不吱聲她便也不說話,一看就是十分堅持的樣子。

  譚老國師事先得建昭帝賜座,坐在下首,眼見如此下去不是事兒,手拈鬍鬚,抬頭瞥了一眼建昭帝身邊的李承運。

  他知道顧文笙要說什麼。

  不但知道,他好幾個孫子孫女此刻都在西山二皇子的山莊賴著做客呢。

  他覺著李承運應該也是心知肚明,這件事涉及楊昊儉,並不適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

  李承運也意識到此時他不說話不行了,上前恭聲道:「萬歲,不如叫不相干的人都先退下吧。」

  建昭帝臉色不大好看。

  他自覺點了這女子頭名,又著意提點,李承運不應該到這會兒了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可不像先帝,到了晚年閉目塞聽,對兒子們之間那些風起雲湧一無所知,大兒子意外逼死了李承運的寵姬,這件事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他不願兒子和外甥之間因為一個番邦女子生了嫌隙,這才破例點了顧文笙狀元,想要以此對李承運作以彌補。

  沒想到這一點還點出麻煩來了。

  這小子得寸進尺,想來告狀的對象不是大兒子便是鳳嵩川。

  想到此,他瞪了李承運一眼,沉聲道:「都下去吧。」

  先是此次進殿參加大考的學徒們,而後是眾位大臣權貴魚貫退出絲桐殿,到最後連鳳嵩川、譚老國師父子都退下了,建昭帝身邊只留了幾個內侍。

  楊昊儉見狀沖李承運友善地笑了笑,也待退出去,李承運卻道:「二殿下且請留下,此事與你多少有些關係。」

  楊昊儉不禁露出愕然之色。

  他下意識地回望李承運,李承運此時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麼來。

  他再望向跪在御前的文笙,將她剛才說的那番話在腦袋裡仔細過了一遍,心中猛然巨震,意識到對方要說的是什麼。

  搞了半天,竟是為了他抓起來的那幾個樂師。

  自己這位表兄可太奇怪了,他剛和老大鬧翻,不來和自己示好也到罷了,卻先向父皇告自己的刁狀。他不是眼睛長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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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34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告狀

  事關老二,建昭帝也有些意外,這才意識到李承運不是蓄意報復,稍稍緩和了臉色,坐直了身子。

  文笙將戚琴和師父王昔的情況向建昭帝稟告了一番。

  她講戚琴誅殺了東夷的殺手,活捉了姓黃的奸細,與國有功。正因這一戰,他才自姓黃的手上得到了《希聲譜》,惹下禍端。

  現在這二老與羽音社的幾位樂師被二皇子強行囚禁於西山別院,已經兩月有餘,二老年紀大了,身體怕是經受不住,還請聖上做主,放他二人自由,也好叫她這做弟子的能夠膝前盡孝。

  建昭帝一聽就明白了,二兒子研究《希聲譜》,想做什麼不問可知,只是這小子想得太簡單了,《希聲譜》若是十幾個樂師湊到一起便能研究出來,哪還用等到他來做這件事。

  有些話,父子間私下裡說說無妨,別說顧文笙這會兒還在等著他來做決定,就是當著李承運,也不能說得太明白了。

  故而他只是微一沉吟,便轉向二兒子楊昊儉,沉聲道:「可有此事?」

  這會兒楊昊儉也從莫名其妙中緩過神來,心念電轉,顧文笙有備發難,所說自然都是真的,只是當著老爹的面,自己是承認呢,還是死不認帳先抵賴一下再說?

  若是不認帳,就得趕緊收拾乾淨了,不過兩個老傢伙,只要他一聲令下,一刀下去連埋都不用埋,扔到河裡順水沖走,改日屍體被撈上來,奉京府尹還敢找他對證不成?

  慢著!楊昊儉此念剛動,驀地想起要動手的話這兩日可不行,無它,譚老國師幾個孫子孫女由老大譚錦華帶著,正在他山莊做客呢。

  和顧文笙交情不錯的譚瑤華也在其中。

  原來如此!

  怪不得譚家哥幾個突然對他親近起來,譚錦華好歹是個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再說也不是頭一回去他的山莊了。愣是看什麼都稀奇,迷上了他園子裡的佈置,非要住下來好好研究。

  虧得還把他高興得夠嗆。原來一個個的都不懷好意。

  楊昊儉心下惱怒,臉上卻絲毫不露。做出一副遭人誤解受了委屈的模樣,躬身回稟:「父皇,表兄和顧姑娘實是誤會了,戚王兩位老先生現在我的山莊裡不假,但他們可不是被我強抓來的。什麼囚禁兩月更不是事實。我敬佩兩位老人家高深的技藝以及為人的風骨,不忍他們為生計而勞累,特意將他們以及幾位樂師請在山莊做客。大約是兩位老人家走得急,沒有留下書信,這才叫顧姑娘這做弟子的多想了,既然顧姑娘此番也要來京長住,回頭去我那裡將人接回去就是了。」

  文笙鬆了口氣。

  楊昊儉能痛快放人,就比什麼都強。

  只看兩位皇子平時行事無所顧忌膽大妄為,便可知建昭帝對他們多有放任,所以她告狀歸告狀。也只是打著要人的目的,根本就未指望著作俑者會受到懲戒。

  既然兒子答應放人了,這事在建昭帝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

  只是這一來多少有些壞了興致,加上大考全部結束,十甲也已經點了,建昭帝便想把群臣再叫進來簡單說上幾句便擺駕回宮。

  他吩咐兒子:「一會兒你就帶著他們兩個去接人。」

  建昭帝說的兩個,是把李承運也算進去了。他也怕兒子離了他的眼睛胡來。

  好不容易有個女子能叫外甥如此在意,正可轉移一下李承運的注意力,省得老念著死的那個。這顧文笙千萬別在二兒子手裡再出事。

  楊昊儉恭聲應是。

  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算完了,楊昊儉卻看了眼下面跪著的文笙。隨口問李承運道:「表兄,若按你們所說,那二老在我那裡,這件事本來沒什麼人知道。不知顧姑娘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文笙聞言心中一凜。

  這楊昊儉真不是個善茬,她同鐘天政夜探二皇子山莊,因為潛入皇子山莊本就是重罪,更不用說鐘天政在裡面還背上了好幾條人命,所以這個秘密必須爛在心裡,先前她和李承運也只說是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打聽到的。

  但此刻若是如此回答。那可十分不妥。

  偏偏楊昊儉問的是李承運,她沒有辦法代為回答。

  李承運沒有叫文笙擔心得太久,淡淡一笑,回答道:「這事情說來也怪,前些日子顧姑娘擔心得不行,到處打聽,我也幫著找人,卻有一位無名氏悄悄到我府上投了封書信,信上自道他是江湖中人,為二殿下看家護院,看守的正是那幾位樂師。我和顧姑娘見他信上提到二老的情況絲毫不差,自然深信不疑,沒想到竟是錯怪了二殿下。」

  楊昊儉登時不說話了。

  他心中打鼓,不知事情確是如此,自己府上也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進來了,還是李承運在借機拿麗姬的死敲打他。

  建昭帝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二人一眼,叫文笙平身,又吩咐內侍去把伴駕的臣子們都叫進來。

  眾人進來,眼見御前無風也無雨,幾人神色平靜,都知道顧文笙告狀這事算是過去了,不知道告的是什麼,和二皇子有關,但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大事。

  只有譚老國師心知肚明,微微笑了笑,沒有作聲。

  建昭帝又問了問老國師這幫學徒進入玄音閣之後的安排,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道:「這些人來日都是國之棟樑,還望國師代朕悉心教導,促其成才。」說話間站起身來。

  譚老國師應道:「聖上放心,老臣定當竭盡所能。」

  坐了一天,建昭帝這顯是待夠了,要回宮去。

  可這時候,二皇子突然上前兩步,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件事,欲請父皇定奪。兒臣參奉京府尹陳頌明年老智昏,屍位素餐,能力不足以治理京畿重地,懇請父皇將其撤職查辦,另行委任奉京府尹。」

  眾臣齊齊一滯,陳頌明年老是年老,智昏卻不見得,單府尹就做了二十幾年。

  奉京是大梁都城,天子腳下,這府尹尤其不好做,一舉一動都在上位者眼中。比如說今天,這麼多臣子來伴駕順便看熱鬧,他卻需老實待在衙門裡辦公。

  陳頌明這是得罪二皇子了?

  建昭帝也是一怔,復又坐了下來,道:「陳卿他有何不妥當的地方?」

  楊昊儉一本正經回答:「月前兒臣的山莊進了賊寇,據底下的人說,那賊人是一男一女,假冒秦和澤秦大人的一雙兒女混進了莊子,想要劫持顧姑娘所說的那位戚琴戚老先生,暴露後殺死多名下僕護衛趁夜潛逃。兒臣當晚便知會了陳頌明,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陳頌明那裡連賊人的毫毛都未查到。若只是沒有進展到罷了,出事不久,當晚所有見過那賊人真面目的管家護衛相繼暴斃,到現在人都死乾淨了,兒臣只知道兩個賊人相貌都十分出眾,男的武功高強,就算賊人當面,也沒有人能認出來,加以指認。案子辦成這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兒臣認為,陳頌明若非有意懈怠,便是同賊人有所勾結。所以想請父皇幫兒臣換個人來查一查。」

  當日楊昊儉的山莊進了賊,深更半夜大張旗鼓地搜捕,大臣們很多都有所耳聞,建昭帝自然也知道。

  只是涉及私下囚禁的樂師,楊昊儉原本不欲大肆宣揚,所以眾人並不清楚其中細節。

  若說冒名潛入山莊,還不算什麼大事,可若是害了幾條人命,人都逃了還不依不饒地殺人滅口,這就太駭人聽聞了。

  奉京若是出了這樣的大盜,必須趕緊想辦法抓起來繩之以法,否則豈不是人人自危?

  就是文笙聽到楊昊儉這番話也不禁臉色微變。

  鐘天政出手真是狠啊,楊昊儉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扯謊,那日上山的時候二人雖然蒙了面,可從到達山莊門口到由老管家陪著送進去,見過他二人真面目的多了沒有,幾十個怕是不止,他倒是說到做到,全都滅了口。

  楊昊儉連建昭帝回宮去都不能等,在這裡突然提起這個來,是不是對她有了懷疑?

  建昭帝看著群臣交頭接耳,皺起眉來,道:「陳卿今日不在,你回頭上個奏章,容他自辯一下。不過這捉拿賊寇不能耽誤,朕到可以先另行指派個人負責此事。」

  他話音方落,群臣裡面就有一個人主動請纓。

  「萬歲,微臣不才,願意擔此重任。」

  文笙一聽這熟悉的聲音,不用循聲去看,便意識到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大仇人鳳嵩川。

  昨天晚上,文笙還想著待大考完了,接回師父,第一件事就是要想辦法除掉這姓鳳的,省得賊心不死,老想著害人。

  可這時候,不等她動手,鳳嵩川到先一步跳出來了。

  這時候的鳳嵩川已經從適才剛聽著文笙拿到狀元時的憤懣尷尬中恢復過來,眼睛裡露出急切地光芒,如同一隻聞到了血腥的豺狗,看到了可以撲食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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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40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師父

  建昭帝望著鳳嵩川,一時猶豫未決。

  說實在話,文笙並不怕鳳嵩川得到這個差事。

  鳳嵩川會這時候跳出來,分明是自楊昊儉的話風裡嗅到了什麼,想借著這件事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不過文笙也正在發愁該怎麼收拾鳳嵩川。姓鳳的若是就此縮起來的話,以兩人實力地位的懸殊,她還真有些不好下手。

  這個案子詳加追查起來,不知道鐘天政那裡又會如何應對?

  按說鳳嵩川那也是建昭帝向來信重的臣子,主動請纓,建昭帝應該會順勢把這個差事交給他,可不知建昭帝怎麼想的,注視他片刻,突然轉向一旁群臣之列,道:「嵩川你且等等,這事既是與秦卿家有些關係,叫他先說一說想法。」

  今日無辜被牽扯進來的秦和澤剛好也在,賊人假冒他的一雙兒女,他自是十分氣憤,早在二皇子提到他的時候就待不住了,只是他剛調任京官沒有多久,還不熟悉御前的環境,自忖也沒有皇子國公為他撐腰,不敢貿然出列。

  此時被建昭帝點到,連忙越眾而出:「聖上,賊人奸狡歹毒,利用臣剛來京城,二皇子山莊上的眾護衛對臣的家小還不熟悉這一點來大作文章,著實可惡。事後又殺人滅口,接連做下大案,臣一想到這等窮凶極惡的歹人至今未逮捕歸案,還在逍遙法外,實是夙夜難眠,臣不才,願意擔當緝捕這夥歹人的重責,只有早日抓住他們,才能安天下人之心,順便也還臣一家清白。」

  建昭帝滿意地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查,奉京府尹全力配合,你要儘快將人抓住,朕想看一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

  秦和澤領旨謝恩。

  建昭帝才轉向鳳嵩川,和顏悅色地道:「此事既然牽扯到秦卿,你就不要同他爭了,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去辦。這段時間東夷屢次自海上進犯我東海諸州城。南崇小國也蠢蠢欲動,朕看司馬符良吉平日裡疲於應付這些事情,忙碌得很,像今天就無暇過來。符卿也那麼大年紀了,精力有限。你去幫一幫他。」

  鳳嵩川呆滯了一下,這才連忙跪倒謝恩。

  群臣也都頗為意外,事先毫無徵兆,建昭帝竟是突對鳳嵩川委以重任,派他去給司馬符良吉做副手,看來品階也會隨之向上升一升。

  這是照顧了李承運,感覺當眾掃了鳳嵩川的臉面,才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建昭帝的想法不要說文笙想不明白,就是鳳嵩川自己也是莫明其妙的。

  他只知道老皇帝既然開了口,他調職的明旨很快就會下來。

  打從現在開始。他要開始掌管兵事了,那可是大大的肥缺,很有實權。

  萬歲爺念舊,對他鳳嵩川畢竟還是高看一眼的。

  建昭帝說完,不再停留,即刻命令羽林軍擺駕回宮。

  聖駕走了,眾臣子各懷心思,也陸續散去。

  鳳嵩川被一幫平素走得近的大臣簇擁在其中,鬧哄哄地找地方慶祝去了,哪裡還顧得上顧文笙中了狀元。

  此時前十甲的紅榜已經貼了出去。整個奉京一片歡騰,玄音閣大街上簡直比趕集還要熱鬧。

  眾學徒經過這一次大考,相互間已經頗為熟悉。

  之前是對手,過完年後玄音閣開課。到時候就是同窗了,不管榜上有名的還是沒名的,大家紛紛趁這機會請客,想要把人都湊在一起拉近一下關係。

  文笙這邊也有好幾撥來請的,她婉拒了項嘉榮、楊蘭逸等人,跟著李承運離開了玄音閣。又找來了雲鷺,一起趕去二皇子的山莊接人。

  這是文笙第二次來西山,李承運心情不錯,指了他輸掉的那座馬場給文笙看,那馬場自從歸到文笙名下,她還從來沒有來看過。

  馬場和程國公府的別院緊挨著,李承運道:「接到你師父和戚琴之後,我看也不用往別處安置,就叫他們先住到別院裡,我派幾個侍從保護著。」

  文笙遲疑了一下,點頭稱謝。

  師父王昔和戚琴兩個月下來身體不知怎麼樣了,若是需要休養,國公府的別院無疑很合適,再者,秦和澤奉旨查二皇子山莊的命案,二老住在別處,必定要受到打擾,便是平安胡同紀將軍那裡都沒有辦法阻攔。

  但若是住在李承運的別院,秦和澤就不得不有所顧忌,要查問也會十分客氣。

  隨著李承運的車駕臨近,二皇子山莊的守衛老早就通報進去,敞開放行。

  上次過來,文笙冒充了秦家小姐,她在被人注視的同時,也著意記下了對方那一張張面孔。今日再看,果然一個面熟的都沒有。

  也不知道鐘天政是怎麼做到的。

  文笙親自確認了這一點,不禁暗忖今日建昭帝沒有應允鳳嵩川的請求,其實是幫著那廝躲過了一劫。

  否則鳳嵩川將矛頭對準自己,說不定要跟著懷疑鐘天政,而他又不摸鐘天政的底細,豈不是等於自己找死?

  如今老皇帝把他打發去給符大人做副手,這倒是個麻煩。

  別的不說,按姓鳳的秉性,必然要對紀將軍如何帶兵指手畫腳,橫加干涉。

  怎麼才能除掉他又不髒了自己的手呢?

  自己所認識的人裡面,有這種實力的不多。

  譚瑤華是想都不要想了,他和譚家絕不會做這等事,若是知道了,只怕還要阻攔。

  李承運也不行,他雖對鳳嵩川有殺念,也不過是在那一瞬間,而且這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凡出手,必定留下破綻,她不能眼看著李承運因為謀害大臣落了把柄為人所制。

  鐘天政倒是現成的人選,也有這等實力,只是他做事手段太毒辣了,文笙擔心到最後反落個與虎謀皮的下場。

  文笙每想到一人,便隨即推翻,很快便將認識的人想了個遍,竟沒有一個合適的。

  還有誰可以?

  文笙腦袋裡靈光一現,到真想出一個人選來。

  咦咦,有了,王光濟,王十三!

  王十三人就在京裡,那小子膽子既大,武藝又高。

  只是他和鳳嵩川無冤無仇,要叫他動手,還需得好好籌劃一番。

  文笙坐在車裡出神,前面車駕已經到了山莊門口。

  二皇子楊昊儉早得了信,官司打到御前,對方是來接人的,他也沒有心情再請李承運到山莊裡坐下說說話,索性帶了二老在莊子門口等著。

  一旁相陪的還有譚老國師的兩個寶貝孫子:大公子譚錦華和五公子譚瑤華。

  老三譚敏華和妹妹譚令蕙在山莊裡等著。

  文笙下車,顧不得同譚瑤華打招呼,叫了聲:「師父!戚老!」幾步搶到對面車前,撩開車簾,果見戚琴和師父王昔在車內相對而坐。

  兩個人都形容憔悴,大見蒼老。

  戚琴神色激動,見到文笙一時紅了眼睛。

  王昔板著面孔,神情頗為嚴肅。

  文笙哪還在乎師父為什麼又沉著臉,兩手扶住他的肩頭,上下打量,看他手腳齊全,渾身上下完好無缺,不禁大大鬆了口氣,兩臂用力,將他抱了一抱,道:「師父!」這一聲帶了濃濃的鼻音,幾乎掉下淚來。

  王昔明顯不習慣徒弟如此親熱,低頭望了下文笙的左手,問道:「手怎麼了?」

  文笙歡喜地回答他:「一點小傷,不礙事。」

  她檢查過王昔,確定他無恙,又回頭問戚琴:「戚老,這兩個月他們沒有難為你吧?」

  戚琴苦笑了一下:「還好,叫你和雲鷺跟著擔驚受怕了。為把我們兩個老頭子要出來,可是吃了不少苦吧。」他頓了頓,又問:「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只看他這急不可待想要離開的樣子,就知道兩位老人家在楊昊儉的山莊裡沒少受罪。

  文笙體會到他這種心情,自車內直起身子,見李承運和楊昊儉以及譚家兄弟正說著場面話,開口插了進去:「國公爺,天色不早了,二老的情況都不是很好,不如先接他們回去看大夫,改日再來向二殿下以及兩位譚公子道謝。」

  誰都聽得出來,她這話對譚家兄弟那是真心想要道謝,至於楊昊儉嘛,不來算帳找麻煩就是好的了。

  李承運知道文笙如此說話,必是那二老沒有什麼大礙,若是真的情況不好,可就不是急著走了,當下應了聲「好」,口裡同那幾人道別。

  雲鷺和國公府的侍從們過來接手車輛,文笙就在這車裡陪著。

  此時譚瑤華過來,走到車旁,遞了張帖子給她,含笑道:「聽說你和鐘兄適才被聖上點了此次大比的頭兩名,恭喜。」

  文笙探身接過帖子,拿在手中打開來看:「這是什麼?」

  「後天我大哥做東,宴請玄音閣的部分樂師和一些通過了考試的學生。你這狀元可不能缺席。」譚瑤華的語氣中帶著戲謔,更多的則是歡喜。

  文笙合上帖子,鄭重收好,道:「我一定去。」

  譚瑤華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到時候再見。」

  文笙望著他,真心誠意地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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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45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琴名太平

  順利接到了師父和戚琴,文笙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被搬走了,回去的路上,她忘了大仇人鳳嵩川,忘了手上的傷,只是依偎在師父身邊,這一刻,她看上去才像是個將將十七歲的小姑娘。

  雖然師父話很少,臉上也沒有什麼笑容。

  真是的,怎麼出了這麼多事情,師徒兩個經歷這麼多磨難,好不容易才重新聚在了一起,老頭子也不激動一下呢?

  都不如送她去鄴州的時候看著有人情味,那時候好歹還依依不捨的呢。

  文笙忍不住嘟起了嘴。

  她有滿肚子的話想和師父說,說別後的經歷,說她領悟了《希聲譜》,說她這兩個月遇到了多少次危險,差點交待了小命,還有,她在剛結束的玄音閣收徒選拔中拿到了頭名狀元。

  可老頭子這不鹹不淡的反應,叫人家怎麼開口嘛。

  漸漸的,文笙從和師父重聚的激動中冷靜下來,覺出不大對勁來。

  師父臭脾氣也到罷了,怎麼戚琴話也這麼少?

  王昔轉了頭問她:「可曾把我的琴也要回來了?」

  文笙怔了一怔,這才想起當日王昔和戚琴被楊昊儉的人綁來京城,是連樂器一起的。剛才她光顧著看人是不是平安無事,哪還記得向楊昊儉要二老的樂器。

  可這會兒都快到李承運的別院了,總不能再回去索要吧。

  王昔還等著文笙回話,戚琴開口道:「快算了吧,你當那是什麼地方,人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再說你早幹什麼去了,這會兒才想起來。」

  王昔嘴唇囁嚅,沒有說出話來。

  文笙心中一慌,伸手抓住了王昔的胳膊,急道:「師父,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王昔未答。低頭突然看到文笙的手,皺起眉來,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文笙神色大變。

  這個問題,方才初一見面王昔就問過她了。她也回答過了,這才剛過去一小會兒,師父怎麼就忘了呢?

  她再也顧不上旁的,抬頭詢問旁邊的戚琴:「戚老,我師父他這是……」

  戚琴忙道:「你別急。他在那莊子裡面撞到了頭。以前的事都還記得,只是眼前的事容易忘,人也沒有以前反應快了,但是不胡塗。不信你問他。」

  不用文笙問,王昔已道:「我沒事。別回去找他們。」

  文笙心疼得手都抖了,她坐在車裡大叫了一聲:「雲大哥!」

  帶著哭腔的叫喊登時將車外頭的雲鷺嚇了一大跳。

  不但雲鷺,連李承運都遠遠問了聲「怎麼了」,文笙咬著唇,好容易冷靜下來,顫聲道:「他們打了我師父。打他的頭……」

  文笙聲音哽住說不下去,李承運還沒見過文笙如此失態,嚇了一跳,連忙吩咐身邊侍從快馬趕回國公府,去把范太醫請來別院。

  雲鷺臉色也變了,靠近過來,上了車。

  戚琴趕緊安慰眾人:「沒事,他心裡頭什麼都清楚。就這樣吧,你們千萬別回去找了,民不與官鬥。何況那還是位皇子。」

  他怕文笙和雲鷺咽不下這口氣,執意要回去拼命,頓了頓,轉移話題道:「你師父這兩個月一直練著琴呢。不信叫他給你來一段。」

  文笙不解,師父和戚琴被囚禁這兩月明顯是受了不少折磨,那楊昊儉的手下如何會把樂器給他們用。

  此際同師父有關的一切文笙都想知道,她望向師父,看他是不是想同自己要琴使。她是跟考場上直接下來的,古琴自然也帶過來了。

  誰料王昔全無那意思。他直接張口唱開了。

  文笙細聽,立刻就分辨出來師父唱的竟是一支琴曲的減字譜。

  文笙聽著他唱「七上六,五退複,五退複,五退複六上七,六上退複五……」一時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要多麼愛,才會在手上無琴,神智未清的時候仍然練習不綴。

  楊昊儉,這樣的人你都下得去手,你有何德何能爭儲君之位而坐擁天下?

  王昔依舊在吟唱著,文笙擦了擦眼淚,將自己那張琴拿過來,擺在師父面前,道:「師父,您彈。」

  王昔端詳了這張琴,他還記得這是自己所做,後來送給了徒弟,只是琴弦上不知為何沾了點血跡,老爺子看上去有些嫌棄,但多日不彈實在是手癢,還是如獲至寶地彈了一曲。

  兩月不彈,果然並未如何生疏。

  文笙這時候看著已經平靜多了,在旁邊聽完這一曲,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

  范太醫給自己處理過手上的傷,他的醫術十分高明,待他給師父看過了,若是能治自是最好,若是治不了,自己也要想方設法,務必令師父恢復過來。

  另外,還回什麼青泥山,這大梁朝廷都快要爛透了,來日天下傾覆,不知道有多少像師父這樣的人要跟著遭殃。

  師父所贈的這張琴,一直沒有名字,從今日起,它便叫作「太平」吧。

  王昔連彈數曲,終於露出舒爽之色,長籲了一口氣,往那裡一坐,眼睛微眯,昏昏欲睡。

  文笙很想叫他歇一歇,只是前面,李承運的莊子到了。

  她和雲鷺將兩位老人自車上攙扶下來,自有李承運的侍從叫來山莊管事,安排眾人住下。

  李承運不在這裡住,親自同管事的交待了一番,帶著侍從返回國公府去了。文笙托他的侍從給杜元樸等人送個信,她和雲鷺夜裡要留下來,陪陪二老。

  天黑之後范太醫過來,文笙請他給兩位老人都徹底檢查一下身體。

  情況比她想得還要麻煩,王昔因頭部受創,記憶減退,不喜說話,連喜怒哀樂都受了影響,對什麼事情反應都淡淡的,很多時候需要人照顧,再想像之前那樣獨居山林是不可能了。

  除此之外。還有戚琴。

  之前他一直沒有說,文笙和雲鷺等人也沒有發現,戚琴左手無名指斷過,傷處只是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如今骨頭已經長歪了,這根手指無法彎曲。

  對一個樂師而言,這種傷是非常致命的。

  現在給他一把胡琴,他都無法拉上一支完整的曲子。

  對此范春翰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先慢慢治著。

  他還拿戚琴的傷情來嚇唬文笙。說文笙的手經過白天一番活動,若不好好養著,以後按他的辦法鍛煉恢復,就會變成戚琴這樣,甚至更為嚴重,戚琴是一根手指不能彎,她將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全都不聽使喚。

  文笙老實聽著,她剛剛立下了一個天大的志向,要做成這件事,非得把手養好了不可。是以她決定嚴格按太醫叮囑的做,一直到傷完全養好,這段時間都不用左手了。

  其實像王昔,他偶爾犯犯胡塗,自己並不痛苦,為他難過的都是親近的人。

  文笙很想安慰安慰戚琴,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戚琴勸她想開些,能保著命活著走出來了,比什麼都強。還說他已經這麼大年紀了,拉琴雖然受了些影響,也不是完全不能拉。

  文笙惦著鳳嵩川的事,不能在山莊一直陪著二老。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向師父和戚琴告辭,乘車返回將軍府。

  雲鷺隨行。

  自從出了虎嘯台那次的意外,文笙每次出門雲鷺都跟著,生怕再給姓鳳的以可乘之機。

  昨日文笙得了狀元就跑去西山,只傳回來喜訊和一個夜裡不回來了的消息。眾人想給她慶祝都找不到人,此次剛一進胡同,就聽將軍府輪值的兵士們發出一聲歡呼,一齊迎了過來,將路堵住。

  眾人嘻嘻哈哈將文笙簇擁在當中,鞭炮聲齊鳴。

  將軍府裡杜元樸、李曹聞訊迎出來,李曹離著老遠便朗聲笑道:「哈哈,狀元回來了!從昨日起來報喜的人絡繹不絕,符家兩位少爺可是差人來問過好多次了,他們此次跟著你發了大財,就等著你們回來擺酒慶祝了。」

  文笙笑了笑:「麻煩錄事了。」

  兵士裡面有幾個曾跟著文笙挖坑設伏收拾過王十三,交情非比尋常,當下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討賞錢,李曹笑駡了兩句,要把他們都趕開,文笙連忙道:「別,別。這都是該當的。」

  她和雲鷺把身上的碎銀子湊了湊,找了兩個親兵幫著發喜錢。

  胡同口一時更熱鬧了。

  文笙、雲鷺跟著眾人進了府,等道喜的人都散了,文笙這才得了空把昨天絲桐殿上面君以及後來接出二老的經過細說了一遍。

  杜元樸等人品階雖然低,消息都非常靈通。

  尤其此番調動又涉及兵事,與他們息息相關。

  昨日建昭帝回宮之後,聖旨很快下來,鳳嵩川官升半階,調任司馬侍郎知兵事,給符良吉作副手。

  杜元樸聽到消息,昨天夜裡便去了符良吉府上。

  鳳嵩川在上面關係硬,與紀南棠這邊又有嫌隙,符良吉覺著建昭帝這一安排說是給自己加了個副手,實則頗有分權監督之意,所以怎麼和鳳嵩川相處,手下人如何分工都令他有些猶豫不定。

  文笙略一思忖,提議道:「可否請符大人把查緝水上私下貿易的活交給他來管?」

  李曹一怔:「抓走私?那可是人人眼紅的肥缺啊。」

  杜元樸也是愣了愣,但他隨即便反應過來,笑道:「你是想叫他去對付王光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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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51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鹹吃蘿蔔鐘天政

  臘月二十譚大公子做東請客。

  譚錦華此人,據坊間傳聞,說他生性有些滑稽不羈,若說譚家的其他子弟學琴出十分力,他連五分都不肯出,叫長輩們很是傷腦筋,當年他的父親譚睿博譚大先生沒少以棍棒管教,但一直沒有什麼效果,後來二少三少嶄露頭角,五少更加出色,漸漸的,眾人也就對他放任不管了。

  不過昨天在山莊門口匆匆一瞥,文笙倒沒看出他有什麼不同,儼然也是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樣。

  文笙尋思著這等場合不好空著手去,何況譚家人剛幫了一個大忙,叫她順利把二老救出來。

  可她還真是沒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

  為此臘月十九這天下午她還親自跑了趟英台大街,逛了逛那裡的店鋪,逛完了她發現,那條街上的鋪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管賣什麼,價格都死貴死貴的。

  她又不是楊蘭逸那樣的敗家子,就身上這點兒銀子還是跟那小少爺訛的,哪能去花這冤枉錢,轉了一圈之後毅然掉頭去了林家的鋪子,叫林庭山手下的茶莊掌櫃幫她包兩盒上等好茶。

  茶莊老掌櫃還認識文笙,十分客氣地請她進去稍坐,打發了夥計伺候茶水,他去給文笙挑茶葉。

  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不見人影。

  後來連夥計也藉故溜了。

  屋子裡安安靜靜,就只剩了文笙和雲鷺兩個人。

  雲鷺覺著不對勁兒,要出去察看。

  文笙心裡有數,笑道:「雲大哥你不用緊張,你看這屋裡光這些物件小擺設,少說也值個上千兩銀子,人家主人都不擔心,咱們怕什麼。」

  話音未落,就聽著外邊腳步聲響,來人顯然聽到了文笙這話。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而後伸手推開了房門。

  來的是鐘天政。

  雲鷺一時更警惕了,以前光知道這小子慣耍陰謀詭計,隨著二皇子山莊那些命案暴露出來。這哪還是什麼前賢王的王孫公子,分明是殺人魔王啊。

  鐘天政穿了件玄青色的軟煙羅長袍,看上去比平時在外邊多了幾分貴氣。

  「怎麼,連我這幾件小擺設都惦記上了,又沒錢使了?」他逕自去了主位坐下來。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嘲笑之意。

  「那倒沒有,我和雲大哥上門是想買兩盒上好的茶葉,明日好拿著赴宴,左右要花銀子,不如照顧一下你的生意。」文笙不動聲色。

  幾次下來,她早知道怎麼對付鐘天政了,那就是任他如何諷刺挖苦,她便只管說她的做她的,反正鐘天政即使嘴巴上大獲全勝了,她也不會因此少塊肉。

  「赴宴?」

  「不錯。譚家大公子請客,你沒有收到帖子?」

  「我自然是收到了。沒想到他們還真不在意男女之別,連你也請了。你一個女子,難道不該是由譚令蕙下帖子,找幾個女學的小姐相陪麼?」

  聽他言下之意,好像對譚錦華這般貿然相邀有些看不慣。

  文笙覺著這有什麼不能請的,建昭帝都不介意她是女子,臣子們自然上行下效。

  再說她又不是沒有去過這樣的宴會,李承運那回在真風館,連唱靡靡之音的嫵大家都叫去了。她還不是一樣在座?

  哦,對了,鐘天政不知道這事,可譚瑤華單獨請自己。他可是知道的,還去蹭了頓飯。

  「大約是譚大公子看著五公子的面子,覺著單獨撇下我不合適,再說大家以後都是同窗了,何必在意是男是女?」

  鐘天政冷笑一聲:「你懂什麼,男人宴會玩樂不外乎聲色犬馬。聲排在最前面。而後便是色。到時候你一個女子在座,豈不尷尬?」

  文笙看著鐘天政在那裡鹹吃蘿蔔淡操心,不禁有些好笑。

  鐘天政看出文笙不以為意,不禁有些恚怒,不過他也知道文笙素來主意很定,違背她意志的話任你說再多也是白搭,到最後心中竟轉而升起一絲無奈,道:「你剛說以後是同窗,看來是不打算回你的青泥山了。」

  文笙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鐘天政已經知道自己昨天接到了二老。

  不用問,二皇子的山莊守衛裡面肯定混入了他的人。

  否則鐘天政也不會將殺人滅口的事做得如此乾淨俐落。

  「你小心些,昨日那老皇帝在絲桐殿叫秦和澤專門負責調查二皇子山莊的一系列命案。」文笙道出了今日來林家茶莊的目的。

  「多謝你專程趕來提醒。」鐘天政聞言不但不擔憂,反倒笑了。

  他本來就形貌昳麗,這會心一笑,竟如芝蘭盛放,給人以滿堂生輝之感。

  雲鷺心裡「咯噔」一下,這心狠手辣的小子想幹嘛?雖然他在這裡坐著說不上話,感覺很不自在,但為了文笙不上當,怎麼也得硬著頭皮挨下去。

  文笙怕鐘天政故技重施,再來使美人計,索性實話實說:「呃,其實我是怕你一時不小心,事情敗露被人抓住,再牽連到我。」

  鐘天政的笑登時便凝固在了臉上。

  雲鷺趕緊低下頭,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笑出聲來。

  屋子裡一片靜寂。

  停了一陣,方聽著鐘天政咬牙道:「你且把心好好放著吧。我早便同你說過,就算有朝一日我失敗了千刀萬剮也牽連不到你。再說那秦和澤又算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值得你這般慌裡慌張?像你這樣,不牽連旁人便是好的。」

  文笙見真把他惹惱了,不再反駁,口裡應付道:「是是是。」

  鐘天政深深吸了口氣,方才冷靜下來。

  他揚聲叫道:「林英!」

  屋子外邊有人應聲:「公子,屬下在。」

  鐘天政吩咐道:「你帶雲大俠去看看茶葉,鋪子裡的好茶隨便他挑。」

  屋外林英應了一聲。

  雲鷺望向文笙,鐘天政這明顯是要把他支開,他欲待不去,又沒法學文笙那般直言不諱,去吧,留文笙一個人在這裡,怎麼這麼不放心呢。

  文笙見狀笑了笑:「去吧,雲大哥。和鐘公子他們無需客氣。」

  雲鷺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去了。

  屋裡只剩下了鐘天政和文笙兩個。

  鐘天政以目示意文笙受傷的左手:「手沒事吧?」

  文笙伸出手,將包紮了的傷處攤開,道:「找太醫看過了,停了彈琴,等養上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麼大礙。」

  鐘天政問這個也不是關心她,只是想要舊事重提:「怎麼樣,這會兒可嘗到婦人之仁的苦頭了吧?那姓鳳的同你深仇已結,以後必定糾纏不休,還會一直找你的麻煩。你可想清楚了,這次是一隻手,下次可能就是你的腦袋了。可要我幫你除掉他?」

  文笙明亮的眼神回望他:「你有什麼條件?」

  鐘天政這次沒有露出慍怒之色,他側頭想了想,問道:「你能做什麼呢,要不你介紹我和李承運認識?」

  文笙眼神一黯:「程國公是皇帝的外甥,聖眷正隆。你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鐘天政嗤笑了一聲:「只是認識一下,你怕什麼?他身邊圍著那麼多各懷目的的人,多我一個又如何?算起來他還是我的表兄呢。焉知我這不是在幫他?」

  文笙無言地搖了搖頭。

  鐘天政歎了口氣:「若我自己去接觸他,你待如何?」

  「我自然會提醒國公爺多加小心。」

  鐘天政默然良久,方道:「你這樣子,可真令我傷心。」

  文笙不為所動。

  鐘天政自嘲地笑了笑:「早知道你這個女人鐵石心腸,還對你抱有幻想,著實不該。算了,你走吧,沒有李承運,我也一樣能成事。多謝你來告訴我秦和澤的事,我承你的情。來日你若有麻煩,還可來找我。」

  文笙被他說得有些心軟,但立刻又想起他以前的所作所為,暗自警醒,心念一動,道:「阿政,這若是你的真心話,可否幫我查一下鳳嵩川的底,看看他到底投靠的是哪位皇子?」

  鐘天政瞠目望著她,說實在的,剛才那番話說出來,他自己都快被感動了。叫文笙這麼一打岔,現在卻只剩下哭笑不得。

  「很好,消息換消息,倒是兩不虧欠。」

  文笙汗顏。

  她忍不住勸道:「阿政,上天有好生之德,把事情做得太絕最終多半是要傷人傷己,你……」她看著鐘天政變得冰冷的眼神,只得中途打住,暗自歎了口氣。

  這時候雲鷺匆匆挑好了茶葉,叫夥計用禮盒包好了提著回來。

  林英跟在後面,進屋向鐘天政稟報:「雲大俠挑的是今年的秋茶『明霽』,這半斤茶咱們的進價就上百兩了,赴宴送禮絕對沒有問題。」

  雲鷺聞言嚇了一跳,林家的茶莊裡竟有這麼貴的茶葉?

  他和文笙身上的銀子全加起來,還不知夠不夠一百兩呢。

  鐘天政看出二人臉上的尷尬之色,揮了揮手,打發林英退下去,嘲笑道:「你拿了狀元,我聽孤雲坊的人哭訴說他們這大半個月都為程國公忙活了,怎麼,他贏回去了大筆的銀子,就這麼對待你這棵搖錢樹?行了,拿上這茶葉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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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4:58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赴宴譚家

  臘月二十這天一大早便開始下雪,沒有風,那雪細細密密的,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

  到中午時雪停了,太陽出來,出門看看,天地皆白,滿樹盛放晶瑩的瓊花,正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喝酒吟詩,撫琴賞雪的好時候。

  過了午,文笙收拾停當,和雲鷺一起坐車去國師府赴宴。

  國師府距離玄音閣大街不遠,只隔了一條街。

  譚家家口大,加上親友、徒弟以及護衛下人等等都要有地方住,這二三十年整個國師府幾經擴建,占下了大半條街。

  高牆裡面庭院深深,九曲連環,說句大不恭敬的話,比之皇城只是地方小了些,佈置不能逾矩,論起富麗堂皇、幽靜神秘一點都不差。

  文笙到時比帖子上的時間稍稍提前了一點兒,看門外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她拿出帖子,找到門上,自有專人引領,將兩人送到了譚錦華的住處。

  譚錦華已經成親,長房嫡孫地位非同尋常,住著國師府靠東邊的一個大院落,又顯眼又寬敞,此次宴客是在花廳,像雲鷺這等隨行的,都安排在旁邊暖閣裡吃酒歇息。

  文笙被領進了花廳,才發現前十甲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只缺了她和鐘天政。

  項嘉榮幾個見她進來起身相迎。

  看得出譚錦華時常請客,主人態度隨意,僕從進退有素,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譚家幾兄弟被玄音閣早到的樂師們簇擁其中,說說笑笑,倒是這次受邀的學徒們,都是第一次來,看國師府裡什麼都新鮮,這裡可是譚老國師的家,只這麼一想便肅然起敬,再看座上好幾位樂師面熟得很,包括五公子在內。都是此次選拔的主考,更是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譚瑤華見文笙進來,特意過來招呼了一下。

  文笙沒見著鐘天政,有些奇怪。譚瑤華見她左顧右盼,為她解惑道:「鐘兄一早便來了,剛才被我爹找了去,估計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能得譚瑤華的父親二先生譚睿德相召,想來不是壞事。

  果然譚瑤華復又笑道:「我爹自絲桐殿回來。便對鐘兄的天賦和悟性讚不絕口,我看他是動了心,想再正經收個徒弟。」

  「啊。」文笙聞言有些意外。

  譚瑤華是知道鐘天政底細的,他怎的對這件事不但不阻止,還頗樂見其成?

  朋友相交也倒罷了,鐘天政若真和譚二先生成了師徒,他和譚家的關係可太密切了,按他所為,萬一將來事發,是要連累譚瑤華父子的。

  譚瑤華見文笙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道:「鐘兄為人坦蕩,待朋友赤誠,他身世坎坷,若能得一長輩時時開解,加以引導,對他解開心結大有裨益,你放心吧,此事若是成了,我會在京裡多待一段時間。」

  文笙暗忖:只怕你未必看得住他。但話說到這份上。她又沒辦法把鐘天政所做所為擺出來,再出言提醒,倒顯得自己小人了,只得作罷。

  她想「為人坦蕩。待朋友赤誠」這九字評語,和鐘天政半點挨不上,用在譚瑤華自己身上倒是很合適,當日他與自己不過兩面之緣,便以妙音八法相贈,但願他能以君子之風感化鐘天政。叫他有所收斂。

  她將這事放下,請譚瑤華代為引薦,到前面去與他兄弟幾人表達了對前兩日出手相助的感激之情,當著外人,文笙沒有點明因果,只是隱晦地道了謝,態度非常誠摯。

  那幾個沒有什麼特別表示,只有譚錦華笑道:「哎呀,不必多禮,我們這不都沖著小五麼。今日來了別拘束,我這裡隨便得很,想怎麼折騰都隨意。」

  他說這話倒是真的,除去第一次來的學徒們,其他人三五成群,說說笑笑,甚至有說到興起找個角落,喚侍者拿來樂器演示一番的。

  鐘天政想的有差,今日這宴會看起來只與聲有關,與色、犬、馬都不沾邊。

  文笙道完了謝便要退下,譚瑤華卻突然問道:「顧姑娘,昨日太匆忙,我沒有來得及問,你的手……」

  文笙覺著虎嘯台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譚家人不可能毫無聽聞,更何況那日引她到大皇子那宅子的人正是譚瑤華的侍從,假借的還是他的名義。

  今天倒是沒瞧見那人的蹤影。

  背著主家同外人勾結,在哪裡都是大忌。

  文笙便將受傷的經過簡單說了說,譚瑤華還未如何,倒吸引了一旁譚錦華的注意,他神色慢慢嚴肅起來,正待說話,自花廳外邊又進來了一撥客人,登時將他打斷。

  這次來的又是玄音閣的樂師,其中還有好幾個文笙的熟人。

  為首的正是「幽谷寒泉」費文友。

  許久未見,費文友與之前的態度大不相同,他謙恭地與譚家幾位公子打過招呼,看到文笙在旁,還沖她點了點頭,露出笑容來。

  文笙自忖與費文友幾人稱不上有過節,頂多是看法觀念上不合,才致相互看不順眼,既然費文友這會兒表達了善意,她也上前見禮,口稱:「費先生,又見面了。」

  費文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回禮道:「顧姑娘,別來無恙。」

  他停了一停,又道:「顧姑娘,聽說『三更雨』戚琴現在同你在一起,方便的時候,可否介紹我師兄弟幾個前往見一見他。」

  文笙這才意識到費文友等人今日對自己一改往日的倨傲,除了因為她在此次選拔中拿到了狀元,以後同屬玄音閣的一員,更因為戚琴和雲鷺誅殺了那瘋犬商其,為他們幾個報了殺師之仇。

  此次譚家兄弟出馬,能得到譚老國師的同意,想必首陽這段因果也占了很大因素。

  只是他們幾個想要見戚琴,戚琴未必願意見到他們。

  文笙肅然回道:「戚老手骨受了重創,目前正在想辦法醫治,諸位想見的話只怕不怎麼方便,當日拼著重傷手刃了商其的雲鷺雲大俠此刻就在暖閣,費先生可要見一見?」

  費文友面現猶豫。

  譚瑤華道:「走吧,一起去感謝一下。」

  只看費文友幾人這反應,文笙就猜到了他們的想法。

  在這些人的意識裡,投奔樂師的江湖人不過是侍從下人之流,所以他們把誅殺商其的功勞完全記在了戚琴身上,叫他們去向雲鷺道謝,實在是有些屈尊紆貴。

  改變一個人的態度容易,改變他的想法卻很難。

  也就這樣吧,反正文笙本來也沒打算與他們深交,而不管戚琴還是雲鷺當初誅殺商其都不存著為首陽報仇之心,何況指望報答。

  等一行人自暖閣裡出來,難免因首陽這件事說起了《希聲譜》。

  這世上的《希聲譜》不知是自什麼年代流傳下來的,但在譚老國師和他的妙音八法獨步天下之前,並沒有人注意到還有《希聲譜》的存在。

  傳言不知由何而起,以前這幾十年間偶有《希聲譜》出世,大多是殘譜殘篇,因為始終無人參透其中的秘密,致使得到的人也無法判定其真偽。

  不說別處,國師府就珍藏了幾篇,但國師覺著這東西就像鏡中月水中花,若無足夠的定力,貿然去研究,很容易步入歧途,故而除了他自己,旁人都不得輕見。

  直到這一次首陽拿到了《希聲譜》。

  這本《希聲譜》不知道全不全,但難得成冊了,首陽曾對大弟子費文友提起過,裡邊共有九篇曲譜。

  他雖然沒有把曲譜出示給弟子們看,但是被殺之前的那些天曾反復吹奏過其中的曲子,關係《希聲譜》誰不好奇,費文友等幾位弟子有意無意記下了旋律。

  首陽雖不得其門而入,變著法子打譜,但總歸是有跡可循,費文友等人回京後,向國師稟報,譚老國師將其同國師府的收藏相印證,立刻就找出了兩篇曲譜。

  這兩首曲子,一首是後來文笙在高祁家見到的《行船》,另一首,這一行人大約除了文笙,全都聽過。

  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個鏡花水月般的未知謎題,現成的妙音八法就夠他們傾盡一生之力去研究了,所以看的不是很重,可文笙則不同,她一聽說譚家還有一篇現成的《希聲譜》,簡直就如百爪撓心一般。

  眾人回到了花廳,鐘天政已經回來,正與項嘉榮等人坐在一處說話。

  他風姿既佳,談吐又斯文有禮,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雖然這段時間眾學徒每逢聚會就找不到他的人,但坐下來說不了幾句話,大夥便覺著生疏感盡消,相見恨晚,聊得大是投機。

  鐘天政見到譚瑤華、文笙進來,含笑起身,過來打招呼。

  譚瑤華悄聲問道:「如何?」

  鐘天政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笑道:「長者寬厚可親,只不知道他看政是否滿意。」

  譚瑤華和文笙都覺著看鐘天政這表情,事情估計著差不多成了。

  文笙實在按捺不住,瞅了個空當,向譚瑤華請求道:「譚兄,適才我聽說府上還有一首《希聲譜》,不知可否借了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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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5:04 PM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怪異的曲譜

  鐘天政一聽文笙這請求,便大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譚瑤華卻不知《希聲譜》對文笙的意義,也不知她此際迫切的心情。

  在他想來,文笙參加過高祁家的盛會,手裡也有兩首《希聲譜》的曲譜了,只看羽音社眾人當時的反應就知道,學了音律的人,大凡知道《希聲譜》的存在,就沒有不動心的,文笙想要一觀也在情理之中,笑道:「好啊。鐘兄可要沾光一起聽聽?你們兩個跟我來!」

  譚瑤華去與大哥說了一聲,帶著文笙和鐘天政出了花廳,自譚錦華的院子出來,道:「咱們去我的住處。我那園子沒有大哥這邊寬敞,這一年我沒怎麼著家,也不及大哥這邊佈置的舒適,勝在僻靜,沒有人去打擾。」

  鐘天政笑道:「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成親。似譚兄這般,不論才貌還是家世,樣樣遠超他人,一般人家怕是不敢高攀的,我可以想見,全京城想找你做女婿的,從國師府的大門口能排到奉京城外去,你家的門檻還沒有被提親的踩爛麼?」

  譚瑤華稍顯尷尬,回道:「沒有。」

  鐘天政哈哈而笑:「那是國師太寶貝你之故。」

  鐘天政拜師的事若是成了,以後兩人朋友之外又有一層師兄弟的關係,說話也比從前隨意了許多。

  三人沿著回廊往西走,迎面卻有一個穿著湖綠色衣裙的俊俏丫鬟匆匆過來,離遠看到譚瑤華,趕緊退到一旁,將路讓開。

  待等三人走近了,那丫鬟抬頭極快地在文笙和鐘天政身上一瞥,復又垂下眼簾,口中清脆地問安:「五公子好!」

  「紫竹?你做什麼?」

  那丫鬟抿著唇笑道:「小姐差我到大少爺園子裡瞧瞧,那位新狀元顧姑娘可來了。」

  譚瑤華明白了:「顧姑娘來了,我身邊這位就是。你回去跟令蕙說,我帶顧姑娘到我的住處小坐。她要是想見,過來一見就是。」

  那丫鬟應了一聲,對著三人恭敬地行了禮,方才調頭回去覆命去了。

  譚瑤華見文笙眼望那丫鬟離去的背影。笑了笑,道:「那是我妹妹的貼身丫鬟。令蕙八成是好奇女狀元長什麼模樣,想認識認識你,差她先來探個路。」

  文笙這會兒也正在想那譚令蕙。

  譚家小姐不認識自己,自己卻曾在二皇子的山莊裡偷聽過她同楊昊儉的一番對話。

  想到此。她不禁悄悄地向鐘天政望去。

  鐘天政手摸著下巴,顯見在想事情,只是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譚瑤華將兩人帶到自己的住處,自有一群丫鬟小廝圍上來侍候。

  譚瑤華打發她們泡茶的泡茶,上點心的上點心,又命小廝去琴室,將自己的古琴以及筆墨紙硯取來。

  鐘天政見了這陣仗,笑得意味深長:「譚兄你這等溫柔鄉不待,一年到頭在外風餐露宿,實在是辜負美人恩吶。」

  譚瑤華搞不清楚今日鐘天政為什麼總喜歡開他玩笑。看了看一旁紅著臉忙碌的幾個俏丫鬟,道:「長輩所賜,不敢推辭,有她們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頭,我這裡才能這麼井井有條。」

  言下之意,這幾個只是照顧他穿衣飲食,溫柔鄉、美人恩卻是算不上。

  鐘天政笑了笑,不與他多說。

  三人閒聊了幾句,小廝將東西都拿來了,譚瑤華見茶泡好了。瓜果點心也都擺上了,擺了下手,示意閒雜人等全都退出去,方道:「假我名義誆騙你的那人名叫寇文。當日確是通過鳳嵩川介紹,進的我譚家。他跟著我的時候不短,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等事。不過從那天之後,他就再沒回來,估計是躲起來了。還好你只是傷了手,人沒有大礙。否則我一輩子恐怕心裡都會不安。」

  旁人要說這話,可能是虛言客套,文笙卻知道依譚瑤華的為人,自己那日若是葬身虎嘯台,他不知道緣由還好,一旦知道,確實會如他所說,一輩子為此而愧疚。

  在文笙看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老是耿耿於懷,再說事情會發生,還是自己不夠小心之故。

  她笑道:「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這不是緊跟著就被聖上點了個狀元麼,說不定聖上正是看在我手受了傷的份上,加以照顧。」

  「這話太自謙了。此次應考的人裡面,你的實力確實穩壓旁人一頭,就是鐘兄,想要同你一較短長,也需等他真正學了妙音八法之後。聖上雖然不是樂師,但他眼光還是有的。我倒是好奇,像你這般琴路,往後要如何發展。」

  譚瑤華說著,臉上露出了期待之色。

  他很敏銳,只那天在同樂台聽文笙撫琴,便覺出來她的路子和自己以往見到的所有樂師都不相同。

  鐘天政插言道:「不是要看《希聲譜》麼,怎麼還不開始?」

  文笙和譚瑤華一齊笑了。

  譚瑤華取過紙筆,一邊研墨一邊道:「我先把原譜寫下來,然後咱們再一起研究。」

  文笙手不方便,鐘天政接過硯臺:「我來吧。」

  譚瑤華寫一筆工整的蠅頭小楷,他的字跡文笙早就見過,此刻守在一旁,見他把《希聲譜》的曲譜一行一行默出來,心中激動難言。

  譚瑤華寫完了放下筆,道:「這曲譜早打出來了,本來我去鄴州,想把它也帶上,只是這支曲子本身有些怪異,聽著不像另一首那麼分明。」

  鐘天政十分感興趣:「那你快些彈來,叫我們聽聽到底怪在何處。」

  譚瑤華笑笑,左手按弦,右手輕撥,撫動了古琴。

  這支琴曲同樣不長,譚瑤華很快彈完,而後他伸手將琴弦輕輕按住,止住了尾音,抬頭問另兩人:「感覺如何?」

  鐘天政感慨道:「指法頗繁複。」他吹簫側重於技巧,看譚瑤華彈琴也是先著眼於指法。

  適才譚瑤華的指法確實給人以眼花繚亂之感,只看左手,就有大量的綽注,花樣繁多的吟猱。

  飛吟、遊吟、落指吟,小猱、大猱、蕩猱,右手滾拂、圓摟、輪指,如此自由多變,難得譚瑤華處理得緩疾得當,層次分明,透著一股輕鬆隨意。

  至少文笙左手若是完好,依她此時的功力,絕無可能做到像譚瑤華這麼舉重若輕。

  但譚瑤華說這曲子怪,指的絕不是指法有多複雜,他譚家便是以指法起的家,如此難度的曲子若按妙音八法算也就是個三四重的程度,距離譚瑤華的極限還差得遠。

  故而他聽了鐘天政這話不置可否,轉而看向文笙。

  文笙這半天不說話,正是感受到了譚瑤華所說的古怪。

  在譚瑤華那複雜多變的指法下,這支曲子聽上去旋律跌宕明快,其中有幾處明顯相似,節奏感極強。

  聽上去不像古琴,倒有些像琵琶之類的樂器發出的聲音,珠弦碎玉,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

  可怪就怪在初聽如此跳脫的一首曲子,不知為何其中又暗含苦澀之意,叫人聽過之後不是心花怒放,而是空落落的悵然若失。

  既然這首曲子出自《希聲譜》,文笙不由要想,《希聲譜》中有一首《伐木》,一首《行船》,雖然這名字都是她取的,但原曲表達的當是這個意思無疑,這一首又是什麼呢?

  她聽不出來。

  這種節奏感極強卻又透著悲傷的旋律,超出了她的認知。

  她凝神思索了好一陣,問譚瑤華道:「你也聽不出來它說的是什麼?」

  譚瑤華搖了搖頭:「我覺著是我出身國師府,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故,這一年間特意到處走了走,鄉間、市井我都待過,留意觀察,卻始終沒有發現有哪一樣事情與這旋律有共通之處。」

  「也許是做這樣活計的人太少,平時不容易見著,所以我們一時想不到吧。」文笙只能做此猜測,「說不定哪一天,靈光一現,就會想到了,或者無意中撞上呢。」

  話雖如此說,文笙卻多少有些失望。

  她自忖不像這世上旁的女子,前生後世也去過不少地方,而譚瑤華顯然也屬見識廣博之人,憑他們兩個的經驗,竟聽不出這琴曲裡說的是什麼,那以後靠著碰運氣來尋找答案,怕是極為渺茫。

  可若不能將其破解出來,這首琴曲便不可能為自己所用。

  可惜了。

  譚瑤華遺憾歎道:「只好如此了。」

  這時候,卻聽著屋子外邊腳步聲響,丫鬟們齊刷刷道:「小姐來了,見過小姐。」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不用多禮。五哥在裡面陪客人呢?」

  譚瑤華笑對文笙和鐘天政道:「我妹妹令蕙來了。」

  他口稱妹妹,其實是堂妹,譚令蕙是大先生譚睿博的掌珠。

  譚老國師嫡出的孫子十幾人,孫女卻只有長房這一個,各房都拿她當寶貝,寵愛非常。

  文笙和鐘天政一齊起身相迎。

  「五哥,打擾勿怪,我們是來看狀元的。」房門自外邊推開,譚令蕙當先進來,後面還跟了兩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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