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心漁 -【重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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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12:16 AM

第二卷 第九十章 英台大街閆府

  可等文笙把林家的兩個人叫來,他二人又有一番說辭。

  「顧姑娘,這都是走前我家老爺吩咐的,本來我們還犯愁,到哪裡去買合適您穿的衣裳,偏巧趕上剛才那家鋪子做了這兩套衣裳出來,訂做衣裳的小姐嫌款式古怪不肯要,我看著尺碼差不多,就買下來了。老爺說您和雲大俠對我們林家恩重如山,這次進京絕不能讓您受半點兒委屈,這些衣裳首飾先將就著,等到了京裡,再專門找人訂做。」

  鐘天政一同跟了進來,見狀亦勸道:「既是奉命行事,你就別難為他倆了。京城的人看人先看衣冠,要想辦成事,穿戴就得講究些。」

  鐘天政說的情況,文笙如何不知道。

  但如此伸手接人家的東西,卻叫她從心裡往外覺著彆扭。

  她想了想,不管林家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這兩套衣裳除了自己都很難再找到買主,只好收下來,而那斗篷和一匣子首飾她堅持著退了回去。

  林英無法,只得吃完飯又跑了趟衣裳鋪子,不知他怎麼處理的,片刻之後抱了一件同原來顏色差不多,用料普通尋常的斗篷回來,交給了文笙。

  再度起程,一行就變成了四個人。

  林家的二人催馬到前面探路,就剩文笙和鐘天政並轡而行。

  鐘天政騎術很好,不管文笙是快是慢,他始終控制著馬匹走在文笙身旁。

  滿天飄飛的雪花中,兩匹俊馬,兩件斗篷,一件銀灰一件蔥白,馬上人看上去都是那麼得俊俏。

  過永昌,入靖定,大梁的都城奉京便在靖定境內。

  算一算,從在永昌的江原縣遇到鐘天政。到一行人望見京城,已經又過去了六天。

  六天進京,這速度絕不能說慢,因為趕得太急。路上諸多辛苦,鐘天政卻恍若未覺地和眾人一樣堅持了下來,並且一路談笑風生,給文笙解了不少煩悶。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熟悉。就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

  確定今日便可進入奉京,鐘天政勒住馬停下,遠遠看著這既顯雄偉又透著滄桑的大梁都城,厚重的城牆,深深的護城河,戒備森嚴的守衛,不禁笑道:「奉京,真是壯哉!」

  文笙駐馬在他身旁,心裡也有許多感慨。

  她來這世上已經有一年多了,來時這具身體只有十五歲。這眼看又要進入臘月,等轉過年,她便於前生同樣大了。

  因為外祖父一家、白麟遠、李曹這些人,更因為戚琴和師父王昔,她漸漸地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大梁人。

  這裡,就是奉京,她曾經要來又沒有來的大梁都城。

  如今她來了,希望這座城池不要令她失望。

  她要在這裡尋回師父王昔和「三更雨」戚琴。

  不管是誰,為了什麼理由,都不可以傷害這兩位老人。

  過了良久。她呼喝了一聲:「走了!」喚醒猶自望著奉京出神的鐘天政。

  城門口等待進城的人很多,排起了數裡的長龍。

  未進奉京,這座都城的繁華便可見一斑。

  等一行四人牽馬進了城,鐘天政便問林家那兩人:「我在京城尚沒有落腳的地方。想去你們林家的產業叨擾,不知可不可以?」

  林英趕緊代替他家老爺林庭軒邀請鐘天政同去:「鐘公子肯賞臉,我家老爺知道了,必定開心得睡不著覺。」

  文笙暗想:你家老爺睡不著覺不假,不過不是高興的,卻是被那留帖子的惡賊嚇的。這麼多天了。也不知雲鷺有沒有抓到人把事情解決?

  奉京的佈局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棋盤,其間街道縱橫,不知藏著多少深街幽巷,隱秘的所在。

  真要由待在京城裡的人細細講解,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林家兩個隨從以前都來過奉京,撿著要緊的地方先給文笙和鐘天政介紹,皇城,玄音閣,譚國師的國師府,以及林家在京裡的幾處商鋪。

  文笙問起無相門閆寶雄的住處,林家兩人對此還真不清楚,說是要問一下林家留在京裡主事的人。

  林庭軒在京裡開了三間藥店,兩處茶莊。留在京裡主事的是他的堂弟林庭山,三十來歲正年富力強,看上去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

  林庭山接了堂兄的信,見面異常客氣。

  文笙記掛雲鷺的安危,問起雙桐鎮那邊這幾天可有消息傳來,林庭山說還沒有接到信,又安慰文笙沒有消息就是一切順利,家裡人都好。

  林庭山將文笙一行人安置到他的家中,同管家打過了招呼,叫他好生招呼客人,不管有什麼要求,全都想辦法滿足,還給文笙安排了四個丫鬟,務必要裡裡外外服侍周到。

  林經、林英兩人依舊跟著文笙,聽她調度,林庭山又幫著找來了七八個夥計辦事跑腿。

  他之前沒聽說過閆寶雄這名字,一聽文笙要知道,立刻差人去打聽,不過一個時辰就有了回音。

  閆寶雄把家安在了英台大街,那裡幾乎是除去皇城和玄音閣之外,奉京城最好的地段,住了許多達官貴人,不要說普通的老百姓,就是林庭山這樣小有家產的,在那裡也立不住腳。

  據說閆寶雄家中有一妻三妾,光兒子就生了五個,老大老二已經成親,最小的今年十五歲,個個都學了一身好武藝。

  短短時間,林家能打聽到這麼多消息,頗有些出乎文笙的預料。

  再聯想到林經、林英這一路上忙前忙後,令她不禁對林庭軒兄弟刮目相看。

  換在前生,也只有那些官宦權貴之家和百年大族才有這樣的底蘊。

  文笙起身,同林庭山道:「待我換身衣裳,帶幾個人去英台大街轉一轉。」

  路上沒有必要打扮得那麼華美,是以太貴重的饋贈文笙都推辭不收,這會兒林庭山幫她準備的衣衫同樣價值不菲,文笙卻默默地接受了。

  穿戴完了,儼然一個富貴人家的翩翩公子。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臉都紅了,不錯眼珠地一個勁兒盯著看。

  文笙出來,點了幾個人,林經、林英肯定要跟去,她又叫林庭山幫她找個熟悉奉京,相貌不怎麼起眼的人帶路。

  鐘天政也要跟去。

  文笙不想叫他參合:「鐘兄,你該留下來,準備一下玄音閣的選拔。」

  鐘天政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區區玄音閣選拔,怎麼可能難得倒我?再說你去冒險,我不在旁跟著,也不可能靜下心來做別的事。」

  文笙無奈,只好答應。

  這時候正是下午,英台大街上行人不多,到是馬隊和官轎時常經過。

  青石路寬敞整潔,道路兩旁墊著鵝卵石,風一刮,路邊梧桐樹枯黃的葉子飄得滿街都是,不要說擺攤的攤販,連個沿途叫賣的都沒有。

  商鋪倒是不少,多是兩三層的閣樓,外邊看修繕精美,格局考究,賣的也都是高檔貨。

  文笙就看到了有書齋畫坊,銀樓茶莊,還有好幾家賣琴簫之類樂器的店鋪。

  領路的林家人三十來歲,確實是長了一副掉在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到的尋常面孔,同文笙介紹道這些鋪子有一家算一家,都是王孫貴族們授意底下人開的,林家雖然也開茶莊,但像這等路段,根本擠不進來。

  文笙在英台大街轉了一圈,由那人悄悄指了閆寶雄的住處給她看。

  閆寶雄的家在英台大街比較靠外,出門百步遠就到了街口。再往街裡,住的是一位五品京官。

  青石臺階上,閆府大門緊閉,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由這門前的佈置看,閆家人應該尚不知道閆寶雄的死訊。

  文笙又繞到了後門。

  後門半掩,牆內便是後花園,裡面有不少樹木花藤探出牆頭。

  很安靜,半天也不見有婆子下僕進出。

  後街很寬敞,人來人往,相較前頭官道熱鬧了不少。

  文笙看著對面有幾間茶樓酒肆,隨便挑了一家,道:「進去坐坐。」

  上樓之後,林經上前,挑了個臨窗的座位,文笙和鐘天政面對面坐下來,喝了一壺茶,而後起身下樓。

  眾人跟著她出來,走到僻靜處,文笙站住。

  雲鷺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曾想過,就按雲鷺的想法,找個時間潛入閆家,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現在看來這計劃行不通,就算雲鷺在,英台大街怕也不是他能隨便進出的。

  更何況閆家人人習武,一時大意,失手陷進去都有可能。

  「看來要拜託諸位了。」文笙有想法只能安排林家的人去做。

  「留人盯著閆家,看看這幾日都有些什麼人上門。再幫我打聽一下他幾個兒子平時都在忙什麼。」按閆寶雄的秉性,不大會同無關的人交往,平時接觸的很可能都是他們那一夥的。

  「再在附近的幾條街想辦法租個宅院,咱們搬進去住。」她怕將來萬一出個什麼事,連累到林家。

  林經幾個悄聲領命。

  文笙交待完了,卻見一旁的鐘天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眼神有些怪異。

  「怎麼了?」文笙問他。

  「呵呵,沒什麼,我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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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18 AM

第二卷 第九十一章 京城的蜘蛛網

  鐘天政覺著意外正常。

  因為文笙並不是那個生在離水,一直到十五歲還沒怎麼出過門的小姑娘。

  他縱然打聽到文笙擅畫會琴,其它的,就只有接觸了之後,才能逐漸有所瞭解。

  留人在閆府外頭盯梢,文笙帶著其他人先返回林庭山那裡。

  房子租得很快,當天入夜之前便去看了兩處,林家下人很會辦事,兩處都不錯,文笙看過之後決定都留下來。

  這時候錢才開始像流水一樣使出去。

  文笙彷彿回到了前生。

  但這時候,她沒有辦法考慮得太多。

  她請林家人幫她收集奉京方方面面的消息,從皇城到玄音閣、國師府,從功勳世家、達官貴人到有名的樂師、商賈,甚至於街上的混混,他們之間的派系、趣聞,林林總總,能打聽出多少,她便要知道多少。

  文笙覺著對方綁走了戚琴和師父,是為了《希聲譜》。

  能指使得動閆寶雄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更何況看樣子閆寶雄在其中還算不上頭目。

  文笙下意識便想到了玄音閣,但是跟著她又覺著不像。

  綁走戚琴,還可說是為了曲譜,同時綁走師父,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希聲譜》到現在還無人能參透,師父彈琴自成一家,與天下的樂師都不相同,所以才強抓他老人家進京,為其研究《希聲譜》?

  若她想的不錯,以玄音閣樂師們的高傲,不像是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叫文笙沒有想到的是,林庭山的鋪子裡竟然養了幾個閒人,專門就是做這個的。

  聽林家下人介紹,奉京城裡吃這碗飯的還不少,號稱「百事通」。很多初來京城的人都要靠他們提點,以免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林家也是如此,林庭山到京城之後,還沒開始做買賣。便重金請了幾個「百事通」請教。後來發現還真是離不開這些人,索性就養了起來。

  文笙就叫林庭山的管家幫著安排,她待在屋子裡,叫「百事通」們輪番進來給她講解,不論有用沒用。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不起來就先出去,外間屋坐著喝茶接著想,叫其他的人進屋說。

  一晚上下來,文笙但覺各種消息擠得腦袋裡亂哄哄的,總算對奉京裡蜘蛛網一般纏繞的各方勢力有了番全面的瞭解。

  梁主建昭帝是先帝第七個兒子,弱冠登基,到今年在位已經是二十九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便結識了譚國師,後來更是迎娶了譚家次女,立為皇后。

  只可惜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譚皇后肚子不爭氣。接連生了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一晃建昭帝已經三十多了,這麼大的國家不能後繼無人,譚國師親自入宮跪請,建昭帝才選了兩個小官的女兒立為嬪妃。

  淑妃生下大皇子,賢妃生了四公主和二皇子,兩位皇子如今都已長大成人,在皇城外邊自行開府居住。

  朝廷裡的事「百事通」們不甚瞭解,只知譚國師雖然年紀大了,得建昭帝親允在家頤養天年。但他一手創下的玄音閣影響無處不在,朝堂上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皇親勳貴,另一派便是同玄音閣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文武大臣們。

  這是最主要的幾股勢力。至於其他的趙錢孫李勳貴、周吳鄭王大臣,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誰與誰交好,誰與誰又是姻親,文笙記性再好,也需借助於紙筆。先記下來,等回頭對上了號再來細細研究。

  這其中文笙難免格外留意玄音閣,由此知道了許多樂師的大名。

  玄音閣內部每年有春秋兩次比試,三年有一次大比,每到大比,建昭帝必帶著文武百官以及皇親勳貴們到場,樂師們互以音律拼鬥,有時聲傳數里,堪稱奉京盛事。

  通常大比結束好幾個月,裡面某場精彩的比鬥還被京城百姓們津津樂道。

  所以玄音閣裡不少樂師的雅號和擅長的樂器,在眾人口中流傳甚廣,文笙就從「百事通」口中聽到了「幽谷寒泉」費文友、「折竹手」梅縱等好幾個熟人的名字。

  文笙想同羽音社的人聯繫上,但羽音社的樂師們大多不顯山露水,在京裡活動的也許有,但玄音閣勢大,想也知道他們肯定格外小心。

  文笙就問了問幾個「百事通」,知不知道京裡有誰精通音律,但又沒有得以進入玄音閣。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提了幾個吹拉彈唱的好手,平時就在街坊巷裡以此為生。

  能夠不記身份的樂師,羽音社也只有戚琴一個,文笙聽的時候心裡就已不抱什麼指望。

  忙了一夜,到天濛濛亮的時候,文笙才叫眾人散了,收拾好東西,打算小睡了一會兒。

  剛剛睡著便做起夢來,夢到師父王昔和戚琴被五花大綁著不知送去哪裡,押送的人連連推搡,她自夢中突然驚醒,坐起身,披上衣裳,怔怔地半晌不說話,倒把聽到動靜進來伺候的丫鬟嚇了一大跳。

  文笙在想那天高祁家中聚會,有多少樂師出席,哪位口音聽上去像是奉京人,是不是應該找紙把他們畫出來,叫幾個「百事通」來辨認一下。

  可是如此一來,就有可能暴露他們的身份,事關重大,做還是不做?

  心裡有事,文笙睏意全無,對幾個丫鬟勸說她再睡一會兒的話置若罔聞,起床洗漱。

  洗漱完,清醒了很多,文笙也打消了適才這個危險的念頭。

  戚琴、厲建章叫自己得以參加羽音社的盛會,本身是一種信任,也許羽音社的成員組成早通過別的渠道被旁的勢力知曉,但這消息絕不應該從自己手上流出去。

  不能再多生事端了,還是由別的地方再想辦法。

  便在這時,屋子外邊傳來問話聲:「顧姑娘可起來了?」來人竟是鐘天政。

  小丫鬟對鐘天政沒什麼抵抗力,紅著臉進來稟報。

  文笙到門口請他進來。

  鐘天政看上去十分適應奉京的環境,昨晚睡得不錯,整個人神采奕奕,更顯風流俊逸,進門先關切地道:「夜裡你這邊聽著好似折騰到很晚,你得注意身體,萬一累病了,豈不是讓人擔心?」

  文笙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他半真半假的關懷,沒有接話,直接切入正題:「鐘兄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鐘天政無奈地笑了笑:「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好吧,我是來告訴你個好消息的。昨天不是定下了兩處宅子嗎,方才我同林家人又去轉了轉,你猜怎的,東風巷那一處遇見一個熟人。」

  「熟人?」

  「呵呵,算不上太熟,只在沈大人家的寒蘭會上見過一面。」

  文笙心中一跳,忍不住問:「羽音社的樂師?」

  鐘天政笑望著文笙,仿若眉目含情:「我覺著像,適才我同他擦肩而過,沒有打招呼,我看他神色有異,應該是認出我來了。總要你親自去確認一下。」

  那天沈家到場的人很多,羽音社的樂師夾雜其中,想來絕大多數客人對鐘天政這張臉都會記憶猶新。

  文笙點了點頭:「可知道叫什麼,住哪裡?」

  「我便說你運氣好,那人姓穆名同普,在西河伯家中做西席。就住在東風巷的巷尾,離咱們看中的房子不過幾步路。」

  文笙一聽便坐不住了:「那我去見見他。」

  擔心對方拒而不見,文笙特地寫了張拜帖,上面端正寫了自己的名字,其下又以一行清麗工整的小楷寫道:「伐木丁丁,行船欸乃。長暉一別,末學後進有要事請教,盼請賜見。」

  雖然鐘天政眼巴巴望著她,頗有躍躍欲試想要同去的意思,但文笙只是權作未見,帶著林英出門,去到穆家扣門請見。

  出來應門的是個大高個兒,一看就孔武有力的模樣。

  文笙心中有數,將拜帖遞上。

  她在帖子上隱晦地提到了兩首《希聲譜》的曲子,這位穆先生若是羽音社的人,曾到過高祁家中,自然一見便知,若是不然,只會茫然不知文笙所雲。

  但這會兒文笙憑著感覺,已經判斷鐘天政所說不錯,這一位十有八九就是羽音社的樂師。

  高祁當日曾叫羽音社眾人分頭參詳兩首曲譜,並約定過一個月之後再聚,若按高祁的計劃,這時候羽音社的成員應該都在鄴州才對,怎麼會還待在京裡?

  只停了一小會兒,適才應門的漢子自裡面出來,請文笙一個人進去。

  這位穆同普年過四旬,之前確實曾在高祁家席上見過。

  叫文笙沒有想到的是,這位穆先生親自迎她到二門,神色透著不安,見面即道:「前兩日我聽說戚兄出事,現在看來竟是真的了。」

  文笙把情況簡單地說了說,她還想著羽音社高祁、張寄北等人不會坐視不管,想問問穆同普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穆同普卻道:「除了戚琴,這段時間還有四五位樂師自長暉聚會後失蹤沒了音訊,果然是被綁到了京裡?我猜定是那姚華所為,當日他以《希聲譜》為餌,就沒安著好心。我今日還看到和他在一起那姓鐘的。不行,我需得離京先避避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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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24 AM

第二卷 第九十二章 鐘天政的手段

  文笙在穆家沒有待多久。

  除了知曉羽音社戚琴之外還有樂師失蹤這一消息,便是認識了一個膽小如鼠的樂師。

  離開穆家的時候,文笙不禁慶倖還好沒有帶鐘天政一起來,不然穆同普只怕當場翻臉,命他那位護衛高手出手將兩人擒下。

  高祁和張寄北到現在沒有任何作為,一盤散沙的羽音社,實在不足以成事。

  難怪朝廷對其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這幫樂師鬧騰。

  文笙心事重重回了林家,穆同普懷疑姚華,她卻憑著直覺認為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此時她身邊除了鐘天政,連個可以商量事的人都沒有。

  不行就同他商量商量?

  文笙這般想著,在林家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鐘天政,就連昨天跟著她出去的幾個人也都不見了蹤影。

  林英去問了問,說是大家都去了另一處位於終南巷的宅子。

  終南巷就在英台大街的南邊,與閆寶雄家後門外的那條街相通,做什麼都方便,林家人掏錢痛快,連價都未還,昨天傍晚她看完之後就徑直定下來了,若是不出穆同普這回事,這會兒文笙已經帶著人搬過去住了。

  既然鐘天政帶著人過去了,文笙沒有多想,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和林英過去同大夥會合。

  待等到了那處宅子,進門文笙便覺著氣氛不對。

  林家兩個人守著門,滿院子荒草叢生,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人收拾,正屋的門開著,一個陌生的聲音自裡面傳出來,透著驚恐:「你們想幹什麼?天子腳下,竟然敢當街綁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文笙怔了怔,轉頭往守門的下人望去,那漢子目光一閃。避開了文笙詢問的眼神。

  文笙快步往正屋走去,還未到門口,就聽裡面一個聲音不徐不疾道:「這個就不勞孫先生操心了,偌大的奉京。哪天不發生點兒見不得光的事,不要說綁人,殺人的事孫先生都參合過,怎麼好來說我?」竟是鐘天政。

  文笙走到門口止步,就見屋子當中跪了一個人。身上的綢緞長衫蹭滿了泥土,滾得全身都是褶,兩手反剪綁在背後,腦袋上罩著麻袋,看不到長相。

  他身後站了兩個林家人,鐘天政大模大樣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手摸著下巴,低頭望著下跪那人,好似俯視著一隻螻蟻。

  林經守在一旁。

  這會兒鐘天政聽到了外邊腳步聲,循聲望來。與文笙四目相觸,臉上露出笑意,伸出修長的手指,豎到唇邊,沖著文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文笙微微蹙了蹙眉。

  她停在了門口沒有進去,將目光移至那跪著的人身上。

  看身材打扮,這人年紀應該不輕了,生活的環境不錯,一看就沒吃過什麼苦頭。

  鐘天政說他「殺人的事都參合過」,這人並不反駁。只是瑟瑟發抖,看來並沒有冤枉他。

  他不說話,鐘天政也不說話,屋子裡氣氛格外壓抑。那人被麻袋罩頭,透不過氣來,喘息愈來愈急,文笙就見鐘天政對著一旁的林經輕輕抬了抬下巴,林經會意,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脖頸。向後猛地一拖。

  「啊!」那孫先生發出一聲恐懼之極地大叫,「你們要什麼,別殺我,我有錢,我拿錢把自己贖回去。」

  鐘天政聞言輕蔑地笑了笑:「我們不要錢。只有幾句話想問一問孫先生,問完了便把你放回去,保證你一根毫毛都不會少。」

  他頓了頓,放輕柔了語氣:「你看,我們是很有誠意的,抓你的時候用東西蒙了頭,這樣你看不到我們,大家再見面就不會覺著尷尬了。」

  文笙聽到這裡,不用往下看,便知道這姓孫的撐不住。

  果然那孫先生立刻就不掙扎了,聲音自麻袋中透出來,聽上去有些沉悶:「問什麼?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

  「那就好。」鐘天政歪著腦袋對文笙露出一個孩童般得意的笑容,問話的語氣中卻絲毫聽不出異樣,「你知道閆寶雄做什麼去了?」

  那人似是一怔,趕緊回道:「老爺出京辦事去了。」

  果然,自己叫林家的人在閆府外盯著,這些人卻跟著鐘天政自作主張,把閆寶雄的親信抓了回來。

  這個人穿著體面,養尊處優,一看就是閆府的管家門客之類。

  鐘天政的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似是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去做什麼,和誰一起去的?」

  那人連忙道:「上個月月初,老爺說有事要跑一趟大興,特意把大爺叫回家交待了一番。他是和西街平安胡同的兩位許爺,還有南街張大爺他們一起離的京。」

  鐘天政冷笑了一聲:「學了武藝,不得參合朝政,我看姓閆的是忘了祖師爺教誨。你接著說。」

  接著說?說什麼,那姓孫的顯得有些懵懂,想了想才道:「兩位許爺中途回來過一次,說是老爺有點別的事耽擱了,大概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鐘天政又問了幾句同去那幾人的情況,終於問到了那個文笙現下最為關心的問題:「你家老爺這些年在京裡,給什麼人效力?」

  姓孫的遲疑未語,這次林經不等吩咐,上去沖著他下身狠狠踹了兩腳,巨痛之下姓孫的慘號出聲,忙不迭叫道:「我說,饒命,這又不是什麼機密大事,我家老爺和許爺、張爺他們都是在幫著二皇子殿下做事。」

  屋子裡一時靜了靜,鐘天政和林家下人一齊向著文笙望來。

  文笙明白他們眼神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說,看吧,就是這麼簡單。

  建昭帝的二皇子楊昊儉,賢妃所生,今年只有十八歲,還未定下正妃的人選,剛剛遵照建昭帝的旨意自行開府居住。

  文笙沒有說什麼,轉身向一旁走了幾步,來到南窗下。

  她將身體向後靠,倚在窗櫺上,抬頭望著天上的浮雲,心情有些蕭索。

  耳聽著林經和鐘天政還在屋子裡一唱一和地恐嚇著那姓孫的:「這人沒用了,乾脆就在院子裡挖個坑,活埋了得了,省得他出去之後胡說八道。」

  「這主意不錯。」

  那姓孫的賭咒發誓,口中不住哀求。

  過了一會兒,鐘天政才彷彿開恩道:「算了,咱們說話算話,等天黑了就把他送回去吧。孫先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說話間腳步聲響,鐘天政自屋子裡出來,屋裡林家幾個下人一起動手,連拉帶拽,將那姓孫的像拖死狗一樣拖去了後院,找間屋子關進去。

  鐘天政走到南窗前,和文笙隔著兩三步遠站住,也不做聲,就那麼默默望著她。

  林經幾個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回來,吆喝了前院守門的,大家一起除草歸置東西,開始收拾庭院。

  過了好一會兒,文笙才開口道:「謝謝你,為了我的事,叫你跟著如此費心。」

  「當真?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說的。」鐘天政望著她,目光頗有些哀怨,似是覺著調查有了重大的進展,他這麼盡心竭力,卻得不到文笙的誇讚,因此很是委屈。

  文笙歎息一聲:「我是覺著自己很沒用。要你們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才能找到線索。」

  鐘天政鬆了口氣,微微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不算什麼啊,你看,那姓孫的是閆寶雄的心腹管事,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又沒有殺人放火,只是小小地嚇唬了他一下,他就什麼都說了。」

  文笙點了點頭,振作了一下精神,問道:「你們跟到了他家裡,然後下的手?」

  「放心吧,沒人瞧見。」鐘天政跟她保證。

  停了停,他突然道:「事不宜遲,既然有線索了,我準備待會兒不管是姓張的還是姓許的,再去抓一個來審一審,看看消息是否準確。」

  姓張姓許的,都是和閆寶雄同一個級數的高手,抓他們可與抓方才那姓孫的不同,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但經過了剛才這一幕,文笙又不是傻的,哪裡還看不出來鐘天政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她默然半晌,叮囑道:「小心些。」

  鐘天政笑著回應:「只管放心。」他看著林家諸人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隨便點了幾個人,便要出門去。

  文笙叫住他:「鐘兄,需要我做點什麼?」

  鐘天政目光溫柔而又纏綿:「你歇歇吧,這些天累壞了,等需要你出馬時,我再叫你。」

  果然不管多難的事到了鐘天政手裡,他都有辦法輕鬆解決。

  臨近中午的時候,鐘天政一行趕了輛驢車回來,車上堆著滿滿的糧食和柴火,一看便是搬家的樣子。

  幾個人到了門口,往下卸東西,趁著周圍沒人,從車上拖下一個麻袋來。

  那麻袋猶在不停蠕動,裡面明顯是個大活人。

  抓回來的是許家老二,因為是個武林高手,鐘天政審問他的手段顯然不像之前那麼溫和,一個下午,厚重的棉被隔絕了那人的呻吟哀嚎聲,快到傍晚,鐘天政軟硬兼施,終於撬開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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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32 AM

第二卷 第九十三章 西山夜宴

  「事情就是這樣,應該不會有錯了。」鐘天政拿到口供,仔細推敲過,十分肯定地對文笙說。

  據許家老二供認,他們兄弟以及閆寶雄等一干江湖人早在七八年前便被一位解先生以重金招攬,專門幹些綁架、暗殺之類的髒活,直到二皇子出來單獨開府,解先生住到了他的莊子上,他們幾個江湖人才知道這解先生原來是賢妃娘娘的心腹。

  解先生名叫解俊郎,如今是二皇子麾下的首席智囊。

  前段時間二皇子聽說了首陽因為《希聲譜》死於東夷刺客之手,突然心血來潮,想要破解《希聲譜》的秘密。

  偏偏還不欲聲張,一心要避開玄音閣的眾位樂師另闢蹊徑。

  解俊郎便將主意打到了羽音社的樂師們身上。

  擔心好言招攬會被拒絕,反而走漏風聲,乾脆就由許氏兄弟他們先去把人都抓到京裡來,關在二皇子的莊子裡,慢慢使其屈服。

  戚琴和王昔因為同東夷人接觸過,那姓黃的奸細和商其更是敗在戚琴手下,這兩人自是首當其衝,成了他們先下手的目標。

  許家老二他們只管抓人,戚琴和王昔在二皇子的莊子裡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過得好不好一概不知。

  知道了這些情況,文笙暗暗鬆了口氣。

  懸著已久的心總算落下一半。

  以前她雖然也同雲鷺說過,既然沒有當場殺人,而是不嫌麻煩地送到京裡,二老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那畢竟只是推測,如今總算是得了准信。

  至於那另一半,則是楊昊儉這個人風評很是一般,許家老二也說他喜怒無常,做事頗為隨心所欲。

  文笙擔心師父王昔明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也收斂不住脾氣。一旦惹怒了楊昊儉,怕是等不到她設法營救。

  鐘天政坐在文笙對面,手掩在寬大的袍袖中,一隻手臂托著腮。望著文笙沉思半晌,突道:「許二說今天晚上楊昊儉在莊子上設宴請客,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混進去,若是有機會下手,便把兩位老人家救出來。省得你這樣心事重重,我看著不好受。」

  文笙沒想到他這樣膽大包天,嚇了一跳:「你一個人去?」

  「不然還有誰?你不是擅長畫畫麼,畫上兩幅人像給我帶著,免得到時候救錯了人。」

  文笙望著他,想說不行,這太危險了,說出來的卻是:「鐘兄,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鐘天政不以為忤。反而望著她粲然一笑:「我的老天,你可算是問出來了。這才對嘛,你我早應坦誠相待,我寧可你有什麼不解的就問,也不願你把疑惑都藏在心裡。」

  鐘天政如此爽快,倒叫文笙有些意外。

  認識鐘天政到現在,文笙覺著不是自己不夠坦誠,而是她原本不太想過問這個人的秘密。

  她與鐘天政,也不過是萍水相逢。

  君子之交淡如水,文笙不想離著他太近。更何況,她有一種直覺,她沒有看透鐘天政,他自始至終展現在眾人眼前的。都是假相。

  可是進京之後,他完全丟開了自己的事,盡心竭力地在為文笙奔走,甚至不惜暴露他隱藏起來的實力,又要甘冒奇險去救人……

  如此相待,令文笙感動之餘。覺著應該往前邁一步,好好瞭解一下眼前的這個人。

  鐘天政拿了桌子上的一個空茶盞,放在手指間隨意把玩,偏頭想了想措辭,垂下眼眸,臉上露出了傷感之色:「我隨母姓,天政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

  文笙神情專注地聽他說,「天政」這名字細細琢磨,裡頭似是有些別的意味。

  「從記事起,我便跟著我娘東躲西藏,沒過過安穩日子。看看我這張臉,」他還真仰起臉來,左右側著給文笙看了看,「我娘是個少見的大美人,可是她要整日把自己打扮得又髒又臭,生怕給旁人認出來,直到我十歲那年,她找到合適的人託付,沒了牽掛,便投井而死。」

  他抬起眼眸,注視著文笙:「我的父親楊治,是先帝第四子,如今在位的建昭帝楊紹的異母兄長,楊紹登基,他擁戴有功,被封為賢王,十九年前因為謀反通敵十餘樁大罪下了獄,父子皆賜毒酒,妻女妃嬪更是每人一條白綾。建昭帝原要斬草除根,我娘當時只是賢王跟前一個擅畫的歌姬,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懷了身孕。」

  楊治當年造反,據幾個「百事通」說是罪證確鑿,他要趁著那年的玄音閣大比之際,把建昭帝和玄音閣的眾多樂師一網打盡,連譚老國師都一起計算在內。

  只是事機不密,還未發動便走漏了風聲。

  鐘天政此番進京,想要進入玄音閣,莫不是意圖東山再起,為全家人報仇?

  鐘天政認真地望著她:「你看,我什麼秘密都和你說了,我這條命,就算是交到你手裡了,別的不說,報到官府就可以換回來潑天富貴,更不用說救兩個人。顧姑娘,你會去嗎?」

  這個文笙根本連想都不必想:「自然不會。」

  「那你會幫我麼?」只這一句話,便隱約暴露了鐘天政的野心。

  文笙默然不語,停了片刻,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慢慢搖了搖頭。

  她自幼秉承顧家家訓,顧家的人向來不參與這些事情。

  鐘天政彷彿早有預料,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就知道。但我卻要幫你,我也說不清為什麼,自從寒蘭會上看到你,便時時想著,忍不住拐彎抹角地去跟姚華打聽你,能在江原城同你偶然遇上,我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在三生醉吃那頓飯的時候,我沒有喝酒,卻覺著腦袋裡一直暈乎乎的,當時就想,我不要三生,只要能跟你這樣一輩子,就承蒙老天爺厚愛了!」

  文笙不禁臉上發燒,從前生到今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如此直白地訴說愛慕之情。

  沒有辦法打斷,亦不好閃避不聽。

  她等鐘天政說完,想了想,直截了當地答覆道:「鐘兄,請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尋常的朋友,而且我也無意成親嫁人。」

  鐘天政聞言一動不動呆呆坐著,好半天才自嘲地笑了一聲,道:「還真是毫不留情地當頭棒喝啊。好吧,是我鐘某人癡心妄想了。時間不多,我去拿了筆墨紙硯來,你好畫畫。」

  「你……今晚還去?」

  「那是自然。呵呵,顧姑娘,你太看低我鐘天政了,我要幫你,難道必是懷著某種目的不成?」

  文笙臉上一紅,她沒有畫畫,而是問道:「你對二皇子楊昊儉的莊子到底瞭解多少?」

  「那些『百事通』沒有告訴你麼,二十年前,那莊子被稱作賢王莊。」自從鐘天政遭了文笙拒絕,言辭不覺間也變得鋒銳起來。

  二十年前,鐘天政還沒有出生,但他那位娘親無疑對賢王莊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鐘天政停了停,緩和了語氣:「裡面若是沒有大的變動,我差不多都知道,只是擔心遇上樂師搗亂,聽說他今晚請了玄音閣的人。」

  說到這裡,他突地打量了一下文笙:「要不然,今夜你與我同去?就算救不出人來,去看看莊子裡的情況也好,若是有機會見到那些被抓來的樂師,也可以悄悄打個招呼,叫他們稍安勿躁,安心等待求援。」

  文笙沉吟了一下,應道:「好。」

  鐘天政說的有理,而且這本是她的事情,沒道理叫鐘天政獨自去涉險。

  只要鐘天政不覺著她是累贅,有辦法帶她混進莊子裡,她當然求之不得。

  出發前,兩人做了很多的準備。

  為防萬一,文笙還帶上了她的琴。

  楊昊儉的莊子,其實是他在西山上的一處別院。

  地處奉京邊上,那一帶有山有河,因為地勢的關係冬暖夏涼,從楊家祖上開國開始,皇親國戚們便紛紛在這裡圈地,栽花植樹修園子,引河水以為池塘,以便夏天住進來納涼。

  只是現在正值冬天,再好的景致也顯蕭條,鐘天政已經叫人去打聽過,這段時間還留在西山上的,只有那位二皇子楊昊儉。

  他已經在莊子裡住了將近一個月。

  就算宮中有事,也是最多隔個三五天就會帶著人過來瞧瞧。

  林經、林英悄悄將自家不起眼的驢車趕到了離莊數里外,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準備到時接應,卻不知由何處弄來了一輛黑篷馬車,拉車的三匹駿馬全都是黑鬃白蹄,看上去神俊無比。

  趕車的也是個面生的魁梧漢子。

  鐘天政看向文笙:「出發吧。」

  文笙彎腰上了車,車裡很寬敞,鐘天政也跟著上來,兩手空空,舉止從容,若不看他一襲深衣頗為俐落,簡直像是翩翩佳公子春日裡出遊來了。

  這時候天剛擦黑,離入更還早。

  馬車沿著進莊的大路飛馳前行。

  遠遠的,就聽見山莊裡傳出來彈琴吹簫的聲音。

  這會兒正是舉行晚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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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46 AM

第二卷 第九十四章 蒙混過關

  車行至離山莊還有二三里路,前面便有兵士攔截。

  「車停下,做什麼的?」

  馬車穩穩停住,趕車的漢子沉聲道:「到二殿下的莊子裡赴宴。」

  一隊兵士走近了察看,為首的喝問:「哪家的,怎麼車上連個徽記都沒有?」

  車內文笙向鐘天政望去,鐘天政回以微笑,示意她無妨。

  果然趕車的漢子不知拿出樣什麼東西,向著對方出示了一下。

  為首軍官語氣中立刻就帶上了尊敬:「原來是玄音閣的樂師,失敬。這可不早了,兄弟們快些放行,將路讓開!」

  馬車很順利便通過了關卡。

  鐘天政沖著文笙示以口型:「假的!」

  文笙點了點頭。

  鐘天政先前沒少做準備,一開始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幫她混進二皇子的莊子,他所圖甚大,不過是這會兒正好用上。

  再往前,盤查勢必嚴起來,只憑一個假的信物,不表明身份的話,恐怕很難混進去。

  文笙覺著鐘天政既然要冒充玄音閣的樂師,事先必定也準備了一個合適的身份。

  她穩穩坐在車裡,等著看鐘天政還有什麼本事。

  這條路很平坦,以同樣大小的青石板鋪就,規規整整,馬車跑在上面一點兒都不覺顛簸,馬蹄聲清脆而密集,順風傳出去很遠。

  鐘天政坐在文笙對面,背靠車板,一隻手臂斜撐在身後,看上去輕鬆而愜意,他指了指文笙帶著的長條包裹,問道:「可能撫琴一曲?」

  離到達目的地估計還得一會兒,文笙拿出古琴,橫放在身前小几上,哈了哈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指,望向對方:「想聽什麼?」

  鐘天政悠然道:「什麼都好。只要你彈起來。楊昊儉自詡禮賢下士,樂師在彈琴,那些兵士是不敢上前來打擾的。」

  文笙頓時了然,不過她不可能在這裡彈《希聲譜》裡的那曲伐木。其它的,彈出來也沒有什麼作用。

  「我的琴聲只怕影響不了他們!」

  「無妨,彈就是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鐘天政的意思是說,只要在此刻聽到有人撫琴,那些當兵的自然便會以為是某一位樂師駕到。根本不會去細細回味那琴音裡到底有什麼。

  文笙沉吟了片刻,既然要撫琴,就不能胡亂應付。

  這會兒山莊裡的晚宴雖然已經開始了,但說不定還有遲到的客人在路上。

  既是要假扮樂師,便不能把破綻主動送到旁人手上。

  今天這個場合,文笙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她澄淨心神,低垂下眼睛,起手彈的是一首《鹿鳴》。

  《鹿鳴》出自於《詩經․小雅》,當今之世雖然沒有人彈奏過。但文笙當年卻是對之耳熟能詳。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這是一首古老的貴族宴享之曲,曲調華美,如同宴上鮮花著錦,迎來送往,舉座盡是豪傑之士;旋律歡快,又似堂前貴客杯觥交錯。有人趁著醉盡興踏歌。

  文笙跟隨王昔學琴的時間太短,王昔又是最不注重於指法的,故而文笙至今還沒有開始接觸那些繁複的指法。

  可就這稍顯單調的七弦樂聲合著「噠噠」馬蹄響,聽上去卻說不出得和諧悅耳。好像黃鶯出谷,嬌嫩清脆,又格外婉轉動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偶爾參破了那一曲「伐木叮噹」的關係,文笙在彈奏一些旋律簡單節奏輕快的曲子時,琴曲裡總是洋溢著非同一般的感染力。

  鐘天政不知不覺面現笑容。

  果如鐘天政預料的那樣,自從文笙彈起古琴。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看到了二皇子山莊的正門。

  山莊外頭停著近百輛馬車,大道兩旁和門前的空地上擠擠挨挨,一盞盞燈籠將山莊門口照得亮如白晝。

  近看這些馬車上十之八九都有徽記,車夫隨從留在車上,等著主人赴完宴歸家。

  文笙停了古琴。

  鐘天政也不再好整以暇,他湊到了車窗處,輕輕將車簾撩起一道縫隙,向外觀察。

  今晚山莊門口兵士足有上千人,各執刀槍,戒備森嚴。看這模樣,山莊裡守衛也不能少了,不說能不能順利混進去,就是進去了,在裡面一時不慎被識破,再想衝出來怕是難逾登天。

  鐘天政向文笙望來,目光深邃,文笙知道他是在做最後的確認。

  她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候前方有一隊兵士發現了這一輛馬車,迎了過來。

  雖然車上沒有徽記,但既然一路順暢走到了這裡,車裡內必是二皇子宴請的客人,帶隊的頭目不敢怠慢,語氣中帶著恭謹:「敢問車上是什麼人?」

  鐘天政先沖著文笙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做好準備,伸手過去挑開了車簾。

  燈光照在了車裡兩個人的臉上。

  近處的兵士都不禁一愣,今晚文笙精心打扮過,穿的是一件天青色古紋彩繡長裙,衣飾簡單而精緻,懷抱一張古琴,打眼一看,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閨閣仕女,而一旁的鐘天政一襲玄衣,五官俊美,氣度更是卓爾不凡。

  人都有愛美之心,這一對男女不說別的,單只模樣便給人眼前一亮之感,肯定不是普通人就對了。

  鐘天政微微含笑,對帶隊的頭目說道:「家父乃是永昌知府秦和澤,剛剛調任京裡。舍妹昨日偶遇譚家大小姐,難得話語投機,一見如故,得譚大小姐相邀,前來作客。在下奉家父之命陪同護送。」

  順陽秦家出仕的秦和澤先後在鄴州、永昌諸地做了二十幾年知府,這個月初才調任京官,並且把一家老小全都帶到了京裡。

  文笙之前搜集各路消息的時候,也聽到了這麼一耳朵,沒想到鐘天政這麼快就把它派上了用場。

  秦和澤既然長年在外做州官,子女必定是生面孔,這些軍官誰也不認識。

  鐘天政巧借了秦氏兄妹的身份,又搬出了譚家大小姐相邀的名義,盤查的軍官頓時變得更加客氣:「原來是秦公子秦小姐,兄弟們不認識貴府的馬車,還請不要見怪。快進去吧。」

  他手底下的兵士們都好奇地望向文笙,能得譚大小姐引為知己,看來奉京又要多一位出名的貴女了。

  這位秦小姐抱著琴,莫非還是位樂師,那就更不得了了。

  能在這裡盤查的也都不是普通人,鐘天政言談舉止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大家公子,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同為首的軍官談笑了幾句,回身小心虛扶著文笙,兩人一前一後彎腰下了馬車。

  守門的下人過來問明身份,將這情況報給了迎客的總管。

  二皇子在後園宴客,這會兒剛開始不久。

  考慮到秦氏兄妹第一次來,奉京這麼大,能找到地方就不錯了。

  他二人沒有請柬,是譚家大小姐隨口一句話請來的,不過老總管久聞秦和澤和他身後的順陽秦家,知道自己的主子最喜結交這等世家子弟,當下殷勤陪著,親自帶路把二人往宴客的地方送。

  進到莊內,但見庭院裡高高低低掛著許多紅燈籠,長長的回廊裡亮如白晝,回廊兩旁盡是高大的花樹,這般時節,還有這麼多不畏嚴寒的花在交相爭豔,香氣混雜,飄出去數里。

  由後園隱隱傳來歡快的絲竹聲,襯著此情此景,文笙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問那總管:「老人家,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譚大小姐的壽辰啊。」那總管隨口回答,又有些驚奇地問:「咦,怎麼她邀你前來,卻沒告訴你緣由?」

  這時候鐘天政腳下一頓,有些懊惱地同文笙道:「唉呀,那你豈不是沒有為譚大小姐準備禮物。」

  因他一句話,適才露出的些許破綻便被遮掩了過去,老總管會意笑道:「大約譚大小姐便是不想叫你們破費吧。」

  譚大小姐過生日,卻在二皇子的莊子上,由二皇子大宴賓客,這其中透露出來的訊息有些不同尋常。

  但文笙只是一閃念間就不再多想,她一進來這莊子便發覺,在她的身前身後,長廊裡,花樹下,有著成排的侍衛在值勤警戒。

  這是放在明處的,暗中的更不知多少。

  這時候,他們一行離著後園已經越來越近。

  再往前走,就要進到後園,暴露在一眾賓客的目光之下,只需一眨眼的工夫,假冒的身份就會被拆穿。

  她忍不住去看一旁的鐘天政。

  鐘天政彷彿感覺到文笙的焦慮,側過頭來,對她回以淺淺一笑。

  看起來,鐘天政肯定有辦法應對眼前的局面。

  文笙放下了心。

  長廊的最後一段搭建在湖面上,大約有一二十丈遠,老總管介紹說走過這一段,再繞過湖畔假山,就能見到後園的二門了。

  前面有十餘級白玉臺階,老總管殷勤回頭叮囑:「小心腳下。」

  正說著,不知怎的,他自己卻一腳踩空,發出一聲驚呼,從臺階上直直栽了下去,結結實實跌倒在地。

  連文笙都聽到他的腳骨發出「哢嚓」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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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50 AM

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 譚令蕙

  這一下疼痛非常,老總管口裡發出一聲慘呼,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兒來,更不用說爬起來繼續帶路。

  這意外太突然了,文笙發出低低一聲驚呼,鐘天政已經搶步過去,撩衣蹲在老總管身邊,關切地問:「怎樣了,傷得重不重?」

  老總管疼得一頭汗,說不出話來。

  鐘天政伸手出去,在他受傷的腳踝上摸了摸,老總管倒抽了一口寒氣。

  鐘天政憂心忡忡:「怕是骨頭裂了。你這麼大年紀,需得趕緊找個大夫看看,別耽誤以後走路。」說完了他站起身向四周望了望,見到不遠處站了幾個值勤的侍衛,眼睛一亮,招手叫道:「諸位,快些過來幫把手。」

  老總管也覺著自己傷得不輕。

  本來就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會討二皇子歡心,才被由內院打發到門上當總管,若是再殘廢了,往後這莊子肯定待不住,不知會淪落到什麼地方。

  老總管嚇出一身冷汗,見鐘天政幫他喊人過來,正中下懷,連忙指使著幾個侍衛小心翼翼扶自己起來,找擔架抬他去看大夫。

  至於為秦家少爺小姐帶路的活,他就只能說聲抱歉了。

  鐘天政表現得很是通情達理,揮了揮手,乖覺地道:「你們忙吧,一定要照顧好老人家。統共沒剩幾步路,我和舍妹自己找過去就是。」

  眼見幾個侍衛找擔架的找擔架,喊人的喊人,圍著老總管忙得圍圍轉,鐘天政向文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跟自己走。

  等出了回廊,路過假山,他往旁邊一閃身,便藏進了山石縫隙當中,一伸手,將文笙也拉了進來。

  他貼在文笙耳朵邊上小聲道:「這不就順利進來了。」

  呼出的熱氣撲在文笙敏感的耳垂上。令她側頭往旁邊躲了躲。

  耳聽著鐘天政低笑了一聲,似嗔似怨:「你呀……」

  文笙心中不自在,岔開話題打破這曖昧:「二皇子會把人關在哪裡?」

  「不好說,這莊子很大。來,我帶你先轉轉。」鐘天政也開始說正事。

  「小心被人發現,我適才留意了一下,這山莊明裡暗裡不少侍衛。」

  「放心吧,我有數。」

  鐘天政握著文笙的手不肯再鬆開。拉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假山,貓著腰繞過幾叢花樹,自另一處不起眼的山洞鑽了進去。

  他確實對這山莊非常熟悉。

  漆黑的假山山洞,狹窄的空間,兩人在裡面摸索前行,常常不得不擠挨碰觸到對方,文笙這才驚覺鐘天政雖然外表看上去修長而單薄,但其實他的身體非常柔韌有力。

  就好像他剛才神不知鬼不覺就暗算了那帶路的管事,被暗算的人到現在還茫然未覺。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一腳踩空。

  這個外表美如寒蘭的年輕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好手。

  他的手乾燥溫熱,手指細長有力,初看像一隻慣長握筆彈琴的手,和他這個人一樣,極具欺騙性。

  文笙一路都很沉默,而鐘天政也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他們從山洞的另一邊鑽出來,距離明亮的回廊已經有十餘丈距離。

  沒有人發現適才赴宴的一男一女還滯留在園子裡。

  周圍是幾株臘梅。滿樹結著黃色的花苞,側前方幾步之遙,月光透過微微搖曳的花影,照見了兩扇後窗。

  窗戶漆黑。裡面沒有點燈。

  鐘天政輕輕歎了口氣,悵然道:「同我娘說的完全不一樣了。」

  文笙沒有工夫陪著他傷春悲秋,催促道:「快著些。」

  進得來,還要想辦法出去。一旦二皇子宴客結束,知曉了前院發生的這一幕,只怕會頓生疑竇。立刻滿園搜捕。

  鐘天政應了一聲,留文笙等在原處,他悄悄摸了過去,過了一陣回來,沖文笙搖了搖頭:「好像是個平時見客的小花廳,這會兒裡面沒人。」

  兩人便在前院摸著黑搜尋起來。

  許是後園在宴客的緣故,接連找了十幾間屋子,不是空空如也,便是只留了侍衛和下人。

  鐘天政同文笙商量:「他抓了那麼多樂師,要關押,要有人看守,不可能外邊一點端倪不露,我看很可能沒有關在這附近。咱們還是得去後園看看。」

  兩人摸到圍牆下,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鐘天政叫文笙先在這裡等著,他後退了幾步,飛身躍起,黑暗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沖天而起,比鳥雀紙鳶還要輕盈,如一抹煙霧,飄過了圍牆去。

  文笙心中感慨,如此身手,難怪他說要抓許家兄弟,當天就抓了許老二回來。

  停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鐘天政出來,同文笙言道他雖然沒找著關人的地方,卻發現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門,上了鎖,無人看守,他將鎖擰斷了,正好可以把文笙帶入後園。

  鐘天政發現的側門與圍牆同色,離遠根本發覺不了異常,看得出平時這門不經常使用,文笙進來之後,鐘天政將那壞了的鎖虛扣上,不出意外的話沒個十天半月不會有人發現。

  後園非常大,二皇子宴客的花廳也不小了,放在尋常官宦人家相當於整個後花園,但在這裡,卻只占了居中的一小部分。

  花廳坐北向南,東邊是個單獨的院落,燈火映照下可見飛簷起伏,看樣子應該是女眷居住的地方。

  而西邊,則是一座高達數十丈的孤峰。

  修建這山莊的時候,工匠把四周山地夷平,獨留這最為奇秀的一座山峰,又引來河水繞它建湖,成為後園中的一景。

  真要一處處去找,別說短短一兩個時辰,就是一兩天下來,也不一定能搜得完。

  鐘天政沉吟道:「看來只好先抓個山莊裡的人逼問一下。」

  兩個人小心避開亮處,湊近了花廳。

  文笙側耳聽著自裡面傳出來的古琴聲,這個距離,琴聲聽著已經十分清晰,七弦激越,動人心魄。

  只是這麼聽著,文笙眼前便彷彿出現了一雙帶著虛影的撫琴的手。

  若是現在再叫她目睹一回,她便能分辨出其中那種種繁複的指法,右手食中名三指潑刺的遊魚擺尾勢,名中食索鈴的振索鳴鈴勢,左手大食名三指綽注的鳴蜩過枝勢等等,紛紛在七弦上如煙花般綻放。

  但這些指法,她大多是自古琴書上識得,叫她親手來彈,卻是力所不及。

  座上彈琴的應該是位玄音閣的樂師,水平與費文友相仿,費文友雅號「幽谷寒泉」,這個應該也差不多。

  果然一曲彈罷,花廳裡賓客轟然喝彩,待掌聲稍歇,一人朗聲道:「梅縱獻醜了。」

  原來是費文友的師弟「折竹手」梅縱,這人也是學到了妙音八法的第三重。

  鐘天政左右張望,尋找著下手的機會,這時悄聲對文笙道:「他那些幕僚不知都待在哪裡?咱們繞到花廳後面瞧瞧。」

  文笙跟著他繞去了花廳後面。

  只見後簷下零星掛了幾盞燈籠,映著小徑清幽,花枝低垂,花叢間大大小小的湖石隨意堆砌,月光下,透著閒散樸拙,頗具意趣。

  鐘天政見狀還有閒心贊了一句:「這園子不知是誰修的,手藝不錯。」

  附近一個侍衛都不見,大約負責守衛山莊的想不到有人能摸到這裡。

  二人借著花樹遮蔽還待靠前,鐘天政突然站定,將文笙往身後一帶,耳語道:「有人!」

  確實有人,停了一停,文笙也隱隱聽到了腳步聲響。

  木底的鞋子踩著青石板發出「噠噠」聲響,夾雜在宴客的鼓樂絲竹中。

  有兩個人正沿著花間小徑不徐不疾地向這邊走來。

  文笙聽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譚妹妹,我看你適才宴上始終不怎麼開心,不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今天是你的壽辰,我……」

  「二殿下。」他身後那「譚妹妹」開口,雖然將對方的話打斷,嗓音卻不高,聽上去頗為柔和悅耳:「你請了這麼多人來給我過生日,怎的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呢?」

  來的竟是二皇子楊昊儉和譚老國師的嫡親孫女。

  卻聽楊昊儉笑了一聲,語氣聽上去有幾分得意:「說了還有什麼意思,正是為了給你個驚喜。」

  「可是,今天並不是我的壽辰啊,我的生日是在大後天。」

  「怎麼可能?你大哥他明明告訴我,就是今天……」楊昊儉怔在那裡,停了停突然反應過來:「他竟然騙我!」

  譚大小姐歎了口氣,柔聲道:「誰敢有意欺瞞二殿下呢,殿下也知道,我大哥那個人平時沒個正形,想來他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

  「可是,可是我請了這麼多人來,豈不是鬧了場大笑話。」楊昊儉站定了,咬了咬牙:「幸好你方才沒有當眾拆穿,否則本皇子的臉都要丟光了。」

  「本已是我那兄長有錯在先,令蕙心中有愧,豈能那般胡塗。」

  楊昊儉聞言心情似乎好了些,乾笑道:「還是譚妹妹肯為我著想,只盼著能如此遮掩過去……」

  譚大小姐譚令蕙猶豫了一下,不得不提醒對方:「可是皇后娘娘記得我生日……」譚皇后是她的親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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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8:54 AM

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辣手摧花

  提到譚皇后,楊昊儉一時沒了動靜。

  停了停,他才苦笑道:「算了,丟臉就丟臉吧,能為譚家妹妹丟一回臉,旁人還沒這等機緣呢。」

  這兩人站在一株海棠樹下說話,有樹蔭擋著,又在黑影裡,文笙看不到他們的樣子。

  楊昊儉還要再說什麼,譚令蕙已謙恭地道:「此番給二殿下添了麻煩,令蕙實在是心中有愧,待我回家一定跟爹爹稟明,請他老人家好好管教兄長。」

  楊昊儉忙道:「不用了,譚妹妹你千萬莫要如此,錦華兄不過是想跟我開個玩笑,是我當了真,再鬧到令尊那裡去,豈不是更加小題大做。」

  「這……好吧,謹遵二殿下吩咐。」

  楊昊儉默然,停了一停,澀然開口:「譚妹妹,我同你年紀相當,從小就認識,在你面前,我也從來沒把自己當什麼二殿下,為什麼你總是遠著我,想同你多說幾句話都難?要我怎麼做,你才不會這麼生疏客套?」

  他說完了,不聞譚令蕙作聲,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過了一陣,方聽得譚令蕙柔聲道:「二殿下,令蕙從小就蒙祖父、父親教誨,要恪守君臣之道、男女之別。殿下是聖上之子,天家血脈,而令蕙只是臣下之女,蒙殿下不棄,稱一聲妹妹,每每應承心中已是不安。萬不可以無視尊卑,冒犯殿下,還望恕罪。」

  她如此謙恭有禮地講了一番大道理出來,倒叫楊昊儉無詞以對。

  文笙探頭,看著譚令蕙退後了兩步,襝衽行禮:「時間不早,令蕙明日還要早起到閣中上課,這便告辭了,因為我一個小小的生日,叫殿下如此費心,實在是叫人感動之餘不知所措,殿下若是有暇。大後天還請到我家裡來做客,到時叫我大哥親自給你陪不是。」

  這位譚令蕙很會說話,一樣是拒絕,甚至是要提前抽身而去。聽上去卻不那麼硬邦邦的,大約看出楊昊儉有些羞惱之意,還在最後邀楊昊儉上門為她過生日,既幫楊昊儉挽回了面子,又給他留了幾分希望。

  即便如此。楊昊儉也是梗著脖子站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道:「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譚令蕙低笑了一聲:「不必了,殿下且在這裡消消氣,我回去席上,找著丫鬟侍從悄悄離去,免得掃了大家的興致。今日玄音閣可是來了不少有名的樂師,殿下總要叫大家盡歡而散,不醉無歸。」

  說罷譚令蕙轉身循著原路返回,腳步輕快漸漸去遠。由始至終,只有這最後這幾句話才透出了些許小姑娘的俏皮。

  楊昊儉沒有動作,似是在癡癡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此時偌大的後園好像只剩下了文笙、鐘天政和楊昊儉三個人。

  若想擒住楊昊儉逼問,這倒是難得的機會。

  未等鐘天政有所動作,楊昊儉突然回身便是一腳,重重地踹在了一旁的海棠樹上。

  「砰」的一聲響,這株本已沒多少葉子的海棠險些被他踢折,簌簌一通響,枯枝敗葉落了一地。

  跟著就聽見他厲聲低吼:「給爺滾出來!」

  文笙心中一凜,被他發現了?

  難道這楊昊儉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耳聰目明到這等程度?

  這時候海棠樹旁的湖石後面有了動靜,腳步聲響,走出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道:「殿下息怒,怒氣只會叫人犯糊塗辦錯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明亮的月光下,就見說話的這人身穿長衫,一副文士打扮,頜下飄著幾綹長髯,看上去大約有個四十出頭的模樣。

  另一個穿戴打扮差不多,只是年紀稍輕些。

  看外表。這兩人像幕僚多過於像侍衛。

  文笙暗忖:「不知這兩人何時來的,若是楊昊儉的心腹幕僚,十有八九是從宴會上溜出來,悄悄跟在暗處偷聽楊昊儉和譚令蕙說話。說是偷聽,也只是瞞著譚令蕙一人,這二皇子年紀輕輕,不知在搗什麼鬼?」

  楊昊儉餘怒未消,喝斥道:「都是你們出的好主意,連她生日錯了都不知道,害本皇子丟了個大臉。」罵完了,又鬱鬱地道:「說不定不用等明天,那妖婦就會把我母妃叫去,諷刺挖苦一通。」

  「殿下豈需在意一時的毀譽得失?皇后娘娘鬧大了更好,正好趁機叫萬歲知曉殿下對譚家大小姐的這份真心。萬歲為殿下指婚在即,又豈能不加以考慮?」那年輕一些的幕僚勸道。

  「就怕他知道了,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楊昊儉悻悻地道。

  那年紀大些的聞言輕笑了一聲:「怎麼會,殿下可是萬歲爺的親骨肉。他那麼寵皇后娘娘,不是也沒叫她生下子嗣?」

  楊昊儉這才被安撫住,不再橫挑鼻子豎挑眼。

  年紀輕些的那個見狀笑道:「我看譚大小姐也不是對殿下全然無意,只是譚家的規矩嚴,她又是女子,不好有所表示,最後還不是親口相邀殿下大後天到她家裡去麼?」

  楊昊儉「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少不得到時還需哄一哄她,你們掂量著幫我準備一份禮物。另外,那什麼《希聲譜》也得給我抓緊了,我可不想像父皇那樣,一輩子受制於人,束手束腳。」

  兩個幕僚恭聲應是。

  文笙心頭猛地一跳,跟著就覺鐘天政握住她的手,用力攥了攥。

  看來之前查到的線索沒有錯,師父和戚琴果然是被楊昊儉抓了起來,只不知道關在哪裡,一同被抓起來的還有多少樂師。

  楊昊儉吩咐完,轉身回前面花廳去了,留下兩個幕僚站在原地簡單地商量了幾句,最後那個年紀大些的道:「那你跟在殿下身邊吧,我去看看那幾個樂師。」

  兩個人分頭行事,年輕的去追楊昊儉,年長的掉轉頭,沿著小徑匆匆往西而去。

  文笙聽出來,這個年長的是要去關押那二老的地方。

  她想要跟去。

  可這時候,鐘天政卻放脫了她的手,一個箭步衝到十幾丈開外的灌木叢旁,伸手從裡面揪出了一個人來。

  文笙很是吃驚,這麼遠的距離,說實話,她適才一點都未覺察到這邊藏了個大活人。

  不知是習武練就的還是天生的,鐘天政耳音竟然如此敏銳。

  被他抓著脖頸揪出來的這個人是個小姑娘,年紀只有十四五,上身穿著翠綠色的小襖,下身是湖綠細紋的長裙,下擺曳地,沾了不少草屑,頭紮雙丫髻,身材纖細,瞪著一雙大眼睛神情驚恐地盯著鐘天政。

  瞧這模樣應該是後宅的丫鬟。

  鐘天政微微鬆了口氣。

  他扼住了那小姑娘的脖頸,壓低了聲音恐嚇:「我問你話,老實回答,否則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小姑娘連連眨眼,露出了哀求驚恐之色。

  「那我現在放開你,不許叫嚷。」

  小姑娘忙不迭點頭。

  鐘天政鬆開了手,低聲喝問:「你是什麼人?」

  小姑娘大口喘息,想哭又不敢哭,眼望鐘天政,帶著哭音兒小聲道:「婢子叫鴻雁,是伺候錦雲姑娘的。」

  文笙走到近前,聽得清楚,她不知道錦雲是誰,猜測大約是楊昊儉的某位姬妾。

  她擔心適才那幕僚走遠不見,伸長了脖子望向他離去的方向,卻聽鐘天政又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錦雲姑娘聽說二皇子今晚請了好多客人回來,要給譚家大小姐過生日,叫我來偷偷瞧瞧。」

  「你們主僕膽子到是不小。」鐘天政笑了一聲,「剛才往西邊去了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此時月光照在鐘天政臉上,映得他面白如玉,五官仿若精雕細刻,長長的睫毛蜷曲,一笑間目含秋水,分外多情。

  這樣俊美的男人,倒像是許多春閨少女夢中才會遇見的情人,鴻雁被他蠱惑,露出了不知所措之色,輕聲道:「那是解先生。」

  原來那個人就是解俊郎。

  文笙心急如焚,催促道:「快把人打暈了扔到花叢裡吧,再晚便追不上那姓解的了。」

  鐘天政笑道:「別擔心,有我呢。」

  話是如此說,他卻將手再度伸向了鴻雁的脖頸,只聽「哢嚓」一聲脆響,竟是直接將那小丫鬟的脖子擰斷。

  鴻雁雙眸頓失光澤,連哼都未哼一聲便氣絕身亡,眼睛大睜著,神情猶帶著迷茫。

  文笙吃了一驚,顧不得去追解俊郎,失聲道:「你殺她做什麼?」

  鐘天政將鴻雁軟軟的屍體丟回灌木叢裡,不甚在意道:「還是這樣保險。走吧。」

  他回手去拉文笙,文笙看著他那隻乾淨依舊,半點兒鮮血也沒有沾到的手,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鐘天政望著她,無奈地收回手:「我也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別傻站著了,咱們去追那姓解的要緊。」

  文笙心亂如麻,跟在鐘天政身後往西追去。

  大約追出百步遠,鐘天政側耳聽了聽,道:「這樣怕是來不及,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說罷丟下文笙,獨自一個人追了下去,很快便如一道黑灰色的煙霧融入夜色當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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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9:24 AM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軟硬兼施

  鐘天政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回來的時候手裡面提了個人。

  他到底是把那二皇子的心腹幕僚解俊郎給抓了回來。

  在文笙看來戒備森嚴的皇子山莊,對鐘天政而言卻是來去自如,如履平地。

  鐘天政來到一處花棚子後面,借著矮牆遮掩將人丟在了地上,蹲下身,伸手拍拍那解俊郎的面頰,聲音裡帶著戲謔:「謝先生,久仰大名,沒想到今日以這種方式見面。」

  文笙趕緊跟了過來。

  地上的解俊郎幽幽轉醒,很識相地沒有大吵大叫,而是掙扎地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聲音有些黯啞:「你們是什麼人?」

  人都抓回來了,文笙也不想兜圈子,徑直道:「你前段時間打發許氏兄弟他們去大興抓了兩個人回來,人呢,現在何處?」

  解俊郎聞言,心裡立時有了數,他望了望鐘天政,神情顯得有些費解:「你們找『三更雨』戚琴?這位是誰,怎麼不是雲鷺?」

  看來沒有錯了。戚王二老果然是在他手裡。

  看他適才所去方向,正是西面的那座山峰,莫非師父和戚琴就被押在那山上?

  山上易守難攻,而且所押絕大多數都是樂師,必定守衛森嚴,可想而知,只憑她和鐘天政很難不驚動山莊的人,悄無聲息將人救出去。

  難怪鐘天政索性直接動手,抓了解俊郎回來。

  鐘天政輕聲回答:「我麼?我是他們的一個朋友。」

  解俊郎聞言神情一鬆:「兩位誤會了,不是抓,是請。我奉二皇子的命令,派人去請了戚琴和王昔兩位長者,來二皇子的莊上做客,順便感受一下殿下求賢若渴的誠意。」

  鐘天政不緊不慢地問:「那結果呢?」

  文笙著急知道二老是否平安,沉聲道:「他們兩位還活著麼?」

  解俊郎面現詫異:「活著,自然都活得好好的,這些日子我等盛情款待。兩位長者尤其是王老先生喜歡發發脾氣,我們也都由著他。」

  雖然不知道這解俊郎說的是不是實話,但總算聽著了好消息,文笙暗自鬆了口氣。

  鐘天政又問:「聽說你們還『請』了旁的樂師?」

  解俊郎不在乎地上骯髒。盤膝而坐,坦然回答:「不錯,不瞞兩位,我們先後請回來的樂師有七八位,絕大多數都是羽音社的成員。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兩位老人家一樣認死理,二皇子好吃好喝養著他們,不過叫他們閒暇時研究研究《希聲譜》,這等好事,許多人盼都盼不來。」

  鐘天政微微笑了笑,接上了他的話:「本來就有不少羽音社的樂師,對玄音閣的地位既羨慕又不服,二皇子有心招攬,許以未來,當他們突然發現。往日裡唾棄的權勢富貴就在眼前一步之遙,只要點個頭,就有可能重複譚國師從龍之功的老路,還能把持住不動搖的人,估計著不會太多。」

  解俊郎盯著鐘天政,似是要看出他的底細來,半晌方道:「不錯,是人就有弱點。沒想到老弟你如此年輕,竟是在下的知音人。」

  他頓了一頓,猶不死心。試探著勸說:「兩位既然如此明白事理,何不幫著勸一勸他二人。《希聲譜》他們不說,自有人說,我們已經拿到手了兩張曲譜。他們不研究,也自有人研究,胳膊擰不過大腿,何必死抗著,自找不快。」

  敢為一位胸懷大志的皇子做幕僚,解俊郎確實有兩下子。至少這一番說辭就很能蠱惑人心。

  可鐘天政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這個年輕人望著他,臉上露出不知會迷煞多少女子的笑容,道:「既然是人就有弱點,解先生的弱點又是什麼呢?是你送去外地的妻兒麼?還是賢妃娘娘未嫁時美得顛倒眾生,令你多少年都無法忘懷?」

  今天晚上的山莊之行,鐘天政言行多次超出文笙的預想,到這會兒她都有些麻木了。

  文笙知道,鐘天政所說的這兩件事並不是出自許家老二之口。

  關於這解俊郎,鐘天政顯是另有渠道瞭解。

  同笑眯眯的鐘天政相比,解俊郎的反應就激烈得多了,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一剎那間他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劇收縮,一時間,這個被擒後一直保持著鎮靜的解俊郎竟然語無倫次:「你胡說,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何人,想做什麼?」

  鐘天政沒有去看文笙,收斂了笑容,正色回答解俊郎:「我想試試,若是掌握了先生的弱點,能不能令你捨棄楊昊儉,轉而投奔我。」

  解俊郎聞言更是驚疑,低低地笑了起來:「你是什麼身份,也能與二殿下相提並論。」

  文笙卻借著月光,重新審視起了鐘天政。

  也許這才是他今晚冒著風險,主動陪自己來救人的真正目的?

  雖然這般懷疑一個朋友有違君子之道,但文笙實在不想到最後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一念及被人賣了還數錢這碼事,不知怎的,她竟忽而想起王十三來。

  文笙趕緊搖了搖頭,把那個討厭的傢伙晃出了腦袋。

  她覺著自己心神有些恍惚,集中不起注意力來,肯定是這段時間沒有休息好,太累了……

  那邊鐘天政已經將自己的身世坦然相告。

  看得出,鐘天政是真的想要將這個解俊郎收為己用。

  他道:「我不逼你現在便做決定,解先生可以慢慢考慮,以後和我相處的時間長了,便會知道相比楊昊儉,還在我這裡更能令先生一展抱負。」

  解俊郎一哂:「難道都這樣了,小王爺還肯放在下全鬚全尾地離開?」

  鐘天政站起身,居高臨下注視著解俊郎,他的聲音聽上去極具壓迫感:「不瞞先生,我自幼習武,山莊裡這區區幾百守衛,我還沒有看在眼裡。先生就算示警喊他們前來,也阻擋不了我離開。永昌齊城山青水秀,是個避世而居的好地方,我的人已經去了,令郎今年已有十五了吧,聽說隨郎先生,天姿聰慧,很會讀書。」

  解俊郎臉上變色,半晌說不出話來。

  時間緊迫,鐘天政催促他快些拿主意:「如何?」

  解俊郎有些無力地道:「你說給我時間,叫我好生考慮。」

  鐘天政聞言笑了笑:「自然可以,不過你需得今晚幫我做件事,放心,不會有人知道。」

  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解俊郎落到鐘天政的掌握中,只能任其揉捏,低聲下氣道:「不知小王爺有什麼吩咐?」

  「你想辦法把戚琴和王昔兩位弄出來,教給我們帶走。」

  「這個……」解俊郎有些為難,「今晚想帶出去不大可能,我可以先幫著小王爺傳個話,安安那二老的心,過個幾日,找著合適的機會,再悄悄把人送出去,您看如何?」

  鐘天政便去問文笙的意思。

  來到山莊之後,親眼看到這重重關卡,戒備森嚴,文笙也覺著今晚便把戚琴和王昔救出去不大可能,解俊郎能這麼配合,她求之不得,只是今晚她既然混進來了,還是想著能親眼見一見那二老。

  鐘天政也不想輕易放過解俊郎,總要逼著這姓郎的做下點兒什麼背叛楊昊儉的事,他才能安心。

  解俊郎沉吟片刻,道:「好吧,事不宜遲,我這便帶你們過去。」

  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整理了一下衣裳,前頭帶路,領著文笙和鐘天政往西邊那座山峰走去。

  文笙注意到解俊郎此番很是小心,專門撿著黑漆漆的小路走,顯然他也怕被守衛看到,惹來麻煩。

  走至中途,解俊郎問文笙道:「這位便是先前替『三更雨』到鄴州送信的顧姑娘吧?顧姑娘年紀輕輕,也是位樂師?」

  文笙知道他會如此問,是看到自己一手還抱著古琴。

  「我剛學琴不久,師從王昔。」她回答道。

  解俊郎無聲地笑了笑,顯然並不怎麼相信。

  文笙也不再多言。

  不要說對鐘天政招攬的人,就是對鐘天政,文笙此時的心情也非常矛盾。

  從這兩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看,鐘天政很有能力,所謀也不小,可他使出種種手段的同時,又在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救人。

  就像他剛才辣手殺了個小丫鬟,文笙明明不贊成,卻沒有立場加以指責。

  這樣危險的人,文笙以前從來沒有結交過,或許換一個時候,不是戚琴和王昔被抓生死不明,對鐘天政,她也不會深交。

  怎麼就一步步變成了這樣?

  從進了京,不,或者說從在路上遇到鐘天政開始,事情就漸漸失去了控制。

  文笙心中突起一念,不由地毛骨悚然。

  她腳下頓了頓,一旁鐘天政關切地問:「怎麼了?」

  文笙道:「沒事。」

  再看前面,已經到了山腳下。

  月光灑在青石鋪就的山路上,一層層石階好似泛著幽暗的微光。

  解俊郎站住,道:「二殿下將這山上全權交給我負責。我帶兩位上山,遇人詢問,便說是投奔殿下的樂師。小王爺、顧姑娘,你們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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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9:28 AM

第二卷 第九十八章 敗露

  鐘天政點了點頭:「解先生熟悉山上的情況,我們聽你的。」

  解俊郎見他欣然答應,毫無懼意,臉上不禁露出了欽佩之色。

  鐘天政扭頭沖文笙道:「既然是假扮樂師,咱們擋一擋臉。」

  他們二人容貌太過出色,又都這麼年輕,除了文笙手裡的琴,真是看哪裡都不像樂師。

  鐘天政還真是做足了準備,說完話,拿出兩塊蒙面的黑布來,遞了一塊給文笙,又道:「放心,就算出了意外,我也必能護你周全。」

  文笙接過來,深深望了鐘天政一眼,將琴交給一旁的解俊郎,請他先幫著拿一下,側轉頭,將黑布蒙到臉上,在腦後繫了個死結。

  解俊郎將琴交回去的同時,悄悄望了文笙一眼,他覺著以鐘天政適才那句話的份量,這兩個人的關係非比尋常,絕不僅僅是什麼朋友。

  收拾妥了,解俊郎在前,鐘天政居中,文笙在後,三人魚貫上山。

  剛一踏上青石臺階,黑暗中就有人出聲詢問:「解先生,您今晚不是在前面陪殿下宴客麼?」

  「殿下不放心,命我過來再瞧一瞧。」解俊郎沉聲回應。

  暗處那人笑了一聲:「先生還真是辛苦。」

  三人自這一處哨卡前走過,那人看到一男一女跟在解俊郎身後,竟是連問都未問。

  顯然是楊昊儉平時對解俊郎十分信任,下面的人都受了影響。

  楊昊儉在半山腰修建了亭臺樓閣,由山下看,只當是為了登山中途休憩,或是居高閑坐觀景,實際內裡別有玄機。

  這會兒幾間閣樓裡關押的都是天下知名的樂師,唯一的例外,便是王昔。

  走至半山腰,碰上的守衛頭目大約和解俊郎比較熟,多問了一句:「解先生。您這帶著的是什麼人?怎的還蒙著面?」

  解俊郎早準備好了說辭,隨口應付道:「這是兩位樂師,大夥都把嘴巴閉緊些,出去之後不要胡言亂語。」

  對方見他如此謹慎。連忙應承,不再多問。

  再往上走不多遠,旁邊有一處觀景台,上面孤零零修著一座小亭子。

  亭子外側鄰著斷崖。

  坐在這個亭子裡說話,到是不虞被人偷聽。

  鐘天政站定。以淡淡的口吻吩咐道:「就在這裡吧,把人帶過來。」

  解俊郎怔了怔,立刻道:「那兩位在此稍坐,我去帶人。」

  鐘天政笑了一聲:「不用,你也在這裡,隨便打發一個侍衛去就是了。」未到安全處,他不肯放解俊郎遠離自己,以免解俊郎變卦。

  解俊郎無奈道:「好吧,全都照您的意思辦。」

  一行三人在亭子裡坐下來。

  剛一坐定,石階上方就有人遙遙相問:「解先生。怎的在這裡坐下來了?」

  解俊郎便大聲吩咐:「你去向常管事說一聲,帶……」他打住話,低聲商量鐘天政,「只能帶一個人過來。您看帶誰?」

  「帶『三更雨』戚琴吧。」鐘天政說完望了文笙一眼。

  文笙明白他的意思,這時候確實帶戚琴過來更為合適,師父脾氣急,別一時沉不住氣露出馬腳來,更何況論起應對這些事的經驗,戚琴也比他要豐富得多。

  解俊郎便遠遠地同那兵士道:「你去向常管事說,我帶來兩位樂師幫著勸一勸戚老。請他打發幾個人,把『三更雨』帶到這裡,小心些,不要得罪。」

  那邊應了一聲。腳步聲響,往山上去了。

  鐘天政便十分隨意地問道:「這邊負責的管事姓常?叫什麼?」

  解俊郎知道他多疑,連忙回答:「叫常業。」

  鐘天政不再作聲。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便聽得山道上鐵鍊子「嘩啷啷」作響,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者被四五個人簇擁著,沿著山道下來。越走越近。

  文笙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因為逆光,她看不到戚琴的臉,只是覺著不到兩個月的工夫,戚琴身體看上去差了好多,以前他走路,還沒有這麼得佝僂。

  還說什麼善待樂師,下了樂器,鐵鍊纏身,與囚犯何異!

  戚琴一個平民老百姓捨生忘死,誅殺了那姓黃的奸細和商其,於大梁是何等的功績,楊昊儉身為皇子,不但不善待老人家,論功行賞,還將他關起來,逼其投靠,實在是叫人齒冷。

  文笙心中氣憤,更因為見了戚琴,鼻子裡酸酸的,眼前有些模糊。

  但很快,她便抑制住了失態,心中警鈴大震。

  不對,她很瞭解戚琴,這位老人家在市井拉琴混飯吃的時候會彎下腰,可是面對敵人,何曾如此卑微過?

  這人不是戚琴,有詐!

  文笙後撤了一步,沉聲喝道:「小心!」

  鐘天政一直警惕著,文笙只叫出了兩個字,他已意識到事情出了差錯。

  本能的,鐘天政便斷定是邊上的解俊郎出了問題,不及細想,左臂一探,抓住瞭解俊郎的胳膊,向回猛然一拉,就將他拉倒在石桌上動彈不得。

  解俊郎驚呼了一聲。

  對面幾條黑影徑直撲了上來,其中一個口中喝道:「大膽賊子,還不放開解先生!」

  就連那「戚琴」也不再假裝老邁,挺起脊樑,冷笑了一聲,手上的鐵索如同蛟龍出海,呼嘯著向亭子裡掃了過來,在這等不大好閃避的峭壁上,鐵索還真是一件十分厲害的兵器。

  鐘天政上前一步,將文笙擋在了身後。

  於這等兵荒馬亂之際,他還有暇同解俊郎說話:「你何時通風報的信?我曉得了,今晚上面的管事不是常業!」

  鐘天政在檢討自己哪裡出現了失誤,之前他打聽過二皇子莊子裡的幾位管事,確實有一個叫常業的,所以剛才解俊郎打發那人去傳口信,他沒有在意。

  看來解俊郎是覺著自己這座廟太小了,容不了他這尊菩薩,寧可冒著風險,去搏取二皇子更大的信任。

  鐘天政左手抓著解俊郎,右手掀翻了石桌。

  解俊郎掙扎不脫,意識到不妙,口裡急呼:「所有守衛都在往這邊來,你們跑不掉了,投降受縛,我保你不死!」

  沉重的石桌淩空飛起,將撲至眼前的幾個敵人擋了擋。

  鐘天政聽都沒聽解俊郎在叫嚷些什麼,趁著這點兒空當,淡淡地道:「徒有虛名,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愚蠢的一個人。先去黃泉等著吧,過兩日我便送你們全家團聚。」

  話音未落,他右手疾探而出,不見如何施為,解俊郎卻像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叫聲淒厲之極,卻只是短短一響便戛然而止,聽得人毛骨悚然。

  解俊郎所說非虛,這工夫文笙往下一望,只見山道上火把耀眼,每一點火光都是一個人,得了消息的兵士們正排起長龍往這邊而來。

  借著昏暗不明的月光,鐘天政已經同那幾個人交上了手。

  沒見他使什麼兵器,也沒有什麼厲害的身法,他就這麼赤手空拳,硬是未退半步,和那幾個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武功招數,文笙是門外漢,看多少次也不解其中厲害,但那根鐵索的致命威脅她感覺得到。

  「嘩啷」,一道黑影帶動風聲,再度向著鐘天政卷來。

  鐘天政抬手便把解俊郎的屍體迎了過去。

  噗!鐵索與肉身相遇,只這一下就骨斷筋折,但解俊郎早已經死了,對鐘天政而言這是廢物利用,他借機一伸手把那根鐵索抓在了手裡。

  鐵索被兩個人各抓一端,繃得筆直,竟而哢哢作響。

  看不出鐘天政修長勁瘦的身體哪來那麼大的力量。

  此時刀風襲來,左右各有一道黑影撲上。

  鐘天政低吼了一聲,力透右臂,先前扮作戚琴的敵人竟被他甩得離地而起,一路驚叫著化作人肉流星錘,向同伴身上砸去。

  於此同時,鐘天政肩膀微側,讓了讓斜刺裡削來的刀鋒,飛起一腳,踢向那人握刀的手。

  黑暗中看不很清楚,兩個人的反應都有些遲,在文笙看起來幾乎便是貼身肉搏。

  她往後退了又退,早出了亭子,身體緊緊貼在絕壁上,以便給鐘天政讓出更大的空間來。

  「噹」,聽聲音鐘天政這一腳應該是踢在了鋼刀上,也不知有沒有受傷。

  只這片刻工夫,自山道上又下來了七八個人。

  鐘天政先前許諾要護她周全,人越圍越多,這等情況之下,文笙覺著鐘天政除非變成神仙,才能帶著自己殺出去。

  雖然她心裡對鐘天政顯露出來的種種蛛絲馬跡疑慮未消,但這時候,再說其它都是多餘,她道:「別管我了,你自己衝下山去。」

  鐘天政笑道:「我是那樣的人麼?放心,沒事的。」

  便在這時,由山峰的上方傳來了一聲琴響。

  鐘天政猛然一滯。

  這個地方,還能拿到樂器彈奏的,不用問必定是楊昊儉的人。

  他沒有回頭,對文笙道:「有樂師,要靠你了。」

  文笙暗自歎了口氣,默默放好了自己的琴。

  對方出手的樂師不知是什麼人,聽著應該與費文友、梅縱等人水平相差無幾。

  文笙心頭紛亂,勉強定了定神,彈起了那首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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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9:33 AM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智者樂水

  自從離開鄴州的響馬山寨,文笙不止一次彈起過這曲伐木。

  卻再也沒有能夠進入到那個神奇的境界。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懷疑,老鷹岩上那一晚她領悟了《希聲譜》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會不會只是她的黃粱一夢?

  可這個時候,文笙別無選擇,只能澄心凝神,好好再努力一回。

  古琴聲響起,這是文笙第一次在這麼惡劣的環境裡彈琴,身旁時不時掠過刀光劍影,她曾經佩服過戚琴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當日商其的刀鋒幾乎就要觸及他的頭顱,他卻面不改色地拉琴故我。

  到這時身陷重圍當中,文笙才知道,原來如此,她也能做到。

  但是,她期盼的奇跡卻沒能出現。

  這一曲伐木歡快悠揚,叫人振奮,卻沒能對場上這些正拼得你死我活的人造成任何影響。

  更不用說化解對方樂師琴曲中那強烈的殺意。

  文笙自覺盡力了。

  對方樂師在文笙古琴剛響起的時候,似是吃了一驚,殺意如海嘯般將文笙湧來,待等發覺文笙彈的是伐木,他的琴聲忽而變得凝滯起來,想是這個人也在研究這首曲子,想聽聽文笙所彈有什麼新奇之處。

  如此只停了半刻,那人琴聲便恢復了之前的曲調,並且將目標轉向了鐘天政。

  當是發現文笙這一曲平平無奇,毫無力量,不屑於繼續跟她這個冒牌貨糾纏。

  這叫文笙心頭充斥著一種無力感。

  難道就這樣了嗎?

  她既救不出師父和戚琴,也幫不上鐘天政哪怕一丁點兒的忙,只能束手無策地躲在鐘天政背後,成為他的累贅。

  文笙有生以來還從未遭遇過這麼大的挫折,這麼無可奈何的局面,懷疑、厭棄,種種情緒充斥著她的心,「錚錚」兩聲。她接連彈錯了兩個音,想著左右彈下去也沒有用,索性停下,收起了琴。

  文笙試彈的這段時間不長。但此時鐘天政已經漸漸撐不住了。

  本來面對著越來越多的敵人,他使出渾身解數,只是堪堪擋在那裡,再加一個樂師在專門針對著他,一意要控制他的心神。饒是鐘天政一身武藝,心志甚堅,也大感吃不消。

  他找了個空當抽身後退,來到文笙身旁,歎道:「跟我走!」

  說罷鐘天政伸開左臂,攬住了文笙的腰,飛身躍起,身體在空中一旋,竟然向著一旁的絕壁之下落去。

  山風呼嘯,四下裡眾人留之不及。徒然發出一片驚呼。

  這處觀景亭雖然建在半山腰,離著地面也有數十丈高,而且這一面山峰陡峭如同刀切,二人這麼跳下去,絕無可能停在中途,只能一摔到底,粉身碎骨。

  那十幾個守衛擠在亭子裡一齊向下看,下面黑沉沉的,似聽見鐵鍊子「嘩啷」一聲,眾人連忙側著耳朵聽動靜。

  其中一個突道:「下面是河!」

  另一人接口:「這麼高。就算掉在水裡也摔死淹死了。解先生沒有救出來,快報給二殿下知道。」

  領頭的喝止了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別都杵在這兒了,趕緊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哄然應諾,那領頭的又打發幾個人,上去請樂師幫忙不提。

  文笙覺著自己在飛速下墜,什麼也看不到,一切都不可控,還能感覺到的只有耳畔那尖銳的風嘯和鐘天政有力的臂膀。

  自己被一個男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兩人身軀相貼。能感受到彼此的熱度,如斯親密。

  文笙聽到劇烈的心跳聲,卻判斷不出來自於她或者是他。

  這段時間很短,甚至文笙還未開始感覺到害怕,鐘天政右臂一振,鐵索淩空卷了出去,哢嚓一聲,一旁絕壁上不知什麼樹被這股巨力攔腰扯斷,兩人由此在半空中滯了一滯,繼續下墜。

  鐘天政在文笙耳畔道:「別怕!」

  語氣猶帶著他慣常的溫柔。

  只這兩個字的工夫,兩人又墜下了不知多高,速度也重新變得快逾流星。

  黑暗中周圍的情況只在眼底一掠而過,留下模糊不清的虛影,鐘天政故技重施,手中鐵索掄起,重重抽了出去。

  這次沒能席捲到樹木,「噹」的一聲響,撞擊在一塊向外凸起的岩石上。

  鐘天政反應極快,反手又是一記,因是有所準備,這一回撞擊聲更響,四下裡草葉紛飛。

  他在不停地試圖卸去二人身上那股恐怖的下墜之力。

  還好有敵人送了根鐵索給他。

  離地面越來越近,這樣快得速度,若是落到實地,即使不死,也得摔成殘廢。

  就在這時,文笙覺著撲面而來的風中多了股濕潤,在遠近眾多喧囂,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裡,她突然聽到了流水聲。

  身下是條河。

  怪不得鐘天政要在這一側的亭子裡停留,他提前知曉這山莊的地勢格局,多半上山之前就有這打算,要以此為退路。

  善用兵者必定謹慎,不慮勝先慮敗,文笙和鐘天政這麼多天相處,發現他做事十分周全,今晚能為文笙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已是破例,怎麼可能把自身陷入絕境?

  難怪他那樣有把握地說要護著自己周全。

  不及多想,兩人已經疾墜至河面。

  鐘天政猛然將手一揚,手中鐵索重重抽在河面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擊水聲。

  黑沉如鏡的水面被抽得粉碎,浪頭竄起有一人多高,鐘天政棄了鐵索,卻借著這股力道空中側轉身,護住了文笙和她的琴。

  「砰」!他的後背當先觸及到河面,發出沉重的落水聲,水花沖天而起。

  文笙身不由己,冰寒徹骨的河水瞬息將她淹沒。

  文笙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由高處墜落的這股子衝力,帶著兩個人在水裡不知下沉了多深,入水的震盪和衝擊都被鐘天政一人承受了去,文笙好好的,一點兒傷都沒受。

  水下黑沉沉的,蒙面的黑布早不知掉落到了何處。

  陡然之間,彷彿天地傾覆,世間一切俱都不在,剩下的只有這冰冷的水,她懷中緊抱的琴,以及抱著她的,帶著絲絲溫熱的鐘天政。

  不知道鐘天政還好麼,有沒有受傷。

  這大冬天,一下子掉到河裡,別說文笙之前便不會游水,就是會,也凍得手腳發僵,活動不能。

  她想:人總是愛以滅頂之災來形容遇難,還真是貼切。

  只是瞬間,她的大腿便開始抽筋痙攣,文笙下意識地掙扎起來。

  這時候鐘天政突然有了動作,他放開了一直護著文笙的雙臂,改為一隻手托住她的腋下,奮力向上方遊去。

  文笙很快冷靜下來,鐘天政還沒有放棄。

  不,應該說他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而現實的發展便是照著他的計劃在一步步進行。

  比起活下去,這點痛苦不適怎麼不能忍耐?

  鐘天政沒有丟下她不管,自己幫不上忙,也不能添亂。

  文笙忍住腿上傳來的陣陣抽痛,順勢而為,保持體力。

  就在文笙覺著眼前金星亂冒,再不呼吸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鐘天政帶著她浮出了水面。

  黑夜沉沉,這條河並不寬,河面上火光點點。

  這半天二人已經被河水沖走,距離適才跳落的那座山峰大約有半里多地。

  隨風傳來兩岸追兵的喧囂。

  鐘天政大口喘息,問道:「沒事吧?」即使這時候,從他的話裡文笙仍能清楚聽出溫柔關切之意。

  「還好。你呢?」文笙沒有提自己受涼腿抽筋的事。

  鐘天政突然笑了一聲:「我也還好。」

  文笙鬆了口氣,問道:「咱們這算是逃出來了?」

  鐘天政眼望大隊的兵士紛紛從岸上、水裡沿著江面向下游搜尋,距離二人越來越近,說道:「別擔心,我帶著你,咱們從江底潛水遊出去。」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江水,又沖著文笙笑道:「我看你是真喜歡這張琴,到這般境地了都不捨得撒手。」

  文笙想起適才沒能幫得上忙,心頭有些黯然。

  鐘天政卻未在乎二人此時有多狼狽,伸手過去,將散落在文笙額上的濕髮拂開,語氣親昵:「你就放心交給我,只要有我一口氣在,必不叫你受傷挨痛,也沒有人敢給你委屈受。」

  說罷,他見岸邊已經有追兵接近到一箭之地,道:「走了。」拉著文笙潛入水下,順著江水往下游遊去。

  無怪鐘天政敢說大話,習武之人體力就是好,他拉著文笙在江中沉沉浮浮,直遊了大半個晚上,竟然沒有脫力。

  文笙精疲力竭。

  到了後半夜,附近不見了追兵,兩人才在下游找了個地方上岸。

  周圍是偏僻荒涼的樹林子,不見住家,兩人渾身衣裳濕透,往下淌著水,夜風吹在身上,文笙瑟瑟發抖,冷得說不出話來。

  鐘天政喘息道:「到林子裡去瞧瞧吧,好歹避風。」

  說話間,他把外袍脫下來,在手上擰了擰水,抖開幫文笙披在肩上。

  文笙欲待說不用,只聞上下牙喀喀響,跟著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鐘天政哈哈而笑,就勢攬住了文笙的肩膀,意氣風發:「走吧,此番大難不死,想來老天爺還需得我鐘天政繼續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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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09:43 AM

第二卷 第一百章 情迷夜

  出乎文笙預料,這看上去荒無人煙的野林子裡竟然有間木屋。

  也不知是誰人所蓋,但這時候能找到個住處對文笙無疑是雪中送炭,她急需把身上濕透了的衣裳換下來。

  這大半夜的,又是泡冷水又是吹寒風,文笙只覺腦袋裡昏沉沉的,若不是有鐘天政攬著她,早就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鐘天政上前叫門,卻發現木屋裡面沒人,門上掛著把銅鎖。

  他把鎖擰斷,推門進去。

  火摺子早就被江水浸泡,失去了作用,他摸索著在桌子上找到火石,點了燈,文笙倚在門口,借著火光打量這間不大的屋子。

  屋子裡除了一張桌子兩個板凳,便是一張床。床上被褥齊全,蝶戲牡丹的錦緞被面在油燈昏黃的燈光下透著幾許粉意。

  被褥很厚實,看上去簇新鬆軟,熏著淡淡的香氣,對文笙這等又冷又累的人實在是莫大的誘惑。

  這裡不像是山野村夫隨便歇腳的地方,也不像隱士避世而居的住處,倒像是有錢人家窮極無聊,在此地建上這麼一間木屋,佈置停當,以便有暇時過來享享清靜。

  鐘天政笑道:「真不錯,看來老天爺還是照應咱們,今晚就歇這裡,等衣裳乾了再走吧。」

  這般境地,文笙哪裡還顧得多想,依言進了屋,先把古琴放在了桌子上,眼前一陣發黑,踉蹌了一下,伸手扶著桌子站定。

  鐘天政先去關了門,回來扶住文笙,關切地道:「怎麼了?」伸手往文笙額頭上摸去。

  文笙身上衣裳還是濕的,只能先在板凳上坐下來,伸手將束髮的髮繩解開,捋了捋髮絲上的水,手腳抑制不住地抖個不停。

  鐘天政見狀,先去床榻邊上找了塊淺藍色的棉布枕巾。過來給文笙擦拭頭髮。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有時指腹會不經意間擦過文笙的肌膚,好像蝴蝶落於心尖上,引起絲絲的顫慄。

  鐘天政低下頭。湊在文笙耳邊溫柔低喃:「還是冷?我覺著你有點發低熱,這是生病的前兆。還是早早把濕衣裳脫了,到床上去蓋著被子暖和暖和,其它的事都有我呢,你就好好睡一覺。看明天會不會好一些。」

  油燈將他修長的身影映在牆上,文笙怔怔望著那牆壁上依偎在一起的一對人影,沒有說話。

  鐘天政低笑了一聲,笑聲彷彿在胸腔裡震盪,帶著一種別樣的誘惑:「怎麼了?沒力氣?折騰了一晚上了,也難怪。我來幫你。」說話間,將手伸向了文笙的領口。

  文笙驀地一醒,伸手便將鐘天政的手按住:「鐘兄!」

  「嗯?」鐘天政在她身後應了一聲,將臉湊過來,貼靠在了文笙的脖頸上。親昵地道:「怎麼同生共死這麼久了,還這樣生分呢,叫我阿政,好不好?」

  他的氣息縈繞著文笙,聲音溫柔,含著笑意,全不顧自己還穿著濕衣裳,好像安頓好文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滿腔的愛慕之情表露無疑。

  此時的鐘天政,儼然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情人。

  可文笙卻沒有放開他的手。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阿政。」

  「呵,我在。」

  文笙說話的語氣帶著一絲古怪,好似全未受到眼前這種種曖昧的影響,她問:「阿政。你打算什麼時候叫雲鷺進京來?」

  屋子裡頓時便是一靜。

  停了停,鐘天政的聲音才自她背後響起,透著些許疑惑,好像不明白文笙在說什麼:「雲鷺?他怎麼了?」

  文笙沒有回頭,聲音裡卻帶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我既然開口,便是有了把握。你何必還要硬撐著不承認,非得繼續裝下去呢?」

  鐘天政收回手去,站直了身子:「我看你是今晚嚇壞了,人一旦受了驚,就會胡思亂想。早早睡吧,我不打擾你,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說話間,他竟然掉轉頭,就要匆匆離開。

  文笙在凳子上轉過身,她沒有問這麼晚了,鐘天政渾身盡濕要去哪裡過夜,而是開口提了個要求:「阿政,等天亮別忘了幫我準備身乾淨衣裳。」

  鐘天政腳下頓了頓,頭也不回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文笙強撐著起來,去把門關嚴插緊,趕緊脫掉了濕衣裳,熄了油燈,鑽進被子裡。

  直到好一陣,她才覺著有些緩過勁來,不再冷得發抖,方才裹緊了被子在床榻上打了個滾兒,兩手捂著滾燙的面頰發出一聲歎息。

  怪不得先賢教誨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想她顧文笙也算經過不少陣仗,死而復生的人了,今日卻險些中了美人計。

  懷疑鐘天政對她別有居心,要從林家人開始。

  林家的下人如此能幹,連許家老二那樣的武林高手也說抓就抓,說審就審,可家主林庭軒卻被一個只聞其名的採花惡賊嚇得拉著雲鷺不敢撒手。

  林經、林英等人訓練有素,卻對鐘天政這樣一個外人言聽計從,甚至於隱隱將她排斥在外。

  雲鷺並不記得救過林家主僕。

  這種種端倪叫文笙不得不疑惑,她和鐘天政到底是就那麼巧在中途遇上,還是那一天,鐘天政特意在三生醉樓下橋頭等著她。

  若說林家兄弟本來便是鐘天政的人,鐘天政這般接近自己,美食、華服以及他本人的如許深情接踵而來,圖的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曾叫文笙萬分困惑不解。

  甚至鐘天政同她挑明身份,為了她甘冒奇險要去二皇子的山莊救人之時,她還有過動搖,想著是不是誤會了他。

  可就是在二皇子的莊子裡,目睹楊昊儉將那麼多樂師綁來關在山上,叫他們為其研究《希聲譜》,文笙突然之間豁然開朗。

  既然楊昊儉都能為了《希聲譜》做出這種事來,鐘天政為什麼不能同樣為了《希聲譜》在她身上下些功夫呢。

  那天在老鷹岩,她領悟了《伐木》,卜雲隨即搖鈴把徒弟喚走,她當時大惑不解,可若是寒蘭會之後,鐘天政和卜雲接上了頭,甚至收服了卜雲師徒,那這一切就都有了解釋。

  文笙輾轉反側,頭疼欲裂。

  這個鐘天政,說不定這木屋,這床榻,都是他的佈置。

  他到底想幹什麼?

  文笙思及方才那一幕,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夜裡折騰得太晚,躺下不久天便濛濛亮了,文笙身心都極為疲倦,偏偏睜著眼睛無法入睡。

  她等著鐘天政的到來。

  鐘天政回來得很晚,直到日上三竿,文笙才聽著屋子外邊傳來了腳步聲。

  他在外邊輕輕敲了敲門,道:「你的衣裳。」

  然後他有意將腳步聲放重,走出去很遠。

  文笙裹著被子開門,把他放在門外的衣裳拿了進來,穿戴妥了,在屋子角落裡拿了木盆,出來找著水缸打水洗臉。

  鐘天政跟過來,看著她忙活,突道:「看來是沒事了,你身體底子不錯。」

  他昨天夜裡不知去了哪裡,這會兒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的寬袖窄身長袍,腰繫如意盤金彩繡束帶,頭上戴著白色玉冠,玉質無暇,襯著頭髮烏黑,不知是因為早晨風大,還是昨夜受了寒,外邊還罩了件銀灰色的鶴氅,寬長曳地。

  這一身裝扮,顯得鐘天政愈加俊逸挺拔,也異常得莊重。

  鐘天政見文笙回頭打量他,笑了一笑:「怎麼?這會兒看看,可後悔了沒有?」

  文笙失笑。

  鐘天政傲然道:「後悔也晚了,顧文笙,我本有心與你共赴巫山,結一世之好,這等機會你既然錯過了,別想著還有下一次。」

  文笙趕緊道:「是是。我知道了。」

  她想說我也不想有下次,跟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卻知鐘天政這是昨夜失了面子,對待美人文笙向來是很寬容的,所以隨口應了一句,便跳過了這一節,徑直道:「雲鷺呢?」

  鐘天政臉上閃過一絲鬱色,沉默了片刻方道:「他沒事。過些天我便放他進京來。」

  這就是承認了。

  文笙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進屋坐吧。」轉身先進到了木屋。

  待鐘天政由後面跟進來,文笙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手上拿起了古琴。

  鐘天政站在門口,聽她彈了一曲《伐木》。

  文笙一遍彈完停下,對他道:「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費心了。那天我不知怎的誤打誤撞彈出來,下一次再撞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一輩子也彈不出來。你從我身上打主意,只會做虧本買賣。」

  鐘天政面無表情:「虧不虧本,只有做過了才知道。」

  他走近文笙,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經過了昨天晚上,楊昊儉的莊子看守必定更嚴。而且他已經知道咱們要救的人是誰,你很聰明,應該知道只憑你和雲鷺,就算再加上姚華,羽音社的那些人,也救不出戚琴和王昔來。不如你我合作,你幫我解開《希聲譜》的秘密,救人的事就交給我。」

  鐘天政說得很有把握,他也有救人的實力。

  文笙與他四目相對,這條件,是應呢,還是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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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11:22 AM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一章 夢醒了無痕

  鐘天政見文笙面現沉思之色,望著自己不說話,便想著再勸一勸她。

  「你只需專心研究《希聲譜》,別的事情一概不用操心,像昨晚那樣的歷險,我自會交給旁人去做。日後我成功了,你得享榮華富貴,我失敗了千刀萬剮,也牽連不到你。」

  文笙這才驚覺,鐘天政在她面前好像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野心。

  是不是因為她對大梁缺少那份歸屬,對朝廷和建昭帝父子從沒有表現得多麼忠誠不二,才叫鐘天政覺著,自己可以被他招攬?

  「我這裡還有旁的樂師,寒蘭會上咱們遇見的那位老者姓胡,對樂師之道很有些奇思妙想,我可以叫他前來,和你詳細說一說,說不定能給你些靈感。」

  鐘天政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文笙不應,他可以當做是默許。

  寒蘭會上那個邋遢老者名叫胡良弼,看著瘋瘋癲癲,但對音律卻頗有些獨到的見解。

  鐘天政在他招攬的幾個樂師身上試驗,時間太短,還看不出多大成效來,但卜雲的那小徒弟因為做樂師時間尚短,卜雲又沒有足夠的耐心慢慢教,很多都是自己在瞎琢磨,認識了胡良弼之後技藝到是有了不小的長進。

  樂師一旦潛心研究起音律來,哪裡還管外界是個什麼情形。

  像他招攬的幾個樂師,除了卜雲還一心想著去找張寄北的麻煩,其他幾個每日裡吹拉彈唱,好吃好喝,誰管他野心大是不大,是不是要造反。

  鐘天政覺著,文笙的情況也差不多,她應該會珍視這等提高自己的機會。

  「等一下。」文笙把他叫住。

  鐘天政凝目注視著她,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有話便說。

  「是不是若是沒有我這回事,你也會去參加下個月的玄音閣選拔?」想也知道。有這樣的機會,鐘天政怎麼能放過。

  鐘天政點了點頭:「有沒有你,都是一樣。你不必自作多情。」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進入玄音閣,學習妙音八法。他勢在必行。

  文笙被他嗆了一句,無奈地笑了笑,勸道:「你還是小心些吧,昨晚二皇子莊子上許多人見過你的臉。」

  鐘天政這張臉,見過的人都會印象深刻。一旦他去參加玄音閣的收徒選拔,只怕立刻就會被二皇子的人認出來。

  「這個無需你操心,我既然要去,便自有辦法。」

  鐘天政見文笙神情好似對自己不以為然,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這些天他對文笙也有了不少瞭解,這女子不知腦袋裡想的什麼,和他認識的別的女人都不相同,若換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昨天晚上那般情形,天時地利人和。早就半推半就成就了好事,哪會突然跟他要什麼雲鷺?

  說她狂妄驕傲吧,她和那些自視甚高的男人也不一樣,古裡古怪的。

  看這樣子,他白說了這麼多話,顧文笙明明就不想歸附自己。

  果然,文笙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不要告訴我,你的辦法是把昨晚所有見過你的人全部都除掉。」

  自從來了京裡,鐘天政做事的種種手段文笙都看在眼中,綁架、殺人滅口、以對方的親人相要挾。如此種種,百無禁忌。

  「有何不可?」鐘天政挑了挑眉,語氣冷峭,他便是這麼想的。

  「侍衛管家職責所在。何其無辜?」文笙勸他。

  「婦人之見。」鐘天政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凡是妨礙我前行的人,不管是誰,我必將其除去,你看看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哪一個足下不是堆滿了枯骨。」

  文笙見說服不了他,只得道:「那解俊郎已死,當時又沒有別人在場,他的妻兒,總可以放過吧。」

  鐘天政居高臨下俯視文笙,目光露著叫她感覺陌生的冷漠:「沒有別人?你我不是人?抑或我派去齊城的部下不是人?說出口的話不算,我何以立威?日後豈不是人人都給我學解俊郎?」

  文笙亦站起身,與他隔桌相望:「那對不住了,阿政。你的作法,我無法苟同,與其勉強合作,還不如就這樣吧。我自己想辦法去救戚老和我師父,大家各奔東西,日後有緣見面,還能坐下來喝上一杯。」

  她頓了一頓,又道:「還是說,我知道了太多的事,你要像楊昊儉那樣把我關押起來,抑或是直接殺了,消除後患?」

  鐘天政面無表情望著她,兩人四目交會,態度都很強硬,不甘心退讓半步。

  木屋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陣,鐘天政才勾了勾唇角,譏誚地道:「如你所願。顧文笙,他日若是改變主意,或是遭人為難混下不去了,大可再來求我。」

  他輕輕甩了下寬大的袍袖,鳥雀羽毛編織而成的厚重鶴氅翻卷成優美的弧度,轉身往屋外而去。

  文笙望著他的背影,開口喚道:「哎,等下。」

  鐘天政站住,沒有回頭,卻是神情微動,目光中露出希冀之色,沉聲道:「還有何事?」

  文笙看不到他的臉,從他的聲音中只能聽出不耐煩來,無奈地道:「阿政,你扣住了雲鷺,我身上沒有什麼多餘的錢,雲鷺進京來之前,我還要借東風巷的宅子暫住一陣。另外,再借點銀子花用。」

  鐘天政難抑失望,冷冷地道:「知道了。」頓了頓,又忍不住嘲諷道:「窮成這般,寒蘭會上倒是有錢捐給不相干的人!」

  說罷,不再停留,邁步出了木屋。

  他走了,文笙也準備早些離開這個地方。

  這裡看上去十分荒涼偏僻,自她昨夜來此,除了鐘天政,再無旁人打擾,文笙拿不准昨夜疲於奔命,這是被鐘天政帶來了哪裡,是否還在奉京城內。

  她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帶上昨晚換下來的那身衣裳,抱著琴,出了木屋,反手將屋門帶上。

  鐘天政早不見了蹤影。

  文笙大致辨認了一下來時方向,打算先出了林子,找到人煙,再打聽這是什麼地方,問問回奉京的東風巷應該怎麼走。

  來的時候跌跌撞撞,一身狼狽,現在想想,都像是昨晚做的一場噩夢,夢醒了無痕跡。

  只有殘酷的現實還擺在面前,雲鷺還在路上,不知多久才能進京,就只剩她孤身一人,要對付的人是二皇子楊昊儉。

  經過昨天晚上大鬧這一場,硬闖山莊是不行了,要救人,只能另想它法。

  文笙順著來路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出了樹林,眼前沒了遮擋,頓時開闊起來。

  文笙瞧見迎面有一個人正匆匆趕來,手裡還提了一個包裹。這個人,她原本是很熟悉的,進京這一路始終陪著她的林經,現在看,卻有些陌生。

  他真名叫什麼?為鐘天政效力多久了?這會兒趕來,是要做什麼?

  林經也看到了文笙,走近了離著兩丈遠,叉手施禮,口中道:「顧姑娘,我奉我家公子之命,來護送你回去。」

  文笙苦笑了一下,說道:「有勞了。」

  此番相見,與之前不同,林經一路上少言寡語,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也許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吧。文笙暗想。

  兩人回到了東風巷,林經把文笙一直送到位於巷尾的宅子裡。

  院子裡空蕩蕩的,林家人前日已經把這宅子談妥了,只是時間太趕,家什什麼的都還沒來得及往裡搬。

  這時候文笙不得不想,當日訂下這房子,多半鐘天政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想用住在不遠處的穆同普把她的注意引開,以便他好帶著手下不受干涉地出去抓人。

  說不定就連這兩處房子也不是租的,本來就是鐘天政的產業。

  但現在,她不過是想在這裡暫住幾日,等等雲鷺,其它的事都已與她無關。

  所以她默默地進到了院子裡,逐間屋子看了看,請林經幫她把一張舊床從後院搬到正房裡,擺放好,她準備一會兒打水好好地洗刷一下,再出去買了被褥,先將就著住。

  林經帶來的包袱裡面裝的是文笙留在林家的衣物。

  有在路上置辦的,也有來了奉京之後,林家為她準備的,一大包袱,男裝女裝都有。

  林經遞上包袱,幫著文笙搬了床,看看沒自己什麼事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盒,咳了一聲,引得文笙向他看來。

  他就站在那裡,一本正經地道:「我家公子還有幾句話命我跟你說,權勢這東西,你可以清高,可以看不上,但它就像銀票一樣,到了急用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沒它還是不行。」

  說完了,林經把手裡的錦盒放在一旁光禿禿的的床板上,向著文笙把手一拱,算是作別,轉身匆匆離去。

  文笙打開錦盒,盒子裡果然是一疊銀票,加起來足有五六千之巨。

  鐘天政對她的請求也算是大手筆了,只是配著最後叫林經帶來的這番說教,叫文笙啼笑皆非之餘,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道不相同,從此之後,就算再無瓜葛了吧。

  文笙呆立了一陣,換了一身裝束,走出了院子,鎖上大門。

  她要出去轉轉,好好想一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著手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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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11:32 AM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二章 姚華其人

  東風巷裡相隔不遠的穆同普家大門緊閉,上面有鐵將軍把門。

  他說是要出去避避風頭,果然就不見了人影。

  文笙有些無奈。

  羽音社在京裡的樂師,她不知道還可以找誰。

  也許他們也正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吧。

  文笙出了巷子,隨意在街上走了走。

  這會兒快到中午了,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

  難得天氣晴朗,冬日暖陽照得人身上有些懶洋洋。

  文笙去兌了張銀票,又去買了被褥和家裡一應急需的東西,叫賣貨的夥計幫著送了回來。

  忙到過午,總算收拾得差不多,她出去簡單吃了頓午飯,心裡也差不多有了計劃。

  只憑她和雲鷺,實在是勢單力薄,要想從楊昊儉手裡救人,必須得借力。

  幸好文笙對京城裡的各方勢力有了個大致的瞭解,在她想來,既然說到借力,能在這件事上幫得上忙的,不外乎大皇子楊昊御和玄音閣兩家。

  楊昊御和楊昊儉同為皇嗣,皇家親情自來淡漠,其下不知掩蓋著多少腥風血雨,看鐘天政的情況就知道了。

  更何況這對兄弟還是異母所生,楊昊儉不甘居於人下,大皇子年長,又豈能眼看著皇位旁落?故而表面上再一團和氣,也不會任由楊昊儉招攬樂師,壯大勢力。

  至於玄音閣那邊,譚老國師在此事上的態度更好推斷。

  楊昊儉招攬樂師,是為了遏制他,研究《希聲譜》,針對的更是他的妙音八法,想也知道譚夢州心裡不會舒服了。

  或許他們對楊昊儉的所作所為早有耳聞,只是在等待一個正大光明的藉口罷了。

  這兩方勢力,文笙並沒有覺著多難抉擇。

  皇位之爭,從來伴隨著鬼蜮伎倆,文笙對此並不擅長。也不想去參合。她連大皇子楊昊御的面都未見過,說不定其人是另外一個楊昊儉,與虎謀皮,那是最不智的作法。

  選擇玄音閣。好歹正大光明。

  何況她還認識一個姚華。

  文笙覺著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趕緊把姚華這個人找出來,然後懇請他出手幫忙。

  這時候文笙不禁懷疑,鐘天政其實知道姚華是何許人也,只是不想告訴她罷了。

  鐘天政一旦要算計某一個人。實在是花樣百出,有得是辦法,姚華到了鄴州就與他相識,並且引為知己,十有八九就是出於鐘天政的有意安排。

  不過這點事情文笙無需回頭再去求鐘天政,她有自己的辦法。

  她路過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鋪,進去買了紙筆,就借著鋪子裡的墨和硯臺,畫了一幅畫。

  畫的是姚華在寒蘭會上擊鼓對敵的畫像。

  店鋪掌櫃的是個識貨之人,在旁看著嘖嘖稱讚。直叫文笙把畫留在鋪子裡,他負責給賣個好價錢。

  文笙婉拒了,在旁等著晾乾了畫,方才卷起來拿好,離開了那間店鋪。

  接下來,她需得找一個有可能認識姚華的人。

  誰能幫她這個忙呢?

  文笙在路上踟躕半晌,轉而去了西街的平安胡同。

  鐘天政昨天抓回去的許老二就在這附近住,不過文笙不是去許家,她從一個「百事通」那裡得知,紀南棠紀將軍在京裡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是在這個胡同裡。

  大梁這麼多達官貴人,文笙現在唯一信得過的只有紀將軍。

  她與紀南棠從未見過面。

  之前有將軍府錄事李曹推薦,文笙覺著李曹肯定把她的情況同紀南棠說起過。

  可惜紀將軍現在東海禦敵,不在京裡。不過既然這邊他留有落腳的地方,必定有專人留守,而且這個人負責打點京中事務,需得是像李曹那樣的既忠心又能幹的手下才行。

  文笙很順利就找到了地方。

  紀府門上有幾個兵士守著,文笙上前送上拜帖,說是想見一見府上管事的人。

  文笙打扮成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樣。幾個兵士互望一眼,請她稍等,其中一個拿著拜帖進去稟報。

  停了一會兒,那人出來,甕聲甕氣道:「大人有請,跟我來吧。」

  大人?哪一位大人?

  文笙一頭霧水跟著那人進去。

  反正肯定不會是紀南棠悄悄回京,否則兵士們當會稱呼「我家將軍」,看來此地留守的,竟是一位有品階的軍官。

  宅子不大,進門轉過照壁,整個院落便一覽無餘。

  別人家都栽花種草,修假山池塘,紀將軍的這宅院裡竟然搭了架子種瓜種菜。大冬天瓜藤都枯了,架子底下還栽了兩壟大蔥。

  文笙還待細看,就聽迎面腳步聲響,有人笑道:「哈哈,真是稀客。元樸,你來,我介紹我們離水的女才子給你認識。」

  文笙吃了一驚,隨即大喜過望,叫道:「李錄事!」

  對面當先迎來這人可不正是李曹!

  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上,李曹何時進京來了?

  算起來兩人可有快一年沒見了。

  李曹身後跟了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身青色布袍,穿戴十分樸素,接著李曹的話笑道:「快算了吧,我記得你祖籍江朔,什麼時候變成離水人了?休要和顧姑娘套近乎。」說話間含笑沖文笙點了點頭,態度十分親切隨意。

  李曹「哈」地一聲笑,指了文笙得意地道:「你不知道吧,顧姑娘外祖父家也姓李,我和他舅舅李榮兄弟相稱,相交甚篤。」

  說完了這話,才介紹那文士:「這位,就是我家將軍留在京裡的智囊杜元樸。」

  文笙先謝過了李曹這一年來對外祖父家的關照,又同杜元樸見禮,既是紀將軍留在京裡的管事,應該會有官職,只不知是幾品官,文笙尊敬地稱呼對方杜先生。

  杜元樸含笑自謙:「別叫我智囊,你在離水還有事可做,我在京裡可是閑了一年,每日裡只好種種菜,澆澆園。難得顧姑娘上門,快請進去坐下來喝杯茶。」

  文笙攢了一肚子的話,李、杜兩人也知道文笙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三人進到屋子裡落了座,杜元樸打發當兵的去泡茶,李曹便問起文笙這一年來的情況。

  文笙也不瞞他們,從遇上鳳嵩川,姓鳳的有意刁難開始說起,其實這一段過往早隨著她那首題畫詩傳揚開,相信不用她說,李曹和杜元樸早便有所耳聞。

  她講自己擺脫了護靈進京的隊伍,遇上戚琴,而後拜王昔為師。

  李曹不甚清楚,杜元樸卻是聽說過王昔的大名。

  待等說到戚琴和雲鷺拼死誅殺了姓黃的奸細和商其,李、杜兩人都不說話了,廳內氣氛有些沉重,半天李曹才歎道:「久聞『三更雨』的大名,那雲鷺也是豪俠之輩,可惜同在離水那麼久,竟無緣一見。」

  杜元樸點了點頭:「我大梁若多幾個像戚老、雲大俠這樣的人物,又何至於此?」

  文笙沒有任由兩人繼續感歎下去,匆匆又把後面發生的事說了說,她沒有提和鐘天政昨晚夜探楊昊儉的山莊,只道通過江湖上的朋友查出來閆寶雄等人是給二皇子賣命,他們除了綁走戚琴、王昔之外,還抓了好幾名羽音社的樂師,都關在二皇子的山莊內。

  李曹、杜元樸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件事太大了,若要救人,就勢必狠狠得罪二皇子楊昊儉,不要說紀南棠留在京裡的人手不多,沒有這樣的實力,就算有,他二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紀南棠不在,誰敢代替他在兩位皇子中間做出選擇?

  這些情況文笙都知道,她將手裡的那幅畫放到桌子上,道:「我今日貿然前來,是想請杜先生幫忙認一認這畫上的人,實不相瞞,我同此人有過數面之緣,若是我所料不錯,他應該是玄音閣的一位重要人物。若是能知道他是誰,我便可以上門去相求。」

  杜元樸精神一振:「哦?那快打開我瞧瞧。」

  李曹也覺著這事能由玄音閣出面最好,他探頭過來,準備和杜元樸一起看看畫上的人究竟是誰。

  畫卷打開,畫上的年輕人頭簪玉簪,身穿直裰,神情鄭重,正在揮著鼓槌敲擊一隻羯鼓,眉目間透著坦然自若,好似冬日裡和煦的暖陽。

  雖然只是一幅匆匆畫就的水墨,畫上年輕人的五官動作卻被畫得極為傳神,只是這麼看著,那穿透長空的鼓聲就好像破紙而來,隱隱出現在耳邊。

  杜元樸不禁倒抽了口氣,贊道:「好畫。」說著看了眼一旁的文笙。

  李曹早見過文笙的畫,心裡有了準備,不像杜元樸這麼驚詫,他盯著畫上這個年輕人,皺眉道:「你說他叫什麼?」

  「姚華。」文笙覺著李曹這表情似是有門兒。

  果然便聽李曹道:「我怎麼覺著這年輕人這麼眼熟。」他望了一眼杜元樸,「元樸,你覺不覺著這人長得有些像譚國師。」

  像譚國師?那會不會是他的血親晚輩?

  杜元樸住在京裡,認識的人也多,他道:「我也正想說這個,譚國師有三子二女,孫子外孫十幾人,不過全都隨譚國師學琴,沒有練羯鼓的,特別得譚國師看重的幾個孫子裡面,有一個便是叫做譚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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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11:37 AM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三章 孤雲坊

  姚華,譚瑤華,聽上去一字之差,是不是他?

  可惜杜元樸亦沒有見過譚瑤華:「聽說此子天賦極佳,剛滿十二歲的時候,譚國師便當著外人說,只有這個孫子來日才能傳他衣缽。不過他常年在外遊歷,甚少在京裡露面。」

  「看來譚家人對他極為保護啊。」李曹感歎了一句。

  「也是聽說以他的造詣,在玄音閣已學不到什麼東西,天底下除了譚國師,大約沒人教得了他。」

  文笙聞言不禁有些失望,不確定是不是譚瑤華,就算是,他這會兒也很可能不在京裡。

  可除了他,譚家其他的人文笙實在不敢抱有什麼指望,素不相識,突然上門求助,依她如今這等身份地位,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杜先生可知,怎麼才能找著他?」

  文笙隨口問了一句,本沒抱太大希望,可杜元樸卻和李曹互望了一眼,道:「眼下這個時機很好,下個月月初玄音閣公開選拔學徒,影響極廣,乃是我大梁的一大盛事,現在不但是樂師們,各地的官宦以及世家子弟,但凡能抽出空來,都在往京城跑。想來這譚瑤華也不應例外,應該會回京來看一看。」

  文笙心中稍定,問李曹道:「錄事也是因為這個來京的?」

  李曹笑道:「不錯。到時我和元樸會一起去看熱鬧,將軍人在白州,還為幾個當地的才俊出具了薦書,也不知最後能不能入選。」

  說到此,他看著文笙心中微感遺憾,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還不如叫文笙等這一年,此次選拔不拘男女,條件放得甚寬,這麼多平民子弟一道來應選,文笙夾在其中毫不起眼。也就不會憑白得罪那鳳嵩川。

  文笙倒覺著無所謂,她現在只關心怎麼做才能早日把兩位老人家救出來。

  「紀將軍在白州可還好吧,我聽說,戰事似是不怎麼順利?」東海的戰局曾叫戚琴為之憂心忡忡。可看眼前這兩個紀南棠的親信該做什麼做什麼,談笑風生,好像一點也不為紀南棠掛心,文笙又覺著其中或有隱情。

  果然李曹聞言一笑,同杜元樸道:「顧姑娘不是外人。將軍的情況我看不必瞞著她,免得叫她跟著擔心。」

  杜元樸便簡單和文笙說了說這其中的緣故。

  去年年底,紀南棠被困海門島,最後大敗而歸,受到了許多責難。

  相較之下同樣吃了敗仗,更失大梁顏面,後果也更為嚴重的駐飛雲江統帥朱子良卻沒有掀起什麼風浪,甚至於建昭帝還下旨寬慰了一番,叫他打起精神,定要守住飛雲江。重振大梁聲威。

  據當朝司馬符良吉符大人私下言道,紀南棠這是受名聲所累,既稱常勝將軍,打了勝仗是應該的,一旦失手,便是驕傲輕敵、浪得虛名,反正世人先前怎麼誇你,現在便會怎麼罵你。

  而且因為紀家軍素來的威名,朝中妒忌眼紅的著實不少,眼下東夷人有了大首領。一撥一撥像蝗蟲一樣衝擊著大梁的東海防線,只憑紀南棠一人實是獨木難支。

  符良吉是紀南棠的恩師,正二品大臣,擔心如此下去紀南棠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便叫他撿著無關緊要的仗先輸上幾場,誇大敗績,反正有他壓著,朝廷也無將可換,時間一長,盯著紀南棠的眼睛自然就少了。

  如此一來韜光養晦。再者也可麻痹東夷人,等到關鍵的時候,再來建立不世之功。

  文笙聽完這番話不禁悵然,一代名將,不僅要上陣殺敵,還需如此殫精竭慮地應付著自己人的肘腋,紀將軍心中不知會做何想法。

  哪怕不覺著悲涼,也肯定不會有多麼愉悅。

  「這符大人……」若是文笙沒有記錯,這位當朝司馬符大人今年得有六十多了,家便安在英台大街。

  紀南棠當年一嶄露頭角便得到了符良吉的賞識,得他向建昭帝大力引薦。

  若不是紀南棠從小家裡便給他訂下了親事,當時有婚約在身,符大人甚至要把最疼愛的小女兒嫁給他為妻。

  杜元樸起身道:「顧姑娘所說這件事太大了,我看咱們不如去符大人府上和他說一聲,順便討個主意。」

  說是討主意,其實便是想叫符良吉出面,幫著文笙把那位姚華或是譚瑤華找出來。

  文笙心領神會,連忙跟著站起:「叫兩位跟著受累了。」

  李曹笑道:「無需客氣,便沒有這回事,我們這些人也要時常去符大人家給他問安,萬一他老人家有個什麼吩咐,也好及時送到將軍跟前。」

  話是如此說,文笙卻深知自己給人家添了大麻煩。

  只是偌大的奉京城,除了紀將軍這裡,她實在是沒有別人可求。

  三人由屋裡出來,站在院子裡,杜元樸吩咐當兵的去備車,李曹看看天色,忽而笑道:「咱們三個這會兒去,倒像是特別去蹭飯的。」

  杜元樸得他提醒,舉手一拍額頭:「那不能空著手,我得帶罎子好酒去。」

  李曹看著他忙活,關切地問文笙來京後住在哪裡,是否需要他幫忙安排住處。

  因為下個月初的玄音閣收徒,眼下奉京城人滿為患,文笙上街時也留意到了,大大小小的客棧全都住滿,若不是鐘天政,像文笙這樣的單身女客想找個住處還真不容易。

  文笙謝過李曹的好意,說現在還有地方住,因為約好了和雲鷺會合,沒法搬動。

  杜元樸小心翼翼搬了壇酒回來,聞言笑道:「我聽你說,那位雲鷺雲大俠也是仁義之士,等他來京,顧姑娘你定要領他前來,讓我等好好結交認識一下。」

  他將酒罈子抱在懷裡,上了門口的馬車,招呼文笙一起坐車,李曹在旁騎馬,一行人往英台大街而去。

  三人打算的很好,誰料等到了英台大街符大人家門口,竟然撲了個空,符良吉不在家。

  符府的管家出來招呼,說是大人中午便被人請去了孤雲坊,估計要吃了晚飯才回來,這會兒也不知道喝醉了沒有。

  李曹「嘖嘖」兩聲,道:「老大人真是雅興。」

  杜元樸又打聽府裡誰人同去,那管家言道兩位孫少爺都陪著一起去了。

  符良吉的兩個孫子大的叫符詠,小的叫符鳴,兄弟兩個都沒有成親,杜元樸常來,深知這兩個年輕人平時遊手好閒,不做正經事,最喜歡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一起模仿樂師的言行,附庸風雅。

  偏偏符良吉對同朝為官的兒子橫豎看不順眼,對這兩個孫子卻是十分喜愛。

  他出去赴宴,一待就是大半天,還帶上了兩個小的,顯然不是什麼重要的場合,文笙的事十分緊急,不如這會兒趕去孤雲坊看看。

  杜元樸於是笑道:「要不然咱們現在過去,給老大人問個安,順便叨擾一頓酒席。」

  文笙聽到孤雲坊的名字覺著有些耳熟,只一沉吟間便想了起來,當日陳慕供述他便是在這地方結識了那姓黃的東夷人,而後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境。

  「百事通」們沒有提及,也不知孤雲坊到底是個什麼所在,莫不是一家秦樓楚館?

  李曹顯然也想到了陳慕,笑道:「我還當去年出了那碼事,孤雲坊會受到牽連關上一陣,到底後臺硬,老闆手眼通天,竟是什麼事也沒有。」

  「也是進出的權貴和樂師們太多了。這當口,去的人肯定更多。」杜元樸感慨了一句。

  聽他二人聊了一陣,文笙才恍然。

  原來這孤雲坊非她所想,乃是一處不管達官顯貴還是樂師文人們都愛前往的風雅所在。

  最初孤雲坊只是一處會文館,規模也不大,專門建了給墨客騷人們三五小聚,談文說藝。

  但它實在是太會選地方了,開張沒多久,就在相隔一條街之外,朝廷大張旗鼓開始修建玄音閣。

  等玄音閣建好,一條街該拆的拆,該平的平,孤雲坊便成了距離玄音閣最近的消閒去處。

  因為有些樂師閒暇時會過去小酌兩杯,達官貴人們紛紛效仿,去孤雲坊寫詩作畫、彈琴吹簫一時成為奉京風尚。

  到達孤雲坊時,正是天將黃昏。

  文笙站在街口,先往長街的對面看,不遠處便是天下聞名的玄音閣,沿街有兵士把守,高牆阻隔了外人窺探的目光,夕陽將那些樓宇殿堂的影子拉得很長,看上去尤顯神秘。

  而在長街的這一邊,大約距離半里多路,車馬如織,人聲鼎沸。

  孤雲坊經過多次擴建,在原來的會館四周又建起五座閣樓,呈梅花狀散開,中間飛簷勾連,亭台相通,雕樑畫柱,邁步其中,常常不經意間一瞥,便會發覺工匠的奇思妙想,著實手筆不小,且下過一番真功夫。

  文笙頭回來,李曹也是一年到頭難得進一次京,杜元樸抱著酒罈在前面帶路,進門先問侍者:「司馬符大人在哪邊?」

  侍者是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一看杜元樸和李曹的打扮,便知來者不凡,謙恭回應:「符大人在雁行閣,小的帶三位進去。」

  文笙三人跟在侍者身後往裡走,突聽得前方不遠處有人招呼:「哎呦,鳳大人,您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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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6-7-31 11:41 AM

第二卷 第一百零四章 冤家路窄

  文笙循聲望去,一眼便望到對面閣樓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文笙擅畫,觀察力記憶力都十分驚人,更何況對面這個人曾於一年之前惡毒地刁難過她,為了擺脫此人的糾纏,她不得不步行跋涉了上百里路,最後還病了一場。

  若不是恰好遇上戚琴和雲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這樣的對頭,她怎麼會忘記?

  數丈開外的閣樓上,一個長相兇悍的彪形大漢大步流星走到招呼他那人面前,伸手親熱地抓住了對方的胳膊,笑道:「賀先生相召,鳳某怎敢不來?」

  這個人,正是鳳嵩川。

  鳳嵩川身後,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低眉斂目,手捧瑤琴跟著他亦步亦趨。看樣子閣樓上的風要是稍微大些,便有可能將她刮走。

  這個彷彿影子一樣跟著鳳嵩川的女子,是曾在明河縣席上和文笙鬥畫的孟蓁。

  文笙腳下不由地頓了頓,悄悄喚了李曹一聲,使眼色叫他注意那邊樓上。

  宴請鳳嵩川的是一位中年文士,穿著鴉青色的綢緞直身長袍,腰繫碧玉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貴,顯是家境極好。

  李曹顯然也認出了鳳嵩川,嘴唇微嚅,沒有作聲。

  很快鳳嵩川進了閣樓,文笙等人則跟著侍者去了東邊相鄰的雁行閣,兩下裡幾乎是錯身而過。

  此時由中間會館裡突然暴發出一陣響亮的哄笑喝彩聲,其中還夾雜著「咚咚」鼓響。

  孤雲坊號稱風雅之地,很少有這麼喧鬧的時候,杜元樸奇問:「這是何人在宴客?」

  侍者面露苦笑:「是程國公。」

  杜元樸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面露了然之色。

  程國公李承運的母親是先帝長女榮嘉公主,十分得先帝疼愛,她對幾個弟弟一視同仁,都十分愛護,建昭帝與她雖不是一母所生。自小卻受了她不少照顧,所以登基之後待她也與旁的兄弟姐妹不同。

  李承運是榮嘉公主的獨子,從小便是個會享受的主兒,如今年近不惑。依舊每日變著法子地玩。

  雁行閣裡酒宴正酣,宴請符良吉的是忠勇伯連玉和。

  符連兩家的護衛守在門口,一幅百無聊賴的模樣。

  杜元樸隔三差五地上門,符家人都認識他,那護衛見他帶人過來。連忙起身招呼,叫三人稍等,進屋去稟報。

  符良吉和連玉和兩人已然喝得半醉,忠勇伯一把年紀,散髮赤著腳坐在席上,正在擊鼓而歌,符良吉兩個寶貝孫子在一旁鼓瑟相和。

  符良吉搖頭晃腦,哼著小調怡然自得,聞聽下人稟報杜元樸帶人過來,站起身踉蹌了一下。笑道:「哈哈,元樸來了,快叫他進來,元樸善飲,老連,別耍酒瘋了,我介紹個真正懂酒的人給你認識。」

  連玉和充耳不聞,晃著腦袋將口中那句唱詞唱完,方將敲槌一丟,指了符詠符鳴兩個哈哈大笑:「你們兩個不行。全都不在調子上,連累我老人家唱錯了好幾處。」笑完了才想起符良吉適才的話,瞪眼道:「你說誰,誰來了?」

  此時杜元樸已經當先進來。身後跟著李曹和文笙。

  因為紀南棠的關係,李、杜二人對符良吉十分尊敬,連帶對與他交好的忠勇伯也是敬重非常,進門便要大禮參拜。

  符良吉伸手攔住:「快起來,你倆來得好,今日出來便是尋歡作樂。太一本正經就沒意思了。」說著打量了一下後面的文笙,問道:「這位是……」

  杜元樸便向他報上了文笙的姓名、來歷,重點提了提文笙在離水以一幅畫詐得陳慕認罪,揪出東夷奸細的事。

  他一說符良吉就知道了,眼前的顧文笙就是當日寫詩罵得鳳嵩川顏面無存的那位姑娘。

  「都別站著了,自己找地方坐。」符良吉這會兒酒也醒了,知道李杜兩人沒有急事不會帶著個姑娘家跑到這裡來找他,手拈鬍鬚,突然瞥見文笙手裡還拿著個紙卷,和顏悅色問道:「你這又是畫的什麼?」

  「請老大人過目。」文笙將畫打開,放在了桌案上,未等再說話,一旁的忠勇伯「咦」了一聲,伸長了脖子看過來,贊道:「好畫。畫得真不錯,這是……這個人有些眼熟。」

  文笙退後兩步讓開了地方,符良吉眼神不大好,湊得很近,盯著那畫看了一陣,皺起眉頭:「這幅畫著墨不多,動作傳神,神態如生,也算是上乘之作了,唯一可惜的是有幾處落筆稍嫌倉促,畫畫的人好像很急,心不靜啊。」

  他只評畫,卻不提畫上的人。

  文笙心下暗急,她不摸這符良吉的脾氣,不好貿然開口,只得將目光投向了出主意的杜元樸。

  杜元樸笑笑,去拿了座上二人的酒盞,拍開他帶來那壇酒的泥封,將酒斟滿,先拿了一盞兩手遞向符良吉:「兩位大人,嘗嘗我帶來的這壇酒。」

  他一將話岔開,文笙便明白,杜元樸的意思是這會兒不是說這事的好時機,叫她等等,待會兒酒喝高了,氣氛熱絡起來再說。

  只是他們三個能等,符良吉能等,連玉和也坐下來喝酒,這屋子裡卻有旁人等不了。

  符詠跳過來,「哇」地一聲,指了那畫叫道:「這畫的不是譚老國師的寶貝金孫麼?」

  眾人一齊向他瞧去。

  頂了這麼多目光,符詠頗覺不自在,搔了搔腦袋,道:「我說的不對?我見過那譚瑤華一回,這看著就是嘛。二弟,你來看看,簡直活脫脫一般無二,就像是要從畫上走下來一樣。」

  杜元樸微微一笑,接著他的話道:「沒錯,就是他。顧姑娘有急事想要尋他,只是不知道去哪裡才能找到他。」

  符詠笑了一聲,飛快地掃了文笙一眼,頗有些想看好戲的模樣。

  這小子顯然是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符鳴也過來挨著兄長看了看那畫,說道:「譚瑤華這會兒不在京裡吧,我前兩天還聽譚家的人說他怕是要等到下個月初才能回來。」

  下個月初,那就是專門回來觀看玄音閣收徒選拔的。

  現在才剛十一月的下旬,算算還有十幾天。

  文笙不由自主就皺了皺眉,什麼也不做乾等著從來不是她做事的方式,看來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譚瑤華身上,還需得想辦法從別處入手。

  就在這時,忠勇伯家留在外邊的侍衛在門口稟報,說是鳳嵩川鳳大人來孤雲坊赴宴,聽說兩位老大人也在,專門帶著姬妾過來拜會。

  眾人一聽鳳嵩川的名字齊齊便是一怔,而後向著文笙望來。

  文笙這才知道,原來方才兩廂隔著數丈遠,又是樓上樓下,鳳嵩川還是發現了自己。

  這分明是殺過來問罪來了。

  文笙微微冷笑,不去招惹那廝,那是因為她急著救師父和戚琴,不願在這節骨眼上多生事端,並不代表自己就怕了他,見面就需繞著走。

  她不想叫鳳嵩川知道自己在找姚華,伸手從桌子上將那幅畫拿起,卷成紙卷收好,這時候鳳嵩川不等招呼已經到了門口。

  「哈哈,連世伯,符老大人!」

  他高大的身軀邁步而入。

  鳳嵩川早年曾經護衛過譚老國師,又得建昭帝看重,加上文武大臣們都知道此人脾氣不好,眥睚必報,若無必要,誰也不願招惹他,就連忠勇伯連玉和此時已經喝得醉醺醺了,見他進來仍很是客氣地起身打了個招呼。

  符良吉面露笑容:「嵩川來了。」一瞬間好似變成了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看到了自己喜歡的晚輩。

  鳳嵩川拱了拱手,大馬金刀坐下,符家兩個少年過來見禮。

  鳳嵩川的品階遠較李曹、杜元樸二人為高,他兩個都是聰明人,心中雖然對鳳嵩川不滿,卻不願落人口實,也隨著行了個見過上官的揖禮。

  鳳嵩川對著李杜二人代答不理地擺了下手,扭過頭去客氣地和符詠符鳴說話,叫他們不必多禮。

  文笙看向門口,孟蓁雖然一同跟了來,卻沒有進門,規規矩矩在外邊垂手而立,琴也沒有帶來。

  這一年間,看樣子她跟著鳳嵩川日子不好過,瘦成了一把骨頭,身上衣裳顏色素淡,更顯憔悴。

  彷彿感受到文笙的目光,孟蓁隨即抬頭望過來,眼神與文笙一觸,臉上竟然閃過了一絲恨意。

  文笙有些錯愕,但她此時沒有空理會一個姬妾對自己何來的怨氣,大約是因為跟了鳳嵩川,所以對自己當眾諷刺他那件事感同身受吧。

  這半天鳳嵩川不見她過去行禮,反而盯著孟蓁看,這更叫他想起了當日明河那一幕,忍不住當先發難:「咦,我當是誰,這不是那位一心要入玄音閣,卻連為首陽先生扶一扶靈都不肯的顧姑娘麼?」

  文笙轉回頭來,向著鳳嵩川一拱手:「鳳大人,明河一別,將近一年未見,不知一向可好?」

  只這一句話,便險些將鳳嵩川氣個倒仰,一向可好?奶奶的,好個屁。

  隨著這小賤人那首「頻頻宴上歌舞醉,問妓可堪撫琴無」的題畫詩越傳越廣,不少同僚看到他都目露異樣,他帶回孟蓁也成了笑柄,連帶著他一看到孟蓁便聯想起當日那回事,對她提不起興致來。

  這一回,顧文笙這小賤人進了京,不用他專門去找,她就自己送上門來,若不能將她收拾服帖了,他就將鳳字倒過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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