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禾早 -【紅杏洩春光】《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05 PM

第二百零九章  有事邀請

    次日一早起來,沈夢宜趁著石磊還在沉睡中,先梳洗打扮修飾一新,這才去廚下轉了轉,最後聽見婢女通報老爺起床了,便囑咐廚娘將做好的早點送到房裡,自個邁著慢悠悠的步子,扶著陪嫁丫鬟綠萼的手歸房。

    房裡,石磊剛洗漱完,坐到外屋的桌前。

    沈夢宜迎上前道一聲,“老爺”就坐在一旁看著廚娘將早點擺放好。

    “老爺嘗嘗,這些都是我下廚親手做的。”沈夢宜說著,替石磊舀了碗白粥,送到他的面前,又將幾碟他向來愛吃的小菜往他那邊推了推,帶笑看他。

    自從沈夢宜嫁過來後,石磊還未受到過如此待遇,此刻受寵若驚,連忙半站起身,拿手攏著碗兒道:“我自個來,你吃……你吃……”

    沈夢宜微眯著眼,看石磊喝了兩口粥,嘗了嘗小菜,才接著笑道:“味道如何?”

    “好,夫人的廚藝真是非同凡響,比那些粗笨的廚娘強多了!”石磊讚不絕口,不多時,一碗粥就下了肚。

    其實那鍋粥,她只拿鍋勺輕輕攪了兩下就撂開了手,至於小菜,壓根就全是廚娘做的。沈夢宜垂下眼,掩住眼底閃過的那一抹鄙夷,柔聲道:“老爺既然吃飽了,可別忘了答允過我的事。”

    石磊真忘了,經她這麼一提,才想起兩人夜半時說的那些話,連忙站起身道:“怎敢忘了夫人的囑咐,我這就去寫,這就去……”

    沈夢宜聽見這話,立刻抬起臉來,向著他宛然一笑道:“我替老爺焚香磨墨。”

    說是磨墨,不如說監視更確切些,沈夢宜站在石磊身旁看他寫奏摺,時不時就要指點他的措辭和用句,及至一本奏摺寫完,石磊自己通讀一遍,愕然發現,這竟不像是他寫的東西了!但他心裡非但不惱,反倒甚是歡喜,連連嘆說自己不知修了幾世,才得了這樣一個蘭心惠質的才女為妻。

    且不提沈夢宜如何將石磊敷衍上朝,單說石磊出門後,她就立刻囑咐綠萼去將裴景軒找來。綠萼吃了一驚,遲疑道:“這宅子裡人多口雜,姑娘又是新嫁……”

    沈夢宜雖嫁了人,但對她來說,仍是沈府的四姑娘,這稱呼一時半會,她改不了。好在沈夢宜原本就不想被人稱作夫人,也就從沒糾正過她對自己的稱呼。

    “怕什麼?去!”沈夢宜打斷她的話道:“這宅子裡除了兩個老蒼頭外,哪個不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誰敢多嘴!”

    “是。”綠萼不敢再說,連忙領命去了。

    裴景軒自從辦砸了沈夢宜囑咐他的事後,一直沒見著她,及至後來又聽見她嫁了人,簡直猶如被雷當頭劈中,心裡痛得死去活來,很快就大病了一場。綠萼去時,他還在病榻纏綿,聽說沈夢宜要見他,面上的神色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倒教綠萼瞧著也覺心酸,只得略勸了兩句,就催他跟著自己去。

    “我不去!”

    沒想到裴景軒竟會斷然拒絕,綠萼聽見這話時,意外極了,抬眼往他臉上瞧去,見他不像是在玩笑,不禁為難道:“裴先生,你就當幫我一次,隨我去了,教我也好交差。”

    裴景軒捂嘴咳了兩聲,不說話,只是搖頭。

    他一直以來對沈夢宜的刻骨愛戀,綠萼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激他道:“難不成,你心裡怨恨,不願見我家姑娘?”

    恨嗎?裴景軒自己也不知道心裡那種極度失落,極度空虛,極度疼痛的感覺算不算恨,但他怎會不想見沈夢宜呢?夢裡都想見!只是——

    “我不願踏入石家一步!”裴景軒總還是個文人,心裡存著一份叫骨氣的東西,他願意對沈夢宜卑顏屈膝,卻不願對著情敵賠笑寒暄。

    “這——”綠萼倒退一步,隨即笑道:“老爺不在家,是姑娘要單見你。”

    “孤男寡女,那就更不該見了!”裴景軒咬著牙強迫自己拒絕,“我不想做出什麼有礙你家姑娘名譽的事。”

    這人,怎說不通?從前也沒少見他進沈府,關鍵時刻卻又迂腐起來。綠萼急得跳腳,顧不上避嫌,上前就拖他道:“爺!我家姑娘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這時又計較起這些來!快隨我去吧!”

    裴景軒病雖略有好轉,但在床上躺的時日久了,難免手足無力,另一方面,他的確很想見沈夢宜,心裡真是左右為難,猶豫不定,被綠萼這一拖,也就半推半就,隨著她去了。不過走到門口,他心裡又暗道一聲不好,急著掙出手來,道:“就算要去,也等我擦把臉,換件衣裳!這個樣兒,怎好……去見你家姑娘……”

    綠萼聽他這樣一說,抬眼仔細打量她,果見他形容憔悴,鬍子拉碴,最關鍵的是病中無人服侍,也不知多久沒沐浴了,頭髮亂蓬蓬的,身上穿的那件竹布衣衫也隱隱散髮出一股不潔的氣味,不禁扭過臉噗哧一笑道:“好罷!我等你一刻,你去換了衣裳。不過咱們可事先說好,一會你可不能反悔不去!”

    裴景軒無奈點了頭,這才轉回屋裡略事清潔,換了乾淨衣裳。待他再次出來,雖臉上瞧著還有幾分病容,畢竟精神爽目得多了。

    綠萼急著交差,想到出來挺久了,又怕到時沈夢宜與他多說了話,到時撞上回家的石磊,問出來後,倒霉的還是她,於是隻對著裴景軒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就帶著他走。

    沈夢宜支開了身邊別的婢女,早已等得不耐煩,在屋裡坐立不安的來回踱步,待到綠萼在外頭喊了一聲“姑娘”,還未掀簾進來,她就顧不上講究什麼矜持了,自個動手一把掀開簾子,探頭就急問,“人來了沒?”

    話畢,沈夢宜剛巧看見跟在綠萼身後,目光裡透漏出一份愕然而又喜悅的裴景軒,不禁為自己的失態稍稍羞窘了一下,但她隨即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按著當年初見裴景軒時行的禮,微微躬身道:“先生。”

    裴景軒見狀又是一愣,自從沈夢宜與他相熟後,就一向不怎麼拘禮,今次她又這番舉動,想必是有求於己,但他心裡仍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恍惚,依稀又看見那個幼年時的沈夢宜,帶著一臉恬淡的笑容,仰著臉喚他先生。

    “先生,裴先生……”真的有人在喚他,但這人卻是綠萼,見他怔在門外不進屋,喊又沒甚反應,只得拿手輕推了推他道:“我家姑娘請先生進屋坐呢!”

    裴景軒驀然驚覺,緩了緩神,這才沉默著邁步進屋,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低著頭,再不敢多看沈夢宜一眼,生怕瞧見她那已改作婦人的裝束,心裡又要刺痛。

    “先生知道我不喜虛應客套。”沈夢宜跟著坐下,將綠萼支開泡茶去,頓的一頓,開門見山道:“因此我就實說罷,這回請先生來,確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先生能否答允……”她愈說,語調就放得愈輕柔,最後那幾個字,從她嘴裡吐出時就仿佛一縷低聲嘆息,說完,她還輕咬著下脣,露出一臉落寞的疲倦,拿無助的目光,凝視著裴景軒。

    裴景軒雖低著頭,多少也有所覺,被她瞧得有些坐不住,只得表態道:“是什麼事,也等你說了,我才好回覆你。”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少不得要委屈先生,還要……累了先生清名……”沈夢宜心裡藏的那番話,令她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她時間不多,沒工夫慢慢耗磨,再難啟齒,也必須說,不過她剛打算將自己的算盤一股腦兒說出來,就見綠萼端了茶盤,急急進來回稟道:“夫人,老爺來了!”



第二百一十章   上門怒斥

    老爺?

    沈夢宜聽見綠萼的回稟後驚了一瞬,但她自認石磊這個人蠢笨得很,她可以輕易哄騙過去,因此也沒有太過驚慌,反倒意態閑雅的輕撫了撫膝上的石榴裙,又抬手扶正了鬢邊插的一支點翠步搖,做得更為端正了一些。

    倒是裴景軒原本就不願見石磊,何況他心裡念想之人此刻已為人婦,無論兩人之間是否清白無礙,這樣背了人私會,多少都有偷歡的味道,心裡便先愧了兩分,又存三分驚惶,此刻猛然站了起來,就想離開。

    “不妨事——”沈夢宜連忙留他。

    綠萼卻將手裡茶盤往桌上一擱,急道:“姑娘,你找個地方讓裴先生避一避吧!”

    “有什麼可避的?我倆行得正做得端……”

    沈夢宜還未說完,就被綠萼大膽打斷道:“姑娘,你當是哪位老爺?不是府裡的老爺,是丞相大人,正在廳上侯著呢!”

    “啊——”這回輪到沈夢宜驚慌了,埋怨綠萼道:“你怎不早說,還滿口混叫!”

    綠萼在沈府時一直稱呼沈緣老爺,情急之下,一時就忘了改口,自知錯失,更不敢辯,只向沈夢宜討主意道:“我帶裴先生去後花園裡避一避如何!”

    “不必了!”沈夢宜強自鎮定下來道:“你陪著裴先生在這裡略坐坐,我去去就來。”

    裴景軒此刻再不情願也無計可施,若是徑直走出去,反倒有可能撞上沈緣,只得繼續安坐在房內,眼睜睜看著沈夢宜邁步走了出去。

    沈夢宜心裡忐忑萬分,暗自猜想父親來此究竟有何事情,越走,心就突突跳得越烈,及至走到廳門前,一顆心都快從腔子裡蹦出來了,深深吸了兩口氣,才帶著一臉笑意迎了進去,看見端坐在廳上的喝茶的沈緣,施了一禮,輕喚一聲,“爹。”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沈緣將手裡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擱,把陪侍在旁的婢女紅蕊嚇了個哆嗦。

    沈夢宜心裡一顫,她從來沒有見過沈緣如此疾顏厲色的與自己說話,當下不敢分辯,只跪道:“若是女兒做了什麼錯事惹得爹爹生氣,您只管教訓便是,千萬別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教訓?!”沈緣冷笑道:“你如今嫁了人,不把老夫和沈家放在眼裡了,老夫還當真不知要怎樣教訓你了。”

    “爹爹這樣說,女兒無地自容!”沈夢宜頭垂得更低,險些將下脣咬出血來。

    畢竟眼前跪的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沈緣凝目望了她半響,忽然深深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在廳上踱了數步,負手不語。

    沈夢宜心裡發虛,但仍固執的認定自己私下做下的事,對陸家來說實沒甚大不了的,最多只是毀去陸策心宜的女子而已,說起來,只怕陸家還得感謝她呢!要不然陸策為了一介平民女子,已婉拒聖上賜嫁的公主,回頭若是又要將那女子聘為正妻,那陸家的臉面往哪裡擱?真不知道沈緣氣成這副模樣,又是為何!

    “你下去。”沈緣沉默了半晌,開口頭一句話,就是先將侍立在旁不知所措的紅蕊給打發了下去,這才望著沈夢宜,搖頭道:“我曉得你心裡不甘,但姻緣本是天定,只能說你與陸策有緣無份,如今你也嫁了人,還想怎樣?只安心過你的日子便是,又何苦挑唆著姑爺,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夢宜心裡本自愁苦,聽見有緣無份四個字,眼淚就不知不覺滴了下來,她從袖裡抽出帕子輕拭了拭淚水,輕聲哽咽道:“爹爹教訓的是……”

    “我知道你性子倔強,與你那二哥不同,是個心裡有主見成算的,只是你也這樣大了,總知道拿捏分寸吧?”沈緣再次嘆氣道:“上回你捅出簍子後,我已喚了姑爺去教訓了一頓,只盼能暗中點醒你,誰想你竟這樣糊塗,又慫恿姑爺上什麼摺子!你知不知道,姑爺此刻還在聖上面前跪著呢!”

    這事沈夢宜當真不知,不禁脫口訝然道:“為何?”

    “還有臉問?!”沈緣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朝中的局勢你懂多少?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插手攪亂!聖上只斥石御史君前失儀,罰他在宮裡跪上半日,已算給我沈家面子了!”

    他一生氣,姑爺也不肯再喚,只直稱石磊官職。

    說起來,這事石磊也脫不了干係,有些事沈夢宜這養在深閨的女兒家不懂也就罷了,石磊好歹做了兩年御史,也看不明白嗎?為何耳根子如此軟,又辨不清事態?他深恨自己從前沒看出這個貌若沉穩,行事低調之人,竟只是個知道藏拙的草包!早知如此,說什麼也不能將女兒嫁給他!

    沈夢宜對石磊的生死不太關心,但妻憑夫貴,要是石磊因此被貶了官職,她免不了要跟著跌了身份,此刻聽說聖上只罰他跪上半日,便將最後一點擔憂都拋到了腦後,默默聽著沈緣的訓斥,不則一聲。不過她心裡卻是很不以為然的,恕不恕陸策的罪,只是聖上一句話,若是聖上不想變更這朝中的局勢,她區區一個小女子,哪有那樣的能耐?

    沈緣斥了半日,見女兒只是不言語,惱將起來,順手將桌上茶盞拿起,猛地往地上一摔,喝道:“你倒是痛快給句話,這事你究竟罷不罷手?!”

    “一切但憑爹爹吩咐。”沈夢宜壓根不敢抬眼去瞧沈緣的怒色,但心裡的算盤堅如磐石,絲毫沒有動搖。最多,她不再慫恿石磊往聖上面前遞摺子罷了,反正該說的,這次上的奏摺裡已然說清了。

    沈緣聽她答得不幹不脆,心知她必定是不願意了,氣得抬起手來就想抽她一記耳光,但轉眼瞥見她那薄如玉瓷般的肌膚,這一掌著實打不下去,最後一甩衣袖,撂下一句,“為父話以至此,你好自為之!”就氣匆匆走了。

    沈夢宜原本想要起身追趕,但身子晃了一下子後,便跪住不動了,也不喊人,緩得片刻,方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雙腿,拭乾眼角的殘淚,慢慢走回屋去。

    綠萼在屋裡早已焦急萬分,見她回來,忙迎上去道:“姑娘……”

    沈夢宜抬手止住她的話,走到椅旁坐定,望向忐忑不安的裴景軒道:“先生這次幫不幫我?”

    裴景軒見她此刻形容不似往常,心知沈緣必定將她訓了一場,心裡一軟,不禁嘆氣道:“你先說說怎麼幫吧。”

    沈夢宜聽他松了口,心下略定,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嗓方道:“也無須先生太過作難,這數日內若是有人找先生問話,你只照實述說即可。”

    “照實述說?”裴景軒不解其意。

    “先生只說當日在陸府教琴時無意中發現了那兩人的欺君之事,心裡留了意,又……記掛溫姑娘的安危……暗中跟著去了雲州……”

    她話未說完,裴景軒已猛然站起,急聲道:“欺君?”

    沈夢宜別過眼去不看他,只點了點頭道:“聖上已然知曉此事。”

    “你說的?”裴景軒不傻,轉念一想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沈夢宜沒有言語,算是默認。

    “你怎能做出這等事來……你……”裴景軒想要指責她,卻又自覺沒有這個身份和立場,最後只“嗐”得一聲,頹然道:“這可是要殺頭的大事,沒準還要株連九族,我不能幫你這個忙!”

    “先生!”沈夢宜目含淚光,凝望他道:“欺君是殺頭的大事,你不願溫姑娘死,就願看著我死?”

    裴景軒聞言大驚道:“此話怎說?”

    “我家夫君遞上的奏摺裡言明,此事乃是輾轉從陸府一位琴師那裡聽聞的。”沈夢宜垂下眼去,泣聲道:“若是聖上派人去查問,先生不照實說,那就是我家夫君彈劾不實,有意污衊朝臣,這個罪名雖可大可小,但陸家難道會放過這機會,不請聖上降罪?夫損妻損之下,我難道能置身事外?”

    “你——”裴景軒憤憤且又無奈,這事明明是沈夢宜自尋死路,但他又不能視若無睹,真是難為之極,“你難道沒想過,朝庭隨便派人一查,就能知曉我原先在你家當過琴師,你……”

    “若非如此,我家夫君又怎能從先生處聽聞如此隱密之事?”沈夢宜心裡早就盤算好了,答得絲毫沒有遲疑。

    “我……”裴景軒被她堵得無語,心裡又紛亂如麻,一時理不出頭緒,只頹然做回椅子上,重重嘆了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15 PM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抵達京都

    沈夢宜見裴景軒低頭坐在那裡,沉默不語,也不敢催促他做出什麼決定,只默默的在旁陪坐,直到看見他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才給綠萼送了個眼色。

    綠萼會意,上前將茶盞端起,送到裴景軒面前:“裴先生喝茶,這是你最喜歡的碧峰雪芽,姑娘特意囑咐我泡的。”

    裴景軒聞言緊抿的脣角微松,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接過那盞茶來,喝了一口。茶雖有些涼了,卻也掩不住那微澀清新的香,就像,他初見沈夢宜時,她的模樣。

    “難為你還記得。”裴景軒心內感慨萬千。其實他一個窮書生,有茶喝都已經不錯了,哪有條件挑剔茶葉?這碧峰雪芽,實是頭一回上沈府時,沈夢宜行完拜師禮後親手端上的,從此便成為了他的最愛。

    沈夢宜微微一笑道:“先生喜歡的,夢宜怎會不記得?”

    說著,綠萼又端上兩樣核桃酥與山藥糕,這又是裴景軒素日最喜的茶點。

    他怎能不知沈夢宜極力討好的目的?只是這種溫溫暖暖,被關懷的感覺,還是令他覺得很窩心。起碼,她記得。

    “先生嘗點?”沈夢宜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托起一塊核桃酥,送到裴景軒面前。

    裴景軒瞧見她那纖潔柔膩如青蔥般的手指和淡粉色的指尖,不覺就紅了臉,慌忙將那核桃酥接了過來,之上驚惶之下用力太大,倒將那核桃酥給捏得碎了,惹得沈夢宜一陣輕笑,又讓綠萼趕緊將殘酥收拾了去,自己推過茶點碟子,殷勤款客。

    沈夢宜愈周到體貼,裴景軒就愈覺得渾身不自在,最後完全坐不下去了,趕緊站起身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我照你說的辦就是……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說完就想逃離石宅,沈夢宜卻喚住他道:“先生留步,夢宜還有幾句話要囑咐。”

    “你說……”裴景軒沒有坐,反倒稍稍向後退了幾步。

    沈夢宜見狀抿了抿脣,原本想問他,自己有那麼可怕嗎?但話到嘴邊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問出來,只將心理謀想好的細節,仔細的說給裴景軒聽,甚至連他“遭到溫家拒親,憤而洩露溫柔行藏”的理由都考慮好了,裴景軒這才深刻的明白,她先前說的要累了先生清名是什麼意思。

    “先生可記下了?”沈夢宜語調輕柔的仰著臉道:“夢宜就仰仗先生成全了!”

    裴景軒苦笑道:“記下了……若沒有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他答應下後,拒絕了沈夢宜的親送,簡直如同逃一樣出了石宅,失魂落魄的一路走回去,心裡一直在後悔自己為何要答應此事,雖說溫柔犯了欺君之罪,但最多只是個死罪,也不至於死後還要壞了名聲,被人指責勾三搭四,四處沾惹情事。

    裴景軒心裡還有一點不敢去想,不願去想的事情,那就是他若是按著沈夢宜的授意說出那番話,便終究也逃不過一個匿情不報,包庇欽犯的罪名。同理,死罪事小,身後還要留下一個見色起意,逼婚未遂翻臉報官的名聲,那就事大了!

    罷罷罷!誰叫他此生今世,遇上這樣一個令他魂牽夢縈,寧為其付出性命的沈夢宜呢!裴景軒長出口氣,橫下了心,推開自家的門走了進去。及至躺倒床上,輾轉愁腸時,才忽然想起,他出門時,似乎鎖了門?

    一路緊趕,總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些,再長些,能讓她與陸策再多相處些時日,誰想太和城的城門終於還是巍然眼前。

    溫柔透過車簾向外望去,當看見城門上的那兩個大字“太和”時,心裡就仿佛壓了一塊大石般沉甸甸的。再悄悄轉眼望望身側閉目假寐的陸策,她嘴脣輕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緊抿住了,默然無言。

    “到了?”陸策那帶著些微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溫柔應了一聲,嗓子眼裡像堵了棉花一樣,仍舊說不出話。

    陸策的雙目驀然睜開,藉著車簾外透進來的淡淡天光,盯著溫柔仔細看了半晌,探過手去,緊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接下來怕要委屈你數日了,不過我已打點好了,你只管放心。”

    打點?溫柔苦笑,兩人這一路被押解回京,陸策壓根就沒有什麼機會往外傳遞信息,或者說自己與他這樣片刻不離,也沒見他做過什麼有關打點的事,他這樣說,是想讓自己安心嗎?

    不是她不相信陸策的能力,只是在這種皇權至上的年代,一個人的能力再強,與皇帝比較起來還是有限。若是陸策能讓她死得痛快點,她已然無怨了,畢竟這欺君之事,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能不連累到陸策,已是謝天謝地,還能有什麼別的期望與念想呢?

    唯一可恨怪的,便是兩人從前浪費了不少時間,真正情投意合的相處,也只有這身為欽犯的短短數日,如果上天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溫柔想到這裡,心念一頓,隨即清楚的知道,即便上天能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她仍然會選擇這樣做!也只能這樣做!只是行事也許會更謹慎些,更周全些,起碼不要鬧到眼下這種不可收拾,命在旦夕的局面。

    馬車在城外停了一瞬,立刻接著往城內駛去,車裡一時靜得只能聽見車轆轉動的聲音,還有似遠尤近的大街上慣有的喧嘩。

    陸策似乎看出她心事重重,將她微涼的手握得更緊些,貼近她耳邊緩聲道:“其實你什麼都不用想,只需……”

    話到一半,他收了聲。

    溫柔覺得耳朵被他呼出的氣息吹得一陣麻癢,原本緊張忐忑的情緒頓時得到了緩和,不禁出聲問道:“只需什麼?”

    陸策微微一笑道:“只需想我就行了。”

    “呸!”溫柔終於忍不住啐他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沒開玩笑。”陸策的聲音忽然變得認真起來,身子往後退了一些,拉開了他與溫柔之間的距離,望著他正色道:“你若是感覺害怕惶恐的時候,記得多想想我,多笑笑,感覺會好許多。”

    “好。”溫柔使勁將嘴角往上扯,扯出一個十分勉強生硬的笑,持續了數秒後道:“是不是就像這樣?”

    “好醜!”陸策望著她微微一笑,忽然用力一拉,擁她入懷。

    溫柔能感覺到他堅實有力的雙臂緊緊的環抱著自己,還有彼此那蹦得歡快的心跳,忽然就不再害怕了,只是靜靜的任由他抱著,用心去感受他的愛意和身體的溫暖。

    如果這一刻,能停留至天荒地老該多好?可是車轆“咯”一聲,終於還是再次停下。

    溫柔從平靜中驚醒過來,思緒又轉回了現實。她輕輕掙扎了一下,嘆息道:“車停了,我會被帶去哪?”

    “天牢。”說出這簡單的兩個字,似乎要耗盡渾身的氣力,陸策長吁出一口氣,終於鬆手放脫了溫柔,望著她道:“忍耐數日,嗯?”

    溫柔點了點頭,垂下眼去,不想再看他,深怕片刻後兩人分別時,她會感覺更加痛苦。可是陸策沒有給她驚惶害怕的時間,緊接著就探過頭來,輕輕吻住了她的脣。

    煞風景的人總是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兩人正吻得難分難捨時,那暗衛首領就猛然掀開了車簾,將頭探了進來……

    “到了!下車!下車!快……”

    暗衛首領就像一隻被人突然捏住脖子的鴨子,沒說完的話全被卡在了喉嚨裡。他尷尬了一下,又猶豫了一下,終於輕哼一聲,放下車簾,背轉過身子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道:“快點!”



第二百一十二章 關押天牢

    沒有四處橫行的老鼠和跳蚤,沒有潮濕腐爛的稻草堆,也沒有熏人欲嘔的古怪臭氣,甚至沒有凶殘暴戾的獄吏。說實話,這天牢的環境和條件實在是比溫柔想象中要好太多,唯一令她不滿的,除了自由外,大概就是男女牢房的分設了。

    自從下了馬車,看到陸策被暗衛們帶向另一條通往牢房的路開始,溫柔就一直在忐忑不安,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陸策。若是陸策也要被關在天牢裡的話,哪怕兩人不能見面,無法說話,她也希望自己能夠離他近一些,這樣起碼心理上會感覺有所依靠。

    可僅僅是這樣的希望,也是無法實現的。溫柔能面對的只有一間單人牢房,這裡有三面高築,密不透風的鐵強,墻上連窗戶都沒有一扇,就連頭頂的天花板,似乎都是鐵鑄的,倒是腳下踩的地,是拿青石磚鋪就,磚縫有些稀疏,從中長出粘滑的青苔,若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很有可能會被滑個跟頭。

    牢房的唯一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門的下方倒有柵欄般的小窗,不只是為了方便透氣,還是傳遞食水,或者這兩樣功用兼有吧。溫柔從這扇門外推進牢房時,還轉著頭四處打量了一下,可這空間實在太小,裡面擺放的東西簡直一目了然,除了一張被固定在墻角的鐵床和床腳處的一隻馬桶外,什麼都沒有。她只好深吸口氣,走到床上坐下,再看看床上鋪的被褥,洗得還算乾淨,只是已然分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了,多少還是讓人心生厭惡之感。

    死亡其實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和經歷死亡過程。

    剛進牢房的時候,溫柔想起滿清十大酷刑和歷史上那些酷吏,心裡還是十分害怕,總是在擔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人將自己提出去盤問,因此一聽見外面有點動靜,就忍不住想蹲到那鐵門上的柵欄處往外看,可惜,什麼也瞧不見。如是者數次後,回回都是虛驚一場,她也就處之漠然了,乾脆將那床被子推遠些,抱膝坐在床上想心事。

    孤獨、靜寂、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看不見陽光,牢房內只有門上的柵欄窗裡透進的些微光芒,這樣的地方待久了,壓根用不著什麼酷刑折磨,人直接會瘋掉吧?天牢這種地方,關的都是重量級的犯人,他們腦子裡想的東西肯定很多,而想得越多,在這種環境裡,越能把自己逼瘋,難怪這裡乾淨得不像劉嫂待過的那種關押販夫走卒的牢房,那地方虐的是身,這地方虐的是心!

    起碼溫柔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她已經將能想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好幾遍,可是在這種環境下,她能夠想起的都是些不怎麼開心的事,倒使得情緒越發壓抑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憋賭在心裡,直想大喊出聲。她當然不能真喊,只好強迫自己睡覺,也許睡著了,休息夠了,情緒放鬆了就不會感覺時間這樣難挨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時睡不著,想起前塵往事,溫柔不禁微微一笑,當初剛到京都的時候,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這會她可以隨心所欲的睡了,卻反倒睡不著了。

    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溫柔忽然聽見牢房鐵門上有人用力拍了三下,條件反射的就從床上蹦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惶恐害怕,就聽見一個獄吏在外面喊道:“吃飯了!”

    晌午了嗎?溫柔盯著從柵欄窗裡遞過來的食盤,心裡有點疑惑。她被關進來的時候,已經晌午了,若時間過得真有這樣慢,她都想一頭撞死算了,因此沒及細想,脫口就問那鐵門外看不見面目的獄吏道:“這會什麼時辰了?”

    問完,她方想起自己眼下的處境,壓根沒抱著能得到答案的希望,誰想那獄吏靜了片刻,忽道:“申時。”

    說完,溫柔聽見一陣腳步聲響,想必是那獄吏去得遠了。

    申時?那就是下午三至五點間吧,這裡的窮苦百姓一日只吃兩餐,第二餐通常是在這個時辰吃的,這樣看來,這大牢裡大概實行的也是兩餐制。溫柔苦笑了笑,自嘲的想:橫豎被關在這裡,除了睡就是吃,少吃一餐也好,否則人還沒死,先肥成豬了!

    肚子不餓,不過嗅見食物的氣味,覺得單調的牢房裡有了點變化,溫柔的情緒還是好了許多,饒有興味的開始研究起天牢裡的飯食來。

    托盤裡放著兩個新蒸出來的白面饃,一碟鹹菜豆腐乾,一碟鹽滷豬頭肉,外加一碗白水青菜湯。飯菜不能算差了,甚至還有肉食!也不知是陸策打點的結果,還是天牢裡的飯食本來就是這個標準。溫柔搖搖頭,想不通。她此刻實在沒有什麼食慾,只拿起一個白面饃咬了一口,那筷子拔拉了鹹菜豆腐乾,忽然想起金聖嘆死前說的那句話,“花生米與豆腐乾同嚼,大有火腿滋味”,又想起炒雞蛋沾醋能吃出螃蟹味道,不禁就將鹹菜、豆腐乾和豬頭肉各塞了一點到嘴裡,嚼了半天,搖搖頭,發現除了鹹鹽味她什麼也沒吃出來。

    這真是苦中作樂了!

    溫柔勉強吃完一個白面饃,和調了那碗白水青菜湯,本想繼續躺到床上去養肥膘,但轉念想起電視電影裡常用的橋段,心念一動間,便將另一個沒吃的白面饃掰開,仔細檢查了半天,又將每只碟碗連帶送食的托盤都看了個仔細,這才失望的接受了沒有秘密傳書的事實,躺到床上去閉目養神了。

    這個時辰,大昭皇帝謝正瑞正歪在龍塌上,由貴妃親手喂藥,九皇子謝天皓在一旁站著,欲言又止。

    “皇兒想說什麼?”謝正瑞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自個取過貴妃手裡的錦帕拭了拭嘴角,又隨手將帕子丟在了托著藥碗的金漆托盤裡。

    謝天皓猶豫了一下,終於低了頭道:“陸策已被暗衛們押了回來,您為何……”

    “為何只將他關在天牢裡不理不問?”謝正瑞微微一笑,接過了他的話。

    謝天皓點了點頭。

    謝正瑞沒有答話,只示意貴妃調整了一下他身下的軟墊,換了個臥勢,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冷冷道:“朕還未想好如何處置他,怎麼,皇兒有高見麼?”

    自從謝天瑞病倒後,脾氣變得越發古怪,喜歡猜疑起來,被他這一問,謝天皓有出冷汗的感覺,但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兒臣見識淺薄,哪有什麼見解,只是……父皇知道兒臣與陸策一向走得親近……”

    謝正瑞還未聽完,臉色已漸緩,出言打斷他道:“朕有些累了,今兒就別再說這事了。至於那陸策,就讓他在天牢裡先蹲著,你退下去吧!”

    “是,兒臣告退。”謝天皓暗自長出了一口氣,退了下去。走到外面,深吸了兩口新鮮空氣,才定下心神。

    方才他真是行險了,他一向知道謝正瑞不喜歡沒有見識,只知道附和討好的人,但他不是朝臣,他是皇子,是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要是在眼下謝正瑞身患病症,情緒不定又喜猜疑的情況下侃侃而談,直抒胸中見解,反倒會遭到猜忌。何況他與陸策走得親近之事,謝正瑞一直清楚得很,甚至還暗中試探過,這個時候他要是挺身而出,為陸策說話,那他從今往後就只能遙望皇位哀聲嘆息了,可要是假意撇清,又顯得心中有鬼,還真是頗費躊躇。

    謝天皓滿腹心事的從皇城裡出來,剛要上轎打道回府,一個心腹過來在他耳旁低語了兩句,他臉上頓時有些色變,無比納悶道:“你沒聽錯吧?他當真決定要這麼做?”

    “小的絕沒聽錯。”那心腹恭立低聲的回答。

    謝天皓的兩道濃眉緊擰了起來,站在原地發了半天愣,方搖頭嘆氣道:“我再想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20 PM

第二百一十三章千夫所指

  次日謝正瑞坐在偏殿那鋪著明黃緞墊的椅榻上,冷眼望著面前案幾上高高堆起的奏摺,不發一言。

  左丞相沈緣瞥瞥謝正瑞的臉色,再看看案幾上的奏摺,明明是初春的天氣,他卻已經開始流汗了,時不時悄悄的一抬手,拿袖子去抹鼻尖上的汗珠。

  相比之下,右丞相江瑜則是木著一張臉,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連動都不動一下。

  此外殿上還站著十位年已弱冠的皇子和朝中的文武百官,陸策的父親陸鳳林赫然其間,他面上神情沉穩,連目光都顯得甚是剛毅,與被陸沉舟追著滿府跑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不是正式的朝會,但文武百官,一個沒拉,都擠在這偏殿裡了。人很多,說話的卻沒有,上頭坐的皇帝不吭聲,下面站的人連呼吸都斂住,滿殿裡充滿著肅穆而又壓抑的氣氛,教不少人心生忐忑。

  謝正瑞沉默了許久,終於板著臉開口道:“眾位愛卿可知朕為何傳召你們?”

  殿內眾臣與皇子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回答。

  “沈丞相……”謝正瑞的目光轉向正在擦汗的沈緣。

  “臣……”沈緣垂目答道:“臣愚昧。”

  謝正瑞從一直放在膝頭的三四本奏摺中抽了一本,甩到沈緣的腳下,冷然道:“這是你上的摺子?”

  沈緣彎腰捧起一看,正是他請求寬赦陸策的奏摺,一面擦汗一面點頭應道:“正是臣上的奏摺。”

  “這本是你的?還有這本,這本……”,謝正瑞瞄一眼奏摺,就隨手扔一本出去。

  被皇帝那準頭較差的“暗器”給擲到的朝臣,臉上都有些色變。

  謝正瑞將手裡的奏摺扔完,才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指著案幾上那些奏摺怒斥眾臣:“這些東西朕不用看也知道裡頭寫的是什麼。你們是大昭的重臣,朝廷發俸祿養著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個個都為陸策求情,他陸策是誰?是被朕削去官職的一介平民!就算事涉陸將軍,也不值得你們如此興師動眾!”

  他不罵也罷,這一罵,殿上站的那些原本有點面若死灰的朝臣們,腰板忽然間都挺直了一些,神色也輕鬆了兩分。

  謝正瑞盛怒之下沒有留意到這些,走到案幾前雙手一推,“嘩”一聲,如小山般的奏摺崩塌下來,散落的堆了一地。

  “朕沒有功夫看你們這些千篇一律的奏摺,誰替陸策求情了,你們自個站出來!”謝正瑞怒喝一聲,抬眼將眾皇子和朝臣掃視了一圈。

  隨著這聲怒喝,沈緣主動站了出來,跟在他身後出列的還有四五位朝臣,除此之外,其他朝臣和皇子竟都扎了根似的站在原位不動彈。

  見些情形,謝正瑞心裡訝異。他一向知道陸策人緣不錯,見了那小山一般的奏摺,就料定其中必有一大半是替他求情的奏摺,再加上最先呈上來的奏摺都是如此,於是就大張其鼓的招來眾臣斥誡一番,順便掃掃陸家的面子。誰想一聲喝令,站出來的卻廖廖無幾,他頓時感覺陸家的面子沒掃成,反倒掃了自個的面子,不由當真忿怒起來。

  “你們……”謝正瑞一時沒有台階可下,原本想要讓內侍將一本本奏摺當眾宣讀,對出人來,但轉念一想,這些朝臣再大膽子,也不敢在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上面欺君,別到時弄得自己更下不來台,於是及時收了聲,咳了兩聲,待內侍端上茶來,便低聲示意他們去那堆奏摺裡翻找出九皇子和陸鳳林的。

  皇帝又坐下喝茶了,朝臣們繼續罰站,站在殿中的沈緣等人最是難受,眾目睽睽之下被晾在那裡進退不得,每個人都覺得顏面無光,沈緣瞟一眼站在那裡面沉如水的陸鳳林,心裡後悔起來。連陸鳳林都不急,他急巴巴的上奏摺替陸策說什麼情?不過這事歸根結底還是要怪他自個的女兒沈夢宜,這次她將陸家得罪的狠了,沈緣這麼做,也不過出於補救自己與陸家交情的心態,再沒想到皇帝竟然借題發揮,當眾落了他的臉面。

  四五個掌管宮內藏書的識字內侍蹲在地上翻找,不多會工夫就尋出了九皇子與陸鳳林的奏摺,遞了上去。

  謝正瑞揭開一看,九皇子那本奏摺寫得極其堂皇,言明他與陸策是至交,但為了維護帝譽和大昭律法,他懇請按律嚴處陸策,以儆效尤。

  謝正瑞看完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欣慰,覺得九皇子極識大體,但緊接著一想,心裡又有些狐疑,這九皇子不會是故意丟個難題給他吧?明知道眼下朝廷局勢和邊域情況都容不得他輕易處置陸家,而陸策又是陸家的獨子……

  罷了,再看看陸鳳林的奏摺。

  謝正瑞將九皇子的奏摺擱到一邊,揭開陸鳳林的奏摺,沒想到上面寫得更是大義凜然,陸鳳林先是自責沒管教好兒子,接著又痛斥陸策的罪狀,最後要求嚴懲陸策,哪怕誅連到陸家也聽憑聖命,無尤無怨。

  謝正瑞看得一愣一愣的,其實這種謝罪摺子他這些年來沒少看見,每個犯臣都會痛斥自己的罪狀,最後要求嚴懲自己或是請求網開一面,但陸鳳林這奏摺似乎過火了一點,連陸家都遷連上了。欺君雖是大罪,但陸策所犯的終究沒到誅連其家的程度,難道他也懷著以退為進的目的,認定朝廷不敢動陸家嗎?

  想到這裡,謝正瑞脣邊浮出了一抹冷笑,又讓內侍隨意撿了幾本奏摺回來,發現裡面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要求嚴處陸策的。

  他越看越怒,兩道濃眉幾乎都要倒豎起來!陸家是有不少政敵,加上許多人有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惡劣心性,因此陸策犯事時,彈劾的奏摺多些也沒什麼,但奇就奇在,連一些向來與陸家交好或是為人清正的朝臣都跟著彈劾陸策,整個朝庭的言論徹底一邊傾倒。他不用猜都知道這一定是陸家……不,陸沉舟和陸鳳林不會做這些的事情,這一定是陸策的主意!關押在天牢裡還不安份,當真認為他這個皇帝是好糊弄的嗎?

  陸策眼下的行為無異於站在他的面前,腆著臉叫囂著讓他去砍去殺,甚至還言明砍死打殺都心甘情願,這種情況下,他怎能再忍?!

  好吧,你既然自尋死路,那朕就成全你!

  謝正瑞面上的冷笑更甚,一把將手裡的奏摺棄在地上,站起身道:“傳朕旨意,陸策目無法紀,欺君罔上,按大昭律處斬,擇日行刑!”

  此刻朝臣們多半已看出謝正瑞發怒的因由,面上不禁都帶上了訝然之色,一些遵照陸家要求上奏摺,以為其中必有深意的朝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不通陸策幹嘛出昏招,他哪怕什麼都不做,乖乖的蹲在天牢裡,等聖上氣消了,也自然放他出來,怎會鬧到眼下這種無可輓回的地步?

  謝正瑞旨意傳下,只有擬旨的翰林應答了一聲,其他朝臣們都被自己的奏摺所拘,自然沒人敢去替陸策求情,因此殿內一片靜寂,連呼吸之聲都幾可聽聞。

  九皇子臉色有點發白,雖然昨日他的心腹潛入天牢替陸策傳話給他時,他就料定了這種結局,但事到臨頭,還是覺得有點無法接受。這種舉動太蠢了!壓根不像是陸策的行事風格,他初初聽到陸策懇請他做的事時,還一度懷疑是不是心腹傳錯了話,甚至當夜就冒了險,親入天牢與陸策想見,才最終確定。可是這還沒完,接下來他還要替陸策做一件更蠢的事情……

  他苦笑了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玉佩,那些上折替陸策求情的廖廖數名官員中便有一人走了出來,跪稟道:“微臣斗膽問一句欺君這樣大的罪名,未審未問,只憑石御史那兩本彈劾奏摺就下來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天子親審

  一石擊起千層浪,這朝臣一句話出去,原本安靜下來的又起了隱隱的騷動,雖然仍舊沒有人敢說話,但謝正瑞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每個朝臣臉上的表情,他們都有想說話的慾望,只是有的躍躍欲試,有的躊躇猶豫。若是往常,他早就容他們暢所欲言了,只是現下他自已心裡不痛快,就偏冷眼瞧著不吭聲。

  上了摺子替陸策求情,結果卻在聖上面前討了個沒臉,沈緣知道上頭高坐的那位主兒一向不喜歡墻頭草式左右搖擺的人,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跪奏道:“聖上是不是該把陸策和涉及這件事的人都喚來問問,審個清楚明白?”

  左丞相一開口,有些性子直爽衝動的朝臣就跟著附和,呼啦啦一下子跪了一片。謝正瑞心裡加倍氣惱,冷哼一聲道:“怎麼,你們都把朕當昏君?認定朕就沒審沒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跪下來,齊聲口稱,“不敢!”

  “嘴裡說不敢,心裡卻定是如此想!”謝正瑞冷笑著就給所有附和的人都定了罪,氣頭上不及想,就出言道:“好!就當眾審一次!”

  “石磊。”

  “臣在。” 石磊擦著冷汗跪了下來。

  “你去把那姓裴的琴師給朕帶來!要快!”

  “臣遵旨……”石磊答的響亮,心裡卻暗自叫苦不迭。他曾在沈夢宜的授意下親自去見過那裴景軒一回,但那人病仄仄的模樣,對他又愛理不理的,他還真怕此人面聖時會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惹怒了聖上,最後倒霉的還是他。

  石磊退出殿外後,在等待的過程中,殿內的氣氛又再次變得沉寂起來,每個人都在默默的想著心事,他們倒不是太過關心陸策的生死,而是在猜測經過此事之後,朝堂上的局勢將會變化成何等模樣。

  謝正瑞最近身體實在不太好,坐久了就支持不住,乾脆撂下這些朝臣,自已先避到殿後去歇息,讓內侍候著裴景軒來了再傳話。

  半臥在軟榻之上,情緒稍稍平靜下來後,他忽然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頭,著實想不通陸家為什麼要這樣做,以退為進固然是一種手段,但陸家三代為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將事情鬧到如此地步,只有吃虧的份!如果說陸家的底牌是裴景軒………

  這不可能!謝正瑞早讓暗衛查得清楚,知道確有裴景軒這人,甚至知道他上石府與沈夢宜私見過一次,從石府回去的時候,陸策的貼身小廝洗竹還去找過他,而裴景軒答允沈夢宜,拒絕洗竹的那兩次談話,也被暗衛們照實記錄下來,交給他過目,因此,他對定下陸策的罪是胸有成竹,但是他心裡十分厭惡沈夢宜的多管閒事,若不是看著貴妃和沈緣的面子,早就給她點教訓了。

  謝正瑞百思不得其解,開始有點躺不住了,站起身來踱了兩圈,又覺煩躁。說實話,撇開陸家的原因不談,陸策本身的才能也是他一直看重的。

  前陣子的極力打壓,甚至明知沈陸兩家聯了姻,他還要假裝不知道,仗著要丟掉皇家的臉面,安排安寧公主下嫁,拆散沈夢宜與陸策的親事,都是為了磨練並保全陸策。

  他是將陸策當作丞相人選來培養的!一方面要鍛煉出他沉穩執重,遇事不驚的心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他捲入朝中派系勢力的複雜爭鬥中,能處在一個相對中立的位置。這樣待他百年之後,不論繼位者是誰,朝中局勢將如何變幻,都能確保他不受涉及。到時候,繼位的君主再對陸策重用提撥,便會被他當作是知遇明君,盡心輔佐。可是謝正瑞萬萬沒想到,明明策謀好的事情,竟因他的一時衝動而出了岔子。

  謝正瑞越想越懊惱,對陸策更是恨得牙癢!若不是他唆使朝臣上折彈劾,情況又怎能演變成眼下這種不可收拾的局面?天子無戲言,他又不能朝令夕改,否則必定會被朝臣們暗中取笑,讓陸策加倍得意!但一會裴景軒若是當著朝中眾臣坐實了陸策的罪名,他就更加無法收回成命了!

  左右為難!謝正瑞來回踱了數圈,愈發焦躁,想了又想,終於決定……

  派人在路上把裴景軒給殺了,來個死無對證!

  再讓陸策在天牢裡蹲上一兩個月,嘗點苦頭,到時要不要赦免他,看情形再說。

  賜溫柔鳩酒一壺,白綾三尺,匕首一把,讓她自已選擇死的方式,一了百了。

  “來人啊……….”謝正瑞打定主意,開始喚人。

  候在他身旁的內侍急忙低頭答允。

  “你去……….”謝正瑞話未說完,門外一個內侍回稟道:“聖上,那姓裴的琴師已至殿上。”

  謝正瑞大訝,失態道:“這麼快!”

  那內侍一怔,不是聖上他自個說要快的麼?此刻怎又嫌怨?他當然不敢質疑,只低下頭應道:“是。”  謝正瑞點了點頭,邁步往外走,心中的惱意又起,猜測著究竟是哪個混蛋巴不得陸策早點死。石磊?有可能,只要覺察出沈夢宜對陸策的愛戀,他必然恨不得讓陸策死。沈夢宜?也有可能,上回陸家毀親的事,她一定羞恨之極。

  陸策………….

  想到這裡,謝正瑞不由愣了愣,詫異自已怎會有如此不正常的想法。哪有人會巴不得自已早點死?這太可笑了!他咧了咧嘴,卻發現自已露出的只是苦笑。

  裴景軒此刻跪在殿內心裡忐忑驚慌又不安。他今日只是像往常那樣出門去買點東西,誰知走到半道上就被人攔住,接到了一輛馬車上,帶到了皇城外面。及至下車,還沒來得及辨清身處之地,就撞上面帶急色的石磊,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被帶到了宮裡,朝見天子。

  身側是文武百官,那上頭坐的是天子,裴景軒緊攥著的手心裡都出了一層簿汗。沈夢宜只說聖上或許會派人詢問他,卻沒說過會親自傳見他,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完全無措。

  “你就是裴景軒?”

  頭頂傳來威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裴景軒按捺住心裡的緊張,磕下頭去,答道:“草民正是裴景軒。”

  “唔。”

  裴景軒聽得皇帝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沒敢問,頭垂得更低。

  當著眾朝臣的面,謝正瑞無法流露出心內的悔意,也不能明顯偏向陸策,只得繼續問下去,“石御史在奏摺裡說你曾在陸策的府中教琴,此話可真?”

  “回聖上,確有此事。”

  “那你將親眼所見的陸策欺君之事仔細奏上來吧!”謝正瑞意興闌珊。

  裴景軒猶豫了一會,沒有出聲。

  站在他身旁的石磊急了,悄悄的拿腳輕踢了踢他,示意他回話。裴景軒的頭微微抬了起來,目光直視謝正瑞那明黃色的靴子,語帶疑惑道:“欺君?請聖上恕罪,草民不知您指的是何事……….”

  此言一出,原本凝神待聽的朝臣們發出了輕微的訝異聲,謝正瑞臉上神色複雜,說不清是喜是怒,但石磊已是慌了神,忘了顧忌,大聲責問道:“你說什麼?你怎會不知道!那陸策明明…………”

  “大膽!”沈緣趕緊喝止石磊,生怕他會出言無狀,“聖上面前你也敢放肆?”

  石磊被老丈人這一喝,才醒過神來,慌忙下跪,向謝正瑞叩頭請罪道:“臣一時忘形,請聖上恕罪!”

  謝正瑞沒功夫搭理他,只揮揮手,具視裴景軒,厲聲道:“你當真不知道?”

  “草民惶恐。“裴景軒連連磕頭,舉止驚慌,但他那垂視的目光裡卻是堅毅之色,”草民當真不知!“

  謝正瑞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朝臣們面面相覷,殿上剎時一片靜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25 PM

第二百一十五章 荒謬胡言

  這事情轉折得太出人意料,那些不知內情的朝臣尚可,謝正瑞卻是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了。他忽然惱怒的發現,自己可能是跳進了陸策早已設好的圈套裡。若不是陸策先唆使那些朝臣父上了一堆彈劾的貼子,將他激怒了,他壓根沒有將裴景軒召來殿上當眾審問的想法,只需隨便派個大臣去查查這件事,寬恕陸策或是將陸策治罪,都夠隨心所欲,可是眼下,所有朝臣都在眼睜睜看著,他被逼得不得不斷出一個結果。

  謝正瑞微眯著眼,手指在大腿上輕輕敲擊著,他現在唯一想不通的便是陸策為何要費這樣大的周折,設這樣一個計謀,引他入套?在他面前玩弄手段和權術,就不怕真苦惱了他,影響自己的仕途?除非他壓根不在意什麼仕途,他在意的是別的事情,那究竟是……

  九皇子見謝正瑞闐晌不語,便悄悄給那質疑陸策案子未審的朝臣丟了一個眼色,那朝臣當即又跪了下去,叩頭道:“聖上,依臣之見,此事必有內情,還須細細審問,別冤枉了無辜之人哪!”

  石磊忍不住回口道:“誰是無辜之人?還未審問清楚,你就替陸策抱起屈來?難道是我有意誣陷於他?無怨無仇的,我為何要這樣做?”

  那朝臣輕蔑的瞥了他一眼,從鼻腔裡哼了一聲,“石大人這樣做的緣由,還需旁人言明麼?”

  石磊聞言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

  沈緣見話題竟然牽涉到自己女兒身上來了,自然惱怒,正要喝斥那朝臣,就聽謝正瑞道:“瞧瞧你們的樣子!撲風捉影的事也要拿到朝堂上來爭吵?成何體統!”

  兩人低下頭,不敢再說,裴景軒被撂在一旁,正無措間,就聽謝正瑞又向著石磊道:“這事是你鬧出來的,你去問他,朕和百官就在這聽著,倒要斷出個是非曲直!”

  “臣遵旨!”石磊也覺出不對來,但皇帝發了話,他不得不問,只好盯著裴景軒道:“本官問你什麼,你最好如實回答,若有一字含糊隱瞞,那你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

  裴景軒默然無聲的點了點頭。

  “你在雲州是不是認得一名喚溫欣的女子?”

  裴景軒心裡一跳,如實答是。

  “這女子是不是與陸策的小妾長得一模一樣?”

  裴景軒遲疑了一會,又點了點頭。

  “與這女子同住的家人你也都認識吧?”

  “嗯,”裴景軒無奈道:“其中一名少年正是陸府跟草民學琴的那位。”

  石磊一拍手道:“這不就結了,你在雲州遇見的那名女子,其實就是陸策的小妾,她原本姓溫名柔,由聖上親口賜給陸策為妾,誰想沒幾個月,陸策就報她病亡,可是你偏又在雲州瞧見了她。一個人自然不可能死而復生,那就定然是陸策和她欺瞞了聖上,這欺君之罪,可是難逃!”

  他自顧自說完一連串的話,就急著回謝正瑞道:“臣已審完,請聖上明斷!”

  謝正瑞皺著眉頭,望了裴景軒一眼,卻見他急著叩首道:“石大人言語有差,誰說人死不能復生?此事另有內情,請聖上容草民細稟。”

  “你說。”謝正瑞按捺下性子,示意裴景軒繼續。

  “陸大人的小妾身患天花而亡,這是極易傳染的病症,當夜入殮後,次日清早,陸大人便吩咐將靈柩停到城外的庵堂裡,預備守上三日,就以火焚化。”說到這裡,裴景軒頓了頓道:“草民跟著去了庵堂,當天夜裡本是陸大人親自守靈,只是他勞累傷痛過度,守到小半夜,就發起寒熱來,眼看著人也有些迷糊了,陸大人的貼身小廝洗竹生怕他也染上天花病症,極力勸他去稍事休息,恰好此時草民起夜,撞見這事,便自告奮勇的要替陸大人守上半夜……”

  “胡說!陸策那小妾不是還有親生的娘和弟弟在?就便是換人守靈,也輪不到你這樣一個外人,偏又是個男子!”石磊忍不住打斷了裴景軒的話,挑起刺來。

  裴景軒苦笑一下道:“石大人說的是,但陸大人那小妾的親娘忽然痛失愛女,早就哭暈過去,她兒子忙著照料她,也是兩日一宿沒閤眼,哪裡還有精神顧得過來?草民雖是個外人,那種情形下,也只得從權將就了。”

  “陸家難道沒有下人了?”石磊仍是不依不饒。

  裴景軒搖搖頭道:“陸家的下人次日都要預備接待吊唁親友,再說主家一下子病累倒了兩人,哪裡騰得出手來?”

  “那也……”石磊還待再說,已被謝正瑞喝止,他囑咐裴景軒道:“你接著說。”

  “草民替陸大人守了一會靈,迷迷糊糊要睡,卻突然聽見那棺材裡有些微響動……”裴景軒頓了頓接著道:“草民當時嚇壞了,只當是要詐屍,原想奔出去喚人,忽然想起小時候家裡老人曾說,有些亡故之人並未真死,而是一口濁氣悶在胸口喘不上來,這才閉過氣去。旁人不知,只當他是真死,便裝裹了殮入棺內,但下葬時,棺木一路抬去,免不了會震動顛晃,若是恰好將那假死之人胸中的濁氣震出,就能還魂……”

  “一派胡言,荒謬之極!”石磊忍不住大喊出聲。

  “你給朕閉嘴!”謝正瑞聽到出神處,不斷被打斷,忍不住怒喝石磊,“他是不是胡言,自有朕決斷,要你多什麼事?再多說一句,你就給朕滾出去!”

  石磊惹得皇帝震怒,只得驚惶不安的低頭站在那裡,再不敢多言。

  “你接著說!”謝正瑞催促道。

  “是。”裴景軒低頭接著道:“草民想到此事,怕陸大人的小妾也是死而復生,若是不盡早施救,恐耽擱了一條性命,但要是喚起人來,到最後陸大人的小妾又沒活過來,反倒惹人埋怨忿罵,因此思來想去,草民便壯著膽子悄悄試撬棺蓋,天幸那棺釘尚未封死,只要用些氣力,棺蓋還是能推開的……草民藉著燭光瞧見棺內之人面色如生,再一探她鼻端,微微有些氣息,就急著將她從棺內抱了出來,進行施救……”

  說到這裡,裴景軒又默然了。

  “怎的不說下去?”謝正瑞又催。

  “草民……”裴景軒為難道:“草民當時心急救人,見陸大人的小妾呼吸不暢,未及細想,就……”

  “就怎樣?”謝正瑞焦躁道:“你倒是說啊!還敢在朕面前賣關子不成?”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難以啟齒……”裴景軒咬咬牙道:“草民想起家中老人說過,新死之人若是僥倖復生,需得活人渡一口陽氣給他,才能醒轉,於是草民便替……替她渡了氣……”

  此言一出,憋了許久的眾朝臣們,又有些騷動起來,只是他們先前見過石磊被喝斥的情形,生怕重蹈覆轍,因此還是沒有人敢出聲。

  裴景軒苦著臉道:“待到陸大人的小妾甦醒過來,瞧見草民對她做的事,當場就賞了草民一個耳光,掙扎起身就一頭房柱子上撞去……”

  殿上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連謝正瑞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幸好她病了許久,又是死後復生,渾身沒甚氣力,這一撞磕青了額頭但並無大礙,草民生怕她想不開,急急抱扯住她,她掙脫不得,就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裴景軒猶豫了一會道:“草民當時又慌又亂,只想去喚人來,她卻說自己的貞潔已經被草民所毀,再沒臉面去見陸大人,草民若是敢去喚人,她立刻自盡,說到最後,又求草民顧全她名節,她寧可清白的‘死’去,也不願失節的活著……草民救人心切,遇事沒想周全,心裡已然愧悔之極,又見她哭得淒慘,似要閉過氣去,動了惻隱之心,就答允她不去喚人……”

  裴景軒想了想接著道:“那夜草民勸了她許久,終於打消了她尋死的念頭,但她終究不肯再見陸大人,還要草民替她隱瞞,草民只得尋了些樹枝樹幹,用她的外裳包裹上,放入棺內,又得閒封好棺蓋……後來草民避開旁人耳目,讓她住在自己的屋子裡,說來也奇,經過這一變動後,她的病反倒痊愈了,待她體力稍有恢復,草民便替她雇了去去州的車。那空棺停了三日火焚之後,草民又尋了個機會,悄悄將此事說給她的娘親與弟弟知道,讓他們去雲州尋她……”

  說到這裡,裴景軒又連連叩頭,“這些事都是草民膽大妄為瞞著陸大人做的,他對此毫不知情。草民不敢行那構陷之事,攀誣陸大人犯了欺君之罪,還請聖上明斷。”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怪大夫

  斐景軒這一席話說出來,滿殿皆驚。連謝正瑞都愣在那不知如何應對。他們驚的不是事情曲折難斷,而是這樣明顯荒謬的胡言亂語說了出來,他們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要說斐景軒撒謊欺君吧?這滿殿的朝臣,哪個自小沒聽過這種人死而復生的傳聞。就算心裡存疑,不十分相信,偏偏鬼神之事,生死之密,虛無飄渺,無從驗證,誰也不能確定說沒有這回事。何況斐景軒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說明陸策那頭就一定安排好了。無論找陸家的哪個下人來盤問對質,都只能證明斐景軒沒有撒謊,陸策沒有欺君。

  要說斐景軒所說屬實吧。仔細回想一下,又覺得他字句裡都透出一股荒唐的味道,誰也丟不下這個臉面承認自個相信這番說辭。

  局面再次僵持起來。謝正瑞恨不得自己是個無道昏君,起碼昏君可以不問任何情由,不辯是非,一聲令下,就把殿下跪著的那名樂師和關在天牢裡的陸策統統拖出去砍了。可他不是,他一向是以聖明之君自我標榜的。力求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美名,若是突然一反常態,做出蠻不講理的事情來,不但毀了自己辛苦一世得來的聖名,而且最終是被陸策逼迫到這一步的,與打個哈哈,將此事掩蓋過去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就在謝正瑞左右為難之際,朝臣中站出一人,微低著頭稟道:“臣有話要問這琴師”

  謝正瑞抬眼見說話之人是陸鳳林,心裡一突,但仍是點了點頭。

  陸鳳林轉向斐景軒,臉帶慍色道:“陸策之妾患的是天花,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你私開棺木,就不怕染上這不治之症?”

  問得好。謝正瑞差點要拍案而起了。他只當陸鳳林是要替自己兒子說話,卻沒想到他竟是要刁難斐景軒。

  斐景軒聞言明顯一怔,抬眼望瞭望陸鳳林,又覺自個造次,連忙垂眼回道:“草民曾患過天花,僥倖死裡逃生,因此不怕這病。

  "滿口胡言,真是滿口胡言。”這次謝正瑞終於揪住了陸策計謀裡的漏洞。頓時激動了,騰身立起道:“來人啊,拿鏡子來。”

  謝正瑞這個時候要鏡子,殿上有些朝臣覺得莫名其妙。但有些機靈的已想到事情的關鍵,不禁替陸策扼腕嘆息起來。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若是將聰明用到征途上,那可真是前途無量。可他卻連出昏招,難道是生怕自己死的太遲,又沒膽量自盡,要藉著激怒聖上,來斷送自己性命?

  內侍依旨取了鏡子來,謝正瑞伸手搶過,一把擲在斐景軒面前,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照照吧。你的模樣像是患過天花的?要不要把陸策的小妾現下從天牢裡提出來讓大家瞧瞧。患天花?你哄誰呢?”

  此言一出,那些不解的朝臣們才恍然大悟,想起天花這種病症,患過之後,就算痊愈了,也會留下一身的疤痕,而眼前這個斐景軒,顯然肌肉平滑,別說痘疤了,連蚊子叮咬的疤都沒留一個,哪像患過天花的模樣。

  在滿殿的竊竊私語中和天子輕蔑又得意的目光裡,斐景軒低著頭慢慢建起地上的鏡子,照見了一張寫滿病容的憔悴臉孔,但瞳孔卻出奇的黑亮,閃著病態的灼灼的光。

  他緩緩閉上眼睛,靜默了片刻,耳聽謝正瑞已忍耐不住,喚進殿外侍衛拿他下去,這才驟然睜開眼來,手捧銅鏡磕下頭道:“聖上,草民確曾患過天花,不敢欺君。

  “什麼!”謝正瑞氣極反笑,他被這反覆的事態攪亂了心神,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陸策生還是想陸策死了,只將斐景軒當作陸策來逼!問,想將他逼!得死死地,再無力反抗。他冷笑道“朕倒是想聽聽你這過患過天花,身上又不曾留疤痕的緣由。”

  斐景軒深吸一口氣道:“草民僥倖,患天花時,曾遇到一位神密人姓何名霖。一切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都能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草民患的天花就是他料理好的,他還替草民配過一張藥方,說每天早上用來洗臉擦身,只需要三個月時間,就能去盡疤痕。後來草民救了陸大人妾室之後,也曾默錄了一張藥方給他,因此她臉上也瞧不出痘疤留下的痕跡。

  聽見何霖的名字,九皇子臉上微微色變,他沒想到脾氣古怪到了極點的何霖,竟肯替陸策周全此事!

  “何霖?神醫?”謝正瑞嗤笑道:“朕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說著,他又掃視群臣,淡淡問道:“你們可曾聽說過?”

  “回聖上,臣不曾聽說。”

  “臣也沒聽說過。”

  ……………………

  大半朝臣都在那裡搖頭,石磊見狀,總算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附和道:“宮裡的御醫都稱不上神醫,一個小小的江湖郎中,會貼兩張狗皮膏藥,就被稱為神醫了?”

  謝正瑞聽了這話心裡舒坦,一邊點頭,一邊瞧那裴景軒如何應對。誰想這時九皇子實在忍耐不住,站出來道:“父皇,這個何霖,兒臣知道。”

  “你?”謝正瑞雙眼微眯。

  九皇子被他盯得心裡忐忑,只得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父皇近來龍體不適,兒臣心裡著急,曾四處探訪名醫,聽得許多名醫提起過這個何霖,說他醫術超絕,舉世無雙,就差生死人肉白骨了……….”說到這裡,他悄悄抬眼,瞥見謝正瑞在上神色漸緩,這才接著道:“兒臣聽了心裡歡喜,也曾親處登門數次,想邀那何霖進宮替父皇診治,誰想那何霖脾性古怪,兒臣………….”

  “怎樣?”謝正瑞追問。

  “兒臣去了數次,回回都無功而返。”九皇了苦笑道:“兒臣原以為這世上的醫者,若不是心懷慈悲,想要救治眾生病苦,就是好名為利,圖個家事富足,名垂青史,誰想見了這何霖,兒臣才知道天下竟還有這種不將他人生死和世俗名利放在眼裡,完全不近人情的………”他躊躇了一會,才押準詞道:“怪人!”

  謝正瑞的好奇心被勾起,訝然道:“此話怎講?”

  九皇子想了想回道:“這個醉心於醫道,卻又不是為了救死扶傷,喜歡錢,但若非窮到沒錢買藥材時,絕不肯替人瞧病。兒臣許諾他高官厚祿,他說兒臣放………放屁……兒臣帶去的金銀財物,他抓起來就隨手往門外丟………”

  說到後來,九皇子都無語了,只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方自嘲道:“這世上愈是有才能的人,性子就愈古怪。這琴師方才若說別人替他治的病,除了身上疤痕,兒臣定然不信,但他說是何霖………兒臣還是信了七分。”

  聽了九皇子的話,謝正瑞、陷入了深思裡,他抬眼看看裴景軒,又滿殿掃視了一圈,終於道:“這事容易。你去,傳那何霖上殿,朕親自試他!”

  話一出口,謝正瑞算是替自已找到了可下的台階,暫時松了口氣。

  何霖若只是個名不副其實的傢伙,他就能名正言順治了陸策的罪!

  何霖若是當真有如此神奇,令人無法致信的高明醫術,那裴景軒方才扯的故事也就顯得沒那麼荒唐了,即便信了,也不至於被人暗中嘲笑。

  “這………”九皇子聞言卻為難了,猶豫道:“他若是不肯來呢?”

  還有人敢抗旨不遵?謝正瑞眉頭一挑,冷哼一聲道:“那就將他綁來!”

  “兒臣遵旨!”九皇子暗嘆一口氣,領旨退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31 PM

第二百一十七章 瘋傻大夫

  裴景軒真的沒想到,陸策竟然算無遺策!

  如果說他最初上殿面聖時,還非常緊張和慌怕的話,現下他就變得十分鎮定漠然,不過他平靜的外表下,掩藏了心內無比複雜的情緒,這一點,能從他的目光裡窺見一二。

  從派遣洗竹去找他,至被盤問時的答辭,陸策都一一謀想到了。裴景軒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陸策能斷定自己看了洗竹留下的那封書信後,就會改了主意答允幫忙?而且在殿上發生的種種事情,多半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即使有些不相符的情況出現,也都在可以把握和控制的範圍之內。

  此時此刻,裴景軒哪怕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認陸策比他強得多,沈夢宜會為了陸策癡迷癲狂也情有可原。可是他在她心裡難道真的連一席之地都沒有?他可以不計得失的為她付出性命,卻不能接受她終將遺忘他的那種悲哀。

  裴景軒低頭盯著腳下青磚鋪就的地面,自嘲的笑了笑,心想這大概才是他答允幫忙陸策的最大原因吧?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他幫陸策只是為了避免沈夢宜事後遭到陸策強烈的打擊報復,替她留一條後路。可是他現在才想明白,愛情這東西,怎麼可能連一點私心都沒有呢?他幫陸策,實則是想替沈夢宜留下溫柔這個情敵,他情願被她恨,也不要被她忘記!

  石磊哪知道裴景軒的思緒早已跑到他妻子身上去了?還在對著他怒目而視。誰想裴景軒竟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不由他慌上加慌。明明,算準這事是扣死了難以翻轉的,怎麼到了最後,竟演變成這種局面?若是最後聖上斷定陸策沒有欺君,那他變個御史雖不至死,卻也將陸家得罪得深了,日後朝堂上……

  想到這裡他就不寒而顫,求助似的抬眼去看他的老岳父,結果沈緣的目光與他撞視了一刻後,立刻惱恨的抿緊了脣,別過眼去。

  石磊心裡一突,又偷眼去瞄高坐在上的皇帝,只見謝正瑞目光直視殿外,一臉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不敢多看,連忙垂下了眼,心裡焦急的盤算著,接下來究竟該怎麼辦?

  殿上眾人各懷心思,因瞧見謝正瑞無甚心緒,也沒有敢說什麼發松的話兒,只能幹站著等,等過半個時辰,眼見日頭都升到半空中,眾人都有些立不住了,這才瞧見九皇子面帶喜色,急匆匆的從殿外進來,納頭就拜稟道:“兒臣幸不辱命,總算將何大夫請來了。”

  謝正瑞點了點頭,目光投向跟在九皇子身後進殿的那位中年男子,只見他身著一襲又寬又大,也不知多久沒洗,已髒得分不出顏色的大褂。腰間的布絛松松輓系,使得褂襟處露出半片油膩膩的瘦削胸膛,那模樣哪有半點像個大夫?十足街頭乞丐!更令人駭異的是,街頭乞丐的頭髮雖髒亂,好歹也有一頭從娘胎裡帶來的沒剪過的頭髮,而此人並非和尚,頭髮卻只剩下寸許長,根根筆直堅硬的矗立在頭頂,扎眼之極。

  在這講究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不得隨意損毀,否則就是不孝的年代,何霖的骯髒已被人忽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頭頂,謝正瑞掩不住目光裡的訝異,脫口問道,“你的頭髮,怎麼回事?”

  何霖不跪不拜,聽見謝正瑞問話,也只拿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頭頂,笑道,“洗頭太麻煩,剃光了好!”

  哪有人因為懶得洗頭,乾脆把受之父母的頭髮給剃光的?何霖此言一出,殿上眾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有幾個較為保守的朝臣已經開始搖頭,輕聲嘀咕道:“豈有此理!”

  九皇子看見何霖大咧咧站在那裡對答,著急起來,慌忙朝他遞眼色,卻不知道何霖若是沒瞧見尚可,瞧見之後反倒更糟。他一仰脖子,就衝著九皇子道:“你朝我擠眉弄眼的做什麼?”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不通情理之人?九皇子簡直哭笑不得,看見謝正瑞目光掃過來,忙掩住口輕咳了兩聲,向何霖道,“見了聖上你怎不跪拜?”

  何霖聞言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看看高坐在上的謝正瑞,再看看九皇子,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跪了下來,隨隨便便磕了三個頭,

  嘴裡還輕聲嘀咕道,“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罷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這話說的聲音甚輕,只有站得離他近的九皇子聽見了,忙低下頭去,掩住自己臉上駭然的神色,心裡暗惱。

  謝正瑞看見何霖嘴脣蠕動,只當他說著朝臣跪拜時常說的套話,也沒當回事,就讓他平身起來了,問道,殿上這裴琴師你可認得?”

  何霖轉頭四下裡看了看,脫口道,“哪個?”

  裴景軒的臉色立刻變得灰敗,駭得身體都有點哆嗦起來,暗怨陸策怎麼找來這麼個不曉事的人,說話行事半點不靠譜,連掩飾都不知道。

  石磊卻是驚喜,忙道:“聖上,這位何大夫即認不出人,顯見得是這裴琴師欺君了!”

  謝正瑞的目光變得凜然,冷冷向何霖道:“你當真認不出?”

  何霖理直氣壯的反問道:“我為何要認得他?我都不曉得你們找我來所謂何事!”

  九皇子真恨不得拿大棒子把何霖敲暈算了,免得他在這裡搗亂壞事,但為了陸策,不得不忍著氣,指著裴景軒提醒他道:“這位裴琴師說你曾替他醫治過天花,還給他開過一張藥方,去除身上的痘疤。”

  話一說完,他被謝正瑞瞪了一眼,立刻惶怕的低下了頭去。

  何霖得了提示,拿眼望望裴景軒,然後誇張的“哦”了一聲,點點頭道:“有點面熟,敢問閣下貴姓大名?”

  “我……我姓裴,名景軒……”裴景軒臉漲得通紅,十分悲壯的回答了何霖的問題,簡直恨不能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上,免得再跟著此人丟人現眼,臨到頭還要得個欺君的罪名,不得好死。

  這時滿殿的朝臣都覺得何霖此人瘋瘋傻傻,神志有點不正常了,有些人甚至憋不住“哧哧”笑了出來。

  謝正瑞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要是往常,他早讓人把何霖捉下去亂棍打死算了,但此刻他一來還在猶豫該怎麼處置陸策,二來也想瞧瞧這何霖是否當真有出眾的醫術,這才強壓著性子怒道:“你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了?由得你戲耍胡鬧嗎?認得就是認得,不認得就是不認得,這樣出乖露醜成何體統!”

  石磊忙附和道,“聖上英明!以臣之見,這樣的人就該轟出殿去,免得污了聖聽!”

  何霖不慌不忙,側過頭去打量了石磊兩眼,忽道:“莫生氣!生氣老得快!你看你,明明不到三旬年紀,都快長出四旬的樣貌來了。”

  殿上眾臣看看石磊,果如何霖所言,又開始憋笑,連謝正瑞都有點忍俊不禁,只有沈緣慚然搖頭,後悔自己又怎會讓女兒嫁了這樣的人。而石磊聞言面色立刻變得通紅,只因類似的話在洞房那天沈夢宜也說過,問他是不是瞞了年紀,這何霖實在是觸到了他的痛處,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何霖不依不饒接著問道:“請問這位……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大人,你十日前穿得什麼衣裳,吃的什麼菜?”

  石磊只當何霖在戲耍他,也忘了這是在宮裡,皇帝還在面前,只一梗脖子道:“這麼久的事,我哪記得?”

  何霖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一拍手,笑道:“這不就結了!十日前的事你尚且記不得,我治過那麼多人,隔了數年之久,哪裡一一記得?”

  石磊再次語噎,答不出話來。

  殿上眾人俱都沉默了下來,望向何霖的目光頓時就變得與方才不一樣起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拿腔捏態

  何霖的回答很機巧,讓人無法分辨他究竟認不認得裴景軒,那麼想要確認裴景軒話語的真假,就只有通過一個問題來證實了。

  謝正瑞沉吟了半日,終於開口問道:“天花這種病症,真的有法子能治好嗎?”

  何霖言簡意賅:“簡單。”

  滿殿無語。

  天花在這個年頭是不治之症,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往往得上了就只能聽天由命。最可怕的是發病時患者的模樣,簡直能夠稱為可怖,即便僥倖未死,那一身的痘疤也要留存一世,因此人人談之色變。而這個貌不驚人,言語顛亂的大夫,竟然說能治好!

  “請教何大夫,這病究竟要怎麼治呢?”謝正瑞終於將他那帝王的傲然態度收了起來,緩和了聲調,虛心請教起來。

  “種點牛痘就解決了,容易得很!”何霖隨口答著。

  “牛痘?那是什麼?”九皇子心急問道。

  “牛痘就是……”何霖說著,忽然停頓了下來,揚起頭,一臉認真道:“說了你們也聽不懂!”

  石磊總算捉住了反駁的機會,“你不說,誰知道是真是假?”

  何霖瞟了他一眼道:“就你這種對醫術一竅不通的傢伙,說了你就知道真假?笑話!你要真想知道,也容易,等你得了天花再來找我吧!”

  石磊又被堵得語噎。

  謝正瑞此刻依然發覺何霖這個人無法以常情度之,但他活了一把年紀,見過的人數不勝數,知道脾氣舉止愈是古怪的人,往往愈有特異的本事,因此也不惱,只沉吟道:“何大夫,你要是不展露幾手醫術,恐怕你的話,這殿上無人相信。”

  “他們信不信與我何干?”何霖一翻白眼到:“喊我來就為了問這個?我忙得很!若是沒別的事,可以讓我回去了吧?”

  滿殿再次鴉雀無聲起來,眾朝臣們面面相覷,無法相信在皇帝面前,竟然也有人敢如此無禮和不羈。

  謝正瑞無語苦笑,這樣一個人,他是代之以禮,還是代之以厲?若何霖是個沒有本事,只靠嘴皮子唬人的大夫,殺了他都算便宜他,就怕他身懷絕世醫術,殺之就令人扼腕痛惜了。

  最後還是裴景軒出聲懇求,讓何霖看在故舊的份上,救他一回。

  何霖翻著眼看看裴景軒,那摸樣仿佛是在考慮此人值不值得救,半晌才一臉勉強道:“好吧,誰教我心善呢?只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他此言一出,裴景軒松了一口氣,但滿殿人都是一臉的不以為然,真是從沒見過如此皮厚之人,自吹自擂竟一點都不臉紅。

  “拿紙筆來!”何霖才不管別人怎麼瞧他呢,呼喝一聲,就跌坐在地上。

  內侍看謝正瑞頷首,連忙按照何霖的指示去做,拿了一小碟極品貢簽和筆墨,恭恭敬敬的擱到他的面前。

  何霖提筆飽蘸墨汁,略一沉吟,就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謝正瑞坐在殿上,微伸著頭,想看他寫些什麼,就連殿上分列在兩側的朝臣們,也耐不住心裡好奇,個個睜大眼睛,窮極目力。只有九皇子,此刻站在何霖身後,探頭往紙上瞧了一眼,就忍不住苦笑起來。

  何霖運筆飛快,沒多會,一張貢簽就寫滿了,他滿不在乎的隨手一揭,遞給內侍,又歪著頭賞玩起那方雕著飛雲拱月的硯台來,笑道:“這個硯台不錯。”

  “喜歡就賞給你吧。”謝正瑞隨口說著,接過內侍呈上的貢簽一看,頓時兩眼發直,茫茫然不知所措。愣了片刻,問道:“何大夫,你滿紙寫的都是什麼?朕一個字都沒看懂!”

  “沒懂?”何霖也是一愣,最後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悶頭又重寫了一份,重新遞了上去。

  這次謝正瑞看懂了,而且越看越激動,滿面興奮之色,簡直要拍案而起了,最後猛然吼了一聲,“奇哉!奇哉!”,說完,卻又惴惴不安的向何霖再次確認道:“何大夫,找你這上頭寫的去做,真能杜絕天花病症?”

  何霖一翻眼道:“不信你找人試,錯了再治我的罪!行了,沒事我走了。”

  他說著,將硯台隨手一翻,濺了一地的黑墨,又抓起極品貢簽,跟使破抹布似的,在硯台上胡亂擦了兩下,然後擲棄,只把硯台揣入懷中,當真就走。

  “何大夫——”九皇子急了,“請留步!”

  “靠,有完沒完!”何霖轉過身來,不耐煩的看著九皇子道:“有話快說,有……啊那個快放……

  九皇子聽得一頭霧水,但沒敢多問,只一臉懇切道:“請何大夫替我父皇診診病,開兩季藥方。”

  “看病?”何霖揮揮手道:“我沒這閒工夫!”

  不替人看病,當啥大夫?滿殿人的臉都霎時黑了。

  何霖的言行舉止已不是初上殿時的不敬了,而是大逆不道之至,但是誰也沒膽子去呵罵他半句,萬一他轉眼就同意替皇帝瞧病,條件確實要處罰得罪了他的自己,可怎生是好?因此個人具都低著頭,假裝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眼前這一幕。

  謝正瑞手裡緊捏著何霖寫的字紙,臉沉了下來。只一轉念的瞬間,他已經在殺與不殺何霖的想法中反覆搖擺猶豫了數次,最後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怒意,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看九皇子如何與此人周旋。

  “何大夫,你不說最心善的麼?”九皇子再次懇求道:“請千萬發發善心,替我父皇瞧瞧!”

  何霖一聽這話,臉上竟然露了笑,止住腳步,一呲牙,樂道:“這話我愛聽!那就勉強替他瞧瞧吧!”

  謝正瑞的手捏得更緊,心裡殺意頓起,暗自謀算著是不是等此人替他瞧完病,就派個暗衛將他殺了。誰想何霖瞧了瞧他,突然大聲喊道:“不好!”

  “怎麼?”謝正瑞心裡一跳,脫口問道。

  何霖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的臉猛瞧,瞧到他忐忑不安之極,最後再顧不得帝王的矜持,遲疑問道:“何大夫,是不是朕的病……””

  “是啊,不太好治!”何霖一點顧忌都沒有的點著頭,再次肯定道:“不好治!”

  謝正瑞聽了這話,只覺心裡發沉,嗓子發乾,再掃視一圈殿上站立的眾子,見各人面上神情不一,更是說不出話來。

  九皇子焦急道:“何大夫,究竟是何病?還能治好嗎?”

  一語驚醒眾皇子,開始七嘴八舌的詢問著,還拿灼灼的目光盯視著何霖的嘴脣,也不知是希望他說出能治的話,還是希望他說出不能治的話。眾朝臣見狀也連忙表示出對皇帝龍體的關懷,滿殿裡亂成一團,好似有數千隻蒼蠅同時飛過,只聽見嗡嗡的說話聲。

  “治是能治,就是麻煩些。”何霖等殿上安靜了一些,才點著頭道:“需用的奇異藥材頗多,配起來手續也繁瑣,須得十分小心,錯了一步,配出來的藥就無效了。”

  “何大夫,你只管把須用的藥材開列出來,無論要什麼,我都能給你置備齊全。”九皇子言語懇切。

  何霖皺眉想了想道:“我看還是算了吧!這藥一旦吃了就不能停,否則死得更快!這人要是天天泡在藥罐子裡養著,活得還有什趣味?不如早點死了乾淨,也不受罪,更不糟蹋藥材!”

  這話說得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覷。

  九皇子按捺住想仰天咆哮的衝動,求了再求,何霖才勉為其難道:“好吧,看著你虔誠的份上,這病我治了!只是我今日被你們鬧得疲了,得回去細想想,你明日到我家取藥單,等湊齊了,我再動手配藥。”

  話一說完,何霖隨意拱了拱手,竟自飄然而去。

  裴景軒在旁看傻了眼,從沒想過世上會有如此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說走就走的人物。也沒想到原本令他戰戰兢兢應對著的“禍事”,會轉變成眼下這種形如鬧劇的局面。他再轉頭看看殿上的朝臣、皇子和皇帝,見他們還沉浸於何霖那拿腔捏態,極度不恭的態度裡,個個沉默無言,於是不得不暗嘆一聲,真是世上之大,無奇不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34 PM

第二百一十九章 被搶先機

  經過這一番攪和,謝正瑞滿心裡想的都是何霖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擔憂著自己的病情,再無心去審陸策的案子。再說何霖已經證實了裴景軒所言不虛,而裴景軒說的若是實話,陸策就自然沒犯欺君之罪,至於陸策事後如何知曉溫柔在雲州城裡隱姓埋名,又如何從京都尋去,都沒緊要了,一來他無法替陸策安上什麼大罪名,二來以陸策的聰敏,能夠有上千種法子應對他的盤問,到最後他也只是在徒勞的浪費時間罷了。

  只是如何給溫柔定罪,謝正瑞還頗費躊躇。若說她假死欺君吧,她是真的因病“死”過一回,而且隱姓埋名的理由也足夠充分。若是就此赦免吧,大張其鼓的折騰了一回,他又明知陸策從中搗鬼,結果卻不了了之,丟了顏面不說,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謝正瑞坐在那裡躊躇了片刻,將整件事從頭細想,原先沒注意到的事件細節一個接一個跳入他的腦中,終於豁然開朗。原來陸策費這麼大的周折,甚至不惜觸怒他,不是為了替自己脫罪,而是為了保全溫柔!

  想通了這一點,謝正瑞反倒冷靜了下來,看來當初陸策說與溫柔兩情相悅確是實話,既然他這麼在意這個婦子——

  謝正瑞冷冷一笑,陸策還真以為他能將天子都玩弄於股掌之間?天下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這回偏不能遂了他的意!

  裴景軒方才不是說溫柔是因“失貞”而不願去見陸策,情願遠離京都隱姓埋名嗎?橫堅她也不想再嫁人了,那就遂了她的意,讓她去閹堂裡出家當姑子好了!能被天子親賜出家,可是一份榮耀,量那陸策也尋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

  謝正瑞想通了事情,臉上自然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取過內侍捧在手裡的茶碗輕輕啜了一口,又拿目光在殿上掃視一圈,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卻見分列兩側的朝臣中站出一位,向他躬著身道:“臣有話說。”

  待看清說話之人是陸鳳林時,謝正瑞的臉色不由一沉,很想將手裡的茶碗摔過去,堵住他的嘴,但最終還是不動聲色道:“說吧。”

  陸鳳林沉道聲:“臣家三代為官,累世清明。初聞臣子冒犯聖上,臣父氣得吐血,命臣一定要奏請聖上,對臣子嚴加懲治,可誰想對質了這半日,臣子竟是被冤枉的!還請聖上明斷,重懲那誹謗誣衊之人,輓回臣家丟失的顏面!”

  謝正瑞雖然早預料到陸鳳林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可當真聽見,還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很想問問陸鳳林,他替陸家輓回丟失的顏面,那誰替他輓回丟失的顏面?

  想雖這樣想,他卻不能真罵出來,只因審問裴景軒前,陸鳳林已然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面子上做足了十分,他要是為此勃然大怒,只能顯得自己氣量狹小,不能容人。

  不過他總算瞧明白了,原來陸家就沒一個心地純真之人,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可是追根究底,仍是要怪石磊和沈夢宜不安分,好端端惹出這場事來。

  謝正瑞看著殿內附和陸鳳林,替陸家抱屈的朝臣愈來愈多,再看看臉色慘白的石磊,極力按捺下不悅,再痛恨石磊多事,為了顏面起見,也只是不動聲色的將他斥責了一頓,然後將他貶官罰薪,斥退出殿。

  陸鳳林對石磊只官貶一級的懲處稍微不滿,但他知道石磊這個御史是言官,除了庸君之外,沒多少君主敢誅殺他的,再說石磊也罪不至死,謝正瑞這麼做,已算給陸家找回了一點顏面,當即便斂住了臉上的忿忿之色,只是心裡有點猶豫,要不要照著兒子懇求行事。但他看謝正瑞處置完石磊,動了動嘴脣似要說話,便立刻將那點猶豫給拋到腦後去了,跪稟道:“臣還有一事,要求聖上恩典。”

  謝正瑞心裡又是一咯,瞪了陸鳳林一眼,最終無奈道:“說。”

  “此事說到底,都因臣子的妾室溫氏而起,但俗話說事爭從權,溫氏並非自損名節,被裴琴師救起後又要自尺!盡而保全自己與陸家的名聲,最後被迫無奈遠離京都隱姓埋名,也是事出有因。臣替溫氏求聖上恩典,饒去她的罪過。”

  聽到這裡,謝正瑞臉色略緩,點頭應允,正待說出賜溫柔庵堂出家的事,誰想陸鳳林立刻叩謝了他的恩典,又緊接著道:“臣厚顏再求一事。”

  這到底還有完沒完!他難道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嗎?

  謝正瑞每回想說話,都被陸鳳林搶先堵了回來,那感覺真是憋悶之極,臉色不禁又再次沉了下來,連話都懶得說了,只點了點頭。

  陸鳳林見他點頭,立刻道:“聖上知道臣子年歲已不小,卻一直尚未娶妻,臣與臣父一直憂心陸家無後,將來不能再替朝庭盡忠。經歷此事後,臣覺得溫氏是個貞女烈婦,品德賢淑,俗話說要娶妻當娶賢,她雖出身平民,但原是聖上親賜臣子的妾室,身份已不是大礙,因此臣斗膽,想請聖上索性將她賜給臣子為妻,了卻臣與臣父的一樁心事。”

  他此言一出,不止謝正瑞暗惱,滿殿朝臣更是訝然無比。陸家顯赫之極,陸策不娶妻原是眼界甚高。瞧不上尋常女子,而不是娶不到妻,傳言他對沈丞相之女懷有淑女之恩,為此連安寧公主都不願娶,怎的此刻又要將妾室扶正?這不但有違律法,也徒然跌了陸策的身份,斷了結納一門顯赫姻親,在朝堂上相互扶持的機會。

  眾朝臣在心裡紛紛猜度,搞不懂究竟是陸鳳林被兒子氣得失了理智,還是陸策因佳人別抱,心灰意冷之下自暴自棄。只有謝正瑞心裡最清楚明白,但苦於他先前對此事處理不妥,而陸鳳林提出的要求也不算過份,他要是以律法不容為藉口,將這懇請駁回,恐怕陸家會心生怨忿,他自己也不算賞罰不公,有失大度。

  謝正瑞心裡遲疑不定,只拿眼去看九皇子,希望他替自己出言解圍。九皇子何等機靈,瞟見他的目光,立刻明白他心裡所想,但九皇子有自己的苦衷,實在不能出來開這個口,只皺著眉頭,拿眼望向通往殿後的側門,沉默不語。

  九皇子這一望,謝正瑞頓時醒悟過來。他的元配皇后兩年前死了,後宮主位尚懸,近來他一直盤算著冊立貴妃為後,也曾將此事在貴妃和九皇子面前吐露一二,此刻他要是拿律法當藉口駁回陸鳳林的請求,那來日他再冊立貴妃為後,豈不是拿大耳刮子抽自個?到時陸鳳林不抬出今日之事來反對才怪!

  念及至此,他心裡對陸策的看法更是複雜矛盾起來。一方面覺得陸微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若是能盡心輔佐朝庭,必定能令大昭興盛,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忌諱陸策的智謀,這樣的人不是能輕易掌控得住的,若是陸策想要造反或是投靠別國,實是心腹大患。

  這兩種想法在他的心裡此起彼落,他實在不知今後是該找個藉口將陸策徹底除去,又或是重用了,因此只擰著眉頭,一個勁的苦想。

  滿殿朝臣見他神色憂愁又沉默不語,各自忐忑納悶,不知此事有何難以決斷之處,允便允,不允便不允,至於讓聖上為難成這樣麼?

  陸鳳林在地上跪了半晌不見動靜,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正想再次出聲,將謝正瑞從冥思苦想中拉回神來,就見沈緣走到他身旁,躬身向謝正瑞道:“臣覺得陸大人所求沒甚不妥,聖上何不成全此事,也好替民間留一段佳話?”

  “臣覺得沈大人所言極是。”

  ……

  滿殿朝臣都是頗有眼色之輩,知道沈緣有意與陸家修好,他們又哪會為了這點小事得罪陸沈兩家?因此俱都幫起腔來,眾口一詞。

  謝正瑞滿耳都是聒噪之聲,頗覺疲憊,再沒心思糾纏此事,只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就推說累了,讓眾臣散去,自己回後殿歇息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劫獄行動

  溫柔在天牢的小黑屋裡待了好幾天了,餓沒餓著,凍也沒凍著,連害怕的感覺都消失殆盡了,只是不知未來的命運如何,心裡時而空虛,時而悵然,坐立不安,沒個著落。

  直到這種揮之不去的感覺攪得她其煩無比,甚至焦躁的想要砸點什麼東西來發洩時,她才找到了一個排解的好法子,那就是不斷的去回憶自己曾經做過的菜肴,又在腦海中將各式各樣的食材挑撿搭配,斟酌著該用哪幾種調料和哪幾種烹飪手法,最後再幻想親做出來的菜肴應該是怎樣的滋味。

  這件她頗感興趣的事情帶給她無窮無盡的趣味,雖然有點遺憾不能親手嘗試烹飪,但是起碼可以讓她暫時忘掉一切的事情,包括對陸策的思念。也能讓她在吃那種食之無味的牢飯時,感覺滋味好一些。

  這天她照例無所事事的躺在牢裡那硬邦邦的鐵床上幻想,想到出神時,忍不住裡輕聲嘀咕念叨著食材和調料名稱。

  誰想這時牢房的鐵門悄無聲息的被打開,一個身著黑衣,矇著臉的人從外面探進頭來,瞅了溫柔兩眼,輕聲喚道:“喂,那個誰,我是來搭救你的,快跟我走!”

  溫柔嚇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藉著走道裡昏黃的油燈光線,看見一雙忽溜溜靈動之極的眼睛,再一回想方才這人說話的聲音,頓時失聲道:“安寧公主?”

  黑衣人一怔,訕訕的扯下臉上的面具,問道:“你認得我?”

  溫柔從吃驚意外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這樣戒備森嚴的天牢,想來也只有安寧公主這種不按理出牌的人才有興致潛入,也只有她這種身份的人,才能不鬧出一點動靜,悄無聲息的出現。不過,她無緣無故為何要救自己?

  安寧公主原本還想上演一場英雄救美,期待著溫柔看見她出現後喜極而泣,跪喜哽咽,甚至大磕其頭,自稱願意以身相許,而報救命大恩呢!誰想看見溫柔只微訝了一瞬後,臉上神情就回覆了平靜,還猜測出了她的身份,頓覺十分掃興,當下只招招手道:“隨我走吧。”

  走?溫柔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咦?”安寧公主再次感覺出乎意料,睜大了眼,仔細打量溫柔,試圖猜出她不走的緣由,最後認定她是害怕,當即朝著門外的地上指了指,安慰她道:“你放心,帶我進來的獄卒都被我迷倒了。”

  溫柔站起身來,探頭往門外瞧了瞧,果見一名獄卒呈大字型趴在地上,頓時感覺有點哭笑不得,問道:“你怎麼幹的?”

  這一問投其所好,安寧公主興奮的解下背在身後的包裹,從裡頭扯出一件華美精緻的宮裝,提在手裡揚了揚笑道:“我穿這個進來的,又帶了一包迷藥,喝令這個傢伙把我帶過來找你,隨後趁他不備,將他迷倒在地。嘿嘿,有趣得緊!你隨我出去時,我再演給你瞧!”

  這個公主玩心也太重了!迷倒了人後,還要先換了黑衣,營造出一種神出鬼沉的氣氛,再打開牢門搭救她。溫柔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愣在原地黑線片刻,才再次搖了搖頭道:“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想出去,你還是快點回宮去吧……外面,呃,不太安全。”

  “咦?”安寧公主詫異的指指那黑暗的牢房道:“你情願待在這種地方也不出去?”

  溫柔點頭。

  “你犯了欺君大罪,要殺頭的!”安寧公主嚇唬她。

  這口氣,怎麼跟嚇唬娃娃狼來了一樣?溫柔苦笑著再次點頭道:“我知道。”

  “那你為何不走?”安寧公主十分洩氣,她可是專程趕來救人的,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處處都與她想的不符。

  不走,只是不想再連累陸策和其他無辜的人了,何況躲躲藏藏的日子實在太累。再說陸策曾讓她安心等待,她仍然是相信他的。溫柔淡淡的笑道:“我是欽犯,能往哪裡逃呢?”

  “放心啦,我會替你安排好的。”安寧公主大咧咧的保證著。

  溫柔很懷疑的望瞭望她。

  走,就她這種心無城府的性格?恐怕過不了三天,就該四處誇口炫耀,扯著人聽她的“劫獄行動”了,何況她如此“光明正大”的來劫獄,皇帝老兒哪能不知道?沒冷板著臉盤問兩句,她就全招了,自己還是乖乖蹲在天牢裡比較安全。

  “你究竟走不走?”安寧公主也沒了耐性,她與溫柔可以說是素不相識,只是從九皇子那裡聽說了溫柔與陸策的事情,想著若是能幫溫柔逃出去,成全她與陸策,沒準自己就不會被逼嫁陸家了,這才降了身份,跑來搭救的,誰想溫柔還不領情,居然不走,由不得她不鬱悶。

  溫柔仍舊搖頭,沒有一點動搖。

  安寧公主洩了氣,走進牢房,一屁股坐到床上,教訓她道:“你知不知道我如今出宮不容易?費了好大的勁才偷溜出來……”

  從殿上出來,九皇子帶著傳旨內侍,親自去天牢將陸策放了出來,兩人尚未閒話兩句,陸策已拖著他往關押溫柔的天牢衝去,急得那傳旨內侍跟在他倆身後一個勁瘋跑。

  輪值的獄頭看見他們兩人急急衝了進來,先是一愣,隨即想起安寧公主還在裡頭,心裡頓時叫苦不迭,勉強擠出笑容迎上前施禮。

  “免禮。”九皇子伸手虛扶。

  陸策蹙著眉頭站定等那傳旨的內侍,見他一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喘息半晌,才站直身子目不斜視的將聖諭再宣念了一遍。

  獄頭領了旨,只得帶著他們往關押溫柔的牢房走去。

  一路上穿過數道牢門,陸策一直緊抿著脣,衣袂生風的走在最前面,他耗費了很大的氣力才掩住自己激盪喜悅的心情,沒讓自己失態。

  “九皇子,陸大人……”一路上走著,獄頭在心裡權衡再三,決定還是自認其罪,將私放安寧公主進天牢的事情先說出來,誰想話剛出口,就見陸策忽然疾速竄了出去,他吃了一驚,跟著放眼往前一瞧,發現溫柔的牢房門口一動不動的倒趴著那個領安寧公主入內的獄卒,也不知是死是活,嚇得立刻跪了下來,口呼:“九皇子,陸大人,饒命啊……小人實在不知情……”

  安寧公主此刻正坐在牢房裡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勸著溫柔逃出天牢,直至陸策衝進來,她還沒回過神來,待聽見那獄頭在外面求饒的動靜,才訝然轉頭,看見陸策站在牢房門口與溫柔對望著,兩人的視線仿佛膠著在一塊,熾烈的拆解不開,不禁心裡一跳,呆怔住了。

  “安寧公主?!”傳旨內侍這次跑得快,緊跟在陸策身後進了牢房,但他看清牢內那黑衣人的面目時,忍不住就吃驚的喊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九皇子在看見安寧公主的一瞬,也皺起了眉頭。

  那個倒霉的獄頭還死死跟在後頭,求饒道:“公主,您替小人向九皇子求個情……”

  此刻陸策回過神來,看看安寧公主,又看看那跪在地上的獄頭,瞟了九皇子一眼道:“這裡的事交給你,我們先出去了。”說著,他拉過溫柔的手,迫不及待的將她往牢房外帶,只想躲開這些人,找個安靜的地方與她獨處。

  “哎,你等等我——”九皇子在後頭懊惱地喊了一聲,見陸策理都不理他就出去了,立刻回頭教訓安寧公主道:“看看你的樣子,成何體統?還不快回宮去!”

  安寧公主最怕這個皇兄,雖不情願,但也不敢聲辯,只“哦”了一聲,就乖乖的往外走。

  九皇子又對著那個跪在地上求饒的獄頭和仍處於震驚狀態的傳旨內侍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道:“安寧公主來過這裡的事,你們給我閉緊了嘴,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否則——”

  “小人什麼也沒瞧見!”傳旨內侍擦著額頭的汗,連忙答應。

  獄頭也松了一口氣,連忙屁顛顛的磕頭,“小人醒得!小人不敢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2 02:39 PM

第二百二十章 初次登門

  出了天牢,溫柔被外面強烈的陽光一曬,立刻覺得眼睛刺痛起來,情不自禁就站定了腳步,眯起了眼。

  “重見天日的感覺其實不太美妙。”陸策微微一笑,將她的身子摟過,帶著她往外走。

  大半陽光被陸策那高大的身影給遮蔽了,溫柔在這一瞬間,心裡湧起一陣甜蜜蜜的感動。自從爺爺過世之後,她一個人生活,就一直缺乏安全感,但是她自己並不知道,只覺得未來的生活很迷茫,能做的也只是過一天算一天,隨遇而安。直到這一刻,她才切實的感覺到有一個喜歡的人在身旁,替自己擋風遮雨,是一件多麼安心而又幸福的事情。

  未來會有怎樣的遭遇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樣一個人,可以陪自己渡過。

  天牢最近戒衛森嚴,走不到十步路就有可能遇到數名來回巡視的官兵,他們見到陸策和溫柔時,眼裡總會露出幾分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訝異。溫柔知道,對他們來說,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摟抱著走路的舉止實在太過於驚世駭俗,但是他們兩人此刻都沉浸於重逢和自由的喜悅中,甚至不忍多說話來破壞這種美好的感覺,自然也不會將那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洗竹備了馬車等在外頭,陸策和溫柔剛跨過門檻出來,他就欣喜迎上去,喚道:“爺——夫人——”

  聽見“夫人”這個詞,溫柔心裡一顫,在這一刻思緒迅速回到了現實,原先忘記去問的疑惑,一一浮現上心頭,只是她知道這裡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因此又硬生生將問題都咽了回去,向著洗竹淡淡一笑,在陸策的示意下就要跨上馬車。

  “陸兄留步——”九皇子提著衣袍疾走出來。

  陸策站定腳步等他趕上。

  “那個……”九皇子似乎有些無措,慌了一陣才穩住神,溫和的向著溫柔笑笑,問道:“安寧沒找你麻煩吧?”

  溫柔搖搖頭。雖然那個公主本身很麻煩,但的確沒有找她的麻煩。

  “那就好……那就好……”九皇子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氣,抬眼瞧見陸策盯著他,不由自主就解釋道:“安寧的事與我無關……”

  陸策點點頭,眼神仿佛洞悉一切,淡淡笑道:“殿下也是好心。”

  九皇子有被看穿的尷尬,頓時無語起來。安寧公主會出現在天牢,的確與他的言語策動脫不了關係。他原先壓根不認為陸策和溫柔在這件事裡能夠全身而退,因此安排了後著,裝作不經意的在安寧公主的耳邊透露了陸策和溫柔出事的消息,自信能夠逗出這小妮子的興趣,只要她忍不住從中鬧上一鬧,事情也許就有了轉機。可是他沒想到陸策自己就能解決這事,這才懊悔起自己的多事來,生怕安寧公主方才一時突發其想,又做出了什麼任性的事情,反倒不妙。

  陸策見他尷尬,拱拱手謝道:“這次多虧了殿下援手,策銘記在心。”

  “小心,不必掛齒。”九皇子松了一口氣,回覆了往日的沉穩。

  陸策頗有深意的望了溫柔一眼道:“對殿下來說是件小事,對我來說……”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言外之意在場的人都聽懂了,溫柔心裡一跳,低下頭去。九皇子心裡也是一跳,仔細看了看陸策和溫柔,目光裡微露訝然之色,這才知道陸策這次竟然真是認真的!

  九皇子了然的點了點頭,自然明白陸策揭明這件事的用意,又見洗竹一臉想盡快離開的不耐神色,頓覺自己杵在這裡十分沒有眼色,拱手一笑便轉身離開,走了數步,想起一事,又蹙眉回身道:“那位何大夫處境十分不妙,你閒時還是勸勸他吧。”

  陸策聞言挑了挑眉,沉吟著點頭,眼望九皇子離去,這才帶著溫柔上了馬車。

  馬車在城裡跑了一路,溫柔也聽陸策和洗竹說了一路,及至車停,她仍是一臉如在夢中的恍惚,只因洗竹仿佛親見一般,繪聲繪色的重述了聖上親審的經過,最後丟出一句炸雷般的話語:“聖上恩允爺娶夫人為妻了呢!”

  這句話乍聽實是不通,又是夫人,又是妻的,溫柔聽完就呆了一瞬,等到反應過來這話的實際含義時,當真說不出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只是一直恍惚的微笑,直到隨著陸策走進陸府,看到排列在正廳兩旁迎候的下人時,才驚醒過來。

  “這裡……”溫柔被那百十道好奇望過來的目光攪得十分不自在。

  “是我家。”陸策的回答聽來猶如嘆息,顯然也被眼前的陣仗搞得實在無語,他頓了頓,在溫柔的耳旁輕聲道:“忍一忍吧,回頭我們搬出去住……”

  他語音未落,就有一個十分威嚴的聲音從正廳裡傳出來道:“孽子!回來了還不趕緊進來?杵在外面做什麼!”

  醜媳婦要見公公?溫柔心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不知怎的,反倒鎮定下來,隨著陸策往正廳裡走去,決定坦然的面對眼前的一切了。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瞧上去為人十分嚴肅方正的未來公公,在喝斥了兒子一句之後,還沒來得及劈頭蓋臉罵上一頓出氣,就反被喝斥了。

  聽見孫兒回來的陸沉舟,大踏步從後堂走了出來,先笑吟吟的向著溫柔點點頭,爾後就板起臉,一點面子都不給兒子,大聲喝斥著,“沒事你開什麼中門,坐什麼正廳?策兒剛回來,你就逞起當爹的威風了?是不是打算將他再罵出門去,好替你省些衣食花銷?”

  方才還中氣十足的陸鳳林,此刻低頭站在那裡,惶恐不安道:“兒子不敢……”

  “你不敢?”陸沉舟指點著廳外聚著的下人道:“你不敢把這麼多人聚在一處做什麼?看你教訓兒子?”

  陸鳳林委屈的低聲道:“這些人是……來看爹您教訓兒子的……”

  正廳外的下人們聽見這話,許多人都憋笑憋得臉色發青,溫柔也忍得好辛苦,低著頭,死死咬著脣才沒有大笑出聲。

  不是她不尊重長輩,而是陸鳳林長著一張沉穩冷漠的臉,突然說出這種話來,效果十分的驚人。連看慣他被斥罵的陸家上下,都忍俊不禁了,又何況是初入陸府的她?

  陸策在旁也是笑著搖頭,生怕他爹面子過不去,回頭反將氣出在他身上,連忙將廳外聚的那些下人都打發去做各自的事,又勸止了祖父,這才帶著溫柔鄭重拜見。

  陸鳳林實是頭一回看見溫柔,原先只當她是個狐媚一般的女子,勾去了兒子的魂魄,因此雖在皇帝面前促成了她與陸策的婚事,心裡卻是十分不喜的,這才有了方才那興師動眾之舉,打算給溫柔立個下馬威。

  此刻他見溫柔雖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卻有淡雅如風的氣質瞧著讓人感覺舒坦,不禁點了點頭,將心裡的厭惡去了四成。及至看清她那坦然而不失清澈的眼神,優雅又不缺恭謹的禮數時,又將心裡的厭惡去了四成,開始覺得自個生的兒子,畢竟是有幾分眼光的,挑的雖是小家碧玉,竟有幾分大家風範,於是那緊繃的臉,就松懈了一些,剛想開口誤導幾句,誰想又被陸沉舟給搶了話,“老夫最煩這些禮數,見過便罷!你倆這些時日吃了不少苦頭,還是趕緊下去沐浴休息,有什麼話日後再說。”

  “是。”陸策答應一聲,不去看他爹那張鬱悶的臉,帶了溫柔就走。走了沒兩步,溫柔就聽見身後又吵了起來——

  “爹,您就是太寵策兒,他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什麼!你自個管教不好兒子,還要將罪責推到老夫身上?”

  “爹,兒子不是這意思……”

  “老夫管你是什麼意思!來人啊——取家法——”

  ……

  溫柔無語的與陸策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婢女青如

    人出了正廳,眼見四周無人,不由又相視一笑。

    陽光下,陸策望見溫柔眼眸晶亮,情不自禁就攬過她,想在她的眼皮上輕吻一下。誰想剛低下頭去,洗竹就匆匆跑了過來。

    “爺——”

    洗竹撞見陸策與溫柔曖昧的一幕,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扭捏著連來意都忘了,直到陸策問他,才低著頭道:“夫人住的屋子收拾妥當了,沐浴的淨水也備下了。”

    “我……”溫柔聞言猶豫道:“真要住在這裡嗎?”

    入鄉隨俗,古人對婚姻大事看得慎重,皇帝雖允了親事,但他倆還未拜堂成親,眼下住在陸府似乎不太合適。

    “上回爺拒娶公主,聖上一怒之下就將原先賜下的那座翰林宅子收了回來。”陸策尚未答話,洗竹已搶道:“爺在城東新置的宅子又尚未歸整好,夫人還是先在府上住兩日,等老夫人上京,議定了嫁娶的日子,再挪出去住罷。”

    “老夫人”三字,倒讓溫柔想起了方才在馬車上,陸策曾說已通知雲淡,將溫媽媽和溫剛、小環等人接來的事,不由急道:“我在雲州的鋪子和酒樓怎麼辦?”

    那是她費心經營起來的事業,真的不願意放棄。

    陸策淡淡笑道:“別急,這事雲淡會安排好的。”

    “是啊,夫人放心。”洗竹接話道:“雲淡和小的不一樣,小的專管隨爺出門跑路送信的事兒,雲淡管著爺名下的各路生意,手裡有的是料理鋪子的掌櫃和賬房先生,誤不了事。”

    溫柔聞言瞧了瞧陸策,見他微微點頭,也就放下了心。暗想恐怕除了生孩子這事是他辦不成的之外,真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的了。

    陸策替溫柔安排的住處叫梧桐軒,是一處極其清幽的所在。

    溫柔走進院子,鼻端先嗅見一股清淡的異香,抬眼又見滿目青碧,竟瞧不見一顆花樹,院裡栽的全是各色辨別出名來的香草。布滿青苔的院墻上,蔓藤葉結,院中還有幾株丈高的梧桐,微有風過,滿院裡便響起沙拉拉的輕響,猶如天籟。

    “這個地方好。”溫柔輕笑,轉著頭四下裡瞧,決定日後若有機會搬出去住,必定也要照樣仿建一個這樣的院子,這真是月下讀書,品茗清淡的好所在。

    “你喜歡這裡?”陸策的聲音掩著抹不易察覺的欣喜。

    溫柔沒在意,一面蹲下身去研究一株香草,一面笑道:“這地方夏天住最好,一走進來,就覺遍體清寒,俗慮頓消呢!”

    陸策點點頭道:“這裡是我祖母一手布置出來的,每到炎夏,她總愛待在這院裡歇涼,就在那邊樹下放一張竹躺椅。”

    說著,他走到一株梧桐樹下,拿手輕拍拍那粗壯的樹幹,輕輕嘆道:“多少年過去了……”

    溫柔跟著嘆息一聲,走到另兩株梧桐樹下擺的棋桌邊,在棋盂裡摸了一枚玉石棋子,拿手指輕輕磨砂著,低聲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了我爺爺,他也沒多少旁的喜好,閑了就喜歡泡壺茶,去公園找人下兩盤棋……”

    說起“公園”兩字,溫柔驚覺自己失口,連忙掩住了口不再說下去。好在陸策也沉浸在回想中,沒聽仔細,見她不語,只當她是疲憊了,走到她身邊,替她輕輕拂去肩上的落葉,淡淡笑道:“你在天牢裡吃了這幾日苦,必定是累了,先好生歇著,回頭我再來尋你。”

    “嗯。”溫柔順從的點頭,的確是感覺又髒又累,很想洗個澡,安穩睡了一覺。

    陸策無視院中侍立在旁的兩名婢女,將溫柔輕輕拉到身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輕輕摟了她一下,吻上她的額頭,略停得一停,才抽身離去。

    溫柔回過神來,眼角瞥見那兩名婢女低著頭,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意,不禁覺得有點尷尬,在原地靜立了片刻,才轉身往屋裡走去。

    “夫人——”那兩名婢女這時才迎上來與她見禮,溫柔不習慣她們那太過恭謹的態度,忙點點頭,示意她們不必多禮,也不要她們服侍,只讓她們備了套乾淨衣裳,就自己去沐浴更衣了。

    洗完後,溫柔輓了頭髮出來,瞧見那兩名婢女已在桌上擺放,各色精緻糕點。她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驚訝道:“這些點心是哪裡買的?”

    兩名婢女見問,面面相覷的對望了一眼,搖頭問道:“這是青如姐姐方才拿來的,小婢不知。”

    青如?許是個丫鬟的名字吧,溫柔沒有在意,隨手拈起一顆酥油泡螺嘗了嘗,默默點頭。這味道,正是出自梅香之手,較她做的稍微甜膩一些,但聞起來香味更加濃郁。

    兩名婢女見她站著出神,也不敢出聲打擾,只忙著去展被鋪衾,放下層層紗幔,又將床上的竹簾卷下,遮擋住陽光,弄得一室幽暗,這才請溫柔歇午。

    坐牢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溫柔的確累壞了,躺到柔軟的床上,閉上眼睛聽窗外樹葉沙沙輕響,只一恍惚就睡了過去。

    醒來已近掌燈時分,屋裡光線十分暗淡,溫柔舒展了一下身體,還不想起來,便躺著慢慢回想這數天裡發生的事情,心裡百味交織。她還沒想到,真有一天能夠與陸策在一起相伴廝守,但經歷過從前種種,她豁達了許多,只是單純的喜悅著,並不去深想兩人能在一起廝守很久,日子能不能過得暢心順意……

    “夫人醒了沒有?”

    “沒聽見動靜,怕是累壞了,還沉睡未醒。”

    溫柔正懶洋洋的魂游天外,突然聽見屋外有婢女們低聲說話的聲音傳來,不覺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我醒了, 點上燈吧。”

    一名身著青衣的婢女聞言急忙進來,點起燈後,一面將窗幔掛起,一面想著溫柔笑道:“爺已經問過好幾回了,生怕夫人餓著,讓我送了些粥食來給夫人點饑。”

    溫柔坐起披衣,上下打量了那婢女兩眼,見她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修眉俊眼,生得一副極靈巧的模樣,心裡猜測她是先前另兩名婢女說起過的青如,於是點了點頭,問道:“爺呢?”

    那婢女微蹙著眉道:“被老爺喚去書房訓話了,已去了近半個時辰,今兒夜裡怕是不能來看夫人了。爺打發我過來服侍著,夫人要取用什麼事物,只管吩咐我。”

    說著,她微微笑道:“我是自幼起便待在爺屋裡服侍的丫鬟青如,老爺曾說……”

    話及至此,她頓住不說了,只是低著頭,候著溫柔起身。

    溫柔微詫道:“老爺曾說什麼?”

    昏黃的燈光掩不住青如面上潮起的些微紅暈,溫柔能夠清楚的瞧清她那含羞帶怯的神情,心裡不由就明白了幾分。

    “老爺曾說等我略大些,讓爺收我入房,盡心服侍爺和夫人……”說完這句話,青如頭垂得越發低了,卻又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溫柔面上神色,似要揣度他心中意思。

    溫柔實是哭笑不得,哪裡能想到還未真的嫁給陸策,就已有想做通房丫鬟的人在旁邊虎視眈眈了。

    不過這青如未免也太過急躁了些,初次見她,說了不到兩句話,就急著吐露心事,想讓她點頭應允了嗎?

    青如原是在陸策身邊服侍過幾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照理行事當有分寸,不該如此莽撞,就算有當通房丫鬟的心思,她也知道該先討得溫柔的歡喜,再徐徐圖之是為上策。只是陸策今日回來,她在旁察言觀色,發現陸策似乎有將房裡的大丫鬟都打發出去配人的想法,又慌又急,就亂了分寸,加上聽聞溫柔並不是什麼尊貴出身,不過與她一般是蓬門陋戶之女,想來也沒什麼底氣和主意,就大著膽子吐露心思,來探溫柔的口風了。

    “青如一見夫人,就知道夫人定然是最體恤下人,只是這府裡事務繁瑣,下人又多,難免有些刁鑽古怪不聽使喚的,夫人將來入主府內,哪裡有精神一一料理?青如總算在府裡呆過幾年,略略通宵些事情,情願替夫人效協錦帛之力,還望夫人成全!”

    青如說著,竟屈膝跪了下去,向著溫柔磕起頭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6 09:17 A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懷妄念

    這年頭大戶人家的公子少爺納妾收同房丫鬟都是即合理的現象,反倒是那些不納妾,指守著正妻過日子的人會被嘲笑,因此溫柔沒有法子用她在現代社會裡生活所形成的思想觀念去指責這種古代現象。再說她也能理解青如的想法,當通房丫鬟雖然並不比普通丫鬟高貴很多,但若是生得一子半女,母憑子貴,也能混個妾室,只要陸家不至於家道中落,一輩子也就衣食無缺了。

    “你起來吧。”溫柔望著青如,暗嘆了一口氣。

    “夫人……您這是答應了?”青如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來,長長的眼睫如蝴翅般撲簌簌扇動。

    溫柔搖搖頭,她能理解青如的想法,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和贊同。

    “這事不由我拿主意,你該求的人也不是我。”溫柔站起身來,目光越過青如,望向黑沉沉窗外,淡淡道:“誰在你面前虛了諾,你求誰去。”

    “夫人……”青如欲言又止,叫著下脣,心情由驚喜轉為黯淡。陸鳳林為人嚴正,哪可能去管兒子納妾收通房丫鬟的事?他方才言語中抬出陸鳳林來,也不過是想壓過溫柔一頭,替自己提提身份的意思,誰想溫柔竟毫不理會,她立即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

    “別跪著了,忙你的事去吧。”溫柔說著就往外屋走,方才起來還沒覺著什麼,此刻胃裡卻一陣接一陣的抽搐,是餓壞了。

    走到屋外,溫柔見桌上滿放著小碗小碟,裡面盛著吃食除了清粥小菜外,還有生煎、太平燕、七星魚丸和各色鹹甜的小粽子,外加一碗撒著蔥花和辣椒油,還微微冒著熱氣的鴨血粉絲湯,不禁又是意外感動。

    青如跟了出來,使了個眼色將另兩名丫鬟打發出屋子,立在溫柔身旁討乖巧的替她介紹桌上擺放的吃食,由指著那晚鴨血粉絲湯道:“夫人,這湯麵上飄的那層紅油是辣椒油,老太爺最愛的,只是頭一回吃興許會覺得不慣。這碟生煎,裡頭有滾燙的湯汁,吃的時候要小心燙了嘴。還有著幾碟粽子,夫人愛吃鹹的還是甜的?青如替夫人挑撿。”

    溫柔好笑的瞧了青如一眼,見她面上隱約現著幾分得意賣弄的神色,向足在劉姥姥面前炫耀賈府財勢的鳳姐,只不過鳳姐那麼做是為了討得賈母歡心,而青如這麼做的動機,可令人頗為躊躇。

    “我吃鹹的吧。”溫柔在桌旁坐下,想看看她這般殷勤,究竟還有什麼話要說。

    “鹹的……”青如那纖細的指尖在一碟碟粽子上游移著,最後檢出一碟,替溫柔剝去粽葉,擱在碟內推到她面前,笑道:“萬幸還未涼,夫人趁熱吃。”

    溫柔點點頭,咬了一口粽子,又去喝鴨血粉絲湯。

    青如在旁邊不停的勸她吃點這個,又勸她吃點那個,最後笑道:“府裡規矩大,夫人要是過了門,每日怕需親自下廚,偏偏老太爺和老爺都講究吃食,爺雖不太講究,但若是飯食精緻,總會多吃兩口。”

    溫柔“唔”了一聲,沒有接口。

    青如沉默了一會,按耐不住,又道:“小婢在府裡伺候了不少年,各人什麼脾性,愛吃什麼,倒也記得清楚,夫人要是想知道,回頭小婢細細說給你聽。”

    聽完這番話,溫柔總算明白青如的想法了,又是點頭一笑,不語。

    這回輪到青如不知所措了,原本她心裡料定溫柔是小戶出身,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憑著祖墳冒青煙的運氣嫁到陸家這種仕宦之門,總需步步留神,生怕做出什麼不合規的事情來,惹人恥笑。

    又想溫柔若想固寵,必定要討好陸家老小,這才在話風裡帶出自己能幫她的這層意思,誰想她聽了之後,竟半點反應都沒有,真不知是要她說謹慎過度,還是遲鈍過度了。

    青如心裡猜測……

    溫柔卻沒什麼不安的念頭。橫豎陸策是個有主意的,看來要不要納妾收丫鬟,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左右他什麼,也不想迫他承諾什麼,因此由著青如去施展,至於結果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想太過杞人憂天。

    聽著青如的絮語,溫柔慢慢吃完一頓飯,站起身道:“我吃完了,要去外頭走走。你回爺那去吧,囑他早點歇息。”

    青如見溫柔一派淡定安然,舉止大方的模樣,壓根沒有半點侷促不安,已知道是自己錯了念頭,不敢再奢求能在溫柔這裡求到什麼結果,何況她也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裡不走,因此遲疑了片刻,就告退回去了。

    溫柔站在門檻邊,望著青如那窈窕的身影穿院而出,默立片刻情不自禁搖了搖頭。

    陸策在書房裡足足立了十個時辰,才見罵他罵了個暢快淋漓,口乾舌燥的陸鳳林端起茶杯,喝出一聲“去”。他迫不及待的出了院子,往溫柔的梧桐軒去,可是走到門外,才發現院門已緊閉,裡面黑漆漆的燈火俱無,猜想溫柔大概已經睡下,不想打擾她,於是又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剛跨進房門,陸策喊了兩聲“洗竹”,卻見伏在桌案上的青如,揉著一雙朦朧睡眼立起身來,嬌嬌怯怯的向著他笑道:“洗竹累了一日,我讓他早些歇息去了,爺要什麼,囑咐我也是一樣。”

    陸策點點頭,自顧自走到桌案前磨墨,口裡道:“替我跑一壺茶,放床鋪上。”

    “床早鋪好了。”青如笑著取過桌上的茶壺,拿手摸了摸,倒出一杯擱到陸策面前,笑道:“爺,這是才泡的清露茶,爺將就著潤潤嗓。”

    陸策“嗯”了一聲,也沒抬頭,只端起茶杯一口飲盡,又捉了毛筆,鋪開紙箋去寫字。

    青如不敢打擾,在邊上默默立了片刻,擾了一把蓮蕊香,在香爐燃起來。不多時,一縷帶著清香的煙線,便從香爐內飄了出來。

    陸策寫完一紙字,微動了動鼻翼,吩咐道:“把香爐撤了吧,這味道太烈。”

    青如忙道:“還有寧神香,點那個可好?”

    “不用。”陸策言簡意賅,又寫了兩行字,等著墨跡乾透,便摺疊起來,拿信封封起,這才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子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睡吧。”

    青如應了一聲,撤了香爐,但仍是立在原地不動。

    陸策站起身來,想要拿茶壺再倒一杯水喝,青如瞧見,趕忙搶過來,偏偏吃了陸策一步,陸策的 手已握在了壺把上,而青如的手,握在了他的手上。

    “爺,我來倒。”青如臉上飛起紅暈。

    陸策瞟了一眼她仍不放開的手,淡淡道:“我自己來。”

    “那……我替爺把桌案收拾收拾。”青如萬般不願的松了手,收拾起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來,還不時地偷眼窺覷著陸策,臉色越發紅起來。

    陸策不動聲色的喝完一杯茶,撂下茶杯就準備去睡。

    青如在溫柔那裡撞了軟釘子,心裡當真是急了,覺得要當通房丫鬟,還得在陸策這裡想法子,偏生這種事她又不好明求,但不說,陸策待她仍如往日,她簡直素手無策,左思右想下,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讓洗竹去睡了,才得了這與陸策獨處的機會,哪裡肯輕易放棄?於是趕忙三兩下整理好桌案,跟上陸策,低頭囁囁道:“爺,我服侍你。”

    陸策腳步略頓,但沒有停,走到窗前站下道:“不用。”

    青如仍不死心,鼓足勇氣踏步上前,要替陸策寬衣解帶,口裡猶道:“爺,這是青如份內的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跳井尋死

    陸策回轉過身,拿淡然的目光望定了青如。

    青如被他看得心裡忐忑,低了頭,只是不言語,但她的性子裡也有執拗的成份,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不能就此放棄吧?她咬咬脣,伸出手去替陸策解開了外賞衣帶,隨後那隻手就滑入了他的衣內,帶著微微的顫抖游移其內,見陸策沒有出聲拒絕,纓嚀一聲,身子就靠了過去。

    陸策沒有伸手將她摟入懷裡,仍是目光清明的望著她。

    青如一直沒敢抬起眼來,可是直覺的感受到了陸策的冷淡,原先就有些發燙的臉頰頓時變得更加火熱起來,不是情動,而是尷尬得無地自容。正在她不知是該進一步摟抱住陸策,還是立刻知難而退之時,陸策腳步一錯,往旁邊一閃,就輕輕巧巧的從青如的偎貼中抽身出來。

    “夠了沒有?”陸策的聲音淡然如初,與平時卻沒什麼兩樣,但是身子失去依靠跌落在陸策床前的青如聽了,不知怎的,心裡大慟,加上無顏去面對陸策,索性坐在地上捂著臉嗚咽起來。

    “你在陸家待的時日不短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想你心裡自有分寸,也不必我多言。”陸策將目光從青如身上挪開,任由她哭了一陣後道:“時辰不早了,你回房歇著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青如哽咽著,答不出一句話來,抬眼看看陸策,心知此事絕無轉圜的餘地,只得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一路直奔出去。

    洗竹就歇在陸策屋側,睡到警醒,聽見女子泣聲,不知出了什麼事,立刻從床上翻身爬起,連外裳都來不及披,只著中衣跑了出來,恰恰看見青如一路遠去的身影,心裡忐忑,不及多想,連忙進屋來看陸策,卻見他恰褪去了外衣,也不回頭,只叮囑道:“你去睡你的,明兒把青如打發去別處伺候。”

    洗竹不敢多問,答應一聲,由聽陸策接著道:“記得再問問她的意思,若是有意中人,願嫁出府去,就替她備一份嫁妝,好歹她也算辛苦服侍了我這些年。”

    洗竹此刻心裡雪亮,知道青如一定是做了些觸怒陸策之事,輕聲問道:“她若是不願出府嫁人?”

    “那就由她住著,等她想嫁人時說一聲,府裡連她的賣身契也一併給還。”陸策說完,沒有再多語的意思,隨手一揮,將床頭點的燈熄去,室內立刻黑暗寂然下去。

    洗竹輕輕替他帶上門,轉身回房。

    次日清晨,溫柔起身正在梳洗,就聽得門外守著的婢女在竊竊私語,因她們聲音壓得低,聽不清字句,但明顯能感覺到她們語氣裡帶著的訝然和隱約的興奮,不由好奇心起,揚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夫人起身了?怎沒喚我們進來服侍?”其中一名小婢推門進來,滿臉都是忐忑之色。

    溫柔對著鏡子微微一笑道:“不過是著衣梳頭,我自己收拾就成了。”

    另一名婢女勉強笑了笑道:“也沒出什麼事,不過有個姐姐想不開,尋了短見,已經救回來了。”

    溫柔停住輓發的手,訝然回頭道:“人沒大礙吧?”

    “沒……已經緩過氣了,養幾日便好了……”

    見婢女答得遮掩慌張,溫柔心下起疑,略一思忖,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那年紀略小的婢女誠實答道:“是青……”

    他話未說完,已被另一名年紀略長的婢女給打斷了。

    “夫人想到哪去了,沒什麼事……”那婢女說完,瞟見溫柔沉吟的神色,想起她的身份,心裡又覺不安,最後還是低頭忐忑道:“罷了,婢女不敢瞞夫人,只是這事婢子若說了……夫人你可別動氣……”

    溫柔聽這兩名婢女一說,更清楚事情必然與她有幾分關係,心裡便有了幾分隱約模糊地猜想,當即點了點頭,催她們快說。

    “婢子也是聽旁人說的,並不知真假……”那年長的婢女猶豫……方道:“說是昨夜裡有人瞧見青如姐姐哭著從爺的屋子裡跑出去,今日早起就……就投井自盡了,恰被一名起來提水的小廝撞見,這才叫嚷起來,將她救了上來……”

    年幼的婢女忍不住接話道:“是爺救上來的。”

    她話剛說完,又被那年長的婢女瞪了一眼,怨她多話。

    溫柔聽完這番話,低頭半響,沉默無言。她做夢也沒想到事隔一日,青如竟會投井自盡!生命只有一次,究竟有什麼想不開的事要走這樣的絕路?難道就因為當不成陸策的通房丫鬟?那就太犯糊塗了!

    兩名婢女見她不語,不敢再說,只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深深懊悔起自己的多嘴多舌來。

    不提那裡溫柔心裡感觸,只說這邊陸策換掉濕衣裳,方沐浴出來,就聽得洗竹在旁稟報:“爺,已讓人替青如請了大夫,開了兩劑安神驅寒的房子。”

    “唔。”陸策點點頭,別無他話。

    洗竹忍不住道:“爺,你為何要親自救青如?你明白她坐下這事損人不利己……真沒想到離府一年,她會變成眼下這幅摸樣,往日的機靈全不往正道上用。”

    陸策微微搖頭道:“你也知道她做這事是損人了,我豈能眼睜睜看著?”

    洗竹聞言低頭凝想片刻,隨即恍然,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這時門外匆匆奔進一名小廝,見了陸策躬身稟報道:“爺,老爺他說……”

    他話未說完就被陸策打斷了:“我知道了,我就去見他。”

    陸策不慌不忙的束好頭髮,隨著那名小廝往書房裡去,誰知方踏進門,就見陸鳳林捉著把劍,劈頭向他砍來,口裡還怒道:“孽子!這逼迫婢女至死之事,你也做得出來?”

    陸策也不分辨,閃身到一旁,躲過了這一劍。

    陸鳳林還待再刺,卻聽陸策無奈道:“爹,你真信這事?”

    “早起滿府裡就傳開了,說的繪聲繪色,我能不信麼?”陸鳳林舉劍再刺,“青如好歹服侍了你幾年,你狠心下這樣的毒手?”

    “對啊!策兒好歹是你親生的,你狠心下這樣的毒手?”陸沉舟今日興致頗好,吃飽喝足了出來遛彎消食,誰想聽了一路閒話,走到廚房又剛巧撞見兒子教訓孫兒,忍不住就出來抱了個不平。

    “爹,這事您不知道,您別管。”陸鳳林總算理直氣壯了一回。

    “不知道?”陸沉舟笑笑,“老夫還沒老到不堪!耳朵好使著呢!你還是先把事問清楚明白,再下斷論吧!”

    “還不夠明白?”陸沉舟怒指著陸策道:“都是這小子見色起意!”

    “老夫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陸沉舟一把搶過陸鳳林手裡的劍,喝道:“明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還是要冤枉策兒,逞逞你當爹的威風!”

    “兒子不懂您這話……”陸鳳林盯著那明晃晃的劍尖,拿眼角余光搜尋著向門外逃脫的最佳路線。

    “你不懂?你裝傻子還要帶上老夫?”陸沉舟晃著劍尖道:“要跳井半夜人靜時不能跳?左近無人時不能跳?偏選在早起各人都忙著用水的當兒跳,擺明了是要讓人瞧見,其心可誅!”

    “哪有人拿自己性命開玩笑?”陸鳳林分辨道:“您怎知那青如不是哭了一宿,早起才鐵了心要死 ?”

    “你這是強詞奪理!”

    陸鳳林低頭:“您說的也未必有理……”

    “你還敢頂嘴了?”陸沉舟拿著劍就往兒子身上刺。

    “爹,不要打……”陸鳳林飛快的竄出門去。

    陸策從進門起到這會只說了一句話,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著自個的爹和爺爺從一言不合的文辯開始,發展到熱鬧無比的武鬥,繼而從書房裡直追到後院中去,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19 A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口無遮攔

  陸策出了書房,信步走到梧桐軒,才一進門,就見溫柔同一個婢女對坐在樹下,手執黑子,正在皺眉凝想。

  其時旭日當空,暖暖的陽光穿透樹葉斑駁的照射在溫柔身上,將她側臉的輪廓襯托得分外恬靜柔和,陸策不由自主就放緩了腳步。

  那與溫柔對弈的婢女發覺有人走近,抬眼瞧見陸策,忙要站起身來,卻被陸策一個手勢給止住了,只得低下頭繼續不安的坐在那裡。而溫柔想棋想得太入神,竟沒發覺有人站在她身後看棋,直至想了片刻,落下一子,探手去身旁的小幾上拿茶,才瞥見陸策的袍角,訝然回頭。

  “你來了怎麼也不出聲?倒嚇我一跳。”

  “看你們下棋呢。”說著,陸策微蹙起眉,問道:“你們下的這是什麼棋,我竟看不懂。”

  “你自然不懂。”溫柔失笑,她哪裡會琴棋書畫這些高雅的玩意?不過是坐悶了,拉了個婢女與她下五子棋。這棋初看起來不明所以,其實走法簡單得不行,只要兩句話說清,是個人都會。

  這時那婢女慌忙站起身道:“爺坐,我泡茶去。”

  陸策點點頭,在她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抬眼仔細打量溫柔兩眼,淡淡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都快睡成豬了。”溫柔笑道:“原本以為入夜前睡多了,夜裡會走困,誰想躺到床上,聽講窗外樹葉沙沙輕響,人一恍惚,竟又睡著了。一覺天明,連夢都沒做。”

  陸策見她神色平靜,又低頭看了一會棋盤,突然拈起一枚白子,擱在棋盤上,截住了溫柔那已連成四子的黑棋。

  溫柔訝然,看看陸策,再看看那枚白子,覺得有點無語。五子棋的走法雖簡單,但沒有說破前,要在短時間內從殘局中準確無誤的窺出規則,也十分不易。

  “該你下了。”陸策淡淡一笑。

  溫柔點點頭,取黑字走了一步。

  兩人默然無聲的續了幾步棋,婢女捧了茶上來,又悄悄退下。這時陸策方開口問道:“早起聽見閒話了?”

  “你說青如的事?”溫柔低頭又下一子。

  “嗯。”

  “聽見了,人沒事就好。”溫柔抬頭對他一笑。

  陸策心裡一暖,自知此事無須解釋。

  兩人對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到一局棋下完,雙方竟是戰了個平手,溫柔一推棋盤笑道:“不下了,你有意讓我。”

  “我對這種下法不熟,應對不暇,哪有餘力讓你?”陸策笑著將棋子撿入棋盂中。

  溫柔笑道:“不用哄我,我是臭棋簍子,你來之前,我都輸了數回了,怎可能與你戰成平手?”

  陸策避而不答,只道:“在這裡住著有些悶吧?”

  溫柔點點頭道:“原先住在翰林府裡,還能忙著做三餐,管管鋪子,與小環說說話。此刻在你家住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鋪子也不用管,真閒得發悶起來,要不我也不下這勞什子的棋。”

  陸策思忖片刻道:“我原想再置一所宅子,又怕不合你心意,不如這樣,回頭你帶著洗竹自個去挑,看中哪座宅子,就買哪座,我們搬出去住。”

  “搬?若我是一人是無妨的,你……你爹和爺爺同意麼?”溫柔躊躇道:“再說你在城東不是已置了一所宅子,還要再買?”

  “城東那宅子是預備給你娘和弟弟住的。”說著,陸策笑道:“只要時常回來看看我爺爺,他是沒什麼意見的。至於我爹那裡,我自有法子。”

  溫柔點了點頭,沒有反對,原先她作的是“假妾”,將家人接了一同住也沒什麼妨礙,若真要嫁給陸策,還是兩人獨住好,日後溫剛也要娶妻生子另立門戶,擠在一處,實是不便。

  兩人正在閒話,洗竹尋了來,低聲稟道:“爺,何大夫請你去一趟。”

  陸策站起身來,歉然望了溫柔一眼。

  “你去忙,不用理會我。”溫柔笑道:“將洗竹留下,陪我去看宅子便成。”

  陸策點頭,又叮囑了洗竹兩句,這才離去。

  溫柔眼望陸策離去,讓洗竹去尋了一身男裝,換上後,悄悄從後門溜出了陸府,出來走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才長出了一口氣,輕鬆道:“能出來走走真好。”

  洗竹在旁忍不住笑道:“家裡人多,規矩馬虎不得,住得是挺累人,要不爺怎麼總喜歡往外跑?夫人再忍耐幾日吧。”

  溫柔失笑道:“快別喊夫人,讓人聽見可要詫異?”

  洗竹應了,邊走邊覷看她面上顏色,見她情緒不錯,便笑道:“今早的事,實與爺無關,那青如……”

  溫柔打斷他道:“不用替你爺解釋,我知道他不是那樣人。”

  陸策若是貪美色,怎能放著絕色的沈夢宜和安寧公主不娶,那青如又是陸家舊人,想染指也不用等到現在。這些道理淺顯易見,但若是擱在往日,她頭腦一熱也許分辨不出,此刻與陸策剛經歷過一場生死磨難,兩人相知已深,又哪裡會因這種事而引起誤會?

  洗竹見她如此行事,松了一口氣,暗暗點頭,引著她往適宜安居的城東行去,要在那裡尋一座宅子。

  不提溫柔,單說陸策,他尋到何霖住處,見門未上閂,隨手一推就進了院子,抬眼就瞧見何霖正蹲在井邊清洗一堆瓷瓶,見他進來,立刻嘀咕道:“這破地方,用個水都這麼麻煩!”

  “嫌麻煩,買個小廝替你做這些雜事不就成了?”陸策熟門熟路的進屋端了把椅子出來,坐在院中與何霖說話。

  何霖聞言慌忙擺擺手道:“我天生勞碌命,不會使喚人。你再別提買人的話,太不人道了!”

  “人道?”陸策微微蹙眉。

  何霖一怔,忙低下頭去假裝專心的清洗瓷瓶,再不說話。

  陸策知他脾氣,也不追問,只道:“尋我來有什麼事?”

  一聽這話,何霖立刻扎著兩隻濕淋淋的手跳了起來,鬱悶道:“你好意思問這話!你替我惹來的麻煩,趕緊替我解決掉。”

  陸策失笑道:“什麼麻煩?你說清楚。”

  “宮裡那些暗衛!”何霖氣哼哼道:“要不是替你扯謊,老子至於惹來這些人嗎?成天在我家探頭探腦,我這房裡可都是貴重藥材,丟了尋誰要去?”

  這是意料中事,再說九皇子也提醒過他,陸策絲毫沒有驚慌,只覺難得能看到何霖生氣,實是趣事,淡淡笑道:“你既知道有暗衛盯著你,還敢如此說話?”

  他這話不說便罷,一說何霖反倒直起脖子衝著院外大聲喝罵起來,張口閉口暗衛如何如何,壓根就沒有顧忌。罵完,他出了氣,才斜睨這陸策說:“你別裝,你不也知道?還敢大搖大擺走進我這院子?”

  陸策饒是慣常對人淡漠疏離,對這何霖也是無可奈何,只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道:“我們做的事壓根瞞不了人,不過掩人口舌罷了,此刻木已成舟,我自然沒什麼顧忌。”

  “這不就結了?”何霖想是大罵了一頓,出了氣,語態緩和多了,只是臉上仍帶著不悅道:“這些人罵也罵不走,惹得我心煩,你趕緊想法子把他們弄走!”

  陸策不急著說話,側耳聽了聽,確定此刻左近無人,才輕聲道:“這次的事多虧你,我自然設法替你將這些暗衛弄走,只是你好歹收斂些,眼下仗著聖上用你,不至於殺你,日後……”

  他話未說完,何霖已不耐煩的打斷他道:“怕什麼?我們不是早說好了,就讓那皇帝老兒生不生死不死的吊著好了!我只替他治標不治本,他的病不能完全好,還敢殺我不成?就是沒想到他這麼煩人,竟然派人日夜監視我,不過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說到這裡,何霖嘿嘿笑起來,湊到陸策跟前,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他是想派人窺了我治藥的方子去,我偏不讓他如意!回頭隔數日換一次藥方,攪得他頭暈難辨!今日九皇子來取的藥方上,我寫了上百味藥,其中只有數味是用來治那皇帝老兒的病的,其餘的,嘿嘿,我就中飽私囊,笑納了!”

  陸策聞言又是苦笑,心知不用再擔心何霖的生死,只是他這口無遮攔的毛病,數日爽快,卻不由教人替他心驚,但他知道再勸無用,只得點點頭道:“暗衛的事交給我,不過你還得替我祖父開張藥方,我今日瞧他追我父親時腿腳沒往日利索,怕是病又犯了。”

  何霖揮揮手道:“他哪有什麼病啊?他就是肉吃得太多!行了行了,我開張方子給你,你讓他按方服用。”說著,他在骯髒的衣裳上胡亂抹了抹手,邊往屋裡走邊嘀咕道:“認識你真是我今生最大的錯誤!麻煩,太麻煩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家常閒話

  陸策從何霖那裡趕回家時,洗竹已經回來了,說是在城東看中一所清清靜靜的宅院,雖然宅子不大,但是也足夠安置十來人居住,難得的是有頗大的前後院,尤其是後院,樹木成蔭,花草成叢,自然比不了陸家府邸,不過那格局在小戶宅院裡已屬難得,原主急需用錢,賣的價錢也不高,因此溫柔當即便決定要了。

  陸策點點頭道:“這事你辦得不錯,房契呢?拿到沒有?”

  洗竹笑道:“爺,快別提房契了,就是請中人作保,簽轉賣文書,拿房契時讓我從中窺出了點事情,已著人去打探了,也不曉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怎麼回事?”陸策停下正往梧桐軒走的腳步。

  “文書是那原房主打發管家來簽的,那管家見到夫人時神情頗有點古怪……”

  “怎麼?”陸策轉眼望住洗竹。

  洗竹沉吟道:“我說不好,大概就是那種見了舊識,卻又不敢相認的模樣。”

  “接著說。”陸策催道。

  “夫人顯然不認得他,言談自若,因此那人的古怪神情只在臉上一閃即逝,我想他是認錯了人,便沒在意,但是後來夫人簽寫文書時,那人瞥見夫人的名姓,臉色又是大變,我這才起了疑,覺得他應當不是認錯了人。”

  “夫人是男裝出去的吧,興許是見了女子名姓,那人覺得詫異。”

  “爺,你是沒在場,沒瞧見那人的神情,不像是詫異……”洗竹接著道:“夫人也發現那人神情不對,但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見過此人,回頭出來便讓我去查,我這才打發人去探查的。”

  “唔。”陸策沉吟著點了點頭道:“若是查出什麼,及時告訴我們。”

  洗竹應下,又跟著陸策走了段路,到了梧桐軒,婢女卻說溫柔不在,做了兩樣吃食,給老爺和老太爺請安去了。陸策只得再繞出來,站在園中想了想,停步不前。

  “爺,我們去哪邊找?”洗竹看看左邊通往陸風林書房的小道林萌,再瞧瞧右邊通往陸沉舟院子的花叢絢爛,覺得這個問題挺為難的。不單是陸策,就連他也不太情願看見陸風林那張終是緊繃著顯得十分嚴肅的連。雖然陸策不在場時,陸風林有時也會顯得和藹可親,但那種時刻畢竟少,何況陸風林看見陸策就忍不住要訓斥,最好還是別去觸這個霉頭。

  “去老太爺那。”陸策擇定道路,帶頭前行。他深知自個爹爹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溫柔即便去請安,最多閒話兩句,就會被打發出來的,此刻耽擱了一陣來回,必定是在他祖父那裡。

  “嗯。”

  洗竹松了口氣,急忙跟上。他有時也會在心裡暗自琢磨,陸策不喜言笑,總是一張冰山臉,會不會是被陸風林傳染的。不過陸策臉冷只是生性淡然,讓人感覺不易親近罷了,相處久了,就知道他脾氣還是挺好的,而且自從有了溫柔,陸策臉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些,不至於像陸風林那樣一貫的沉悶嚴肅,讓與他相處的人提著根心弦,總是放鬆不下來。

  兩人一路走到了陸沉舟住的聽濤軒,剛進去就瞧見陸沉舟手裡拿著一隻酒杯,坐在一張墊著厚厚靠墊的藤椅眯著眼睛曬太陽。他的面前還安著一張小幾,幾上置著一隻朱漆攢盒與一把影青蓮瓣壺,攢盒裡放著些乾果和幾樣下酒小菜,而溫柔坐在幾旁的椅上,手裡拿著本書,正在念讀。

  “小人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不料老天有眼,所救的竟是我的大恩人,也真是天緣巧合了……”溫柔念到一半,覺察有人進來,迷迷茫茫的抬起眼來,見是陸策,不覺捧著書,一時發怔無言起來。

  陸策看見溫柔發怔倒暗暗詫異,她明明好端端的坐在這裡念書,陸沉舟也甚喜歡她,是不可能為難她的,為何她會露出這樣茫然的神情呢?

  “哎,怎麼不念了,是不是累了,喝點茶潤潤……”陸沉舟聽著溫柔念書,都快迷糊睡去了,睜眼才發現陸策站在一旁,不由笑道:“正聽到關鍵地方,你跑來打斷。怎麼,才一會不見就想了?去去去,忙你的事去,留溫柔陪陪老夫說說話,夜裡你再找她去。”

  陸沉舟說話直接,陸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洗竹卻感覺自己待在這裡有點尷尬了,他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溜到門外,不妨礙他們一家人說話。

  “孫兒閒著無事,陪著一同說說話不好?”陸策笑道:“爺爺若真要趕我走,那我就走了……”

  他說著,作出要走的架勢。陸沉舟一見,又連忙喚他回來,讓他坐在身旁,獻寶似的指點著面前的那個攢盒道:“柔兒做了幾樣下酒菜來,你嘗嘗。”

  怪道說人越老越像孩子,溫柔瞧見陸沉舟的樣子,不禁丟開心事,也笑了,擱下手裡的書站起身道:“我再添雙筷子來。”

  待她去了筷子,陸策夾菜嘗了嘗,沉吟道:“這個菜……”

  “怎麼樣,吃著像肉吧?”陸沉舟此刻的神情就像個急等著被人誇獎的孩子。

  陸策點點頭,問道:“難道不是肉?”他又夾了一筷仔細查看,可單看菜的外形,也像是肉,壓根找不出一點素菜的樣子來。

  溫柔在旁笑道:“不是肉,這幾樣都是素菜,我不過是按著葷菜的味道做的,不仔細嘗,不太辨得出。就是油水少,爺爺吃了不慣,回頭容易肚子餓。”

  “不怕不怕,餓了再吃!”陸沉舟對著陸策開懷笑道:“你爹成天逼著老夫吃素,家裡廚子做的又寡淡無味,害老夫一天到晚嘴裡淡得沒有味兒,要是沒有柔兒,老夫怕是離死不遠了!哼,被餓死的!”

  這話說的過了,溫柔頗有點同情陸風林,他實在也是為了陸沉舟的身體好,可惜一片孝心不被領受,還時常要被曲解。不過……

  當溫柔瞥見陸沉舟心安理得的坐在藤椅上,帶著一臉安適的笑容接受陸策的好言相慰時,忽然覺得他這麼鬧彆扭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如同小孩一樣,需要做點出常的舉止來引人關注,讓人關懷,不覺又笑了。

  此刻陸策正喚了服侍陸沉舟的婢女來,將何霖開的藥方交給她,說清了煎服的法子,讓她每日盯著陸沉舟服藥。

  陸沉舟一臉不耐煩的咕噥道:“不吃,這麼苦的藥……”

  陸策不理他,只囑咐那婢女道:“若是哪天老太爺不肯服藥,你就來告訴我。”

  陸沉舟剛要反對,就聽見溫柔在旁道:“回頭我也做兩樣蜜餞送過來,吃藥的時候也能過過口,就不覺得苦了。”

  陸沉舟甚是喜歡溫柔,不好意思連她的話也反對,只輕哼了一聲,就默然不語了。

  交待完藥的事情,陸策一眼瞥見溫柔擱在小幾上的那本書,不由取過翻了兩頁,盯著那一筆熟悉的清雅字跡,略有些悵然道:“這書……還是我祖母留下的,好多年沒有翻看了。”

  他這麼一說,陸沉舟的臉上也浮現出了懷想的憂傷,盯著那本書,嘆了一口氣道:“老夫怕擱久了被蟲蛀爛,時常拿出來翻翻曬曬。可是老啦,眼睛不成了,都瞧不清書上的字了,只好讓柔兒給老夫念念。”說著,他臉上的憂傷又轉為淡淡的甜蜜,緩了語調輕聲道:“綺兒腦子裡總是有那麼些稀奇古怪的念頭,說出來的故事也最是有趣,幸而老夫當年見她時常閒著無事,便讓她將這麼故事都錄寫了出來,要不今時今日就看不到了……”

  祖孫兩人都在懷想羅綺生前的情形,氣氛一時變得溫情而又感傷,溫柔緩得一緩,見他們情緒稍稍平復,這才笑道:“這書寫的有趣,我又恰好閒著無事。爺爺我從你這借幾本奶奶寫的書回去念念可成?”

  “成!”陸沉舟點點頭道:“這些書寫出來,原本就是要讓人念的。老夫不借給旁人,是怕他們弄壞了,倒是你拿去念念,老夫是放心的。”說著,他又指往臥房邊上的一間小屋道:“綺兒的東西都擱在那裡頭,讓策兒帶你去挑吧!”

  “哎!”溫柔謝了陸沉舟一聲,迫不及待的拉著陸策往那邊小屋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24 AM

第二百二十六章  羅綺遺物

    溫柔簡直是衝進小屋裡去的,一進門,立刻轉手將門扣上,回身的時候急促了點,額頭“咚”一下就撞到了陸策的下巴,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急?”陸策苦笑著捂住下巴。

    溫柔不及答話,“唔”得一聲,掃了一眼屋內靠墻擺設的那列書架,眼睛一亮,就從陸策身邊擠過,湊到書架跟前去了。

    書架上密密麻麻排的全都是線裝手寫的書籍,裝訂的很仔細,書冊上也沒有落下什麼灰塵的痕跡,看得出來,這些年來陸沉舟一直很盡心的在保管這些書籍,可這並不是溫柔關心的事情,令她渾身微微發顫的是那些書脊上寫的字——

    “飛雪連天……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加上她先前念給陸沉舟聽的那本《射鵰英雄傳》,金庸的武俠小說可都齊全了!

    溫柔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捂住心口,試圖讓猛烈跳動的心平緩下來。她接著轉頭去看,書架上還有許多古龍的武俠小說,外帶一些古典的文學名著,唐詩宋詞,楚辭元曲,甚至連《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都赫然在目。

    她越看臉上的神情越迷茫,最後回轉過頭,問那安靜站立在一旁打量她的陸策道:“你祖母記憶力是不是很好。”

    “記不太清,她去逝的時候我還小,只隱約記得一些事情。”陸策轉眼瞧瞧書架上的書接著說,“不過祖父常說她是世間最聰穎的女子,比當時名噪一時的江家才女……唔,就是當今右丞相的姑母江靈韻強得多,她只是不喜歡在人前賣弄罷了,外人多半不知她的才氣。”

    溫柔聞言默然不語,伸手從書架上抽了一兩本金庸的小說出來翻看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這些書她看過,但是她的記憶力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除了能約略記得內容梗概之外,連半名話都背不出來,因此也實在不能分辯羅綺默出來的東西與原文到底有什麼不同。

    陸沉舟的話絕對沒有誇張的意味!這些書哪怕只是羅綺生搬照抄來的,她那份卓越的記憶力也委實令人驚嘆。想到這裡,溫柔心裡萬分羨慕羅綺,她若是有這樣的記憶力,當年念書時該多少的輕鬆,也不至於花費大量時間去背誦那些她現在壓根就記不起多少的課文了。

    陸策見她面上神色變幻不定,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不過溫柔若是暫時不想說,必定有她的道理,他也就不問,只伸手抽出一本《三十六計》翻了翻,淡淡笑道:“祖父當年領兵征戰能常勝不敗,多少也倚仗了祖母相助。”

    溫柔點了點頭,她從前看書時,不太相信世上真有像《射鵰英雄傳》裡寫的黃蓉那樣過目不忘的人,直到今日親眼見了,才知道她不信,只是因為沒有見過。不過,最令她驚訝的不是羅綺的聰穎,而是羅綺竟然與她一樣,是穿越到這個世界裡來的!那麼她在穿越之前是做什麼的?又曾有過怎樣的經歷?

    對於這些事情,溫柔十分好奇,只是苦於羅綺已然逝去,她壓根找不到解答,不由低低嘆了一口氣,心不在焉的翻著手裡的書籍,沒想到意外發現書扉上寫著一行蠅頭小字——

    “此書乃海寧氏所作,余幼時曾覽閱數回,其後此書意外毀於火患,幸得余尚能記憶一二,遂撿暇時將之默錄,傳後人觀。”

    溫柔看完將書放了回去,又接連抽了幾本翻開扉頁看,見上面留的話大同小異,其意不過是為了標明原書作者,只是羅綺說的很隱晦,常用“僥倖得見海外流傳孤本”,“聽聞博學之士談論兵法要義”之類的字句掩飾過去,大概是怕有心人去查證,於是乾脆來個“死”無對證。

    陸策見溫柔只翻著書扉,便笑道:“祖母總說這些書不是她寫的,她只是默錄抄記,但我這些年也尋集了不少書籍殘卷,卻從未見過她提起過的這些人和書。”

    溫柔點點頭,他自然不可能見過,不管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少人是穿越而來的,能像羅綺這樣擁有絕佳記憶的人,必定很難再找見一個。即便有,那人也未必讀過這些書,願意做這種繁瑣的記錄工作,再說就算抄記下來,要是都像羅綺寫的書一樣被深鎖在某間小屋內,陸策也沒有機會瞧見。

    “你倆在裡頭做什麼?大半天了也不出來!忘了老夫還在門外聽壁腳麼?”此刻門外忽然傳來陸沉舟的叫嚷聲,話語裡顯然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溫柔一窘,隨手從書架上取了三四本書,拉著陸策走到外面,假裝沒聽見陸沉舟的調侃,向他笑道:“爺爺,我借這幾本書回去看看。”

    陸沉舟瞥了一眼她拿的書,點點頭道:“看完了再來這裡換,不用問老夫,你隨意便是。”

    溫柔還沒來得及答話,洗竹卻從門外轉了進來,垂手稟道:“老爺往這邊來了。”

    此言一出,陸沉舟與陸策兩人十分默契的對望一眼,壓根不用陸策開口告辭,陸沉舟就已然催著他趕緊走了。

    “走吧,快走吧!免得你爹瞧見,又生口舌。”

    溫柔此刻腦子裡的思緒亂成一片,巴不得要早點回去靜處著理一理呢,向陸沉舟施了一禮後,就跟著陸策急匆匆避了出去。

    他倆和洗竹剛繞過花叢往另一邊道上走去,就見陸鳳林低著頭踱進聽濤軒。恰好,前頭又有一名小廝小跑了過來,瞧見陸策立刻擦了擦額角的汗道:“爺,可算找見你了。”

    “什麼事?”陸策站定腳步。

    “沈家二少爺求見,指名要見爺,已在廳上等了許久,就快跳腳罵人了……”那小廝一臉為難的模樣,顯然礙於沈夢安的身份,無法將他轟出去,又怕陸策責怪他任憑外人在陸府裡撒野。

    溫柔聞言望了陸策一眼,見他臉上神色照舊平靜無常,只向那小廝點了點頭,仍是沒有松脫牽住溫柔的手,不緩不慢的往前走。

    倒是洗竹忍不住嘀咕道:“他來做什麼?這回沈家鬧了好大一齣戲,聽說沈家四姑娘都被沈丞相召回府裡禁足了,他怎麼還在外頭晃悠……”

    “去見見不就知道了。”陸策打斷洗竹,走到通往廳上的岔道邊,抬手替溫柔掠了掠垂在臉頰邊的發絲道:“你先回去歇歇吧,回頭我去梧桐軒找你。”

    “嗯。”溫柔點了點頭,抱緊懷裡的書,眼望著陸策和洗竹遠去,才滿腹心事的往梧桐軒走去。

    沈夢安來這裡做什麼她並不關心,她只猶豫著要不要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陸策,這事她原本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去的,畢竟這個世界與她過去的完全沒有什麼聯繫,她反正都回不去了,還不如淡忘掉過去,只當重新活一次,徹底溶入這世界。但她方才表現出來的異常情緒陸策也一定都看在眼裡了,他不問,大概是尊重她想要給她留點隱私的權力,不代表他不想知道。而她又一向是不慣在心裡藏事的人,尤其今後要與陸策朝夕相處了,再對他隱瞞,就不夠坦誠了。

    真是一件麻煩事呢!不知道羅綺當年有沒有將她的身份告訴過陸沉舟……

    溫柔默默的走到梧桐軒門前,正要邁過門檻,忽然從旁邊的樹叢後轉出一人,向著她深深施了一禮道:“夫人請留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軟硬兼施

    青如早起跳井有小半原因是昨晚在陸策那裡遭了挫,希望破滅不說,還羞愧得無地自容。另有大半原因是她想以“死”明志,用一片癡心來感動陸策,盼他回轉心意。當然,她也希冀這事多少能傳隻字片語到陸鳳林耳裡,沒準陸鳳林念著她安安分分,勤勤謹謹在陸府服侍了這幾年,能成全她的心願。

    甚至她內心裡隱約還有陷害溫柔的想法,因此昨晚哭著回住處的時候,被同房的婢女問起原因,曾委婉的說起被夫人訓斥了一頓,心裡苦悶,期望跳井後藉著眾人悠悠之口的傳論,惹起陸沉舟、陸鳳林對溫柔“善妒”、“不賢”的不滿和陸策對溫柔“狠心”的厭惡。

    只是青如算盤打得好了,卻沒想到昨晚哭著從陸策屋裡跑出來時被旁人瞧見,清早跳井時,又是陸策親自將她救上來,抱回屋裡的,於是流言的矛頭頓時都指向了陸策,再聽聞陸鳳林將陸策傳去罵了一頓,斥責他見色起意,她頓時就惶恐無措起來。

    這分明是將陸策往死裡得罪了嘛,別說再得不到他的憐惜,晉身無望,哪怕陸策在陸鳳林的逼迫下將她納入房中,日後她也別指望能得寵了。

    更堪慮的是,流言已傳了滿府,若沒有個名份,她真沒臉繼續在陸府待下去。即便出府,這不清白的名聲傳了出去,也難再覓好人家,將來可怎生過活?

    青如思前想後,不敢再去招惹陸策,覺得唯今只有再求求溫柔方是上策。只要她能點頭答允,再替自己在陸策面前美言幾句,也許尚有兩分轉圜的餘地。因此再躺不住,拖著疲乏傷痛的身子,就來尋溫柔。

    誰想她先前來的不是時候,還未走近院門,就見陸策帶了洗竹進去了,她只好掩在一旁等待,守得陸策走了,溫柔和洗竹卻也隨後出了門,過了好大工夫才再次回來,又去陸沉舟和陸鳳林處請安,她壓根尋不到機會與溫柔說話,直等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坐倒在泥地上,背靠著樹還感覺人快支撐不住要昏暈過去時,這才見溫柔懷裡抱著書,帶著一臉沉思之色慢慢踱了回來,她再顧不得什麼,掙扎著站起,就趕上前喊住了溫柔。

    溫柔停下腳步,轉眼看見一襲青衣,面容憔悴不堪的青如,心裡不禁暗暗嘆息,輕聲問道:“怎麼不好生養著?尋我有什麼事?”

    “青如原本無顏再見夫人,只是心內苦楚,不想再這樣煎熬下去,還是求夫人給個恩典,不論是死是活,青如的命都交到夫人手裡了。“青如聲音低軟無力,但語氣裡帶著一份堅決。

    溫柔詫異莫名:”這話怎麼說?你的性命只該由你自己掌握,我有何權操控?若是你心裡仍想著昨日求的事,我也仍是那句話,這事你不該來求我。“

    她越說,越感覺荒唐,世上怎有這種求人到人跟前,軟硬兼施著要分享人丈夫的女子?也許古代一些賢婦良妻,出於名聲、子嗣、固寵等種種目的的考慮,或是壓根對配偶沒有什麼感情,只圖安穩過日子,會答允這種請求,替自己的丈夫納妾收丫鬟,但她絕不會這樣做!陸策納不納青如,她不阻攔干涉,也不會在委屈自己的同時,擅自替陸策作決定,強塞給他一個通房丫頭。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要是插了第三者,只能彼此折磨,她可不想後半輩子都生活在自虐和虐人的境況裡。

    青如見溫柔毫不猶豫就回絕了她,心裡更是絕望,但仗著短暫的接觸,瞧出溫柔不是嚴厲狠辣之人,即便她說了什麼造次的話,也不至於挨打受罰,於是又低聲哀求道:“夫人,您也知道,眼下這種情形,我若是沒個名份,當真無法在府裡待下去了……求您,可憐可憐我,容我有一席存身之地……我一個丫鬟,怎麼都不會妨礙到您的……”

    事情是青如自己做出來的,弄到眼下這般情形,只能怨她自己錯了念頭,旁人並沒有責任和義務替她承擔這種後果,也沒道理因為可憐她,就毫無原則的答允她不合理的請求,犧牲自己將來的幸福去成全她。

    溫柔搖搖頭道:“對陸家來說,我目前仍是個外人,沒有決定這事的身份。再者說,即便我能決定,也不會違心答允,你不用再說了。”

    “夫人……”青如還待再說,溫柔截斷她的話道,“陸家並未趕你走,何來待不下去之說?就算你真覺得此處不能容身,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真要走,陸家也不會虧待你。”說著,她看看青如那有些發青的臉色,嘆氣勸道,“路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此路不通時,你難道不能轉向另擇條道走?非要碰得頭破血流都不肯回頭?我言盡於此,你還是回去好生養著,慢慢想清楚吧。”

    話畢,她心緒煩亂得很,不想再多說什麼,徑直又往院裡走去。

    青如渾身發軟,早已站立不穩,見溫柔要走,她索性任憑身子下滑,跪坐在了地上,哭道:“夫人就這麼狠心,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麼?”

    溫柔聽聞此話,訝然轉身,望著青如一時說不出話來。

    青如見她停步,以為這話打動了她,心裡又萌出點希望來,伏在地上連連磕頭,泣道:“夫人,我是個丫鬟,生來命賤,但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您是個慈心的人,要是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心裡也未必好受吧?只求您高抬貴手,點個頭,留我一命!”

    溫柔心裡的怒氣漸熾,她極力控制住自己氣得有些發顫的身子,冷淡道:“照你的意思,我若是不肯點頭,就是有意迫你去死了?”

    “青如不敢……只是深怕旁人不解,礙了夫人名聲……”

    這真是軟硬兼施,連威脅恐嚇都用上了!青如那楚楚可憐的外表下,隱藏的卻是她那及傲慢自私的心性!

    溫柔氣極反笑,自嘲道:“我還有什麼名聲?”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她就從來沒有過好名聲。誰不是在千夫所指之下熬過來的?就青如更尊貴些?一個人若是不懂得自重,就別希冀著能被別人尊重!

    “夫人……”青如不解她的意思。

    溫柔看著她,深吸一口氣,緩下自己的情緒道:“一個人若是真心求死,沒有人能攔得住!井沒上鎖,江河湖海也沒加蓋子,想怎麼死,你儘管去,我不會攔你,更不會為你的死而內疚悔愧!”

    青如聞言驀然抬起頭來,睜大帶淚的眼,目光裡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溫柔瞥了眼手裡的《天龍八部》道:“換個方式說,我看你這雙眸子生得漂亮,很想挖出來安在自己眼眶裡,你給不給?不給我就去尋死,我死了都是你的錯!你挖還是不挖?”

    青如答不出來,臉色慘然,汗涔涔下。

    溫柔緊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聽清楚!命是你自個的,你自個都不珍惜,就別指望旁人替你珍惜!”

    說著,她不再理會啞然無言的青如,轉身離去的同時,撂下一句話道:“行了,你今後要死要活都別再來知會我了,我又不是你娘,管不了這麼多……”

    溫柔一路走進梧桐軒,軒內兩名婢女顯然聽見了方才那一陣吵鬧,替她倒了一杯水後,就悄悄站立在那裡默然無言了,只是時不時偷望向她的目光裡帶著兩分從前沒有的欽服。

    一氣灌下茶水,溫柔心裡的煩燥略解,坐在那裡望著手裡的書出了一會神,最後還是放心不下,自嘲的笑了笑,輕聲道:“你們出去看看。”

    兩名婢女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就出去了,結果看見青如臉色青白的昏倒在院門口,急忙又來回稟。

    “夫人,依小婢看,青如姐姐是清早受了驚嚇和寒氣,又疲憊過度才暈過去的,應當沒有什麼大礙。”

    溫柔低頭拿手撥了撥書頁,輕嘆口氣道:“找兩個小廝把她送回房去,再請大夫去瞧瞧。”

    婢女們應聲要走,溫柔又道:“這兩日讓人看緊了她,別真鬧出什麼三長兩短來。”

    年小的那名婢女替溫柔不值道:“青如這樣目中無人,夫人你又何必……”

    “去吧。”溫柔打斷她站起身道,“等她解了心結,再來告訴我。”

    那小婢還待再說,被另一名婢女悄悄拉了拉袖子,兩人這才從梧桐軒裡出來,找了兩名小廝抬著青如,一路往青如住的屋子裡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30 A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八卦丫鬟

    小廝們抬著青如在前邊走,兩名婢女落後數步跟在後頭。

    那年小的婢女忍不住抱怨道:“小瑞姐姐,你說夫人是不是太好性子了?由著青如這樣蠻橫犯上,還好心勸導她。”

    小瑞笑道:“連你都聽出夫人勸導的意思了,要是青如再不明白,真是痰迷心竊,連好人心都不識了!”

    “可不是?說起來,她也在府裡待了幾年,一向服侍著爺,大小規矩都懂,人又要強,從沒犯過一丁點錯,哪想到如今卻有這樣大的膽子,欺起主來。”那小婢說著,嘆了口氣道:“終究是夫人太好性了,要我說,還這樣好吃好喝供著幹嘛?就該打她一頓趕出府去!”

    “小瑜——”小瑞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抬手擰了擰她的臉頰道,“沒瞧出來,你年紀小小,心可夠狠的!”

    “你幹嘛呀!疼!”小瑜拍掉小瑞的手,不以為然的咕噥道,“哪是我心狠?分明是她太可惡嘛!主家待我們算是寬厚,雖說是賣身丫鬟,可往日也從沒虧待過我們,日常做的活也輕省,不像那些苛薄的人家,恨不得將一個下人掰成兩個使喚,從早到晚也沒個歇的功夫。說起來,我們的日子,過得不比那些小家小戶的姑娘差。就為了這個,也該費心盡力的當好差事不是?像她那樣刁鑽奸滑就使不得!”

    “話是這樣說,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小瑞嘆了口氣道,“你來的時日尚淺,不知道。說起來,青如姐姐的身世也蠻可憐的。她不像我們是家裡窮得沒活路才賣了進來,有個吃飯穿衣的地方待著,家裡也得了錢能活命。過上幾年,年紀大了要是想出府,主家連贖身銀子都不要就放人。即便想在府裡待下去,也能配個小廝好生過日子。可她……算了,沒事白嚼這些舌頭做什麼?由得她去吧!”

    “說嘛!”小瑜扯住小瑞的衣袖哀求道,“小瑞姐姐,你別賣關子,攪得人心裡癢癢。你就說給我聽聽,又打什麼緊?”

    小瑞猶豫片刻,放慢了腳步,刻意同前面的人拉遠距離,悄聲道,“聽說青如命硬,打小就把親爹親娘親爺爺親奶奶都剋死了!”

    “呀——”小瑜驚嘆出聲。

    “親族都嫌她命硬,又是個丫頭,沒有肯養,恰好她舅母懷了身子,家裡活計沒有做,又沒錢買丫鬟,最後想到青如也長到八歲,能當半個丫鬟使喚了,就支使她娘舅把她領回去養了。”

    “後來呢?”小瑜催道。

    “後來?”小瑞嘆口氣道,“她娘舅家裡做飯洗衣紡紗織布的活都打發她做,她舅母又愛走街竄戶的和人窮磕牙,常把孩子撂給她照看。她沒日沒夜的做活,又缺吃少睡,有一回燒著灶做飯,犯起困來坐著睡著了,沒留神竟讓那才兩歲大的孩子跑到灶頭被火給燒傷了!”

    “就為了這事被賣的?”小瑜忙問。

    小瑞點點頭道:“被賣還是運氣!她舅母口口聲聲叫嚷著養了個白眼狼,說青如是有意想把孩子作踐死,要絕她娘舅的後,罵著罵著火氣上來,還狠狠的揍了她一頓,要不是她娘舅還有點良心,攔住了她舅母,恐怕早被生生打死了!但這事過後,她娘舅家裡也再容不下她,她舅母原打算將她賣去勾欄,人都帶出去了,路上可巧遇見一街坊,說起這府裡要買個婢女,給的身價銀子多,她舅母動了心,才將她賣到這裡,撿回一條命來。”

    “這麼說,她要是出了府也沒處可去?”小瑜動了惻隱之心。

    “是啊。”小瑞接著道,“府裡簽的賣身契是五年,規矩是年限滿了找家裡人來問問,要帶出去的,就送還本家,家裡不願帶出去的,才配給小廝或是尋個良家嫁了。你想青如那舅母豈會不撿這現成便宜?定要將她帶出去,再轉賣一回。算算她在府裡也快呆滿五年了,估計這才急了,生出這些事來。”

    “那也犯不著做這樣的事。”小瑜嘀咕道,“求求老爺,不出去不就成了?”

    小瑞搖頭道:“府裡向來不幹那種欺男霸女的事,青如她舅家要她出去,這裡豈會扣著人不放?不過真要求求,沒準老爺也肯再花點錢,將她留下,只是她心裡,大概另有想頭……”

    “什麼想頭?”小瑜畢竟年幼,聽了此話竟懵懂無知。

    “你笨呢!”小瑞豎起食指指尖,在小瑜額頭上用力戳了一下,悄悄笑道,“她成日對著爺這樣出色的主子,哪裡會沒什麼想頭?”

    小瑜這才恍然,“哦”了一聲。

    “我看,這些事我們還是少議論。夫人雖好性,卻是個明白人,並不是一味軟弱可欺的,我們也不必替她擔憂,今後只要盡心當好差事,日子長了,必定有我們的發處……”小瑞話說到一半,卻見前面抬著青如的兩名小廝站住了腳步,抬眼望去,原來是陸策和沈夢安往這邊走來,於是也連忙站定了,等陸策他們過來,施禮請安。

    “怎麼回事?”陸策掃了一眼青如問道。

    “青如姐姐她暈過去了,夫人讓趕緊找大夫呢!”小瑜答話時才想起,她和小瑜說話說到興頭上,忘了半道上就該岔出去尋大夫的,白跟著小廝們走了半日,臉上立刻顯出幾分懊惱的神色來。

    “夫人?”陸策微一沉吟,立刻明白青如不好好待在屋裡調養,卻暈倒在外頭的原故,便點點頭道:“你們去吧。”

    沈夢安跟著陸策往前走,想起他那一聲“夫人”,心裡不免含酸,忍不住就譏諷道:“這人還未娶過門,就連夫人都叫上了?陸兄,你也忒無恥了!”

    陸策瞥了他一眼,悠然道:“若是我沒記錯,那回九皇子生辰,拙荊去你家掌廚,被聖上傳見的時候你也在場吧?”

    一聽這話,沈夢安的臉立刻白了,只從鼻腔裡“哼”得一聲,懊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哪能不知道陸策這是在變相的提醒他,從那天起溫柔就已經是陸家的人了?最讓他心裡犯堵的還不是這事,而是那回在湖池上設宴款待九皇子是他的主意,溫柔也是他軟硬兼施迫來掌廚的,哪想到最後抱得美人歸的卻是陸策這個混蛋!由不得他不生氣鬱悶。

    兩人誰看誰都不太順眼,走了一路默然無言,不過陸策是可以一天都不開口說話的人,沈夢安卻憋不住了,氣呼呼道:“你打算安排我住哪?”

    “待月閣。”

    沈夢安側頭想了想,不情願道:“在你的臨風軒邊上?”

    “是啊。”陸策點點頭,淡淡道,“沈世弟難得來,我怎麼也得盡盡地主之誼,住得離我近些,方便照應。”

    “少來!你才沒這麼好心呢!”沈夢安遲疑片刻,問道,“溫柔住哪?”

    陸策微挑眉梢,照實答道:“梧桐軒。”

    “梧桐棲鳳……”沈夢安神情變得古怪起來,目光複雜的望了陸策一眼道,“你還真對她動了心?連梧桐軒都讓她住。”

    “怎麼,你有意見?”陸策仍是一臉淡定。

    聖上都點頭答允他們的親事了,意見頂個屁用!沈夢安緊捏住拳,真想往陸策臉上狠揍過去,可是他明知道論打架,自己絕不是陸策的對手,最後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隱忍住了,咕噥道:“我住在這裡的事,你千萬保密。”

    “我不往外說,但保不住府裡人多口雜的不會傳揚出去。”陸策垂眼沉吟道,“何況公主要找你太容易了,除非你跑出京都,否則怕是躲不過去。”

    “行了行了,別再給我添堵了。”沈夢安不耐煩道,“我只求個耳根清靜,有躲一日是一日!”說著,他憤然抱怨道,“這都什麼事?!先是我妹妹被我爹喚回家,天天哭鬧個不停,連我娘都跟著起哄,成天和我爹吵。緊接著安寧公主也跟聖上鬧翻了,竟然憤然離宮跑到我家去住,也不知道宮裡那些暗衛們是幹什麼吃的,竟然不把她捉回去!連聖上都由著她在外頭胡鬧……”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什麼,停下腳步,轉眼望向陸策,恨恨道:“都是你!若是沒你,壓根就沒這麼多事!”

    陸策淡淡一笑道:“你要是後悔住到這裡要時常瞧見我,大可以現在就離去。”

    沈夢安被堵得語噎,氣哼哼的一甩衣袖,快步往前走去。

    陸策微搖了搖頭,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後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語出驚人

  夜裡陸府家宴,溫柔親自下廚,菜做的不多,但是樣式齊全。陸鳳林入席時稍怔了一下,倒有些不忍下筷了。

  他與溫柔接觸不多,原先常聽陸沉舟誇獎溫柔菜做的好吃,不過是附和著一笑罷了,心裡很是不以為然,認為自個那個爹爹,只要有肉吃,不論怎麼做,都會誇好。直到此刻瞧見桌上擺的這八道精製菜肴和一道湯品,才知道自己個爹爹沒有謬讚了她,若是沒有在廚藝上浸潤數年練出的工夫,是做不出這些菜的。

  “不錯不錯,比御廚做的還好。”陸沉舟一面說,一面破例的不去舀那晚銀魚蓴菜羹來喝,令溫柔瞧得都有些詫異了。

  “爺爺,今兒不吃大葷了?”溫柔接過碗,替他舀了一碗。

  “恩。”陸沉舟應得一聲,將臉埋在了碗裡,半晌才抬起臉來,嘆息道:“這羹和綺兒做的味道一樣,鮮嫩滑口,多少年沒嘗過這味道了……”

  原來如此!溫柔恍然的同時,想到羅綺的身份,不禁默然沉思。

  陸鳳林聞言也舀了一碗,嘗了,點頭不語。這羹做得比他娘好,若說是一樣的味道,未免是陸沉舟過於誇張了,但老人家記憶裡的美味,旁人做得再好,都是比不得的,如今溫柔能得一聲誇獎,已屬難得。

  沈夢安坐在一旁,也不吃菜,只目不轉睛的盯著溫柔,半點掩飾都沒有,瞧得陸策都有些微惱了,當下不動聲色的替他夾了一塊雪花雞道:“沈世弟嘗嘗拙荊的手藝。”

  “拙荊”兩字在沈夢安聽來分外刺耳,他哼了一聲,將陸策夾來的菜撥一旁,賭氣道:“我不愛吃雞!”說著,他惡狠狠的就近夾了一大筷麻辣肚絲,又惡狠狠的填進嘴裡,溫柔抬眼正好瞧見,攔之已不及,輕抽了一口涼氣後,就看見沈夢安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

  舌尖上又麻又辣,初嘗這滋味的人可不會覺得美妙,偏偏滿桌的人瞧著,沈夢安此刻這一大口肚絲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猶豫了半天,總算一橫心咽了下去。他猛咳了幾聲後,覺著嘴裡火辣辣得疼,又伸手就將面前那盞酒給倒進了嘴裡,誰想不但沒解了那燒灼般的疼痛,反倒感覺愈烈了,立刻掐住自己的脖子,掙扎出聲道:“水……給我水……”

  一旁的婢女小廝忙亂著給沈夢安取水,他一氣灌了好幾杯涼水下去,才稍稍緩過了氣,坐在那裡抹著被辣嗆出來的眼淚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陸兄……你太狠了!這菜裡放的是什麼?你這是純心讓我出醜……”沈夢安湊過頭去,在陸策耳旁咬牙切齒。

  “誰讓你吃那麼一大口……”陸策也有些無語,“這可不能怪我……”

  陸沉舟似乎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還殷勤的指著麻辣肚絲道:“這菜裡擱了番椒,你府上想是吃不到吧?來來來,多吃點。”

  “哎——”沈夢安再混,也不敢在世交長輩面前放肆,又不好意思不領這殷勤,只得苦著臉又依言夾了一筷,擱在食碟裡,就是沒敢吃。

  “吃啊,別客氣!”陸沉舟笑眯眯的催促著,“老夫這孫媳婦做菜的手段可是一流。”

  溫柔聽見陸沉舟這樣誇自己,黑線無比,簡直都要替他臉紅了,再看沈夢安那一臉苦相和陸沉舟和藹的笑容,心裡不禁一動。哎,這老爺子不是在故意整他吧?她偷眼瞄了瞄陸策,心想真是有其孫必有其爺。不過她雖然有點可憐沈夢安,卻不便開口替他解圍,想想他從前替自己製造的那些麻煩,也只當他“還債”了……
  就在沈夢安帶著一臉“壯士一去不回返”的悲壯神情,打算把麻辣肚絲再次夾到嘴裡的時候,總算陸鳳林瞧不下去,替他解圍道:“夢安啊,你打算在我這裡住多久啊?”

  沈夢安暗道一聲僥倖,擱下筷子,抹抹鼻尖上被辣出的汗道:“我……我也說不準,世伯若是覺得我住在這裡不便……”陸鳳林擺擺手,打斷他道:“我巴不得你來長住呢,只是你爹那頭要是問起,我總要有話回他,要不他還當我扣著他兒子不放呢。”

  “世伯。”沈夢安聞言急道:“您別告訴我爹我住在這裡。”

  陸鳳林瞥了一眼陸策,搖著頭笑道:“你們這些孩子,總是不讓父母省心,要知道父母可都是為了你們好,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沒什麼解不開的。”

  “行了行了,吃飯的時候教訓孩子做什麼?”陸沉舟不悅的發了話,打斷了陸鳳林接下來的長篇大論,又笑眯眯向著沈夢安道:“聽說公主和聖上鬧翻了?這次究竟又是為了什麼?說來聽聽,好解個悶。”

  這老太爺一定是閑瘋了,也太八卦了!不過溫柔也好奇沈夢安為何突然跑到陸家來住,說是要躲公主,但公主總這樣糾纏著他,皇帝老頭心裡若是沒有什麼打算,打死她都不信!因此也十分好奇的望住了沈夢安,等著他說。

  沈夢安瞧見溫柔想聽的意思,也就顧不得賣什麼關子了,當下將安寧公主私入天牢被聖上得知,父女倆又一言不合吵翻的事娓娓道來,最後苦笑道:“我爹說聖上近來身體不好,忙著吃藥調養,恐怕一時沒空管教公主,就讓她在我們家住上一陣,等聖上氣消了再回宮也好。可是我……”他尷尬的笑了笑:“我受不了公主那脾氣,就出來躲躲。”

  陸鳳林聽完他的話搖頭道:“我聽內庭總管詹大人說公主剛離宮聖上就忙著讓人將她帶回去,可是被貴妃娘娘給攔下了,勸聖上說公主在宮裡閒著也是鬧騰,橫豎她也快出嫁了,將來也沒機會再胡鬧,就讓她出去轉轉,散個心也好,有暗衛護著,出不了差錯。再者說,她不在宮裡,聖上也眼不見為淨,免得生氣了。”

  “公主要嫁人了?”這個消息倒是沈夢安不知道的,他以手加額,慶幸萬分道:“好!好得很!老天也總算開眼了!”說著,他興奮的連灌了三杯酒,又滿心喜悅的斟滿了酒杯去敬陸沉舟。

  陸鳳林望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這消息陸策也不知道,意外的同時也覺輕鬆,但瞧見他爹臉上神色,忽然悟到了什麼,瞧了一眼興興頭頭的沈夢安,些微露出點不忍地神色,欲言又止。

  陸策和溫柔在席,又有沈夢安的喧鬧助興,總算消了往日與陸鳳林兩人對作著吃飯的沉悶,陸沉舟這一頓飯吃得算是十分盡興,還喝了個醺醺微醉。待到席終,陸策正想送溫柔回梧桐軒,兩人安靜說會話時,他忽然開口道:“策兒,你先送沈夢安回去歇息,柔兒陪老夫說兩句話。”

  “爺爺你——”陸策可沒忘了老頭白日裡說過的話,多少有些不滿他成天拉著溫柔說話解悶的霸道。

  “老夫怎麼了?叫你去就去。”陸沉舟站起來笑眯眯的衝著他揮揮手,又向溫柔道:“柔兒啊,你隨老夫來。”

  “恩。”溫柔應得一聲,向陸鳳林和沈夢安告個辭,又看著陸策笑了笑,抽身隨著陸沉舟走到外頭去了。

  其時明月當空,清輝遍地。

  陸沉舟沉默著只顧踱著步慢慢地走在前頭,溫柔方才也喝了幾杯酒,此刻跟在陸沉舟身後,走在園內被風一吹,酒有些上頭,暈暈乎乎的,仿佛再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沒發現不說話,這樣靜靜地走路有什麼不對勁,只覺得月亮很圓,園子裡泥土和青草的香氣也很清新,走路的時候好似踩在了棉花堆上,輕飄飄的都感覺不到自身的重量了,心情頓時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直到能遠遠望見聽濤軒了,陸沉舟才停下了腳步,拿手輕拍拍身邊的樹幹嘆了口氣道:“柔兒啊,有一件事老夫早就想問你了,你可別瞞著老夫,照實說。”

  溫柔聞言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道:“爺爺你只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會欺瞞您老人家。”

  陸沉舟點了點頭,背手負立,仰面望了一會兒明月道:“你和綺兒一樣,都是從那個地方來的吧?”

  一言方出,溫柔的身子就跟著震動了一下,一時間好似連渾身的酒勁都散去了,鼻尖上除了細細的汗,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她不明白陸沉舟怎麼會沒頭沒腦的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而這句話,當真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她茫然地望瞭望陸沉舟那正正經經,帶著點期盼的臉,喃喃低語道:“爺爺,你的話我不太明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35 AM

第二百三十章 神秘來歷

  陸沉舟摸著鬍子輕輕笑了,他這個樣子,瞧上去倒與陸策相似了兩分,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溫柔加倍無措,掠了掠鬢角低聲道:“爺爺,您別笑,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我知道。”陸沉舟點點頭,沉吟道:“綺兒曾說,她來的那個地方人能像鳥兒一般在天上飛,地上跑的馬兒也全不用吃草,他們喝油。還有一種小匣子,拿手一按,裡面就有許多人在說話唱戲……”說到這裡,他搖頭笑了笑道:“聽起來神氣得很,是不是?”

  溫柔眨眼,愣神,再眨眼,總算確信他當真知道羅綺的身份,點頭的同時,不禁訝然道:“這……這些事……她怎麼全說了……”

  陸沉舟嘆氣道:“綺兒不慣瞞老夫,心裡想什麼趣事,隨口就說了。老夫原先還當她是奇思亂想,可是說的多了,老夫心裡難免納罕,再三追問,她瞞不下去,才托盤而出。至於你弄的那些個番椒、六月柿什麼的,綺兒也曾提起過,但老夫總覺著沒這麼巧,能遇到一個來歷與她相同的人,就沒問,及至今日你念書時神情不對,老夫才瞧出幾分端倪,問你一問。”

  溫柔松了一口氣,隱在心裡數年的事,能有個人說說,她也覺得輕鬆,求助道:“爺爺,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著了,我的確也是從那地方來的。今日瞧見那些書,都是我小時候讀過的,我真是覺得意外,沒想到……唉,我眼下正犯愁,要不要將這事告訴陸策……”

  “這倒是個為難的事。”陸沉舟點點頭,沉吟片刻道:“依老夫看,若是不能說,就別說罷!”

  “是怕陸策不能接受嗎?”溫柔沒想到陸沉舟會選擇讓她隱瞞。

  “不是老夫誇口,策兒這個孩子隨老夫,打小穩重,從不咋咋呼呼大驚小怪的。他即便知道了,也不至於驚慌失措。只是……”陸沉舟摸著鬍子,猶豫不語。

  陸策穩重,溫柔一向是知道的,可是陸沉舟穩重嗎?似乎大概好像是,然而未必不見得……溫柔小小的腹誹了一下,還是催道:“只是什麼?爺爺,您快說吧!”

  陸沉舟仰面望天,半晌方才長嘆一聲,鬱郁道:“有時候知道得多了,不見得是什麼好事。綺兒當年也是這麼勸老夫的,只是老夫聽不進去,一個勁的追問她,非問出個所以然來不可,結果……”他頓了頓苦笑道:“事情是弄明白了,但成天提心吊膽的滋味不少受啊!”

  “提心吊膽?”溫柔那納悶不解。

  “擔心她會突然消失不見,又回到她來的那個地方去了。”陸沉舟呵呵笑道:“說句為老不尊的話,有段時間老夫每日清早醒來不敢睜眼,生怕看見一個與綺兒長得完全一樣,但性情習慣全然不同的女子躺在老夫身邊,每每總要先閉著眼問她幾個私密的問題,她答得出來,老夫這才敢安心睜眼……”

  陸沉舟說著,轉眼看溫柔道:“你知道綺兒去世的那一刻,老夫說的是什麼嗎?”

  溫柔默然搖頭。

  “老夫說,‘你要是回去了,就把我也帶上吧!’”陸沉舟微微笑道:“那段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想著她究竟是被閻王請去喝茶了,還是回去過她原來的日子了,連個準信都不給,讓老夫死的時候,上哪去找她啊?”

  這樣的日子,的確是一種煎熬。溫柔聽得心裡發酸,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若要說些什麼來勸勸老爺子,又覺得在這樣至情至深的愛情面前,任何言語都太過軟弱無用,她只能沉默著,伸手去拉拉陸沉舟的衣裳,示意他不要太過傷感難過。

  陸沉舟定定的望著她道:“現下你來了,倒是幫老夫參詳參詳,你說她究竟是不是回去了?”

  溫柔搖搖頭道:“她必定也是這樣惦念著您,哪裡捨得回去?只等著您百年之後再重逢呢!”

  “此話當真?”陸沉舟的目光含喜,在月光下透出欣喜的笑意。

  “自然是真的。”溫柔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心這麼想的,羅綺若真是在天有靈,又怎捨得丟下陸沉舟一人獨自淒惶呢?

  “好!好啊!”陸沉舟輕拍拍樹幹,開懷大笑道:“若當真如你所說,老夫也就心滿意足,再無遺憾了!”

  溫柔點點頭道:“爺爺放心,我的來歷,暫時就不告訴陸策了,我也不忍心讓他……”她對著長輩吐露著心事,多少有點尷尬,頓住話頭只一笑道:“橫豎我在那世上,再沒有親人了,從今往後,就在這裡安心過日子了。”

  “你這想法對得很!走,上老夫那裡喝杯茶,回頭,讓丫鬟送你回去。”陸沉舟此刻興致頗高,邊往聽濤軒走邊問道:“那個一按機關,就會亮的那個叫什麼來著?老夫記性不好,忘了……”

  “爺爺,是電燈吧?”溫柔輕笑。

  “不對不對。”陸沉舟搖頭道:“是用來照路的,比燈籠好使!”

  “電筒?”溫柔語帶詢問。

  “對拉!”陸沉舟一拍掌道:“就是這個!妻兒說過……”

  兩人說這話漸漸遠去,園中又恢復了靜寂。天上的月亮輕輕扯過一朵雲,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月華頓斂。

  不遠處,樹後轉出一個人來,望著陸沉舟和溫柔遠去的方向無聲默立。

  半晌後一陣風過,輕輕拂散了雲朵,清淡的月暉灑射下來,照亮那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隱約的,有喊聲漸進——

  “陸兄,陸兄——”

  陸策身子輕輕動了一下,轉過身淡淡道:“我在這裡。”

  沈夢安滿頭大汗的循聲尋了過來,抱怨道:“你這也算待客之道?我只是解個手,你就跑沒影了!”

  陸策淡淡一笑道:“你又不是頭一回來,還真要我帶路不成?”

  沈夢安不滿的咕噥道:“你家不比我家小,天這麼黑,我繞了兩步就走迷了,滿園裡連問個路的人都找不見,不找你找誰?”

  陸策身手拍拍他的肩道:“行了,別抱怨了,我送你回去。”

  “不行!”沈夢安一梗脖子道:“我要去梧桐軒吃茶!”

  “別過分啊!”陸策語帶警告。

  “溫柔是我先遇見的!憑什麼嫁你!”沈夢安極不服氣,憋了許久的火都出來了。

  陸策微微笑道:“誰說是你先遇到的?”早在溫柔初來京都,在大街上擺攤時,他就認得了。也許,這就是不容錯失的緣分!

  “難道是你先遇見的?說什麼瞎話!”沈夢安乘其不備,一拳照著陸策的小腹打去。

  陸策瞧都不瞧他一眼,揮手攔開,順便在他腦袋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別過分!溫柔是我的人!你今後離她遠點!”

  “我不服!”沈夢安鬱悶之極。

  “不服找聖上說理去!”陸策一句話頂得沈夢安無言,這才邁步往自己住的臨風軒走去。

  沈夢安生怕他撇下自己又走沒了影,再不情願也只得跟上,嘴裡不停地咕噥道:“你們陸家個個鬼靈精似的,專捏著話柄堵人,真沒一個好東西……”

  陸策由得沈夢安在身後罵罵咧咧,他此刻滿腦想的都是方才無意中聽見的那場對話,不過陸沉舟和溫柔說的十分含糊,他只聽出他們口裡所說的“那個地方”是十分神秘而怪異的,似乎不能憑藉肉身一來去,那麼自己的奶奶和溫柔又是怎麼來的呢?

  想不明白的問題多了,什麼也不再問了吧,免得爺爺和溫柔都替自己憂心。再說溫柔和奶奶一樣,是個心思單純,沒什麼城府的人,也許他平日裡留點神,再多翻翻奶奶留下的書冊,能找到答案。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久別重逢

  次日清早起來,吃過早點,溫柔與小瑜趴在桌上打雙陸,這是她在陸府新學會的遊戲,玩法有些像現代的跳棋,但又不一樣,閒暇時用來打發時間還是挺有樂趣的,不過她剛學,還不太會,哪裡玩得過小瑜?偏偏她嫌乾玩沒趣,要賭彩頭,結果她面前堆的那些個拿紅繩串起的小錢,都跑到小瑜面前去了,樂得小瑜眉花眼笑。

  “夫人,您要是再輸,這個月我可得了雙倍的月錢了。”小瑜笑吟吟的數著錢串。

  小瑞在一旁笑道:“瞧這丫頭,才贏了點錢就輕佻起來,忘了往日輸了錢,怎麼哭鼻子來著?”

  “夫人這是讓我呢!”小瑜嘴也甜。

  溫柔一把抓起骰子道:“不服氣,再來!我就不信只有輸的命!”

  這裡三人正玩鬧著,外頭沈夢安一步三搖的晃了進來。

  小瑞忙著要去倒茶,溫柔瞥了他一眼沒理會。雖說這樣待客不太禮貌,但她心裡清楚,沈夢安是個順桿爬的傢伙,要是給他點好臉色,一會就該上頭上臉開始胡鬧了。她顧忌的還不是鬧起來影響不好,而是該讓他早點死了心,將心事用到公主或是其他大戶人家的姑娘身上去,別總纏著她。

  沈夢安一向臉皮厚,溫柔不理他,他也不惱,一掀袍子坐到椅子上,一面拿手拈著攢盒裡的松子兒磕著,一面笑道:“我才瞧見陸策大清早就忙忙的趕去看那名叫青如的丫頭了,該不會你還沒過門,他先納妾室吧?”

  小瑞和小瑜聞言臉色微變,不敢則聲,都覷著眼瞧溫柔。

  溫柔端茶的手微頓了下,緊接著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這事你該問他去,我怎會知道?”

  小瑞松了口氣,大著膽子道:“也不是這樣的人,陸家又一向寬厚,定是青如病得厲害,他去瞧瞧……”

  溫柔擺擺手止住小瑞的話,向著沈夢安道:“我這裡沒什麼可招待的,恐怕要怠慢了沈少爺,你還是去別處逛逛吧。”

  “我……”沈夢安剛想施展他的牛皮大法,死賴著不走,就見陸策的貼身小廝洗竹跑了進來道:“夫人,夫人,老夫人和溫少爺都接來了!”

  “這麼快!”溫柔微訝,她才從天牢出來沒兩天,算算日子,還不夠從雲州京都跑一趟的。

  “這個小的不知道。”洗竹瞧見沈夢安在這裡,眉頭微蹙。

  “人呢?在哪裡?”溫柔一提裙子站了起來,“小環姑娘和葉少爺來了沒有?”

  “都來了!在爺新買的宅子裡,趕著讓我來請夫人,都擔心壞了!”洗竹探問道:“外頭的車已備好了,夫人這就走?”

  “走。”溫柔方提步,瞧見沈夢安一臉鬱悶的坐在身邊,不禁微微躬身道:“沈少爺,失陪。”

  她話說完,毫不停頓就提裙往門外奔去,丟下沈夢安一個走又不甘心,留又沒趣,正躊躇呢,就聽洗竹在旁道:“沈少爺,爺請您呢。我要跟著夫人出門,就讓小瑞帶您過去吧?”

  “不用!我認得路!”沈夢安一甩袍子氣呼呼站起來,臨走前,突然瞧見桌上擱著兩本書,心裡猜測是溫柔常日裡看的,於是順手就將那書拿起,塞入懷內。

  小瑞和小瑜不知這兩本書的來歷,也不敢攔他,就眼睜睜望著他出去了。

  洗竹快馬加鞭,趕著車到了陸策在城北買的宅子,溫柔剛下車進門,就瞧見媽媽哭天喊地的搶了出來,不及說話,先將溫柔上下檢查了一番,這才哭道:“我的兒啊!怎麼就把你弄到天牢裡去了?當初我就說欺君的事兒做不得吧!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剛兒可怎麼活啊……”

  溫柔被她鬧了個手足無措,只得任由她抱著哭,鼻涕眼淚的沾了一身。

  劉嫂趕出來勸開溫媽媽道:“別哭啦,柔兒這不是好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了嗎?行了行了,拿帕子擦擦,好生說話。”

  溫柔對著劉嫂感激的笑了笑,再仔細打量溫媽媽,沒想到短短時日不見,她倒像是老了許多,連白頭髮都多了些,心裡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心,心裡不禁有些感動。不管怎麼說,溫媽媽到底是她這身體的生母,往日裡再偏心,危機的時刻,還是記掛著女兒的。

  “溫柔——”

  溫柔聞言抬眼望去,瞧見葉昱趕出來,站在門邊望著她,目光裡滿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心裡暗嘆的同時,對他笑了笑道:“我沒事了。”

  葉昱點點頭,目光黯然下去。這一路上早就聽說了聖上賜婚的事情,不論他如何努力,註定是不能娶溫柔了。

  葉昱的心事溫柔懂,但是她也很無奈,只得勉強硬起心腸,裝作若無其事,不去勸解。因她知道,越勸,就越是往他傷口上撒鹽,不如什麼都不說了,順其自然的好。

  她轉眼又瞧見小環和溫剛並肩站在那裡,衝著她微笑。小環搶先道:“姐姐你當真沒事?這事發生的也太突然了,我們怎能想到你去鄰院串個門,就被捉了,真是擔心死我們了……”

  “是啊,雲淡不肯明說就罷了,還連帶著消失了好幾天,葉大哥找你都快找瘋了,娘急得成天淌眼抹淚,人都瘦了一圈,直到雲淡回來,才問出事情的真相。我們即刻就往京都趕,好在半道上接到了信,說姐姐已沒事了,聖上還賜了婚,我們這才放心。”溫剛說話的時候,情不自禁拉住了溫柔的手,生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不見。

  溫柔看看溫剛,再看看其他人,何止是溫媽媽瘦了一圈?連他們都清瘦了許多,她心裡難過,又怕引得大家都傷心,只得強笑著說些發松的話道:“看來只有我這蹲大牢的養胖了些,倒教你們白擔了心。放心吧,我沒事,在牢裡頭也沒吃什麼苦頭……”

  “姐姐——”

  溫柔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她訝然回頭,看見梅香帶著一臉欣喜地笑容從門外迎上來道:“前天陸少爺打發人去鋪子裡去點心,說是姐姐回來了,我還不信,進而抽出空來去陸府探望,府裡人說姐姐上這來了,我這才找了來。”

  “你家裡可好?”溫柔原想等著一切都安頓好,再去瞧瞧梅香,今日見了她,倒又是意外之喜。

  “都好!我爹娘總惦著你!”梅香說著,又低下頭一臉為難道:“只是今年莊裡人家都學種了番椒和六月柿,怕是到了采摘的時候,滿市上都是了……”

  這是溫柔早想過了,壓根也沒法防著別人跟風種植,見梅香如此內疚,倒勸著她道:“回去勸你爹娘別想太多,這事不是他們的錯兒,若是到時番椒和六月柿不值錢了,我們就從市上再買些來,雇幾個人手製成能久放的醬,一樣是生財之道。”

  “對呀,這個我們去年做過。”小環笑道:“剝那六月柿的皮,可剝得我指甲根生疼……”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站在院中說得熱鬧,還是劉嫂反應過來,連忙招呼人道:“站在這裡做什麼?快,都進屋去,等我燒壺水沏上茶,大夥兒好好敘敘。”

  溫柔笑著答應,剛要進屋,瞧見洗竹,忙向他招招手,喚到面前囑咐道:“你先回去吧,告訴爺一聲,就說我這兩日住在這裡了,老爺和太爺那裡,讓他替我回稟一聲。”

  洗竹點點頭,覺得溫柔住在這裡也好,一來人多熱鬧,不至於出什麼差錯,二來陸府裡還有個極纏人的沈二少,避開點也好。

  “那我回去喚兩個丫鬟來服侍夫人。”洗竹抽身要走,被溫柔喊住道:“別!我又不是沒長手腳,你多喊了人來,這裡還住不下呢!你只回去告訴一聲就是了。”

  洗竹知道溫柔的脾氣秉性,也不勉強,應了一聲就出去,剛套上車,從街角那邊拐過來一個小廝,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你沒打聽錯吧?”洗竹訝然。

  “錯不了!”那小廝信誓旦旦道:“若是有一點差錯,爺您把我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著玩!”

  “那你繼續盯住他。”洗竹點點頭道:“我回去稟告一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44 AM

第二百三十二章 恩怨分明

  洗竹匆匆趕回陸府,恰巧陸策剛從青如住的屋裡出來,正和雲淡說話。洗竹沒敢出聲打攪,只站在一旁候著。

  “青如不能再留在府裡,就這樣趕出府,也不是我們陸家的行事,沒有眼睜睜看著人去死的道理。”陸策瞧見了洗竹,站定了腳步。

  雲淡建議道:“不如這樣,等她病好了之後,我帶她出去,她若是願意學點記賬的本事,就教她。若是不願意,找個賣胭粉首飾的鋪子安插她。回頭再看看哪位賬房或是管鋪子的掌櫃尚未娶妻,問過了青如的意思,再將她嫁了,這也不算委屈她。”

  “你看著辦吧。不過她好歹服侍過我幾年,她的嫁妝府裡出,到時你去賬房領銀子。”陸策說完,看看洗竹道:“夫人出府去了?”

  “回爺,夫人說要在外頭住兩日,暫時不會來了,讓爺替她向老爺和太爺回稟一聲。”洗竹照實回道。

  “知道了。”陸策點點頭,他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沈家少爺呢?”

  沈家少爺?洗竹鬱悶道:“我早起去尋夫人時,見他賴在夫人那裡不走,就謊說爺找他,也見他出來了。怎麼,竟沒來找爺?”

  “沒有。”陸策眉梢微挑,淡淡道:“快到晌午擺飯的時候了,你去找找他。”

  洗竹應了一聲,沒走,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陸策淡淡笑道:“你和雲淡都是我的心腹,有什麼話就爽快點說出來。”

  洗竹應道:“昨兒個我陪夫人去買宅子,不是瞧著那家的管家有些蹊蹺麼?今兒打聽出來了,原來是趙府的管家。”

  “趙府?”陸策一時沒想起。

  雲淡在旁插話道:“就是夫人在雲州時曾說起過的那個元昌城裡的趙府吧?”

  “對,就是元昌城那家。在京都待了近一年,才花銀子買通門路找了個官做。聽說是今日趕著要上任,這才將京裡的宅子托賣。”洗竹不太清楚溫柔與趙府的具體牽連,但是替劉嫂和小環辦戶籍的事是他經手的,對這個趙府自然也不陌生。

  “趙府……”陸策心下沉吟,想起趙安,問雲淡道:“你把趙安帶回來了麼?他的妻子找見沒有?”

  “回爺,溫家得知夫人下獄急著進京,走得倉促,雲州那邊的鋪子和酒樓,我雖安排了掌櫃的去經管,但宅子還存著不少細軟物件,到底也要有個人看著,我就將趙安留下了。至於他妻子小燕……”雲淡搖搖頭道:“當時爺和夫人都下了天牢,我只忙著各處打點安排,一時就沒顧上去找。”

  陸策點點頭道:“你也不用找那人販子去了,直接去趙家問那人販子的住處,再打聽小燕的下落!對了,趙家老頭叫什麼名兒?”

  “趙遠山。”洗竹答道。

  想起溫柔在趙府受的欺凌,還有小環和劉嫂遭的罪,陸策眉頭微微蹙起。這筆賬可不能這麼輕易就算了!他出聲吩咐道:“雲淡,你將趙安的妻子找回來後,給他夫妻倆一筆銀子,讓他們出去開個小鋪謀生吧。回頭調用元昌城的人手,探聽一下趙遠山手底下做著什麼生意,給我把他的鋪子都擠垮了盤過來,歸到劉嫂和小環的名下,派幾個人大點,暫且別教她們知道,等年底給她們分了紅利再說!”

  “是。”雲淡領命。

  陸策轉眼又道:“洗竹,你去探聽一下趙遠山買官走的是誰的門路,把他的官職給我奪了!留他一條老命苟延殘喘都算是厚道了!”

  洗竹笑道:“爺,這可巧!”

  “怎麼?”陸策不解。

  “趙遠山只是個尋常富商,在京都裡哪有什麼門路?偏偏他年紀一大把了,瞧著又昏聵無能的樣子,各處官員怕他太過貪酷惹出事了,都不待見他,就有錢也捐不來什麼好官職,因此才在京都蹉跎了近一年,直到……”洗竹猶豫片刻方接著道:“欺君的事鬧出來之前,沈家四娘那夫君石磊,不知在何處聽說了這個人,在沈丞相面前誇他經綸滿腹,才華出眾,這才得了個縣令的官職。”

  “沈夢宜!”陸策稍一轉念,就明白石磊這樣做的原因。原本看在陸沈兩家世交,他又是從小看著沈夢宜長大的情分上,沒有太過計較她做的種種事情,可是照這樣兒看,若是不給她一個教訓,今後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事來!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洗竹,你……”

  洗竹明白他的想法,不等他說完,先搶著說道:“爺,我看你的主意暫且擱擱,我會派人盯住沈家四娘,若是往後她還想生事,再按爺的主意辦吧!”

  陸策微詫,沒想到洗竹竟會替沈夢宜說話,只望著他淡淡的笑道:“說說你的想法。”

  “小的哪有什麼想法呀!”洗竹笑道:“不巧的是沈家四姑娘有身孕了,這當娘的再有錯處,也不該連累到她腹中的孩子……”

  “哎?”雲淡詫異道:“當真?”

  “應當沒錯,消息是從專替沈家瞧病的大夫那裡打聽來的。沈丞相這麼急著把女兒接回去住,除了方便管教之外,想必也有這層緣故。”洗竹湊近前低聲道。

  “說的我像謀財害命似的,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日後別生事。”瞧著洗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陸策都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輕踹了他一腳道:“罷了,沈家待我不薄,這事就此作罷。至於那石御史……”

  雲淡笑道:“那些日子爺讓我打點京都上下官吏,眼下都辦妥當了,將來陸家即便不在朝廷裡為官作宰,仗著這層關係也能逍遙一世。不如我去安排一下,那石御史就暫且將他貶出京都,出去吃點苦頭,歷練一番,教他知道凡事自個心裡要有主意,別總受人挑唆,行那損人不利己的事。”

  “這個主意好!”洗竹拊掌笑道:“我們從不仗勢欺人,卻也不是能被人任意欺凌的。”

  陸策點點頭道:“這些事就交給你們了。”

  雲淡和洗竹應了一聲,各自退出去辦自己的事。

  陸策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想起從出獄到現下,總被這些瑣事纏身,都沒閒暇與溫柔好生說話,偏偏這會得了點閑,她又出府去住了,到教他想起原先在他祖母編的詞集裡看見的那句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當初看的時候,還深以為然,哪知今時今日回頭再想,就深不以為然了。

  人生能有多少光陰可虛度?數下來不過匆匆百十年,更該爭個朝夕相對,就像他祖父現在雖與祖母陰陽兩隔,但終究也有無數共處的回憶可咀嚼念想,不至於懊悔當初沒有珍惜。

  陸策心念一動,就想出府去尋溫柔,哪怕溫家人多,沒有獨處說話的機會,也能多瞧她兩眼。誰想剛邁步往府門處走,半道上就見沈夢安捧著本書,目不轉睛的看著,哼哼唧唧的踱過來了。

  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陸策深知沈夢安雖是個天分聰明又悟性極高的人,但偏偏天生討厭看書,為這從小沒少挨打,強背了一肚子的經史典籍,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沒想到今日竟能瞧見他手握書卷,看得渾然忘我,連綿前有人都沒發覺。

  “好!殺得好!雖千萬人吾往矣!”沈夢安看到入神處,不禁手舞足蹈起來。
  陸策聞言面色微變,再瞧沈夢安手裡那卷書,不是他祖母親手所寫,他祖父一向當成寶貝的書又是何物?他出其不意的再沈夢安肩上一拍,嚇得沈夢安手一松,書就往地上落去,被他飛快的抄回了手裡。

  “陸……陸世兄……”沈夢安驚魂初定道:“你嚇我做什麼?快,把書還我,正看到精彩處!”

  陸策揚揚手裡的書淡淡一笑道:“抱歉,此書乃是我祖母遺物,不能輕易示人。你若是要看書,書房裡多得是,你自個去取。”他說著,將書揣進懷裡,邁步就走。

  沈夢安急了,提著衣袍急急追在陸策身後道:“陸世兄,瞧在我們兩家世交的份上,借給我看看有什麼關係?三天!啊,不,兩天!兩天后我看完了就還給你!”

  “不行。”陸策頭也不回。

  “一天!一天總行了吧?”沈夢安焦急道:“這書太精彩了!我若是看不完,連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你行行好,就借我一天!”

  兩人從小相處直到如今長這麼大,沈夢安對他一直看不順眼,憋著一肚子的不服氣,別說懇求了,連說話都向來不肯示弱半分,總要爭鋒相對咄咄逼人,沒想到今日為了這本書,沈夢安竟追著苦苦哀求。陸策心下覺得好笑的同時,故意不動聲色道:“借你看看可以,但你今後不許再糾纏溫柔。”



第二百三十三章 莽撞提親

  沈夢安聞言一愣,看看陸策再看看書,思忖猶豫了半日,咬牙點頭道:“行!橫豎她已經是你的人了,聖旨我也為抗不了,不認命還能如何?不過……我還有個要求。”

  陸策淡淡笑道:“你說。”

  “我答應不糾纏她,但是我偶爾與她說兩句話,你總不能不許吧?”沈夢安鬱悶極了。

  “好罷!”陸策心裡好笑,自己怎會怕他糾纏溫柔?真纏到令人頭痛的時候,直接將他拎出門丟回沈府即可。不過是難得興起,與沈夢安開個玩笑,沒想到他竟還當真了!這樣也好,倒替溫柔省了些麻煩。

  見陸策允了,沈夢安心裡又覺得有些不安,豎起一根手指道:“我再提個要求!”

  陸策微微挑眉道:“你說說看。”

  沈夢安從懷裡摸出另兩本尚未看的書道:“這兩本書也一併借我,我找借給人謄寫一遍,日後慢慢賞玩。”

  陸策眼望著那兩本書搖頭道:“我說過這是我祖母手書的遺物,借你看看已然是破例,決不能謄寫另錄,更不能流傳到外面!”

  “怎的這麼小氣?”沈夢安不服氣道:“書就是讓人讀的,這麼珍藏密斂的做什麼?又不是金銀珠寶怕人搶。”

  “這是我祖母的遺言!這些書只容陸家後人翻看,你不必再說了。”陸策伸出手道:“拿來。”

  “什麼?”沈夢安明知故問,將書藏到身後。

  “你手裡的書!”陸策緊盯著沈夢安。

  沈夢安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再說正看了一半的那一本書還在陸策手裡,他著急看下文,最後只得無奈的將書遞了過去。

  陸策接過書,將先前搶的那本還了他,淡淡道:“看完一本再來我這換另一本。”

  “哦。”沈夢安無奈。

  “記得!不許謄寫,不許外傳,也不許和沒看過這些書的人談論,更不許弄髒損壞書頁!”陸策難得有耐心說這種婆婆媽媽的叮囑話,只因這幾本書,實在是他祖父的心頭寶,要當做傳家寶來保管的,沈夢安的性子又跳躍浮躁,若是弄壞了,他祖父不知該氣成什麼樣,還是預先囑咐清楚的好。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幾本破書麼?陸家真不開眼!沈夢安腹誹的同時,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幾本破書當真吸引人,教人一看就放不下了,稱之為奇書也不為過。哼,他要是有書裡那蕭峰大俠的武藝,別說一個陸策了,再來十個都照樣打得他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沈夢安向著,不由自主就衝著背對著他離去的陸策揮舞了兩下拳頭,又踢了踢腳。

  陸策仿佛預感到什麼,頓下腳步,不過沒有回頭。

  沈夢安嚇得立刻摟緊了懷裡的書,貓著腰一溜煙往遠處的涼亭上跑去。

  陸策無奈的搖搖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尋到城北的宅子裡,剛進院子,陸策就聽見屋內傳出溫媽媽驚訝無比的聲音——

  “什麼?你要娶小環?”

  溫剛的聲音緊接著傳出來道:“對!這是我一直都想說,只是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就壓著沒提,眼下娘和姐姐都在,小環和劉嫂也在,我想……不管成不成,都能商量個清楚……”

  往常沒看出來,這小子倒是個心裡有主意,也有勇氣說出來的。陸策淡淡一笑,拿手掀起了布簾,見屋裡擠著滿滿的人,溫剛垂著頭站在中間,坐在劉嫂身旁的小環也不知是情願還是不情願,只低著頭,使勁絞著手裡的帕子。

  溫柔正要說話,抬眼瞧見陸策倚在門邊,方想站起來,卻瞧見他對自己做了個悄聲的手勢,不覺一笑,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垂眼道:“我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不錯?”溫媽媽急道:“怎會不錯……啊,劉嫂,你別多心,我不是說小環不好,只是這事也太突然了一些……剛兒事先就沒告訴我想要娶小環……他給你們說過麼?”

  劉嫂怎能不明白溫媽媽想讓溫剛娶個官宦人家的姑娘,平步青雲的想法?多少有些著惱,於是緊握住小環的手道:“剛兒是你兒子,這樣的事,豈會先告訴我們?這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言的,我們還嫌他唐突呢!小環,你說是不是?”

  小環尷尬的低著頭不說話,被劉嫂推急了,才勉強點了點頭。

  屋內眾人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溫剛身上。

  除了溫柔外,只有葉昱發現陸策來了,他微蹙了蹙眉,又看看溫柔,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假裝沒瞧見陸策。

  溫剛摸摸腦袋,歉然道:“我……我只想先問問你們的意思,若是能定,再正式提親,就沒考慮那麼多……”

  真是一個傻小子!溫柔原先還當他與小環私下說好了,這才當眾提出來,誰想小環也是壓根不知情!敢情這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啊?溫柔苦笑著搖搖頭,埋怨溫剛道:“這事你也不先問問小環?萬一她不願意,你豈不是讓她臊得慌?”

  “我……”溫剛覷看著小環,低下了頭,輕聲道:“小環,你……願不願意?”

  小環被他當眾一問更臊,拿帕子握著臉,只一個勁的搖頭。

  偏生溫剛有些不開竅,只當她是不願意,哭喪著一張臉,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看見了吧,我們家小環不願意!”劉嫂也猜不透女兒的心理,但先前被溫媽媽給氣到了,堵著一口氣就回絕。

  溫媽媽松了一口氣,臉上反倒帶了笑道:“小環是富貴命,將來要嫁大官兒的人,自然瞧不上我們家剛兒。”

  溫柔見這一鬧不成事了,瞟了眼陸策,見他倚在門邊倒像是看戲的,不覺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站起來一拍溫剛腦袋道:“傻小子!小環是個姑娘,你這麼問她,就是願意,她好意思說了?”

  “啊?”溫剛驚喜抬眼,“這麼說她願意?”

  “說你傻你還真是十足的傻!”溫柔在他頭上又拍了一記,向劉嫂和小環微微欠身道:“劉嫂,小環,你們跟我出來一趟可好?我有兩句話想說。”

  劉嫂自然不會回絕溫柔的話,當即點頭站起,要往外走時,眾人這才瞧見陸策。

  溫媽媽先搶上前道:“姑爺來了!怎的也不吱聲?教我們怠慢了你!”

  “我瞧你們有正事商議,就沒出聲打攪。”陸策淡淡一笑,走進屋坐下。

  溫媽媽又亂著泡茶,殷勤問話,劉嫂和小環也站定腳步不走了。溫柔將手往她倆手上一搭,將兩人都帶出屋子,走到院中,這才回過身來,向劉嫂歉然道:“劉嫂,你別介意,我娘就是這個毛病不好,也是從前窮怕了的緣故。”

  劉嫂嘆了口氣,點頭不語。

  溫柔瞧瞧小環,低聲道:“這裡就我們三人,沒有什麼話是害臊不方便說的,小環你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打算,照實告訴姐姐。”

  小環一張俏臉羞得通紅,抬眼偷偷的瞟瞟劉嫂,又看看溫柔,還是咬著脣不語。

  “別忸怩了,這是問你主意呢!”劉嫂一拍小環的手道:“你又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姑娘,就算不好意思說,點頭搖頭總會吧?別誤了自己的終身,到時可不要埋怨娘!”

  小環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真不願意?”溫柔有些意外,雖說早先擔心過小環會不會喜歡上裴景軒,為這溫剛還吃過醋,但離了陸府去雲州後,沒發現小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後來再見裴景軒,她反應也很正常,倒是反觀她與溫剛,兩人從平日裡的小打鬧,小爭吵裡帶出點青梅竹馬的意思來,照理說,她心裡也該有溫剛才是。

  劉嫂一拍掌道:“得!既然你不願意,這事就容易了,等我進去回絕這門親事。”她說著抽身就走。

  小環一見急了,忙拽住劉嫂的衣裳不讓她走。

  “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不願意,還不許我去回絕?”劉嫂納悶的望著小環。

  小環心裡又羞又急,被劉嫂這麼一問,更是心火如焚,最後咬牙一跺腳道:“這事還用我說嗎?我在趙府的事兒,你和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這不是我嫁不嫁的事,是人家願不願意娶的事!”話畢,她心裡深感絕望,捂住臉就輕聲哭起來。

  劉嫂心疼女兒,見她哭了,有點手足無措道:“那……這事瞞著不成嗎?”

  “不成!溫家待我們不薄,哪能坑了溫剛?”小環泣道:“罷了!橫豎我一輩子不嫁人,就替姐姐看著鋪子……”

  “別說傻話了!我去給溫剛說!”這是擱在溫柔心裡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解決,今日情勢逼到這份上,不管結果如何,這層窗戶紙都該捅破了!她一提裙子,就要往屋內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50 AM

第二百三十四章  艱難抉擇

    “姐姐,你別......”小環急著要攔溫柔。

    “眼下不是害臊的時候!寡婦都能再嫁,那事又不是你的錯,怎麼就不能嫁了?”溫柔將小環拉開交給劉嫂道:“你要是不叫我說,萬一他不介意呢?你豈不是白錯過了這美滿姻緣?再者說,即便他介意,也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壞你名聲,你呢,不嫁這重貞潔不重人的男人,還是額首慶幸呢!”

    “這......”小環覺得溫柔的話似乎有那麼點道理,但想到要把那樣丟人,令她痛苦許久的事情告訴溫剛,又忐忑羞愧之極。

    還是劉嫂爽快,當即替小環拿了主意,向溫柔道:“你就說去,只是別當著人。”

    “這個我自然知道。”溫柔笑著輕撫撫小環的發道:“別擔心,等我一會兒,就出來。”

    她說著,徑自進屋找溫剛,卻聽見溫媽媽正在對陸策道:“剛兒這孩子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只是這一向沒閒工夫,就沒顧上替他說親,不知道姑爺能不能替他尋門好親事......”

    “娘!”溫柔打斷她道:“你家姑爺又不是媒漢,你讓他尋什麼親事?再說小環和剛兒的事還未定呢!著什麼急?”

    “小環......”溫媽媽不滿道:“她不是不願意麼?”

    溫柔輕搖了搖頭,沒理她,只喚過溫剛,到裡屋去私談。

    聽完小環在趙府的遭遇,溫剛猶如被雷劈過的一般,整個人都蔫了。

    “怎麼?你不願意了?”雖然明知這種事情,即便是現代男子,大半也無法接受,不能責怨溫剛,但不知怎的,溫柔仍然十分失望。

    “姐,這事......這事你怎麼不早說......”溫剛沮喪得仿佛要哭出來。

    “早說?”溫柔鬱悶道:“若不是你倆兩情相悅,論及婚嫁,我怎能將這事告訴你?萬一流傳出去,旁人看不透,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語?讓小環怎麼活?”

    溫剛聞言不語,只有氣沒力的垂著頭。片刻靜默中,隔簾的屋外傳來溫媽媽探問朝廷官吏家裡有沒有未出閣姑娘的說話聲,還有陸策語氣淡淡的敷衍聲。

    溫柔嘆了一口氣道:“不勉強你非娶小環不可,若是你心裡的疙瘩實在解不開,成親後也只能爭吵度日,倒毀了你們兩人的終身幸福。不過願不願意娶,你到底撂句話出來,我好出去告訴小環和劉嫂。”

    “我......”溫剛痛苦極了,“姐姐,你寬限我幾日,容我好好想想成麼?”

    “這事不必鑽牛角尖,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想多了你更難抉擇,反倒痛苦。”溫柔垂眼道:“剛兒,你是個男子漢,做事該要有擔當。話呢,我也不多說,橫豎將來的日子是你自己在過,不論你如何抉擇,只要覺得問心無愧,不會後悔就行了。”

    “我......”溫剛還在猶豫不決,恰恰聽見陸策的聲音傳入簾內,頓時想起當時他是如何對待溫柔“失身”之事,還有自己娘親的偏執給溫柔惹了多大的麻煩,替她製造了多少痛苦,再換位去想小環,她尚沒姐姐這樣堅強,自己若是為這個她自己也不願承受的事嫌棄她,拒絕娶她,她還不知要痛苦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替小環一痛,這才恍然發現自己方才一直糾結在小環失貞的事情上,竟忘了去想自己有多在意她!原本他可是下定決心,不論有誰反對,只要小環願意嫁他,他就一定要娶她,哪怕私奔都在所不惜!他要與她生許多許多孩子,一輩子對她好......他甚至想過,若是當真娶不到小環,未來的生活似乎也沒了期許盼望,或者都乏味疲憊......

    “怎麼樣?想好了沒有?”溫柔看他一臉掙扎的神情,有些不忍心去催他,但這事總要有個決斷,拖可不是法子。

    溫剛這會正想要將來娶了親,洞房花燭夜時,一挑新娘的蓋頭,結果露出一張陌生的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再被溫柔出聲一催,不覺脫口道:“不要——”

    “不要?”溫柔深深吸了口氣,猶豫了片刻,毅然轉身往外走道:“好吧,我去告訴小環。”

    “姐,不要!”溫剛醒過來,衝上去就拽住溫柔。

    “你不是作出決斷了麼?”溫柔心情十分沉重,不知該怎麼去面對小環那必定要悲痛欲絕的臉,可偏偏這事小環和溫剛都沒有錯,錯的只是那趙府老爺和世人心裡根深蒂固的貞操觀念。不是她想轉變,就能辦得到的。

    “我是說不要!不要娶別人!”溫剛情緒激動,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溫柔納悶道:“這會是問你和小環的事,誰讓你娶別人了?就算要娶,也是你自個不想娶小環才......”說到這裡,她收聲搖頭。這生活,有時候真像三流的言情劇,總要將一對有情人折騰得形銷骨立,幽怨欲斃,再揭示結局究竟是喜是悲。

    “姐,我要娶小環!”溫剛話一出口,反倒堅定了決心,緊握住溫柔的手,再次重複道:“我一定要娶小環!今生今世,除了她我誰也不娶!”

    他這兩句話說的聲音有些大,早就驚動了外屋的溫媽媽,此刻溫媽媽掀了簾站在門邊,恨鐵不成鋼的望著溫剛,忍不住埋怨他道:“你......你怎麼就這樣死心眼?小環是個好孩子,但是......”

    溫媽媽對溫柔到底還是有兩分顧忌,況且她與小環也相處了這幾年,要說完全沒有感情是假的,此刻見溫柔責備的目光望過來,立刻識相的收出了話,沉默片刻,又不甘心的咕噥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剛兒的將來著想?倒像是要害他......罷了罷了,長姐如母,剛兒的親事你作主,我這個當娘的就撂開手,由著你們去鬧騰吧!”

    溫媽媽的話雖帶不甘,到底退了一步,溫柔嫣然一笑,望著溫剛道:“你當真決定了?這事可不能後悔的。”

    溫剛點點頭道:“定了,不後悔!”

    “娘,向你道喜了,這過不了多久,你就能抱孫子了。”溫柔松了一口氣,心情頓時輕快起來。

    聽見“孫子”兩字,溫媽媽一直緊繃的臉上總算露出了幾分笑意,將心思挪到替孫子預備多少衣裳鞋襪上頭去了。

    “這是喜事。”陸策微微笑道:“我看自家人,也不需要太講究,這伐柯之人我就做了,兩家換了聘禮嫁妝,撿個好日子辦喜事吧。”

    聽見陸策肯做伐柯人,溫媽媽立刻轉怒為喜,連聲應道:“好!好!不過柔兒年長,必定要先替她辦了喜事!”

    “娘,你說什麼呢!”溫柔一聽話題竟轉到自個身上來了,連忙甩袖往外走,不過行了幾步,回頭瞧見站在那裡傻笑的溫剛,立刻又轉了回來,湊到他耳旁悄聲道:“小環的事,可別教娘知道。”

    “我又不傻,告訴她幹嘛呀!”溫剛一個勁的點頭,沒留神竟將話帶出了口。

    “你們姐弟倆在嘀咕什麼?”溫媽媽狐疑道。

    還說不傻!往常看著他還算機靈,沒想到一涉及情事,他就憨了!溫柔連忙替他圓話道:“沒什麼,只是白囑咐他一句閒話。”

    “是嗎?”溫媽媽不信,但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只得作罷,眼睜睜望著溫柔掀簾往院子裡走,不覺長嘆了一口氣。這門親事,雖不中她的意,到底也算是門當戶對,想到含辛茹苦撫養大的兒子也要娶親了,她心裡不知怎的竟悲喜交加起來,走過去拉起溫剛的手,語重心長道:“剛兒,這親事就隨了你的心,但你也得替娘爭口氣哪!究竟什麼時候才去科考,替娘爭個鳳冠霞帔回來?”

    “這......”溫剛對科考一向都不熱衷,此刻滿心裡又是即將成親娶小環的喜悅,哪有心思去理會這事?不覺為難的望瞭望陸策。

    陸策淡淡笑道:“這事不急,回頭我自然會替他周全。”

    聽見陸策發話,溫媽媽就仿佛吃了定心丸,只顧著傻樂去了,再沒一句閒話。葉昱站在一旁,瞧見這般情形,黯然神傷,又怕自己失意的情緒落在溫柔眼裡,教她作難,於是悄悄的退回了裡屋,獨自惆悵去了。

    此時小環在院中聽溫柔說溫剛不介意她失身的事情,執意要娶她,一時間說不出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竟癡站了過去,直到劉嫂輕撫著她的發,感慨女兒成人,要出嫁了,她才“哇”一聲,摟住劉嫂大哭起來,倒惹得屋裡溫剛大吃一驚,搶出來急道:“小環,你哭什麼,是不願嫁我麼......”

    小環聽了這憨話,心裡好氣又好笑,一邊抹淚,一邊低聲啐他道:“傻子......”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唯獨溫剛還不解風情的站在那裡,傻笑著摸頭,搞不清楚狀況。



第二百三十五章  市井傳言

    儘管累了一整天,傍晚溫柔還是打點精神,親自下廚蒸了香米飯,又做了幾道菜。灌湯蝦球、稻香肉、翡翠螺、乾鍋羊雜、脆鵝腸,還炒了幾大盤時鮮的蔬菜,外帶一碗湯色澄淨,清香撲鼻的清筍湯。

    晚飯時,溫剛猶如惡鬼臨世,吃相那叫一個凶猛,風卷雲殘般就連吞了三大碗米飯。溫媽媽瞧見他猶未飽足的想去盛第四碗飯,唬得慌忙捂住了他的碗,驚慌道:“再吃要撐壞了!”

    溫剛依依不捨的望了一眼桌上的碗碟,感嘆道:“還是姐姐做的菜好吃。”

    “別拍馬屁啊!”溫柔頓住筷子笑道:“雲州城那酒樓裡的掌廚都是我親自調教的,就算做出來味道稍有不同,也遜色不到哪裡去。”

    “別提了,你失蹤那幾天,大夥都急瘋了,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溫剛說著,腆著臉湊到溫柔跟前道:“姐,明兒再下廚做幾道拿手菜行不行?”

    “美得你!”溫柔伸指在溫剛額頭上狠狠戳了一下,惹得小環低頭偷笑。

    溫媽媽推他道:“吃完就溫書去,都快成家立業的人了,還這樣不老成!你要是能有姑爺的半分能幹,你娘後半輩子就不發愁了!”

    溫柔好笑的瞟了溫媽媽一眼,沒說什麼,繼續低頭吃飯。

    陸策擱下飯碗,淡淡道:“我吃飽了,先回府去。”

    “天都黑了,不如在這將就一晚?”溫柔連忙留他。這兩天,他們倆人,沒多少閒工夫說話,雖說是天天見面,但不知怎的,仍然竟覺得思念。

    桌底下,陸策伸手捉住了溫柔的手,緊緊的握了片刻,才鬆開,淡淡笑道:“我回去還有些事要辦,再說這裡你們還沒騰出空來收拾,夜裡怕是要擠著睡,我就不在這裡添亂了。”

    不是他不想多留一會,只是此刻才發現,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看得見,觸不著,還不能說些貼己話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

    陸策告辭回家,剛進房換了件便衣,洗竹後腳就跟了進來,說的是青如的事。

    “她起先不願出府,說要留下服侍爺,後來不知怎的竟想通了,答允出去學點記賬的本事。至於配人的事,她說須得自己拿主意,遇上可心的人才嫁,若是遇不見,寧願孤身終老......”

    陸策點點頭道:“照她說的辦。”

    “那,青如在府裡快待滿五年了,回頭她舅家上門要人怎麼打發?”這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陸策既然插手管了,洗竹覺得還是問問他的主意好。

    “銀子。”陸策言簡意賅,走到書案邊慢慢磨起墨來。洗竹答應一聲,猶豫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後只接過陸策手裡的墨錠,替他磨墨。

    “還有什麼事?”陸策淡淡笑道:“你近來怎麼也學了這種吞吞吐吐的毛病。”

    “這不是怕壞了爺的心情嗎......”洗竹跟著笑道。

    “唔?壞消息?”陸策抬眼看他。

    洗竹蹙眉道:“也不能這麼說......”

    “究竟什麼事,你照實說吧。”陸策提起筆,對著面前那張熟宣端詳了一陣。

    “夜飯時老爺發了脾氣,把廚子臭罵了一頓,沈少爺也跟著起哄,還有老太爺,他不肯吃飯,鬧著要找夫人,說一定是爺給偷藏起來了......”洗竹滿臉委屈道:“我解釋給老太爺聽,他說我是你的心腹,說的話壓根不能信!爺,你今兒個沒替夫人回稟出府的事?”

    陸策方要下落的筆頓時停在了半空中,他沉默片刻道:“忘了。”

    “啊,忘了?”洗竹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不是他誇口,跟了陸策這麼多年,無論再累再忙,也從沒見他忘過什麼事,怎麼現如今就這一點小事,他反倒忘了?

    “嗯,忘了。”陸策理所當然的應著,臉上神情分毫未變,似乎事情本該如此處置,倒教洗竹疑惑起來,暗自猜測他心裡是不是另有算盤。

    “這事我明兒自去回稟,要是再沒什麼事,你先去休息吧。”

    “是。”洗竹答應了聲,猶自納悶的摸了摸鼻子,出門的時候順手替陸策帶上了門。

    眼見洗竹退了出去,陸策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竟然忘了......”

    話畢,他調勻了呼吸,撇開心內雜緒,落筆在紙上勾勒起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副白描的小照就躍然紙上。只見面上人兒低垂著眉眼,脣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赫然便是溫柔的模樣。她沒有濃艷的明妍,沒有婉轉的嬌媚,只有一種茶韻余香般的美,雖不絕,但令人回味。

    時光匆匆,一晃三月有餘。

    京都盛傳天子龍體幸得神醫救治,沉痾漸愈,但這天下究竟誰坐龍庭,並不是生活在安穩世道裡的百姓們所關心的事情,對他們來說,那天子不過是高居尊位,無法被世俗人等窺見容顏和冒犯的入凡真龍。龍生龍,龍傳龍,橫豎天子歸了天,自然有龍子接位,只要能有一碗安穩飯吃,再無別求。不過狗血八卦自古以來人人愛,近來京都百姓們津津樂道的,無非是天子病愈後龍顏大悅,大赦天下的無量德行,此外還有兩樁天子御口親賜的羨人婚事。

    天子御口賜婚,對京都百姓們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只是這回被賜婚的兩對男女身份迥然,這才惹得人人傳揚,眾口皆道。

    這兩對男女,自然是陸策和溫柔,沈夢安與安寧公主了。不過在街頭傳聞裡,溫柔和沈夢安是算不得主角的,主角是前段時日因癡情而鬧得京都沸沸揚揚的陸策,還有被天子寵到無法無天,舉止出格跋扈的公主安寧。

    “這事裡可透著稀奇!我都被攪迷糊了,這陸將軍的孫兒,衷情的不是沈丞相的女兒麼?甚至連公主都不願娶,為此還得罪了聖上,怎麼到頭來,他卻娶了一位平民女子?”

    “這些官宦大族的事兒,誰知道?說是嫁娶需得門當戶對,可這將軍對庶民,算是哪門子的對?”

    “哎,我聽說,這位平民女子,是個絕色!當初連聖上都相中了她,想納入宮內作嬪妃!”

    “胡扯!聖上相中的人,能拱手讓給臣子?再說了,這陸將軍的孫兒,早被革了職,除了出身高貴些,還不是同我們一樣,都是庶民!”

    “要我說,這事有趣的緊。你們想啊,聖上原是想將陸將軍的孫兒和安寧公主撮合成一對的,可是陸將軍的孫兒為了沈丞相的女兒寧死不娶公主,到頭來,反將安寧公主和沈丞相的少爺撮合成了一對,這真是造化弄人哪!”

    “什麼將軍丞相,少爺公主的,我都被你繞暈了!撿緊要的說,別光耍嘴皮子。”

    “緊要的?”說話之人猥瑣的笑了兩聲,“聽說沈丞相的少爺是出名的風流,勾欄妓館裡的常客。”

    “那他娶了公主豈不是要糟糕?連侍妾都不能納了。”

    “何況這公主還是個有名的潑辣......”附和之人醒起安寧身份,及時收住了口。

    其餘人等七嘴八舌的嘆道:“慘了!他這回是慘了!”

    這些販夫走卒們的議論傳入坐在茶樓僻靜角落,男裝打扮的溫柔耳裡,惹得她忍不住低頭悶笑,又抬眼促狹的看了看坐在她對面的陸策,笑道:“庶民陸策,你將公主拱手他人,有沒有後悔?”

    “怎會?”陸策淡淡笑道:“我巴不得安寧公主與夢安早日完婚。”

    溫柔原是想調侃陸策,沒想到反被調侃了,臉上頓時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低頭詳裝喝茶,片刻後方抱怨道:“聖上怎的想著一出是一出?竟下那種旨意!”她真的挺無語的,正是賜婚的旨意下來前,她絕沒想到,這皇帝老兒竟會讓他們兩對新人同日完婚!

    “許是覺得這樣操辦熱鬧些吧。”陸策轉念想到安寧公主備嫁足需半年光景,眼下方才過了三月,頓時抿緊了脣,面露不悅。

    溫柔自然明白他心內所想,低頭笑著,拿手沾了茶水在桌上亂塗。

    陸策沒留神,抬眼望望外面天色,已是正午時分,站起身來:“今兒早起答允了爺爺,要回去吃飯,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

    “好。”溫柔笑吟吟的寫完最後一筆,站了起來。

    “夥計,收錢。”陸策揚聲,將錢擱在桌上,將要走時,瞥見溫柔拿茶水塗在桌上的字跡,腳步微頓後,反手握住了溫柔的手。

    “放開......”溫柔微窘,她還沒忘了自己身著男裝,要是兩個大男人拖著手在大街上走,成什麼樣子?

    “不放。”陸策微微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壓根不在意茶樓裡旁人的異樣目光。

    溫柔掙脫不得,索性認命,一臉坦然的由他帶著,往外面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1:55 A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武俠書迷

    茶樓的夥計抽身過來收錢,隔得老遠就瞧見桌上擱了一錠碎銀子,頓時兩眼放光,待到樂顛顛的撿到手裡掂了掂,發現足有三四錢重,立刻高聲衝著將要走出門去的陸策和溫柔喊道:“謝爺賞錢——”

    喊畢,他忙著收拾桌子,又瞧見桌上那幾個茶漬未乾的字。總算他當夥計前還念過兩年書,不至於睜眼瞎,此刻皺著眉辯了半日,才抓抓頭,喃喃自語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什麼意思?”

    陸策帶著溫柔,也不坐車,一路悠悠的閑晃回去。說是閑晃吧,到了陸府門外時,兩人手裡也提滿了大包小包,有些是溫柔瞧著有趣的小玩意,有些是新鮮的吃食,買回來哄家裡兩個長輩開心的。

    洗竹早就侯在了府門外,一見他倆,立刻迎上來忙著接東西,口裡抱怨道:“好我的爺!怎麼逛到這時候才回來?買這麼多東西,也不讓我跟著......”

    溫柔打斷他,笑道:“我們兩個出去逛,帶著你做什麼?”還有兩個字她沒出口,“燈泡”!

    “沒錯!”陸策點頭贊同。

    洗竹被擠兌了,苦著臉道:“好嘛,不跟就不跟!”

    陸策邊往門內走,邊問道:“今兒家裡沒什麼事吧?”

    “有!”洗竹忙稟道:“那個沈少爺又來了,追著我問爺的行蹤。”

    “沈夢安?”溫柔納悶道:“他怎麼又來了?兩個月前沈丞相親自將他領回去的,不是聽說又被禁足了麼?”

    “沒猜錯的話,沈丞相是想讓他在成親前逍遙一陣,成親後,就要他收心做個好駙馬了。”陸策一笑。

    “哎!”溫柔黑線道:“真不知道你們男人想的都是些什麼......我找爺爺去了......”她說著,搶過洗竹手裡拎的吃食,就往陸沉舟的聽濤軒去了。

    陸策苦笑著搖搖頭道:“怎麼連我也扯上了......”

    洗竹在旁想笑,又不敢,只得低著頭憨笑,半晌方道:“爺,你是不是答允沈少爺,要借他什麼書?他總纏著我問爺的書都擱在哪,我怎敢讓他去爺的書房裡亂翻?只問他是什麼書,若不是什麼要緊的,就取了給他,誰想他支吾著就是不願說。”

    “他不是不願說。”陸策淡淡笑道:“他是不知道。”

    沈夢安前段日子在陸府裡賴了一個月,看完了那三本武俠書,從此就入了魔,成天想的都是那些快意恩仇、江湖鴛侶和絕世武功之類的玩意,最崇拜的人是黃藥師,最喜歡的門派是逍遙派,最討厭的是郭靖,因為他覺得這個貌似老實忠厚的傻小子,其實很陰險。

    他還時常後悔當年他老爹逼他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棍棒拳腳的時候他沒努力,要不,到今時今日,沒準他也是一代多才多藝的絕世高手,早就打得陸策滿頭包,逼著他把所有的書都交出來了。

    溫柔當時知道這事後,先是懊惱這傢伙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從她房裡拿了書房,後來想想,倒是笑了,說沒想到這武俠小說還有勵志的效用,要是將來生的孩子不肯好好念書和學武,就講黃藥師的故事給他聽。不過,話一說完,她瞧見陸策在旁笑的暢快,當即就後悔了,直跺腳抱怨自己的口無遮攔。

    陸策走了一陣,忽然問道:“安寧公主近日在做什麼?”

    洗竹一愣,想了想道:“爺打聽公主做什麼?小的沒留意,只聽說公主近來又玩新花樣了,求著聖上調了四名暗衛給她,說要跟著學絕世無雙的輕功,可是沒學多久,就嫌那些暗衛們無能,統統打了回去,她還時常偷溜出宮去找沈少爺玩,兩人鬧得沈府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爺,我就知道這些,回頭再派人去探聽。”

    “不用,這些就夠了。”陸策的臉色有些冷然下來。

    沈夢安看過的那三冊書分別是《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和《鹿鼎記》,安寧公主要學輕功,估計是羨慕韋小寶學的神行百變。就知道沈夢安這傢伙嘴不嚴,說是討厭公主,事實上這兩人恰是一對愛玩活寶,再相配也沒有了,湊到一起,沒翻了天都算不錯的。

    陸策心裡正想著,遠遠就見沈夢安不知哪得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回來了,飛奔著來尋,跑到近前,一把拉住他道:“書!陸兄,醒醒好,再借兩本,十天之內就奉還。”

    “你還敢找我借書?”陸策彈開他的手道:“你當初答允我什麼?不把這書的事說出去......”

    沈夢安急道:“我沒說呀,我真的沒說!”

    “那安寧公主怎麼知道了?”公主的嘴比沈夢安的更不嚴,她若是也入了迷,沒有顧忌的在宮裡混說,難免會傳入謝正瑞的耳朵裡。偏偏謝正瑞近日養病已閑悶了,回頭若是讓陸家將這些書呈進宮去御覽,可真是麻煩了。

    “我......”沈夢安啞然,半晌方垂頭道:“我是被迫的......那日我在歇午,不知怎的,公主竟溜進我房裡,聽見了我說的夢話......當即把我從床上揪起來,嚴刑逼問......我發誓,除了她之外,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陸策想起祖母臨終前囑咐過,不要將這些書外傳,她不想擔那名不副其實的才女名聲,嫌臊得慌。他當時不明白,那夜無意中聽見祖父與溫柔的對話,再回想起書扉上的字句,才知道這些書原不是祖母自創,只是記錄......

    見陸策沉吟不語,沈夢安急道:“陸兄,這回我再不往外說,連公主都不告訴,你就借兩本書給我看看吧。”

    陸策被沈夢安求得有些心軟,但想到沈夢安鬥不過公主,壓根受不住秘密,別到時連書都被公主搶走,那才糟糕。再說書裡有太多無法解釋和犯忌諱的東西,若是公主真說出去了,倒替陸家惹了麻煩,只得狠狠心搖頭道:“不行。”

    沈夢安一張笑臉頓時掛了下來,沮喪到:“真小氣。”

    “嗯。”陸策應一聲,不解釋,隨後拍拍沈夢安的肩道:“書你雖然看不成,但是你可以自個寫。”

    “自個寫?”沈夢安驚訝。

    “橫豎你當了駙馬是不能領兵打戰,涉位丞相的,只能掛著清閒的職,白領俸祿。”陸策眼裡露著笑意道:“公主要你陪著她玩,是不會放你出去逛的,那漫漫長日如何打發?倒不如撰幾部書,自娛一番,也是樂事。”

    “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沈夢安暗自琢磨著,緩緩點了點頭。

    “你要是寫書,那你爹只當你勤奮用功,多少會約束著公主少來打攪你,你豈不是又得了清靜?”陸策繼續鼓動他,“再說書要是寫出來了,你悄悄拿給公主看,她瞧著有趣,想你再寫,就不會欺負你了。”

    “對哎!”沈夢安想起安寧公主聽他說書時那眼睛晶亮的乖巧模樣,似乎也不覺得她十分討厭了,又想到將來若是寫成了書,公主看得高興,指不定還要崇拜他呢!再不能像如今這樣,不將他當回事的呼來喝去。若是公主乖巧的托著茶盤,倩笑盈兮的服侍他,懇求他喝口茶歇歇再寫,他是板著臉讓她別打攪他呢?還是順水推舟的喝上一口?唔,應該讓她給自己錘錘腿......

    沈夢安想著想著,臉上就露出了十分甜蜜夢幻的笑容。

    洗竹在旁看著好笑,出聲提醒他道:“沈少爺?該去吃飯了,太爺和老爺想必要等急了。”

    “啊?”沈夢安從美妙的幻想中被驚醒,擺手道:“不吃了,我回家。”

    “還是留下吃了飯再走。”陸策留道。

    “不!我回家,你們吃飯去,別理我。”沈夢安說著,就急匆匆往府門外頭跑。

    陸策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洗竹在旁聽了許久,多多少少也悟出了點名堂,笑道:“爺,這沈少爺也太好騙了點吧?”

    陸策聞言眉梢微挑著:“我騙他了嗎?”

    洗竹一怔,連忙搖頭道:“沒......沒有......爺怎麼會騙他?沈少爺......他是自個有急事回去的......”

    “唔。”陸策打發走了沈夢安,心情頗好的點了點頭,“我爹一會要是問起他,記得照實說,可不能欺瞞他老人家。”

    “爺說的是!”洗竹苦笑道:“我記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趙家諸事

    晌午飯時,陸沉舟扒了扒面前的菜肴,很沒食慾的擱下筷子道:“這廚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做的這叫什麼?沒滋沒味的,讓人怎麼吃?”

    溫柔一怔,又夾了筷菜細細品味,覺得味道尚好,能做出這等菜肴的,在這裡也算是名廚了,不至於像陸沉舟說得那麼不堪。

    “爹,您好歹吃兩口。”陸鳳林勸道:“府裡這三個月裡,都換了四個廚子了,就這個馮師傅,還是您自個挑來的,原先好歹也是個御廚。”

    “御廚有什麼用?御廚最沒新意了,光會做這幾道菜,吃了一個月下來,早膩味了!”陸沉舟氣呼呼的吹著鬍子。

    “爺爺,人家這也是沒法子。”陸策跟著勸道:“宮裡的廚子多,慣例每人每日只做兩道拿手菜,日子久了,也就只會做這兩道菜了。要不,回頭我也找上一百個廚子來,讓它們每日輪著給爺爺做菜?”

    陸沉舟尚未開口,陸鳳林已對著陸策瞪眼斥道:“胡說什麼?家裡就算有幾個錢,也不能這麼鋪張奢侈!再者說,即便養得起這些廚子,也沒這種道理,這可是犯禁違例的事情!王公大臣家裡,養上十個廚子,都要惹人側目。你養一百個?回頭就有人蔘你敢與聖上比肩,這是心存犯上造反之心!”

    陸策淡淡道:“這道理我知道,不過只要爺爺能吃得下飯,就養一百個又如何?我只說請的廚子不中意,我每日換一個,誰管得著?”

    “胡鬧!”陸鳳林一拍桌子,杯碗都被震得跳起,他還待接著訓斥陸策,陸沉舟已經不樂意的瞪眼道:“說話就說話,拍什麼桌子?你這是存心不想讓老夫安心吃飯?”

    陸鳳林頓時蔫了,“爹,我這不是怕策兒給家裡惹事嘛......”

    陸沉舟不講理道:“別看他是你兒子,但他比你懂事!”

    “我......”陸鳳林哭笑不得,這到底誰是誰老子?

    溫柔見他們爭執起來,連忙從中調解道:“要不,還是我來做飯呢吧。”

    “你眼下住在外頭,每日趕過來做飯太不方便。”陸沉舟搖搖頭,他雖想讓溫柔朝夕與自己作伴,但她畢竟還未正式嫁過來,況且聖上下了旨意後,多少雙眼睛盯著陸家的一舉一動?人言到底是可畏的,別讓旁人在傳出什麼閒話來壞了溫柔的名聲。

    “那我偶爾做些吃食孝敬爺爺總可以吧?”溫柔抿著嘴笑道:“爺爺想吃什麼?明兒一早我親自市上挑撿食材。”

    “老夫想吃......”陸沉舟話還未說完,陸鳳林就連忙打斷道:“魚!”

    陸沉舟瞪眼,陸鳳林假裝沒有瞧見,只向溫柔道:“許久沒吃魚膾了,這個你可會做?若是會,就做些來嘗嘗吧!”

    “好。”溫柔點頭。

    “究竟是你想吃還是老夫想吃?”陸沉舟賭氣道:“老夫不吃魚膾!”

    陸鳳林是個孝子,凡是都能容讓自個的爹爹,唯獨在飲食方面加倍留意,絕不退讓一步,只陪笑道:“爹,何大夫都囑您少吃肉,多吃魚和蔬菜水果,您就聽一句吧!兒子知道您嫌吃魚麻煩,要吐刺兒,可這魚膾用不著吐刺,又是柔兒親手料理,您就勉為其難,吃一回?”

    “嗯。”陸策點頭道:“她的刀工是極好的,能切出薄透如水晶般的魚膾,爺爺是該嘗嘗。”

    “當真?”陸沉舟有兩份心動,望向溫柔。

    溫柔笑道:“他胡說呢!並不是所有的魚都切得越薄越好,有些魚要切得厚些,嚼起來才有滋味。”

    “那老夫可要嘗嘗。”陸沉舟心情突然好起來,捉起筷子,扒了兩口飯。

    見總算哄得老人家開懷,三人都各自松了一口氣。陸鳳林笑道:“柔兒也不必自己出去挑撿食材了,這市上賣的,未必是最新鮮的,回頭我打發人去弄些貢呈御食的新鮮魚來,你明兒過來料理就是了。”

    溫柔點頭應了,陸策悄悄向她道:“我爹就這毛病,我說什麼他都覺著不對,他自己去弄那些貢上的魚,又不怕犯忌諱了。”

    一句話,說得溫柔想笑,卻又怕陸鳳林問她笑什麼,只得忍著悶頭扒飯。

    午後,陸沉舟和陸鳳林慣例要去歇午,溫柔這兩日在學下棋,便讓人抬了張小桌和兩把椅子,放在梧桐軒的樹底下,與陸策對弈。

    近來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這樹蔭底下雖涼快,溫柔漸漸還是有點倦怠起來。陸策下完一子,伸手去拿茶,喝完抬起頭來,發現她手裡捏著棋子,頭不停的往下點著,顯然是在強忍睡意,不禁輕聲道:“要是困了,就去屋裡歇一會。”

    “嗯?”溫柔聽見他說話,倦倦的睜開眼,迷茫著:“該我下了?”

    “我是說讓你去屋裡歇一會。”陸策搖著頭笑。

    “我不困......”溫柔仍在強撐,舉著手裡的棋想下,卻又茫然的睜著眼看棋盤,顯然在回憶陸策方才下的是哪一步棋。

    陸策方想再勸她去睡,就見雲淡出現在門外,輕聲稟道:“爺,我回來了。”

    溫柔接過茶輕啜了一口,帶著點淡淡甜味的涼爽在舌尖蔓延了開來,總算覺得神志有些清醒了。她原本想避開,讓雲淡與陸策自在說話,可是剛將茶盞擱下,就聽見雲淡道:“辦妥了,趙家十三家鋪子,都被擠垮盤了過來。趙遠山的官職早被奪了,他回元昌後發現自己兒子與妾室有染,又氣了個半死,眼下正臥病在床。”

    “元昌的趙家?”溫柔訝然。這件事,陸策沒有與她說過。

    雲淡脣邊噙著淡淡的笑道:“正是。”

    “他既回家,那妾室又怎會如此大喜,教他發現姦情?”陸策淡淡道:“這事是你做的吧?”

    “爺,瞞不過你。”雲淡笑道:“趙遠山的妻子染病下世,他回去原是歇在小妾李氏房裡,李氏自然事事謹慎,是我悄悄給李氏和趙遠山的兒子各投了一封夜半私會後花園的約書,又暗中引著趙遠山去撞破此事。”

    “後來呢?”溫柔著急知道下文,連忙催他說。

    “後來?趙遠山氣的全身癱瘓,沒捨得打兒子,只教下人將李氏打了二十板子,又尋了人販子將她遠遠發賣了。”

    “賣了?”溫柔睜大眼睛,困意全消。

    “嗯。”雲淡點頭道:“賣她的那個人販子,就是上回賣趙安和小燕的那個人。”

    這算不算是報應呢?李氏自作自受,溫柔完全沒有同情李氏的想法,但她也沒有覺得快意,只是長吁了一口氣,覺得老天總算還是公道的,要不將來李氏還不知要害多少丫鬟小廝呢!

    “那——”溫柔再問,“小燕找著了沒有?”

    “找著了,按爺的吩咐,賞還了他倆的賣身契,還給了些銀子,讓他們夫妻開小鋪子謀生去了。”

    溫柔默默點了點頭,心想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

    “這事你辦的不錯。”陸策淡淡道:“趙家如今是什麼情形?”

    “我當初沒急著擠垮趙家的鋪子,就等著趙遠山往裡投錢,勉強支撐,眼下他多年的積蓄都耗得差不多了,養的兩個兒子又只知道吃喝玩樂,壓根不中用。我看,趙家已然快支撐不下去了。不過......”雲淡沉吟道:“趙遠山似乎在京都裡還留了一家綢緞莊,我回京之前,有天夜裡潛入趙家,聽見他兩個兒子湊在一塊商議將來分家的事,又說趙遠山癱瘓在床,眼見不中用了,還要每日食參,再這樣下去,沒等他咽氣,家裡就窮得乾淨了,不如早些分了家,再斷了趙遠山的藥,多少還能分點家產。”

    “他們家三姑娘呢?”在趙府時,溫柔只覺得那趙三姑娘趙顏和夫人蘇氏還算有點人情味兒,不由也關心起她來。

    雲淡皺眉道:“她那兩個哥哥私下裡將分家的事都謀劃好了,只等著趙遠山咽氣,壓根沒留她的份兒,將來也不知道是命好嫁出去呢,還是被她兩個哥哥賣了。”

    溫柔想起自己能贖身出趙府,多虧了蘇氏的成全,沒想到她生了兩個無良的兒子,也就只有這個女兒,品性還算淑良了,偏偏命也不好,不禁輕嘆了一口氣。

    陸策瞧了一眼溫柔,淡淡笑道:“這樣吧,雲淡你去將趙家在京裡留的這家綢緞莊也弄過來,再想個法兒,將趙家三姑娘領到京都來,把這家綢緞莊記到她的名下,將來她不論是嫁人,還是想單身獨過,都還有個依仗。至於趙家其餘人等,由得他們自生自滅吧!”

    雲淡笑著答應一聲,見陸策再沒什麼事要囑咐,就先退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