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禾早 -【紅杏洩春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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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12:01 P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嫁前瑣事

    溫柔感激的衝著陸策一笑,站起來款款施了一禮,謝道:“此事多虧你周全,我也沒什麼可謝的,不過是明日用心點料理魚膾,你可得多吃點。”

    陸策淡淡一笑道:“我怕我吃多了,我爺爺和我爹該搶著揍我了。”

    溫柔輕啐他道:“近來怎麼總沒正經的樣子,不與你多說了,我得回去給小環說一聲,夜裡不過來吃飯,別等我。”

    她說著,抽身就走。

    陸策望著她出門,再瞧瞧棋盤上的殘局,搖頭自語道:“眼見要贏了,她又逃......”

    溫柔回到城北溫家住的宅子裡,小環正在廳上做針線,瞧見她來,自然欣喜,站起身扯過她道:“姐姐快來瞧瞧,你要的這靠墊套子繡得還好?”

    接過小環遞過來的活計,溫柔低頭一瞧,見孔雀藍的棉布一角扎著一朵嬌美的嫩黃色小花,極為清爽悅目,不由笑道:“你可是越來越長進了,偏偏我還是拿不了針線,只好煩你做這些活計。”

    小環笑道:“姐姐說哪的話?眼下鋪子酒樓裡的事,陸少爺都派人打點了,我只要隔三岔五的去巡查一番,得了許多空閒,就不做這些,閒著也只是淘氣。”

    溫柔將繡品擱到桌上,微微笑道:“話不能這樣說,你也快出嫁了,有了閑,該給自己繡點嫁妝......”

    她話未說完,小環已經急得跺腳道:“姐姐,連你也取笑我!”

    “我哪是取笑你啊!”溫柔笑道:“照規矩,這些都該早置辦起來,我是沒法子,拈不了針,就繡了一對鴛鴦枕套還......”

    說到這裡,她笑而不言,實在是沒好意思往出說的,那對鴛鴦枕套的針腳縫得簡直猶如蜈蚣,上面繡的花樣嘛,拿出去沒人認得,十足兩隻禿毛的鴨嘴獸!到時真嫁到陸家,洞房花燭夜時,取出這樣呀一對枕套擱在床上任人欣賞,不知道會不會教人笑掉大牙。

    “姐姐,你初學刺繡,能繡成那樣已然不錯了。”小環安慰她道。

    “別寬我心了。”溫柔笑道:“橫豎我臉皮厚,不怕人指點取笑。倒是你,手頭的銀子夠不夠用?前日雲州那邊的酒樓匯了銀子過來,一會我取些給你。”

    小環慌忙攔道:“不用,你上月給我的銀子,還剩許多沒花完呢!若是真不夠用,少不得會告訴姐姐。”

    “那好。”溫柔一笑,坐下道:“有件事想告訴你。”

    小環跟著坐下,取過桌上的繡品,接著做活計,口裡只道:“姐姐你說。”

    溫柔將趙家的事一一細說給小環,小環愣神聽著,心裡說不出是喜是悲,最後竟然撲桌抽泣起來。溫柔正待要勸,劉嫂已慌忙從屋裡跑了出來,問清情由,拊掌稱快到:“該,老天有眼,像這種老畜生,最好斷子絕孫,才稱了我的心!”

    說著,她又忙著安撫小環,漸漸的勸止了她的哭泣。

    小環抹著淚站起身來,對著溫柔納頭就拜道:“姐姐——”

    溫柔慌忙去扶,小環執意不起,強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代我謝謝陸少爺......”

    好在此刻洗竹尋了來,回稟溫柔新買的那所宅子已然按她的意思布置周全了,請她過去瞧。溫柔想帶小環一起出去散散心,連忙扶起了她,讓洗竹備車。

    新宅子便是從趙遠山手裡買來的那所,溫柔成親後打算與陸策一起居住的地方。眼下經過一番布置,前後院裡滿栽了各色香草和梧桐樹,清風送香,滌人心扉。院後的小池塘內,碧青澄澈的池水內游著許多活潑潑的紅鯉,一見人影,就全都聚到了池邊上,跟隨著人的走。

    小環一見這般雅致的景,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總算也露出了點笑模樣。

    宅內全按古式的風格來布置,唯獨正房上那間被溫柔留出的小室裡,用原木鋪著地板和墻,剛踏進去,就有一股原木的清香撲鼻而來,比香草的氣味更清淡宜人,讓人仿佛置身於山林曠野之間。

    墻角立著一排書架,上面堆放的不是經史典籍,而是陸沉舟從前閒暇無事時照著羅綺留下的那些書而卷寫的錄本,還有許多這個世上的詩詞歌賦、山海圖冊、志怪小說和地方志之類的書籍。

    架上露出一小排沒擺書的空出,溫柔指著道:“將來等有了閑,將我記得的食譜都錄下,擱到那。”

    這間室內並沒有書案桌椅,連茶具都擺在地上,只在靠墻處擱了一張現代式的棉布沙發。那是溫柔實在不喜歡坐古式的硬邦邦的木頭椅,嫌咯得慌,因此畫了簡單的圖紙,找木匠打制了一個沙發架子,木架與布套之間填滿了絲綿,上面還墊著厚厚的,同樣塞滿了絲綿的墊子,坐起來與現代的沙發沒有什麼特別不同的感覺,十分舒適。

    小環將散落一地的各色靠墊撿了一個起來,抱在手裡,往沙發上坐去,笑道:“姐姐說的是好,只是這宅子原是那姓趙的,你住著不覺得彆扭麼?”

    “有什麼可彆扭的?”溫柔乾脆席地而坐,也順手抱過一個靠墊,笑道:“最重要的是,這宅子眼下是我的,而不是那姓趙的!”

    小環微微一笑,半躺在沙發上道:“沒想到這椅子坐起來軟綿綿,真是很舒服,回頭我也弄一個。”

    溫柔忙搖手笑道:“罷,罷,我弄得這稀奇古怪的椅子,也只有擱在這屋子裡瞧著還協調些,你要是在外頭擱上一張,古怪之極!”說著,她緩下聲道:“弄這間屋子,不過是想著將來能有個看書避靜的地方......”還有話她沒有說出來,她想在這裡找到一些現代的氣氛,不是想回去,而是想著能夠放鬆心靈,偶爾想想爺爺,想想曾經活過的另一段歲月。

    她們兩人正說話,外邊有人輕輕敲門,溫柔站起來打開房門一看,卻是原先在翰林府邸裡服侍過她的丫鬟裁雲,不由欣喜道:“怎的是你?”

    許久不見,裁雲的身量拔高了不少,此刻手裡提著一罐新煮開的山泉水,先抿著嘴兒輕笑道:“裁雲見過夫人。”

    施了禮後,她方抬起頭來,睜著一雙忽閃的大眼上下打量溫柔,見她當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喜道:“裁雲只當是今生再見不著夫人了,沒想到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她太過激動,無法接著說下去,頓了頓方道:“夫人走後,爺將我安排在一家鋪子裡做事,前些日子使人喚我和采芹來這宅子裡聽差,說是夫人回來了。我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知是真......這真是太好了!”

    住在翰林府的那段日子裡,溫柔最喜歡的就是裁雲這個活潑可愛的丫鬟,今日見她,也是喜不自勝,接過她手裡的那罐山泉水,席地坐下,一邊泡茶,一邊笑問道:“香蘭呢?”

    “她呀——”裁雲瞧了一眼小環,脆生生道:“爺今兒個打發她去小環姑娘那了。”

    “啊?”小環訝然起身道:“去我那兒?這不行......我不需要什麼丫鬟服侍......”

    溫柔微微一笑,她算是想通了,雖說不需要什麼丫鬟服侍,可是總不能將這幾個丫鬟趕出去吧?賣兒賣女的都是活不下去的貧苦人家,就指著那些賣身銀子過活呢,只要不苛待那些丫鬟,她們有口飯吃,還有月錢可以貼補家用,做的又是些拿針遞線的輕省活,總比待在家裡等著餓死,或是賣去勾欄陪笑好得多,因此勸小環道:“香蘭服侍我娘慣了的,將來你出嫁,也好有個幫著做活,要不......”她促狹笑道:“你到時生了孩兒,可怎麼忙得過來......”

    “姐姐——”小環急道:“你再胡說,我可就惱了!”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溫柔笑著倒了三盞茶,分遞給小環與裁雲,向裁雲道:“你也坐下,咱們三個說會閒話。我倒想知道,我走了之後,你在鋪子都學了些什麼?”

    裁雲本性活潑,又跟慣了溫柔,知道她是不喜拘禮的人,於是落落大方的坐了下來,接過茶盞,笑道:“我跟著掌櫃學會打算盤了,夫人當初教我識得字,我也一直在練著呢,回頭寫了來給夫人悄悄。”

    門外洗竹聽見她們三人說笑熱鬧,放心一笑,找了個小廝叮囑道:“夫人恐怕一時半會不回去,我還有點事,先去辦了,回頭你將夫人送回去,路上可小心著些。”

    “小人醒得!”小廝笑道:“您就放心去吧。”

    洗竹點點頭,抽身離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料理魚膾

  次日一早,溫柔辰時一刻就趕到了陸府,正好瞧見角門邊,三四名小廝忙亂著從一輛大車上往下抬一隻只盛滿了水的大木盆。她探眼瞧了瞧,發現每只木盆裡都有幾尾鮮活的魚兒在暢快游曳,數量和種類之多,令人詫異。不過最重要的不是這點,最重要的是,她在木盆裡瞧見了三尾河豚魚!

  河豚美味但有劇毒,這是世人都清楚的事情,不知道陸家這祖孫三代究竟是傻大膽,還是對她的廚技萬分信任,居然敢讓她料理河豚!這無異於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裡,他們就不怕吃了毒發身亡麼?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裡,是不是會拿菜刀的人就能料理河豚,但是她知道,在她從前生活過的那個世界裡,一名廚師想要料理河豚前,必須通過嚴格的考核,甚至是吃下自己用河豚做出來的菜肴。

  “夫人,有什麼不妥嗎?”洗竹從車上下來,一眼瞧見溫柔立在那裡發愣,不由問了一句。

  “這魚有劇毒。”溫柔咬咬脣,指了指木盆裡的河豚道:“這個季節,還是毒性最強的時候。”

  “沒事!”洗竹毫不意外的笑道:“只需用菘菜,萎蒿和荻芽等物煮食就沒事。”

  溫柔搖頭不信,料理河豚關鍵是把血液、肝臟、卵巢等等有毒的部分去除乾淨,若是沒料理乾淨,單用別的食材同煮,難免要衍出悲劇。不過好在她以前跟著爺爺學過河豚的處理方法,也練習過好幾年,加上刀工精湛,把握還是十足的。

  洗竹說陸策一大早就帶著雲淡出門了,溫柔確認過他晌午會回來吃飯,這才入府轉了一圈,給陸沉舟和陸鳳林請了安,隨即帶了小瑞小瑜兩個丫鬟做幫手,去廚房裡預備了。

  吃魚膾沾料很重要,溫柔按著這裡的習俗,做了金齏、小蝦醬和梅子醬,還備了酸橘醋和柴魚高湯調制的醬油,再洗淨新鮮的山葵,等吃的時候現磨。她甚至還取出成堆的精緻瓷碟,分盛上蔥蒜齏姜醋,薄荷桔絲蘿蔔泥,到時每人面前堆上十來個瓷碟,由著吃的人以喜好的口味去調配。

  陸鳳林讓洗竹準備的魚太多,陸家祖孫就是大肚彌勒佛也吃不了這許多,未免浪費了這樣鮮活的魚,最好是散給整個府裡的丫鬟小廝們一起吃,但溫柔又犯愁,她切魚膾的速度再快,終究還是一個人,一雙手,那裡有這麼多時間和體力去料理完這所有的魚?躊躇半日,乾脆挑撿出一些鮮魚來熟做,晌午這一頓魚膾宴,改成了全魚宴。

  青花魚肉質緊實,去骨洗淨,兩面的均勻灑上鹽粒,烤成金黃色,吃起來皮脆而多汁。

  鰱魚煎熟,投入豆腐,再加上醬料、酒和水煮到沸滾,其魚頭最是美味。

  竹莢魚剔除魚刺,混入姜末剁成肉泥,上籠蒸熟後裝盤之前,先在盤底鋪上一層碧綠的紫蘇葉,其後撒上切碎的蔥花,瞧上去清爽悅目之極。

  銀魚拿火腿湯煨熟,魚鮮混著肉香,逗人食慾。

  刀魚細嫩味鮮,用蜜酒釀後清蒸,是非常鮮美的,可惜就是刺多了些,溫柔邊做邊輕聲囑咐小端,回頭將這刀魚端上桌的時候,千萬不要放在陸沉舟的面前。老爺子性情急躁,哪裡耐煩吃這樣刺多的魚?別到時牛嚼兩口,吞下肚去,不是刺了舌頭就是扎了喉,倒吃出痛苦來了。

  忙忙碌碌的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快,轉眼日頭已經移到了半空中,溫柔做好一道菜後,吁出口氣,抬起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才瞧見陸策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望著她。

  “你怎麼來了?”溫柔意外之極。這世上的男人們輕易是不入廚房的,往日溫剛想要幫她點忙,也常被溫媽媽罵作沒出息。溫柔不喜歡這種極端偏激的大男子主義,可是既然活在這世上,有時就不得不勉強接受這世上的某些觀念,否則反要被人視作異端。

  “剛回來,聽洗竹說你在這裡,就過來瞧瞧。”陸策壓根不顧廚內眾多廚娘和丫鬟詫異而曖昧的目光,那氣定神閑的樣子瞧上去仿佛不是置身廚房,而是在閑庭觀花。

  溫柔笑著調侃道:“君子遠庖廚,沒聽說過這句話?”

  陸策搖搖頭,問道:“誰說的?”

  溫柔以手虛扶額頭,作了個暈倒的姿勢。她哪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呀?她原先生活的世界裡,古代歷史上這個子那個子,說過的被引為經典的句子太多了。

  “細想想,有點意思。”陸策沉吟道:“這話說的是君子當有仁慈之行吧?那你剖魚時,我不看便是。”

  他說著,假意扭轉過頭,倒惹得溫柔笑起來,拿話堵他道:“一會做魚膾時,我也是現殺現剖的,你要仁慈,就不吃罷?”

  “吃!”陸策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引得廚娘們相互擠眉弄眼的在旁邊偷笑。

  溫柔瞧這架勢,也沒法安心做魚了,乾脆拉著陸策出去,洗淨了手後,兩人方說了沒幾句話,陸沉舟就派了個小廝來催,說自己等得腹饑難耐,這魚膾究竟什麼時候能吃?

  “在臨水的涼亭上擺飯吧。”溫柔向那小廝囑咐道:“不用抬桌子,每人一張小幾,一把椅子就夠了。”

  那小廝答應一聲走了。

  陸策想了想道:“你慢慢預備吧,我去爺爺那裡哄住他。”

  “不用。”溫柔笑道:“該預備的都預備好了,魚膾要吃最新鮮的,我得現做。”

  片刻後,陸沉舟和陸鳳林漫步至涼亭,溫柔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幾上酒盞杯盤陳設齊全,亭外活潑潑在水盆裡游曳鮮魚一列排開,溫柔向他們笑道:“你們想吃那種魚?我現做。”

  陸沉舟不怕死的蹲下身去,在地上撿了一根草葉,去逗那河豚魚,看它們將全身鼓漲成一隻圓球。他笑道:“這個魚有趣,老夫要先吃這個!”

  沒想到溫柔這次搖起了頭,拒絕道:“這魚要留到最後才能吃。”

  “為什麼?”陸沉舟詫異抬頭。

  “我怕您老人家砸我的招牌……”溫柔誠實答道。

  “咦?柔兒你也有露怯的時候?”陸沉舟得意的笑了,安撫她道:“就算你做得不好,老夫也不怪你。”

  “不是為了這個緣故。”溫柔笑著解釋道:“這河豚是天下至味,今兒這魚宴上,我還要靠它來壓軸,討爺爺的賞呢!若是先吃了這個,別的魚吃起來就味同嚼蠟了。”

  陸沉舟笑吟吟的點了點頭,將所有的魚都瞧了一遍,最後指著一條鯛魚道:“就這魚吧!”

  陸鳳林點了魴魚,陸策要了鯔魚,溫柔依次洗剖乾淨,做起鮮魚膾來。只是這現殺活剖的場面難免敗人食慾,她料理魚膾的大案,擺在了幾棵大樹的後頭,遠遠的,讓人能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卻又瞧不分明。

  清風徐緩,酒香醉人,說兩句閒話,品一箸魚膾,想來也是一件賞心樂事。席間談笑的聲音總是斷續的被風吹入溫柔的耳裡,她想起自己似乎從沒見過陸家祖孫三代人聚在一起時,有過如此安然恬和的場面。

  在旁邊幫忙的小瑞悄聲笑道:“今兒可稀奇,一向不愛吃魚的老太爺,吃得比老爺還多。”

  “這算什麼?”一時閒著無事,蹲在地方逗弄河豚的小瑜插話道:“最稀奇的是老太爺今日心情特別好,這大半晌了,竟沒同老爺吵過一句。”

  小瑞方想出聲提醒小瑜謹言慎行,溫柔就一眼瞥見小瑜拿了手指去戳河豚,連忙出聲制止道:“住手!”

  小瑜嚇得哆嗦了一下,縮回手來,怯怯的望向溫柔道:“夫人,我,我錯了……”

  溫柔瞧她那一臉的膽怯分明是被自己喝斥後的表現,其實仍舊茫然,不禁好笑道:“錯那兒?”

  “我……我不該去逗這魚,萬一弄死了,味道就不好了。”小瑜說著,低下了頭。

  溫柔搖頭道:“我不是怪你逗魚。你也不瞧瞧這魚的牙利得像刀鋒,要是沒留神被咬上一口,你這手指就沒了!”

  小瑜探頭瞧了瞧河豚,猶自不信道:“沒這麼厲害吧?”

  “不信?”溫柔笑著讓人取了一枚蛤蜊來,丟進水盆裡,只見那河豚輕易就咬開了蛤蜊的硬殼,吞食起裡面的蛤蜊肉來。

  小瑜見狀,看看河豚,再看看自己的手指,這才心生餘悸。但見溫柔準備開始料理河豚,探手入水,熟練的將河豚戳成一個圓球,不禁駭道:“夫人,你怎麼……”

  “我怎麼?”溫柔一笑,將河豚抄至案板上,割去魚鰭,切除魚嘴,挖掉魚眼,再飛快的剖下皮來,破成內外兩層,遞給小瑞道:“拿清水多洗幾次,記得一定要洗乾淨。”

  小瑞點點頭去井邊打水,小瑜這才長吁出一口氣道:“夫人,你怎麼這樣厲害!”

  溫柔微微一笑,但沒有答言,屏住呼吸,全神專注著剖起魚肚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01:28 PM

第二百四十章 美味河豚

  溫柔一邊熟練的剖著河豚,一邊讓小瑜在旁不斷的拿清水將剖魚時流出的魚血衝清乾淨,剖完魚,在做成魚膾前,她先生了紅泥小爐,將味薄的水酒燙熱,其後把剪下的河豚魚鰭烤的半焦,泡入燙酒中,不一會,一股濃郁的香味就溢了出來。

  “好香。”小瑜有點垂涎了。

  溫柔悄笑,取過一隻小巧的酒盞,倒了一杯酒,遞給小瑜道:“嘗嘗。”

  “這個……可以嗎?”小瑜還在猶豫,見溫柔點了頭,她才小心的捧起酒盞,先用舌頭嘗試著舔了一下。酒味略帶腥氣,但是回味裡焦中帶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小瑜仰起頭,一口將酒飲下。她量淺,又不常喝酒,片刻後些微酒勁泛上來,只覺得渾身懶洋洋的甚是舒服,連拂面吹來的風都顯得分外和煦。

  溫柔輕推她道:“別楞著了,把酒端過去吧,放一會涼了,魚腥味就重了。”

  小瑜點點頭,取了酒送到陸沉舟等人面前,回來的時候,就見溫柔已經在切魚膾了,她動作靈巧而迅速,切出來的魚膾肌理白嫩,竟薄勝紙張。

  溫柔抬頭,見小瑜站在一旁愣神,又衝著案板邊上擱的那隻青瓷碗抬了抬下巴,囑咐道:“你把這河豚肝拿去水裡反覆清洗浸泡。”

  “哎!”小瑜答應一聲,端起碗就跑。

  “回來。”溫柔笑道:“記得要一直換水啊,沖洗上三個時辰應當差不多了。要是累了,就找兩人輪流替換。”

  “啊--”小瑜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三個時辰?!”這也太久了點吧!

  “這肝有巨毒。”溫柔說著,抬手將拇指抵在尾指的指甲上,“這麼一丁點,就能致命。”

  小瑜臉色有點變了,低頭看看手裡端的碗道:“那還洗什麼?早該棄了。”

  “愈毒愈美味,要不怎麼說是拼死吃河豚呢?”溫柔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切魚膾去了。

  要致命的美味,誰敢吃呀?小瑜皺著眉頭,納悶離去。

  片刻後,溫柔將拿切好的魚膾裝盤。特意撿了一隻雨過天青釉的盤子,將薄如蟬翼般,仿佛風一吹就能飛走的魚膾小心的擺出盛放的蓮花造型。

  此時小瑞拿著洗淨的魚皮過來,看見盤底的雨過天青色透過薄薄的魚膾顯現出來,襯得魚膾玉潔瑩透,直如冰雕成的一般,不由脫口贊道:“真好看呀。”

  溫柔“唔”了一聲,沒有回頭,拼好最後幾片花瓣,在中間擺上切段的細蔥和一片青橙,隨後才讓小瑞將魚皮拿了過來,熟切細後擺了一撮在盤中,又點上少許姜椒辣醬,才吁出一口氣道:“好了!”

  小瑞歡喜上前,要將這河豚魚膾端到陸沉舟那裡去,卻被溫柔制止了。她將剩下的魚皮擱上細蔥、酸橘醋和些許調料,拌勻後分盛在三隻雨過天青釉的精緻瓷碗裡,連同河豚魚一起擱在捧盤裡,才讓小瑞端了上去,還叮囑道:“要先吃魚皮,再吃魚膾。這細蔥可以卷在魚膾裡吃,沾少許酸橘醋就行。”

  小瑞點頭去看,先將涼拌魚皮擱到了陸家祖孫三人面前,再將盛裝魚膾的大盤子置在他們三人中間的一張小幾上,笑著將溫柔的話說了,才退下去。

  陸沉舟照著小瑞說的,先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涼拌魚皮,吃到嘴裡先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酸鹹,很清新的果香在口腔裡彌漫開來。再細嚼兩口,發現河豚內層的皮軟細,外層的皮爽脆,滋味雖淡,卻越嚼越覺得鮮香甘美,忍不住先贊了一聲好。

  吃完魚皮,陸沉舟覺得嘴皮微麻,這種感覺很是有趣,他不禁又舉箸再嘗魚膾,沒想吃到嘴裡又是一種不同的滋味。河豚魚的肉極有韌性,味道比拌了佐料的魚皮還要清淡,但清淡裡又散髮出微甜幽香,加上小香蔥的甘甜,更襯托出了魚膾鮮美的滋味,比他往常吃過的煮熟的河豚,味道更勝一籌。

  魚皮魚膾吃完,小瑞捧上來的是魚腦和烤熟的魚骨,魚骨邊上連著不少肉,比魚身肉還要甜,拿手撕下下酒,是無上佳味。

  最後還有拿魚骨熬出的清湯,撒上蔥花,還未端近,甜香就已經彌漫在空氣裡,惹得人不停抽鼻了。這湯喝到胃裡,熱熱的燙得人渾身舒坦,將原先吃下去的生冷魚膾所帶來的些微不適,都衝得一干二淨了。

  陸沉舟方愜意的擱下湯碗,就見溫柔終於騰出手來,親自走到涼亭上,笑問這一頓魚宴吃的是不是還算滿意。

  “很好!非常好!”陸沉舟連連點頭,陸鳳林在旁也附和著贊了一聲好,這一對父子,意見難得也有統一的時候。

  陸沉舟又補充道:“最妙的是吃起來不用吐骨,只管狼吞虎咽。”

  溫柔忍不住笑道:“還有備下的拿河豚魚湯熬的粥,爺爺若是還吃得下,我就端上來?”

  這回陸沉舟卻搖起了頭,捂著肚子道:“不成,再吃下去,老夫的肚子就要炸了。這會……吃的東西已經漫到喉嚨口了,老夫要去散散步……”

  陸沉舟站了起來,陸策見機在旁向溫柔道:“你忙了大半天,還沒吃東西,先坐下歇一歇吧。”

  “對!”陸沉舟點頭笑道:“策兒你在這裡陪著她慢慢吃。”他說著要走,忽然想起什麼,轉眼去瞧還坐在那裡舉著筷子的陸鳳林,一瞪眼道:“怎麼,你還沒吃夠?沒有眼色的傢伙!快來,陪老夫散步去!”

  陸鳳林實是吃飽了,只是候著陸沉舟走了,再回房去歇午,被他這一訓話,只得站起身來,遞下筷子理了理衣裳,上前攙扶陸沉舟。

  “做什麼?”陸沉舟很有氣勢的一甩袖,將兒子的手甩開,邊走邊道:“誰要你攙?你當老夫已然老得走不動路了嗎?”

  “兒子這是怕您累著。”陸鳳林很恭謹小心的答道。

  “累?”陸沉舟輕哼一聲道:“老夫會累?不信來比比!今兒個非得繞著這園子走上十圈,瞧瞧誰先累倒不可!”

  他說著,大步邁將出去,還回頭望向陸鳳林道:“還愣著幹什麼?走啊!”

  陸鳳林無奈的苦笑著,跟了上去。

  眼見兩人行得漸遠,溫柔才悄悄悄道:“晚上我還留了好東西。”

  “什麼東西?”陸策好奇。

  “河豚肝。”溫柔輕聲道:“這實是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只是毒性太大,非得拿水沖洗上三個時辰不可。我不敢告訴爺爺,怕他知道了立刻要吃,那就壞了事。”

  陸策淡笑,囑咐在旁待侯的小瑞先下去吃東西,這才替溫柔斟了一杯酒道:“回頭別忘了找爺爺討賞,他今兒吃得很滿意,機會難得。”

  溫柔笑著點點頭,舉起了筷子。

  到了晚飯時,陸沉舟準時跨進飯廳。他在園子裡走了一下午,竟還滿面紅光,精神奕奕。跟在他後面的陸鳳林,身體就差多了,簡直是佝僂著身子進的門,一沾到椅子,就癱在那裡只顧喘氣了。

  陸沉舟走贏了,心情甚好,竟沒有斥罵陸鳳林,而是走到他身邊拿手拍了拍他的肩,呵呵笑道:“小子,要同老夫比腳力,你還差得遠呢!”

  當著兒子和準兒媳的面,被稱呼“小子”,陸鳳林低頭看看自己那一大把已然有些花白的鬍鬚,再次無奈的苦笑起來。

  站在旁邊的溫柔見陸鳳林尷尬,連忙打岔,讓人將準備好的小碟都端了上來,擺放到各人面前。

  “這是什麼東西?”陸沉舟好奇的提起筷子,輕輕拔拉一下碟子裡那一小粒如同指甲蓋那麼大的東西,笑道:“這麼一丁點,都不夠人抿的!”

  溫柔笑著解釋道:“這是河豚肝,有劇毒,我可不敢多給,有這麼一丁點嘗個味就好了。”

  陸沉舟一聽有毒,頓時來了興趣,拿筷子夾起送入口中,只一抿,就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甘香在舌尖彌漫開來,滋味比晌午吃過的所有魚膾都要好上百倍。但是片刻後,脣齒開始發麻,其程度比吃魚皮時的感覺還要強烈,這是微微中毒的癥狀,可是並不痛苦,反倒讓人覺得舒服。他沉默著點了點頭,突然大力拍桌子道:“妙啊!再來三碗!”

  溫柔聞言腳下一下趔趄,險些撞到桌上的杯碗,苦著臉笑道:“爺爺,你饒了我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家敗遭難

  十日後。

  趙顏穿著一身打了兩個不顯眼補丁的衣裳,心懷忐忑的進了陸府。

  等在梧桐軒外廳裡時,她悄悄環顧了一下身周的布置陳設,發現奢華皆無,雅致十分。瞧起來雖不如她家尚未落敗時那般華麗富貴,但讓人置身其中的時候,卻感覺很舒服。尤其是桌上隨意擺放的那一尾斷紋琴,從琴身崩裂的端紋來瞧,足歷了五百年以上的滄桑,讓愛琴的她不禁有種想要伸手去輕撫試音的衝動。只是眼角余光掃見侍立在一旁,不斷打量她的一名小婢時,她驀然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頓時按捺住了心裡的渴望,低下頭去暗自感傷。

  身為子女,雖不能指責父母的不是,但趙顏心裡多少還是怨著她爹爹的,要不是他往日多行不義,怎能被人莫名的摘去了官職?趙府又豈會在突然間被不知來歷的人擠垮了十幾家鋪子,傾刻間敗落到如此地步?就連娘親蘇氏,其實也是對他灰心失望,才終日鬱郁不展顏,不得高壽就抱病仙逝。

  趙顏乘人不備,悄悄拿帕子抹了抹眼角。

  兩個哥哥也是不成氣的,不顧爹爹病重就開始搶分家產。她好容易搜尋出家裡的存參熬了湯,端一碗送去給爹爹,卻被正在爹爹房中清點古董字畫的大哥劈手奪過,狠命一摔就砸在地上,瓷片四射,湯汁飛濺。大哥還冷言道:“老東西早死了才省事,你還給他送參湯?瞧瞧家裡眼下的光景,是喝得起參湯的人家嘛?敗家女!”

  大哥對爹爹心存怨恨,她只當是為了那被賣的李氏,雖覺得大哥無恥又不孝,卻沒想到他能狠心到與二哥商議,要賣掉她的地步。二哥總算還心存不忍,提議將她嫁了,誰想大哥冷哼了一聲反問道:“沒嫁出去之前你養她?嫁妝從你分得的家產裡扣?還有她的賣身銀子,你是不是該補一半給我?”

  三句話,問得二哥無語,她甚至跪地哀求,情願替大哥二哥當個丫鬟,只求他們不要賣掉她,可大哥卻一腳將她踹翻到地上,喝道:“你當丫鬟?你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做什麼?我還得買兩個丫鬟來服侍你呢!”

  她忍著痛跪爬到二哥身邊,抱著他的腿痛哭,可是二哥扭過頭去不瞧她,最後訕訕的吐出一句,“長兄為父,這事我管不了,你認命吧!”

  聽見這話,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反倒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卻不由自主的一直湧出來。二哥還知道長兄為父的道理嗎?她的親生父親,還癱在床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額上青筋漲突的指著兩個哥哥,說不出半句話來。

  賣人也講究賣給誰。二哥建議賣作丫鬟,只要做事勤謹些,被當家老爺瞧上,還能當個小妾,好賴少不了一口飯吃,還能有人服侍。大哥兜頭拍了他一掌就罵道:“你傻了?賣去當丫鬟能得幾個錢?你再看看她,有點會做活的樣子嗎?別到時候做不成活,成天吃打挨罵!”

  大哥說著,又扭著頭向她討好的笑道:“大哥還是疼你這個妹子的,將你賣去享清福可好?”

  她懵懂不解,被賣還能享清福?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她哭得眼睛紅腫,一個勁的搖頭,偏偏一點主也作不得,大哥理都沒理她就轉身出門去了,二哥縮頭縮腦的看看她,也悄悄溜走,只留下她爹爹,吊著一口氣,在床榻上呼哧呼哧的喘息。

  次日元昌城裡最有名的勾欄老鴇就親自帶了兩個龜奴上門買人,瞧見了她的模樣後,笑得一臉溫和可親。她只當那老鴇是個好人,心想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哥哥,不至於太過冷漠無情,誰想接下來大哥與那老鴇的對話驚得她如遭雷擊,呆立在當地,作聲不得。

  “媽媽看我這妹子長得還不錯吧?”大哥笑得一臉無恥。

  老鴇子不動聲色的喝茶,“再好也不值五百兩銀子。”

  “我可是允了你用趙家的名頭!大戶裡嬌生慣養的姑娘,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那是張口就來,就憑這噱頭,媽媽能日進斗金!況且又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賣死了身再不贖的,怎麼就不值五百兩銀子?”

  大哥的話越說越往邪路上去,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心慌如蟻噬,誰想那老鴇又道:“你只問她願不願意認命接客,若是聽話,這五百兩銀子我給你。若是不聽話,尋死覓活的,一個疏忽,她一頭撞死了,我的銀子不就打水漂?還得賠上錢給她買張席捲裹呢!”

  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將要被賣去的是什麼地方,心裡完全絕望了,不等大哥來問她,搶先就一頭往桌角上撞去--

  想到這裡,趙顏不覺抬手撫了撫額頭上那尚未消褪的淤痕,苦笑起來。

  尋死未成,有個龜奴眼明手快,將桌子往旁踏開了,她一頭栽到地上,還沒來得及再次尋死,就被大哥一把揪起來,劈臉一個耳光,打得她腦子裡一陣發暈,緊接著就被那兩個龜奴用繩子給捆了起來。

  這時候她完全傻了,眼睛裡乾澀澀的,連哭都哭不出來,失了神般坐在那裡,木然聽著大哥繼續與那老鴇討價還價。最後三百兩銀子成交,大哥樂得屁顛顛的捧了硃砂印泥要來摁手印,這是不知哪裡射來一把飛刀,將大哥的手死死釘在了桌上。

  大哥失聲慘呼,老鴇跳起來就尖叫,“殺人啦--”

  場面亂成一團,可是不知為何,她瞧見大哥那滿手鮮血的慘樣,心裡竟然覺得快意之至!  這時屋外躍進兩個少年來,都是一身青衣打扮,三兩下就將兩個龜奴揍倒在地,其中一個還從龜奴腳上除下一隻鞋來,隨手一丟,鞋子飛進了老鴇的嘴裡,堵得她“嗚嗚”兩聲,再喊不出聲來。

  “誰再出聲,小爺今日就要開殺戒了!”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青衣人冷眼在廳上一掃,剛將鞋子從嘴裡拔出來,想要再次尖叫的老鴇頓時將話吞了回去,一口冷空氣入腹,噎得直打嗝,又怕這也算出聲,連忙捂住嘴,睜大眼睛,驚恐的望著那兩個青衣人。

  她大哥想跪地求饒,膝蓋剛屈下,牽動釘在桌上的手掌,又疼得“哎喲喲”叫喚起來,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抽了一耳光,臉立刻腫起來,眼淚在眼眶裡一個勁打轉,但再沒敢喊痛,只壓低聲音哀求道:“兩位爺,要是看上我妹子只管帶走,從今往後她就是你們的人了,只求你們高抬貴手,饒了我的狗命……”

  那年小些的青衣人,神情一直十分冷漠,但聽見這等無恥之言,也忍不住心內鄙夷,厭惡的瞟了她大哥一眼,探手取過桌上筆墨,就唰唰唰在紙上寫起字來。

  另一名青衣人,上前將她扶起,替她解開縛在身上的繩索。

  她站在那裡,驚疑中帶了兩分歡喜,不管這兩人是什麼身份,闖入她家想做什麼,只要他們不將她賣進勾欄,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片刻後那年小些的青衣人寫完字,揭起紙張輕吹了吹,待墨跡稍乾,就摞在她大哥面前道:“畫押吧!”

  她悄悄抬眼去看那字紙,見滿紙都是清俊挺拔的字跡,心裡頓時佩服起來,不由自主就去看那寫字的青衣少年,誰想正與他那冷然中帶著倔強的目光撞上,不知為何,心就碰碰跳起來。

  想到這裡,趙顏的臉微燙。

  那兩名青衣少年並沒搶她,摞了五百銀子給她大哥,拖著他大哥的手,沾了鮮血就往賣身契上摁手印。事後她便跟著他們一路往京都來,中途在一座破廟裡停留了半日。她不知道他們買她要做什麼,他們也不怎麼與她說話,只是相處數日下來,在他們彼此的言談中,她還是弄懂了那個年長些的青衣少年,名喚雲淡,而那年小些的青衣少年,則名叫葉昱。

  她對自己的家人已經心灰意冷了,爹爹是自作自受,兩個哥哥將來也不見得有好下場,從此後,各自天涯,再不相見罷!

  趙顏輕輕嘆了一口氣,尋思著雲淡和葉昱買她來做什麼。大概,是要在這府上當丫鬟吧,只是,買一個丫鬟,需要花五百兩銀子嗎?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趙顏聽見身後傳來雲淡的聲音,“夫人,你走慢些,人又跑不了。”

  她慌忙轉身,怯怯的抬眼去瞧,果然失望的發現,葉昱並沒有出現,只是,那個快步趕來,被喚作夫人卻作少女打扮的女子,為何瞧著有幾分眼熟呢?

  趙顏正納悶的上下打量她,卻見她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輕聲道:“三姑娘,許久不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01:31 PM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世事無常

  趙顏聽見溫柔的聲音,再見她款款施禮的動作,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動了動嘴脣卻說不出話來。

  “三姑娘認出我了?”溫柔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她頭髮些微凌亂,身上的衣裳又髒,想必在這幾天在路上壓根就沒有好好洗漱過,不禁將敘舊的話咽了下去,只笑道:“一路奔波勞苦,想必是很累了,不如我讓人預備香湯,三姑娘先沐浴,回頭換件乾淨衣裳,我們再舒舒服服坐著吃茶說話。”

  趙顏猶豫了一下,終究不知該怎麼稱呼溫柔,最後只點了點頭,萬分忐忑的隨著小瑞去了。

  及至趙顏走開,雲淡才從懷裡取出兩張契書遞給溫柔道:“這張是趙姑娘的賣身契,還有這張,是趙家在京裡的綢緞鋪契書,只等她摁個手印,鋪子就歸到她名下了。”

  溫柔接過,點了點頭笑道:“我說前幾日葉昱怎麼不見了,問旁人,都說不知道,還白擔了好一陣子心,原來是同你一起去元昌了,怎麼都不說一聲?”

  雲淡笑道:“我倆並未約好,只是在城外撞見的。他說他去收斂亡父草埋的遺骨,後來聽我說了趙三姑娘的事,想去元昌瞧瞧,這才結伴同行。”

  一番話,倒讓溫柔想起了初遇葉昱時的情形,心裡十分感慨,低頭默然了半晌方問道:“他亡父的遺骨帶回了?”

  雲淡點了點頭。

  “回頭你幫著料理喪事,定了抬棺下葬的日子,記得告訴我一聲。”溫柔為了讓葉昱能漸漸淡忘掉對她的感情,已經很久沒有私下裡與他單獨對談了,只等哪一日,他能豁然了,也許他們還能回覆以往的友情。

  且說趙顏此刻褪去身上衣裳,泡入溫然適中的浴水裡,這才感覺心情開始慢慢放鬆下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往日在趙府裡受盡白眼的丫鬟如花,如今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微妙。

  那麼,她找自己來又是為了什麼呢?趙顏微微搖頭,不管為了什麼,哪怕只在這府裡作個丫鬟,也比在家裡受氣,比賣到勾欄裡去賣笑強得多。

  想起勾欄,自然忘不掉雲淡和葉昱,不知為何,雲淡瞧上去分明比葉昱更俊朗些,她卻只有面對葉昱時,會覺得心跳加快,面紅耳赤。這難道就是有緣……

  趙顏正想著小女兒的羞人心事,小瑞恰在外頭問道:“趙姑娘,水涼了,需要添點熱水嗎?”

  “不用。”趙顏連忙拒絕,生怕小瑞進來瞧見自己臉紅,但隨即想起自己已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了,只怕將來要與這小瑞共事,連忙又謝道:“小瑞妹妹……謝謝你,我若是需要什麼,再喊你……”

  “姑娘是客,無須這麼客氣。”小瑞一笑,轉身守到門外去。

  客?她算是什麼客呀!只差家破人亡了,只求一席容身之地……

  趙顏想著,心裡又感傷起來。

  待她沐浴完,拿起小瑞替她準備在旁的衣裳,只覺觸手柔滑,心裡不由詫異,仔細瞧那衣裳,竟是上好的綢緞裁成,心裡不由又惶惶起來,連忙向外喊道:“小瑞妹妹,你怕是拿錯了衣裳吧?”

  小瑞在外掀了簾子,瞥了一眼,笑道:“沒有錯啊!這是姑娘在京都之前,夫人就讓人裁好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她這麼一說,趙顏更是無措,怎麼都想不明白溫柔心裡是何主意,只得忐忑的將衣裳換上,梳了頭,又跟著小瑞往溫柔住的梧桐軒去。

  才進門,就見桌上已列了各色糕點鮮果,溫柔一個人坐在桌旁低頭看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她,站起身笑道:“再過一個時辰才擺飯,我想著你此刻必定餓了,就預備了點心,你吃些,先墊墊肚子。”

  “我……”趙顏心裡不安,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道:“夫……人,你有什麼事要做,還是直接吩咐我吧……”

  溫柔微訝,隨後向小瑞丟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退下去,這才笑道:“趙姑娘不用這麼客氣,喊我的名字溫柔就行了。”

  溫柔?趙顏默念,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但已不是她現下能喊得了,正要開口,只聽溫柔接著道:“我這正有一事要請姑娘幫忙,既然你應了,那回頭可不許推脫。”

  “夫人只管吩咐……”趙顏低下了頭。

  溫柔見她不改口,笑著搖搖頭,拿起書裡夾著的兩張契書遞給她道:“還請姑娘幫忙收下這個。”

  趙顏詫異接過,低頭一看,驚道:“這是……”

  “這是趙姑娘的賣身契和你家在京都留的一家綢緞鋪的契書,你收好了。”溫柔說著又笑道:“姑娘別誤會,我請你來這裡,不過是想略盡心意,報答一下當初你娘親一力周全我贖身出府的恩情,沒有別的意思。眼下你只管安心在這裡住下來,等找到合適的落腳點,想搬的話再說。”

  “這怎麼能行……”趙顏搖搖頭,實話道:“我娘當初只是與二娘賭氣,談不上什麼恩情……”

  溫柔笑道:“這我知道,可當初你們母女倆都未曾薄待我,哪怕她是在與李氏賭氣,才周全我贖身,到底也是份恩情。何況--”她停頓片刻,坦然望著趙顏道:“實告訴姑娘吧,你家落到如此地步,與我和小環脫不了關係,不過這是你爹他咎由自取,我心裡毫無愧意,只是連累到你,我很抱歉。”

  趙顏訝然望向溫柔,不知該恨她還是不該恨她,隨即想到小環的遭遇,推及己身,怔立了半晌,最後嘆了口氣,悄悄抹淚道:“我爹實是咎由自取,我大哥和二哥也不是好人,即便不是因你的緣故,趙家也遲早要敗落……小環,她還好嗎?”

  “嗯。快成親了。”溫柔點了點頭道:“劉嫂這些天樂壞了。”

  “劉嫂?!”趙顏聽見這個名字,心裡浮起複雜的情緒,“劉嫂沒死麼?小環事發的那天夜裡,我聽見李氏悄悄囑咐管家,要買通獄卒,不許她活著出大牢……”

  “沒死,不過被流放出去了,也受盡了苦楚。”想起這些事,溫柔心情不由沉重起來,搖頭笑笑道:“不說這些事了,你快吃點東西吧。”她說著,將桌上一碟水晶蝦餃往趙顏面前推了推道:“我記得你以前愛吃這個。”

  “嗯。”趙顏心情複雜的夾起一隻水晶蝦餃,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咀嚼了半日,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娘也喜歡吃這個的,你走了之後,有兩回她還提起過你……”

  溫柔默然點了點頭。

  趙顏擱下筷子,想了想將那綢緞鋪的契書遞還給溫柔道:“這鋪子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從前只知彈琴寫字,做生意的事從沒留意過,連算盤都不會打,就算你把鋪子交給我,也會維持不下去的。再說,又哪有女兒家拋頭露面去站櫃檯的道理……”

  “這你不必犯愁,鋪子我會招人替你料理,每月按數給工錢就成了。”溫柔不接契書,沉吟片刻道:“只是方才我與雲淡商議了,他說近來接手了許多家鋪子,能管事的掌櫃和帳房都散出去了,暫時尋不到合適的人,只得請我一個朋友替你經營兩日,回頭有了人手,再把他換回來。”

  趙顏聞言含淚起身下拜,要謝溫柔成全,溫柔趕緊扶起她道:“姑娘不要客氣,只管在這梧桐軒先住下,歇上兩日,我到時再帶你上鋪子裡去瞧瞧。”



第二百四十三章 姻緣不定

  趙顏在陸府住了下來,溫柔照顧的很精心,衣食總是無缺,但她仍舊鬱郁不樂,一來擔心著父親,二來還惦記著葉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上他一面。

  她原以為葉昱和雲淡一樣,是陸策的親隨,後來在婢女面前旁敲側擊了好幾回,才弄明白葉昱不是陸府的人,因他從未來過,婢女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身份。雲淡那裡,她是不敢去打聽的,怕被窺悟了心事,溫柔這邊,她躊躇了好幾回,也沒敢問。即便問了,又如何?她一個未出嫁,又沒有親人作主的姑娘家,哪能自己擇配?於是越發覺得未來得道路很迷茫,她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陸府吧?

  這天一早,溫柔打發人來讓她梳洗裝扮了,說是一會要去鋪子裡瞧瞧。

  趙顏懨懨的描了眉,施了一層薄薄的粉黛,才隨著婢女往門外走去,跟在溫柔身後上了馬車。

  “怎麼,住在這裡不習慣嗎?”溫柔瞧出她眉間隱的愁緒,不禁問了一句。

  趙顏搖搖頭,半晌方道:“不知我爹眼下如何了。”

  溫柔對趙遠山這人是深惡痛絕的,沒有盼著他死,已經算是很平和的心態了,讓她寬慰趙顏,說趙遠山會長命百歲的套話,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只輕輕嘆了口氣,望著車窗外的街道不語。

  車輪滾動聲裡,兩人各懷心事。

  溫柔昨夜是歇在外宅裡的,此刻身邊跟的丫鬟是裁雲,她陪坐在車裡,看看溫柔,又看看趙顏,笑道:“趙姑娘,我家夫人常說處世應順其自然,你想太多也沒用,不如將心放寬些吧。”

  話是這樣說,但怎能放心呢?趙顏點了點頭,還是默然無語。倒是裁雲說起這兩日去溫家那裡幫忙葉昱安葬亡父的事情,手舞足蹈的樣子,引得溫柔轉頭笑望著她,壓根沒人注意到趙顏的臉突然變得通紅起來。

  綢緞鋪不太遠,很快就到了。

  溫柔先下了車,與葉昱和新雇來的夥計站在那裡說話,趙顏被裁雲從車內扶出來,抬眼就瞧見葉昱說話的時候,無意中往自己這邊瞥了一眼,心立刻跳得猛烈起來,詫異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面上還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整個人從陰冷轉成了明朗,這是她從來也沒見過的另一面。

  裁雲扶著趙顏的手,突然感覺到她身子微顫,轉眼又見她臉色緋紅,忙問道:“趙姑娘,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一句話,說得溫柔等人都往這邊瞧來。

  溫柔只當趙顏是發燒,上前將手搭在她的額頭上試了試溫道:“夜裡著涼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此刻趙顏哪裡願意走?只搖頭道:“不用,我真的沒事,可能是天太熱了……”

  “那去鋪子裡坐著喝杯茶吧。”溫柔說著,將趙顏往鋪子裡引,待到坐下,才將她介紹給鋪子裡的夥計認識,又指著葉昱笑道:“你們倆想必已經認識了,我就不介紹了。葉昱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事你交給他辦,是可以放心的。”

  “嗯。”趙顏不敢與葉昱對視,只端著茶點了點頭,而葉昱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的落在溫柔的身上,怕她發現,又急急挪開。

  等趙顏歇了一會,溫柔才領她在鋪子裡轉了一圈,又指著樓上道:“上面是擱貨的地方,灰大,就不用上去瞧了吧。”

  趙顏心念一轉,忽然堅持道:“還是上去瞧瞧吧。”

  “好。”見趙顏似乎不再像往常那樣,說起鋪子的事就漫不經心,溫柔總算也覺得放心了一些,畢竟這家鋪子,今後是趙顏安身立命的基礎,她自己要是不上心,別人替她著急也沒用。

  兩人上樓,趙顏發現樓上有兩間屋子,一間裡堆著滿滿的綾羅綢布,另一間則擺著一張床鋪,像是住人的地方,不由問道:“有人住在這裡?”

  “鋪子裡有個夥計家離得遠,夜裡住在這裡,方便看鋪子。”

  趙顏低頭一沉吟道:“我……想住到鋪子裡來。”

  “嗯?”溫柔詫異道:“住這裡?”

  “對。”

  溫柔搖頭道:“不行,你一個姑娘家,太不安全了!”

  這幾日趙顏在陸府住著,沒事常與小瑞小瑜聊天,多少聽說了一些溫柔的事情,笑道:“你從前不也在鋪子裡住過麼?”

  “那不一樣。我身邊有家人,還有小環和葉昱,可你現在是一個人。”溫柔皺眉道:“這事關你的安全,我不放心。”

  “沒關係的。”趙顏似乎鐵了心想住在這裡,笑道:“我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陸家,我想著現在鋪子裡住一陣子,回頭再找間合適的宅子,搬了去就是。至於安全,橫豎這裡地方大,我買個丫鬟,再請那家遠的夥計住在樓下守著就成了。”

  “你讓我考慮考慮。”溫柔熟識趙顏,知道她的性子裡帶點怯弱的天性,眼下突然這樣堅持著要一個人搬出來住,她還真覺得有些反常。

  “別考慮了。”趙顏托著溫柔的衣袖哀求道:“這裡是京都,夜裡各處都有官差巡查的,鋪子又在主街上,往來人多,不會不安全。”

  溫柔看她這樣堅持,倒不好再說什麼,只問,“你確定真要搬出來住?”

  “嗯。”趙顏半點猶豫都沒有,就點了頭。

  溫柔低頭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吧。”不管怎麼說,趙家敗落到如此地步,與她和陸策脫不了關係,趙顏不記恨已算是難得,強著她別彆扭扭的住在陸家,也實在不是道理。

  見她答應,趙顏喜道:“橫豎我沒什麼隨身的東西,一會就不回去了,倒要煩你借我個丫鬟先使兩日,讓她順手將我床頭擱的一隻楠木小匣帶來就成。”

  “這麼急?”溫柔真覺得反常了。

  “嗯。”趙顏點頭道:“這家鋪子外頭掛的還是趙家的牌子,我雖無能,總不能學著兩個哥哥將家業再敗出去。住在鋪子裡,早晚也能學點記帳的本事和做生意的門竅,將來就能獨立支撐了。”

  她說出這樣有志氣的話,溫柔倒不能阻攔她了,只笑道:“那我回頭再讓人送些動用的傢什和衣裳被褥來。你住著,凡是都留點神,夜裡鋪門上了板,若是有生人敲門,千萬別開。”

  “我記下了。”趙顏緩緩點頭。

  兩人相攜著往樓下走,恰好瞧見葉昱低著頭在那裡記帳,身邊站著笑吟吟的裁雲,在替他磨墨。只是裁雲生性活潑,哪肯規規矩矩的做手裡的事?又扭著頭在與邊上的夥計說話,一不留神,蹭了不少墨點到衣袖上,急得在那裡跺腳道:“哎呀呀,才上身的衣裳,怎麼就污成這個樣子!”

  葉昱瞥了她一眼,見她又跳又叫,反將衣袖上的墨跡又蹭到鼻尖上去了,不禁笑道:“讓你別幫忙,你不聽,這下反幫了倒忙吧?”

  “我這不是好心麼,你還怨我……”裁雲說著淚汪汪起來,“回頭還得隨著夫人去溫家,這讓老夫人瞧見了,又要說我不會過日子……”

  “你只當沒聽見不就成了?橫豎溫柔她不會怪你。”葉昱說著,讓裁雲將帕子拿出來,沾了點水,替她將鼻尖上的墨跡抹淨。

  裁雲常去溫家,見了人都有說有笑,就連一向不愛搭理人的葉昱,瞧著她那天真爛漫的樣子,與自己的妹妹有兩分相似,也沒法狠著心不睬她,因此兩人是極熟的。此時葉昱替她拭墨,毫無異樣心思,裁雲更是隨意,踮腳仰頭,一面由著葉昱替她擦拭,一邊還在與夥計說話,兩人都覺得這樣十分自然,但趙顏瞧見這一幕,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溫柔察覺到了,轉眼去瞧她,見她臉色泛白,眼裡似也盈著些水光,目不轉睛的盯著葉昱與裁雲,心下立刻恍然,原來趙顏的反常,全是為了葉昱!難怪這樣急就要搬到鋪子裡來住,不過葉昱當初將趙顏從家裡救出來,趙顏對他有好感也實屬正常,只是感情的事最忌剃頭挑子一頭熱,卻不知葉昱對趙顏的傾慕究竟知不知情……

  想到這裡,溫柔苦笑著搖了搖頭。葉昱這小子,生性執拗,有時候還挺遲鈍的,恐怕對趙顏的心事還一無所知吧!她又轉眼瞧瞧裁雲,覺得裁雲這樣天真活潑,心思單純的女孩,要是能與生性稍嫌清冷的葉昱在一起,也是不錯的一對。

  溫柔為難了,不知該替裁雲還是趙顏牽線搭橋,但她隨即想到,葉昱一定不願意自己從中周旋,替他作什麼紅娘,還是撂開手罷!感情這種事,該順其自然,由他自己去作主。何況誰知道他的姻緣是眼前這兩名妙齡少女,還是仍未出現呢?

  “走,下去拿帳本給你瞧瞧。”溫柔想著,拉著趙顏繼續往下走。

  趙顏勉強藏起滿腹的心事,點點頭,隨著她下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01:34 PM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百年好事

    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所有人都命犯桃花,溫柔將趙顏留下,帶著裁雲回府去時,竟然撞見洗竹和小瑞兩人在花樹底下竊竊私語,瞧他們面上那含情帶笑的模樣,用手指想溫柔都能知道他倆之間一定有些曖昧。

    她沒動聲色,想瞧瞧繞回梧桐軒去,誰知洗竹到底練過點功夫,耳力也比尋常人要好,聽見腳步聲,轉眼見是溫柔,不禁訕訕的低了頭道:“夫人。”

    “嗯……”撞破別人說情話,尷尬的反倒是溫柔,她加快步伐想要脫身離去。裁雲不明所以的跟在後頭,還頻頻回望。

    “夫人留步。”洗竹出聲道:“爺尋了你半日,眼下在臨風軒呢!讓我見了夫人就知會一聲。”

    “我知道了。”溫柔站定想了想,忽然回頭笑道:“你若是定了主意,趁早和他說去。”

    洗竹被她一句話鬧了個大紅臉,小瑞也手擰著帕子,咬脣笑而不語,唯有裁雲,仍舊懵懂著,直到走得離他倆稍遠,才不解問道:“夫人,定什麼主意?和誰說呀?”

    溫柔笑望著她道:“你要是心裡有了主意,也記得趁早告訴我。”

    “說什麼呢?”裁雲被攪得更迷糊了,長長的眼睫撲扇了兩下,眼裡滿是疑惑。

    溫柔不同她解釋,只讓她上梧桐軒去,囑咐小瑜給趙顏送鋪蓋去,自己則轉身穿過一條林蔭道,往臨風軒那裡去。

    陸策坐在桌案前執筆疾書,寫到一半忽然停下來,抬眼就瞧見窗外溫柔身著一襲海棠紅單裳,掠起被風吹得拂面的柳枝,匆匆向這邊走來,不覺站起了身,迎到門外。

    “走這麼急做什麼?”陸策見她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不覺伸手抽了她籠在袖裡的帕子,替她輕輕擦拭。

    “洗竹說你找我。”溫柔笑著從他手裡抽回帕子,照樣籠進袖裡,邊往屋裡走邊道:“我這不是怕你等急了嗎?快說,找我有什麼事?”

    陸策不語,只朝著桌案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溫柔走過去,見一案的大紅喜貼,不禁“呀”了一聲,轉回頭望向陸策道:“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月呢,怎麼這樣急?”

    “早預備好了,到時就不慌張了。”陸策走過來,很自然的伸手環住溫柔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淡淡笑道:“我寫貼寫膩味了,找你來磨墨添香。”

    溫柔只覺耳輪被陸策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拂過,癢嗖嗖的,連忙拍開他的手道:“大白天的,別鬧……”

    陸策沒有鬆手,反倒環得更緊了些,脣輕輕貼上了她的後頸。不知為何,婚期愈近,他覺得日子過得愈慢,從前還沒覺得,眼下一刻不見,就如隔三秋,雖沒有想到心慌,但是腦海里總拂不去她的影子,做什麼事都容易跑神,想的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溫柔被他摟著,感覺很安心很舒適,也不再說話了,只是反手輕輕撫著陸策的發,心裡感慨,似乎從雲州回來後,每日都被瑣事纏身,兩人很少有這樣獨處的時光。此時此刻,她再沒有別的期盼,只願這樣靜好的歲月,能長長久久。

    院裡一陣風過,輕輕拂動眼前的珠簾發出泠泠的撞擊聲響。

    溫柔眨了眨眼,透過那微晃的珠簾,看見的是一片鋪天蓋地般的紅。兩位喜娘滿面帶笑,不停的在屋裡進進出出,一會捧了香粉來,一會又取了頭面衣裳來,而溫柔端坐在那裡,任由裁雲在梳子上沾了刨花水,將她的頭髮理得通順服帖,再輕輕的盤起髻,插上一直累絲嵌寶石金鳳簪,又點上額花,染了脣紅,妝點出喜慶華貴的模樣。

    時光匆匆,分明前一刻還覺著日子悠長,怎麼一晃兩個多月就過去了?溫柔有些恍惚的望著鏡中那盛妝的女子,這人,真是自己嗎?瞧上去熟悉卻又陌生。

    “新娘請起身,要換吉服了。”喜娘抖開縷金繡鳳的大紅長裙,送至溫柔面前。

    外屋裡,溫媽媽揚著嗓子喊,“好了沒有?吉時快到了,這可耽誤不得!”

    劉嫂笑著掀起珠簾道:“別急,就快好了,誤不了。”

    院子裡嗩吶喇叭吹得歡快,鄰家的孩子們在滿院的嫁妝堆裡擠擠嚷嚷,鬧著要看新娘。溫剛捧著簸籮,大把大把的往院子裡撒喜糖,逗得那些孩子一湧而上的瘋搶,而門外則圍著許多瞧熱鬧的姑娘媳婦,在那裡低聲說笑。

    溫柔從最初那恍惚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比往常沉重了許多,這也難怪,那麼沉甸甸的頭面首飾和衣裳壓在身上,想挺直脊梁都覺得有些困難,加上天氣炎熱,那吉服密不透風,她的汗是一層接一層的出,很快就花了臉上的妝,慌得喜娘連忙拿帕子替她抹汗,又接著往她臉上敷厚厚的脂粉。

    這個時候,溫柔終於開始懷疑那皇帝老兒將婚期定到大夏天,是不是有意在整她和陸策。陸沉舟和陸鳳林都不是愛面子喜奢華的人,若不是聖上親賜的婚事,壓根不用這樣大張旗鼓的操辦,那她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難道,這就是痛並快樂的感覺?

    陸策此刻胸前簪著花,帶著迎親的隊伍,騎在馬兒一路往溫家趕來,他這會對皇帝老兒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分明數日前謝正瑞曾下旨說身體不適,成親之日就不用他們趕到宮裡去謝恩了,誰想今日一大早,又遣了內侍來,說想見兩對新人,那回頭進宮一耽擱,原定的拜堂吉時是指定趕不上了,只能往後推延,連帶的洞房花燭夜也得跟著往後推……

    溫家門外圍的姑娘媳婦瞧見迎親隊伍來了,連忙避到一旁,有幾人瞧見陸策騎在馬上那豐神俊朗的模樣,頓時羞怯的低下了頭去。院子裡,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高喊了一聲,“新娘子請上轎!”爆竹聲就跟著鋪天蓋地般響了起來。

    新娘上轎講究三催四請,即便溫柔在人多雜悶的屋子裡待得感覺快要窒息,卻還得擺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在一聲連一聲的催請聲裡,穩如磐石般坐著。

    “姐姐——”小環走過來執起溫柔的手,臉上帶著笑,眼裡卻露著戀戀不捨。

    溫柔壓根不像這裡的新嫁娘,臨上花轎前要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笑吟吟的望著小環道:“做什麼鬧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我就算成了親,也會常回來看看的。”

    “嗯。”明知溫柔說的是實話,但小環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滑出了成串眼淚,又忙背轉身去悄悄擦拭。

    倒是溫媽媽急著在她耳邊輕聲催道:“柔兒,你倒是哭兩聲哪!誰家的大姑娘出閣前不哭?回頭嫁過去,要讓旁人笑話,讓夫家瞧不起的!”

    “笑話?”溫柔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成親是喜事,哪有哭的道理?今日我絕不哭!”

    說不感傷,其實是嘴硬,她心裡也有連喜悅都壓不下去的淡淡悵然。終於,要嫁作人婦了,要是爸媽和爺爺能瞧見這一刻,該有多好!溫柔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不看任何人,只伸手接過喜娘遞來的一隻盛著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的繪著百子圖的描金剔紅沉香木匣子,隨後輕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由裁雲攙扶著,仰起頭就向門外走去。

    今日跨出這門檻,她就要道別過去,開始嶄新的人生了!溫柔緊抿著脣,脣角微微上揚,極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回首往事,她怕眼淚真的落下來!

    爸、媽、爺爺——

    若你們在天有靈,能看到眼前這一幕,就請相信,女兒將來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下去,請你們安心、安息!

    溫柔走到門前,被灼熱的陽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但目光穿過擠擠挨挨的人群,一眼就望見笑吟吟立在院中的陸策。兩人默默無聲的對視了片刻,陸策緩緩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新娘子出來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恭喜恭喜啊!”

    “新娘子好漂亮啊!娘,我也要穿新娘子的紅衣裳!”

    “去,一邊玩去,等你大了,自然有穿紅衣裳的日子!”

    ……

    院裡圍觀的人群喧鬧起來,但此刻陸策和溫柔的眼中只有彼此,耳邊縈繞的話語聲,都仿佛被自動過濾一般,顯得飄渺而遙遠。

    溫柔微微一笑,提起裙擺就要往門外跨去。

    這是喜娘在裡屋慌張的追了出來,大聲喊道:“哎!喜帕!喜帕!新娘子還沒蒙上喜帕呢!”

    溫柔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微蹙了蹙,這神情盡落入陸策的眼裡,他一隻手拉過溫柔,另一隻手將喜娘手裡的喜帕一抽,團進自己的衣袖裡,淡淡笑道:“要這讓人氣悶的東西做什麼?”說著,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就帶著溫柔,轉身大步往遠門外走去。

    陸策天生就有一種能令人悅服的氣質,眾人聽見他這不羈之言,竟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暗想這樣熱的天,讓新娘蒙上喜帕,坐在密不透風的花轎裡,的確有些不合適,萬一悶昏了可怎生是好?於是都大點其頭,連聲感嘆“有理”起來。

    直到溫柔被送上了花轎,溫媽媽才回過神來,一拍身旁溫剛的腦袋道:“你傻站在這裡做什麼?按規矩須得你將你姐姐抱上花轎的!”

    “可是姐姐已經上轎了呀!”溫剛被拍的委屈,捂著腦袋道:“總不能將她請下來,再抱上轎一次吧!”

    “你!你氣死我了!”溫媽媽眼見裁雲和喜娘都急追到花轎旁,院裡圍觀的人群也跟著向外湧去,再沒心緒與溫剛計較,只跺腳抱怨道:“這不哭不鬧又不蒙喜帕,這這這……這成何體統啊!”

    “花轎就要走了,你不趕著上去與柔兒再說兩句話,在乎這些做什麼?”劉嫂在旁一把拖著溫媽媽就往門外奔。

    小環與溫剛兩人跟在後頭,相視一笑。

    花轎停在門首,溫媽媽頗煞風景的拽著轎中溫柔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低聲叮囑著她過門後需要做到的三從四德。

    街角處,葉昱隱在墻後,默默望著這一切,知道喜娘高喊一聲,“新娘子起轎了——”才黯然轉身,緩緩地往小巷另一頭走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矛盾心情

  大太陽下,盛妝的兩對新人並排而立了。

  溫柔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沈夢安的一雙眼睛總偷偷往她身上溜,而安寧公主漸漸不耐煩起來,開始扯裙跺腳,唯有陸策,仿佛壓根不在意那毒辣的日頭,仍舊氣定神閑的立在那裡。

  “父皇究竟搞什麼鬼?這樣的大喜日子,竟讓我站在這裡曬太陽!“安寧公主一邊抱怨,一邊拿帕子拭汗,結果將臉上的脂粉弄得一塌糊塗,邊上陪侍的宮女見了,慌忙要替她補粉,卻被她不耐煩的轟開道:“走開!別煩我!”

    殿內,謝正瑞端坐在明黃緞繡九龍的軟榻上,沉著臉,分明心情不佳。他傳見兩對新人,原有許多話要殷殷寬勉叮囑,但事到臨頭,竟又十分不耐煩見他們。

  貴妃在旁覷看他的臉色,端了一盞蓮子茶遞過去,柔聲道:“他們在外頭站了小半個時辰了,還是宣進來吧,別耽誤了拜堂。”

  謝正瑞接過茶喝了兩口,沉默不語。

  貴妃見機又道:“旁人尚可,公主從小嬌生慣養的,怎受得了這樣毒辣的日頭?別到時中了暍,心疼的還不是聖上?”

  聽了這話,謝正瑞臉色稍緩,擱下茶盞道:“朕這是不甘心哪!明知道被陸策那小子給算計了一遭,偏偏還要當著眾臣的面親口賜婚……”

  “誰說不是呢?瞧他長了一臉聰明相,沒曾想肚子裡竟是草包一團,放著好好的公主不肯要,非要娶那個平名女子。”貴妃搖著頭嘆息,但她心裡其實還是歡喜的,到底沈夢安是她的侄兒,能娶公主,是沈家的榮耀,也是將來九皇子爭位的一大臂助。

  陸策是草包?那被草包設計的他又算是什麼?謝正瑞聽了這話十分不喜,又沉下臉道:“趁著朕主意沒改,宣他們進來吧!”

  內侍手執拂塵快步走出大殿,對著階下等候的溫柔等人,尖著嗓子高喊:“宣——安寧公主、沈夢安、陸策、溫柔晉見!”

    安寧公主吁出一口氣,鼓著臉氣呼呼的帶頭就走,慌得跟在後頭的宮女,連忙替她抬起長長的裙鋸。

  沈夢安瞥見陸策悄悄執起溫柔的手,皺皺眉,很無奈的快趕幾步,跟上公主進殿去了。

  四人在謝正瑞面前跪下,三呼萬歲,又轉拜貴妃,口稱萬福金安。

  “平身吧。”謝正瑞看見安寧公主一頭的汗,不覺憐惜心起,氣悶也消了大半。

  “父皇,您怎麼讓女兒在外面曬了這許久的太陽!”安寧公主老實不了多久,一站起來,就開始抱怨:“平日還總說最疼女兒,都是騙人的!”

  安寧公主在謝正瑞面前撒嬌慣了,說話都是口無遮攔的,倒是溫柔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情形,再悄悄朝上位瞧了一眼,見謝正瑞望著安寧公主,一臉的疼愛不捨,突然覺得他雖貴為天子,到底也是位父親,對待喜愛的女兒的態度,其實和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

  “朕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謝正瑞無奈的望著安寧公主,“你這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不藉著此時略煞煞你的性子,回頭嫁到沈家,難道還能像在宮裡時一般胡鬧嗎?”

  “女兒什麼時候胡鬧了?哪回去沈家是沒有規規矩矩的向丞相和丞相夫人請安?”安寧公主極不服氣,轉頭望向沈夢安道:“你說是吧”

    沈夢安尷尬的笑笑,實在不方便作答。

  “這稱呼該改改了!”謝正瑞無奈的搖搖頭道:“記得朕的話,今後別總這麼浮躁,要舉止端莊些知道嗎?”

  “哦。”安寧公主低下頭,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子。

  謝正瑞心裡甚是不樂意將女兒嫁給沈夢安,但誰讓她自己挑中了這個駙馬,除了沈夢安誰都不想嫁呢?不願女兒難過,這婚事他也只得認了。說到底,他先前一再猶豫著要不要見安寧,也是因為心情複雜難過,怕自己一時舍不得,脫口就收回旨意悔了這婚事的緣故。沒想到克制了半日,此刻見到她,還是無比難過,突然就不想再多與她說話了,將目光盯向沈夢安,盯了他半晌,想要叮囑點什麼,最後又頹然搖了搖頭。

  大殿內沉靜下來,溫柔憂心忡忡,她仍舊想不通皇帝老兒究竟為什麼要突然傳見他們,生怕臨時又生出什麼事來,阻了婚事,但悄悄抬眼望向陸策,見他神色自若,不由自主就安了心。

    片刻後,謝正瑞的目光轉向陸策,忽然沒頭沒腦道:“好!很好!”

    “草民愚鈍,不解聖上之意。”陸策微微笑著,沉著應對。

  “你分明清楚的很!”謝正瑞哼一聲,想將心裡的怨氣發洩到陸策身上,只是還待再說時,瞥見貴妃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又輕嘆一口氣道:“罷了,你今後別忘了朕待你和陸家不薄,須盡心為朝庭效力便是。”這才是他要見陸策的真意!

  陸策心裡微驚,他一向知道激流勇退的道理,陸家掌了許久兵權,在朝中勢力甚大,頗受猜忌,若是不知收斂,繼續在朝中執掌大權,難免會惹禍上身,因此他經常惹怒謝正瑞,不是恃寵而驕不知進退,實是想退出這暗濤洶湧權勢紛爭,保全陸家,保全自己,過逍遙無憂的日子。但謝正瑞此刻的話,表面聽來是指賜婚的隆恩,要他感念,其實卻分明帶出點還想重用他的意思,不由得他不擔憂。

  好在他多少也研究過歷代的帝王心理,了解些權術之道,深知謝正瑞自己是不會用他了,留著他,只是為了將來讓新君提拔,好讓他感念知遇之恩,盡心輔佐新君,眼下瞧著謝正瑞身體還算康健,且不必顧慮太多,若是到時真不想再回朝庭效力,找個藉口推脫過去便罷,於是笑道:“草民對朝廷對聖上一向都是忠心不二的,即便不在朝庭做官了,也一定會克守律法,修身潔行。”

  話沒法說透了,謝正瑞也聽出了陸策話裡的含義,瞧瞧他的通達諳練,再看看沈夢安一臉的懵懂無覺,對這個駙馬加倍不歡喜起來,心情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懶待再說,掃了四人一眼,揮揮手道:“朕身體不適,你們這就退下去,預備成親拜堂吧。”他說著,站起身來,也不等他們謝恩告退,就背著手,往後殿走去。

  “父皇,父皇——”安寧公主急了,“您不是答允要御駕沈家,替女兒臉上增彩的麼?”

  謝正瑞腳步微頓,但沒有回頭。

  “這孩子,都要嫁人了還這麼急躁。”貴妃追了兩步,聽見這話,停下腳步回頭笑道:“你父皇身體不適,就讓他好生歇一會,回頭我再勸他。淑妃娘娘還在鶴寧宮等著你去見上一面,別讓她久候,你這就同駙馬去吧!”

  淑妃是安寧公主的生母,出宮前是必定是要見上一面的,安寧公主“哦”了一聲,眼望著貴妃離去,才轉頭望著沈夢安不解道:“父皇似乎不太高興?”

  “何止是不太高興,簡直是很不高興。”陸策淡淡笑著,向沈夢安拱拱手道:“駙馬爺,我這就先告辭,回去拜堂了。”說著,他牽起溫柔,大步往殿外走去。

  沈夢安恨陸策恨得牙癢癢,偏偏今日是他和公主成親的日子,又在宮裡,還需收斂,免得得罪了身旁這位脾氣焦躁的公主,當場鬧起來,那他的人頭真要落地,只得轉頭望向公主道:“聖上是舍不得你嫁,你……要是也舍不得離他而去,咱們可以考慮將婚期延後……”

  他仍在做垂死掙扎,可是不巧遇上這位天真的不解世事的公主,納悶的盯了他半晌,道:“胡說什麼哪?婚期怎能延後?走走走,去見母妃。”

    沈夢安被公主一把拖住,猶如一隻待宰的羔羊,滿臉掙扎無奈的跟著往鶴寧宮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edoris 發表於 2011-12-13 01:48 PM

第二百四十六章 洞房之夜

  陸府大宴賓客,門庭若市。

  不過陸策和溫柔進宮一趟耽擱了吉時,陸鳳林又翻了歷書,最後定了酉時三刻讓他倆成親,因此溫柔下了花轎,先被引到僻靜處歇息靜候。好在這裡沒有不許新娘吃東西的習俗,溫柔雖然沒胃口,多少也喝了一盞蓮子銀耳羹,小睡片刻,再由喜娘替她補了妝,候得天色漸黑,才被攙扶至正堂裡去拜堂。

  這裡拜堂的習俗,與溫柔從前在電視電影裡瞧見過的不太一樣。她和陸策並不需要拜天地,只一次拜了陸沉舟、陸鳳林和在場的親朋眾友,喜娘就端了兩杯酒來,讓他們喝個交杯,還美其名曰“合歡酒”。

  不知道酒裡摻雜了什麼物事,喝起來味道帶點苦澀,十分古怪,而且是當著長輩與一大群陌生人的面做出這樣親密而有曖昧的姿勢,溫柔不由自主就面紅心跳起來,偏偏這群圍觀的人還不放過他們,此起彼落的笑喊著“再來一杯”,連陸沉舟都跟著起哄,她和陸策就被迫各喝了三杯酒下肚。

  喜娘在他們喝酒的時候,絮絮叨叨的說著些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之類吉祥話,因為湊得太近,溫柔微一抬眼,就能瞧見亮堂堂的燭光下陸策那線條優美的脣近在咫尺,連忙將目光再上移一些,又對上他那雙深邃而含著笑意的眼,慌得閉上眼睛就將酒一口灌下,惹得圍觀的眾人又大聲哄笑起來。

  喝完合歡酒,陸策照倒要留下勸著眾人喝一巡喜酒。溫柔則被兩名喜娘攙扶回洞房,不過她邊走,腦子裡邊還不斷回想著陸策方才的眼神,總覺得裡面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偏偏又沒法問的,只得將疑惑擱回心裡。

  洞房設在陸策住的臨風軒,裡外早都陳設一新,入目便是鋪天蓋地的紅。院門前高挑著紅燈籠,門窗上貼著紅喜字,桌上燃著一對兒臂粗細的紅喜燭,就連床幔也換成了一色的軟紅紗,朦朦朧朧,疊疊層層,說不盡的旖旎韻致。

  屋裡很安靜,但時不時有陣陣的笑語喧嘩聲順著風兒隱約傳來。

  溫柔坐在床邊,雙手疊放在腿上,睜眼看著兩名喜娘領著幾個婢女在裡裡外外的忙碌,想到一會就要洞房花燭,她心裡既喜又慌,簡直都不知道是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還是慢一點了。

  “爺大概還要耽擱一會才來,夫人先吃點東西可好?”裁雲很貼心的端了酒菜來擺在桌上。

  “我不想吃,你們吃吧。”儘管這一天都沒吃多少東西,但溫柔仍然沒有餓的感覺,她只是覺得越來越緊張,手心裡都快滲出汗來了。

  “難怪夫人沒有食慾,這天也實在太熱了。”裁雲想了想笑道:“我看還是去取兩碗冰鎮酸梅湯來,夫人喝了開開胃,好歹吃兩口東西。”

  冰鎮酸梅湯!在這念頭就是夏日裡最佳的解暑飲料了,若是能一氣灌下一大碗,一條冰線順著喉嚨蔓延下去……

  想想都過癮!溫柔連忙點頭道:“好,你多取一些來,我只想喝那個。”

  裁雲應了一聲,笑吟吟的就往外走,誰想卻被一名喜娘給一把拉了回來,阻止道:“不能喝那個。”

  “為什麼?”裁雲懵懂不解。

  喜娘為難的的望望裁雲,這分明是個未經人事的黃毛丫頭,該怎麼對她說?只得敷衍答道:“太涼,喝了傷身。”

  “讓她去拿吧。”溫柔笑道:“我的身子可沒這麼弱,往年熱極了,連冰都嚼過,喝兩碗酸梅湯不妨事的。”

  “不成!絕對不能喝!”喜娘慌忙搖頭。

  “嗯?”溫柔困惑的望著她。

  這喜娘一時不知怎麼解釋,吱唔了半晌,最後方靈機一動道:“往日怎麼吃喝都無妨,但今兒可是夫人大喜的日子,一生只有一次的,萬一喝壞了肚子豈不是煞風景?”

  想想喜娘描述的情形,似乎的確很尷尬的,溫柔驀然紅了臉,低聲咕噥道:“不喝就不喝罷!”

  話剛說完,溫柔瞧見喜娘松了一口氣,就順手拿了簸籮要往床上撒乾果,不由自主的想起上一回與陸策“洞房花燭”時被粟子硌到的狼狽情形,連忙站起道:“拜託,能不能不要在床上撒這些硌人的東西?”

  喜娘笑道:“這是規矩,不能改。”說著不等溫柔再說,抓起一把乾果就往床上撒去。

  只要是規矩,沒有不能改的。但這道理與這喜娘說不通,溫柔只得掰著手指無奈的坐下,不過不知為何,這會她覺得身上有些燥熱起來,看看窗戶禁閉,便吩咐裁雲開了窗。

  微涼的夜風帶著沁脾花香一陣陣吹進來,裁雲站在窗口直呼“涼快”,但為肉卻覺得越發熱了,剛想站到窗口去吹涼風,另一名喜娘就慌忙將窗子給禁閉了起來。

  “透透氣都不許嗎?”溫柔恨得牙癢。

  “不是不許。”喜娘笑道:“這時辰姑爺該進房了,若是不關窗,豈不是有些不便?”

  溫柔被說得啞然無言,乾脆閉了嘴,忍著熱,繼續在那裡坐著。

  兩名喜娘收拾好屋子,見陸策還未進來,就站在桌旁匆匆吃了點酒菜。裁雲按照溫媽媽事先交待好的,等他們吃完,收拾好殘肴欲走時,就從荷包裡取出兩個紅包塞到她們手裡。

  喜娘們接了紅包,拿手掂了掂份量不輕,喜得連忙向溫柔施禮道謝,其中一位還悄悄從袖裡摸出一隻小巧的瓷罐,遞到溫柔手裡道:“這個,夫人請收好。”

  “這是什麼?”從沒聽說過喜娘要回禮的,溫柔想要將那瓷罐打開瞧瞧,誰想那喜娘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就讓她再也抬不起頭來,緊攥著那個瓷罐,臉漲得通紅。

  “夫人,我走啦!”裁雲被喜娘們帶著往外走時,喊了溫柔一句。

  溫柔壓根沒聽見,只出神的望著地面。裁雲還待再喊,已被兩名喜娘拽了出去,隨後房門就被“碰”一聲帶上了。

  屋裡頓時寂靜下來,這時溫柔才回了神,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響,她愈來愈緊張了,正在懊悔自己穿越前為什麼不多談兩回戀愛,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緊張無措的時候,陸策已經推了房門進來。

  “等久了?”陸策站在門邊,望著坐在搖曳燭影裡的溫柔微微一笑。

  溫柔反應過來,如同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跳起,急急將手裡攥的瓷罐往枕頭底下塞去,口裡慌張道:“還好……不太久……”

  該死!是不是心思歪的時候,聽什麼話都會想到歪處去?明明陸策說的是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她一回想,卻又品出了別的含義,急忙又改口道:“不,是一點也不久!”

  陸策微微一怔,隨即恍悟她的心思,忍不住就輕聲笑了。

  聽見他笑,溫柔愈發羞臊起來,暗怨自己沒出息,明明都不是頭一回進洞房了,怎麼比上回還要緊張慌亂得多?不過怨歸怨,心裡還是有個細微的聲音在替自己辯解,上回是假洞房,這回是玩真的,絕對不一樣……

  陸策走過來輕撫了撫她的發,笑道:“我有這樣嚇人嗎?瞧你出的這一身汗。”

  他的語氣溫和輕鬆,讓溫柔的緊張稍稍緩和了點,不覺脫口抱怨道:“大熱天的裹著這一層層的厚衣裳,又不許人喝冰鎮酸梅湯,還不許開窗,能不出汗嗎?”

  “嗯,那的確是熱極了。”陸策忍著笑點頭道:“不如,將外面的衣裳脫了?”

  溫柔此刻處於完全沒有半點主意的狀態中,聽他這麼說,條件反射的就去解扣子,剛解開兩顆扣子,忽然想起不對,連忙又扣了回去,結巴道:“我……我不熱,我不脫……”

  看著她那慌亂無措又嬌羞之極的模樣,陸策說不出是憐惜還是疼愛,心跳不由自主就快了起來,勉強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低著聲促狹笑道:“你不脫,我可脫了。”

  “不……不要吧……”溫柔繼續結巴著,臉都快燙成火爐了,但人有急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微松了一口氣道:“回頭有人來鬧洞房,看見你連衣裳都脫了,不知要說出什麼話來呢……”

  “鬧洞房?”陸策搖頭笑道:“你是在我祖母留下的書裡看見過這樣的習俗吧,事實上成親是不需要鬧洞房的。”

  溫柔這才想起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不完全與原來的世界相同,連忙低頭掩飾道:“我……我不知道,我娘沒告訴我這個……”

  陸策知道她是答允了自己祖父,有些話不能挑明了說,也不在意,只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忍不住逗她道:“請問夫人,我熱得很,究竟能不能脫衣裳?”

  “你……你……”沒道理不許他脫,溫柔只好臨時做鴕鳥,“你隨意……我……我去洗個澡……”她說完捂著臉就掉頭往一簾之隔的內室裡跑。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宵正長

  溫柔在這世界裡住得也算久了,沒少抱怨過沐浴的不便,可是對陸策房裡的浴室,卻驚嘆過許多次,那簡直是一座小型的室內游泳池!池裡的水是天天換的,永遠潔淨,也不知被動過什麼手腳,總是保持在適宜的溫度,天熱時稍涼一些,天冷就能看見一池的氤氳熱氣,哪怕不洗澡,疲憊了在池中泡泡,也是一種享受。

  此刻陸策被隔在簾外,溫柔不再感覺那麼緊張了。她走到池邊拿手試了試水,溫涼溫涼的,稍解了她心裡的燥熱,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洗個清爽。於是回頭望瞭望門上的紗簾,雖薄透,但覆了好幾層,絕對不擔心簾外的人能看見簾內的情形,她松了一口氣,剛要探手去解衣扣,就見紗簾被掀了起來,陸策緩步走了進來,微笑道:“巧了,我也要洗,一起。”

  “你……你故意的吧……”溫柔瞧見他眼裡那微帶促狹的笑意,解衣扣的手十分無奈的縮了回去。

  陸策一笑,不答,只將外裳寬了下來,隨手掛在一旁的檀木架上。

  溫柔偷瞄一眼那件衣裳,再瞄一眼再在脫中衣的陸策,嘆氣道:“我……讓你先洗……”

  陸策好笑的將轉身而去的她一把拖了回來,湊到她耳旁輕聲道:“我要洗很久,你裹著這麼多衣裳坐在外面就不嫌熱麼?不如,一起洗……”

  熱!怎麼會不熱!誰大夏天裹著一層又一層的錦衣也會受不了,尤其是眼下與陸策貼得這麼近,耳裡聽著他那帶點沙啞和曖昧的聲音,又被他說話時帶出的氣息拂在頸間,溫柔不知怎麼就覺得渾身越發臊熱起來,真想立刻泡到水裡,心意不禁就動搖了。

  陸策不再說話,笑望著她的臉,開始伸手替她解衣扣。

  外裳被寬下,丟在腳旁,陸策還要伸手替她除中衣,卻被溫柔一把握住了手,她低著頭,聲若蚊吟道:“我自己來……”

  陸策此刻心跳的也很急,搖搖頭,將她的手輕輕拉開,繼續解著她的衣扣。

  他的手指仿佛帶著火花,每回不經意間觸碰到她裸露在外的頸間肌膚時,她都能感覺到一抹微灼的熱度,再悄悄抬眼看他的臉,仍是帶著淡淡的笑,只是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那投射在眼瞼下的睫影,那醉人的眼神,那微微起伏的鼻翼,還有那輕抿著的脣……

  溫柔閉上眼,不由自主就往他的脣上輕輕吻去,瞬間沉溺在那一片灼熱的柔軟中。不看,不想,隨著心的指引去貼近,也許這樣就不會緊張到尷尬,不會羞怯到無措。

  陸策沒想到溫柔會主動吻上來,先是微訝,但繼而就被點燃了一直克制在體內的慾望,呼吸急促起來,將她一把摟在懷裡,輾轉深吻。

  兩人不知纏綿了多久,直到彼此都感覺快要窒息,才念念不捨的分開了膠著在一起的脣。

  溫柔喘息不定,目光迷離的望著陸策,想到他已是自己的夫婿,是將一生陪伴呵護她的人,心裡對他的愛意就再無法控制的泛溢開來,她展顏,恍惚一笑,聽見他在耳邊啞著聲音道:“有個秘密要告訴你,聽不聽?”

  “唔。”溫柔此刻哪裡還說得話來?更沒有半分好奇,只是隨著他的話語聲緩緩點頭。

  “我很熱。”陸策的聲音真是啞得仿佛被火灼烤過一般,他也已經失控,眼裡帶著掩也掩不住的慾望,一邊繼續褪溫柔身上的衣裳,一邊緩聲道:“若是你不在眼前,哪怕再多喝一壇合歡酒,我都不會失控成這個樣子……”

  “那酒……”溫柔回想前情,些微隱在心裡的疑惑一一得到解答,終於恍然,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拜堂喝合歡酒的規矩也實在是畫蛇添足,她眼下的迷醉,又豈是因酒而起?實在酒不醉人人自醉……

  說話的片刻,陸策已將她身上的中衣褪了下來,溫柔渾身只著小衣,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事實上,這裡的衣裳都不暴露,哪怕是小衣,同現代那些吊帶背心,小熱褲比較起來,遮的肌膚都要多些呢!只是身處的環境不同,氣氛不同,眼下又是洞房花燭時分,溫柔怎麼都沒法穿著這衣裳坦然面對陸策。

  陸策知她羞怯,也不勉強,只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溫柔扭著頭,眼角瞥見陸策的衣裳一件接一件的被褪到地上,尷尬欲死,更不敢抬眼,只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片刻後,耳邊響起水花濺起的聲音,知道他已入了浴池,溫柔總算吁出一口氣,可是隨後就覺手腕被一把握住,她驚惶轉眼,望見陸策帶著魅惑笑容的面孔,心裡一跳。

  陸策手上微一使勁,將溫柔拖入了池中,惹得她失聲低呼。不過力道算得恰恰好,溫柔跌入池裡的時候剛巧被他摟進懷裡,並沒有嗆著水,只覺得一半身子沉在溫涼的水裡,而另一半身子貼在陸策灼熱的肌膚上,意識逐漸迷亂起來。

  “唔。”陸策低下頭,貼著她的耳道:“這次不用費勁搖床了。”

  “你——”溫柔又羞又窘,話還未說出來,陸策的脣就貼在了她的脣上,輕輕吐氣道:“噓,不要說話。”

  情迷意亂之下,溫柔不由自主就伸手摟住了陸策的脖子,兩人的身子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陸策順著她的脣愈吻愈下,輕聲呢喃,恣意迷亂的恍惚間,溫柔忽然記起喜娘臨走前塞給她的那瓷罐據說抹了以後就不會痛的藥,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去拿,就聽見陸策那仿佛飄忽遙遠又近在耳旁的聲音道:“柔兒……別怕,我會輕一些的……”

  院子裡起了涼風,樹葉被吹得沙沙輕響,風從窗縫裡透進,搖得燭光微微晃動,門上的紗簾也被吹得緩緩飄起又蕩下,蕩下又飄起。

  夜色溫柔,春宵正長。

  子夜時分,淡淡的月光從窗紙外照射進來,一地霜白。

  溫柔從沉睡中醒來,耳邊聽著陸策勻淨的呼吸,臉上漸漸綻出微笑,忽然覺得相愛的兩人在一起,執手百年,相攜到老,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吧!對她來說,未來還很漫長,可是不管在哪裡,過怎樣的日子,只要有陸策相伴,就能遠離孤寂,沒有俱畏……

  她心裡滿溢著甜蜜幸福的感覺,搭在陸策胳膊上的手不由自主就摟得更緊了些。陸策一動,轉醒過來,看見溫柔十分依戀的靠著自己,微微一笑,挑起她散落在枕旁的一絡青絲,輕輕纏繞在指尖,柔聲道:“醒了?”

  “嗯。”溫柔一笑,將頭往陸策那邊挪了挪,半張臉都埋在了他胸前。

  “柔兒,你將來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陸策摟緊她,在她耳旁輕聲問道。

  溫柔眯著眼想了想,輕笑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我很想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想吃遍天下的美食……”

  “就這麼簡單麼?”陸策淡淡笑道:“那今後我們去遊山玩水,尋著一處喜歡的地方,就停下來開兩家鋪子,住一段時日,等膩了,再逛去別處。要是想家了,也可以回來待上一兩月,陪陪家人,這樣可好?”

  溫柔緩緩點了點頭,慵懶笑道:“其實,我只是這麼說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什麼樣的日子,都是我想要的。”

  “嗯,再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正好。”陸策的手順著溫柔的發慢慢往下移,他低聲道:“我是陸家的獨子,從小受盡寵愛,可是在遇見你之前,一直很孤單……”

  這話溫柔深有同感,不由脫口道:“我也是……”話到一半,她忽然醒起她眼下的身份,可不是獨女呢,還有溫剛這樣一個弟弟,連忙收住了口。

  “也是什麼?”陸策翻過身,輕輕壓住了她。

  溫柔輕咬了咬脣,笑望著陸策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嗯。”陸策壓根不揭穿她,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道:“好!那趁著天還沒亮,我們繼續努力……”

  溫柔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見陸策那蕩魂攝魄的笑容慢慢在她眼前綻開,下一刻,她的脣又被吻住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棠風廟集(結局)

  五年後,棠風城。

  正職廟會,沿街擺滿了各色小攤,大街上人來車往,紛紛擁擁。

  有個捏泥人的攤子前擠滿了年歲不等的孩童,俱都睜大著眼睛,瞧著攤主十指靈動飛快的捏弄著那一團團泥巴,須臾一個活生生的泥人小像就被捏了出來,咧大的嘴,彎月眼,憨憨的笑容,猛一瞧,真與站在攤子最前面的一位小男孩一模一樣,惹得眾孩童在那裡大聲叫嚷,“給我捏一個——”

  這陣喧嘩吸引了遠處一位年約四歲,身著淡粉色布衣,長相甜美可人的小女孩,她低頭看著懷裡揣的一紙袋糖炒粟子和香噴噴新蒸出來的小豆糕,忽然將豆糕往身旁的年青女子手裡一擱道:“娘,我去那邊瞧瞧。”

  話一說完,她抱著那袋糖炒粟子就鑽入了人群,那年青女子手裡還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想要拉她已然晚了,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擠入人群,慌得直推身旁的丈夫道:“還不快把萌兒追回來!”

  “怕什麼?由她去逛逛吧。”那年青男子淡淡的笑著,順手將妻子懷裡的嬰孩抱了過來。

  “說得輕巧,若是被拍花子的拐去怎麼辦?”年青女子怨怪著丈夫。

  “拍花子的拐她?”年青男子笑道:“你忘了上回她在家門前玩耍,有個拐孩子的無賴拿了一顆糖想哄她走,反倒被她整了麼?”

  這事確是有的,那拐孩子的無賴拿著糖哄萌兒去別處玩,誰想她反從懷裡摸出一塊荷葉包裹的糯米粑,一本正經的說爹娘囑咐過,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即便要拿,也要懂得禮尚往來的道理,於是接了無賴的糖,把糯米粑遞給無賴了。

  無賴心急著要她吃糖,好迷昏了她抱走,她又反問無賴為什麼不吃她送的糯米粑。無賴哪知道她在糯米粑裡包裹了一大團的辣椒醬,敷衍著咬了一大口,被辣得整個嘴都腫了,她卻站在那裡拍著手笑喊:“教你個乖,陌生人給的東西,再饞也得忍著,可別混吃!”

  想起那件事,年青女子忍不住垂眼笑了。這個孩子也不知像誰,滿肚子捉弄人的鬼主意,小小年紀就跟人精似的,成天鑽在房裡搗鼓一些整人的玩意,現下她那間房子裡“機關重重”,進去的人再謹慎小心,也要中招,別說她和丫鬟了,就連丈夫等閒都不敢往女兒房裡去,就怕一不留神著了道。

  “還不是你慣的她?都快無法無天了!”年青女子口裡抱怨著,但到底沒有去追,只目望著女兒跑遠的方向,瞧著她在泥人攤前站定,才放心下來,低頭瞧瞧手裡的小豆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還好,大街上現買的糕,這小丫頭還沒工夫動手腳。

  “她還算有分寸,不會無緣無故就捉弄人。”年青男子淡淡笑道:“我們去左近逛逛吧,回頭再來尋她。”

  且說萌兒擠至泥人攤前,一邊踮著腳看攤主捏泥人,一邊剝著糖炒粟子吃。她身邊三四個貧家孩子聞見糖炒粟子的甜香味,被惹得饞涎,注意力漸漸從泥人身上轉到了她手裡的糖炒粟子上,眼睜睜盯著,一個勁的咽唾沫。

  萌兒察覺後倒也大方,一把一把抓著紙袋裡的糖炒粟子分給那幾個貧家孩子,別人向她道謝,她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幾個粟子罷了,不足掛齒。”

  幾個孩子聚在攤子前嘻嘻哈哈的邊吃粟子邊看捏泥人,這時也不知打哪又來了一個衣著華美的女孩,看上去也不過五歲左右的樣子,但肌膚瑩潤勝雪,小小年紀已是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樣,只是臉上的神色倨傲,瞧人的時候都是睨著眼的,見這幾個孩子在分吃糖炒粟子,她雖然也想吃,嘴裡卻嚷道:“你們髒死了,離我遠一點,別弄髒了我身上的衣裳!”

  萌兒聽見這話,偏著頭瞧了瞧那小女孩,忽然一笑,撿了一隻糖炒粟子遞給她道:“吃一個?新上市的粟子,很甜的。”

  她笑的比糖炒粟子還要甜美,仔細瞧起來,樣貌不比那小女孩遜色,更勝在氣質清甜,而且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很難令人抗拒的親和力,此刻那小女孩看看她臉上的笑容,再瞟一眼她那身潔淨的細布衣裳,不由自主就伸出了手去,將那糖炒粟子接了過去,掏出錦帕輕輕擦了擦,這才放到嘴邊用力一咬——

  “哇——”

  小女孩仰著頭大聲哭起來,惹得身周的大人小孩都莫名其妙的看她。不遠處,守在一乘轎子旁的一名官差打扮的中年人慌忙奔過來,緊張追問道:“小祖宗,怎麼好端端的又哭了?”

  “她——”小女孩抽著鼻子,邊哭邊指著萌兒道:“她給我吃石子……硌了我的牙……”

  “嘩”身周的孩子都笑了,萌兒也笑了,吐吐舌頭道:“誰讓你罵我們髒?這下吃了更髒的石子吧?”

  那官差摸著腦袋不明所以,自家的姑娘從來不吃別人給的東西,嫌髒,就算接了這小女孩給的石子,一眼就能瞧出來,也不會傻得咬下去吧?他不知道,萌兒隨身的荷包裡總是帶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石子是她不知在哪撿的,看著模樣很像粟子,覺得有趣才藏起來的,想著今日逛描繪,爹娘一定會買糖炒粟子給她吃,因此帶著打算捉弄人,沒想到還真被她逮著了機會。

  小女孩在眾人面前受了奚落,面子下不來,哭嚷得更大聲了,一個勁的喊著,“把她抓起來!關到大獄裡去!”

  官差為難了,就這麼點小事,總不能真把那孩子捉起來吧?在說看她身上的衣著雖然簡樸,但氣質不俗,也不像是尋常孩童……

  “劉三,怎麼回事?”停在一旁的轎簾被掀開了,坐在轎裡的女子瞧上去不過二十來許年紀,但生了一張絕美的臉,聲音又異樣悅耳,惹得路人都駐足往這邊看。

  官差一邊哄著那小女孩,一邊苦著臉向那轎中女子道:“夫人,姑娘被人欺侮了。”

  “那就捉起來,回頭讓老爺仔細審審。”轎中女子嗔怒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人教嗎?”

  此言一出,圍觀路人紛紛議論起來,有認得的,開始搖頭嘆息,說這是縣太爺的家眷,這下捉弄人的小女孩可要倒霉了。

  劉三為難道:“夫人,欺侮姑娘的是個孩子……”

  “我看這事就算了吧。”守在轎邊一身秀才裝扮的男子低聲勸著。

  “管她是誰,捉起來!捉起來!”小女孩跺著腳一疊聲的喊,見劉三在旁猶豫著不動手,她衝上前去,小手一揚,就向萌兒臉上扇去。

  萌兒反應是快的,將身一偏,右足踢出,輕輕巧巧,就將那小女孩給絆倒在地上。

  “哇——”那小女孩淌眼抹淚,哭得更大聲起來,“你欺侮我……我叫我爹打死你!”

  “沒出息。”萌兒不但不怕,反倒還笑道:“讓你爹來打我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你自己打死我呀!”

  劉三上前去扶那小女孩,但她蹬足甩手的就是不肯起來,倒將劉三踢了好幾腳,還扭頭求助道:“娘……有人欺侮我你都不管!”

  “劉三,你還愣著幹什麼?”嬌中女子走了出來,親自將女兒抱了起來,這才打量了萌兒兩眼,結果大吃一驚,只因她生得實在太像某個人了……

  她轉頭無措的去忘守在轎邊的男子,喚道:“景軒,你過來瞧瞧,她……”

  那男子正是裴景軒,他仍是孜然一身,眼下在石磊府上當琴師,教的自然是石磊與沈夢宜生的女兒,石晚晴。

  裴景軒跟著上前打量了萌兒兩眼,也是大吃一驚,“她……難道是……”他自知那名字壓在沈夢宜心裡數年了,從來沒被忘卻過,話到了嘴邊,實在吐不出來。

  石晚晴被沈夢宜抱在懷裡,對娘和琴師的反應感到十分奇怪,但她小小年紀怎會多想,況且從小被寵溺到了極點,驕縱不堪,此刻心裡只想著將萌兒捉起來打死,一疊聲嚷道:“娘,你快讓劉三捉了她呀!”

  那萌兒見圍觀的人愈來愈多,而沈夢宜好裴景軒也目不轉睛的打量她,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心裡多少有點怯,正不知所措間,卻聽得人群裡有個淡淡的聲音道:“萌兒,快出來,咱們要走了。”

  “爹——”萌兒欣喜的轉頭四望,可是身周圍的全是人,她實在擠不出去。

  沈夢宜聽見那聲音渾身一震,忍不住也跟著轉頭去望,卻見陸策從人群裡走出來,瞧都沒瞧她一眼,只向著裴景軒點了點頭,爾後牽起萌兒的手又往人群外走去。

  “娘!她要跑了!捉她,捉她呀!”石晚晴還在大嚷,眼睜睜看著陸策牽著陸萌,在擁擠的人群裡猶如閑庭信步般漸漸遠去,陸萌甚至還回過頭來,向她作了個鬼臉。

  “晚晴,算了,回家去吧。”裴景軒瞧了瞧站在那裡愣神,目望著陸策遠去的沈夢宜,再瞧瞧石晚晴,不覺搖了搖頭。

  “不行,我爹是縣令,我外祖父是丞相,我舅舅還是駙馬呢!誰都不可以欺侮我!”和幾句話是石晚晴成天掛在嘴邊的,一不如意就大嚷著要把人捉起來。

  人群頓時嘩然起來。

  沈夢宜和裴景軒往常聽慣了不覺得怎樣,此刻聽見石晚晴在大庭廣眾之下還這樣喊,頗覺丟臉。沈夢宜抬手欲打女兒,但終究下不了手,只在她臉上輕輕一拍,怒聲道:“別嚷了,回家!”

  石晚晴一愣,隨即不甘的大哭起來,在沈夢宜的懷裡一個勁的扭。往常這招很好用,不管有什麼事,沈夢宜都會投降,但這次卻沒得到回應,反被丟進了轎子裡,沈夢宜也彎腰上了轎。

  轎子被官差抬起,裴景軒跟在轎旁,聽著石晚晴的哭聲,回望望陸策消失的方向,心裡暗想:縣令?丞相?駙馬?頂什麼用?眼下九皇子新登基為帝,請了陸策好幾回都被婉拒了,但遇到什麼為難的朝政大事,新皇仍會遣人詢問陸策的意見,這是朝廷上下每個官吏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了……

  陸萌被陸策領回溫柔身旁,知道自己今日的小小惡作劇闖了禍,只低頭望著鞋尖不語。

  溫柔好氣又好笑的望了她一眼道:“別盯著鞋尖,看你爹,問他今日該怎麼罰你!”

  “爹——”陸萌立刻露出一個甜美的笑,仰頭望向陸策,小心翼翼的以商量的口吻道:“罰我回去陪著小弟弟玩好不好?”她不喜歡和新生的弟弟陸隱玩,嫌他一天到晚只會吃喝拉撒哭,連話都說不出一句,只有睡著的樣子很可愛,她會忍不住去輕摸他的臉,於是算準了逛完廟會回去,小弟弟就該睡沉了,若是這樣罰她,她心甘情願。

  陸策哪能不知她心裡轉的主意,沉著臉瞥了她一眼道:“想都別想!”

  溫柔在旁忍不住要笑,只轉了頭望遠處。

  “那……罰我做什麼?”陸萌失望之極。

  “限你十天之內把曾祖母留下的詩集抄三遍,否則下月回京都,你就留在這裡繼續抄。”陸策不看她,扶著溫柔往前走。

  “還抄!”陸萌失聲驚呼,從小到大,那詩集她抄了有無數遍,都堆滿了一書架了,現下讓她倒背都沒問題了。她跟在後面急急追上,求饒道:“抄一遍行不行?”

  “不行!”

  “我都會倒背了!”

  “那就當練字!”

  “罰我蹲馬步踩梅花樁不行嗎?”

  “不行!”

  ……

  四人漸行漸遠,廟集又恢復了原先的喧嘩熱鬧,仿佛方才的事,從未發生過……

  (全文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5-7-26 11:40 PM

番外*花絮 雙九

  農曆九月九,重陽節。

  登高遠眺,賞菊飲酒,遍插茱萸。

  連溫柔這種沒甚學識的人,也會吟兩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句來應個景兒,湊個興。

  這天她大清早起來,就在蒸重陽糕,甜甜的香氣溢了滿室,待到糕蒸出籠,在上面薄薄的灑上一層木犀花,更是清香襲人,逗人食欲。

  重陽糕是重頭戲,卻少不了一席好酒菜來襯,做好後裝入提籃,再攜一壇酒,一家人外出踏秋,登高遠眺,心暢意快後鋪張油布在地上,團團圍坐,舉觴對飲,任那秋風卷著菊香,蕩個滿袖,到那自在逍遙時刻,便給個神仙也不做!

  當然,想像是很美好的一件事,當真做起來卻未必。

  臨出門前,溫柔就發現家中大小望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要怎麼說呢?譬如溫媽媽吧,望向她的眼神裡帶著一副女兒終於開了竅的欣慰,小環則是淡淡的含蓄的笑著,不過笑容裡總有那麼點挪揄的味道,至於溫剛,那笑容越發奇怪了,帶著點困惑,又有點欣然,卻是真心替她高興。

  她轉頭再看其餘人,目光裡滿是赤裸裸的曖昧笑意。至於嘛!不就是一家人出去過個重陽節,他們怎麼就能笑成這個樣子?就算這個世界裡沒有過重陽的習慣,但是踏青踏秋也很尋常,怎麼她做一做,別人就要戲笑?

  哎,搞不懂,就不去想罷!

  陸策一個人在書房裡看書,好歹也是名義上的一家人,不讓人去喚他一聲,多半說不過去,溫柔招招手,將守在書房外頭的洗竹叫到身前,笑道:「咱們要出外踏青,你去問一聲,瞧他去不去。」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陸策,溫柔心想,照常例,他一定會從書冊間抬起眼來,淡淡道一句:「你們去吧。」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誰知洗竹進去問了一聲,卻同著陸策一塊出來了。他站在書房門口,著一身青色素袍,玉簪挽著髮,風姿雅淡,臉上的笑意令秋的蕭瑟轉成了春的和煦,笑道:「洗竹,備馬。」

  看這架勢,像是要一起去?

  溫柔納悶了,瞧上去,他今日情緒特別好呀!是皇帝老兒升了他的官,還是做了一筆大買賣發了財?猜不透,反正吃食帶得足夠,人多些更熱鬧。

  登上山頂涼亭,望著遠處山水鬱鬱渺渺,溫柔頓生出塵之感。

  陸策攜一壺酒,拎著兩隻白玉杯,走過來道:「此處景致不錯,坐下飲一杯?」

  溫柔點點頭,撿了一處乾淨些的地方,席地而坐,反正是男裝出門,不至於不便。眼看著那淡黃色的菊花酒被斟入白玉杯裡,泛出醉人的清香,她不禁拿起杯子就輕抿了一口,笑道:「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陸策已自斟自飲了數杯下肚,聞言瞟了她一眼,淡淡垂下眼道:「是啊!天氣不錯。」

  這是什麼理由?溫柔也沒在意,學著樣兒仰頭將整杯酒飲下,橫豎這酒甜甜的,帶著一股菊花的清香,入口不烈。不過酒意還是驅著紅暈浮上了臉龐,眼神有些微迷蕩起來。

  洗竹送了兩碟果子過來,陸策抓了一把松子,剝開後吹去細皮,攤開手掌遞給溫柔道:「別空腹喝酒,吃點東西吧。」

  溫柔伸手拈了兩顆松子仁,送入嘴裡,心裡卻是極度納罕,今兒的情形,有點不對勁,不過數杯酒下肚後,她就開始有些飄飄然了,心事完全丟到了一邊,取了一碟重陽糕,自己拿了一塊,又遞給陸策道:「今兒過節,要吃糕哦。」

  「哦?」陸策一愣,拿了塊糕道:「有這講究?」

  溫柔咬了一口糕,點點頭,嘴裡含糊道:「長長久久……步步登高……」

  「還要祝姐夫和姐姐永結同心,比翼高飛。」溫剛拿著酒杯走過來接了話道:「我敬你們一杯。」

  呃?!這回輪到溫柔愣了,一口糕卡在嗓子眼裡,半天也沒咽下去。

  「我祝姐夫和姐姐連理長結,白頭到老。」小環也過來湊了個趣。

  這什麼跟什麼啊?重陽節,又不是他們新婚,有這樣祝人的嗎?溫柔滿頭霧水。

  洗竹也端著杯兒過來笑道:「大節下,小的也放肆一回,敬爺和夫人一杯,祝爺和夫人情比金堅,地久天長!」

  陸策微微一笑,與眾人碰了杯,仰頭將酒飲下。

  溫柔卻越聽越覺著不對,不禁脫口問道:「今兒過的什麼節?」

  「九九節呀!」溫媽媽在旁樂呵呵道:「今兒這日子,有情人總要想法子湊在一塊過節的,討個好口彩,天長地久。」

  此話一出,溫柔大驚,手裡的重陽糕「啪」一聲落在了地上,連眾人緊接著不斷說出口的吉利話兒都沒聽見。

  老天,又誤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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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5-7-26 11:50 PM

番外*花絮 各有各歸宿

  陽光暖暖,曬得山石有些微微燙熱,石畔的池水在風裡泛起一絲漣漪,蕩了一陣又平復如初,這是秋日的一個午後,舒適得叫人仄仄欲睡。

  一名身著煙綠夾裳的女子斜靠的山石上,她懷裡抱著個看上去只有三四個月大的男嬰,男嬰有一雙靈動的眼,此刻正轆轆的轉著,好奇的看著頭頂垂掛下來的枝條,和枝條上那綠的葉。

  女子顯然也是困倦極了,微閉著眼,輕拍著懷裡的男嬰,似要哄著他睡,又像是要哄著自己睡。她臉側有髮絲散落下來,整潔中稍帶的一絲淩亂,讓她看上去更顯出一份女性的溫雅氣質,像天然的珍珠一般透出柔和的光澤。

  「姐姐,別睡著,小心一頭栽到池子裡去。」樹後閃出一名正是花樣年華的女子,但她已盤了髮,是出嫁的婦人裝扮了。此刻她面上帶著笑,笑裡卻又夾雜著兩分無奈的苦澀,像是有什麼難題未解,側身坐在山石上輕聲歎息道:「沒有用,我勸過了,她還是不肯進食。」

  被喚作姐姐的那名女子被驚醒,那澀澀的困意頓時消散無蹤,她微蹙起眉,低頭看著自己懷裡的嬰孩道:「有兩天了吧?」

  「有兩天了,滴水未進,我看她那樣子,是一心想要尋死了……不如,你去勸勸她?」

  「我?能勸她什麼呢?感情這種事,如果她自己想不開,旁觀的人就算再費心解勸,也是沒有用的。」抱著嬰孩的女子苦笑了一下:「我原本以為她經歷過家裡的巨變之後,對這種事能看得開些,沒想到還是這樣……」

  兩人各自犯著愁,一時相對無語。

  這時遠處跑來一個丫鬟,滿臉俱是焦急之色,沒口子的嚷著:「夫人,環姑娘,不好了!你們快去看看,趙姑娘昏過去了!」

  被喚作夫人的自然是已經嫁了陸策的溫柔,那個作出嫁婦人打扮的花樣女子正是小環,而那個昏過去的趙姑娘,則是趙顏。

  自從兩日前葉昱親自上門向溫柔的丫鬟裁雲求親後,滿腔愛慕都投注在葉昱身上的趙顏聽到這個消息後就開始絕食。她是不想活了,在這個世上她已經一無所有,現在連對她來說唯一重要的人也要娶了別人,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讓她留戀的地方呢?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不拖累別人,也不委屈自己。

  聽到消息趕到趙顏居處的溫柔和小環,一進門就看見趙顏躺在床上,她昏迷時被灌了幾口水下去,已經醒了,但是盯著帳頂的雙目卻十分呆滯而無神,仿佛一口乾枯了多年的井,了無生意。

  「怎麼這樣想不開?」溫柔看見她那樣子,惋惜而無奈,該勸的她都勸過了,趙顏聽不進去,她也是實在沒有法子了,看來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她狠狠心向身旁的丫鬟道:「請大夫去,請何霖何大夫!」

  聽見何霖這個名字,趙顏的眼珠總算微微動了兩下,張了張口,勉強擠出一點沙啞的聲音道:「別……別去……」

  她雖然沒見過何霖,但是與陸家走得親近,怎會沒從那些丫鬟小廝嘴裡聽見過這個名字?她知道此人醫術超群,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就連當初溫柔下獄,情況危急時,也是靠了他替皇帝看了病,求了情,才能從天牢裡出來,此刻要是真把他請來了,恐怕就算是絕食,也根本死不了。

  「好,不去。」溫柔笑道:「若是你肯進食的話,自然就不用勞煩何大夫了。」她其實也只是唬唬趙顏罷了,何霖這人脾氣古怪得很,雖然與陸策一向交好,但也不是輕易就能請動的,她可真沒把握讓他來替趙顏續命。

  一聽要她進食的話,趙顏又閉上了眼睛,任憑小環在旁說盡了好話,都不肯點頭。半晌,她才睜開眼來,看了看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溫柔,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帶著點羨慕,也有兩分妒忌,三分感激,情緒複雜的很。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葉昱一直喜歡的人是溫柔,從頭至尾,一點都沒有變過,哪怕她已經成了親,生了次子,這份感情依然像陳封的烈酒,含蓄而又濃烈。這種感情方面的糾葛當然不會有人告訴她,葉昱也絕不會提,但是他看她的眼神明顯不一樣,那樣熾熱而深情,趙顏有時想過,如果他能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一眼,哪怕僅有一眼,她這輩子也算值了。可是,從來沒有過!

  如果說對裁雲真有三分喜歡,葉昱才想娶她的話,那麼另七分原由必定是為了溫柔!趙顏心裡很清楚,裁雲是溫柔的貼身丫鬟,而葉昱又對溫柔癡心不改,那麼娶了裁雲,總能讓他感覺離溫柔更近一點。

  那麼自己呢?趙顏想想就黯然歎息,知道葉昱對趙家是恨之入骨的,也許這就是讓她錯失良緣的因由了。她將目光從溫柔身上移了回來,這事誰都怨不得,要怨,就怨造化弄人,只有葉昱不愛溫柔,或者自己不愛葉昱,這個死局才能得解。

  「聽話,喝點粥。」溫柔從丫鬟手裡取過一盞口味極清爽的蘑菇野菜粥,那是她先前熬煮了熱在灶上,預備著趙顏一旦想開就能趁熱喝的,但此刻看她那副樣子,再不吃點東西是真的不行了,才讓人端了上來。

  粥是素的,但不知裡面添了什麼材料,香味極其誘人,趙顏對溫柔親手做的美食一向沒有什麼抵抗力,再說生理上的反應不是心理上能控制的,因此肚子不由自主就咕咕叫了兩聲,羞得她臉色一紅,就轉頭埋進了被子裡。

  「看吧,分明是餓了,就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了。」小環伸手去拉她,卻怎麼都拉不起來,只得無奈的向溫柔望了一眼,表示自己實在沒轍了。

  那碗香味誘人的粥就擱在桌上,從熱到溫,最後變得冰涼,都沒有人再去碰過。趙顏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碗粥,從最初的火燙,到現在的冰涼,但即便是涼了,也不能忘記初見葉昱的情形,只是那一眼,就認定了非他不嫁,眼下回想起來,當初的那份心跳,初戀的淡淡甜蜜,卻全都變成了苦澀,就像她被強迫喝了這一個月的藥。

  「怎麼樣?今天你是打算自己起來喝藥呢,還是照舊讓我用銀針刺穴?」

  眼前的那個男人,剪了個短得像要扎手的怪異髮式,渾身上下髒得好像一輩子都沒洗過澡一樣,但奇怪的是,居然沒有臭味!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讓人看著覺得厭煩,趙顏很不給面子的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不理他。

  她很少做這種讓人下不來台的事情,可是面對他,似乎什麼面子、道德、顧忌統統都可以拋到一邊去了,因為她最狼狽的樣子被他看見過了,而最肆無忌憚的言辭她也從他的嘴裡聽見過,最初是駭然失色,漸漸也就習慣了,直到如今,也能夠厚著臉皮若無其事的聽他大肆指責那些道德倫理的虛偽,不再去反駁他,有時心裡竟還有那麼點隱約的贊同,只是她自己不敢承認。

  「我忙得很,只給你十分鐘時間考慮。」何霖從懷裡取出一隻沙漏,往桌案上一擱,點頭道:「十分鐘,不多不少,你要是再不配合,我不介意用強的。」

  他是一個月前的某天夜裡被陸策從被窩裡強行拽來的,原本他不願意配合,但陸策微笑著告訴他,如果他不來,就放火把他囤積的藥材全燒了。他認識陸策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知道這個人是說到做到的,面對這樣的威脅,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裡,卻視藥材如命的他也只好屈尊配合。

  對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他原本沒什麼興趣,不過連著一個月用銀針刺穴替她灌藥來維持生命,卻也讓他的針灸術更上了一個層次,簡直快要練到神乎其神的境界了,連眼睛都不用看,手指一抬,針就紮下去了,想讓這女人的嘴張多大就張多大,想給她灌多少藥就灌多少藥,還能美其名曰的是為了她好。

  幹這種近似於惡作劇的事情對何霖來說,似乎挺有趣,加上這個女人很安靜,幾乎從來不說話,最多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瞟他兩眼,就算他大放闕詞指天罵地,她也只是忍不住了才反駁兩句,但隨後又安靜起來,不言不語。這種安靜合了他的胃口,不知怎的,看這個女人越來越順眼,他也就一天又一天的在陸府裡待了下來,就住在這間屋子的外間,守著這個女人,怕她一時想不開要自殺。

  趙顏瞟了他一眼,這個人又說奇怪話了,十分鐘是什麼意思?是指一柱香?還是一盞茶?她忍著沒有搭理他,心裡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真的是敗給他了,不吃藥,他有辦法給自己灌,想自殺,只要沒死透,他還是有辦法救起她來,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不過這段時間有這個奇怪的人作伴,她心裡感情的傷痛倒是漸漸減輕了,這不是說她忘了葉昱,而是這個人做的怪事說的怪話太多了,她時常看著聽著,覺得新鮮有趣,就忘了去想心事。

  「何伯伯!何伯伯你在嗎?我來找你玩了!」一個稚嫩的童音在屋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劈裡啪啦的奔跑聲。

  何霖篤定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瞬間慌張起來,就好像一只見到了貓的老鼠,滿屋子亂竄著,想要找一個躲藏的地方。

  救星來了!趙顏吁出一口氣,微笑道:「今日我不吃藥!」

  何霖聽見這話找地方躲藏的速度慢了下來,猶豫了片刻咬牙道:「成交!」

  趙顏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抬手指了指床下。

  何霖是個不怕髒的人,飛快的鑽了進去,立刻就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了。

  就在此時,房門被人猛的推開,一個年約四歲,身著淡橙色夾裳,梳著丫髻的小女孩探頭進來了,她臉上帶著點和悅的笑,微嘟著嘴兒,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親她一下。

  這孩子就是溫柔的長女,陸萌,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如此模樣,長大後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趙顏也頗喜愛她,就算心情不好,也忍不住對著她回之一笑。

  「趙姨,你看見何伯伯了嗎?」陸萌的目光在桌上的沙漏上遛了一眼,說著話就走了進來,笑吟吟道:「外面在放花炮呢,裁雲哭著不肯上花轎,說要服侍我娘一輩子。我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啦,不過熱鬧的很,我找何伯伯一起去看樂子。」

  「他……」這院子離府門遠得很,溫柔是特意讓她在這裡靜養的,因此不管外頭怎麼鬧,趙顏都沒聽到一點動靜,此刻聽陸萌這麼一說,嘴裡立刻發起苦來,但是心卻奇怪的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也許,是她已經疼得麻木了?

  「他在這裡是不是?」

  陸萌說著就在屋裡翻找起來,急得床底下的何霖暗自叫苦不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怕這小女孩,別看她年紀小,一肚子的古靈精怪,集了她父親的腹黑與母親的親善于一體,表面上看去無害之極,但要是被她整過的人,一提起她的名字,定然都要駭然色變。

  何霖比較倒楣,剛住進陸府的時候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能害死人,看她長得伶俐討喜,一向不喜歡孩子的他,竟然也動了教她點醫術的念頭,從此後悲劇就開始輪番上演。最初的大半個月,陸萌很乖巧的跟著學,對配藥這項枯燥無聊的事尤其感興趣,學得又快又好,甚至讓何霖動了想收她為徒的念頭。

  好景不長,等這小丫頭覺得自己學得差不多了,惡魔的本性就露出來了。她能配出各種功用稀奇古怪的藥來,悄悄擱在何霖的茶杯或是飯碗裡,甚至還有被窩裡,整得他叫苦不迭。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這小丫頭眼力其佳,什麼樣的寶貝藥材都別想逃過她的眼,何霖那些還算豐富的藥藏底子,被她糟蹋了小半個月,也就快的糟蹋盡了,因此一聽見她來找自己,就忙不迭的要躲起來。

  姑奶奶,你倒是說話啊!何霖從床底瞟見陸萌找他的時候,隨便踮起腳在藥架上取了好幾個瓷瓶偷偷擱到懷裡,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這意味著他的庫存又減少了許多,而接下來的好幾天裡,陸府又有人要倒大黴了。

  「他……他不在……剛才說內急,蹲……蹲茅廁去了……」趙顏不好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失態,費了全身的氣力,好不容易才憋出這個謊來。倒不是這些話讓她難以啟齒,跟何霖在一起久了,早就對這種事無所謂了,她只是心系著葉昱,神思恍惚。

  編得好!編得太好了!床底下何霖差點就想替她鼓掌了!去了茅廁,這小丫頭總不會找了去聞臭氣罷!

  誰知陸萌一點也不失望,只「哦」了一聲,一雙靈動的眼往床底下瞟了瞟,望著何霖露在外面的半截衣角不語,最後笑吟吟的在床邊坐了下來,似模似樣的拿手去探了探趙顏的額角,笑道:「趙姨,你生的究竟是什麼病啊?都一個月了,還沒好嗎?」

  「我的病……我,我沒事……」趙顏強顏歡笑。

  陸萌搖搖頭:「雖然沒發燒,但是好像病得挺嚴重,你看,你都說不順話了。一定是何伯伯的醫術太爛,害你這麼久了還臥病在床。」

  「是……是啊……」趙顏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想著她快點走開,讓自己好好靜一靜,就隨口應著。

  何霖聽她們兩人對答,肺都快氣炸了,他最恨別人說他醫術不好了!偏偏這小丫頭就喜歡揭人的瘡疤!一定是陸策告訴她的!一定是!這父女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真是一件隱痛!

  他是學醫的,原本滿腹才華,自信滿滿,但是卻在剛畢業那年,動了個簡單的小手術,就把病人給治死了,從此後成天生活在內疚之中,只是拼命的背著各種醫書,都滾瓜爛熟了,卻再不敢替人瞧病。直到,直到那一次神思恍惚間的在街上走著,被車撞了,他的整個世界頓時就翻天覆地變了個模樣……

  他跟溫柔不一樣,是身體跟著一起穿越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被車撞了一下,就撞到了這另一個世界裡來,所以他在這個世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家,只能流落在街頭,靠賣點野外采來的草藥謀生。也因為沒有買衣裳的余錢,他當時身上穿的一直是在旁人眼裡看來覺得十分怪異的現代服飾,很多小孩常圍著他喊瘋子瘋子,連帶的,他開始不喜歡孩子。

  就是那一年,他窮困潦倒之極,卻幸運的在大昭的街頭遇見了陸策。

  陸策從來沒問過他來歷,只是一雙眼在他身上瞟了幾下,就仿佛洞察前情似的笑了,替他買了間小宅院,供給他各種草藥器具,隨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有時甚至還會帶幾個病人來讓他瞧,漸漸的醫好了他自信心不足的毛病,成就了他這一代神醫,或者說是慣出了他那一身嫉世憤俗的毛病,成就了一代怪醫。

  他原本以為陸策是有什麼企圖的,可是相交數年下來,他卻從來沒對他提出過什麼要求,直到他遇見溫柔,那個令何霖吃了一驚,與何霖一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

  能夠看出陸策是深陷情網,才請他出手相助的,這不是利用,只是朋友間的互相幫忙。何霖從那時開始,才全心全意的信任了陸策,在一個酒醉的夜裡,將自己的來歷合盤托出,可是——

  他現在後悔了!誰知道陸策會把這種事當成哄小孩睡覺時聽的睡前故事來講啊!難怪會把自己的女兒教成一個人精,一個小怪物,一個惡魔!哼哼,將來有他的苦頭吃了!

  何霖在床底下忿忿不平,卻不知道自己錯怪了陸策,他的事,陸策從沒往外說過一句,只是陸萌太精靈了,與他相處了這一個月,早就摸清了他的顧忌,此刻說出來,純粹就是為了氣他出來。

  不過何霖的忍耐工夫也是極強的,愣是沒出來,陸萌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向趙顏道:「趙姨,你是喜歡葉昱哥哥嗎?」

  這個稱呼亂的!明明都是差不多輩分的人,在陸萌嘴裡,硬是分出了伯、姨、哥三個不同級別的稱呼來,她完全是隨著心想怎麼喊人怎麼喊人的,看見何霖面相老些,就稱他為伯,看見趙姨與母親差不多年紀,就稱一聲姨,至於葉昱,可能是潛意識裡知道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就硬是喊人家一聲哥哥,讓人覺得要是再單戀她母親,都有點亂倫的嫌疑。

  「啊——」這問話讓趙顏吃了一大驚,看著面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小女孩,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昱哥哥人雖然好,可是現下討了媳婦了,你就不要再想他啦,不值得。」陸萌開始遁遁誘導。

  趙顏越聽越吃驚,這種成人腔調都不知道她打哪學來的,還說得似模似樣。她有點懷疑陸萌是被溫柔打發來開導她的,不禁想要為難她一下,接了一句:「為什麼不值得……」

  「咦,這還用問嗎?」陸萌瞟了她一眼,笑吟吟道:「你想著他,他卻不會想著你,這豈不是不值得?」

  「孩子話,你又懂什麼呢……」說的雖然不是沒有道理,但趙顏還是露出了苦笑。

  陸萌最不愛別人說她小了,聽見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鬱悶道:「誰小了!只是我說的話你不愛聽罷了!哼,要是我,將來要嫁人就要嫁一個一心只想著我,念著我的人!就像我爹愛我娘一樣!若是那人心裡還想著別人,就算我再喜歡他,也是不嫁的!」

  這一番話,從孩子嘴裡吐露出來,帶著點幼稚的腔調,但是卻更加驚人。這一刻趙顏震驚的望著她,甚至都忘了去想葉昱,不明白這個小小年紀的孩子,為什麼對感情能有這樣斬釘截鐵的決斷?相比起來,她是不是連一個孩子都不如?

  離經叛道的言論何霖最喜歡了,差點喝起彩來,但陸萌話鋒一轉,又讓他頭上差點滴下了汗。

  她說:「其實我覺得你跟葉昱哥哥一點都不配!他不愛說話,你也不愛說話,兩個人對坐在那裡,一對悶葫蘆,豈不是要憋死人?現下他娶了愛說話的裁雲,為了公平起見,你最好也嫁個愛說話的人。嫁誰好呢?」

  趙顏再次苦笑,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陸萌那粉嫩的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眼睛眨啊眨的,忽然笑道:「對了!嫁給何伯伯最好了,他不是也沒有成親嗎?你們兩個正好配成一對!」

  「他?」

  「她?」

  床上床底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跳了起來,語氣裡都帶著十足的詫異與驚恐。

  「才不要!他為人那麼古怪還不洗澡!髒都髒死了!」

  「我不幹!她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盯著我的背脊瞧,瞧得人遍體發寒!」

  「什麼?我哪有盯著你看!我根本就把你當成空氣了好吧?」趙顏面上掛不住,氣得立刻轉而攻擊何霖。

  「我哪裡古怪了?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正常的人了!」

  ……

  兩個人話不投機,竟然吵了起來,直到陸萌在旁發出「嗤嗤」的笑聲,他們才醒悟過來。趙顏低下頭滿臉通紅,而何霖則是大喊一聲:「糟糕」,跳起來就想往屋外跑。

  「看吧,我就說你們是一對!」陸萌唯恐天下不亂的繼續煽風點火:「都合起來騙我了!羞啊羞啊!何伯伯,你不是蹲茅廁去了嗎?怎麼蹲到趙姨的床底下去了,嘖嘖……」

  何霖前腳都快踏出門了,聽見陸萌這句話,立刻又轉身跑了回來,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更讓人難堪的話來,他臉皮厚,被調侃了倒沒什麼關係,但萬一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讓趙顏還活不活了?

  不過捂住陸萌嘴的時候,何霖心裡突然詫異了一下,咦,他到底為什麼要幫著這個半死不活,為了點感情挫折就尋死覓活的女人啊?他最討厭這樣不自愛的女人了!可是,好像又不是太討厭她,她還是比較安靜的,每天躺在自己身後不吵不鬧的看著自己做試驗,聽著自己說話,讓他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不對不對,這一定是錯覺!他只是怕她尋死,怕這一個月的努力白費了而已。嗯,一定是這樣!就是這樣沒錯了!他只是想早點離開陸府,離眼前這個眨巴著眼看他的鬼精靈遠一點而已……

  趙顏聽見陸萌的話早就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了,看見何霖回來捂住她的嘴,心裡小小的感激了一把,但隨即看見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亂轉,又惱怒起來。這個人,總是這樣沒正經的樣子,一點都不避男女之嫌,此刻細想想,陸萌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何霖一向很規矩,坐懷不亂的樣子,但他們兩人在外人眼裡如此「親密」的相處了一個月,她若是不想活就罷了,若是想活,除了他,還能嫁別人嗎?

  可若是不想活,他又不會讓自己去死……哎呀呀,事情怎麼會變成現下這樣亂糟糟一團?理都理不出個頭緒來!趙顏突然間迷茫了,發現自己似乎對嫁給何霖這個提議也不是太反感。他總說三妻四妾要不得,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他說名節是個狗屁東西,都是男人不自信才搞出來約束女人的把戲,他說……

  一個月來,何霖說過的那些話一下子全都跳入了她的腦海,紛亂亂的,每一句都是那麼教她震驚,但回頭細思量,她又覺得有點贊同。如果嫁給他,日子大概會過得很輕鬆吧?兩個人就算同在一屋,也可以各做各的事,互不相擾,起碼他不會納妾,不會打罵自己,也不會介意她心裡偷偷住著一個人……

  不不不!趙顏你在想什麼?你早在心裡發過誓,非葉昱不嫁的!幻覺,一定是幻覺!鬼才會覺得這個男人值得一嫁呢!

  兩人正在各自迷茫,陸策與溫柔卻相攜著從門外走了進來。

  陸策瞄了一眼屋內的詭異情形,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但是他卻沒有問,只是淡淡笑著向陸萌道:「原來你在這裡,倒教我和你娘好找!」

  「爹!」陸萌趁著何霖愣神,從他手裡掙扎出來,一面往陸策懷裡撲去,一面嚷道:「何伯伯要殺人滅口啦!」

  溫柔好笑的望了她一眼:「見了你爹就撒嬌,這滿口裡混唚的都是些什麼?」

  「娘!我沒胡說,何伯伯怕我把他和趙姨的事……唔唔……」陸萌話說到一半,嘴又被何霖捂上了,只是他的行動快於想法,當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這樣做似乎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立刻又訕訕的鬆開了手,自嘲道:「我跟她玩呢,你們別介意……」

  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假,於是笑得更虛心了,不知不覺中,他的目光對上了趙顏的目光,兩人深深的對望了一眼,又各自將目光挪開。彼此相處了這麼久,兩人都是頭一回感覺到尷尬,只有陸萌在旁捂著嘴笑,笑得像只小狐狸,而溫柔與陸策望向她的目光裡,也滿是寵溺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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