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三月果 -【萬事如易】《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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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2:33 AM

第三十章 紀盼

      從下人住的雜院到紀家祖宅正房大院,要曲曲折折走好一段路,等余舒被領到了紀老太君跟前,外頭天已經暗下來。

      余舒站在門口,門是兩扇開的紅木門,門頭掛著兩張簾子,用青竹篾子細細編成的門簾一半卷著,一半落著,上頭一層層打著紅絲繩絡。

      竹簾正中垂著一把倒扇,扇是玉石質地,兩塊巴掌那麼大小,紋路鮮明,造型十分精緻,玉白裡頭流著些盈黃,就好像自己會發光一樣,這樣一個風水擺件,擱在易館賣大概是要上百兩,就這麼大喇喇地掛在門簾上當個裝飾品,不免讓余舒多看了兩眼。

      「老太君,余姑娘來了,余公子出門玩耍,沒尋見人。」

      家丁懶省事,根本就沒去找余小修,自動將余舒的話編了一遍回報,余舒就站在門口,低著頭,抬著眼皮往裡面瞅。

      屋裡坐著三個人,最裡面靠牆擺著兩把太師椅,一張空著,整整齊齊地鋪著綠條花靠背,一頭搭在椅背上,一頭垂在椅子下頭,另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富貴逼人的老婦人,體態偏瘦,樣貌威嚴,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著,髻頭上密密麻麻地簪著金玉頭飾,脖子上掛老長一串翡翠吊珠,一直垂到腹部。

      這是紀老太君。

      側邊上離她不遠坐著一名中年婦女,眉目大氣,比老太太穿戴俗些,但也不差哪去,衣領下頭露出的一串珍珠頸鏈,一個個奶白的珠子要有大拇指粗。

      這婦人身邊立著個圓腰胖肚的少年,臉白皮光,一見到門口的余舒,就驚地睜大了眼,低著頭往婦人背後縮了縮。

      認出馬偉博來,想當然這婦人,該是紀家那位嫁給義陽城馬縣令的大姑奶奶紀盼了。

      見這陣仗,不用問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紀老太君聽完家丁稟報,並不吱聲,冷著眼打量了門外的余舒。

      余舒也不主動問候,就老實地站在門外。

      先出聲的是紀盼:

      「你就是余舒?」

      紀盼這等身份的官太太,翠姨娘都沒有挨跟前說話的機會,更別說是余舒這樣上不了檯面的出身,在紀家住這麼久,能讓她知道個名字就不容易了。

      「是。」

      余舒來的路上原本設想,姑奶奶要是見到她,肯定會先發一通脾氣,畢竟昨晚她把馬少爺打的不輕,她拿扁擔敲了他十多下,就是沒破,也會出瘀痕。

      意料之外,紀盼既沒有發怒,也沒有罵人,而是心平氣和地開口問道:

      「你昨晚是不是打了偉博?」

      余舒抬頭,看一眼縮在紀盼身後的馬偉博,猜不到他回去是怎麼和家裡人說的,又看看紀盼一副明事理的模樣,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感,尋思片刻,如實道:

      「確是我打的。」

      「嘭」地一聲,紀老太君拍了下扶手,伸手指著余舒,氣道:

      「你這妮子,紀家供你吃喝,你不知感恩便罷,還瘋瘋張張地打起少爺來,是誰把你教成這樣,簡直可惡。」

      余舒沒想著要頂嘴,因為老太太這話雖尖酸點,但是沒說錯,她現在的確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

      「母親息怒,」紀盼喚一聲,和聲勸道:「先聽聽這孩子怎麼說,偉博平時是調皮好動,沒准是他先欺負了人家,才挨了打。」

      馬偉博沒把昨晚他們打架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倒在余舒的意料之中,胖子挨了打,被她警告,不一定敢告訴家裡,只怕是讓人發現他身上的傷,才抖落出來。

      但是紀姑奶奶這個態度,是叫余舒奇怪了,不知她是裝大度呢,還是真大度。

      紀老太君統就這麼一個小女兒,當是十分寵愛,對紀盼的話聽的進去,就壓了火氣,問余舒:

      「你說,你為什麼打人。」

      這事既然都被人發現了,目擊者還不只是一個,早晚都有對證,再編瞎話也沒意思,余舒就站在門口一五一十地答道:

      「昨晚上吃飯時候,弟弟不見回來,我就出去找他,恰在西跨院的小花園裡碰見表少爺帶人欺負我弟弟,他們三四個人打他一個,把人捆在樹上,逼他吃泥巴,我當時惱怒,就不管不顧地和他們打了起來,一時下手重了,才把表少爺打傷,不信,你們可以問問表少爺。」

      紀盼皺著眉,把馬偉博拉到身前,問道:「偉博,你和娘說,是不是她說的這樣?」

      馬偉博轉頭看了余舒一眼,又飛快地轉過頭去。

      紀盼見兒子不肯開口,表情嚴肅道:「偉博,娘上一次怎麼和你說的,你調皮搗蛋,娘頂多罵你幾句,但你說謊話騙人,娘就讓你爹教訓你了。」

      聽這番教子,余舒暗挑眉毛,這紀姑奶奶,倒是她見過紀家老小裡最靠譜的一個了。

      馬偉博眼睛一紅,像是要哭,抽了抽鼻子,最終小聲應道:

      「是、是她說那樣。」

      紀盼歎了口氣,紀老太君黑了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44 PM

第三十一章 出氣

      紀盼雖然講理,但也不會當著人前教育兒子,拉著馬偉博的手歎了口氣,側頭對紀老夫人道:

      「母親,既然都問清楚了,就讓她回去吧,錯不怪她,是偉博太調皮,小孩子打架,本不是什麼大事,何況她也不是故意的。」

      兒子挨了打,紀盼不見得就半點不生氣,可她脾性謙和,不喜與人為難,就故意數落了兒子,是不想讓老太君再追究下去。

      「不是故意的就把人打成這樣,偉博那腿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連路都走不好了,就你這個當娘的不心疼!」紀老太君這口氣,顯然是不願饒了余舒。

      「偉博,到外婆這來坐著,你娘不心疼你,外婆心疼你,沒的讓你被一個下人秧子白白打了的道理,哼。」

      老人通常都護短,馬偉博在紀老太君面前,頂多是個有些淘氣的孩子罷了,儘管聽馬偉博親口承認了他帶人打余小修在先,在紀老夫人心裡面,不對的還是敢出手打她外孫的余舒。

      一個是小女兒膝下的獨子,一個是沒半點血親關係的野丫頭,親誰向誰,這可不是按理來說的。

      余舒當然清楚這個道理,紀老太君把她找過來,不是為了聽她解釋誰對誰錯,而是要替自己的外孫出一口氣的。

      這口氣要是出來就算了,要是出不來,那老太太准會把這筆賬記上,今天也許算了,再有個風吹草動,就是變本加厲的懲罰。

      能把一個小姑娘關祠堂裡三天不給飯吃,活活憋死,老太太手段狠著呢。

      偷偷抬頭瞄了一眼把馬偉博半摟在身前的紀家老太君,余舒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搓了兩下,低下頭,誠懇道:

      「老太君,姑奶奶,我知道打人不對,傷了表少爺更是錯,請老太君責罰,讓我長個記性,往後不敢再犯錯。」

      見過求饒的,少見主動申請挨打的,不光是紀盼意外,紀老太君也是奇怪。

      她對余舒印象不淺,畢竟不久前這野丫頭摔壞了她四兒的一塊護身玉,被她關了幾日,當時是覺得這丫頭不識教,又討人嫌,今日再一看,覺得這孩子和那天有些不同。

      對於余舒的變化,老太君沒往深想,當是上一回的懲罰給足了余舒教訓,讓她識了禮數,便不客氣道:

      「你既知是錯,那便沒有不罰的道理,我們紀家家大業大,凡事都要講規矩,來人,去拿藤條來。」

      「母親。」紀盼叫了一聲,想要制止,紀老太君沒有理她,門外有下人聽命,自是不會違背老太太的意思,跑著去離開,不多會兒,就捧了一根藤條回來。

      「秉老太君,藤條取來了。」

      「打手,二十下。」紀老太君鐵面無情。

      「是。」

      余舒側目看著有人手執了藤條走上前,那渾身泛青的藤條兩尺長短,足有兩根手指粗細,叫她瞧了禁不住暗咽了唾沫,但還是硬著頭皮伸起了雙臂,手掌向上攤開來,等著挨打。

      「啪!」

      顯然她誤解了打手的意思,這藤條第一下不是落在她手心,而是小臂上,力道拿捏的剛好,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余舒還是被疼的呲了牙,不等她嘴巴合攏,第二下就又抽了過來。

      「啪!」

      不是沒挨過打,還記得那會兒她初中畢業,一口氣考進了市里升學率最高的高中,那所學校裡的學生,一半都是憑著關係和高價費用進來的,個個家庭環境優渥,學生間的攀比風氣十分嚴重。

      她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又爭強好勝,入學沒多久,就成了被人欺負的對象,學校裡的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正值叛逆期,一時失念,就同學校裡幾個蹺課打架的不良份子混在了一起,後來有一次她失手把人家的小腿打折了,校方一怒之下報了警,爸媽才知道她學壞。

      父母在警察局低頭哈腰地和對方家長賠不是,為了讓人家不追究她責任,她爸那樣一個死要面子的人,當著一屋人的面,自掌了好幾十個嘴巴,說是他沒有把孩子教好,臉都打腫了,對方父母實在看不下去了,才答應警方的協調,校方也同意留校察看,不開除她,父母給人家支付了一筆昂貴的醫療費用,三更半夜從醫院回到家裡,爸爸頭一回下狠手打她,一根褪色的舊皮帶抽的她背上皮開肉綻,要不是于磊哭著鬧著幫她求情,媽媽死活攔著,沒准那天晚上她老子能失手打死她。

      到現在,她還能清楚的記得那根皮帶抽在背上的感覺,不是疼,是心口上火辣辣的發麻,她還記得那天她哭的鼻涕眼淚都粘到一起,也不是疼,是因為看到她爸腫的老高的臉腮。

      「啪!」

      一小段回憶後,這二十藤條也抽完了最後一下,衣裳是粗布的耐磨,沒破沒爛,但余舒知道,袖子底下,她白嫩嫩的小臂膀肯定是瘀起來了,額頭上的冷汗滑到鼻尖上,兩手輕輕打著哆嗦,但是紀老太君沒有開口,她也就沒有放下。

      知足吧,這要比關小黑屋強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45 PM

第三十二章 小心眼

      挨完了打,還不算完,紀老太君大概是瞧余舒沒哭沒喊疼,氣沒出夠,讓下人拿了藤條下去,又責下一條:

      「這幾天你不用去三覺書屋了,到西院景傷堂做一個月的清掃。」

      好麼,停學了,余舒沒有傻帽地詢問景傷堂是什麼地方,慢騰騰縮回手,小聲應:「是」。

      一別眼,紀老太君便換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同跟前的馬偉博說話:

      「這次挨了打要長個記性,別成天跟些不著調的東西混一起玩,記住了嗎?」

      馬偉博的臉色還有點發白,聽老太君說起「不著調」,下意識就扭頭看了眼余舒,畏懼中還帶點別的意思,只是余舒正盯著屋裡頭的漆花地板,沒同他對上眼。

      老太君不得應,只當外孫還在驚嚇中,扭頭對紀盼道:「待會兒上你二哥那裡去討他的鈴鐺,拿回去給偉博收收驚。」

      「知道了,母親。」紀盼應著紀老太君的話,眼睛卻是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門口的余舒。

      紀老太君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門口,皺了下眉,道:「你去吧,往後守著規矩。」

      得了老太太這句話,余舒總算是松下一口氣,沒叫這老嫗惦記起余小修,這頓打挨的還算值。

      余舒跟著領門的丫鬟離開。

      ***

      吃晚飯的時間,余舒蹲在雜院外頭一棵樹後頭的小石墩上,不餓,也不想回去。

      這麼大個人說出來不好意思,挨了頓打,其實她心裡頭是相當在意的,她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說白了就是小心眼,記仇。

      要她是以前那個余舒就算了,但關鍵她不是啊,越想越倒楣。

      沒錢沒權沒勢,到了古代,連文化都沒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領發揮不出來,窩在這小破院裡,天天喝糠湯吃鹹菜,末了還要被叫過去當出氣筒。

      揍了馬偉博那小破孩,她半點都不後悔,脾氣擺在那兒,再來一次她照打他不誤,會在老太君面前說漂亮話,那是她拎得清。

      只是,紀老太君一不是生養她的父母,二不是她傳道授業的恩師,就紀家那點餐飯之恩,在她這小心眼裡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還比不上長門鋪街上佘書給她的那位書店老掌櫃。

      叫她吃下這悶虧不計較,門都沒有。

      「吧嗒」余舒折斷手裡的樹枝,扔在地上,磨了磨牙,露出個森森的冷笑,轉頭回了雜院。

      一進門,就撞上來回在院裡院外找了她好幾趟的余小修。

      余小修氣聲道:

      「你上哪去了,找你半天!丟個垃圾人丟沒了?」

      「哦,」余舒想想,還是把話說了一半給他聽,畢竟明天起她就不能到私塾上課去了,余小修這孩子心思多,她現在不告訴他,還得要他瞎想。

      「老太君讓人喊我過去說話。」

      余小修臉上的氣惱立刻變成慌張,扯著她道:「馬偉博去告狀了?老太君怎麼說的?罰你什麼了?挨沒挨打?」

      余舒手臂帶著傷,被他這麼一扯差點嗷出來,忍住踹他一腳的衝動,嘴上卻咧了咧道:

      「訓了我一頓,大姑奶奶在,幫著我說了幾句好話,老太君罰我去西院景什麼塘打掃一個月,不叫我去私塾了。」

      「啊?」余小修呆了呆,吭哧半晌,丟了余舒,繃著臉就往外沖。

      余舒險險揪住他,手上又是一陣疼,「哪去?」

      「我去和老太君說,你是因為我才打了馬偉博,不關你的事,要罰就罰我。」

      說罷,他使勁兒撥拉掉余舒的手,就要往外跑,余舒沒力氣拉他,剛巧被他刮了一下,乾脆就抱著胳膊嚎了出來。

      「啊呀!」

      余小修果然回了頭,狐疑地看著疼的直跺腳的余舒。

      「疼、疼死我了,快扶我回屋去,你這個沒良心的臭小子,」余舒借機罵他,不管是真疼還是假疼,嘶嘶地抽著涼氣,一擼袖子遞過去,給他看手臂上頭交錯的幾道淤痕。

      天暗了,但院子裡頭還有點光,余小修被她胳膊上一條條紅印子嚇了一跳,白了臉,手忙腳亂地上前端了她手肘,把她往屋裡攙。

      余舒虛驚一場,真讓他跑紀老太那裡去鬧,沒准倆人會一起被關小黑屋,到時候連個送飯的都沒有,這頓打算是白挨了。

      劉嬸不在院子裡,余小修扶著余舒在床上坐下了,一扭頭就往外跑。

      「幹嘛去!」余舒一下又從床上蹦起來。

      余小修在門口剎住腳,悶聲道:「你等等,我去問周六叔討些傷藥。」

      說完就跑沒了影。

      余舒放了心,知道這小子不會丟下自己上大院去找晦氣,打了個哈欠,便像僵屍一樣伸長了手,仰頭在床上躺下去,不一會兒就睡著,打著呼嚕,連余小修拿了藥回來,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扳了她的胳膊,給她上藥都不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47 PM

第三十三章 小賊

      余舒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余小修已經吃完了早飯準備出門,她是聞到小白菜的清香味才醒了,餓了一夜,一睜眼睛,肚子就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揉揉發疼的胃,剛一動,手臂上便傳來絲絲刺痛,抬手一看,兩隻小臂上,不知何時被誰包了幾層紗布。

      「嘶――」

      余小修聞聲轉頭,走到她床邊,伸手將她半邊床帳掛在生銹的鐵鉤上,道:

      「飯是熱的,你起來就趕緊吃,別放涼了。傷藥在我衣櫃裡收著,等下讓劉嬸打熱水來給你擦擦再抹一遍,學堂那裡我會幫你請示,鞋子給你洗乾淨放在牆頭上曬了。」

      余舒昨晚飯都沒吃就睡了,這一覺到天亮,腦袋正在發脹,但聽見余小修一句句交待,不無關切,想到半個月下來這小子總算對自己有了好臉,免不了得意地翹了下嘴角,眯著眼睛道:

      「知道了,你去吧,早些回來。」

      「嗯,」余小修轉頭要走,無意間又瞥到她床腳丟的那只扁盒箱子,想要問,又沒開口問,走到門邊,就聽余舒喊他:

      「對了,小修啊,那個景什麼塘怎麼走?」

      紀老太君真缺德,罰她去打掃池塘,也不知是多大點個地方。

      「景堂?」余小修細念了一下,撇嘴道:「是景傷堂吧,老太君罰你上那兒打掃?你不用去了,那裡的活你幹不了,在屋裡躺著吧,等我下學回來替你去打掃。」

      說完,不等余舒答應,他就拎著書包走了。

      「這受罰哪能替啊,竟說胡話,」余舒抱怨了一句,實則對余小修的話十分受用,就在床上伸了個懶腰,一打挺,坐了起來。

      下了床,胡亂用手指爬了爬睡毛躁的頭髮,余舒牙也沒刷,就餓的拿起桌上的饅頭使勁兒咬了一大口,彎腰趴在桌邊上,呼嚕喝了一大口米湯,飯太燙,燒的她上顎發麻,愣是沒給吐出來,一口咽了下去。

      她把桌上的一菜一湯掃蕩了一遍,拿饅頭把碟子裡的菜汁擦乾淨了,塞嘴裡,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吃飽了等下才有力氣幹活。

      「小姐,奴婢打水來了,給您放這兒了啊。」

      劉嬸匆匆來了,在屋裡放下一盆熱水就走了,看模樣是還不知道余舒昨晚上挨了打。

      余舒關上門,拿了毛巾蹲在水盆邊上,捋起袖子,把手臂上纏的紗布給解了,昨晚的淤痕上已經結出一條條細小的褐色傷痂,底板是青紫的肉皮,看著是挺滲人的。

      她皺著眉頭拿毛巾沾了熱水,把傷處擦了擦乾淨,就挽著袖子到余小修床上找藥,撩了床帳,一彎腰探進去。

      這是她第二回摸上余小修的床,不同的是上一回初來乍到,這一回是正大光明,在這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裡,余小修的床就相當於是他的房間,能主動讓余舒靠近他的地盤,足以說明他現在已對余舒放下了成見。

      余小修的床和余舒的差不多大,被子整齊的疊著,放在床尾,單薄的一層藍布褥子鋪的平平整整,透著乾爽的皂角味,顯然才洗沒多久,枕頭也規規矩矩地擺在床頭起,枕頭外側放著一隻拳頭大的木頭塊,不知是幹嘛用的,有意思的是裡側床角上,擺著一隻毛絨絨的像是小老鼠一樣的布偶,滴溜著一雙黑豆眼,轉啊轉,就跟真的一樣。

      ......

      老、老、老鼠?

      在同那雙黑豆眼對視了片刻後,余舒果斷地叫了出來:

      「啊!」

      「唧!」

      她叫是因為生理反應,這老鼠叫是因為被她嚇著了,只是一人一鼠叫過之後,都沒有動彈,余舒不動就罷了,手上有傷,怕這耗子不乾淨傳染,不想下手抓。

      可這老鼠就逗了,縮著兩隻細小的前爪抱著懷裡的東西,背靠著牆立著,傻乎乎地也不動。

      不,它動了,動的很細微,就是一條腿往邊上多邁了一步,另一條腿「嗖」地跟上去,快的讓余舒看不清楚。

      余舒也動了,她悄悄把一條腿跪在了床上,一手探到身後去摘掉鞋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老鼠,蓄勢待發,憋了口氣,猛地抽出鞋子揚起手來――

      那老鼠嚇的一哆嗦,「啪嗒」一聲輕響,捂在胸口絨毛裡的東西就這麼掉了出來,滾在床上,銀色的,白白的一小塊,指甲肚那麼大,就躺在它腳邊上,它低頭瞅瞅掉的東西,又抬頭瞧瞧余舒,腆著肚子,兩隻小爪子在胸前搓了搓,似是不安,就像是被人抓著現行的小偷一般。

      余舒的手抓著鞋子停在半空中,瞪著那銀白色的一小粒,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後,刀子一樣地甩到那黃皮小耗子身上,陰測測地笑道:

      「原是你這小賊栽贓陷害我。」

      前天晚上余小修說是枕頭下面的銀子不見了,懷疑是她,就同她大吵了一架,不是親眼所見,她也不信這賊偷是只巴掌大點的小耗子。

      真是宅子大了什麼老鼠都有,偷吃偷喝,連錢都偷上了。

      昨天余小修那幾包點心被扒了,想必也是這小賊幹的好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余舒的眼神把這老鼠嚇的毛都炸了起來,金黃的一團,乍一看不像老鼠,倒跟只刺蝟似的。

      「唧!」小老鼠見勢不妙,彎腰撈起腳邊的銀粒子護在胸口,三腳著地,奪路而逃。

      「哪兒跑!」

      余舒一鞋底抽過去,沒打著,「啪啪」又是幾下,這老鼠上躥下跳,雖一下沒被打到,但懷裡揣著東西,三隻腳著地,到底不如四隻腳靈活,余舒急了扯起褥子,原本是想把它蒙住,卻被它順勢跳上她肩膀,踩著她的背,出溜到了床外地面上。

      它落地沒站穩,跌了個趴,爪子裡護的銀塊掉出來,跳跳蹦了兩下躺在地上,小老鼠一骨碌爬起來,後腿一瞪,伸長了前爪撲向那塊銀子,然而身體在空中滯了一下,一寸都沒躥出去,就「啪」地一聲,摔回了地上。

      它回過頭,順著屁股往後看,一隻巨大的鞋子,赫然踩在它尾巴尖兒上。

      「唧!」一聲慘叫。

      「哼哼,」余舒彎下腰,揪了這黃皮小耗子的尾巴,得意洋洋地在空中掄了幾圈,甩的它暈頭轉向,頭暈眼花,才撿起地上那塊碎銀子,拎著它的尾巴,在門後頭找了只破口的大碗,一翻個兒,把它蓋在了碗底下。

      聽著碗裡咣咣的撓壁聲,余舒樂不可支地笑起來,拋了拋手裡的銀子,曲指在碗底叩了叩,道:

      「待著啊,幹活回來再收拾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49 PM

第三十四章 景傷堂

      余舒站在景傷堂門外,看著那吊的高高的一塊門匾,幾層臺階上黑洞洞的一口大門,撓撓手背。

      原來景傷堂不是一口池塘啊?

      她遲疑的半步,走上青花石壓成的臺階,探頭探腦地走進景傷堂。

      一進門,視線豁然開朗,將近有三百平米的大廳正中央,斜擺著一座巨大的羅盤,正中一口活靈活現的陰陽魚,外圈一環套著一環,離地少說有五米高低的天花板上,開著一面大天窗,陽光斜射入內,照應在羅盤上,顯出那上面金色的,一圈圈繁複的文字,一枚黑漆漆的指標浮在盤中央,指向一方。

      大廳前後開著窄小的天窗,一扇扇透進光束,照在東西兩面牆上,不知盤桓著什麼物事,密密麻麻的浮動著,好像一隻隻齒輪咬合,余舒眯了眼睛細看,赫然發現,那竟是無數隻小號的羅盤,暗紅的盤底,金色的環圈,黑漆漆的指標,指向四面八方,讓人眼花繚亂。

      幾名身穿青灰色長袍,梳著流髻,系著月白髮帶的中年人,正捧著紙筆,遊走在這無數的羅盤中間,碎碎細念,似是正在計算著什麼。

      「是何人?」

      有人發現了門口的余舒,停下工作,出聲問詢,回音瞬間在這空蕩的大廳中響起來,其餘幾個人都回過頭,去看門口的余舒。

      余舒從牆壁上的驚人畫面中回過神,就站在門內,道:

      「老太君罰我來做打掃。」

      「嗯?」那人輕疑了一聲,偏頭和同伴低聲交流了兩句,才對余舒道:「屋後有水桶,你先去打一桶水來吧。」

      余舒「哦」了一聲,就出去找水桶了。

      她一走,屋裡的幾個人便聊起來:

      「多久沒人被罰來這裡打掃了?上一回是一年前四小姐犯了錯被送進來吧。」

      「沒聽說家裡哪位公子少爺犯了大錯啊?」

      「我看那小姑娘模樣,倒像是個丫鬟,什麼時候丫鬟犯錯,也要往咱們這裡送了,老太君糊塗了吧。」

      「誰知道呢,既沒特別交待那就不用咱們管教了,只派給她打掃的活幹吧。」

      「咳咳。」

      一聲輕咳,不甚明顯地在大廳一角響起來,幾個正在閑言的易客聽見,相互對視幾眼,做了噤聲的手勢,便分散開來,各忙各的。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余舒才打水回來,最近的井口離這裡不遠,但她手臂上有傷,提著一桶水晃晃悠悠走回來,很是吃力。

      剛喘著氣把水在大廳裡放下,就有人指著牆角吩咐道:

      「去那箱子裡取兩條布,從東牆擦起,小心不要把儀針弄壞,先用濕布把卦盤擦淨,再用乾布擦一遍,務必不要留下水珠。」

      余舒環掃一眼大廳牆面上掛的成百上千的羅盤,暗暗叫苦,忍不住確認道:

      「是全部都要擦嗎?」

      「當然。」

      個老太太的,還不如叫她去洗池塘呢!

      鬧了半天,昨天挨那一頓打還叫輕的,這才是真正的體罰啊。

      余舒認命地走向牆角的箱子,打開來看,又是吃了一驚,抽出一團柔軟布條,摸一摸,竟是上好的棉布,人都穿不起,竟然拿來當抹布。

      曹子辛的勉齋對面就是綢緞鋪子,那位曾經白使喚過她的吳掌櫃偶爾會來串門,閒聊中,她有打聽過布價,這樣一箱子棉布,怕不得二十兩銀子,好浪費!

      心疼什麼,這是紀家的錢。

      余舒這麼想著,頓覺安慰,就抽了一大團布出來,按在水桶裡濕了,擰乾淨纏在手掌上,拎著水桶走到大廳東側牆下,從眼前第一塊羅盤擦起。

      這一擦,問題就又來了,她還是個沒長開的孩子,個子不夠高,這羅盤縱橫交錯,每一排最上面那幾塊,她伸長了手蹦起來都夠不著。

      沒傻站著,在大廳裡掃了一圈,看到對面牆下立著一張短梯,就跑過去搬了過來,也不需要誰指點,便把梯子靠在羅盤的縫隙間,爬上去繼續擦。

      她幹活的時候也沒閑著,借這機會,順便打量了羅盤長什麼樣子,余舒見過劉夫子上課時用羅盤來講解易理和卦象,聽不懂就沒什麼興趣,現在自己來看,這牆上的小羅盤,每一隻都是一個形狀。

      一隻羅盤有五圈套著,最裡頭都是畫著陰陽,外面四圈被八條卦線分隔,每一格裡都寫著字,有天干地支,有星辰位,有乾坤八卦,有生死休傷,等等字樣。

      擦的多了,還發現這些羅盤五圈的字樣不盡相同,指標的方向也不一樣,相同的只有形狀。

      余舒惱自己認識的繁體字不夠多,更不懂半點易理,看不明白這些羅盤上寫的都是什麼。

      心有所想,做事也就利索,本來就不是磨蹭的人,一隻隻擦過去,先濕後乾,出去換過三桶水,等大廳正中央那口羅盤的黑色指針的一圈,停留在巳上,她方擦完一面牆。

      她細數過,一共有六百隻羅盤,擦的她渾身冒汗,手上的瘀傷早就因酸痛沒了知覺,手指也因泡水發紅發脹。

      扶著梯子歇了一會兒,拎著捅裡還算乾淨的水到對面去,走近了,竟發現大廳這一頭陰涼不見光的牆角處,擱著一張竹床,床上鋪著被褥,一個人正背對著她,蜷著腿,枕著手臂側臥在竹床上睡覺,剛好就擋住了那一小塊地方的十幾隻羅盤。

      這是什麼狀況,這鬼地方還有人住?

      余舒納悶地拎著水桶走過去,在床邊停下,回頭看了看大廳裡正在工作的幾個人,發現沒人在意她這邊,就放下水桶,把抹布搭在水桶邊上,在身上蹭了蹭水,彎下腰,去看那床上躺的人。

      沒曾想,她剛低下頭,那人就翻了個身,一張枯巴巴的老臉離她不到幾寸,一雙賊亮的眼睛盯過來,嚇得她後退兩步,「咣當」一聲,就把身後的水桶給踢倒了。

      隨後,她便腳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四仰八叉,疼的她直咬牙,床上那人就那麼躺著,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她,嘴一咧,大笑出聲:

      「哈哈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52 PM

第三十五章 古怪的老道士

      余舒被竹床上的老頭嚇了一跳,滑倒在地,半桶水濺了她一身濕,狼狽地躺在地上,聽到一陣大笑聲,窘迫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甩掉,鬱悶地看了一眼那樂不可支的老頭,低頭擰起身上的水。

      余舒鬱悶:有什麼好笑的,笑這麼大聲,不就是摔了一跤麼,值當這麼幸災樂禍麼,討厭。

      分散在大廳各處記載的易客聽到動靜,只是回頭多看了幾眼,卻沒有一人上前。

      竹床上的老人笑夠了,才用手掌撐起了腦袋,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舒服地躺著打量起余舒,這隨意的姿勢極不搭襯他身上那條月白色的道袍。

      「你是紀家的子孫?」

      余舒把身上的水擰乾淨了,又撿起抹布蹲在地上擦水,聽到他突然問話,遲疑了一下,才答道:

      「算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算是?」

      「那就不是。」

      「一會兒說是,一會兒說不是,到底是還是不是?」

      余舒被他念的不耐煩,把濕噠噠的抹布丟進水桶裡,丟下一句話,轉身去對面牆角取乾淨的棉布:

      「您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吧。」

      余舒還是有眼力價的,能在這地方擺床睡覺,鬧這麼大動靜還沒有一個人上來責問,這枯皮老大爺肯定在紀家有些輩分,對方也就是拿她逗個樂子,她就算是不樂意,也不能較真是吧。

      等余舒拿了一大團乾淨的棉布回來,老道又換了一個姿勢躺著,翹著二郎腿,兩手枕在腦後,歪頭看著余舒,笑嘻嘻道:

      「誰讓你到這裡來幹活的?」

      「紀老太君。」

      「哦?為什麼把你攆這兒來了?」

      「我犯了錯,老太君罰我在這裡打掃一個月。」

      余舒有一句答一句,一面蹲在地上把水吸幹擰進木桶裡,反正這濕乎乎的地板一時半會兒也擦不乾淨,就當是和他閒扯打發時間了。

      「犯了錯,什麼錯?」老道一臉好奇地抖起了眉毛。

      「……」關你什麼事兒啊。

      「怎麼,不好意思說?」

      余舒使勁兒蹭了兩下地板:「我把表少爺打了。」

      老道想必是知道她口中的表少爺是誰,聽她這麼一說,頓就樂了,翻個身,沖她擠眉弄眼道:

      「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紀家老婦最護短,你打了她外孫,她就沒抽你幾鞭子撒氣?」

      余舒暗道:鞭子沒抽,藤條倒是挨了二十下,手上現在還留著挨打的力道沒散呢。

      又一想,不對啊,這老頭不是紀家人,怎麼稱呼紀老太君作「紀家老婦」?

      余舒起疑,就將他一開始問自己的話反問給他:

      「老人家,您不是紀家的人嗎?」

      「我?」老道伸手一指自己鼻子,古怪一笑,摸摸鼻子,「老道才不是這家的人。」

      余舒聽自稱,再細細一打量這老頭,頓就明白了,難怪總覺得他這身打扮不一樣,原是個道士啊。

      「原是位道長,失敬失敬。」余舒放下抹布,沖他拱了拱手,裝模作樣地恭敬了。

      大安朝尊道尚易,易學是一門學以致用的學問,而道教則是一派令人尊崇的宗教信仰,易學和道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又是相互獨立的,現大安朝就有一些地方上的易學世家,原本隸屬於道教某一支,後脫離出來,開門立戶成了家業。

      總的來說,道教門派和易學世家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不沾世俗,一個則是躋身朝堂。

      老道客氣地擺了擺手,眼睛一轉,又問道:「你既不是這家的人,那是打哪來的?」

      余舒想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就如實答了:「我娘改嫁給紀三老爺做妾,我就跟著住進來了。」

      「今年多大了?」

      「十五。」

      「幾月生的?」

      「呃……」余舒嘴巴打磕絆了,這個,她還真不知道「她」是幾月生的。

      見她半天答不上話,老道眼光一閃,竟是一骨碌坐了起來,盤著腿,笑意裡莫名就多添了一些正經:

      「記不得自己是幾月生的,總該知道自己是哪一年生的吧?」

      「當然知道,」余舒脫口道。

      老道笑容一減,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些失望,嘴一撇,正要躺下去,就聽余舒得意洋洋道:

      「我自然是十五年前生的嘛。」

      老道立馬又坐直了身子,搓著下巴上的短須,眯著眼睛笑道:「十五年前是哪一年啊?」

      「這……」余舒又啞巴了,皺著眉頭去默算,大安年份算的是農曆吧,今年是什麼年來著?上次還聽曹掌櫃的說,甲午還是甲未啊?

      她只顧著算術,是不察那老道一雙賊光閃閃的眼睛颼颼地刮在她身上,在她看過來時,又及時收了回來,清了清嗓子,取笑道:

      「看來你算術學的不好。」

      聽這話,余舒一口氣卡在喉嚨裡,哭笑不得,堂堂一個數學精英,竟被一個古人笑話算術不好,丟人,太丟人了。

      「你娘是改嫁的,那你家裡還有姊妹嗎?」老道又問,口氣就像是在同余舒嘮家常,但坐姿早沒了剛才的隨意。

      「有個弟弟。」

      老道怔了怔,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失望,未幾,他使勁兒抹了一把臉,枯巴巴的面皮被他揉的發紅,一翻身,又在床上躺了下來,背對過去,沖余舒揮了下手,倦倦道:

      「行了,玩去吧,老道要睡覺了,別杵在這兒。」

      余舒垂下手,納悶地盯著老道的後腦勺,這人老了是不是想一出就是一出?剛才還主動拉著她問東問西的,一扭臉就不待見人了。

      罷了,人不待見她,她還多的活要幹呢。

      余舒又蹲回地上,扯了一團幹棉布,繼續沾著地板上的水漬,慢騰騰的,偶爾抬頭看一眼竹床,始終不見那老道動彈,就當他是睡著了,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趕緊把地上收拾乾淨,便拎著水桶走開了。

      沒了身後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床上的老道鬼祟地扭頭看了一眼背後,沒見到余舒的人,才偷偷摸摸地把手伸進懷裡面,摸出了不知什麼東西,把在掌心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壓在心口上,嘴裡面神神叨叨地嘀咕著,一會兒癡癡地笑,一會兒又發出兩聲嗚咽,癔症一般。

      「不是……又不是,師姐,我等不下去了,真等不下去了……」

      ***

      因為中間摔了一跤,擦了半晌地板,快到中午的時候,余舒還沒把活幹完,桶裡的水又髒了,她拎出去換,沒走到門口,就撞上了從雜院找過來的余小修。

      余舒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你怎麼來了,余小修便老大不高興地質問道:

      「不是讓你在屋裡待著,我說過這裡的活我會幹,你還來幹什麼?手不疼了是吧?」

      余舒不知怎麼答他,索性就把水桶遞給他,捶著腰,使喚道:「來得正好,去,把水倒了提一桶乾淨的回來,累死我了。」

      余小修瞪她一眼,但還是接過了水桶,再往她身上一溜,皺眉道:「衣裳怎麼濕成這樣,幹點活都不會,邋裡邋遢的,行了你快回去吧。」

      余舒自動把余小修的諷刺轉換成關心,她擦了一上午的羅盤,汗濕加上污水濺的,搞得身上黏糊糊,真的是想趕緊回去擦個澡,換身衣服,聽他這麼一說,就動了心,遲疑後,瞅瞅裡頭那幾個人還在各忙各的,就把余小修拉到門外交待道: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等下提了水,就把西牆後半塊牆上掛那些羅盤擦了,抹布就在屋角箱子裡放著,先用濕的擦一遍,再用乾的把水擦淨――」

      「我知道,」余小修狀似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推著她的肩膀往臺階下走了幾步。

      「你擦完早點回來啊,」余舒朝他擠擠眼睛,想起來那只偷銀子的黃皮小耗子,笑得不懷好意,「回去給你看好東西。」

      余小修對她口中的好東西沒什麼興趣,為了趕緊攆走她,便「嗯嗯」應了兩句,把人打發了。

      余舒一個人從西大院回到雜院,院子裡沒人,主子們還都沒有開飯,劉嬸這會兒還在大廚房裡幫忙做飯。

      屋門掩著,一推就開,余舒對這種不能閉戶的狀態其實是相當在意的,就把買鎖的事也畫上了日程。

      看看門後面那只壓老鼠的碗還在,余舒哼哼著兒歌,把門關上,去舊衣櫃裡抽了一條粗布裙子又翻了一件短衫出來,坐在床邊換,邊換邊哼著:

      「小老鼠,上燈檯,偷油吃,下不來,叫爹爹,爹不應,喊奶奶,奶不來,頭一栽,嘰裡咕嚕滾下來。」

      唱了幾遍,門後頭那只碗一動不動,余舒心想這老鼠該不是悶死在裡頭了,可別啊,她還得靠著它去找余小修被偷走的錢呢。

      心上一抖落,她就趕緊系上了腰帶,跑上去,一手捂著碗口,防止那老鼠突然跑出來,一手摳著碗底掀開――

      「個老太太的!」

      碗底下,空空如也,別說是黃皮小耗子了,連粒老鼠屎都沒留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54 PM

第三十六章 你家住哪裡

      吃午飯的時候,余舒有點心不在焉的,不像往常吃飯時候那麼多話,余小修發覺,忍不住道:

      「要是累了,下午就別去做活了。」

      余舒搖搖頭,不是累的,是因早上逮的那只老鼠跑掉了,不能直接和余小修講說前陣子偷他錢的是只老鼠,要不是親眼看到,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要不我替你去吧,你告訴我要幹什麼活。」余小修提議道,對余舒手臂上的傷很是介意,他中午把余舒剩下的活幹完,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她傷處,又給她上了一遍藥。

      「不礙事,昨天原本想和掌櫃的說買紙的事,結果和他跑了一趟萬象街,沒說成,今天我過去還要捎些紙墨回來,」余舒夾了一筷子菜給余小修,堵了他的嘴,岔話道:

      「對了,那景傷堂裡為什麼放著那麼多羅盤,我瞧夫子只拿一個就夠用了啊。」

      「一看就知道你從來都不聽課,」余小修鄙視她一眼,但還是解釋道:「紀家是奇門一宗,行算占卜主要靠排盤推演,全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十二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局卦盤,就是四千三百二十局,因每一局重疊了四次,全年是有一千零八十局,景傷堂裡一千餘隻卦盤,都是有用的,你當是擺設麼。」

      「這麼麻煩啊。」

      「這樣才不容易出錯,活盤雖然方便,但是稍有不對,就會全盤亂套。」

      「活盤?什麼是活盤?」昨天從萬象街回來,見識了易館的日進斗金,余舒對易學的興趣可比前陣子大多了。

      「就是每一圈盤表都可以轉動的卦盤,一年有二十四節氣,每一節十五日,每十五日是一元,一節分上中下三元,每一元都可以用一個活盤來演示,用陰陽九遁來區分,十八個活盤就能演示全年的格局。」

      余小修講的夠細了,但余舒欠缺的基礎知識太多,勉強只能聽懂個大概,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來,追問道:

      「對了,夫子每天佈置讓測晴雨的功課,是不是要用羅盤啊,咱們家沒有那東西,你是怎麼算的?」

      「排盤的方法書上有教,沒有現成的羅盤,用到哪一局畫出來就是,頂多是費事點,容易出錯罷了。」

      余小修說的輕巧,余舒卻知道根本沒那麼容易,她好歹擦了一上午的盤子,心中有數,這是一千零八局卦盤,局勢萬變,不是一千零八個數字,想要信手拈來,何其不易,老實說三覺書屋的授課相當死板,余小修能學到這份上兒,自己畫盤推算,那絕對下了苦工琢磨的。

      「小修,你真聰明。」余舒由衷贊道,再一次覺得這新認下的小弟不錯,吃苦耐勞,心腸又好,難得還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

      余小修被她冷不丁一誇,不自在地捏了捏手裡的筷子,低頭催促道:

      「快吃飯,菜都涼了。」

      「哦。」余舒裝作沒瞧見他臉紅,端起碗慢騰騰地扒飯,午飯又是乾炒青菜,搭上一小碟醬瓜,素的連個油星都吃不出來。

      也怪余舒前天晚上開葷吃了羊肉,嘴饞了,總吃淡的,口裡胃裡都不舒服,想弄點香的,口袋裡又沒什麼錢,她吃著吃著,心思就翻出花來。

      昨兒晚上她去紀老太君跟前挨打,路過大院的小花園,是見到廊下的池塘裡養有一窩鯉魚,正是春天產卵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又大,又肥啊,想想就讓人流口水。

      她最愛吃魚了。

      吃罷午飯,余舒就去找劉嬸:

      「劉嬸兒,大廚房裡頭有蝦嗎?」

      「有啊,怎麼了?」

      「你晚上回來給我弄點蝦皮成嗎?」余舒拿手指比了一下,「一點兒就成。」

      劉嬸起先以為她是嘴饞了,但聽討要蝦皮,又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就問:

      「您要那個做什麼?」

      余舒不方便和她解釋,春天的鯉魚愛吃腥的,尤其喜歡蝦味,便糊弄道:「我有用呢,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

      「劉嬸真好,」余舒咧了個大大的笑臉賣乖,又順勢問她討了一根縫褥子用的大粗針。

      回到屋裡,翻了昨天繳獲來的小貨箱,在裡頭翻找一陣,挑出一小撮細長的紅絲線,一根一根系了,把針插在床板的木縫上,把針尾扭彎了,一頭系牢了紅繩,使勁兒拽了幾次試了力道,才滿意地把這些纏一纏,掖到床尾褥子下面。

      余小修躺在床上看書,見她在那裡鼓搗,便道:「你過會兒還要出門去幹活,別玩了,趕緊睡一會兒。」

      「嗯嗯,這就睡了,」余舒把箱子合上,往床尾一踢,腳翹在上頭,一擠眼睛就不再亂動。

      余小修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再折騰,才把書合上,撫平了邊角,在床頭壓好,扯了半邊帳子也閉眼去夢周公了。

      ***

      午覺多睡了一會兒,余舒到勉齋的時候,比平常遲了那麼一刻半刻,店裡有兩個客人正在挑紙,曹子辛一邊陪著,見到余舒進門,只愣了一下,連聲招呼都沒打,便扭頭繼續給客人介紹他新進的玉版紙。

      余舒一開始沒覺得不對勁,見他在忙,也沒出聲問好,熟門熟路地繞到櫃檯後頭,摸了帳本出來,扒拉了算盤,翻開帳冊,找到最近算好的一筆帳目,先看了一會兒。

      今天上午她沒來,店裡的生意卻不錯,大約進項了一兩銀子,比前兩天要有起色。

      余舒想起來曹子辛昨天去萬象街請風水先生,想著人家早上應該來給看過了。

      她就按著帳本,左右打量了店裡,進門的櫃檯上多了一隻叫不出名堂的玉獸,巴掌大點,青裡帶著黃,帶著四四方方的底座,乖巧地蹲在上頭,門口那盆萬年青也被挪到了店裡頭,擺在貨架下面,不占地方,但一進門還是能看得見。

      余舒左顧右盼的時候,曹子辛又賣出去了兩套紙,送了客人到門口,回到長長的櫃檯後頭收納銀錢。

      余舒見他放了幾角碎銀進錢匣,就手枕了櫃檯,歪著頭笑道:

      「上午請的人來給看過了吧,這還真夠快的,生意說好就好了。」

      曹子辛把錢匣子隨手一扣,轉身去整理貨架,好似沒聽見她說話。

      見狀,余舒納悶,她剛過來沒多大會兒,沒惹到他呀?

      余舒跟曹子辛這幾天也是混熟了,並不介意他冷臉,放下帳本,跟過去追問:

      「掌櫃的?您怎麼啦?嗓子不舒服,不想說話?中午吃鹹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您請那位風水先生狠宰了你一筆,花多了錢不高興了,嘿嘿。」

      余舒說著,自己先樂了,也不理曹子辛臉色開始難看,自顧自地跟在他身後頭絮叨著:

      「我瞧您買了只玉件,這可不便宜吧。老實跟您說,昨天我頭一回上萬象街去,那裡的東西真叫個貴,孔家的易館您知道吧,裡頭一條破繩子都要一角銀子,我當時就想,我在您這裡做滿一個月,才能買上三根繩子,上吊都不夠長,簡直是太訛人了,您說是不是?」

      曹子辛沉了口氣,把手裡的硯臺擺在架上,一轉身,板著臉道:

      「你昨天下午去哪了?」

      「啊?」余舒聽他這麼問,不免奇怪道:「不是和您一起去萬象街了嗎,後來走散了,我在街上轉了轉,就自己回去了。」

      曹子辛越聽越覺得可氣:這小子,自己昨天找了他一個下午,他倒好,溜溜達達,拍拍屁股就回去了,連個路都不認識,真虧沒把人給弄丟了。

      昨天兩個人在萬象街牌坊下面遇上個賣假畫的騙子,余舒訛了人家一箱子假貨,為這事,曹子辛同余舒鬧了不開心,一時之氣,掉頭就走了,沒走多遠卻發現余舒沒跟過來,連忙回去找她,哪想人已經不見了。

      最近義陽城不太平,經常有十來歲樣貌清秀的少年無故失蹤,衙門裡傳了些風聲出來,曹子辛有所耳聞,就怕余舒遭了害,昨晚上沒找到人,又不知道余舒家在何處,就先去了趟府衙,後來在店裡將就著睡了一夜,家都沒敢回。

      他是想著萬一余舒走丟了沒回去,她家裡人找過來,也好讓他知道個安危,就這麼一直到天亮,沒人來找,他才放了心,湊合著睡了一小會兒。

      「掌櫃的,您該不是生氣我沒等你先回去了吧,」余舒總算瞧出來點端倪,「那您可誤會了,昨天我在街上找您來著,只是那條街太大,找了半天沒找到您,我才回去的。」

      聽她振振有詞,曹子辛沉聲道:

      「你既不認識路,為什麼還要亂跑,不會待在原地等我嗎?義陽城近日經常有男孩子走丟被人抓去,你前天沒聽吳掌櫃講麼,要是你被壞人擄了,想沒想過是個什麼下場。」

      余舒被他訓斥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過味來,仔細瞅了瞅他,不難發現,這張總是笑的文文雅雅的臉孔,現在卻滿是氣鬱,見不著風度二字,卻不知為何,比平時看著要順眼多了。

      余舒的確是小心眼,但越是小心眼的人,就越容易感覺到別人對自己的好。

      「掌櫃的,你是不是擔心我啊?」

      曹子辛被她突然一句話問得啞然,想說是,可他還在生氣,想說不是,又的確是擔心了一整晚,正不知如何回應,肩膀就被余舒輕拍了幾下:

      「掌櫃的,你真是個好人。」

      曹子辛還沒品出這句誇讚的怪味來,就聽余舒正經道:

      「你放心,下一回咱們倆再到街上去,我絕對不亂走了,要走丟了,我就站原地等你去找我,別生氣了啊。」

      曹掌櫃的畢竟是個成了年的大人,不能同小孩子一般計較,聽她這麼說,曹子辛雖然是隱約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要和她說,但還是緩了臉色,道:

      「你家住哪裡,還是告訴我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56 PM

第三十七章 一碗雲吞

      勉齋的櫃檯後頭,掌櫃的和算帳小夥計大眼瞪小眼。

      「哈……那什麼,掌櫃的啊,我家離長門鋪街不遠,就在南邊。」余舒隨手指了方向,打算糊弄過去。

      「南邊哪裡?」曹子辛抱著臂膀,後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說清楚。

      「就南邊兒,出了南大街往南走,第一個路口往右邊的巷子裡拐,一直走一直走,往北轉,再一直走,遇見個路口再往東,看見一條巷子,就到了。」

      余舒煞有其事地比劃著,面對著曹子辛質疑的目光,為了取信於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儘量讓表情看上去純良,總算等他眼中疑惑散去,挪開眼,見他轉身繼續去整理貨架,她來不及鬆口氣,就聽他促笑了一聲:

      「那不是轉了一個圈嗎,阿樹,你就騙我吧。」

      他這一笑,頗有些無奈,卻絕不是指責,然而余舒聽了,莫名就感到過意不去。

      原本她只把曹子辛看成是給她發工錢的老闆,兩個人有利益牽扯,她出力,他給錢,很公平,騙騙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人家現在擺明瞭對她照顧有加,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實心腸,倒顯得她沒心沒肺了。

      實話說,來到古代有一段日子了,見過的人不少,對她好的,刨開余小修和劉嬸,就數這位無親無故的曹掌櫃了。

      怎麼著,要不要一五一十地和他說明白了,自己不是什麼余阿樹,而是余舒,紀家一個妾帶的拖油瓶,住在下人房裡面,一個姑娘家扮成小子來給他打工――

      別開玩笑了,這傻缺事她才不會做呢。

      「嘿嘿,」余舒笑了兩聲裝傻,背著手晃蕩到了櫃檯後面,繼續撥拉了算盤對賬。

      曹子辛沒再問,規整好了貨架上的東西,走到她身邊坐下安安靜靜的喝茶,氣氛倒也融洽,好一陣子,店裡只有劈吧劈吧的算盤聲,直到再來了客人。

      ***

      打烊前余舒和曹子辛商量好了,拿半個月的工錢,買了他一遝裁剪好的麻紙,兩根嶄新的毛筆,一包碎墨,還有一塊摔破口壞了賣相的硯臺。

      曹子辛這回沒有提議白送她,這幾日相處,他看出來余舒是個喜歡自食其力的人,白給她不見得能讓她高興,就意思著收了她半個月工錢,算是提前預支了。

      余舒把紙筆都拿油紙包裹好了,夾在腋下,站在店門口等曹子辛插門板上鎖,黃昏渲染的街道上,就數他們家關門最早,不過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一整天就賣了二十兩銀子,打烊前有一位豪客,甩手丟了一錠銀子,拿了一摞玉版紙就走了,都沒帶數一數紙張。

      這叫原本對風水之事心存懷疑的余舒見識了個巧,心中又多一分相信,要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前兩天還門可羅雀,這風水一置換,鋪子就旺起來了。

      最後一塊門板拼上前,余舒似還能見到櫃檯上那只玉獸青光粼粼的背脊一閃一閃,不知道是不是反光吧,反正是有些邪乎。

      「天還早,先陪我去吃點東西?」曹子辛站在店門口提議,見余舒面露猶豫,便歎氣道,「我昨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飯。」

      他都這麼開口了,余舒還能墨蹟什麼,猜都能猜到他是為什麼沒吃飯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帶路,曹子辛一笑,伸手指了下斜對面的巷子口,領著她往路北去,經過布店門口,吳掌櫃卻抓著一隻算盤,探頭把人叫住了:

      「誒、誒,曹掌櫃的啊!」

      「吳掌櫃有事?」曹子辛退回幾步去問,余舒停在路邊看小攤上擺的風箏紙鳶,耳朵裡卻在聽著他們說話。

      「是這麼個事,您瞧,我昨天進貨,這個月積了一筆賬,算來算去亂了套,東家明天要查帳,我實在是沒法子了,要不您讓阿樹留下來幫我算筆賬吧,明兒我請您上冬雲樓去喝酒啊。」

      這長門鋪街上的店面,不都是掌櫃的自己開的,有像曹子辛這樣自己租店面自己給自己當老闆,也有像吳掌櫃這樣上頭還有東家,只是城裡幾家布店的一個分叉。

      這吳掌櫃是個油滑的人,一個月的賬可不是一刻半刻就能算清楚的,他想找余舒算帳,就正大光明地找曹子辛商量,看上去是尊重曹掌櫃的意思,其實就是把余舒給越過去了,直接讓曹子辛賣給他面子,都是街坊對門,做生意講個和氣,曹子辛又是個好說話的人,他一答應,還怕余舒這個打工的拒絕麼。

      余舒把吳掌櫃這點心思看在眼裡,輕哼一聲,他主意打的不錯,要是直接求她,她不見得搭理他,畢竟人家拿掃帚打過她,還騙她做過白工,但若曹子辛答應了,她就是沒辦法說不幹。

      看來今天是別想早回去了,她撿起來一隻燕子身的風箏問價格:

      「這多少錢?」

      春天啊,正是放風箏的好季節,過去她住那地方到處都是電線杆子,施展不開,得找個空兒,帶余小修出門玩玩去,男孩子總待在家裡不出門不好,都宅的沒出息了。

      「吳掌櫃的,您店裡的私賬,不好讓外人亂看吧,阿樹他一個孩子,不懂得什麼輕重,萬一給您走錯了帳,這是虧是賠,他一個孩子也擔待不起。要不你看這樣,萬象街上我認識一位老算師,我修書一封,您現在就派人坐車過去請人來,多花幾兩銀子,讓他給算,至少圖個放心,是吧?」

      「小哥,你手上這風箏只要二十個錢,你要是買,我再搭你一板線繩怎麼樣?」

      余舒扭過頭,有些意外地盯著曹子辛的後背,動動嘴皮子就能賣個人情,他竟然把吳掌櫃的面子給駁回去了,而不是把她給推出去當人情使。

      嘴一咧,說不上來怎麼著,就是覺得有點高興。

      吳掌大概也沒料到曹子辛會婉拒,臉上有點兒僵,咳了一聲,沖著曹子辛那張和氣的笑臉,準備好的說辭就是拿不出來,只好訕訕道:

      「那不用了,來來回回太麻煩,我今晚多忙會兒吧。」

      曹子辛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扭臉看余舒正笑眯眯地看著他,手裡頭還攢著人家一隻風箏,就問道:

      「想買風箏?」

      「哦,隨便看看,沒那閒錢亂花,」余舒把人風箏放回攤上,率先帶頭往邊上巷子裡走,「走吧,不是說要去吃東西。」

      曹子辛看了一眼那攤上五花八門的風箏,莫名一笑,邁著兩條長腿跟上了余舒。

      ***

      長門鋪街南大街上,有一小條路段,開的全是酒樓茶館,還有不少小吃攤,都擺在巷子裡外,炊餅棗糕,麻團煎包,絲雞面,肉餅豆團,雲吞湯麵,各式各樣的熱乎乎的小食,街道上飄著香,除非實在吃飽了撐的慌,來往在這條街段,沒有能目不斜視走過去的。

      曹子辛帶著余舒在路口一家賣雲吞的小攤上坐下,余舒扭頭打量,長凳矮桌,擦的乾淨,一共就三套,他們來的巧,剛好占了最後一張桌,聞著隔壁桌飄來的香味,側頭看著人家碗裡飄著的金湯綠碎,余舒不禁生了口津,咽下去,饞啊,幾天沒開葷了。

      掌勺的婦人正守在鍋邊煮湯,三十出頭模樣,一塊碎花布巾乾乾淨淨地包著頭,瞧他們兩個坐下,先對余舒笑笑,才同曹子辛招呼:

      「曹掌櫃,今兒還吃雞湯的嗎?來兩碗?」

      曹子辛沒急著應,而是詢問余舒道:「這家雲吞餡放的足,皮擀的好,湯頭很是味道,嘗嘗?」

      余舒一手擱在膝上隨意地坐著,翹著嘴角對他道:「你願意請客,我哪有不吃的道理,那就來一碗吧。」

      曹子辛笑了,就是欣賞少年這股勁兒,利利索索,半點不矯情,相處起來叫人舒服。

      「趙大姐,兩碗雲吞,老樣子,我那碗不要放香荽。」

      「好嘞,這就給你們下鍋。」鍋蓋一掀,白煙撲起來,被喚趙大姐的婦人熟練地撥了一箅子包好的雲吞下鍋,撲撲朔朔的落水聲,聽起來都帶著熱乎勁兒。

      雲吞皮兒薄,很好熟,不大會兒趙大姐就端了兩隻大碗擱在余舒和曹子辛面前,說了句「趁熱吃,湯不夠喊她添」,就回身去忙了。

      滿滿的一大碗雲吞,雞湯熬的剛好,湊近了聞更香,卻半點不膩人,浮頭飄著一層翠汪汪的香荽,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快吃吧,吃完了早回去。」

      「嗯。」

      一個是餓了,一個是饞了,曹子辛和余舒這頓飯沒聊什麼,但吃的是很舒心,熱乎乎的雲吞下肚,燙的人心裡服服帖帖的。

      余舒最後是把湯都喝光了,長舒一口氣,滿頭冒汗,仿佛昨天在紀老太君那裡挨打的氣都隨著汗一同冒出來了,看著曹子辛結帳,心裡惦記著什麼時候也要帶余小修來嘗嘗。

      這雲吞,真好吃。

      ***

      傍晚時分,余舒回到雜院,進門就見余小修蹲在門口在地上寫畫,夾了腋下的紙包走過去。

      余小修正在畫盤,算得專心,余舒走到邊上都沒察覺,還是被她踢了踢鞋子,才抬頭去看。

      「別在地上畫了,」余舒拍拍手裡的紙包,「起來進屋趴桌上寫。」

      余小修一看就曉得她買了紙筆回來,站起來時候,因為蹲的太久,頭重腳輕,前後搖晃,給余舒托了一把,才沒摔倒。

      這也是平時吃的太素,營養跟不上才會貧血,余舒看在眼裡,沒多說什麼,只是拉著他進了屋,把裝著紙墨的包裹往桌上一放,又在門口的繩子上抽了條手巾給他擦手。

      余舒走到床邊把身上的短袍解開,因裡頭整整齊齊地套著白色的裡襯,並不避諱余小修也在屋裡,就把小襖和裙子給套上了。

      等她換好衣服,余小修已經在專心致志地鼓搗她帶回來的那方硯臺,兩眼冒著新奇,余舒不打擾他,提了鞋子就出去找劉嬸要蝦皮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09:59 PM

第三十八章 魚和狗屁

      吃晚飯前,余舒一個人溜達到了東大院,一路躲著人走,觀察了那個讓她盯上的池塘周圍的地形,順道欣賞了池裡頭遊得正歡的一群活鯉,滿意地在天黑時回到了雜院。

      在街上吃了雲吞,晚飯余舒只喝了半碗稀飯,看著面色發黃的余小修呼嚕呼嚕地喝著湯啃著面餅,把一小碟子鹹菜吃了個底朝天,心裡就不是滋味,真想傍晚那碗雲吞,是進到了余小修的肚子裡。

      她現在沒錢讓余小修吃好的,又不願讓他在長身體的時候一天天將就著,就只能打歪主意。

      余小修可不知道余舒心裡頭在想什麼,吃好了飯,把碗筷一收拾,就出去準備洗臉睡覺了,古代不比現代,娛樂活動本來就少,一到晚上,窮人就只有熄燈睡覺的份兒。

      余舒在余小修後頭洗了臉,拿柳條枝仔仔細細地刷了牙口,回到床上,把頭髮打散了,拿破齒的梳子一遍遍梳通。這頭長髮,她總是覺得麻煩,但真洗乾淨晾乾了,摸上去又挺舒服,長長的披在肩膀上,垂滿了胸前,甩一甩,秀髮如瀑,十分飄逸,自我感覺還不錯,滿足了余舒不知被遺忘在那個旮旯裡的少女情懷。

      「好了沒,我吹燈了啊。」余小修把門關好,從裡頭落了門栓,扭頭見余舒在那臭美,撇了下嘴角,過去熄燈。

      「嗯。」余舒並不怕黑,吱了一聲就把梳子丟了,拉了被子躺進去,順手摘了帳簾。

      「呼」地一下,燈就滅了,余舒閉著眼睛,聽見余小修窸窸窣窣的躺下,又翻了個身,安靜了,才開口道:

      「小修,過幾日咱們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玩?」

      「對啊,整天不是悶在家裡就是到私塾,我想到別處去走走,你跟我一塊兒吧,好不好?」

      那邊兒靜了一會兒,才出聲道:「我上午要去私塾,你下午又要打工。」

      「這不要緊,我同掌櫃的說說,休息一天也不妨事,你去嗎?」

      「…嗯。」

      「呵呵,那我找一天閒空出來,咱們出去玩玩,睡吧。」

      「哦。」

      余小修翻了個身,側躺著,隔著大半個房間,看著對面床上模糊的身影,閉上眼睛,又睜開,再閉上,再睜開,確認那裡的確是躺著一個人,而不是這小小的屋子裡只有他一個,好一會兒,才又重新闔上眼睛。

      姐姐是真地改好了,這樣子真好,日子難過一點不要緊,至少有個人願意陪著他。

      ***

      余舒差點起遲了,聽到房後頭的雞叫,一翻身,差點又睡過去,使勁兒掐了一把大腿,呲著牙從床上坐起來,朝窗戶一看,外面天色昏昏的,剛過五更。

      她輕手輕腳地穿了衣服起來,把頭髮紮成馬尾,枕頭往被子裡一塞,便在床底下摸了東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瞅瞅余小修那邊安安靜靜地,才輕輕把門口堵的凳子挪開,開門出去。

      天還一絲光亮都沒有,外面冷的很,多虧她有先見之明多穿了一件衣裳。

      院子一角的灶房裡,門沒關,余舒進去後,在灶臺上翻了半天,才找到麵粉和麥麩,拿紙稍微包了一點,又拎了一隻水桶和扁擔,繞到房後頭,在幾隻雞子經常散步的地方撿了幾根雞毛。

      這個時間,就連大廚房做早飯的下人都是睡著的,院裡院外靜悄悄,余舒一個人走在往東大院去的路上,黑燈瞎火,也不害怕,就是小風吹的脖子冷,她縮著腦袋小跑了一段路,身上才熱乎起來。

      避開了大路,沒遇到巡院的家丁,余舒摸到花園小池塘邊上時,天空才隱約有了一絲白光,翻了長廊,踩著草坪走到池子邊上蹲下來,放下水桶,取出了東西捏餌。

      池子裡的魚也剛剛睡醒,慢條斯理地遊著,水面還算清澈,能看到池底的一些影像。

      春天的魚愛腥氣,鯉魚鯽魚尤甚,一點麵黏糊著細碎的蝦皮,再滾上一層麥麩,就是現成的魚餌,余舒以前有個學金融的朋友極喜歡釣魚,偶爾會拉著幾個人到鄉下的野池子垂釣,余舒跟著他們沒少被蟲咬,倒學了一些東西。

      捏好了餌,取出昨天準備好的繩鉤,把扁擔一頭的繩子纏起來,穿在孔眼上綁結實,又在當做魚線的紅繩上栓了半根雞毛當水漂,幸而現在是春魚產卵的時期,魚兒多喜在水邊遊,不用長杆也能得手。

      這個時間釣魚最好,家養的魚都是要人喂的,快天明的時候是它們最餓的時候,家魚比野魚兒傻多了,給個香餌就會往上湊,這個時間在這裡釣魚,簡直就是天時地利。

      看著飄在水面上的雞毛,余舒已經開始計畫著第一條魚怎麼吃好,紅燒?清蒸?燒烤?

      一陣風吹過來,她憋著氣忍住一個噴嚏,水面上的半根雞毛動了動。

      ***

      天朦朦亮,余舒把裝著兩條鯉魚的水桶藏在雜院外面的野草堆裡,那口池塘裡的魚也不知是怎麼精心養出來的,紅背銀腰,十分漂亮,又大又肥,還傻,這兩條擠在一隻木桶裡,不知道好日子到了頭,還你追我趕地轉著圈子打情罵俏。

      想到這傻魚是紀老太君院子裡養著的,著實滿足了一下余舒的報復心:

      「你打了我二十藤條,我就吃你二十條魚,一下一條,剛好。」

      把魚藏好,余舒躲在院子門口,等沒人路過,才一溜煙躥進去,把扁擔和水桶丟在井邊,進了屋,把髒衣服脫了塞進床底下,出溜上了床,剛躺好,就聽見余小修在那邊迷迷糊糊地說話:

      「醒了沒。」

      余舒沒吱聲,過了一會兒,就聽見余小修起了床。早飯前,余舒又睡了個回籠覺,等余小修把她喊起來,外面已經天亮了。

      「先吃飯,再換藥,去了景傷堂要是做重活,就慢些做,留著等我下學過去替你。」留下話,余小修就拎著書包走了,姐弟兩人,相錯四歲,似他才是年長的那一個。

      余舒吃完飯,沒急著出門,而是拿出來前天在萬象街繳獲來的兩本書,一本《奇門》,一本《易算》,準備了筆墨,一邊翻看,一邊歪歪扭扭地抄下來一些不認識的字,準備下午拿過去問曹子辛。

      太陽出來了,她才收拾了桌子,把那本《奇門》揣上,關了門往西大院去。

      景傷堂今天只有三個人在記事,那個在牆角竹床上睡覺的老道士不見了,床還在那裡,人不知去了哪。

      昨日擦了一千餘隻羅盤,今天就讓擦地板,余舒覺得這裡的人只是隨便在找事給她做,並不是故意在為難她,要不然昨天余小修幫她幹活,他們也不會一句話都不說。

      手臂上的傷今天還是疼,若非是余小修去周六叔那裡討來的傷藥,昨天她泡了水,不浮腫才怪。

      大廳太寬敞,地板鋪的是實木,比她以前見過的高檔地板只差在光滑度上,她來回換了六桶水,才把地板擦乾淨了,氣喘吁吁地坐在一塵不染的地上,歇了半晌才緩過勁兒。

      時間還早,她就挪了挪地方,在大廳正中那座巨大的八卦盤邊上盤膝坐下,掏出懷裡的書,繼續看。書上有一大半字她都不明確意思,整段句子更顯得晦澀難懂,但是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她只能慢慢來。

      「看的什麼書?」

      頭頂上的光被擋住,余舒抬頭,見是那老道,並不驚奇,直接把書立起來給他看封皮上的《奇門》二字。

      不想老道士手一掠過,就把書從她手裡抽過去,斜著眉毛翻了幾頁,便合上去丟到余舒懷裡,轉身嗤聲,往他那張竹床走:

      「就看這些,十年也學不出個狗屁來。」

      余舒把書撿起來,就在他背後道:「這都看不懂,一百年也學不出個狗屁。」

      老道停下步子,說不上是笑了一聲還是哼了一聲,又退步回來,在她正對面蹲下來,仔細觀察著她陽光下年輕稚嫩的臉龐,眼珠子亂動。

      余舒可不喜歡這樣被人盯著瞧,尤其對方還是個年紀一大把的糟老頭子,就低下頭,繼續翻了書看,無視他。

      「嘖嘖,沒有慧根,靈性太差,根骨不好,比星璇丫頭差得遠了,除了因緣,簡直沒有可比之處,唉、唉,我就恁的倒楣,早知道一個不如一個,還不如……」

      余舒聽他嘀嘀咕咕,言語中有拿她同旁人做比,不由心生不悅,別看她平時喜歡說笑,實則是個倨傲之人,只有她看不上別人,哪輪得到一個陌生人當著面來品評她,瞧不起她。

      老道還在嘀咕,余舒卻把書一卷,瞥他一眼,站起來就往外走。

      「誒?小丫頭站住,走什麼,老道話還沒說完。」

      余舒走到門口,才回了下頭,看著那邋裡邋遢的老道士,譏道:

      「回去學狗屁。」

      說完就扭臉走了,留下那個老道,蹲在八卦盤旁邊,面有愕然,片刻後,才大笑出聲,在大廳裡幾道探究的視線中,搖頭晃腦地回床上躺著去了。

      余舒走在道上,卷著手裡的書,費勁地回憶著,那糟老頭口中的「星璇丫頭」,這名字,她貌似是在哪裡聽過。

      嘶,是哪兒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01 PM

第三十九章 八寶香鯉

      三覺書屋中,余小修坐在最後一排聽課,快放學的時候,私塾裡少有不走神張望的學生,然他這十歲大點正是頑皮的年紀,卻耐得住心性,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夫子走後,他跟在人群後頭在講臺上找到了自己被退回來的功課,暗歎一口氣,繞到後排離開,一邊走路,一邊看著作業紙尋找錯處,被人叫了兩聲,才反應過來,轉過身看著朝他大步走過來的薛文哲,心中疑惑,他叫自己幹什麼?

      「余小修,」薛文哲拉著一張臉走到他面前,眼睛卻撇向別處,口氣有些犯沖:「你姐呢,這兩天怎麼不來上課?」

      余小修對薛文哲可沒什麼好印象,余舒以前喜歡薛文哲他知道,為這事她沒少招人當面背後恥笑,余小修記憶裡全是薛文哲對他姐厭惡和鄙夷的嘴臉,現在他姐好不容易改好了,不再諂媚這小白臉,他可不想她再變回去,於是心生了警惕,斜眼上瞟,毫不示弱地看著比他高一個頭的薛文哲:

      「關你什麼事。」

      「我、我――」薛文哲被余小修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是想說後天他生辰在酒樓辦宴,順便邀請了這一對窮酸的姐弟,結巴了兩句,又覺得憋屈,正要發火,就聽見身後有人替余小修回答:

      「她打了表哥,祖母大人不讓她來上學了。」紀珠從後頭走上來,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啊?她、她打了馬偉博?」薛文哲驚訝道:「真的假的?」

      說著就看向軒榭處,尋找著馬偉博的人影,余小修見紀珠來了,便折了手中的作業,一聲不吭地掉頭離開。

      「我騙你做什麼,」紀珠皺了皺眉毛,她同薛文哲打小就認識,平日裡關係不錯,說話沒什麼拘謹。

      薛文哲沒看到馬偉博,又問紀珠:「那她以後都不來了?」

      少女的心思多是敏感的,紀珠察覺到薛文哲話裡的緊張,不免有些不高興,譏誚道:

      「你不是討厭她嗎,關心這個做什麼。」

      「誰說我關心了!」薛文哲大聲否認,羞惱道:「上一回她辱駡我,我還沒找她算帳呢,她要是不來了,我找誰出氣!」

      他才不是關係那個煩人的丫頭,不過是瞧她怪可憐的,穿的破破爛爛,一件好衣裳都沒有,想必飯都吃不飽,才想生辰那天叫她過來,讓她見識見識氣派,再羞辱她一頓。

      紀珠眉頭鬆開,笑了笑,換了一隻手拿書,聲音和軟下來:「我四姐捎信回來了,說上一次走的匆忙,沒能和咱們小聚,等下一次回來,叫上你,再叫上文彥他們,咱們出去遊河。」

      薛文哲愣了愣,猛地笑開了臉,俊秀的面上泛出一些可疑的紅跡,抑不住驚喜地變了聲調:

      「真的?她信上這麼說的?說下回回來要和我、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當然是真的,明天我再把她的信帶來給你看,」紀珠見他不再追究余舒的事,心裡那點不舒服沒了,扯著他的衣袖往外走:

      「不過你要請我吃元桂屋的芙蓉糕,走吧。」

      「好,哈哈,走!」薛文哲歡歡喜喜地被她拉著走了,是完全把邀請余舒赴他生辰宴的事忘在了腦後。

      ***

      余舒從景傷堂幹完活回來,還不到中午,余小修沒回來,劉嬸和隔壁兩個僕婦正在大廚房幫忙。

      小院的灶房空著,余舒拎著水桶進了灶房,把門從裡頭倒插上,就開始忙活,殺魚去鱗摘內臟,小時候在農村奶奶家住過,用柴火灶台不在話下。

      點著了火灶,把劉嬸炒菜的大鍋子架上,在火臺上找到黏糊糊的油碗,嗅了嗅沒怪味,才倒了一些下鍋,剝了點蔥薑,拿一把鈍刀拍碎,油一熱,拎著尾巴擱了肥魚進去。

      「滋――」

      不小心濺了一滴油在她手腕上,燒的她手一抖,趕緊低頭舔了舔,看一面魚煎的差不多了,才又換了一面,等香味出來,添了小半鍋熱水,把魚身蓋住,放了鹽、薑,蓋上鍋蓋悶,轉頭麻利地收拾著地上的內臟和魚鱗,拎著桶裡剩下那條魚,跑出去藏在昨天那棵樹後頭。

      煎過的魚好煮,余舒守在鍋邊聞著香味,忍不住先嘗了嘗味道,煮的奶白的魚湯,鮮的她差點咬到舌頭,連她自己都驚訝了,這偷工減料做出來的魚湯,怎恁地好喝?

      余舒不知,紀老太君院子裡那一池鯉魚,是用風水陣精心養殖,池中擺有八寶陣眼,是紀老太爺親自佈置,汲日月之氣,斂取朝霧精華,錦鯉成了八寶香鯉,味道自是極品的美味,拿這八寶香鯉作食,不光有明目養顏之效,長久食用,還可多添福澤,每個月十五家宴,才殺一條魚,擺在主桌上,這一條魚八碗湯,不是誰想喝就能喝到的。

      紀家上下多知其故,因而並未刻意派人守著那一池魚,哪想便宜了余舒這個饞貓,趁著天不亮人都在睡覺的時候,偷釣了池中的八寶香鯉。

      余舒把鍋蓋上,哼著兒詩,開始打掃灶房。

      她把時間算的剛好,她前腳端著魚湯進了屋,劉嬸後腳就和人一起回來做飯了。

      怕湯涼了,余舒拿竹箅子蓋在盛魚湯的盆子上,捂住香味,拿那本《奇門》蹲在門口看,時不時向院子門口張望,不多久,就看見了余小修那瘦瘦巴巴的身影。

      「小修!」

      余小修一進院子就聽見余舒喊他,抬頭見她在屋門口沖他使勁兒招手,以為是出了什麼事,趕緊跑過去,剛到門邊,就被她一把扯進了屋裡。

      「怎麼啦?」余小修困惑地瞧她把門關上,又落了門栓,屋裡立馬暗下來一半。

      「來來,坐下,給你吃好東西。」余舒哄著余小修在桌邊坐下,拿開了盆上蓋的箅子,白煙熏起,她直接把一盆魚湯都堆到他面前,又遞給他一隻勺子,道:

      「趁熱趕緊吃,先喝湯再吃魚,小心被刺兒卡住。」

      余小修怔怔地看著盆子裡白湯中躺著好大的一條魚,首先不是覺得感動,而是咽了口水,驚奇道:

      「哪、哪來的魚?」

      余舒想了想,把勺子塞進他手裡,拍拍他肩膀:「你先吃,吃完我再告訴你。」

      估計她說了,他就沒胃口吃了。

      魚湯味道很濃,在私塾坐了一上午,余小修肚子的確是又餓又渴,忍沒忍住,就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鮮湯入喉,異常的好喝。

      余舒看他亮起了眼睛,就知道他喜歡,心裡喜滋滋的,但還是更想聽他誇獎,便故意問道:「好喝嗎?」

      「好喝,」余小修舔著嘴唇點點頭,把勺子遞給余舒,「你也喝。」

      「你吃著,我去廚房再拿個勺子。」余舒聞著湯味,也饞了,想這麼一大盆他一個人也不吃完,就跑到廚房去又拿了個勺子。

      一盆湯一條魚,姐弟倆吃的乾乾淨淨,到最後盆子裡就剩下白花花的魚骨頭,卻不知,就連他們繼父,紀家三老爺紀孝谷都沒有這般痛快地吃過這八寶香鯉。

      余舒拿魚刺剔著牙,余小修又打了個飽嗝,抹抹嘴,問道:

      「現在該說了吧,從哪弄來的魚?」

      聽說街上一條鮮魚要賣一兩銀子呢,又是這麼大一尾。

      這魚的事,余舒沒想誆他,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剛巧余小修在紀家也是條淺水魚,不知道那麼多故事,就無從得知這八寶魚的厲害,只是計較余舒釣了老太君園子裡的魚,臉黑地道:

      「那池子裡的魚萬一有數,人追究起來,抓到你偷魚怎麼辦?」

      「有什麼數啊,一池子的魚,還能天天撈出來數一數少沒少?」余舒笑笑,她這人行事,做了就不怕,怕了就不做。

      余小修卻不放心,魚味還在嘴裡,胃裡暖烘烘的,可就是舒坦的過分了,才會有不安:

      「那你把灶房都收拾乾淨沒有?剝洗掉的東西別扔在院子裡頭,下午拿出去丟街上。」

      早當家的孩子就是心細,余舒一邊點頭,一邊起身把門打開,讓魚湯的香味散一散,又把那盆魚骨頭擱在門後頭藏了,準備下午出門再丟掉。

      余小修去拿抹布擦桌,「還剩下一條魚是不是?不行晚上放回去吧?」

      余舒不願意,「放回去做什麼,好不容易釣上來的,這魚多好吃啊,下回我換別的花樣給你做。」剩下那條魚她還等著機會紅燒呢,才不要放掉。

      余小修也饞,聽她這麼說,掙扎了一下,便妥協了:「那你藏好,別讓人發現了。」

      「我辦事你放心。」

      就是她辦事,才不叫人放心,余小修暗翻了個白眼,又想起來一件事,狐疑道,「對了,你什麼時候學會煮魚湯的?」

      「哈,這還不容易麼,劉嬸在廚房幹活,我站著看幾眼就會了,這叫無師自通,懂不?」余舒吃飽了就開始吹牛,反正不用報稅,不吹白不吹。

      「我是奇怪你怎麼敢殺魚,以前你看劉嬸殺雞都害怕。」

      余舒心裡一咯噔,訕笑道:「我是殺魚又不是殺雞,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人都換了,有什麼怕不怕的。

      「哦,還有,今天――」

      余舒怕他再問什麼,趕緊截了他的話,把人往門外推,「你怎麼這麼多事兒,先別說了,快去洗洗手,回來幫我認幾個字。」

      余小修往外走了幾步,回頭看她,本來是想說上午薛文哲打聽她的事,轉念又一想,要讓他姐知道那小白臉惦記她,她故態復萌,再去巴結那討厭的傢伙怎麼辦?

      哼,不告訴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03 PM

第四十章 明天放個假

      「什麼?要給我加工錢?」余舒按住算盤,偏頭看著櫃檯那邊正在喝茶的曹子辛。

      「嗯,每天再給你加十文錢。」

      「為什麼?」遇上加薪這等好事,余舒沒有昏頭,天上掉餡餅的事不可信,得要個理由先。

      曹子辛道:「你看,你來了以後,我店裡少雇了一個夥計,多了一個算帳的人,省了我不少麻煩,本就該給你算兩份錢不是嗎?」

      一天二十個銅板,一個月才六角銀子,對於月入幾十兩的店鋪來說,花六角銀子請一個人幫忙,並不過分。

      余舒眉毛動了動,朝他伸手,「那您是不是先要把前段日子的工錢給我補上一份啊?」

      她本意是開玩笑,曹子辛卻點點頭,「你算一下。」

      余舒知道他是說真的,慢了半拍,就去撥算盤,啪啪響了一串,邊算邊道:「給我七十文就夠了――但是呢,你之前多支了我半個月的工錢買紙筆,扣掉這七十文,四天後你繼續給我發工錢就行了。」

      「我們不這樣算,該扣的扣,該發的發,」曹子辛放下茶壺,從錢匣裡拿了一串錢出來解開,數了一些剝下,重新打了結,將剩下的遞給她。

      余舒怎會看不出來曹子辛是有意在接濟她,雖說被人同情有些不爽,但她也沒有故作清高,爽快地把錢接了過來,道了一聲謝。

      曹子辛見她肯收,就把準備好勸說的臺詞掖回去,取笑道:

      「你身上這件袍子穿有幾年了,袖子都快縮到手肘上去了,我那裡有幾件舊衣裳,你要不嫌棄,明天我給你捎過來?你拿回去,找人改小一點就能穿了。」

      余舒這回堅決地搖了頭,正經道:「你的衣服太花哨,不是黃的就是綠的,我可穿不慣,等回頭我有了錢,再讓我嬸子給我縫一件,就不拾你的舊衣服了。」

      工錢是她出勞力換來的,白拿人家衣服,這就成了施捨,意義不同,她這個人還是有些原則的。

      她這樣婉拒,曹子辛就沒再提,繼續喝他的茶,客人來了就招呼一下。

      余舒算盤打的快,也就客人多的時候要搭把手,有空閒就讓曹子辛教她認字,一張紙上抄的全是她從《奇門》上摘下來的生字,未免曹子辛看出什麼來,她故意挑揀了不在一頁裡的字來問。

      打烊時,街對面那個賣風箏的小販還在,余舒趁著曹子辛關門的工夫,過去和人討價還價,花了二十文錢買了一隻漂亮的鷹身風箏,還讓人家搭了一捆風箏線和手柄。

      曹子辛鎖好門,看到她高興地擺弄著新買來的風箏,走過去問道:「準備出去踏青?」

      「是啊,和我弟弟一起,」余舒如實告訴他,正好趁機請假,「掌櫃的,你看哪天找個空,讓我休息一下午唄,我弟弟天天讀書太累了,我想帶他出去玩玩。」

      曹子辛想了想,道:「那就明天吧,我正巧要去拜訪一位朋友,介時把門關了,你明天下午就不用過來了。」

      「那就太好了,」余舒拍拍手,咧著一口白牙沖他道謝,「謝謝掌櫃的。」

      曹子辛見她笑的燦爛,露出嘴角一顆尖尖的小虎牙,無憂無慮的樣子很能感染人的心情,心思一動,忍不住抬起手想拍她腦袋,伸到一半又變了方向,指著路口道:

      「我去打一壺酒,你快回去吧。」

      「那我走了,後天下午我會早點來。」余舒沖他擺擺手,腳步輕快地離開,沒直接往家回,而是拿著剩下的錢,到南大街去買了幾塊糕餅,準備明天郊遊時再吃。

      ***

      吃完晚飯,余舒坐在床上數錢,余小修專心致志地坐在桌邊寫字,沒被她叮叮咣咣的聲音打擾。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前不久,她從與她繼父院子裡一個小妾偷情的紀二少那裡,得了一兩銀子的遮口費,買買點心,剩下的,加上這些日子賺的,統有五角銀還多一把銅板。

      三十文錢明天去還給書店的老掌櫃,趙大姐的餛飩一角銀子兩碗,那後天出去玩,帶上兩角銀子和這些零錢就夠了。

      余舒把錢分成兩份,一份拿劉嬸給縫的小袋子裝了,都收進她平日放東西的銅罐裡,又把先前藏好的風箏拿出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余小修背後,一揚手,伸到他面前。

      「小修,給。」

      余小修瞪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灰鷹,伸手去拿,翻來覆去摸了摸,驚喜地壓低了聲音:「哪來的風箏?」

      古代的孩子沒什麼好玩的,尤其是窮人,就余舒來看,一個風箏的誘惑就相當於是一架遙控飛機了。

      「今天發了工錢買的,不是說好了要出去玩嘛,總不能光跑腿什麼都不做吧。」她還買了糕點,晚上回來再帶他去吃餛飩。

      「出去玩?」余小修面露茫然。

      「你忘了?」余舒腿一抬,擠著他在長凳上坐下,「咱們前天晚上不是說好了要出去走走的,我都和我們掌櫃說過了,明天下午不去打工,你可別說你不想出門啊。」

      余小修當然沒忘,但是余舒以前也說過很多次要帶他出去玩,通常都是因為做了壞事需要他頂缸,才會哄哄他,沒有一次兌現,次數多了,他就不再信了,不想這一回她是說真的。

      「怎麼了,說話啊,你去不去?」余舒拿肩膀輕輕撞了撞余小修。

      「去!」因為應的太急,余小修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擺弄著手裡的風箏,小聲道:「可是我不會放風箏,只見別人玩過。」

      「沒關係,我會,」余舒伸手搭住他瘦小的肩膀,親熱道:「不怕,多跑跑就會了,明天我教你啊。」

      「嗯。」余小修又摸了摸手裡的風箏,偷偷確認這不是假的,心裡說不出有多高興,卻又有點兒想哭鼻子,眼睛酸酸的,不知道是怎麼了。

      「那你明天下學早點回家,吃完了飯咱們就出門,我打聽過了,城東的河邊上有好大一片空地可以放風箏,對了,你今天功課寫沒寫,算算明天會不會下雨?」

      「是晴天,」余小修頓了頓,把風箏放下來,謹慎地重新拿起筆,抽了紙,「我再算一遍。」

      「嗯嗯,再算一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06 PM

第四十一章 磕你個頭

      余舒吃了早點和余小修一起出的門,一個去私塾上課,一個到景傷堂去勞動改造。

      「天不錯,下午再刮點兒風,放風箏最好。」余舒站在院門口仰頭看著大宅上空一片晴雲,高興道。

      余小修和她一起仰頭望了一陣,才低下頭扭了扭肩上的帶子,「我走了。」

      「早點回來啊。」

      「哦。」

      余舒順道喂了樹後頭藏著的鯉魚,才晃晃悠悠地去了西大院。

      來的早了,景傷堂的大廳裡只有一位易客在裡面轉悠,余舒主動過去打了招呼,詢問今天她要幹什麼。

      「把地擦一擦吧。」那人隨口吩咐了,眼睛盯著幾隻卦盤沒離開。

      昨晚上刮了風,從屋頂的天窗掃進來不少灰塵,前天擦過的地板只乾淨了兩日。

      余舒環顧了大廳,發現了牆角的水桶,不知是誰把她昨天用過的水桶放在了那張竹床邊上,那老道士就躺在床上,一條腿跨出了床沿,鼾聲噓噓,睡得正香,被子都不蓋一條。

      余舒稍稍疑惑,昨天她用完水桶後是放在了門後頭啊,怎麼跑那兒了?

      她放輕了手腳走過去,沒多看那老道一眼,拎了水桶就走,不想剛一邁腿,衣擺就被人從後頭扯住了。

      「啊哈――」打了個哈欠,老道士歪歪扭扭地坐起來,一手還攢著余舒的一角,一手揉掉了眼屎,有些不悅道:

      「正做著好夢,被你吵醒。」

      「對不住,道長您繼續睡。」余舒不動聲色地把衣角從他手裡扯出來,後退兩步,轉身,快走。

      沒聽見身後人叫,她走到門口才放慢了步子,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老道正坐在床邊伸懶腰,並沒有叫住她或者是跟過來的意思。

      余舒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也許這水桶不是他故意放在床邊的。

      走到井邊,余舒把水桶放下去,搖了一會兒繩子,感覺水滿了,才握住轆轤往上搖,水打的有些多,她整個上半身都使了力氣,水打上來,拎過了沉甸甸的水桶放下,就有些氣喘。

      「根骨太差,太差了,唉。」

      幾乎是貼著後背響起的批評聲,余舒僵著脖子扭過頭,能聽見自己頸椎處「哢哢」的響聲,正對上一張皺巴巴的樹皮臉。

      儘管早知道這老頭長的醜,可青天白日下一看,他臉上那一層層枯皮更加明顯,一對過分突起的眼睛珠子也更駭人,這張臉要是放出去,絕對是能把全城的小孩子都嚇哭。

      不等余舒被嚇得後退,老道自己先退步到了一旁,卻不走開,而是看看余舒,搖搖頭,來回走幾步,再看看余舒,歎口氣,再搖頭,貌似是有什麼遲疑不下的事情要做決定,叫他發愁。

      余舒原本還想禮貌性地陪他站一會兒,但見他看著自己時嫌棄的模樣,立馬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拎著水桶就走。

      「站住,你回來。」

      余舒裝作沒有聽見走自己的路,她不以為這老道士這麼糾結會有什麼好事找她,她也不想自找麻煩。

      然而走了兩步,就被人從背後揪住了衣領,她身子一晃,桶裡的水就灑了一堆出來,因為兩手在前面提著,一半都灑在了裙子上頭,眨眼就滲進了衣裳裡,兩隻膝蓋涼颼颼的。

      余舒差點就發火,老道卻半點不察,扯著她的衣領,動作粗魯地把她往一旁帶,她手裡的水桶來不及放下,就這麼搖搖晃晃一直往外灑,不把她整條裙子都淋濕了不甘休――

      「你幹什麼啊,鬆手,你鬆手啊!」

      不理余舒掙扎,走到房後一個僻靜的角落,老道才一鬆手,把余舒丟到一邊,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拍水的模樣,吹著鬍子,粗聲粗氣道:

      「跪下,給老道磕頭。」

      磕、磕你個頭!

      余舒擰著裙子上的水,整理著衣裳,鬱悶地抬頭瞪他一眼,心道原來是遇上神經病了,難怪早上起來眼皮一直跳。

      老道見她不動,不耐煩地換了個站姿,「趕緊磕,慢了休怪老道改主意。」

      「哈,」余舒氣笑了,扯展了擰皺的裙子,揚著眉毛道,「您還是改主意吧,趕緊改,立馬改。」

      老道原本就不十分中意她,見她這副不馴的模樣,就更不痛快了,臉一板,是比剛才看起來還要醜上三分:

      「老道讓你磕頭,自然是有道理,你現在不磕,莫要後悔。」

      後悔?她上輩子幹過的後悔事多了去,早嘗過各種煎熬和苦果,再來一次,只要不是昧著良心,這世上就沒有能真正讓她後悔的事!

      余舒把衣襟一正,輕哼了一聲,盯了一眼對面的老道士,這一眼過去,極盡坦然,是大不懼,是大自在,把那吹鬍子瞪眼的老道瞧的一愣,恍惚起來。

      待他回過神來,人已經沒了,只剩下地上一灘水漬。

      「嘶――」老道伸手捂著胸口,倒吸一口涼氣,剛才那一瞬間心驚肉跳的感覺猶在,天曉得,那一眼,他看到的可不是眼珠眼白。

      「三清祖師在上,那是什麼……」

      ***

      余舒把景傷堂的地板都擦乾淨,回去時候,沒再見到那奇怪的老道。

      回去的路上,她把適才的事想了一遍,火氣下去,倒覺得可笑。根據她上一輩看電視看小說的經驗,那老道士大約是個什麼世外高人之類的,讓她磕頭,估計是要傳她本事,只是老人家心高氣傲,瞧不上她根骨差,沒靈性,猶豫不下,最後下了決定,還要對她擺擺譜,拿拿架子。

      真可笑,誰求著他要相中自己嗎?看不上就別勉強,還威脅她,最煩就是這個。

      大約猜中了個八九,余舒並不覺得怎麼可惜,她再活這一回,就是享受生活、追求生活來了,順便教教小弟,把他培養成人,有緣分再找個好管束的良人成家生子,這一輩子活的高興,活的自在就成,那些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適合她。

      回到了雜院,余舒把濕衣服換了,拿出去搭起來晾,順便把昨天洗的兩件衣裳收回來,疊一疊放進櫃子裡,然後開始收拾下午出門要帶的東西。

      幾塊糕點包好了,待會兒再讓劉嬸給她找一隻竹筒裝水,再拿上錢袋,書也帶上一本,都塞進她那只小花包裡。

      她收拾差不多,余小修也下學回來了,進門看她在裝東西,為出行做準備,他面上有點高興,卻不是很顯,故作不在意地把書包取下來放在桌上,道:

      「晌午吃什麼?」

      「劉嬸還沒回來,不知道呢,你去問問?」

      「好。」

      余小修出去,過一會兒就回來,「吃麵。」

      余舒拿出來昨天找周六叔畫的義陽城簡圖,鋪在桌上叫了余小修過來看,姐弟倆跪在長凳上,腦袋湊在一起研究:

      「你瞧,紀宅在這裡,這是長門鋪大街,這是私塾,這裡是我說那條河,這是東邊,這是南邊,這是西,這是北,你說,咱們走哪邊近?」

      「…你連路都沒認好?」

      「這不是正在認麼,別打岔,快說。」

      「這邊……」

      劉嬸走到門口,原本想問問他們兩個吃湯麵還是撈麵,見這光景,抿嘴一笑,不忍心打擾,折回了廚房。

      ***

      「劉嬸兒,我們走了啊,晚上不回來吃飯。」

      「小姐少爺路上慢點,離河邊遠些,夜裡路黑,早點回來。」

      「知道了,劉嬸再見!」

      余舒和余小修挎著小包拎著風箏出門,按著地圖上畫的,在城東兜了半圈,才找到了那條河岸,風景比余舒想像中要漂亮得多。

      尤其是河岸對面還有一片梅林,是快要凋零之前最後一次的綻放,紅白相織,或濃或淡,風一吹來,卷起了地上的落花,溢出了醉人的香氣,看的久了,那林中的某棵樹下,竟凝出一道模糊的白影,像是從這梅林中生出的仙靈,讓人心中怦然。

      余舒眨眨眼睛,那白影就不見了,暗笑自己眼花,站在河邊張望著對岸,喜歡極了那片景色,恨不得淌水過去,余小修連叫了她兩聲,才把目光依依不捨地收回來。

      「給,我不會弄。」余小修鬱悶地把風箏連線一起遞給余舒。

      余舒三兩下把線纏好,將風箏遞給余小修,倒退著拉長了風箏線,看距離差不多,才沖余小修大聲道:

      「你跟著我一起跑,我說鬆手你就趕緊鬆手。」

      「嗯!」

      「舉高一點,跑了!」

      余小修聽話地把風箏舉高,聽她一喊跑,慌張地跟了上去。

      「撒手!」

      手一松,那只灰鷹乘風而上,眼看就要飛起來,不等余小修大叫,頭一歪,就栽了下去。

      「啊!」余舒怪叫了一聲,姐弟倆一起跑過去,把風箏撿起來,看看沒摔壞,才鬆口氣,繼續拉著飛,接連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放起來,就在余小修懷疑的目光下,余舒臉上快要掛不住的時候,河岸上又刮起了風――

      「快點,跑快點!」

      「鬆手了!」

      「啊!」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小修快過來!」

      「來了!」

      一隻灰鷹扶搖直上,孤傲地飛在天上,河對岸一棵梅樹下,有人仰頭靜靜地望了一會兒,才將手中長劍挽起,轉身慢步入林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10 PM

第四十二章 把這小子也帶上

      天公作美,晴天有風,余舒和余小修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個下午,放風箏,爬樹,在河邊洗腳,撿石頭,起初還有些放不開的余小修,在余舒的不斷捉弄下,漸漸放開了笑臉,同她打鬧。

      兩個人在河邊嬉戲了一陣,余舒憑著手長腳長,扯掉了余小修的髮繩,三兩下揉亂了他的頭髮扭頭就跑,披頭散髮的余小修追著她滿河岸的跑。

      「來啊、來啊!小短腿,跑的慢死了!」

      「還給我!」余小修瘋頭瘋腦地追著她,氣急敗壞地大叫。

      「哈哈,不給――唉喲!」

      樂極生悲了,余舒舉著那根髮繩倒退著跑,正咧著大牙大笑,一不留神被石頭絆了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笑聲變成痛呼。

      「姐!」

      余小修腳步一停,趕緊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扶她。余舒卻擺擺手,呲著牙道了聲「沒事」,頭一栽,向後躺在柔軟的草坪上,氣喘道:

      「不玩了,累死我了。」

      余小修見她沒事,就在她身邊坐下來,順便搶走了她手裡的髮繩,正要梳理頭髮,就被余舒扯著後衣領向後一拉,躺倒在地上,草地很軟,細小的草葉擦著他耳朵邊,癢癢的,很舒服。

      「瞧。」余舒指著天邊讓他看。

      太陽落山,一團團晚霞蒸騰在天際,被陽光燒的紅燦燦的,如同一把爐火,將天邊的雲彩都點燃,湧現著最後一刻的生命,看著這黃昏日落的壯麗,人的心中也似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著。

      余舒扭過頭,看著余小修,許是她的轉變減輕了他的負擔,這幾天他少有流露出陰鬱的表情,此刻看起來,稚嫩又乾淨的臉龐,被晚霞映的紅撲撲的,眼睛裡閃爍著光彩,更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該有的模樣。

      手枕在腦後,她突然開口道:

      「我想把易學好,將來開一家易館,有賺不完的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還要受人尊敬,誰也別想再關我禁閉,抽我藤條――」

      聞言,余小修憋不住笑了一聲,就聽余舒問他:

      「小修,你將來想做什麼?」

      有余舒先開話匣,余小修的腦袋動了動,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彆扭地回答道:

      「有我們自己的房子,我們自己養活自己,不受人欺負,不叫人瞧不起。」

      「好!」余舒使勁兒應了一聲,摸到余小修的手抓住,高舉起來,大聲宣佈道:

      「那我們姐弟倆從今往後就好好學易,將來開一家易館,賺大錢,吃香的喝辣的,住大宅子,讓人尊敬,不受人欺負,誰也不敢瞧不起咱們!」

      她把兩個人的願望化成了兩個人共有的願望,余小修不是沒有聽出差別,看著被她舉起來的手,扭過頭,對上了余舒閃閃發光的眼睛,熱忱,親切,真誠,同以往姐姐看著他的是那樣的不同,仿佛是意識到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約定,他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手指一動,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硬聲道:

      「好。」

      姐弟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忍不住都咧嘴笑了起來,余舒坐起身,一把將瘦弱的余小修從草地上拉起來。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的頭髮…」

      「嘿嘿,來我給你綁。」

      ***

      「我跟你說,長門鋪街上那家賣雲吞的,特別好吃,皮兒又薄,餡也香。」

      余舒一路上向余小修宣傳趙大姐賣的雲吞,不光把余小修的饞蟲說出來,自己的肚子也唱了兩句空城計,包裡還剩有兩塊糕餅,她問過余小修,見他不吃,就又收了起來。

      兩個人走回長門鋪,天已經黑下來,街頭巷尾掛起了燈籠,人來人往,茶香飯香,夜晚的街市別有一番熱鬧。

      趙大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三套桌子都坐滿了客人,余舒和余小修站在邊上等了一會兒,才挨到座位,余舒因為和曹子辛來過一次,又和趙大姐說過話,怕認出來會添麻煩,下午出門就特意穿了余小修的短袍,就差沒塗眉毛,好在天黑,也看不出什麼差別。

      趙大姐眼神好,果然認出了她來,上前擦了桌子,沖她一笑,道:

      「快坐,怎地沒見曹掌櫃?」

      「掌櫃的有事,今天店裡沒開門,我帶弟弟來吃雲吞,嬸子給我們來兩碗雞湯的吧。」

      上回余舒來吃飯,跟著曹子辛喊了老闆娘趙大姐,被她一通笑,說她三十歲的人擔不起她叫姐姐,只讓余舒喊嬸子就成。

      余舒和她寒暄,余小修有些拘謹地坐在一旁,不亂動,也不東張西望。

      趙大姐一邊應著好,一邊伸手摸了下余小修的腦瓜,「這是你弟弟啊,叫什麼名字?」

      余小修不自在地低下頭,余舒替他答道:「叫小修,小修,喊人。」

      「…嬸嬸。」要是劉嬸在這兒,一準要驚地瞪眼,余小修以前哪有這麼聽余舒的話。

      趙大姐應該是喜歡孩子,眼神軟和地看了余小修一眼:

      「真乖,坐著吧,我這就去給你們下,今天包的餡兒多,保管好吃。」

      趙大姐轉回去下鍋,余小修才小聲去問余舒:「多少錢一碗啊?」

      「怎麼你還怕吃不起啊,喏,咱們先把帳結了,」說著,就掏了錢袋,取了一角銀子放在桌上,又把錢袋給余小修,「給你拿著錢。」

      余小修推給她,她不要,只好暫時接著,從裡頭掏了兩枚銅板出來,在桌子上丟著玩,余舒無聊,就扭頭打量著四周,被街對面那座氣派的酒樓引去注意力,指著一樓門上的牌匾,碰了碰余小修,問道:

      「那寫的是『醉香樓』嗎?」

      余小修仰頭瞅了一眼,繼續低頭丟銅板,「嗯。」

      也巧,余舒剛認了那匾,就見一群少年少女簇擁著一個人從酒樓裡走出來,站在門口道別,仔細看了,還都是「熟人」。

      「薛少,今天這頓吃的真是舒坦,白天在你們家那頓沒意思,長輩多又不能喝酒,還是咱們自己出來好,那醉仙鴨,我可有兩個月沒嘗啦,下次我請客,也要挑這裡。」

      「嘁,你請的起嗎,剛才擺那一桌,少說要二十兩銀子,你娘才不會給你吧。」

      「我同薛少說話呢,你插什麼嘴啊。」

      「好了,」薛文哲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圍著,席間喝多了酒,頭暈眼花,揮揮手讓他們不要吵,大著舌頭道:「都散了吧,早些回家去,嗝。」

      見他們出來,門前立馬來了幾輛馬車,坐車的坐車,走路的走路,人都散了,剩下紀珠,擔心地看著扶著柱子站立的薛文哲,道:

      「怎麼沒人來接你啊,要不坐我的車先走吧?」

      「不用,」薛文哲擺擺手,眼睛已經花了,眯著眼睛瞅著紀珠的兩個腦袋,「舅舅就在附近吃酒,說過來接我,你自己先回去,不用、不用送我。」

      趕車的人催了一聲,紀珠無奈,不情願地丟下他上了車離開。

      余舒把那薛少爺抱著柱子亂蹭的醉相,和私塾裡趾高氣昂的樣子一比較,覺得好玩,就多看了幾眼,餘光一閃,隔壁桌吃餛飩的客人起了身,大步走向了對面酒樓。

      她看著那個瘦高個兒的男人走向了薛文哲,她視線被擋了一下,不知他和薛文哲說了什麼,再看時,薛文哲已被那人小心攙扶著,往這邊走過來。

      「唔…」

      「少爺這邊走,當心絆倒。」

      這兩人打趙大姐的小攤邊上經過,直接走進了後頭幽暗的小巷子裡。余舒頭沒轉,只是目光跟著這兩人直到他們背影消失,才皺了眉頭,直覺有些不對勁。

      聽余小修說,薛文哲是劉家的表少爺,父親在京城是高官,為了學易,寄住在劉家,這堂堂一個少爺,從長門鋪到城東走路要大半個時辰吧,怎麼連個接人的馬車都沒有,那紀珠一個妾出的小姐都有馬車接送呢。

      好奇怪。

      「兩碗雲吞,慢用。」趙姐端了滿滿兩隻大碗擱在桌上,一滴湯水都沒灑,碗裡飄著香,比正常的分量要多少兩三隻。

      余舒回過神,正要道一聲謝,就聽「叮咣」一聲,余小修手裡的銅板丟了空,蹦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朝後面滾去。

      「誒,」余小修低叫一聲,站起來去追,一眨眼就跑進了巷子裡。

      余舒愣了下神,笑了笑低下頭,拿起來勺子,低頭先吹吹喝了兩口湯,抬眼瞅著巷子,耳邊隱約傳來一聲細小的破音,莫名地心中一慌,放下了勺子,站起來就沖進了巷子裡。

      「小修?」

      她低叫了一聲,沒有人回應,她直覺到不妙,貼著牆往前快跑了十幾步,猛然看見前面隱約幾道人影,眯著眼睛使勁兒看了,不遠處昏暗的燈火下,那個瘦高個兒,肩膀上扛著一個人,手臂下夾著一個人,正在和另外一個人低聲說話。

      「到手了,怎麼還多一個?」

      「被看見了,一起帶走吧,是個男孩兒,留著說不定有用。」

      「噓,好像有人過來了。」

      汗毛唰地倒立起來,余舒第一時間就想要大喊出聲,這裡是長門鋪街,人來人往,喊出來才是眼下最安全的做法,可事實上她剛剛張開嘴巴,就被人從後頭一掌劈暈了過去。

      「你們兩個,做事太不小心。」

      「馮哥,我們――」

      「噤聲,車上再說,把這個小子一起帶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13 PM

第四十三章 受困

      夜幕下,一輛馬車駛出城門,向郊外遠去。

      義陽城外有條大河經流,一條由南向北的官道兩旁是密佈的樹林,河流灌繞,往年常有富戶在城郊搭院,占溪地,用作六月納涼,有家道中落者,舉家遷離,院子就空落下來,一年一年破敗,變成了流民和乞丐的棲地。

      馬車橫穿了一片樹林,進到深處,偶爾會響起鳥雀的撲朔聲,天中的月亮淡的看不見,前路卻有一處亮著火光。

      「喝――」駕車的馬夫在一座破院門前停下來,立刻有兩個人手持著火把上前照亮,竟是兩個面容端正,穿著整潔的後生,車裡先後跳下來兩個男人,一個瘦高個兒,一個臉有疤。

      「師哥,你們可回來了,師父正在發脾氣,怎麼人還沒有弄到嗎?」

      「就在車裡,我去見師父,你們把人弄進去。」

      疤臉男吩咐了一聲,就匆匆進了院子,一個舉火把的後生掀開車簾,見裡頭歪躺著三個人,不由奇怪地問那瘦高個兒:

      「師父不是讓你們去找水龍日生的童子了,怎麼帶回來三個?」

      「別提了,是我做事不仔細,拿人的時候被瞧見了,就順手多帶回來了。反正都是男孩兒,瞧那窮酸打扮也知是沒開葷的童子身,萬一道長作法失手,把那些小孩兒弄死了一兩個,還能頂數不是?」

      「哼,師父將這次法事看的極重,你這話要是讓他聽到,十條命都不夠用。」

      「嘿嘿,小師傅別生氣嘛,我就那麼隨口一說,道長那麼厲害的人物,怎會失手,不是說裡頭等著呢,咱們快進去吧。」

      幾人把車裡的余舒,余小修還有薛文哲三個人撈出來,扛著夾著進了這破院。

      ***

      嗅到一股難聞的騷臭味,鼻翼動了動,余舒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瞬間從頸後傳來的悶痛讓她僵住了身體,沒有妄動,而是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縫,打量此刻身處的環境。

      視線很暗,唯一的光亮是從對面的窗子透過來,這也足夠余舒看清楚個大概,頓時心底一涼。

      這間昏暗的屋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狀似都在昏迷中,看身形都還是孩子,屋門封閉,一陣難聞的屎尿氣胡亂躥在空氣裡,顯然這些人被關了不是一兩天,而且沒有得到對方善待。

      她忽然想起來前幾天曹子辛曾經提起過,義陽城近來有不少男孩兒走丟,差不多是她這個年紀,看來她是倒楣地撞上了這夥人販子。

      她轉了轉腦袋,看見躺在她腿邊的余小修,伸手摸到他溫溫的脖子,冷靜了一些,才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

      屋門外有說話聲,在這安靜的夜裡還算清楚:

      「…唉,又是一宿,咱們得在這破地方待到什麼時候啊?」

      「不是說水龍童子弄到了,後頭正在準備開壇做法事,沒準兒明天咱師兄弟就能一起上京去吃香喝辣了哈哈。」

      「嘿,你說師父讓咱們搶的那把劍,到底是什麼來頭,我看那劍身上連個刃口都沒有,真要拿那玩意兒去拜夀啊?」

      「噓,你這叫不識貨,我聽馮哥說了,那把劍叫純什麼的,是有上千年來頭的古劍,因藏的年頭久了,失了靈性才顯得普通,所以師父才下了這麼大工夫做法事給這寶劍重新開鋒,真成了,那劍還不得價值連城啊,有錢都沒處去換,當壽禮多有面子啊。」

      「這麼厲害啊……」

      余舒把他們的話聽了個五六成,心中忐忑,這夥人可不是人販子啊,聽樣子,他們抓人不是為了去賣,而是為了要就地取用,還就在今天晚上,這不是連個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人嗎?

      水龍童子,說的是那薛少爺吧,對了,還有那小子呢,人哪去了?

      余舒又在屋裡觀察了一圈,確定沒有發現薛文哲,當下也管不了不多,翻身趴在地上,輕手輕腳地靠近了後面那扇窗子,跪立起來,摸摸窗紙,伸手捅了個窟窿朝外一看,可不得了!

      那是在幹什麼?

      後院的樹都被砍光了,禿禿的一片,幾個男人手持著火把站在屋簷下,院子當中擺有一張供桌,上面擺滿了新鮮的水果,還有香爐蠟燭,一個身穿灰色的道袍的男人背對著她,手中捏著一把桃木長劍,正在碎碎念著燒符,一道一道引進碗中,突然一轉身,露出一張中年面孔,兩眼凹陷,眼神十分陰厲,嚇得余舒「嗖」地縮下了腦袋,還以為是被他發現。

      是余舒過驚了,那中年道士並未發現她,而是轉身用碗裡粘稠的血水,用木劍沾取,在身後一塊平整的空地上畫著陣圖。

      「去,挑七個人來。」

      「是,師父。」

      這一命一答,很是清楚地傳進了余舒的耳朵裡,她不知道這道士要挑七個人過去,是要死還是要活,但肯定是沒有好事就對了。

      看了一眼就躺在進門的地方的余小修,她稍一思索,趕緊摸回了他的身邊,試圖將他拉到裡面去,免得被人進門先拎了去,然而拖了兩下沒能拖動他,怕弄出太大動靜,只好一手捂著他的嘴巴,一手去掐他的人中,急聲在他耳邊小聲呼喚:

      「小修、小修醒醒,小修?」

      余小修不是被人下藥,也只是被打暈,被她這樣叫喚,哼了一聲就轉醒,一睜開眼睛,剛想要叫,就被余舒捏了耳朵,灌進去聲音:

      「噓、噓,別吭聲,是姐姐,小修別怕,別出聲,咱們被壞人抓了,你什麼都別想,有我在呢,聽我的話就沒事,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余舒反復重申,余小修慌亂地點了點頭,黑暗中,按住了余舒的手,緊緊抓住,微微發抖,他還記得之前和余舒坐在小攤上吃餛飩,然後錢掉了,跑進巷子裡,只看見裡面有人,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打暈了。

      「你起來,跟我過來躲在裡頭。」余舒拉著他,往屋裡頭趴,中間被幾雙腿腳絆到,能察覺余小修身上顫的厲害,恐懼是會傳染的,她心中也有點害怕。

      她剛才說是那樣安撫余小修,實際上,她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外頭那麼多人,看起來還會武功,要想平安逃出去,靠他們兩個半大的「孩子」,簡直是癡人說夢,作為一個曾以保險計算行業為正職的人,她快速地分析了眼下的情況,各種概率下,無奈得出結論:

      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寄希望於,這些人不會殺人滅口,等那勞什子法事做完,就會丟下他們離開,放他們一條生路。

      剛把余小修拖到牆角,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余舒看看四周蓬頭垢面的孩子,伸手扯了余小修的髮繩,像下午那樣揉亂了他的頭髮,卻沒有那會兒玩樂的心情。

      姐弟倆並肩趴在地上,余舒抓亂自己的頭髮,使勁兒握了下余小修的手,低聲道:「等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先不要出聲,假裝昏過去了,知道嗎?」

      「嗯。」余小修咬著牙,聞著屋裡的臭味,眼睛酸痛。

      余舒怕他露餡,猶豫了一下,已經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就沒再遲疑,手一抬,半趴在了余小修背上,剛好將他遮在身下。

      「姐――」

      「噓,聽我話,沒事的。」

      下一刻,昏暗的小屋裡就擠進了光亮。

      「好像有什麼聲音?」

      「是老鼠吧,呃,這裡頭還真臭死人,快點吧,挑了人就走。」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抬出去。」

      屋裡響起一陣挪動聲,余舒提心吊膽地等著,一下下數著他們挪動的人數,剛好夠七,正要慶倖,卻聽一聲噩耗:

      「嘖,有個死掉了,怎麼辦?」

      「再換個,嗯,那邊那個。」

      聽著腳步聲踏踏走近,余舒擠著眼睛,心裡頭反復默念著「別過來別過來」以及「看那邊看那邊」,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搭在余小修背上的一條胳膊,被人蠻力拉了起來。

      你大爺的,會不會挑啊!那邊兒明明還躺著好幾個呢!

      余舒心中破罵,人卻跟沒骨頭似的被扛著出去了,連睜個眼縫看下余小修都沒敢,就怕這臭小子會突然發瘋站起來。

      不過還好,直到她被人拎出去,門重新關上,都沒再有狀況發生。

      屋裡一黑,余小修哆嗦著爬了起來,死死地咬著拳頭,直勾勾地盯著那關起的門板,黑暗中,一雙眼睛閃爍的,不單有懼怕,還有憤怒,以及……羞愧。

      七個孩子被或扛或提,拎到了後院,那個中年道士已經在地上畫好了陣法,指著位置,讓幾個徒弟把人分別擺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余舒被丟在地上,頭一歪,就聞到了一股腥味,認出是血腥氣,只要一想這或許是人血,她胃裡就一陣泛酸,使勁兒咬了下舌尖才沒嘔出聲來。

      「開壇!」

      此時已經是深夜,躺在冰涼的地面上,聽著那些小道士搖著鈴鐺,中年道人嘀嘀咕咕念著晦澀難聽的句子,陰森森的讓人心裡不舒服,余舒的眼皮掀開一條細縫,從她現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鞋子和褲腿。

      原本她是有些害怕的,可這中年道人唧唧歪歪念了半晌都沒有下一步動作,逐漸叫她不耐煩起來,眼珠子動動,周圍幾個孩子都昏昏沉沉地躺著,只她一個人的耳朵要慘遭這種折磨。

      煩死了,趕緊下一步!

      「轟!」

      平地一聲春雷炸響在天空,轟的余舒渾身一哆嗦,好在四周站著的人注意力都在那道人身上,並沒發現她這點異動。

      「徒兒!把水龍童子帶上來!快!」

      余舒被那聲雷轟的渾身難受,眼皮動動,就從道人褲腳處,看見斜對面有人進出後院一間屋子,把一個白花花的人抱了出來。

      為什麼是白花花的呢?

      因為那人沒穿衣服。

      余舒趕緊閉上眼睛,非禮勿視,不是害臊,純粹怕長針眼,再說了,白條雞有什麼看頭啊。

      期間又響了兩聲雷,她忍耐著,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把眼睛睜開來,這一瞧不要緊,頓時就讓她傻了眼,那囉里吧嗦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時提了一把金屬質地的長劍,揮舞了兩下,就在這雷雨天裡,勇敢地指向天空――

      「轟!」

      個挨雷劈的,余舒擠上了眼睛暗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5 10:17 PM

第四十四章 景塵道人

      「轟――」

      震耳的雷聲一來,余舒就緊緊閉上了眼,心裡巴不得這灰袍道士被雷劈成渣,卻沒臆想中的驚叫聲,場面安靜了一會兒,她就聽到那道人驚惑不解的聲音:

      「怎麼會…怎會…不可能!」

      「師父,師父您不要緊吧?」

      「都別過來!」

      余舒把眼睛挑開一條縫,從下往上,就看到那道士失魂落魄地拿劍驅趕著將要靠近的幾個小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大喝著,一次又一次把劍指向天空。

      「叱!」

      「叱!」

      然而再沒有任何異象發生,雷聲似乎在醞釀,可那道士卻不放棄,頑固地重複著一個動作,十次,二十次,這場面一下就從兇險變得滑稽,余舒都快看不下去了,這人是非要被雷劈一下才高興嗎?

      大概老天都不耐煩了,一滴兩滴落下了小雨,飛一吹,不偏不倚就有一滴刮進了余舒的鼻孔裡,突然傳來的麻癢,讓她措不及防,一張嘴,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阿嚏!」

      完蛋了,余舒欲哭無淚,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看著猛地轉身死盯住她的灰袍道士,余舒就是想閉上眼睛裝傻都晚了,只能倉皇地從地上爬起來,向後退步,在那道士提著劍陰沉沉地朝她走過來時,突然瞪大了眼睛,指著他身後,大叫一聲:

      「啊!那裡有人!」

      包括那灰袍道士在內,滿院子的人幾乎同時扭過頭,看向余舒所指的方向,余舒趁機向後跑了幾步,卻不忘後頭看,因為那破敗的院牆上頭的確落著一個人,赫然一身白色道袍,輕飄飄地站在那裡,在夜幕中霎是顯眼,只是離的太遠,看不清面目,但從身量上可以確定,那是個男子無疑。

      「什麼人!」灰袍道士大駭,那人是何時站在那裡,他竟沒有察覺。

      來人被發現,並未慌張,環掃了院內情景,又望了一眼最先發現他的余舒,便從牆頭飄落下來,落地時向前快走了兩步,寬大的袖袍夾著風輕輕抖動,就好似踩在雲上,步履輕盈。

      余舒驚奇地眨了下眼睛,要不是他落地時借力的動作,她差點以為是見到了神仙――哪有人是用飛的。

      這突然冒出來的人一身得體的白色道衣,頭挽道髻,背負雙劍,分明也是一個道人,只不過那身氣度,比起前頭那個欠雷劈的傢伙,儼然是個正派人物。

      「適才是何人在佈陣?」白袍道人出聲質詢,語調嚴肅,從他的話裡不難判斷,他是剛到不久,並沒躲在暗處參觀。

      灰袍道士不答反問:「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院中其餘眾人不用他命令,便紛紛地拔出了武器,很有默契地交換了位置,不遠不近地將這不速之客圍了起來,白袍道人卻不在意他們這番動作,又向前走了兩步,現身在火光之中,露出一張年輕又肅然的臉孔,出人意料的俊逸。

      「龍虎山天師道二十八代內弟子――景塵。汝乃何人,如何會用我宗少陽七星陣。」

      乾淨的聲線,中氣十足。

      余舒眼前咣咣冒出四個大字――浩然正氣。

      那灰袍道士臉色當即大變,余舒這個外行人不知道厲害,他這個道士出身的內行人可是清楚,半點都沒懷疑這個能準確認出他所用陣法之人的身份,一邊暗罵怎麼會倒楣招了這人來,一邊快速收了劍,扭出笑容,打了個揖,客氣道:

      「見過景塵道長,在下乃是一方野道,適才佈陣驚擾道長,多有得罪。啊――原來這陣法是叫少陽七星陣,實不相瞞,小道只是偶得陣書,好奇之下,今日才會一試,卻不知是天師道門學,並非有意濫用,還請道長不罪小道無知。」

      看這灰袍道士面對一個年輕人低頭做小,余舒沒有覺得好笑,作為受害人,她豈會不知這灰袍道士在說瞎話,但她身在賊窩裡,不敢貿然插嘴,只好先看向那個叫做景塵的年輕道長。

      景塵看了一眼赤身被擺在壇上的少年,又將目光移向陣中昏迷的其餘六個童子,最後掃了一眼站在人後的余舒,出聲問道;

      「這些祭童從何而來?」

      「都是小道收的徒弟,」灰袍道士急忙解釋,「道長不要誤會,他們都是自願的,小道只是取了他們一些精血,並未傷人。」

      說著,朝邊上打了個眼色,便有人向後退去,悄悄接近余舒,是還沒忘記有她這個「活口」。

      余舒早有防備,一看他們動作,便知不能再裝聾作啞,被抓著肯定是要滅口,急忙大聲沖景塵道人喊道:

      「大俠別信他,我們都是被他擄來的,才不是他的徒弟,前院關著好些人,還有被他們害死的!」

      場面一靜,只有雨下沒停,景塵轉過臉,對那灰袍道士,皺眉問道:「你們妄殺?」

      說話的同時,他一手已經抬起,握住背後劍柄,大有對方一旦答是,他便會出劍的氣勢。

      灰袍道士見狀,既知不能善了,便不再客氣,手中長劍一指,手下一群徒弟立刻把人圍了起來,他則變臉道:

      「是又如何,小子,我奉勸你不要多管閒事,現在就走,道爺我就放你一馬,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這半哄半嚇,其實是畏懼對方門派,要能把人嚇走就能免了一樁麻煩,不然,就必要將人命留在這裡,免得對方來日報復。

      豈料他話聲一落,但聽一聲嗡響,未見對方出劍,眼前便閃寒光,直取他面門,他大懼之下,疾步後退,卻見對方陡然收勢,淩波借步,空掌襲來,將臨他肩窩時曲指猛力一叩,彈了他的穴道,一陣麻木從頭躥到腳尖,他張嘴還未出聲,便已渾身僵硬地躺倒在地上,昏迷前,只聽到一聲訓戒:

      「我道不妄殺。」

      「師父!」

      「道長!」

      眾人稍遲,幾聲大喊,便掉頭憤憤出手襲向白袍,一時院中亂起,短兵相接,鏘鏘碰撞,十分刺耳。

      余舒看他們突然打起來,愣了下,沒工夫看熱鬧,趕緊趁沒人注意她,跑到牆根,貓著腰往前面小跑,一出了後院,就變成快跑,那群賊人都被引到了後院,前院無人把守,余舒剛找到了那間關押孩子的小屋,就聽見裡頭「咣咣」的拽門聲。

      「姐、姐!」

      是余小修。

      「我在外頭,小修別慌,」余舒扯了扯門口的鎖沒拉開,但見門把老舊,已經鬆動,便出聲道:「小修,你躲開,躲到一邊去!」

      余小修在裡面應了一聲。

      「躲開沒?」

      「躲開了!」

      余舒後退兩步,抬高腳使勁兒往門上踹――

      「咣!咣!咣!」

      「哢嚓!」

      門鎖那一塊直接被她踹碎,整片脫落,門便向裡開,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她一腳踩空,差點劈了個豎叉,好險扶住門框站穩了,就見余小修從裡面閃出來,一把抱住她,撞得她後退一步才穩住,就聽他哭聲喊道:

      「姐!你沒事吧?」

      余舒以為他是嚇著了,使勁兒摟了摟他瘦小的身板,擠眼聞著他被熏的臭烘烘的頭髮,在他背上胡亂拍了幾下:

      「好了好了,沒事了,後頭在打架還不知誰贏誰,咱們快走,趁他們還沒打完。」

      說罷就推開了他,換成拉住他的手腕,左右看了路,擇道奔向黑洞洞的大門口。

      正是深夜,門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好消息是門口停著一輛空馬車,壞消息是余舒沒有該類車輛的駕駛證。

      她掀開車簾,推著余小修上車,本意是想要試試趕車,但轉念又改了主意,扭頭看看院子裡面,已經聽不見那些打鬥聲,她心裡害怕,若是那景塵道人打不過他們,這夥賊人肯定不會放過她,現在不趕緊跑,許等下就會被人攆上,八成是死路一條。

      「姐,你的包!」余小修在車裡發現了余舒的小花包,探出頭來,卻被余舒扯下來。

      「下來,咱不坐車了。」

      余舒扯下綁在樹上的韁繩,離遠點,在地上找了塊大石頭狠狠丟了馬屁股,看著那馬車驚慌跑進了前面的林子裡,才拉著余小修往另一頭狂奔。

      「快跑!」

      「嗯!」

      外面下著雨,天黑伸手不見五指,路面是泥地,又濕又滑,余舒和余小修摔了幾次,都沒敢停,一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

      姐弟兩個靠在一棵樹下,呼呼地喘著粗氣,余舒往外吐了兩口唾沫,余小修直接嘔了出來,吐了些苦水,就一屁股坐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余舒沒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緊緊地盯著他們跑來的方向,半晌,直到確認沒有人追過來,才扶著樹幹蹲下來,兩腿直打顫,是剛才跑的太猛。

      余小修還在哭,余舒這才去哄他,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行啦,別哭,先在附近找個地方躲著,等天一亮咱們就找路回去。」

      余小修依然嗚咽個不停,余舒又勸了一陣,見沒用,也有些心煩了,乾脆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氣罵道:

      「哭什麼哭,不是沒事了麼,你一個男子漢,還不如我一個小姑娘呢,我都沒哭,你一直哭個什麼勁兒,沒出息!」

      余小修打著嗝抬起頭,哽咽道:「你說的對,我是沒出息,我是膽小鬼,我沒用!」

      余舒把眼一瞪,這還來勁了是吧!

      「我沒用…我害你被壞人抓了,還要你保護我,我、我看他們把你從我身上拉走,我都不敢出聲,我害怕,所以不敢、不敢出聲,我沒出息…嗚嗚。」

      余舒聽他斷斷續續地哭訴,想了想,總算知道他在彆扭什麼,頓時消了氣,這孩子是太過自責就想多了,想不開,就憋屈了,於是就自我厭惡了。

      作為一個知心姐姐,她當然不可能讓他這件事成了他心結,影響他日後的健康成長,琢磨了一會兒,就伸手攬了他肩膀,捋著他的頭髮,清嗓子開導他:

      「歸根結底,還是那群壞蛋作惡,跟你有什麼關係啊,咱們學易,不是人人都有福禍一說嗎,這就叫是禍躲不過。再說了,我是你姐姐,我不護著你,誰護著你啊,我年紀比你大幾歲,當然膽子就比你大,這不是說你就膽小了,遇上這種事,害怕是很正常的,你當就我不怕嗎,我現在腿還發抖呢,不信你摸摸。」

      余舒抓著余小修的手按在她膝蓋上,真的是在哆嗦,余小修哭聲一停,向余舒靠了靠,小聲道:

      「姐…你現在還怕嗎?」

      「怕,」余舒肯定道,「不過有你陪著,我就不是那麼怕了,要我一個人,我才沒那麼大的膽子呢,我肯定哭的比你還要慘,還要沒出息。」

      瞧她是個多麼認真負責的好姐姐啊,為了安慰弟弟不惜說這種大瞎話,天曉得她最討厭哭鼻子了,上輩子活到快三十歲,哭的次數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五次,出生算一次,于磊癱瘓算一次,還有哪次?

      余小修沉默了一下,突然把手從余舒胳膊裡抽出來,伸長了手摟住她肩膀,半蹲起來,用力抱住她,低聲道:

      「姐,對不起…你要是害怕就哭吧。」

      「那你不哭了?」

      「不、我不哭了。」

      余舒嘴一咧,伸手反抱住他,笑道:「我們誰都別哭了,趕緊找個地方躲雨,別在樹下留著,待會兒再打雷可就壞了。」

      「嗯。」

      余小修抹了抹眼淚,跟著余舒站起來,兩個人在這林子裡東拐西拐,找到了一個石洞,幾塊巨石遮擋下,剛好有一小片空間,能容納兩人窩進去。

      余舒和余小修就鑽在坑裡躲雨,身上濕乎乎的,但挨在一起要比一個人暖和,雨也淋不著。

      「姐,那些抓咱們來的都是什麼人啊?」

      「是道士吧,反正都不是好東西。」

      「那屋裡其他人怎麼辦,他們肯定都是被抓來的,咱們明天回去報官讓人去救他們吧?」

      余小弟可比余舒這廝善良多了,先前是害怕,他現在冷靜下來,就想起其餘被抓的孩子,擔心起來,哪像余舒這麼沒心沒肺的,壓根就沒考慮過其他人的安危,就連被當成貢品扒光了擺在桌上的薛同學都忘在了腦後,就顧著自己悶頭逃跑了。

      「回去再說吧。」余舒扒拉著余小修的腦袋,讓他靠著自己,「你睡會兒,天亮了我叫你。」

      「哦。」余小修挨著余舒,本來還想問那個白袍道人的事,他在窗戶口趴著看了一會兒,是有見到他們打起來,但已有了睏意,想著想著,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余舒等他呼吸勻稱了,才扶著他的腦袋讓他躺在自己腿上,背靠著石頭,靜靜地看著外面的雨勢,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陣子,也低下頭睡了過去。

      雨勢漸漸小了,後半夜停下來,一陣冷風刮去,睡夢中的余舒縮起了脖子,從這石洞口頂上,垂下了一角白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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