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三月果 -【萬事如易】《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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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36 PM

第七十五章 求助景塵

      天黑了,這個時間還在大街上走的,不是做小本買賣跑腿的,就是出門喝酒會友的。

      夜風習習,河岸上,更是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余舒站在河邊,看著黑亮亮,潺潺流動的河水,嘴巴嚅動了兩下,咬掉下嘴唇上的乾皮,嘗到一點血味兒,她呼氣又吸氣,平復著躁動不安的心,眼前卻一下一下晃過去趙慧滿臉是血的樣子,于磊坐在輪椅上破聲痛哭的樣子,她胃裡一翻騰,一彎腰,就在河邊草地上吐了起來。

      後背上傳來一下下拍動,很有節奏,她沒回頭,乾脆順勢蹲了下來,一股腦地把胃裡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才用手背抹了下嘴,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輕聲道:

      「謝謝。」

      景塵垂下手,低頭看著模樣狼狽的余舒,心思一動,皺眉問道:「出事了嗎?」

      余舒拍拍身邊草地,景塵從善如流地在她身邊坐下,盤著膝,身上的道袍是剛剛換上的乾淨物,白的一塵不染,頸後的頭髮還帶著一點水珠,是方從城外河裡洗澡回來。

      余舒吸吸鼻子,那股穢味無形間被身旁的人的淨氣壓住了。

      「家裡人出事了,傷了頭,治病要花好多錢,我一時找不到地方籌備。」

      景塵道:「是你弟弟?」

      余舒搖頭,「是一個長輩,平日對我十分照拂,我跟你說過吧,我是被家裡打出來的,就是慧姨收留了我,讓我住在她家裡。我養傷的時候,也是她一直在照顧我。你能想麼,早上我出門時候,她人還好好的,昨天我們還一起去逛集會,不過是一個白天,郎中就說她活不長了,呵,禍福旦夕,說的一點沒錯。」

      余舒抹了抹臉。扭頭看著神色不明的景塵,抿抿嘴,道:

      「大俠,你身上還有錢麼?」

      景塵伸手探入襟口,逕自取了錢袋給她。

      余舒入手一捏。就苦笑了,上一次景塵那塊扁玉,當了五十兩。她給兌了四張銀票,一小袋銀子,如今這錢袋裡,就只剩下薄薄一張。還幾個碎疙瘩。

      「真不知你一個人,錢都花哪去了。道士都像你這麼能花錢嗎,」余舒把錢袋打開,掏了裡頭那張十兩的銀票出來,把剩下的零碎遞還給他:

      「這十兩借我。」

      景塵抬手輕擋了一下她遞來的錢袋,「你都拿著吧。」

      余舒沒有推辭,她把錢袋收起來,硬著頭皮問道:「你還有玉嗎?」

      說話時候,是盯著他背後那兩把長劍,一想到五百兩的數目,她眼睛都要冒紅光。恨不得把自己都賣了去。

      「沒了,那是最後一塊,」景塵順著她的目光扭頭看了下肩頭露出的劍柄。仿佛能看穿余舒的心思,直言道:

      「我的劍不能當。」

      余舒被他說穿那點心思。尷尬地轉過頭,伸手揪了一把草,忽然想起來什麼,手在身上來回摸了摸,臉色一變,從草地上站起來,轉了個圈,就差被把鞋子都脫下來檢查了。

      「你在找什麼?」

      余舒鬱悶道:「你給我那塊石頭不見了。」

      景塵目光一沉,劍眉蹙起,「難怪……」

      余舒聽見他低語,卻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景塵也從草地上站起來,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心念起伏,有所預感,下一刻,竟是轉身往林子裡走。

      「誒?你去哪?」

      「你回去吧。」

      余舒看他說走就走,愣了下,便抬腿追上去,跟在他身後,碎碎念道: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那石頭弄丟的,唉!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不見的,明明前幾天還帶在身上的,說不見就不見了……」

      正在語無倫次地嘀咕著,景塵一個回身,余舒趕緊剎住腳,抬起頭,就見景塵面色冷淡道:

      「你回去吧,別再來找我。」

      說罷腳步一轉,就要走離,抬腿卻被人從後頭揪住了袖子,他扯了兩下,沒扯回來。

      余舒低著頭,死死拽著他衣袖,就不鬆手,她會到河邊來,不是漫無目的亂走,她知道在這時候,她需要人幫忙,要籌錢救趙慧,不是她一個人逞強好勝就能夠的。

      她其實是有法子弄到那筆錢的,可是她一個人不行,她需要景塵的幫忙,而且她現在只能找到他幫忙。

      景塵無奈回頭,看著余舒低頭露出的黑腦袋,似能察覺她心意,沉聲道:

      「小魚,我幫不了你。」

      「你能。」余舒悶聲道,要是她知道弄丟了那塊石頭景塵會翻臉,一定把那塊小石子壓箱子藏起來,絕對不拿出來玩。

      景塵搖搖頭,他是不能幫她,當日對岸一見的機緣早結,再多牽扯,反會害她,亦誤他道心。

      「你能。」

      「……」

      「你能!」

      余舒使勁拽了一下手中質料柔軟的袖子,逼迫景塵低頭,抬頭死死盯著他,眼裡沒有求人幫忙的軟弱,倒滿是讓人心顫的狠勁兒。

      然景塵目光清明如一,不為所動,而心中所想,卻不足道。

      看著這樣清明的目光,余舒頭頂上就好像有一盆冷水潑下來,漸漸冷靜了。

      「抱歉,」余舒手指一松,那柔軟的料子滑脫了手,她煩躁地抓抓頭髮,為剛才的失態道歉後,沖景塵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我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依舊是每次同他道別時說的話,卻沒得到同樣的回應。

      景塵靜靜看著她背影走遠,轉身向林子裡走去,下到橋頭,目光不經意掠過衣袖,看到上頭一處線紋,手指一撫,卻是縫補的痕跡,粗糙磨手。

      道心一動,默念了幾句靜心訣,卻不能平復,他眼中閃過懊惱,拉展了衣袖,足尖一轉,踩過橋頭,向著河對岸掠去,幾個眨眼便追上了前面人影——

      「小魚,等等。」

      * * *

      城東最大的賭處,當要數萬象街上的「寶仁大賭坊」,一日裡骰子牌九賭個來回,出入流水帳便是成千上百兩,據說,這賭坊背後頭做東的,是城裡的孔劉紀三家之一,但具體是哪家,卻無人說的清楚。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跟平時沒什麼兩樣,賭了一夜的坊樓換了一撥夥計待客,一名粗僕將門前打掃了,卷起門簾,趁著客人還不多的時候,往外散散過夜的濁氣,正彎腰擦著門框,眼簾裡突然入了一雙腳,黑布的鞋子,鞋尖破了布絲兒,一看就知道是個窮客,又是來碰運氣的,他剛在心裡腹誹,就又見了一雙靴子入眼。

      青綢子的面料,邊滾著銀絲線,囊了後跟,找不到一絲線頭,一半沒在輕軟的白袍裡。

      這一前一後兩雙鞋,讓正在打掃的粗僕抬了頭,入眼是一身白袍,上頭的黑白紋路有些眼熟,再往上一瞧,看到後背,入目兩把劍,讓他瞪了眼睛,賭坊裡每日過客,不是沒有江湖人士,只是這一位穿著,分明、分明是個道爺!

      等這粗僕想起來問禮,人已經走遠了,他伸長了脖子往裡頭看,就見那位頭上戴著斗笠遮面的道爺,果然去到了東牆頭的易區。

      這麼一瞧,又發現那道爺前頭有個領路的小子,個頭矮小,穿著一身藍布寡衫,散綁著頭髮,一回頭,便露出滿臉的髒泥,橫一道黃,斜一挑黑,分明是個小乞丐!

      這兩人一往易區裡站,便招來了不少視線,但因那位道爺在,卻沒人敢指點什麼,只是竊竊私語聲,清晨原本有幾分冷清的賭坊裡一下熱鬧了起來。

      這一道一乞,就是景塵和余舒了。

      余舒側頭低聲和景塵打了個招呼,讓他在櫃檯前面等著,自己去西頭賣牌子的地方,拍下一張十兩的銀票,道:

      「拿五十對牌子來。」

      這一家要比孔家易館對面那頭賭的大,一對牌子是賣兩角銀。

      賭坊是開門做生意的,葷素不忌,莫說看見了余舒是跟著一個道士進來的,就是沒有人跟著,她拿了銀子,他們也不會拒之門外。

      當場數了五十對牌子,直接連著繩串給了余舒。

      景塵正在看牆上題目,聽到「咯咯啷啷」的聲音,一扭頭,就見余舒提留著一大串木制的牌子走過來,大概是嫌提著累,她低頭把那一大串牌子掛到脖子上,歪著脖子費力地把被纏住的頭髮一絲絲挑出來,傻裡傻氣的,他嘴角動了動,差點笑出來。

      余舒把牌子撥弄好,才抬頭去看牆上題目,又一扭臉,掃了左右,數數大概有二三十個客人,心裡一估算,就趴在櫃檯上,扭頭對景塵小聲道:

      「不急,等人再多多,我先看看題。」

      說著就摘了腰上掛的算盤,撥了空檔,活動活動指頭,唰唰一遍打了個把式,那手指頭,跟上了發條似的,又快又准,景塵在邊上看了,眼裡有些驚訝,幾個客人也聞風回了頭,卻只來得及看見余舒最後幾下,沒覺到厲害。

      「叮叮噹當」,高櫃上的夥計搖了鈴鐺,買定離手,景塵偏頭詢問余舒:

      「你不買嗎?」

      余舒盯著牆上稀拉拉十多塊下賭的牌子,一眯眼睛,輕聲道:

      「不急,再等等。」

      五百兩,可不是個輕鬆活。

      賭坊裡的客人各自埋頭苦幹,尚且不知,今天這萬象街上,將要有一場大風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38 PM

第七十六章 一道一乞(上)

      紀家

      午飯後,紀孝谷坐在庭院裡,沒有讓妾室作陪,一個人飲著飯後茶,手裡翻著一本無名的帳冊,有一個頭戴布巾的管事匆匆跑進來,彎腰在他耳邊說道:

      「老爺,寶仁裡出事了,有人來砸場子,從頭六局,一直贏到了三十一局,前前後後二十五局一局沒落下。好多易客聽聞了消息趕過來賭鬥,這一個上午單是易區就入了三百兩銀,全被幾個客人吞下去,咱們一分沒得呀。」

      紀孝谷手裡的茶蓋一磕碰,蹭掉了一角,心頭暗驚,寶仁賭坊可不比別處,每日的題目都是他族裡的十幾個易客親自出的,未免重題,每三天都會換一個套路,竟有人能連中二十五局,是何方來的人物?

      「既然察到苗頭為何不把人『請』走,反由他鬧大?」

      管事叫苦:「老爺您有所不知,那來砸場子的是位道爺,身上還帶著劍器,小人哪敢叫人強『請』。」

      「是道士?」紀孝谷面露為難,要平平常常來一個道士在他地盤上搗亂,他是不會客氣,但一個能連破他賭坊二十五局的道士,肯定師從不凡,真背後有山門,可不是他好輕易得罪的。

      「是啊,老爺,現在各家都派人到咱們賭坊來看熱鬧了,一樓二樓擠的滿當當的,再叫他贏下去,咱們寶仁的招牌怕是要砸,現在客人越聚越多,每一局的賭金也大了,他真再賭上個二三十局,我們要少賺四五百兩呢!」

      一聽這數字,紀孝谷也覺得肉疼。別看他家大業大,就他三房上下這麼多人口,一年的花銷,也就是一千兩出頭,現在有人借了他的地盤,坐地摟金,不光是砸他的招牌,還是在拔他的毛。

      紀孝谷坐不住了,站起來,衣服都不換。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後頭隨從:

      「去景傷堂找周先生、鄭先生來,備車。」

      走到門外,卻與正往裡行的一主一僕撞上,門頁遮住了人影。只露一角荷葉邊的綢裙在外頭,一串晶瑩乳白的玉環壓著裙角。

      「三叔。」

      紀孝谷一抬頭,先露了個笑:「星璇今日怎麼有空來找三叔?」

      「我是來謝謝三叔昨天讓人送到我院子裡那一對白頭鳥兒。我很喜歡——你這是要出門去嗎?」

      「正是要出門。」

      「嗯…三叔,我瞧你眼瞼微突,耳背發白,有破財之相。今日最好不要出門。」

      聞言,紀孝谷看著門外頭的人。心思一動,道:「星璇,你上回不是還說,想見識賭易,三叔正要去萬象街的賭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門,去瞧瞧熱鬧,順便幫三叔出出主意?」

      「咦?可是…爹要是知道了,會不高興。」

      「呵呵,你不說。我不說,你爹怎麼會知道,剛才你不是還說三叔今天會破財麼。正好你來幫三叔把把關,去去晦氣。」

      「那。我就和三叔去瞧瞧。」

      紀孝谷面上愁容一掃,笑著帶路,「走。」

      他這寶貝四侄女擅數,義陽城的人都知道他紀家的四小姐考過了大衍試,進了太史書苑學易,卻不知她是一下通了兩科,除了一門相面,另一門便是算學,算學更是進了百名。

      紀家有個年僅十六歲的大算師,這一點,就是孔劉二家都還不知道。

      * * *

      「第三十六局——一人中——柒拾九號牌!」

      高櫃上,夥計一搖鈴,聽到有人寡中,幾乎是同一時間,眾人便將目光移到櫃檯前面,那一道一乞身上,看見小乞丐翻牌子的動作,又是一陣唏噓聲響起來,看著景塵的目光也愈發好奇和崇敬了。

      余舒把手裡的黑頭牌翻了個兒,遞給面色僵硬的夥計,抓起他手上的一把銀子,數了數,塞進了身前掛著的布兜裡,這裡面,鼓囊囊已經裝滿了一半,有銀子有銀票,大約莫二百兩。

      景塵就在余舒邊上,一低頭,就能從帽檐下,瞧見余舒掛牌子的脖子上,勒出的紅痕,領子一圈都被汗濕,她一手靠在櫃檯上,換了只腳支撐上身的重量。

      他們在這裡站了一個上午,足足三個時辰了,連他都微微感到不適,遑論是她,比起她連贏這幾十局賭,更讓他意外的是她的體力,或許說,是耐力。

      因為不論他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個有耐性的人。

      余舒喉嚨裡癢癢的難受,趁著易區摘牌子換題目的工夫,緩口氣,摘了腰帶上掛的竹筒,扒開塞子喝了一小口,看看裡頭剩下的小半筒水,後悔沒多帶一筒來,扭頭見景塵在看她,就將竹筒遞給他:

      「喝口水。」

      景塵可以不吃不喝三天,當然不會在乎這一口兩口水,他搖搖頭,伸出手,握住了她有點發燙的左手腕,手心輕貼住她的脈搏。

      余舒被景塵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緊接著從手腕上傳來的涼爽感,便讓她舒服的打了個哆嗦,渾身沐汗的她好似咽了一口冰塊入腹,透心的涼,一時到沒去想什麼男女拉手不親的,她滿眼神奇地盯著景塵,小聲問道:

      「你手怎麼這麼冰?」

      景塵搖頭,眼神示意她看牆:「出題了。」

      余舒一扭頭,果見牆上的新出的題目已經換好,搖鈴聲響,喊了開局,是一道解多位數乘積的算術題,滿滿一張紙的數串,明顯要比前面幾道複雜的多,看來這賭坊是耐不住了。

      她一手被景塵握住,一手噠噠撥拉著算盤,心裡默念著數字,正算的用心時,左手腕的涼意一退,她想也沒想便翻手追上那退走的涼爽,五指一收,牢牢握住。

      「別動。」

      景塵垂眼看看被余舒抓住的手,又看了看她髒兮兮的側臉。目光從她冒著細汗,閃閃發光的眉毛上上掠過,沒有動。

      二樓一處,紀孝谷站在窗子邊,看著樓底下人頭擠動的易區,一目了然,他伸手指了下那顯眼的白影:

      「就是他們嗎?」

      邊上有人恭聲答道:「正是那位白袍子戴斗笠的道長。」

      紀孝谷捏紫砂壺對嘴兒啜了一口氣,眯眼道:「他邊上那小乞丐是做什麼的?還拿著算盤?」

      「是個打下手的跟班。」

      倒不怪這樓上的人沒眼力,雖打算盤算數的是余舒,但最後動筆寫答案下注的卻是景塵。想想一個道爺和一個乞丐站往一處,有幾個人會認為是那乞丐做主。

      還是紀孝谷眼力毒,他盯著樓底下看了兩局,便發現了微妙處,冷哼一聲。道:

      「那哪裡是個跟班?分明是個刺兒頭。」

      坐在紀孝谷身邊,有個面覆著紗巾的年輕小姐,新奇地瞧著樓下場面。文文靜靜,並不插話。

      紀孝谷回頭對身後圓桌上,自家帶來的兩位易師道:「煩請二位出題,務必要難住他們。不可再叫他們逞能。」

      那兩人對視一眼,點頭。很快就有人呈遞上了專用來出題的紙筆,兩人一搭一合,一邊商量,一邊寫下難題,又附錄一張解題的小紙在後頭。

      每寫好了一卷,就有人送下去。

      大半個時辰後——

      樓下人聲鼎沸,不知第幾迴響起了報號聲——

      「第四十六局——一人中——捌拾玖號牌!」

      紀孝谷臉色難看地盯著樓下兩道人影,身後頭,兩位易師額頭上已經冒汗,面有羞愧。握筆的手也不穩了。

      剛出的八道題,竟是一道不差的給人破了!

      「三叔,那兩個人不簡單。方才周先生和鄭先生的題,已經是上難。他們還能一題不錯的賭中,且每一道是半盞茶便算了出來,只能說是他們有真本事,怪不得兩位先生。」

      兩個出題的易師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家四小姐,這才找回了一點顏面。

      紀孝谷苦笑:「星璇,你可知這兩個人賺的都是三叔的肉錢,若縱容他們繼續贏下去,怕明天我這賭坊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有這麼嚴重?」

      「你有所不知,咱們家這賭坊的易區,之所以能成這萬象街上最大的一家,靠的全是題目,別人一角銀一塊牌子,咱們賣兩角,易客們並不缺銀兩,那來往的易客圖的什麼,就是在咱們這裡賭中了,更顯本事,既贏錢又賺了臉面,可今天叫人破了全域,傳出去誰關心我們題目出的高不高,人只道我寶仁賭坊被砸了牌子,名聲臭了,易客們誰還來玩兒?」

      紀孝谷一番解釋,歎氣道:「雖說開門做生意,就是有賺有賠,要樓下那位道長客氣些,見好就收,三叔也就認了,白送他們一二百兩花花,可看他們樣子,今天是不會善罷甘休了,若再不能殺一殺他們威風,改明兒這樓裡的易區,就能直接撤了,少賺銀子是小,知道內情的,曉得這是咱們紀家的地盤,那臉,該往哪兒丟。」

      聽著紀孝谷的唉聲歎氣,坐在窗邊的小姐望著樓底下,易區裡頭一淨一汙的兩道人影,眼裡起了興趣,沉吟後,扭頭道:

      「三叔,我幫你出幾道題。」

      紀孝谷就等著她主動開口,要是家裡頭尋常的小輩,他直接吩咐了就是,唯獨這四侄女就連他都得賠著小心,若他今日迫著她在這渾濁地方幫了忙,事後讓二哥和母親知道了,定會對他使好一陣臉色。

      「那是再好不過,三叔正想看看你在太史書苑又學了什麼新本事,來人,重新準備紙墨。」

      紀孝谷臉上多雲轉晴,心裡頭一邊打算盤,一邊喊了僕人進來,桌邊兩位易師識相地起身挪了地方,紀孝谷站起身跟了過去,招手叫來候命在一旁的總管,耳語幾句,眼中閃著精光。

      樓底下的客人要比生意最好的時候還多上一些,他一個商人,眼裡自是利益最大,難得遇到這機會,怎麼都要借機痛賺上一筆,不光要把之前丟的找回來,還要借機起價,沒准過了今天,他這寶仁賭坊的一付牌子,就可以提到三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41 PM

第七十七章 一道一乞(下)

      今日萬象街上的寶仁賭坊裡閣外擁擠,外頭的人進不來,就圍在門口湊熱鬧,聽裡面傳了話出來。

      「第四十八局了,又中了又中了!」

      門裡門外嗡的一聲炸開,好事者探著脖子都想往裡瞧,看看到底街上到處在說的,在寶仁賭坊連中四十局的一道一乞是個什麼高人模樣!

      余舒仰頭喝了一口水,蹭蹭嘴角,看著牆壁上新貼出來的題目,不著急算,心生狐疑,半個時辰前,這題目明明是變難了,大概有八道題的樣子,虧她剛算出來點兒勁頭,上一局開始就又簡單起來。

      難道這號稱是萬象街上最大的賭易之處,就這麼大本事了?

      景塵這一早上到現在,頭一回見余舒皺眉頭,以為是新出的題目不好解,便輕聲問道:

      「這一道難麼?」

      余舒慢慢搖頭,沖他微微一笑,略帶嘲弄,「我是有點失望。」

      「失望?」

      余舒摸著算盤點頭道:「沒遇上難題。」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數學對她來說,都不單單只是生存的技巧,她喜歡,並且熱愛這一門學問,不誇張的說,每次解開一道辣手的難題,是比吃上一頓大餐都更讓她來的興奮。

      景塵看著牆壁上對他來說十分陌生和晦澀難懂的算學題目,聽著余舒這樣「大言不慚」,心情不由微妙起來。

      即便是他這等對數理學問沒什麼涉獵的人,也能看出她的厲害之處,有這等本事,若不早夭。日後必能成器,按道理說,這樣的人,面相就算不是順風順水,也該有大起大伏,偏她生著一張平庸之極的面相,讓他看不出半分苗頭來,以至於他一開始就錯將她歸於平庸之輩,放心地給了她黃霜石,通過她的幫忙。省了不少麻煩,竟不想會……

      「叮啷叮啷叮啷!」

      突然響起的一連串鈴聲,打斷了景塵的思緒,四周靜了靜,本該出題的夥計爬下了高櫃。換了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對著易區的眾人拱了拱手,揚聲道:

      「各位先生們。難得今日玩的高興,為讓客人們盡興,我們東家開口,這一局起。下面一連五局,咱們寶仁賭坊要改局子。有牌子做底,壓一賠三!幾贏幾賠!」

      這話說完,底下靜了眨眼,便喧嘩開來!

      壓一賠三,幾贏幾賠,這話說就算是你壓了一百兩,只要能中,不管是寡中獨中,不管下注的人有多少,莊家都要給贏的人賠三百兩!

      好些人賭易十多年。這頭一回見到壓一賠三,不寡中的場面,有幾位老賭客當場就興奮的紅了臉。也顧不上擔心題目是有多難,莊家才有把握一賠三。

      那中年掌櫃看氣氛抬的差不多。才又一嗓子道:

      「不過,各位也看見了,今天賭坊裡來的客人太多,再這麼下去,咱們寶仁的門都要被擠破了,只好這五局過後,請諸位暫先回去,明早再來玩,在下代我們東家求各位一個見諒!」

      不等其他人揣摩這場面話,人群裡就有幾個托子喊了:

      「齊掌櫃客氣,寶仁東家爽快,我等易者又豈會為難,五局便五局吧!」

      這話出來了,易客都是有身份的人,誰好意思再計較,這就說定了最後五局,一賠三。

      齊掌櫃笑著拍怕手:「那好,一盞茶後開局,諸位要下注手裡沒牌子的請趕緊去買,不打算玩這幾把大的,也可以拿了牌子去退。」

      人群動了動,臨牆的一排長桌上又多添了幾個人,去退牌子的倒是沒有。

      余舒從頭到尾笑看著這位掌櫃熱場,摸了摸脖子上還剩下的八對牌子,挑眉對景塵道:

      「這是針對咱們的。」

      擺出這場面來,難道下頭這五道會是難題?

      景塵回望她,很肯定她眼睛裡閃爍,不是擔心,而是興奮和期待。他不禁懷疑,他當初是怎麼看走了眼,會誤以為這樣一個性情鮮活得亮眼之人,會是個平庸之輩。

      「一賠三,幾贏幾賠,第一局押了!」

      幾張一模一樣的題目被張貼在牆壁上,余舒定睛一瞧,待看清楚題目後,臉色不免有些古怪。

      「咦?」

      離她最近的那張紙上寫著:

      湖靜浪平六月天,荷花半尺出水面。忽來一陣狂風急,湖面之上不復見。入秋漁翁始發現,殘花離根二尺遙,試問水深有幾許?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余舒一眼就瞧出來,這首文雅的詩後面,藏的分明就是一道要運用到三角勾股定律的圖形題。

      先不說難不難,這還是目前為止,余舒碰到的第一道有「技術」含量的題目,能不叫她驚訝麼。

      一看就知道出題的換了人,余舒抬頭望望那高櫃上站的掌櫃,對方也正在觀察她和景塵,對上目光,沖她眯眯一笑,怎麼瞧都有點兒得意洋洋的味道。

      余舒再瞧瞧四周桌面上的人,多是掏了銀子票子出來,要下大注,她約莫著一算,這一局下注的賭金,恐怕都有上百兩,要是沒有人中,就全流進了莊家的口袋。

      如果她跟著下大注,一把贏上個幾百兩,莊家還得要倒賠,假使她夠狠心,用現有的二百兩銀,連番五把,那這一家賭坊,怕都不夠賠她!

      可這麼一來,她會良心不安,其實不是萬不得已,生死關頭,她也不願意來尋這家賭坊的晦氣,擋了人家的財路。

      上輩子她就是太過貪心,賺多了不義之財,才窮途末路,這輩子她怎麼都不會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她不是個好人,也會做壞事,但做壞事有個底線。凡是踩到良心底線的事,她都不會做。

      五百兩,算上送給賀大夫的診金,和趙慧養病期間的花銷,六百兩,這是她的底線,再多的,她不會拿。

      甩掉那誘人的貪念,打定了主意,余舒心情一松。嘴角翹了個彎兒,低下頭,握了炭筆,悠閒地在紙上寫畫,卻沒了方才爭分奪秒的緊張。

      景塵似是察覺到什麼。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知他是知也不知,身邊這人剛剛在一念之間放棄了多少人夢寐以求。一夜暴富的機會。

      莊家喊著買定離手的時候,余舒依舊在撥拉著算盤,脖子上依舊是八對牌子,這一局。她沒有讓景塵下注。

      第一局,理所當然的輪空了。莊家通吃。

      賭坊裡的客人們從早上到下午頭一回聽見空局,錯愕之餘,反倒是在心裡面隱約松了一口氣,覺得理所當然,再這麼沒完沒了地贏下去,真是無法無天了!

      眾人都以為那一道一乞是算不準確,才不敢冒險下大注。

      二樓,紀孝谷聽到下面輪空,當場便笑了出來,毫不吝惜地誇讚道:

      「還是我們家星璇本事。這太史書苑教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窗臺邊的姑娘笑一聲,卻沒作旁的聲音。就望著樓底下,等待下一局。

      二局、三局。都輪了空,沒有一個人中得,她失望地將目光收回來,抬手壓了壓額頭,前三題都做不出,那剩下兩道,就更不用說了。

      紀孝谷注意道,忙關心去問:「怎麼了,是不是下頭味道不好聞,頭疼又犯了?」

      「有一些,三叔,你讓人送我回去吧。」

      底下的場面已經控制住,紀孝谷覺得沒再留人下來的必要,便起身道:「走,三叔送你回去。」

      兩人方起身,就聽到樓下倏爾譁然聲響。

      * * *

      把紙上最後一個數用炭筆重重畫了個圈,余舒痛快地籲了口氣,踮腳在景塵耳邊報了個數。

      隨後,她毫不猶豫地將一布袋銀子全倒在了眼前的桌面上,零零碎碎堆成一個小山頭,中間夾著幾張銀票,這是她四個時辰裡,連贏四十三局的全部收入。

      這一幕招來了四周看客的譁然聲,明裡暗裡紅了眼睛,那一堆錢,要有二百兩之多!

      景塵將寫好的答案扣在桌面上,翻了牌子壓住,看看一旁堆起的銀兩,儘管余舒前三局連牌子都沒有下,他卻有預感,這一局她不會輸。

      余舒攏好了銀子,扭頭看看比她還要氣定神閑的景塵,想想他就這麼陪著自己在這裡站了一天樁子,半點沒露出不耐煩的樣子,還真是個好脾氣。

      她心裡一癢癢,老毛病犯了,就拿胳膊撞了撞他,一手掩了嘴,悄聲逗他道:

      「這一局要是輸了,先前的工夫就白費了,咱們怕是要換地方,你還會陪我去吧?」

      景塵點頭:「我答應幫你,自是會有始有終。」

      「嘿嘿。」余舒撓撓下巴,聽到景塵這麼回答,心裡十分的受用,暗道自己有眼光,早在郊外被他領回城的時候,就看出來:景小白,靠得住。

      易區的鈴鐺又響了,這一次,不用那個坐莊的掌櫃喊話,群眾就自覺地安靜下來,多少雙眼睛來回在他的雙下巴上和余舒面前那一堆銀子上移動。

      「…第、第四局,一賠三——玖拾肆號一人中!」

      樓底下多少人暗中吞了口水,凡能瞧見那一道一乞的,不是嫉妒的眼紅,便是佩服的眼紅。

      二樓上,紀孝谷垂在身側的拳頭捏的嘎嘣一響,目光深下來,並肩立在他身旁的年輕小姐卻是驚喜地掩了口,自語道:

      「這一題,我也只是聽老師說起……竟真有人能解出來。」

      自語罷,便伸手拉住他袖子:

      「三叔,你待會兒能幫我請那兩個人上來嗎?我有事想請教他們。」

      便是她不說,紀孝谷也有心要把這兩個人留下了,且不管那道士山門何處,這樣的能人,既然露面,就不能讓他們走了,如何都要攀上個交情再說。

      紀孝谷可以想像,這一夜過去,明天起,因這賭易大殺四十餘局的一道一乞,這萬象街上將會刮起來多強勁的風頭,果真能留住他們,那——

      「來人,去——」

      紀孝谷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只因他看到樓底下,那一道一乞,竟是在贏了第四局,拿好了銀票後,棄了這最後一局賭,當下推開人群打算離去!

      「三叔,他們要走了!」

      「快下去,追上他們請回來,當心避人耳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44 PM

第七十八章 命犯計都星(上)

      「怎麼樣,後頭還有人跟著我們嗎?」余舒躲在一棵老槐樹後頭,抱著銀包,探頭探腦地往外瞧。

      「沒有了,過來吧。」景塵站在對面巷子口沖她招了招手,余舒一溜煙兒地小跑了過去,警報解除,她總算敢大口地喘氣,拿手掌在耳朵邊扇著風。

      小半個時辰前她和景塵在寶仁賭坊賺了一大票,揚長而去,後頭就跟了一大票的人,一開始是偷偷跟著,到後面就成了明攆,兩個人繞著城東走了半圈,剛剛才把所有的尾巴都甩掉。

      「瞅瞅,」余舒把懷裡沉甸甸的銀兜托起來給景塵看,得意地笑道:「我就說你能幫我吧,要不是你給我護駕,我們上哪兒弄這麼些錢。」

      景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想,這人倒是好的快,昨天晚上在河邊還一副蔫巴巴的樣子,今天就恢復了精神,那次在郊外也是這樣,虎口脫險,一夜過去,第二天他領他們回城,半路上她就又有說有笑的了。

      他下山這些日子,也曾親眼見到過不少世俗人,眼前這一個,卻是活的最明白的一個。

      「拿好,這是你的十兩,算上利息。」余舒抽了一張皺巴巴的銀票塞到景塵手中,對方並沒有拒絕。

      她扯了扯汗濕的衣領,扶著牆頭,一摸臉,便是一手的泥巴黑,聞見身上的汗腥味,自己先噁心了一下,反觀景塵,依舊是清爽乾淨的樣子,好不叫人羨慕。

      景塵摘下背上雙劍,將外面套的道衣脫下。翻過來,重新穿在身上,蓋住了黑白條的道紋,就成了一件普通的白袍子,掩飾住了道士的身份。

      余舒是今早上才知道他這道袍一衣兩穿的作用,之前給他洗衣裳時都沒發現這玄機。

      喘勻了氣,余舒直起腰,拍拍懷裡的錢兜子,道:「走吧,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家去,免得我這副模樣,路上真被人當成乞丐搶了。」

      景塵點頭,轉身朝路西走,余舒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路。才覺得不對勁兒,奇怪道:「咦,你怎麼知道我家是往那邊走啊?」

      昨晚上在河邊景塵答應幫她。她就一個人回趙慧家去了,早上兩人是在河邊碰的頭,按道理說,景塵是不知道趙慧家住哪的。可他走這個方向,明明是往趙慧家去。

      聞言。景塵腳步停下,回頭道:「不是這邊嗎?那該往哪邊走?」

      余舒滿頭黑線,心道這人原來是在瞎帶路,遂無力地抬抬手,「走吧,就是那邊兒。」

      景塵這回停下,等她走到前面了,才抬腳,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頭。

      余舒儘量挑揀小路,黃昏的街頭上人雖然多。卻沒人多注意她這個小乞丐,義陽城裡不乏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戴著斗笠。手裡拿劍的景塵也不稀罕。

      兩個人就這麼裝成陌路的樣子,一前一後回到了趙慧家的小巷子。

      余舒走到門前。看景塵停在幾步之外的地方不過來,就停下拍門的動作,朝他擺手:

      「來啊,進去喝口茶吃點東西,跟著我餓一天了。」

      景塵搖搖頭,斗笠前垂下的灰巾擋著面,看不清神色,背後頭的夕陽照著,影子被拉的很長,莫名的疏遠。

      余舒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轉身朝他走了兩步:

      「景塵大俠?」

      「小魚,你到家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余舒一聽這話就不對味兒,就此別過?好像要和她分道揚鑣一樣,她試探地問道:

      「那我明天再去找你?」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沒錯,因為景塵語調一下子冷淡起來:

      「不用再找我,你我之間緣分已了,不需要再多牽扯。」

      余舒頓時明白了,這景小白是打算要和她一刀兩斷,往後連朋友都不做了。

      她又想氣又想笑,聽見景塵這麼輕易就開口了斷,除了荒唐之外,不免還有點無措和委屈。

      雖說一開始,她接近景塵是報著私心,不純粹地想利用人家扒拉點道家的易學,可她後來有了師父,不是就再沒打過他主意了麼。

      她給他跑腿,幫他洗衣裳,再後來沒事兒就跑過去和他聊天解悶,順便吐一吐苦水,是已將他當成了值得交往的朋友看待,景塵沒哪次表現過不耐煩,每回都是安安靜靜聽她講話,偶爾還會安慰她一兩句。

      甚至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都願意出面幫她保駕護航,她以為,他們早就算是朋友了。

      可鬧了半天,原來是她剃頭擔子一頭熱,這點兒友情,在人家景道長眼裡什麼都不是,一句話,說了就能了,說沒就能沒了。

      實在是太…太可氣了!

      呸,什麼緣分已了,真當自己穿個白袍子又會飛,就是個神仙啦!

      她暗暗咬牙,想來想去,總算想到一個導致他們倆「緣分已了」的理由,頓時沒好氣道:

      「喂,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弄丟了你送給我的那塊小石頭?」

      昨天晚上,她就是提起那石頭,他才翻的臉,讓她不要再去找他,要說他現在這樣和那石頭沒關係,打死她都不信。

      「……」

      景塵的沉默,更印證了余舒的猜想,她抿起嘴唇,繃著臉,好半天才拉下臉開口道: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那塊石頭有那麼重要,當初你送給我的時候,我當它只是個小玩意兒,就是值錢些,早知道——我一定會好好保管,要不、要不這樣好了,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找找那塊石頭,沒准是我放迷了手,還在家裡頭。等我找到它,你就把剛才說什麼『緣分已了,就此別過』的話收回去,成麼?」

      她神色誠懇地注視著景塵。甚至帶了一點請求的味道,見他依舊沉默,似是拿定了主意,沒有商量的可能,她心裡一陣煩躁,早先賺夠了診金藥費那份喜悅不翼而飛,抬手抓了抓頭髮,鬱悶道:

      「成不成你倒是說句話啊,真不行,那你就走吧。反正你也不是義陽城裡的人,早晚都要離開,日後記不記得我這個人都說不準。」

      眼皮動了動,景塵總算有了反應,突然開口問道:

      「黃霜石還有一個名字。你知道叫什麼嗎?」

      余舒茫然地搖搖頭,「叫什麼?」

      「擋厄石。」景塵尾聲一歎,還是禁不住告訴了她。罷,和她講清楚,讓她埋怨,也好過再糾纏。

      擋厄石?余舒狐疑道:「什麼意思。難道那石頭還能擋災不成?」

      「正是,擋厄石乃我師門之寶。我下山時師父所贈。」

      趨吉避凶的寶貝,余舒在青錚那裡聽說過不少,卻沒有聽過什麼擋厄石,也沒見市面上有賣的。

      余舒不解:「既是寶貝,你當初怎麼會捨得送給我,那時候我們還不熟吧?」

      景塵既開了口,便沒打算再瞞她,準備了一下措辭,先問道:

      「你聽聞過九曜嗎?」

      余舒遲疑地點點頭,青錚教過,九曜就是太陽、太陰、金、木、水、火、土及計都和羅睺九顆星。是影響人間吉凶禍福的九顆星,有一回夜裡觀星,他還特意叮嚀她。計都和羅睺是兩大凶星。

      景塵輕低下頭,讓帽簾遮住視線。娓娓道:

      「我生來命犯計都星,於自己無礙,但凡同我有牽繫者,必會惹禍上身,越是命理波折之人,禍之越甚。若我猜的沒錯,之前你在郊外遇險,後被趕出家門,受皮肉之苦,險些流落街頭,包括這兩日破財之災,全是因我之故。」

      「當日我將你們從郊外領回城中,本不欲與你再多牽扯,然又覺牽繫不斷,恐你日後走投無路,便留下去處,讓你有事去找我,後來我觀你面相平庸,又是良善之輩,便放心將擋厄石給了你,以為有它在,你不會惹禍上身——」

      「等、等等!」余舒打斷景塵的話,她擠著眼睛組織了一下景塵的話,努力地想要從一團混亂裡揪出個重點來。

      「你是說…我這段日子之所以那麼倒楣,全是因為認識了你?」

      她一臉糾結地睜開眼睛,伸手指著景塵的胸口。

      景塵點頭,悄悄看著她的臉色,判斷不出來她現在是生氣還是憤怒。

      余舒舔舔嘴唇,死活不願意相信,她這段日子接連不斷的倒楣,是因為景塵的緣故,想來想去,腦子裡靈光一閃,一拳砸在手心上:

      「不對吧!你剛才說的不對,照你的說法,我被那群人販子拐到郊外去,明明和你沒什麼關係吧,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你在那之前就見過我。」景塵道。

      「哪有?」餘舒心想,難道是以前那個「她」見過他?

      景塵道:「就是你們被抓走的那一天,在河岸邊,我就在對岸的梅林裡,你們在放紙鳶。」

      余舒眼一翻,「那是你看見我了好不好,照你這麼說,你忒厲害了吧,看我一眼,我就要倒大黴?」

      景塵搖搖頭,輕飄飄道:

      「你也看見我了。」

      「我哪——」等等,那一天下午她和余小修去放風箏,在河邊上,她望著對面的梅花林子裡看了半晌,貌似、好像、大概…的確是看到了一團白影,當時她還以為是看花了眼。

      景塵看她瞪圓眼,就知道她想起來了。

      「那…那也不應該啊,離那麼遠,我就是看了你一眼,根本沒看清楚,怎麼就和你牽扯了?」

      景塵習以為常道:「我自幼敏學,心有所感,道心一動,我便知有牽扯,對方會有麻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46 PM

第七十九章 命犯計都星(下)

      景塵習以為常道:「我自幼敏學,心有所感,道心一動,我便知有牽扯,對方會有麻煩。」

      怎麼還扯上第六感了,要不要這麼准啊,余舒瞪了景塵一眼,哭笑不得道:

      「這,這簡直就像是切菜切著了手,不怪自己不小心,反去埋怨賣菜刀的隔壁殺豬的一樣,這裡頭有個屁的關係啊!」

      帽檐上的灰紗被她的氣息吹的動了動,景塵沉默,腦子裡想著賣菜刀的和殺豬的,有些混亂,冷靜了一會兒,才把這些企圖顛覆他多少年來認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趕出腦子,壓住了內心快要冒尖的渴望,低聲開口道:

      「我說的是真的,擋厄石丟了,你若再和我牽扯,必會災禍連連。」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她做朋友,他喜歡她說話的方式,鮮活的性情,連並她偶爾的牢騷,他聽著都覺得十分有趣,龍虎山沒有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是枯燥而無味的,就像他一樣。

      只是他不能,沒人比他更清楚命數的兇險,他不想有一日,這個曾經主動親近他的人,會怨恨他。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塊兒小石頭,余舒忿忿地想,她其實不是不信景塵的話,只是要把自己身上發生所有的倒楣事,都埋怨到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這種無賴又傷人行徑,她真幹不出來。

      誰沒個禍兮旦福,誰能一輩子都不倒楣?

      在她看來,差點做了貢品引天雷,被紀家毒打趕出來。是她的禍,可被景塵所救,被曹子辛撿回家,被趙慧收留,被裴敬賞識,被青錚收徒,這一樁樁,不全都是她的幸運嗎?

      這樣能說她遇見景塵之後,就全是倒楣事嗎?更何況,趙慧的治病錢還是因為靠著景塵的幫助。才籌備出來的。

      人家景塵這樣一回兩回的幫她,替她出頭,她出了事還要賴人家,有這該死的道理麼。

      這麼一想,她心裡面突然就釋然了。

      「景塵。」余舒頭一回直呼他的名字:

      「我前兩天在三清會上,給人算命,那大先生說我是個狗屎命。給了我一段判詞,說什麼『短命非業謂大空,平生災難事重重,凶禍頻臨陷逆境。終世困苦事不成,』就是說。我是個短命鬼,命賤,一事無成什麼的,然後有一個人就告訴我說,這命理之事,只能信個五六,有時候是做不得准的,我們要是因為信了它,就聽之任之,那就太傻了。」

      她東拉西扯講了一堆。最後一歎氣,抬頭認真道:

      「我是想說,沒有你。我也好運不到哪兒去,說不定會更倒楣。不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願意幫我。」

      余舒挺鬱悶的,她一個學數學的,實在說不出太感性的話來,反正意思是那個意思:

      「你在義陽城待這麼久,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吧,要走就走吧,只是我還欠著你一份人情,你給我記住了,回頭你再路過義陽,一定要來看我…再見。」

      余舒後退兩步,朝著景塵笑著擺擺手,髒兮兮的臉上硬擠出個笑容,有些難過,有些不舍,還有些閃閃發光的熱情,每一樣都是真誠的。

      景塵看著她這個揮別的笑容,心裡面有什麼動了動,他張張嘴唇,卻最終朝她點點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記下這張鮮活的臉孔,轉身朝著巷口走去,幾步之後,眼中既又恢復一片清明之色。

      在找到那個能破他命數的人之前,他必須要守住他的道心,一步不能移。

      * * *

      余舒看著景塵走沒了影,才失落地收回目光,心道往後再沒地方吐苦水了,手剛擱在門板上,眼前的門就被拉開了,余小修站在門裡,手裡還端著一盆水要倒,看到渾身泥巴的余舒,差點當成是乞丐——

      「姐、姐!你回來啦,你可算回來了,快進來,慧姨醒過來了!」

      「真的?」余舒驚喜,先將景塵的事擱在一旁,早上她走時候,趙慧還在昏迷中,她就擔心她醒不過來,這下可好了!

      「真的真的!」余小修隨手把水潑在門外頭,拽著余舒的手就往裡面拉。

      趙慧就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身上的白裡衫是早上發熱後,隔壁的胡大嬸幫著擦身後換下的,她頭上纏著厚厚的白紗,搭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也被仔仔細細的包紮了,外面的動靜,她聽見了一些,頭不能動,就轉著眼睛往門口瞧。

      余舒知道自己身上髒,就蹲在床邊上,不敢湊得太近,瞧見趙慧腫著眼皮看著她,就緊張兮兮問道:

      「慧姨、慧姨您醒了嗎,還能認得我是誰嗎?」

      昨天賀郎中說過,趙慧醒了以後,可能一時半會兒會認不得人,余舒一面覺得趙慧忘記那些個傷心事不錯,一面又擔心會被她一塊兒忘記了。

      「小…余。」

      趙慧說話聲音輕飄飄的,余舒還是聽見了,差點沒喜的掉下淚,使勁兒點點頭,道:

      「對,是小余,是我,是我。」

      又扭頭對余小修道:「賀大夫今天來過了嗎,怎麼說的?」

      余小修道:「剛走沒多久,給慧姨施針換了傷藥,還丟下兩副藥包,胡大嬸拿回去煎了,姐,賀大夫還問起你來了。」

      余舒眼皮一跳,「問我什麼了?」

      那五百兩的事,趙慧、余小修可都不知道,昨天匆忙她忘記囑咐賀郎中,別再讓他說漏了嘴。

      「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讓你往他那裡去一趟。」

      「哦,」余舒暗松一口氣。

      「小…余。」

      聽到趙慧輕喚,余舒將目光重挪回她身上,看出她浮腫的眼皮下擔憂的目光,全無血色又孱白的臉孔讓她心裡一酸,輕聲安撫道:

      「慧姨,你安心養病,什麼都不要想,賀郎中醫術很高,會治好你的,你先閉上眼睛休息吧,我上賀郎中那去一趟,看看他找我什麼事,回來再和你說話。」

      趙慧不久前才剛醒,頭部失血過多,醒這一小會兒已經撐不住,看見余舒好好的,也就安了些心,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

      余舒使喚著余小修出去打水,將包裡的銀子放在不顯眼的地方,挑了八十兩的銀票在懷裡,拍了拍,暗道一聲還是有錢踏實。

      她出去洗乾淨了手臉,喝了半壺水,回屋去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裳,便摟著一包重金,匆匆出門,去給賀芳芝送錢。

      天快黑下來,她路上沒敢慢一步,到了醫館,賀芳芝正在搓藥,見她來,倒不驚訝,只是被余舒請到了後堂,見她解開懷裡的布袋,露出一包銀子,才目瞪口呆。

      余舒知道財不外露的道理,但這錢的事怎麼都經過賀芳芝的手,信人不疑,她乾脆就大大方方地露了:

      「賀郎中,這裡是五百兩還多一些,您點一點,看夠不夠。」

      賀芳芝把嘴巴闔上,扭頭出去就喊了藥童在門口守著,拿了一杆銀秤,認真將這一包錢票計算了,結果是五百一十七兩。

      余舒幫著他把銀子重新裝起來,拿了兩錠銀子出來,交給他:

      「賀郎中,我姨的傷病就麻煩您照應了,那五百兩是藥資,您看不夠回頭我再想辦法,這是診金,您務必要收著,不然看您每天往我們家跑,我實難安心。」

      余舒能在兩天之內籌夠五百兩重金,賀芳芝再怎麼都不會將她當成普通的孩子看,見她小小年紀把話說的敞亮,猶豫了一下,便掂了一錠,把另一錠推給她:

      「這個我收下,這個你拿回去,買些油水給你弟弟補一補身體,我今日去順便給他拿了脈,這孩子身體有些弱,再不吃好些,是會影響長個頭,至於你姨母,她情況還好,暫時沒什麼危險,你不用擔心,我明早再去看她。」

      余舒敬佩賀芳芝的醫德,躬身朝他謝了謝。

      仔細聆聽了一遍醫囑,余舒從醫館大門出來,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涼風,吐出濁氣,直奔了街頭賣羊肉餅的攤子,一口氣買了三個,蹲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痛快地吃了個噎。

      從昨晚上餓到現在,走路都快要飄起來了。

      她摸摸肚子,擦擦嘴油,不顧路人嫌棄的目光,又買了五個羊肉餅帶回去,分開包了,準備帶回去給胡大嬸一家三口,還有小修。

      其他地方沒逛,她兩條腿現在就跟灌鉛似的,再不回家躺著,明天就要斷了。

      余小修從昨晚上過來,就沒再回紀家,這關頭上,姐弟倆都沒心思去想紀家的事。

      夜裡余舒和余小修擠在一張竹床上,蓋著被子,對面床上躺著趙慧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睡著。

      「姐,你睡著了嗎?」余小修翻了個身,在一片昏暗中看著余舒模糊的側臉,不論什麼時候,有他姐在,他就覺得沒什麼好怕的。

      「嗯,你也快睡吧。」

      余舒閉上眼睛,腦子裡卻亂七八糟地想著,先是趙慧的事,然後是景塵的事。

      師父過兩天就回來了,到時候她得請他老人家給慧姨看看八字,還有景塵,她得問問師父,那命犯計都星,到底是什麼一回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ammsky 於 2013-7-27 04:02 AM 編輯

第八十章 餘波

      第二天夜裡面,趙慧突然發起了燒,嗚嗚地說著夢話,叫著頭疼,余舒睡的死沉,是被余小修搖晃醒的,她胡亂套上衣裳,抹了把臉,便跑出去找請郎中。

      賀芳芝就住在醫館裡,大半夜的,街上只有打更人,余舒敲了半天門才把人喊出來,賀芳芝一聽說趙慧症狀,急忙背上了診箱,跟著余舒往趙家跑。

      折騰了一夜,直到天亮,趙慧的病情才穩定下來,又睡了過去,賀芳芝在盆子裡洗了洗手,看著床上的趙慧,對姐弟倆感歎道:

      「難為她能忍得住這疼,一心求活,若不然,再高明的醫術都救不了她。」

      余舒心有餘悸地問道:「我姨現在怎麼樣了?」

      賀芳芝道:「暫時沒事了,不過像這樣子,還要發作個兩三回,她一有情況,你就趕緊去找我。」

      從這裡跑到醫館,來回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礙不了大事。余小修見賀芳芝洗好了手,趕緊遞上了手巾,賀芳芝擦了手,順便捏了捏他肩膀,笑道:

      「早上起的早,不妨在院子裡頭伸伸腿腳,向上蹦個百十下。」

      余小修聽話地點點頭,在他看來,賀芳芝是仁心仁術給他慧姨治病的好大夫,很值得他敬重。

      余舒送了賀芳芝到巷子口,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兩天沒有到商會去,都沒給人家打招呼,拍了下腦袋,她跑附近買了半斤江米條回家給余小修和胡大嬸當早飯,便去了商會請假。

      前天從寶仁櫃房幾百人堆裡殺出重圍撤退的記憶猶新,余舒走在這街上。就有點兒渾身不自在,過路聽見街邊的不少人嘴裡都在津津樂道著什麼道士乞丐的話題,她腳下就快了幾步,小跑著穿了街。

      來到總館,裴敬竟然在,見到余舒,並未斥責,而是把她單獨領到一個屋子,關心問道:

      「我聽說你前幾日夜裡到館子裡找我,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余舒苦巴巴道:「和我相依為命的姨母出了事。撞破了頭,那天晚上是來找先生借錢的。」

      裴敬驚聲道:「那現在怎麼樣了,可是平安無事?」

      余舒歎氣道:「傷的挺重,還得再看看。」

      裴敬同情地看著面前這孩子,前幾日走時候。還是精精神神的,這才幾天啊,眼眶都凹下去了。

      「需要多少錢。我現在就支給你。」

      儘管當時求人不在,現在也用不著錢了,但裴敬的爽快,還是讓余舒心熱了一把。感謝道:

      「錢都湊上了。」

      裴敬道:「錢若不夠用,你儘管開口。」

      裴敬心裡歎了聲可惜。若能借這機會,讓余舒承了他一個大情,往後她翅膀硬了,不好外走。

      余舒同他客氣的兩句,又請了假,裴敬很好說話,找了幾本帳冊給她,推門往外走:「正好我要往長門鋪去,送你一程。」

      裴敬是有意想探探余舒住在什麼地方,余舒看穿他這點心思。倒不覺得被冒犯,順勢領情,跟在他後頭。

      這是余舒第二次坐馬車。上一回是坐紀家的車子到郊外去找薛文哲,當時和紀三老爺坐一起。端端正正的不方便亂瞧,在裴敬這裡她顯然要自在許多。

      裴敬的馬車,雖然不如紀家那輛寬敞,但車內擺置明顯的要精緻許多,窗簾是兩層分著,一層紗一層綢,靠牆三邊座位,底座包著赤紅色的皮革,中間擺著兩層高的三角圓茶几,桌面上凹下去幾處,正好嵌住茶杯茶壺,還有一隻藍寶蓋的點心盒子,車內擁著一股雅香,是從四角上懸掛的香囊裡露出來的。

      余舒曉得裴敬很懂得享受,人家衣服就見天不重樣的穿,連馬車都有講究。

      「我昨兒夜裡才回來,早晨聽說了個大事情,」裴敬執起茶壺倒了兩杯香茗,一杯推給余舒,「前日頭萬象街上來了一個道士和一個乞丐,在寶仁賭坊賭易,連贏四十餘局,差點砸了人家的牌子。」

      余舒一口茶險些喝到鼻子裡,扭頭咳嗽了一聲,做出了驚訝狀,「是麼?」

      裴敬沒發現余舒這點異樣,面上十分的感慨,道:「這萬象街修好有二十多個年頭了,賭易由來已久,還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兒,四十余局,連賭連贏,大衍試出來的算子怕不過如此,要不是最後莊家拉了箱底出來,多少挽回點顏面,那寶仁賭坊的易區,現在怕是要撤了,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可惜我出門在外,沒能有機會一睹高人風采。」

      余舒臉色古怪了一下,瞥著裴敬,暗想他要是知道他嘴裡的「高人」就坐在他手底下打工,不知會作何感想。

      「咳,那傳聞應該有些言過其實了吧,大許是那家賭坊的題目出的不難。」

      裴敬呵呵一聲,「這便是你不知內情了。」

      「哦?先生說與我聽聽?」還有什麼內情她不知道?

      「說與你也無妨,那寶仁賭坊是城裡易學紀家開的。」裴敬搖搖頭,沒看到余舒臉色扭曲了一下,自顧道:「外頭有傳言說,是紀家得罪了什麼人物,故而人家上門去找麻煩,我看倒有些依據,那樣本事的人物,豈會為了銀兩來尋人晦氣,該是有私怨在。」

      還真叫他說著一半。

      余舒抬頭望車頂,私怨的確是有,不過她那天真的是純粹為了錢去的,唉,早知道那是紀家開的賭坊,她就不那麼客氣了。

      那天一賠三,頭一局開的時候她有二百兩,一番是六百,兩番是一千八,三番是五千四,四番是一萬六千二,五番是四——

      余舒扭了扭屁股,自己都暗替紀家捏了把冷汗,那天她真貪心下狠手賭了,是不是要搞的人家家破人亡?不過,紀家肯定不會坐視她攬局,幾萬兩啊,她真敢出手,十成十是個兩敗俱傷的下場,誰都討不了好處。

      「現在不光是紀家,孔劉二家也都在找人,不知那兩位離開義陽城沒有,若是還沒走,被哪家請到了,我或許還能找人引見一下。」

      余舒聽得慶倖,還好她有先見之明,和景塵兩個人捂的嚴嚴實實的,認誰都沒有懷疑到她頭上去,豐富的社會經驗告訴她,沒有同能力相對應的地位,暴露後只會讓她受制於人,招來災禍。

      一路上,裴敬就津津有味地說著那天寶仁賭坊裡的大事件,話裡話外流露出沒有親歷現場的遺憾,余舒聽的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趕緊讓馬車停下來,就在趙慧家路口:

      「裴先生,再往裡面路窄,我自己回去了,過幾日我慧姨情況穩妥了,我再去總館找您啊。」

      「好的,代我問候你姨母。」裴敬在窗口沖余舒擺擺手,他年過四十,膝下無子,只有一雙女兒,對這機靈又大方的孩子很是喜歡。

      * * *

      青錚說去七日回來,余舒數著日子,一到七天,入夜就跑去臨巷等人,但一連三天,都沒見青錚回來。

      余舒有些焦躁,趙慧這次出事,讓她迫切意識到,要套出禍時法則是個多麼重要的任務,這些天,她不斷想著,假如她能夠計算出身邊人的災禍,趙慧是不是就能逃過一劫,就不會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差點因為沒錢治病死掉。

      還有那天和景塵的談話,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因為自己的命理表露出難過,但他很自然地把她身上所有的倒楣事都歸咎於他的說法,那種習以為常的口氣和態度,讓她都替他憋屈。

      不知道青錚師父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景塵擺脫掉那個見鬼的計都星。

      至於那一天趙慧出事,現場行跡可疑的兩男一女,等趙慧身體好些,她得想辦法弄個明白,真是他們做鬼,說什麼都不能輕饒了那幾個混蛋。

      「鐺、鐺、鐺…」余舒在廚房裡,把雞骨頭剁的叮咣亂想。

      「姐,慧姨醒了,叫你呢。」余小修探頭進來,見余舒板著臉在剁雞子,好意提醒道:「姐,這半隻雞你都剁了半個時辰了,再剁下去連骨頭都找不見了。」

      余舒低頭看看案板上的碎末,把刀放下,在圍裙上抹了抹手,解下來走到門口丟到余小修頭上,道:

      「擱上鍋吧,等下給慧姨熬了湯,姐拌個麻辣雞絲給你吃。」

      手頭上有銀子,余舒倒是不吝嗇,趙慧養那幾隻雞子她沒碰,昨天特意去街上買了兩隻老母雞回來,給趙慧和余小修補身子。

      余舒來到房裡,彎腰詢問一動不能動的趙慧:「是想要解手嗎?」

      趙慧輕輕「嗯」了一聲,她腦袋不能輕易挪動,連話都說不利索,大小便都得余舒在旁邊陪著,一開始是不自在,現在就剩下心疼和愧疚,畢竟不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卻好似親娘一樣伺候她。

      余舒這頭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要知道于磊癱瘓時,比趙慧麻煩多了,上廁所都得兩個人抬著。

      余舒關上門,扶著趙慧小解了,又給她擦乾淨,把人托到床上,重新蓋好了被子,去洗了手,回來就伸到被子裡頭,給她按著發麻的腿腳,一面笑道:

      「慧姨,你這兩天氣色好多了,再躺上幾日,我扶您出去曬太陽。」

      趙慧這幾日吃湯藥,臉上雖還是沒什麼血色,但至少不是慘白的嚇人。

      趙慧嘴巴嚅動,發出含糊的音節,是個「好」字。

      余舒把她兩條腿輪流按了按,聽余小修吆喝著水煮開了,才給她掖掖被子去做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52 PM

第八十一章 師父回來了

      吃完飯,余舒去收拾桌子,余小修就趴在裡屋寫功課,陪著趙慧。

      余舒綁著頭髮進來,湊小桌邊看了看,問道:「你那兩天沒回家也沒去上課,今天去了他們沒說什麼嗎?」

      趙慧出事,余小修逃了三天課,連家都沒回,今天早上才回三覺書屋去上課。

      余小修頭也不抬道:「紀家現在才沒工夫管我呢,四小姐回來了,一家老小都圍著她轉,我就是死了都沒人曉得。」

      紀家四小姐回來了?那個一塊玉就讓她前身死翹翹的四小姐回來了?

      余舒愣了下,緊接著便伸手去擰余小修的耳朵:「什麼死不死,你找晦氣是不是?」

      余小修沒掙沒動,只是小聲喊了聲「疼」,余舒就趕緊撒開了,順手揉了揉他耳朵。

      提起了私塾,余小修就想起來一件讓他牙癢癢的事,冷笑道:「薛文哲那個傻小子,前些日子還半死不活的,這陣子蹦躂的可歡了,整天往紀家跑,問都沒再問過你一聲,也不想想是誰救了他的命。」

      余舒心想,她巴不得那薛姑娘把她給忘得一乾二淨呢,按著余小修的腦袋,笑話道:「你還叫人家傻小子,他比你大好幾歲吧。」

      「那又怎麼了,白長了年紀,忘恩負義的混蛋,」余小修有時候心眼比余舒還小,到現在還記仇那天薛文哲把他們叫到醉仙樓給他們甩臉子,害得他們餓肚子回家,然後偷魚被抓的事。

      余舒哈哈一笑,拍拍他。「好了,趕緊寫你的功課,看著點慧姨,我出門一趟,家裡的燈油快沒了,我去買幾兩。」

      余舒拿了錢出門,反手將門帶上,一扭臉,對上一張枯樹皮,差點驚叫出來。心一提一落,往邊上挪了挪,拍著胸口嗔怪道:

      「師父,您這張臉突然冒出來會嚇死人的知道不。」

      遲了三天才趕回來的青錚道人,瞪了這不著調的徒弟一眼。背著手就往巷子口走,余舒趕緊跟上去,心裡反復想著她是又怎麼招惹了這愛生氣的老頭。

      * * *

      師徒兩個一前一後回到了青錚的小院。門一關上,青錚一扭臉,就翻了臉:

      「你做的好事!」

      「啥?」余舒一臉迷茫。

      青錚沉聲道:「生老病死,自有命數。你救了個本該死掉的人,知不知道你闖了禍。」

      聞言。余舒抿嘴一想,疑道:「師父,您是說慧姨嗎?」

      「就是那個賣雲吞麵的婦人,」青錚一震袖,氣悶地走到院子裡擺置的籐椅上,躺下來,他早看出那婦人命不久矣,掐准了日子離開義陽,就是怕有他在,余舒會從中攪和。不想他故意遲了幾天回來,這孽徒還是逆了人命。

      余舒那邊也想明白了,臉拉下來。悶聲道:「師父,你早就知道慧姨會出事吧?」

      其實這幾天趙慧時好時壞。她靜下心用生死門排過卦,結果算的前局多半是死,後局又突然有了活路,她可沒有斷生死的本事,當時是隱約有感覺趙慧的命數有變,卻不願多揣摩,現在青錚一提出來,是讓她想裝糊塗都不成。

      原來趙慧這一劫,本該是死劫,卻因為她…活了下來。

      青錚沒好氣道:「早就知道又如何,你還想責怪為師不成?」

      「徒兒不敢,」余舒低下頭,她不是十多歲不明事理的孩子,青錚早一開始態度就很明確,當初她被紀家毒打一頓趕出來,差點丟了小命,他不是也算到了麼,硬是連聲招呼都沒和她打,眼睜睜看著她落難,對她況且如此,何況是一個不相識的人。

      她沒什麼好抱怨的,但是不覺得自己救人有錯。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人命你都敢改了,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青錚這一回的怒氣出奇的大,也不管余舒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趙慧這一局本來是死。

      余舒就低個頭不頂嘴,這模樣落在青錚眼裡,是成了無聲的抗議,頓時冷笑:

      「個人自有命數,福禍能避,生死難逃,這些話為師耳提面命你多少回,你都當成是耳邊風,你以為你逞能救了她就是做了好事嗎?」

      余舒抬起頭,不服氣道:「至少人活著比死了好。」

      果真如青錚所說,那她也不後悔,有的只是慶倖,慶倖趙慧還活著,對於死去又重活一次的人來說,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

      青錚同她坦然無慮的目光對上,提了口氣,怒氣漸漸消下去,歎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件物事,一擺手,道:

      「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安生的,你過來。」

      余舒走過去,見青錚遞給她東西,便伸了手去接,下一刻,手心裡便多了一枚黑乎乎的戒子,不是玉石,倒似某種金屬物。

      「這東西為師花了大代價給你討來的,你戴著,不是手斷了就不要摘下來。」

      余舒在手指上比了比,最後大小只能套到左手食指上,因為趙慧的事,心裡頭沒有收到禮物的喜悅感,下意識地問了句:

      「這是什麼?」

      青錚沒好氣道:「讓你戴著你就戴著,問那麼多做什麼。」

      余舒摸摸手指,放下手,「師父,您剛才說我救了慧姨是闖了禍,此話怎解?難道我會有什麼報應?」

      青錚冷笑:「現在知道害怕有報應了?」

      余舒把臉一扭:「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人我是救了。」

      「……」見這死不悔改的樣子,青錚已經沒力氣發火了,抹了把臉,疲憊道:

      「罷,罷,為師恐怕是上輩子欠了你這個小混蛋,至此一回。我且替你化解掉,日後你再做這等出格的事,就讓你好好吃頓苦頭,到時可別怪師父沒有警告你。」

      余舒見好就收,見他軟了口氣,也不和他僵持,回過頭來沖他嘿嘿一笑,就蹲在他身邊,拉扯著他的袖子晃了晃:

      「師父,您遲了三天回來。徒兒可想您了,天天盼著您回來呢,晚上我來看您,給您捎些好酒好菜怎麼樣?」她還有事要讓他幫忙,先把老頭哄高興了再說。

      青錚現在還不知道這是糖衣炮彈。哼哼兩聲,臉色好看了,擺手道:

      「為師睡一會兒。你晚上再來吧。」

      「那師父回屋去睡吧,外面有風,別再著涼了。」

      「為師哪有那麼弱不禁風,」嘴上這麼說著。青錚還是順著余舒的攙扶坐起來,進了屋裡。上了竹床,蓋上乾淨的被子,嗅嗅屋裡一點灰塵的味道都沒有,他滿意地翻了個身,去同周公會友。

      * * *

      夜裡,師徒兩個坐在院子裡喝小酒,是師父喝小酒,徒弟乖乖在一旁斟酒夾菜。

      兩杯溫酒下肚,青錚舒坦了,指著天上對余舒道:「瞧見沒。那顆大星左上角的小星叫望子,凡你能看見它,周圍有沒有雲團。就是說,附近有人家將要生孩子了。」

      余舒今天沒帶小本。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了,把酒斟上,隨口問道:

      「師父,我還記得您和我講過九曜,裡頭要數計都和羅睺兩個最凶,您說要是有人命裡犯了計都星,豈不是很兇險?」

      「兇險,當然是兇險,」青錚想也沒想便揮手道,「命裡計都只在六十甲子最後一年裡出現,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多,有那麼一兩個,也都早早夭折了,活不過周歲。」

      余舒暗驚,景塵好像是有十八歲了吧。

      「那要是有這樣的人,活下來了,長大了,該如何是好?」

      青錚想想,面色一整,道:「要真有命理犯了這兩顆星的,長成人後,必會禍害一方,除非是——」

      「除非什麼?」余舒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湊上前抓著青錚的手問道。

      青錚話一轉,關鍵時候打了殼,斜眼看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余舒猶豫了一會兒,便老實道:「我認識這麼個人,他說他命犯計都,凡是和他有——」

      「什麼?」青錚臉色微變,聽了余舒前半句話就打斷了她,「那人是誰,為師可曾見過,你在哪裡認識的?」

      「呃…是個朋友,他也是個道士,從龍虎山上下來的,師父您沒見過,哦,對了,他還給過我一塊石頭,叫黃霜、不對,是叫擋厄石。」

      要是剛才青錚還有些懷疑那人對余舒說的話是真是假,現在聽了她表述,就信了個八九,頓時拉下臉,狠狠盯她一眼:

      「你這臭丫頭,怎麼身邊上一天到晚都是這些麻煩事,不能讓為師有一天好過日子。」

      余舒也知道自己倒楣,乾脆閉嘴不和他抬杠。

      青錚伸手道:「那擋厄石呢?」

      余舒一攤手:「丟了。」

      青錚:「……」

      余舒低下頭數螞蟻。

      順了氣,青錚皺眉思索了片刻,道:「你聽師父的話,日後切莫同那人來往了。他既是龍虎山之人,又有擋厄石,應該是有人用大本事幫他壓運這些年,才沒有禍害一方,現在他入世,大概是命數到了,再不找到破命之人,不光是他活不成,那些幫他逆天改命壓運的人,也要死。」

      余舒心裡一咯噔,「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是破命之人,找不到那個人,他就會死?」

      青錚閑閑道:「命裡煞到計都,能活這些年,你以為不用付出代價麼,茫茫人海,要找破命人,無異海裡尋針,九死一活,為師和你說過多少遍,福禍可避,生死難逃,命數周轉……」

      他絮絮叨叨念了半晌,見余舒發呆,就知道她沒聽見去,伸手在她腦門使勁兒一拍,沉聲道:

      「為師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不許再同這人來往,你是有大——」青錚磕了下嘴,趕緊改了口,「大好前途的人,況且你也幫不了他什麼,莫要看他現在沒禍累你多少,那是他剛入世不久,運氣還被壓著,時間長了,同他近身就要倒楣,給我記住沒有?」

      余舒回過神,乖乖點頭:「記住了。」

      青錚原本想是要花費一番口舌說服她,見她這麼乖聽話,不由有點奇怪,不放心地確認道:

      「真的記住了?」

      余舒眨巴眨巴眼睛:「真的記住了。」

      「哼,記住了就好。」

      余舒望天,記住了,當然要記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55 PM

第八十二章 六爻補八字

      青錚道人酒量不怎麼好,喝下半壺就醉醺醺的了,余舒原本還拿自己的八字想問問他那「狗屎命」的事,見狀只能作罷,把他扶到屋裡躺下,燒水給他擦乾淨手臉,便將吃剩的小碗小碟裝進籃子裡拎回去洗。

      余小修最近都睡在趙慧家,余舒花了二兩銀子在東坊買了木牙床,就擺在進門的飯廳裡,余小修原本就想和余舒住在一處,這下解決了睡覺的地方,就更不願回紀家了。

      紀家那頭,有劉嬸給他瞞著,至於翠姨娘,那是乾脆將這一雙兒女放養,十天半個月想不起來看一回,就說余舒兩個月前被攆出來,她從余小修那裡聽說了余舒有落腳處後,只給捎過五角銀子,就再沒管過她。

      余舒對這「親娘」沒什麼感情,不覺得難過,只有余小修心裡忿忿,因翠姨娘兩次「見死不救」,任由余舒挨打受懲,暗自對生母的涼薄多了幾分不滿,藏在心裡,沒和余舒說。

      第二天一早起,余舒剛點了爐子煎藥,賀芳芝便登門,帶來了一個不怎麼算好的消息——趙慧的藥方裡有幾味名貴的藥材,城裡幾家都斷了貨應,賀芳芝尋了朋友,勉強又湊了三天的份,這離一個月的分量差的遠了,要是對不齊,趙慧就不得不斷藥了。

      余舒正要發愁,賀芳芝便猶豫著給她出了主意:

      「其實,你在泰亨商會的總管手底下做事,可不可以去和他說說,請他幫你搭個線,像泰亨這樣的大商會。名底下的藥商,每年的藥材往往都私存有囤量。」

      賀芳芝會這麼建議,多少是有些底氣的,當日余舒這麼個半大的孩子能一口氣拿了五百兩出來,應是在泰亨有門路的,求個人情應該不太難。

      余舒心裡頭卻不這麼想,她在泰亨商會,只認得裴敬一個管事的,算是人家手底下的學徒,伸手去討人情。人家賣不賣她這個「毛孩子」面子,那可難說,不過成不成,都要試試,總不能讓趙慧斷了藥。

      「好吧。我過去問問。」

      賀芳芝於是將準備好的藥單子給了她。

      * * *

      當天上午余舒就放下事,跑去了萬象街後的泰亨總館,等到中午。見到了裴敬,把事情大概這麼一講,裴敬沒有立即答應,先讓她拿了藥單子看。

      他這一看。便吃驚不小:「這些藥材都不便宜,你姨母竟是病的這樣重麼?」他籠統算了下。這一張單子,大概是要花個小二百兩。

      「嗯,」余舒局促地握著手,請求道:「我就這麼一個長輩,日後還想要好好孝敬她,裴先生,您能幫我找找這些藥材嗎,銀錢我都借好了,您看這些夠不夠。」

      見余舒從懷裡掏了幾張銀票出來,裴敬又是一驚訝。道:「你哪借來這麼多錢,是…是向你那位異姓的兄長借的?」

      裴敬說的這是曹子辛,余舒怕解釋不清。乾脆就點點頭,默認了。

      裴敬想了想。道:「這藥材的事你不必擔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說這話,並沒誇口,泰亨商會的副總管,不是白當的,這些藥材是名貴稀缺,但他開了口,會裡藥商得上趕著將東西送過來。

      不過他這人情不是白送的,好的商人往往重視遠利,從這件事上,裴敬看得出余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就樂得送人情給她。

      加之,前日他在孔家易館推卦,孔先生提醒過,要他近日多結善緣,來日必有福報。

      余舒大喜過望,沖著裴敬躬身行了個大禮,感激道:「謝謝裴先生肯幫我。」

      裴敬歎口氣,伸手扶她:「叫你一個孩子擔待這些,真是為難你了,快起來吧,明天下午你再來。」

      * * *

      從裴敬那裡離開,余舒先去易館書閣坐了半個時辰,抄錄了幾頁,回來時,特意上醫館告訴了賀芳芝這個好消息,更讓賀芳芝認定余舒在泰亨商會有門路,不是那龍宮裡的蝦兵蟹將。

      晚上一吃過飯,余舒就去了臨巷,青錚正坐在院子裡頭打坐,聽到門響,也沒動靜,余舒進屋去點了油燈,出來在青錚面前蹲下,一手抖了一張紙出來,一手托著燈照亮:

      「師父,這是我的八字,您給看看。」

      說來奇怪,這學易的最拿手的就是測八字,但余舒拜師這麼久,青錚卻從沒問過一句她的八字相關,更別說是幫她算個命什麼的。

      余舒本身因為是穿過來的,從沒拿這身體以前主人的生辰八字當自己的,但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不得不讓她懷疑自己「帶衰」,生出盤算的心思。

      她原本是想拿于靜的生日試試,但倒楣的是她只記得自己的陽曆生日,而不記得陰曆,更別說具體到哪一個時辰,再加上不知道大安年曆和陰曆的差別在哪,只能兩眼一抹瞎,前後無門。

      青錚閉著眼睛道:「好好的看八字做什麼。」

      余舒道:「前些日子城裡頭有三清會,慧姨拿我的八字找先生給看了,人家說我是『狗屎命』。」

      提起這個「狗屎命」,余舒就一肚子牢騷,這副八字她後來也對照過,自己畫盤算了算,確實是賤的可以,她實在不想「認命」,就巴望著青錚能給她平反。

      青錚這才睜開眼,把那八字拿過來,什麼都不用,就掐指一算,在余舒期望的目光中,開口道:

      「沒算錯,這就是個『狗屎命』。」

      「……」

      難得見到余舒吃癟,青錚忍住笑,把臉一板,沒好氣道:「你真要是個『狗屎命』,為師能收你嗎?」

      余舒撓撓頭,「那您剛才又說我是狗屎命。」

      青錚道:「這八字是『狗屎命』沒錯。」

      余舒糊塗了,「師父您的意思是?」

      青錚一抬手,就把那張紙趁著油燈點著了,火光一亮,眨眼便燒成灰:「這不是你的八字。」

      乍一聽青錚這麼說,余舒心裡頭狠跳了一下,只當他是看出了自己借屍還魂的事,但緊接著青錚的話,便讓她把心落了回去。

      「這世道上是有少些人,生來就不應八字的,你便是這一類,八字應和與你無用,算不出什麼,往後就不需看了。」

      余舒心裡有鬼,聽見青錚這麼敷衍的解釋,難得沒有追問下去,直接跳了個話題:「那徒兒的八字沒用,又該如何為自己問卜吉凶?」

      余舒嘴上擔心,心裡頭就沒那麼在意了,雖說她的禍時法則,就是建立在生辰八字上,但上輩子二十多年什麼都不知道,不也照樣過日子,只是有一點鬱悶罷了。

      青錚道:「誰告訴你要測人吉凶只有八字一途?」

      余舒眼睛一亮:「還有別的?」

      「哼。」

      青錚這麼一哼,余舒就知道有料,立馬搖著他的胳膊道:「師父,徒兒就知道您老人家本事,懂得多,還有什麼法子,教教我嘛。」

      青錚被她求的舒坦,一時就松了口:「不是已經交給你了。」

      余舒動作一停,狐疑道:「有嗎,您什麼時候教過我?」

      青錚眯眯眼睛,之前有些事不和余舒講明白,是在考量她人品,現在對這徒弟基本上滿意了,也就不打算再瞞她:「你當為師讓你每日猜棋子是為何?」

      余舒想想,說了個最靠譜的:「磨練我的耐性?」

      剛說完就挨了打,「又不是和尚念經,要個狗屁的耐性。」青錚收回手,從袖子裡找啊找,湊出來三枚銅錢,在手心裡拋了拋,攤開給她瞧:

      「六爻成卦,不是人人都能算得,你根骨呆板,八字又失和,之前讓你猜棋子,便是想琢磨琢磨你的靈性,好夠得上學這六爻的門檻,等過陣子,師父就教你六爻斷法,解了你的八字難為。」

      余舒恍然大悟,總算知道抓了這麼久棋子不是白忙活,原來青錚早就盤算好,一步步都安排的妥當,就連她的八字失和都計算在內,這叫她在感慨之餘,又不免擔心,青錚這麼細心教她,當初他提出讓她尋找的那個東西,恐怕沒她想的那麼容易得手。

      壓下思緒,余舒好奇地捏起他手心裡的銅錢看看,發現這就是普通的銅錢,面色古怪道:「這東西能算出來什麼?」

      青錚道:「測近日事,測大事,測所問之事,測變動之事,若能得心應手,可猜個五六。」

      余舒失望地把錢放回他手裡,「才能知道個大概啊。」

      「你還想知道多准?」青錚瞪這不識貨的徒弟,「這已是上乘的易術,信手拈來,八字有八字的好處,六爻有六爻的能耐,怎麼,不想學?」

      余舒趕忙表態:「學,當然學!」

      她不傻,青錚教的都是好東西,這小銅板雖然沒有她的推算法則精准,但隨身帶著玩是挺方便的,況且她八字不准,學了這個剛好補漏,別到時候整天給人家算吉測凶,自己都不知自己出門會不會踩狗屎。

      「為師先和你說明白,你根骨差,靈性不足,這六爻斷法你日後就是學成了,沒事也就只能給自己推一推,用在別人身上沒什麼準頭,你別將來用這本事出去逞能,丟了臉回來,莫說為師沒提醒你。」

      余舒無所謂地點點頭,反正她不打算靠這本事過日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0:58 PM

第八十三章 趙慧身世

      藥材的事,因為裴敬的幫忙有了著落,趙慧的情況依舊時好時壞,余舒怕影響到她病情,就沒有提她受傷那天的事,沒曾想,這天早上吃了飯,余小修去上學,趙慧精神好些,竟是主動和她說起。

      「小余,你來坐,我有話和你說。」

      余舒正打算溫習一下青錚昨日教給她的東西,再去研究她的禍時法則,聽到趙慧輕飄飄地叫她,便壓了紙張,在她床邊坐下。

      趙慧手動動,想要挪身子,余舒趕緊握住她的手,傾身一手護在她腦袋邊,「你可不敢亂動。」

      「沒事,」趙慧捏捏她手,虛弱地笑了笑,隨後臉色一黯:「好孩子,是慧姨拖累你了。」

      余舒笑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覺得慧姨拖累我。」

      趙慧握緊她的手,澀聲道:「我是個命苦之人,本該早早撒手離開,可是這些年心裡頭有所不甘,只想著活一口氣在,好叫那些巴不得我死的人不能如願。」

      余舒笑容斂起來,輕聲道:「慧姨,你這是說什麼氣話呢。」

      「我原本是商賈之女。」

      余舒眼皮跳了跳,知道趙慧是要和她挑明瞭,她心裡頭實在好奇,可又怕她身體吃不消,便勸道:

      「慧姨,我去給你煎藥,你吃了藥休息吧,有話等你身體好了再和我說。」

      趙慧卻好似沒聽到她的話,兀自說了下去:

      「我原本是商賈之女,是鹽州人,家裡開得幾處酒樓茶社。家境殷實,父母早喪,生前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是這義陽城一戶商家,父母一去世,總管就變賣了家中財物,通知了夫家將我接到義陽,我當時正在孝期,不能完婚,就先在他家別館住下來。將嫁妝送往他家,怎想三年不到,我未婚夫就暴病去世了。」

      趙慧的故事不長,余舒見她情緒沒什麼激動,便安靜地聽了下去。

      趙慧閉了閉眼睛。再回憶一次,卻沒了當初的憤怒,只有心涼:

      「我未婚夫是老來子。上面有一姐下有一妹,大姐夫是入贅進門,因他父母年邁,家中就由長姐操持。我聽說到未婚夫去世時,他人已經下葬了七日。」

      余舒皺眉。一聽就知道這裡頭有古怪,人家一個孤女待嫁,這一家嫁妝都收了,男人暴病死了,下葬了才通知人家,這是安的什麼心。

      趙慧講到這裡,頓了頓,調整了一下呼吸,聲音略沉下去:

      「我娘自幼教我三從四德,女子重貞。雖我未和他成婚,但婚約既在,我便不會悔。與他做個冥婚我也認命了,可誰知道。他長姐竟是草撰了一封休書給我——我一未過門,二未違德,他們可以解除婚約,偏偏寄了休書,列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給我,呵呵。」

      大安朝,男女婚約,未婚可解,已婚可以和離也可以休離,解除婚約同和離一樣,女方是能把嫁妝都帶走的,但犯了婦德被休掉,就一分嫁妝都拿不到了。趙慧明明是未婚未嫁,男的暴病死了,那一家人卻要寄休書,擺明瞭是想方設法貪圖她的嫁妝。

      余舒聽到這裡,已經能想像出來後面的事,果然,趙慧苦笑一聲,道:

      「他們給了我休書,扣下我的嫁妝不還,我如何會答應,那些東西都是我父母老死留下的,果真叫這些狼子野心的人占了去,我便是死都無顏面對地下父母,我於是就上門去討要說法,卻被他們趕出來。走投無路,我去告官。」

      趙慧換了一口氣:

      「公堂之上,他們拿了易館的批註,說我面相刻薄,克死雙親,八字不照,冤枉我當年說親時候送去的八字是假,未婚夫亦是在我家隱瞞之下,被我命硬克死的,當時的縣令許收了他們的好處,判我騙婚,將我打了一頓板子,收押了半年。後來我出了牢獄,找到以前的總管討了些零碎,能當的都當掉了,躲在城東,擺攤做起小買賣。」

      余舒看著趙慧面上的苦澀辛酸,不想讓她再講下去,可趙慧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吐為快,換了口氣,隱怒道:

      「這些年過去,他們大概是以為我死了,那天在街上撞個正著,就認出我來,我那未成的小姑子通是厲害,因被她那貪財的長姐隱瞞,一直都當成我是害死她兄長的災星,便當街辱駡了我,帶著她夫婿和一個下人,要砸我的攤子,毀我營生,我和他們爭搶幾下,竟被他們狠心推到爐子上,我躲過了火頭,卻是沒躲過去鐵角,撞得暈死過去。」

      余舒臉色沉下來,總算知道那天趙慧是怎麼出事的,原來根本就不像是那個兩男一女說的,不是趙慧拿刀子去捅他們,自己撞倒,而是被他們推打才會重傷,險些致死。

      真虧得他們有臉皮在大庭廣眾下顛倒黑白,草菅人命,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等趙慧好了,她再去打聽,日後必要給她出一口惡氣。

      趙慧看得余舒神情,歎口氣,輕拍拍她手,喚回她注意力:

      「小余,我同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跟我一起生氣,只是想讓你知道個明白,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照顧我,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顧念當初我收留你那份情,我心裡感激你,然我一不是你父母,二與你無血親,你本沒有必要為了我辛苦,卻還是替我做了。」

      趙慧眨眨眼,沒忍住落下淚,滾落蠟黃的臉腮:

      「慧姨未嫁,膝下無子女,當日留下你住就有一份私心,偷偷當成是多了個女兒,暗自竊喜,我這身子不知是能活幾日,若哪天我去了,慧姨厚顏求你做個孝…將我埋了,了結我多年心願,這小院子就留給你,地契就在這張床底下。」

      余舒聽到這裡,才恍悟過來,趙慧這哪裡是在和她講故事,分明是在交待後事呢。

      「慧姨,」余舒想笑,又有些想哭,她握著趙慧的手,俯下身,輕輕靠在她身上,低聲道:「你是好人,好人都有好報,你要是不相信賀郎中的話,就相信我吧,我是學易的你不是知道麼,我給你算過了,你是早年吃苦,中年來福,能活到八十九歲,安享晚年。」

      這是余舒頭一回,對易學生出濃濃的渴望,她渴望有一天,能像青錚道人那樣,斷生死,判福禍,不讓身邊任何一個人遭遇不幸。

      趙慧聽著余舒的話,雖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卻不免有幾分意動,想著這孩子的話要是真的,那該有多好,她也不想死,前面那些年,都是為了置一口氣,她含辛活著,這一趟生死,能保住命,那些該放下的她已經放下了,沒了怨念,她依舊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嗯,」趙慧緩緩將手搭在余舒頭頂上,吸了吸鼻酸,「慧姨信你。」

      * * *

      不知道是不是余舒那天的安撫起了作用,趙慧心態好轉,病情到底是一天天好轉了,余舒每天都會拿她和余小修的八字測一測,又花了五兩銀在長門鋪街的珠寶巷子裡挑了三顆玉珠子,回來從青錚處求來一套保平安的風水陣,拿雨水養了這三塊普通的玉石。

      余舒每天上午都會抽空到孔家易館去抄上一個時辰的書,中午再回家去做飯,下午陪余小修一起做功課,他寫作業,她就算她的禍時法則,余小修看不懂她寫什麼,自當她在自娛自樂。

      而趙慧一有不舒服,姐弟倆便有一個跑去醫館請賀郎中,日子過的緊緊張張的,但余小修是覺得,能有人作伴,不知比住在雜院裡吃白食好多少倍。

      到了晚上,則是在青錚那裡學易,月上中天再回家去睡覺,幾天過去,余小修總算憋不住了,這天晚上余舒又藉口去買鹽要溜出門找青錚,被他攔下:

      「姐,廚房的鹽吃到年底都夠了,你能不能換個說法騙我。」

      余舒老臉一紅,咳嗽一聲,正色道:「剛說錯了,是麵沒了,我出去買麵。」

      余小修:「麵也多著,晚上刷碗我特意檢查過了,廚房裡什麼都不缺。」

      余舒尷尬道:「那我出去散散步,透透氣總該行吧。」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好哄了!

      「要透氣在院子裡就行了,大晚上出去做什麼,你一個姑娘家,夜裡走在路上就不曉得害怕,這長門鋪街市附近本來就亂,我聽胡大嬸說了,這條巷子裡前陣子還遭過賊偷,人都翻到院子裡去了,有偷東西的就會有搶東西的,外頭黑燈瞎火,你若是遇上個壞人,喊救命都沒人……」

      余舒最近才發現,余小修年紀不大,特能囉嗦,廢話起來簡直要人老命,忍耐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忍耐住,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轉,推著他往院子一角走。

      「小修,我實話和你說吧,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學易學的這麼快嗎?」

      余小修仰頭:「為什麼?」

      余舒吸口氣,神秘兮兮地掩著嘴小聲道:「我和你說你可得保密啊,不能告訴第三個人知道——我認識了一個高人,他易術了得,我每晚上出門,就是和他學易去了,沒告訴你是因為那高人脾氣古怪,不讓我把他的事和別人說。」

      院子裡沒燈籠,頭頂上的月亮遮了一大半,姐弟倆誰都看不清誰的臉色。

      過了片刻,余舒才聽見余小修歎氣道:

      「姐,你說瞎話越來越不靠譜了,行,我不管你出去幹嘛了,你路上小心點,早點回來。」

      一串腳步聲,余小修回了屋,余舒站在牆角,鬱悶地仰頭望月:

      她說的明明就是實話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00 PM

第八十四章 翹課去逛街

      轉眼到了五月,余舒這天早起來,燒火淘米,擱上鍋子,就開始煎藥,半個時辰藥熬好,倒入碗裡頭端進屋裡,余小修已經醒了,坐在堂屋的木床上,打著哈欠套衣服。

      余舒多看了他兩眼,見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不由納悶,今天是余小修的生日,前陣子她特意問了他和趙慧的八字,留意後就上了心,還以為這孩子會和她提。

      搖搖頭,她回屋去扶著趙慧喝下藥,又攙她在屋裡小解過,把尿盆端出去倒掉。

      「姐,早上喝粥嗎?」余小修從廚房出來。

      余舒蹲在水缸邊漱口,把水吐掉回頭道:「那是給慧姨煮的,早上咱們出去吃,你快去梳頭。」

      「胡大嬸待會兒來照看慧姨嗎?」

      「嗯,我昨天和她說過了。」

      姐弟倆拾掇好,隔壁胡大嬸一來,就搭伴出了門,一走到門口,余舒先是上前兩步,推了推對面的木門,又扣了扣門環,等了一會兒,沒見人應。

      余小修道:「這都一個月了,曹大哥還沒回來。」

      余舒看看眼前緊閉的大門,心頭有點失落,曹子辛說他去掃墓,至今未歸,日子一長,她就擔心起來,莫道他是在家鄉出了什麼事,每天早上起來,都要上他家門前敲一敲。

      「走吧,曹大哥的鋪子還在呢,總不會不回來。」

      出了巷子,往西邊一拐,走一段路,就有賣早點的。余舒挑了家賣芝麻糊的,姐弟倆一人一碗又吃了四個韭菜角子,花十五個銅板,飽飽的結了帳。

      「姐,我走了啊。」余小修扯扯書包帶子,轉過身。

      余舒拉住他:「還早,我送你過去。」

      余小修一笑,「好。」

      兩個人穿過街巷,離三覺書屋不遠的時候,余舒突然搭著余小修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棵樹後頭,狐疑問道:「小修,今兒是你生辰你不知道嗎?」

      余小修:「知道啊,怎麼了?」

      余舒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孩子也太不當一回事了。要不是見過薛文哲那小子過生日請酒辦宴,她簡直都要當古代人沒這個講究了。

      「姐?」余小修疑惑地拉拉余舒,不曉得她忽然提起他生辰是什麼意思。在他的觀念裡,全沒有過生日的念頭,往年這一天,頂多是劉嬸單獨給下個麵吃。現在他姐本事了,這一段日子過得好。天天喝湯吃肉,他倒是不在乎少不少那一碗麵條吃。

      余舒歎口氣,勾著他的脖子商量道:「小修,今天翹課吧?」

      「啥?」都走到私塾門口了,叫他翹課?

      「翹課吧,今天帶你去玩。」余舒誘哄道。

      余小修果然心動了,摸摸頭,「上個月不是有幾天沒去,再逃掉明天夫子要罰我的。」

      余舒早有預謀:「你先進去,等夫子來了就假裝肚子疼。同他請假回家,我在外頭等你。」

      「啊?」

      小孩子乖點是對的,但太呆板就不好玩了。十一歲的男孩子,該有的調皮搗蛋余小修一點都沒有。整天悶的像個小老頭似的,著實讓余舒又放心又傷心。

      「啊什麼啊,快進去,裝的像點啊。」余舒把余小修往外一推,看著他三步一回頭地隨著幾個孩子進了書屋,才轉身靠在樹上,晃著腳尖等他。

      大概過去一頓飯的工夫,余舒見到余小修從裡頭出來,只不過身邊還陪著個人搭把手扶著他,余舒定睛一瞧,喲,那穿著個粉衫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是薛姑娘嗎?

      余小修一出門便撥拉開薛文哲的手,臉上還帶些撒謊後的餘紅,「沒事,我自己回去,你上課去吧。」

      薛文哲又攙住他,「不行,夫子說了讓我送你回去的。」

      余小修極不待見他,剛才他假裝肚子疼,夫子要他回家,這人硬是要跟出來送他,看到路對面余舒朝這邊走過來,更不耐煩應付他,一把甩開他的手,虎著臉道:「都說沒事了,你煩不煩,誰要你送了,自作多情。」

      薛文哲聽這話,並沒來得及翻臉,因他也看見了一身男孩子打扮,正走過來的余舒,嘴角一咧,還沒露出笑,就趕緊收回去,故作不在意地沖余舒招呼道:

      「余老鼠,你來得正好,你弟不舒服,我正打算送他回去呢。」

      余舒看見了余小修臉黑,沖薛文哲假笑了一下,便伸手把余小修要過來,「不用你送了,有我呢,小修走。」

      余舒拉著余小修轉身就走,走了幾步,發現薛文哲在後頭跟著,腳步一停,扭頭問道:「還有什麼事兒?」

      薛文哲眼睛向一邊瞟,「咳,那個什麼,我祖父從京城給我送了一匹馬來,明天下午他們都要上我舅舅家去玩,我看你整天閑著沒事,就一塊來吧。」

      「沒空兒。」

      余舒丟下半句,撈著正在翻白眼的余小修就走了,薛文哲被晾在路邊上,瞅著倆人走沒影了,才反應過來他的邀請竟是被拒絕了,氣的綠了臉:

      「當我樂意請你麼,不識抬舉的臭老鼠!」

      * * *

      余舒說要帶余小修去玩,其實就是領著他在長門鋪街市面上轉,先去了一家成衣鋪子。

      余舒站在櫃檯前頭挑布料,余小修拘謹地跟在她後頭,原本以為她自己要買衣裳,但見她和那掌櫃的聊了幾句,就把他拉出來比劃,方才曉得她打什麼主意,忙趁那掌櫃的後頭去貨架上翻找時,拽拽余舒的袖子小聲道:

      「姐,我、我不買,我有衣裳呢。」

      余舒摸著櫃檯上水柔的料子,嘖嘴道:「你那些衣裳,沒一件不破補丁的。」

      她好歹有兩套衣服撐場面,余小修那兩三身衣裳。穿去三覺書屋,就像是個陪讀的,剛才在私塾門口,他同薛文哲站在一起,不知道的還當是少爺和小廝呢。

      余小修模樣長得不錯,收拾好了,不會比那些個金玉其外的東西差,他不是他們紀家的少爺,可是她余家的一根獨苗呢!

      「還能穿呢,」余小修伸手蓋蓋衣擺上新縫的兩道口子。抬頭看看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好看料子,局促地低下頭,小聲抗議,「你別亂花錢,慧姨生病還要吃藥。」

      真是個好孩子。余舒拍拍他肩膀,低聲道:「站直了,你可是男子漢。到哪都不要低著頭,咱又不欠誰的,錢姐姐有,夠用的很。不會花超了,給你買幾樣東西總使得。」

      余小修背脊一挺。就見余舒從袖口裡摸出一隻錢袋子拉開,兩根指頭進去一掏,抖出來一張銀票送到他眼前,一看那上頭數目,余小修當即傻臉,狠咽了一口吐沫,哆嗦道:

      「姐、姐,你哪、哪、哪來的錢?」

      那銀票上頭白紙黑字蓋紅章寫的可是五十兩!五十兩,能買多少紙,多少燈油。多少個包子啊?能裝一屋子了吧?

      余小修滿腦子暈暈乎乎地計算著,就聽余舒輕哼一聲,湊到他耳朵邊得意道:「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正大光明賺回來的,這下你該放心了吧。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麼儘管和姐姐說。」

      托了裴敬的福,原本市面上貴上兩成的藥,她低了兩成便買到了,一下省了五六十兩出來,留給趙慧養病膳食用的八十兩不動,這一筆錢,原本她指望著做個生意本金,奈何她現在一天到晚時間安排的滿滿的,一時半會兒抽不出閒空來,錢放在那裡又生不出蛋,倒不如帶著小弟去「揮霍」一下。

      趙慧病情好轉,讓余舒繃了一個月的心情松下來,壓力卻還在,正好花錢減減壓,反正是自家親弟弟,花多少都不心疼。

      接下來的時間裡,由於余小修被那五十兩銀子打擊了,余舒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到後頭去換了幾身衣裳,這家掌櫃的和善,不挑客人,見他們一對「兄弟」穿的不好,可身上乾乾淨淨,那「哥哥」還大大方方說話招人喜歡,反正早上剛開門沒客人,就一樣周道地招待了。

      余小修又進去換了一身出來,余舒正和掌櫃的閒聊,一抬眼瞧見了,眼睛一閃亮,咧了嘴連點頭道:「好好,這樣子多好看。」

      余小修臉有點兒紅,彆彆扭扭地站在銅鏡前頭,見余舒看他,就挺起了腰板,頭髮被裁縫娘緊緊紮了,用幾圈錦帶束得整齊,身上是一條蘭堇色的圓領綢袍子,合身地卡著細腰,蓋過了膝蓋,露出來下頭半截雪白的燈籠褲子,一頭緊紮在臨時換上的黑靴子裡,倍兒的精神。

      余小修這段日子,跟著趙慧養病期間,余舒沒少給他喂油水,臉圓了些,皮膚也白了些,他眼睛本來就大,五官長的秀氣,又文文靜靜的,所以才總叫人覺得好欺負,要不說人靠衣服馬靠鞍,換上這身衣裳,任誰看都是哪個書香世家裡的小公子。

      「小公子生的俊,本就該這麼打扮了,」掌櫃的見狀就改了口,詢問過裁縫娘長短都合適,才對余舒道:「公子看著如何?」

      「就要了這一身,再找根好腰帶,並著那雙靴子都要了。」余舒爽快道,剛才她和掌櫃的聊到,這麼一套下來,大約莫是二兩銀子,算得不太貴。

      余小修眼睛一圓,「我不——」

      「怎麼,你不喜歡這一身,那喜歡上一套嗎?」余舒扭頭對掌櫃道:「那把上兩件也給我拿了,同這身一起結算。」

      「好,」掌櫃的眉開眼笑地應了,「一共是三兩。」

      余小修傻了眼,看到余舒戲謔的眼神,急忙道:「就、就這一身就好了,就這一身,我很喜歡。」

      余舒呵呵一笑,掏了懷裡頭一塊沉甸甸的銀錠子擱在櫃上,對掌櫃的道:「那就這一身吧,還有剛才我看的料子,照那裁縫大娘的身材,給我做兩套裡衣,我過幾日來取。」

      掌櫃瞧一眼手邊的銀錠,笑眼道:「公子,您不再看看有合您穿的嗎?」

      余舒搖搖頭:「改天吧。」

      掌櫃見狀,識相的不再推銷,一早開門就做了一起買賣,這是個好兆頭,雖余舒到最後只拿了一套成衣,但那做裡衣的緞子可不便宜。

      到最後,余舒掏了三兩,連訂金一起交了,拉著暈暈乎乎的余小修,提留著他換下來的舊衣裳,往另一條街上的紙墨店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03 PM

第八十五章 去把你姐找回來

      逛了一個上午,余小修勉強適應了新衣裳,余舒又給他買了一套嶄新的筆硯,一隻可以拆開用的活盤,一副算盤,還有一把彈弓。

      兩個人中午在醉仙樓吃飯,一樓挑了個位置,坐下來余舒喊來小二大咧咧地點菜,余小修將手裡的大包小包小心放在桌邊上,乖乖坐著,眉眼裡透著高興,比平日多幾分孩子氣。

      小二多看他幾眼,暗自嘀咕這是一對強奴弱主,一個小廝都爬到少爺頭上去。

      余小修頭一次到這種地方吃飯,拘謹地不敢亂瞧,直到小二上了菜來,才趁機往左右瞧了兩眼,小聲道:「姐,怎麼有人很看咱們倆?」

      余舒瞧瞧小少爺模樣的余小修,自是不會把實話告訴他,撫了撫麻布子的領口,拿了筷子夾了一塊鴨腿伸長手放在他碗裡,道:「哪有人看我們,快吃,待會兒你不是還想回紀家一趟看劉嬸嗎?」

      結果兩個人吃的差點收不住腰帶,余舒喊來了夥計把帳結了,無視鄰桌的怪眼,拉著余小修離開,路上割了兩斤五花肉,把他送到紀家後門口,給他正了正腰帶:

      「去吧,代我問候劉嬸,我在這裡等你。」

      余舒對紀家的後門有點陰影,那天被毒打丟出來的遭遇,讓她一遇上紀家的事,就十分的謹慎,連這道後門都防著不願意偷偷進去。

      「我一會兒就出來。」余小修拎著肉怕髒了新衣裳,手舉的高高的,從後門進去,守門的那個護院盯著他們姐弟倆說話。又扭頭一直看著余小修進去走遠,再回過頭,卻不見了另外一個人。

      余舒蹲坐在路對面的榆樹後頭,打了個哈欠,從腰縫裡掏出三枚銅板,在手心裡搖了搖,吹了口氣,擲在地上,瞧著那兩並兩反的爻像,仰頭想了想青錚教的判詞。眼皮一跳,把錢撿起來,低頭呸了一口:

      「又不準,我問財路,你顯個狗屁的姻緣啊。」

      * * *

      劉嬸見到了煥然一新的余小修。自然是稀罕的緊,把手擦擦,嘖嘖地圍著他轉了一圈。伸手摸摸那衣裳料子,驚奇道:「誰給少爺買的衣裳?」

      余小修摸摸腦袋,被她瞧的不好意思:「姐姐。」

      劉嬸一愣,「小姐哪來的錢?」

      「她——」余小修剛要開口。又想起來余舒叮囑他不要將她在泰亨商會做事的事和旁人說,便忍住了。用余舒的口吻道:「反正不是偷的搶的。」

      說著話,他把手裡提的一大塊肉遞給劉嬸,又從腰帶裡摳出來幾塊銀碎,「給你的,姐姐說她不方便進來看劉嬸,讓你吃好些,還有,這些錢你拿著花。」

      聞言,劉嬸眼一酸,就哽了聲音:「難為小姐還惦記著奴婢。奴婢卻半點幫不上忙,當初眼睜睜瞧她被攆出去。」

      余小修不會哄人,著急地看她抹了幾把眼淚。最後還是把肉錢都接了過去,「小少爺等等。奴婢閒空給小姐納了兩雙鞋墊子,她腳趾頭軟,穿鞋總磨腳,你給捎了過去。」

      余小修也知道余舒這個小毛病,點點頭,等她進屋去拿。

      打院門口跑進來個小丫鬟,見到余小修背影穿著,當是家裡的少爺,腳步一緩,恭敬地端著小碎步走上去打算看看是哪位再問禮,怎想繞到側面一瞧,花了眼:

      「咦,余、余、余少爺?」

      余小修扭頭,見是翠姨娘身邊的丫鬟巧穗,淡淡「嗯」了一聲,並不待見,之前余舒被紀家趕出去,就是她把自己騙到小西閣被他娘關了起來。

      巧穗捂著小嘴,上上下下瞅著余小修,驚訝了片刻,才想起來正事,伸手去拉他袖子:「姨娘正找你呢,快隨我去吧。」

      余小修皺眉:「找我做什麼?」他和他娘基本上是每個月十五家宴的時候才會見到一次,其他時候,她很少會想起他這個兒子。

      巧穗搖搖頭:「我不知道,很急的樣子。」

      「少爺,姨娘找你,你就過去看看吧,」劉嬸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一隻布包。

      余小修低頭瞧瞧身上衣裳,還在猶豫,那巧穗已經急躁躁地拉著他走,「快去吧,姨娘等著呢,晚了又該罵奴婢。」

      「你別拉我,我自己走,」余小修甩開她,不悅地拉展被她扯皺的袖子。

      * * *

      翠姨娘曲腿坐在榻上,手裡撥捏著手絹,看著對面換了個人似的小兒子,磨了磨嘴唇,蹙眉道:「哪換的新衣裳。」

      余小修低頭看著腳尖,「我姐給買的。」

      「你姐?」翠姨娘臉一板,「她哪來的錢給你買衣裳?」

      余小修不吭聲,下意識不想讓他娘知道他姐太多事,反正她也不關心他姐,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怎麼不說話?」翠姨娘扯了下手絹,等半晌不見余小修開口,就沒了耐性,「算了,你姐現在住在什麼地方你不是知道嗎,你現在出門去找她,把她領到我這裡來。」

      余小修一抬頭,眼裡有些防備,「您找她做什麼?」

      翠姨娘抿嘴,想起來什麼,眼裡的喜氣藏都藏不住,聲音高了幾調:「反正是好事,你快去找她回來。」

      余小修道:「紀家不是趕了她走,您讓她回來,要是被三老爺知道了——」

      「呵呵,被我知道了如何?」

      後頭傳來一聲低笑,余小修寒毛炸起來,扭過頭,就聽見翠姨娘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老爺」,他那身材微福的繼父笑著從里間走出來。

      「三老爺。」余小修躬下身,往牆邊挪了兩步,他對紀孝谷有種本能的畏懼,還有,不喜歡。

      紀孝谷打量著余小修。被翠姨娘挽著在榻上坐下,誇讚道:「換了身衣裳倒像是變了個人,這麼穿著挺好,人也精神了,翠心,待會兒我讓人送兩匹好料子來,給這孩子再做兩身衣裳。」

      「是,」翠姨娘將茶奉到他手邊,在他一旁立了,扭頭沖余小修低聲道:「還不道謝。」

      余小修不情願的地道了謝。沒有穿上余舒給他買的衣裳時的半點高興,書上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三老爺一向待他冷淡。視若無睹,今日突然對他親切起來,一定沒好事。

      紀孝谷是什麼眼色。做商人最會察言觀色,當下就看出來這孩子對他的疏離,眼裡閃過不喜,面上卻笑得溫和:

      「你姐姐現在住在別人家裡嗎?」

      余小修聽他問起余舒。就不想回答,但他娘就在一邊給他猛使眼色。容不得他任性:「是住在別人家。」

      「她過的還好,身上沒落下毛病吧?」紀孝谷歎一口氣,後悔道:「那天老太君一時氣下,是打重了她些,事後派人出去找,卻沒有找到她。」

      余小修狐疑地聽著他的話,怎麼他們派人出去找過他姐嗎?他抬頭去看翠姨娘,敏銳地發現她臉上的不自在,心裡頭便冷笑一聲,知道紀孝谷這話是在唬他。他們真要是想找他姐,何須派人出去,問一問她娘就行了。當他是三歲孩子哄嗎?

      「我姐現在好著,身子骨也沒毛病。」

      「那就好。」紀孝谷點點頭,喝了口茶。對余小修交待道:「如今老太君的氣已消了,你出去找到你姐姐,把她領回來,同她說,偷魚的事大人們都不計較了,你們到底是我名底下的孩子,過去是我忙沒有時間管束,忽視了你們兩個,我在南跨院給你們收拾了一個小院兒,撥了幾個下人,等你姐姐回來,你們就搬過去住。」

      余小修遲了半趟才反應過來紀孝谷在說什麼,驚詫地瞪眼看著他,翠姨娘捂嘴笑了笑,對紀孝谷道:「瞧這孩子,都高興傻了。」

      傻是傻了,不過不是高興的,是嚇著的,余小修一時糊塗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是知道的,在紀家,只有少爺和小姐才能單獨住院子的,過去他和他姐,都是住在下人房裡頭,現在他們卻說,要給他們安排院子住!

      是他傻了,還是他們傻了?

      「小修,老爺的話你都聽到了,還不快出去找人。」

      翠姨娘沖巧穗使了個眼色,後者難得機靈,上去拉著迷迷糊糊的余小修出去,順手還將門帶上。

      翠姨娘轉過身,翹著小指去給紀孝谷捏肩膀,嘴角彎著,想著想著,忍不住又激動起來,俯身輕聲地問道:「老爺,您之前同妾身說的是真的吧,那京城裡的薛家,真肯要那丫頭給他們家的大少爺做妾?」

      紀孝谷閉著眼睛養神,藏住目光裡的嘲諷,悠哉道:

      「這還沒有說定,只是半個提議,薛家想娶的是二哥的女兒星璇,只不過星璇命格太高,怕反過來折煞了那寶貝薛大少,老爺子便請了司天監的左判一同測算後,找出個法子,是在我們紀家尋一個命賤的女子先送去,以妾身壓一壓星璇的命格,薛家同意了,前些日子寄了信回來讓我們從家裡挑人選。」

      「上一次我不是向你要了余舒的八字送去給二嫂麼,二哥負責這件事,將族裡適婚的女孩兒們都算了一遍,剛好混了她在裡頭,這一算,她卻是最合適的那一個,老太君招我們兄弟過去商量了,想她同我們紀家牽繫也深,算是半個紀家人,就選定了她,過一陣子,薛家會派人到義陽來看人,到時候才能拿定主意,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

      翠姨娘不知是腦子不夠沒有聽出紀孝谷的化外之音,是在說余舒命賤還是怎的,就知道高興女兒有命進京城高官的家門,聽完這段話,面上有點兒失落,勉強笑道:

      「那等她回家來,我得好好教教她禮數,別到時候人來了,看她不滿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05 PM

第八十六章 跑了

      余舒在後門等了半個時辰,才看到余小修出來,把銅錢收起來,等他走過來,才迎上去:

      「這半天才出來,見著劉嬸了嗎?」

      余小修扭頭看了一眼後門正瞧著他們的護院,臉色微變,拉著余舒快步往街口走,一手遞了兩雙鞋墊子給她,「見著了,給,劉嬸做的讓我捎給你。」

      余舒注意力放在手裡的手工鞋墊上,沒有發現余小修的異樣,就被他拽著遠離了紀宅。

      兩個人回到家裡,胡大嬸正在煎藥,余舒把大包小包的交給余小修放回屋裡,自己去廚房和她道謝,拿了一份糕餅使她帶回去嘗,送了胡大嬸出門,回到臥室,趙慧和賀芳芝正在誇讚著余小修的新衣,余小修不好意思地立在床邊,伸了手讓趙慧拉著他的袖子看。

      趙慧就靠坐在床頭,這傷病養了一個月,她氣色見好,雖依舊要臥床休息,但偶爾起來坐一會兒是不打緊的。

      趙慧抬眼,看到余舒進來,便對她笑道:「這衣裳挑的合身,料子也好。」

      「難得給他買一回衣裳嘛,」余舒走過去同賀芳芝見了禮,「賀郎中,我慧姨今兒個如何?」

      賀芳芝已替趙慧診過脈,一邊動手收拾了藥箱,一邊道:「這三四日都沒見她再犯過頭痛,看這一晚過去沒什麼事,明天就能下床走動,到院子裡曬曬太陽了,不過不要多,飯後一盞茶為宜。」

      余舒和趙慧同時一喜,趙慧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前半個月吃喝拉撒都是在床上。後來也只能勉強下床兩步去方便,現在賀芳芝開口允許她下床走動,分明是說趙慧情況大好了。

      賀芳芝看到趙慧精神大作,心裡頭十分寬慰,收拾好東西,對趙慧溫聲道:「我回醫館去了,明天再來。」

      「有勞您了,」趙慧道:「小修,送送賀先生出去。」

      賀芳芝道:「讓小余送我吧,正好我有事囑託她。」

      余舒道了一聲好。就跟著賀芳芝出去,走到門外,賀芳芝才掏了兩張單子給她瞧:「這兩天穩妥了,後頭就不必用那麼貴的藥了,這是新的藥方。這是采藥單子,你拿到商會去問問吧。」

      余舒聽賀芳芝後一句話,就懂了他的意思。市面上的藥材在這個季度都要貴上兩成,而泰亨商會那邊則是能買到便宜的藥材,賀芳芝怕余舒不好意思同他開口,就主動提了出來。

      「賀郎中。這些藥材醫館裡都有嗎?」

      「有是有的。」不過沒有從藥商那裡直接拿藥便宜,他上頭有東家。他出面最多只能給他們個平價。

      「有就行了,直接從醫館裡抓藥吧,缺多少銀子您只管同我說話。」余舒自有一套你來我往的交道方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對我三分好,我還人五分情,賀芳芝已在趙慧的病情上仁至義盡,即便她精於計算,卻不會摳這十兩八兩的。

      賀芳芝點點頭。看著眼前眉清目秀的余舒,心裡頭感歎,這般識體大氣又重情義的孩子。可惜錯生了個女兒胎。

      * * *

      當天夜裡,趙慧一夜睡得都安穩。沒有犯頭痛,反倒是余小修躺在外頭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余舒半夜醒過來喝水,出去給余小修掖被子,黑不隆冬模糊瞧見他睜著眼睛,便在他床邊坐下,低頭輕聲道:

      「做夢醒了?」

      余小修搖搖頭,從被子裡伸出胳膊,摸到余舒的手抓住,小聲叫道:「姐。」

      余舒被他這一聲喊得心裡發軟,「嗯,怎麼了?」

      「今、今天我玩的挺開心的,買了新衣裳新鞋子,看了木偶戲,還上大酒樓吃了菜。」這些好事,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只能是悄悄羨慕別人,眼氣那些有爹娘疼愛,有人關心的孩子,羨慕他們穿好衣裳,住大屋子,但是現在他不眼氣了。

      他真的覺得現在這樣的日子挺好,他不需要住大屋子,也不需要穿好衣裳……他只要他姐。

      余舒當他是白天興奮的過了頭,夜裡睡不著覺,便輕輕拍著他肚子,柔聲道:「知道了,快睡吧,明天慧姨就能下床走路,等她病好,姐再帶你出去玩。」

      「…嗯。」

      余舒就坐在床邊上拍著余小修,等他呼吸平穩了,才輕手輕腳地回了屋裡。

      * * *

      「姐,我去私塾了。」

      「路上慢點,早些回來吃飯。」

      余舒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沖著門口余小修的背影喊了一聲,把洗好的碗筷都歸置了,解下圍裙,慣例到對門曹子辛家敲了敲門,沒人應,再掉頭回家。

      趙慧今早上特別的精神,太陽出來以後,余舒就給她披了衣裳,攙著她在小院子裡慢悠悠地兜著圈子,走了一盞茶的工夫,不用管余舒勸,趙慧就自覺讓她扶著躺回了床上,對她道:

      「你出去忙你的,我自己躺著有事就喊你。」

      「好。」

      余舒拿了床頭一本厚書和一摞草紙,到外面飯桌上趴著,繼續昨天沒有算完的部分。

      翻開書,幾乎是擱幾頁就會夾著一張紙,上滿寫滿了算式,有些句讀邊上,用炭筆標注了重點,這本書就是她在孔家易館看重的那本,裡面全是有關八字禍事的詳細記載,那天從泰亨商會拿到便宜藥材,她就狠心把這本書買了下來。

      說來鬱悶,她現在所求這套「禍時」法則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難以推算,她這些日子絞盡腦汁,又有青錚這麼個有問必答的師父作弊,卻還是沒能順利通關,就好死不活地卡在一個最關鍵的數值取向上面,毫無進展。

      相對來說,她的晴雨法則就顯得可愛的多,畢竟是已經捏在手裡的東西,給她帶來了不少實際的方便,她習慣性的將未來五天早中晚的天氣都計算出來,專門訂了一個小冊子寫上,想起來就看一看,不會錯過晴天洗衣服,也不會誤在下雨天曬了被子。

      * * *

      就在余舒該吃吃,該睡睡,埋頭搞學術的時候,城東紀宅上空,卻是籠罩了一小片陰雲。

      至於原因,可笑是出在以往被人視若無睹的一對姐弟身上。前幾天紀孝谷見了余小修,讓他把余舒找回來,余小修人一走,卻乾脆跑掉了,家不回,連私塾都不去了。

      余小修跑了不要緊,可他一走,這紀家上下,沒一個知道余舒現在在哪兒。

      正房大院裡,紀老太君拉著一張臉坐在太師椅上,兩手疊放在拐杖上,大兒子二兒子坐在一旁,只有三兒子一個人站著,客廳的門半掩了,外面守著兩個面容文靜的丫鬟。

      「你年紀是倒著長的嗎,越大辦事越不利索?前頭你帶著星璇到賭坊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去,你二哥二嫂不好說你什麼,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叫你找個人回來,你都能辦岔了,你說還能做好什麼!」

      紀老太君的拐杖在地面上敲的咚咚響,紀孝春和紀孝寒相視一眼,出聲勸道:「母親息怒,切莫氣壞了身體,三弟他——」

      「你們都閉上嘴,讓他自己說,」紀老太君瞪了他們一眼,扭頭對紀孝谷道:「那賊丫頭找不回來,這等私事,又不能張貼榜文尋人,你現在是叫我拿什麼應對薛家,眼看著過幾日人就要從京城來了,難道要送了你們自家的姑娘去跳這火坑嗎?你說話!」

      「母親息怒,」紀孝谷躬下身子,「是兒子辦事不周,沒想到養了一對白眼狼,不過是打了一頓,說跑就跑了,母親稍安勿躁,兒子已經派了大量人手去查,家裡的易師算過,他們還在城東,跑不去哪兒,兒子向母親保證,三天,三天一定把人找回來,找不回來人,兒子親自去同薛家解釋。」

      「解釋?」紀老太君冷笑,「你解釋什麼,你當薛家是什麼人家,這不是劉家女兒嫁的旁支,可是正經的本家!那薛老尚書可是三朝的元老,薛貴妃又正當寵,傳聞是宰相都要敬他三分,他家門上隨便來一個管家,你妹夫堂堂一個縣令都要客氣待了,會聽得你一個商人解釋甚麼?若叫他們發現端倪,看出我們這是拖延之計,得罪了薛家,你一個商人能擔得起嗎?」

      紀孝谷縮在袖子裡的手端的緊,他是知,因他沒能承父業從易,膝下又沒有一個兒女出彩,因此母親一向最不喜他,不是頭一次拿他商人的身份譏諷他,可這紀家日常一半的花銷,都是靠著他三房在擔著!

      他心中氣惱,不能對母親不敬,就在心裡頭加倍地惱了兩個給他添麻煩的孩子。

      「母親,不如、不如去請青錚道長幫著掌一掌,給個方向,依那位道長的本事,在這城東算個人應該不難。」紀孝春道。

      紀老太君看向他,想了想,歎氣道:「也只有這樣了,待會兒你與我一同上景傷堂,真是找不到那賊丫頭,只好換了人頂替上——老二,家裡還有哪個姑娘命最虧?」

      紀孝春看了一眼紀孝谷,輕聲道:「是紀蓉。」

      紀孝谷背脊一僵,那是她的長女,雖是妾生的,可那是他的長女!

      紀老太君皺眉看著紀孝谷臉色,口氣一軟,語重心長道:「老三,你要明白些,這全是為了咱們紀家著想,星璇的姻緣是有紫金之相,若能配皇子,當然最佳,如若不能,也不會錯過了薛家高門。」

      紀孝谷吸了一小口氣,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母親放心,兒子省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08 PM

第八十七章 下不下雨

      趙慧能下床,余舒就沒那麼緊張了,她惦記著泰亨商會那份工作,就和趙慧商量,得她同意,去隔壁請了胡大嬸來家,在她出門的時候陪著趙慧,中午給余小修做頓飯,拿了兩串銅錢贈她。胡大嬸原本就是閒空在家裡,鄰里街坊,一開口絕不要余舒的錢,還是趙慧開口說過意不去,才肯接下。

      這天早上余舒和余小修一同出的門,在長門鋪街頭分開,一個往北一個往西。

      余舒一進總館,就見裴敬領著兩個人從裡頭出來,看見了她,腳步一停,訝異道:「今天怎麼過來了?」

      「我姨母的病沒什麼大礙了,我請了人照看她,就過來做事了,裴先生這是要出門去?」

      「沒有大礙就好,我要往城南去一趟,走吧,你跟過去長長見識也好。」裴敬沖她招招手,指了停在門口的馬車,先坐上去,後頭兩個人跟上,余舒把手裡的雨傘夾在腋下,最後一個跟著上了車。

      裴敬坐在最裡頭,瞧見她拿傘,便取笑道:「今天天氣這麼好,怎麼還帶傘,是要遮陽?你一個小子也怕曬黑難看嗎?」

      車上兩個人笑了,余舒不好意思道:「有備無患嘛。」

      裴敬又問了她兩句,就去和另兩個人說話,余舒安靜在旁邊聽了,並不插嘴,因為在商會待過一陣子,聽他們滿口行話,卻不會一頭霧水。

      原來這陣子城中藥材價高不降,貨不應求,泰亨商會找門路從別州收購了一批緊缺藥材,剛剛送到。裴敬帶著這兩個人去驗貨。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地方,余舒頭一個跳下車,耳邊一囂,就見路對邊停著七八兩貨車,車頭馬拉,車板上披著油布,有的揭開了,露出下頭一口口黃條的大木箱子,想必那裡邊裝的就是藥材,車邊分散站著十幾個人。有三個明顯是管事的人正看向這邊,當中有一個穿黃衫的胖子讓她多看兩眼。

      余舒左右張望,只道這是城南卻不知具體是什麼地方。

      就在她觀察的時候,裴敬已經領著人上去同人接洽,余舒也跟了上去。聽他們講了幾句,才知道原來那中年胖子是自己人。

      裴敬指了一排貨車,示意他們開箱。箱子都打開。裡面的藥材是分成一包一包的,余舒看到裴敬帶來的兩個人,有一個人上前去驗了一趟,回來對裴敬道:「裴總管。這裡頭的藥有八成都需要重新曬,品質也一般。」

      那個帶貨來的外地商人就在邊上聽著。不等裴敬開口,便搶話道:「是你們要的忒急,真曬乾送來你們能等嗎?」

      這一下就把責任推出去,余舒還想著裴敬會怎麼和他們討價還價,就聽他一口道:「行七,給他們撥帳。」

      「好。」胖子『行七』舉了算盤上前,湊近對方一個帳房,撥算清楚,當面掏了一遝銀票清點。

      余舒伸了伸脖子,看到那一遝票子頭一張上印的是「壹佰」。這麼一遝該是有上千兩,暗自吃驚,方才曉得這是一筆大買賣。

      裴敬最後讓他們把貨在路邊卸下。派了個手下領著這一干外地人去住宿,等對方人都走完了。才同那個叫「行七」的帳房相視一笑,余舒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麼,面上有些迷茫,裴敬見到,便問道:

      「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沒有趁機壓價嗎?」

      余舒想了想,挑了個最保險的說:「我瞧著您同他們說話不陌生,應該是以前就有來往,這不是一錘子買賣,人家大老遠送藥過來,要是訛了人家,傳出去有損聲譽,往後生意難做。」

      聽完了余舒的見解,裴敬哈哈一笑,指著她,對著面露驚訝的「行七」道:「怎麼樣,這孩子不錯吧。」

      行七點點頭,對余舒道:「說中了一點。」

      余舒好奇:「還有什麼?」

      裴敬拍拍她肩膀,反手從後頭箱子裡摸了一把藥草出來,攤開道:「他們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采的東西不錯,就是不懂得曬藥,真叫他們把藥『曬』好了,價錢再減兩成我都不會收。」

      原來是嫌棄人家加工技術不好,壞了藥材。

      「小余,你記好了,這做生意和做人一樣,明明都是做同一件事,做法不同,貴賤就不同了。」

      確實如此,余舒虛心點頭:「受教了。」

      裴敬這時才對兩人介紹:「行七,這孩子就是前頭我和你說的那個,算學好,脾氣也對我胃口。小余,這是行胖子,人送外號行七,是我手下十三家商鋪的大掌櫃,你們見見。」

      余舒於是就和行七行了禮:「行掌櫃,我是余樹,以後煩勞您指教了。」

      行七對她並不感冒,只是笑了一笑,不搭腔,余舒想人家手底下管著十三家店鋪,有架子倒是應該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裴敬,因為賞識她的敏算就對她關照有加。

      裴敬轉頭對身邊人吩咐道:「趁著天還早,你們現在就把這些貨送到藥場去,多挑幾個藥工一起鋪出來曬了,這兩天不會下雨不用怕,儘快處理完這批藥材好下賣。」

      「是,裴總管。」

      余舒在邊上聽的一愣,見南邊來了幾輛馬車,有人忙著把卸在地上的貨上車拉走,忙出聲道:「裴先生,您讓人把藥都拿出來曬,萬一下雨了怎麼辦?」

      這麼多的藥材,都拿出來曬,不管是陰曬還是熱曬,一旦大雨突來,收不及,不是要泡湯?

      裴敬不緊不慢地解釋:「不會,我昨日專門請孔家易館算過,這三天都不會下雨,不然我怎麼敢放心讓他們把藥一回都拿出來曬,這批藥材金貴,若是下雨,淋上一點都夠嗆。」

      余舒暗皺眉頭。什麼不會下雨,今天下午就有一場雨,還是暴雨,要一直下到晚上呢!

      看著裴敬半點不愁的樣子,余舒心裡就發愁了,她該怎麼和裴敬說才能讓她信她,人家是在大易館算過的,能聽她一個毛孩子的話麼,可是不說,就眼瞅著這麼多錢的藥材的泡湯?

      眼看著貨箱一車車裝好。就要被人拉走,她顧不了許多,急忙大喊了一聲:

      「先別走!」

      車輛停下,眾人紛紛扭頭看她,裴敬疑惑道:「怎麼了?」

      「裴先生。我覺得今天會下雨,您看是不是等到明天再曬藥?」余舒勸道,裴敬待她不錯。前不久趙慧的藥單買不著就是靠他幫的忙,現在看他要破財,自己怎麼都不能袖手旁觀。

      裴敬看了行七一眼,行七對余舒皺眉道:「放心。我們找孔家易館算過,怎麼會——」

      「算也有算錯的時候啊。萬一他們算錯了呢,」余舒打斷他的話,把手裡的傘一舉,硬著頭皮對裴敬道:「我不是信口開河,先生知道我懂得一些易學,偶爾會琢磨一下,要有什麼稱得上是拿手的,就是這晴雨的推測了,我昨晚推了幾局,今天都是雨象。故而出門看天晴還是拿了傘,穿了一雙舊鞋。」

      裴敬和行七兩人看看她手裡的傘和腳上的鞋,前者猶豫。後者笑著拍了拍余舒的肩膀:「小夥子還挺謹慎的,從算的懂易。有志向,不錯不錯。不過這批藥材不能再等了,別家商會也正在找貨,我們多等半天都是虧損。」

      說這麼好聽還是不信她,余舒臉色一沉,看著行七揮手讓那幾輛車離開,正要再厚著臉皮開口,就聽裴敬喊了一聲:

      「等等!」

      才走出兩步遠的馬車又一次停下,扭頭聽裴敬吩咐:

      「把貨送到藥場,抬進庫裡,今天先不要動。」

      「是,總管。」

      聞言,余舒一喜,行七急道:「二哥?」

      裴敬搖搖頭,「聽我的。」 他行商這些年,能比許多人強,靠的不光是精明和頭腦,還有一份敏覺,余舒算得准不准他不肯定,可他有感覺,這孩子不是胡亂說話。

      裴敬一句話就讓行七閉了嘴,鬱悶地扭頭瞪了余舒一眼。

      余舒沖他吐了吐舌頭,反正藥是保住了,下午一下雨他們就知道謝她了。

      * * *

      余舒猜的半點沒錯,送走那批藥材,她跟著裴敬行七回了總館,中午跟著兩位掌事的吃了小炒,飯後,裴敬和行七就離開了總館。

      下午她一個人正在帳房看帳本,就聽見外面轟的一聲雷響,緊接著,一陣風從窗口捲進來,就聽窗臺上「啪啪」砸下雨點。

      余舒放下筆,起身去關窗子,看著外面瞬間陰下來的天色,沒有什麼中獎的感覺,要是哪天她算錯了,才應該要驚訝一下。

      剛坐下沒多久,門就被從人從外面推開了,行胖子跨步走進來,頭髮和肩膀是濕的,臉上笑得過分燦爛,一掃到余舒坐的位置,便大步走了過來:

      「小子,有你的,今天你幫大忙了!」

      余舒站起來和他說話:「行掌櫃。」

      「坐、你坐,我和你說兩句話就走。」不同于早上對余舒的冷淡,行七面上親切,心裡頭還在後怕,假使不是這孩子提出來,他們把今天那批藥全鋪出去曬了,這麼一場雨,別說是賺了,那麼大一筆本金怕是要虧掉一半。

      「老裴在城西談買賣,下午回不來了,不然是要領你上酒樓搓上一頓,不過沒事,等明天他來了,肯定還要再謝你,哈哈,老裴這人最講義氣,這回少賠了一筆,一準封個大紅包給你。」

      余舒靦腆道:「行掌櫃莫要笑話我了,這事是裴先生自己主意拿的穩。」這話不是謙虛,上次裴敬幫她買了便宜藥,給她省了不少錢,她沒來得及準備謝禮,這一回就當是還人情了。

      行七見她不居功,說話又上道,心裡喜歡,更明白為什麼裴敬中意這少年,想到白天自己對她端架子,不由得老臉一紅,咳了一聲,道:

      「你收拾收拾吧,這雨越下越大,我用馬車送你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10 PM

第八十八章 青錚的委託

      天黑的時候雨才停,吃完了飯,余小修蹲在院子裡刷碗,余舒洗了洗頭髮,把耳朵邊的頭髮往後邊一系,就披著出了門。

      臨巷,青錚悠閒地躺在籐椅上,兩隻小腿超出了椅子邊緣,交錯著,露出乾淨的鞋底,他聽到推門聲,目光依舊留在天上,只是抬手招了下:「徒兒過來。」

      「師父,」余舒帶上門,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仰頭看向天上,洗淨的夜空黑的發亮,星圖一展,這樣的夜裡觀星最是合適。

      「看出什麼了嗎?」過了半晌,青錚才問道。

      「嗯,東方亢宿有一顆閉星,皇室可能有貴人染病,西方參宿有星芒太亮,正應西北方,夏時西北今年有旱情,南方的鬼宿有星閃爍,大星明盛,正沖釹宮,有女子逢冤……唔,還有,正空的母子星閃了,附近有婦人要生孩子。」余舒把她能看懂的都一一列舉出來。

      青錚聽了,滿意地捋著鬍子道:「還不錯。」

      「師父教的好。」余舒趁機巴結,別看她這小氣師父脾氣不好,教人的本領可是一流的,因為他平日教學時從來不講沒用的廢話,她又不是個愛分心的人,所以記住的都是有用的地方。

      「傳你的六爻口訣都記熟了嗎?」

      「記熟了,要不要再給您背一下?」這個是青錚最近幾天檢查最勤快的,余舒張口就能來。

      「不用,」青錚左手擺了下,右手搓著鬍子尖道:「你每天問我那些東西,記有幾本冊子了?」

      「有四本了。正在記第五本。」說起這個,余舒就得意,她為了白天能多記些東西,每次晚上臨走前,就會問上青錚一堆雜七雜八的,回去整理了再看,拿麻紙粗線訂的冊子都有五本了。

      「嗯,不要光記在紙上,要記在腦袋裡才是真,紙上的東西只能看。不能用,腦子裡的才是活物。」

      「徒兒知道了,」余舒站起身,拍拍屁股,「師父您坐。我去抓棋子。」

      「今天不用抓了,」青錚道,「往後都不用抓了。」

      余舒一聽這話。扭了頭,狐疑地看著籐椅上的老頭,道:「師父,您這意思該不是說我這六爻練成了吧?」

      這麼快?為這六爻斷法。她前頭做準備都做了兩個月,真正學才五六天吧。

      「怎麼你以為要十年八年才能學好麼。過了門檻,背了口訣,就只差火候了,往後有事沒事多練練手熟,」青錚轉過身子,正眼看著這個差強人意的徒弟:

      「還有你那個字,實在是寫的難看,要勤加練習,不然日後幫人批卦都拿不出手來;還有你這個脾氣,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非得吃虧才長記性;還有你這身打扮,不要總是穿的像個臭小子,明明就是個挺好看的小姑娘嘛。有錢了就多買幾件首飾衣裳,別都花在吃嘴上……」

      青錚囉囉嗦嗦地。一個「還有」接著一個「還有」,余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師父,您沒得病吧,我聽著您怎麼像是在交待後事啊?」

      青錚臉色一黑,腰板「嗖」地直起來,伸長了手指著她鼻子罵道:「還有你這張嘴!不要一開口就想把我氣死,為師還能活八十年呢!」

      再活八十年那不成王八了,余舒識相地沒把這句話說出來,腳往邊上一挪,躲開了指在她鼻尖上的手,陪著笑道:「師父別生氣,算我說錯了,您長命百歲還不行嗎?啊,對了,今天不猜棋子了,那我現在幹什麼?是先觀星還是先排卦?」

      青錚氣呼呼地躺回去:「都不用了,屋裡有酒,你進去拿出來。」

      余舒進屋,點著了燈,果然在桌上看到一罎子酒,還有兩隻空碗,她抱了酒罈子拿了一個碗,到院子裡擺在青錚手邊的石桌上,斟了半碗端給青錚:

      「師父。」

      「還有一隻碗呢,也去拿出來,你陪為師喝。」

      「我也要喝啊?」余舒扭著手指為難道:「姑娘家喝酒不好吧,我還小呢。」

      「……」

      眼看青錚又要發作,余舒趕緊扭頭跑屋裡,把留下那只碗也拿了出來,自己斟了小半碗,這古代的酒不知度數如何,她倒是不怕醉,就怕喝多了身上有酒氣回去不好交待,青錚卻不滿意她倒那一小口,自己搶了罎子,一下子給她倒滿,又往他碗裡添足了。

      「師、師父?」

      青錚端著碗不喝,一沉氣,盯著余舒道:「還記得當日為師收你為徒的時候,說過要你幫為師找一樣東西嗎?」

      余舒心裡一咯噔,心道關鍵的總算來了,神色正經道:「徒兒記得,師父您是說過要我幫您找一樣東西,卻沒說那東西是什麼。」

      青錚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全沒了平時的懶散:「京都,司天監,玄女六壬書。」

      余舒眉心跳了跳,小聲道:「玄女六壬書?那是什麼?」

      青錚道:「易學流傳至今,形成諸多流派,然以三式為首,是謂奇門遁甲、太乙神數,還有早已失傳的——六壬神課。此三式,又以六壬為首,前兩者尤有現世,雜學甚多,而六壬一學因洩露天機太多,早在百年之前便為大安皇室收攏,不聞天下,而這玄女六壬書,則是唯一記載了六壬真傳的卷本,現就在司天監內,歷來由每一任大提點所握。」

      「您要的東西在司天監的大、大、大提點手裡?」

      余舒忍不住結巴,暗喊一聲老娘,司天監的大提點堪稱是天下百流易者之魁首,高高在上的司天監老大,那什麼《玄女六壬書》一聽就是個不給外人看的寶貝,她怎麼去弄來,難道要讓她找上人家,問問對方願不願意借她看幾天?恐怕會被直接剝光了掛到城門頭示眾吧?

      「嗯,」青錚閉了閉眼睛,「多年前為師曾發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你既為我徒,便代師一行吧。」

      她當日拜師答應過的事自然不能背棄,這段時日她從青錚道人身上的確學了不少東西,念起師徒情分,她靜下心來,拋開雜念,認認真真地考慮了這件事的可行性,倒不是真的難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我就要去京城了,」余舒道,「不過要找到這本書,看來是要花上許多時間,師父您不急著要吧?」

      青錚眼神明明滅滅:「你只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然後…毀了它。」

      「要、要毀掉?」余舒目瞪口呆,這麼難才能弄到手裡的寶貝,他要她找到以後銷毀掉。

      「沒錯,而且你要對為師立誓,不能學那上頭的東西。」青錚聲音冷下來,緊盯著余舒,好像她不立誓就要吃了她一樣。

      余舒沉下一口氣,鬱悶地起誓道:「行,我對三清祖師發誓,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那什麼《玄女六壬書》,絕對不會去學上面的本事,有違此言,就讓我、讓我——」

      青錚冷聲打斷她的話:「就讓你來世做條癩皮狗,遊走街頭,食之不飽,受盡白眼。」

      余舒現在就翻了個白眼給他,雖不悅老頭拿癩皮狗咒她,但還是乖乖跟著念了:「有違此言,就讓我來世做條癩皮狗,遊走街頭,食之不飽,受盡白眼,行了吧?」

      青錚滿意地點點頭,陰沉的臉上總算又露出笑容,端起了酒碗,對她道:「來,陪為師乾了這碗酒。」

      說罷,就主動拿了碗去碰她的,余舒趕緊低下身,酒還是撒了一些出來:

      「徒兒,為師願你吉星高照。」

      「祝師父福如東海。」

      師徒倆都不會說什麼矯情話,兩句祝詞,青錚仰頭一飲而盡,余舒低頭小嘗了一口,覺得不辣,掃興地舔了舔嘴唇,就跟著仰頭,咕咚咕咚喝下。

      「哈哈,好酒。」青錚高興地一喝。

      余舒撇嘴,好什麼好,一點兒味道都沒有。

      青錚從身底下抽了個墊子丟到腳邊,「坐著吧,今日高興,師父與你說說話。」

      余舒順勢在籐椅邊的地上坐下,手臂墊在座邊上,一手枕著下巴,準備聽青錚絮叨。

      「為師迄今,只收過兩個徒弟,上一個是三十年前的事啦,唔,論輩分你該叫他師兄,不過論起資質,你這丫頭是不如他一根頭髮,你師兄人也孝順,娶妻生子後一樣很聽為師的話,他……」

      滿耳朵都是師兄長師兄短的,余舒聽著聽著,腦袋就有些昏沉了,胃裡開始發熱,眼皮漸漸重了,不聽使喚地耷拉下。

      青錚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了,低頭看著趴在他膝上的小徒弟,眼神軟和下來,最後輕歎一聲,低聲道:

      「徒兒,明天你代為師到孔家易館去,買兩根紅繩吧。」

      「…唔。」余舒含糊地應了一句,卻不知現在醉酒,明日醒了是否還會記得這句話。

      青錚抬起手,猶豫地在她頭頂上落下,貼上那柔軟的頭髮,輕輕揉了揉,抬起頭,看著天上忽明忽滅的星辰,歷經了滄桑的眼神中,是洞悉世事的豁達。

      「福禍可避,生死難逃,命數周轉,天道承負,返樸…歸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mmsky 發表於 2013-7-17 11:12 PM

第八十九章 不欺少年窮

      天快亮的時候,余舒是被一聲雞鳴吵醒的,她打了個哈欠,一睜開眼睛,就發現不對,從床上坐起來一瞧,自己正躺在青錚道人平時睡的那張竹床上。

      壞了,昨晚上喝醉了沒回去!

      余舒抹了把臉,匆忙提了鞋子下床,把被子胡亂一疊,到屋外去看,青錚已經離開了,院子裡的石桌上只有一隻空酒罈。

      「沒想到這酒味道不如何,後勁兒還挺大的。」余舒把地上的坐墊撿起來,丟在籐椅上,一邊綁著頭髮一邊往門外走,天色尚早,巷子裡空著,她一路跑回了家,一推門,竟然推開了,想必是昨夜余小修給她留了一夜門。

      小院裡靜悄悄的,雞舍裡的母雞小雞都還沒起床,余舒輕手輕腳地推開堂屋的門,看見靠牆的床上隆起的人影,暗噓了一口氣,還好,昨夜她一夜未歸,趙慧和余小修都沒有發現,不然小修怎麼可能安穩地在床上睡覺,早滿大街地找她去了。

      「…姐?」余舒開門的聲音雖輕,還是把余小修吵醒了,轉過身,從被子裡露了頭出來,揉著眼睛道,「什麼時候了?」

      「還早,再睡會兒,等下喊你。」

      一夜宿醉,好在沒有頭疼吼啞,余舒推開臥室門看了看趙慧,就退出去到廚房燒火,準備做早飯,一邊添著柴火,一邊回憶著昨天青錚對她說過的話。

      她之前就猜測過青錚道人會讓她幫忙找的東西,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得手,沒想青錚竟然會讓她從司天監的大提點手裡搶東西,這不是老虎嘴上拔毛麼。《玄女六壬書》那等寶貝,天底下獨一份的東西,想到得手真不是一般的難,她得先有個周密的計畫才行。

      要找玄女六壬書,就要到京城去,趙慧身體沒有康復,她肯定不能就這麼走,還有余小修,把他一個人留在紀家她不放心,但要帶著他一起上京。她又怕自己顧不上他。

      「我現在對京城一無所知,晚上回去再找師父商量商量吧,他還沒告訴我那本書長什麼樣子呢。」余舒自語了幾句,攪了攪鍋裡的粥,壓壓鼻樑。總覺得昨晚上青錚還交待了她什麼事,一時被她忘記了。

      * * *

      余舒在泰亨總館待了一個上午,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才見到了裴敬和行七,她在後院帳房裡看帳本,有下人前來喚她,說是裴總管和行掌櫃在外頭等她。

      余舒收拾了東西便到前院。一穿過廳堂,就聽見了行七的大嗓門:「小余。餓了吧,走,帶你去吃頓好的。」

      裴敬和行七就坐在門口的威虎椅上,前者笑看著她,後者沖她招手,余舒走過去,作揖道:「裴先生,行掌櫃。」

      「走吧,這萬象街上有一家菜館,做得魯菜十分味道。帶你去嘗嘗。」裴敬沒提昨天下雨的事,帶頭到外頭坐馬車。

      還是余舒上回做過裴敬的那輛馬車,裡頭的擺設卻換了。紅木茶几換成了四足的黃梨木案,茶具也從紫紗換成了一套細膩的青花。

      「今天上午做了什麼?」裴敬問道。

      「校對了幾本帳。又把去年淮東的木材生意看了。」余舒道。

      裴敬點點頭,突然間話題一轉,道:「小余,你學易有幾年了?」

      余舒早想過他今天會問,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和算術是同時學的。」

      裴敬當然聽出來她在同自己打馬虎眼,卻沒有不高興,反而笑道:「昨天你說,你最拿手就是晴雨的推測是嗎?」

      余舒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是比較在行這個。」

      「最遠能算到幾日?」

      余舒想了想:「三天吧。」她是不清楚易館裡的先生能算幾日,但大抵是不過五天的,她能算准的最大數便是五日之內,說出來未免有吹牛的嫌疑,還是折中的好。

      裴敬點點頭,沒再問她別的什麼,轉而同行七談論起昨天下午談的那筆買賣,一路上都沒提余舒說准昨天下雨的事,好似忘了這一檔,行七時不時瞅上余舒一眼,見她面色如常,暗自點頭。

      說話間馬車便到了一家菜館外頭,三個人下車,小二認人,一口一個裴先生,恭敬地請到了二樓上的雅座。

      古時候上酒樓下館子是沒有菜單的,收銀的地方掛著一串菜牌子,通常客人們坐下後,小二便會介紹招牌菜,或有熟客會自己點菜,裴敬顯然屬於後者,一口氣報了七八道菜名,最後行七又點了一壺酒。

      古人雲的食不言寢不語,多是文人書生做派,商人常在酒桌上,便不可能守這縟節,行七為人很健談,裴敬說話精道,余舒在這酒桌上,安靜地吃她的菜,滴酒不沾,聽他們聊天,只在行七問到時候,偶爾發表一兩句意見。

      到了最後一道湯品上桌的時候,裴敬才對余舒開了口:

      「小余,我多委派你一件事做如何?」

      余舒稍一尋思,就猜到裴敬可能是要她做什麼,果然,她點頭後,就聽裴敬道:

      「做買賣的,同天氣甚有關係,我常會在易館裡請人算卜,那孔家易館每個月收我二十兩銀利,昨日卻險誤了我,我現在把這份子錢發給你,你每個月給我推算晴雨,如何?」

      此言一出,余舒和行胖子同是愣了,行七是欲言又止地看著裴敬,眼裡有著疑惑和不贊同,裴敬卻好似沒瞧見他的眼色,等著余舒反應。

      二十兩可不是個小數,這大易館真是個黑人的地方,余舒感慨了一下,沒忙著應下這好事,而是直言道:「先生就因我昨日說中了一場雨,便將此事委託於我嗎,萬一我昨天是僥倖蒙中的,您這二十兩不是就花錯地方了。」

      裴敬看她這時卻反過來替他著想,不由失笑:「那你昨日是僥倖蒙中的嗎?」

      余舒一搖頭:「自然不是蒙的。」她費工夫算出來,沒什麼好謙虛的。

      裴敬莞爾:「那這二十兩你要不要?」

      余舒這回沒猶豫:「要。」

      為什麼不要,她能保證自己比那易館裡頭算得還准,裴敬把錢給她,絕對是物超所值。

      「哈哈,這小子倒是不客氣。」行七端著酒杯指了指余舒,雖不清楚裴敬為何突然做了這決定,卻沒當著余舒的面詢問。

      酒足飯飽,裴敬結了帳,三個人走到路邊,余舒上車的時候,腳下一磕絆,扶著車門站穩了,余光瞄到車輪上綁的一圈紅絲線,突然想起來早上忘記了的那件事是什麼,就對裴敬和行七道:

      「我打算到東街去買點東西,裴先生和大掌櫃先走吧。」

      裴敬道:「送送你?」

      「不用,走幾步路就到了。」余舒後退兩步,看著馬車轉彎離開,才向孔家易館的方向走去,拍著腦門,口裡念叨著:

      「嘶,到底是買一根還是買兩根啊?」

      * * *

      馬車上,行七看著氣定神閑喝涼茶的裴敬,苦笑道:「二哥,你就是有心給他封紅包,也沒必要這樣抬舉他吧,一個月二十兩,給了易館還和當,給這麼個孩子——」

      「你知道昨天中午吃完飯,下雨之前,我上哪去了嗎?」裴敬出聲打斷了行七牢騷,「我上孔家易館去了,又把當日的晴雨問了一遍,你猜他們怎麼告訴我?」

      「怎麼說?」

      裴敬笑道:「他們肯定說沒有算錯,不會有雨,結果才過了半個時辰,雨就下了。」

      行七遲疑道:「這天氣的事,本來就說不準十成,即便是孔家易館,偶爾有一次誤算也是常情吧。」

      裴敬搖搖頭,神色耐人尋味:「昨天小余帶了傘你沒注意到麼,早上那麼好的天氣,他出門卻還是帶了傘,這說明他是相當肯定當天會下雨,他甚至連鞋子都換了,要是你,不是十拿九穩會下雨,你出門會連鞋子都特意換上嗎?」

      行七臉色古怪地搖搖頭。

      「這就是了,我頭一回見他,他就在賭坊裡賭易,後來我跟著他,他竟是去了大易館的書閣抄書,十兩銀子一塊的書牌子,他那穿戴你看著,像是能浪費這錢的人家嗎?剛才吃飯時候你也看到了,我開口給他二十兩,他都沒有客氣一下,你當他是沒眼色嗎,他那是覺得自己有資格拿那一份錢,換句話說——他是有真本事的。」

      「呵,有那麼厲害麼?」行七瞪眼道。

      裴敬摸著茶杯,道:「小余這孩子有些來路,我派人去查過,他那個生病的親戚,並不是他本家,他是兩個月前才搬到了現在住的地方,一個擺攤賣小食的婦人,有個精算又懂易的侄子,呵呵,你信嗎?」

      行七一驚,忙道:「那我們留著他,會不會有麻煩?二哥你還這樣幫襯他,要我看,尋個機會打發他走吧。」

      「行七,」裴敬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目光沉練:「莫欺少年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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