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姬昭璋 -【傲嬌相公(男人如爐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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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6:18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四章:青銅古域(四)

  大道艱難,機緣難尋。

  謝搖籃知道自己運氣有幾斤幾兩,不會放棄這份難得的機緣,即便會踏上一條和以前截然相反的大道之路。

  她告訴自己:恩人是為了自己好。

  謝琅終於受不了她軟糯又憂傷的視線,揚起鳳眼,硬梆梆丟給她一句:「堅持本心既可,誰也勉強不了你什麼!」

  謝搖籃一愣,面上浮現淺淺的歡喜。

  二人在此處待了半年的時間,謝琅故態復萌,常常忍不住譏諷謝搖籃學得太慢,資質差得和沒有靈智的草木石泥有得一拼,謝搖籃就仰面看著他淺笑。他如果說得太嚴厲了,她就伏在膝蓋裡悶上一會兒,然後起來接著學。

  他那時候態度糟透了,就像是故意嚇唬謝搖籃一樣,不憚將他自己最差勁的一面展示給她看,像是希望她快些知難而退一樣。

  從心底講,他真的無法接受她,大道之路本該獨身前進,即便道侶確實是能寥寥解除些許的大道寂寞,到最後也只會變成一個極端麻煩的存在。

  這些事情他看到聽到的都不少,例子也能隨手拈來:比如仙東界那位手弒夫君,以勘情劫的沖虛宗大師姐素海心。

  謝搖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從那日之後,她再也沒有坦露過自己的心思。她默默地學習玉簡,一卷接一卷的通透領悟。她似乎很適合禪修之道,起碼她修行的速度比謝琅所見的禪修都要快上很多。

  謝琅也收起了對她資質的惡意嘲諷,偶爾指點她一二,她皆能很快領悟。

  那日她在修行,他則撩袍隨便坐在洞府門口,曲起一隻腿,手放在膝蓋上,仰頭看著雲中繁星。

  謝搖籃修煉完畢,輕手輕腳地來到他身邊,什麼也不說,屈膝就往他身邊一坐,歡快地看著他,謝琅覺得,如果她背後有隻尾巴的話,肯定會搖得歡快。

  想像中這個畫面讓他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開來,他問道:「怎麼了?」

  「我已經恢復到練氣後期了!再等等就可以築基了。」她道。

  他輕輕唔了一聲,心情好地揉了下她的頭髮。

  「恩人,你在想家嗎?」謝搖籃蹭了他一下,柔柔問道。

  謝琅垂著眉毛,睞起一雙鳳眼:「你怎麼知道?」

  謝搖籃不說話了,她沉默地陪著他一起窩在洞府門口看星星,她身體很暖,雖然沒有挨著他,但是還是有一股淡淡的暖慢慢向他湧來,像是一朵初春的花上的暖意,正在安然徐徐綻放。她就那麼靜靜坐著,令他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後來她睏了,就枕在他袖子上睡著了,很乖巧地和他隔開一段距離,不去碰到他。

  他漸漸對她不是那麼嚴厲了。

  畢竟是以後的妻子,以後可能要日日相對,讓她太害怕自己實在不是一件聰明事,若是像族中小輩那般縮頭縮尾,他怕是會更為厭煩。

  謝搖籃的變化起於那個時候。

  只是天天和她待在一起的謝琅並沒有立刻察覺,漸漸的他發現她朝他撒嬌,軟軟叫恩人的次數少了。以至於每次都令他覺得彌足珍貴,心頭都會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歡喜。

  漸漸的,他也覺得自己不是那麼討厭她了,她性子溫軟,甚至能包容他最糟糕的一面。謝琅對於自己脾氣再清楚不過,他性子差勁起來,連身為他小輩的天狐族長都想以頭搶地。謝搖籃資質雖然不是特別好,但是在禪道之上悟性非常好,以後飛昇至上界也不是什麼遙遙無期的事情。

  論外在的話,她雖然不是修真界那種常有的絕色美人,但是細看的時候也很順他的眼,尤其是一雙濃黑色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灑滿了黑色的曜石碎片,透出一股溫柔良善的味道,而她在洞府外睡著的時候,他抱她回到洞府之中,該碰的不該碰的都碰到過,……很合心意。

  時間是個奇妙的東西。日久生情的滋味像是在醞釀一壺上好的靈酒,漸漸地他能嗅到溢出的靈氣味道,甘甜清香。

  他猶豫幾天,決定開始接受她,真正將她當做妻子看待。既然天命如此,那就順乎命運吧。

  半年時間眨眼即到,他們離開了那個禪修洞府,那時候謝搖籃受到的禪修影響已經漸漸顯露出來了。

  快要接近有人煙的地方的時候,她在獵人的捕獸夾裡撿了一隻公狐狸,薑黃色的毛,耷拉著耳朵,後爪被夾得血肉模糊,蔫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覺察到他的接近,那狐狸渾身毛都炸了起來,害怕得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謝搖籃伸手將那捕獸夾掰開。那蠢狐狸依舊瑟縮地挨著地面,連動都不敢動,謝搖籃伸手給它順了順毛,從耳朵根揉到下巴,又撓到尾巴梢,她手上凝聚著靈氣,那蠢狐狸的傷口立刻癒合了個七七八八。

  偏生那蠢貨沒有絲毫察覺,幸福地眯著眼睛趴在地上,尾巴晃得像隻家養柴犬!

  謝琅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好幾聲,謝搖籃根本沒有絲毫察覺。謝琅冷冰冰將視線落在了那隻狐狸身上,那蠢狐狸猛地一個瑟縮,然後竟然匍匐著往她裙子底下鑽!

  謝琅揪住它的尾巴,將它拎了起來,謝搖籃微微皺起眉:「你這是做什麼?」

  謝琅一愣。

  是啊,他在做什麼?吃一隻蠢狐狸的醋?怨念她為什麼有空給它順毛撓下巴,一路上卻沒跟他說幾句話?亦或者根本不許她接近任何其他的雄性同類?他什麼時候對她有這麼強烈的獨佔欲了?

  等等,他糾結什麼?她本來就是他以後的妻子,他不獨佔,難不成還看著她三夫四侍不成?

  想到這裡,他臉色立刻平靜下來,他將那被撓耳朵撓得呆呆傻傻的薑黃毛色蠢狐狸往身後一丟,伸手放在她眼前,手指微微彎曲成一個弧度:「拉緊,要趕路了。」

  謝搖籃看了他一眼,平靜笑了下:「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個禪修,以後自己走就是。」

  謝琅一怔,手猛地握成拳頭,袖子一甩,狠狠冷哼了一聲:「以前沒羞沒臊的纏著我的那人不是你?」

  謝搖籃眼睛眨了眨,沒搭腔。

  在青銅古境內沉睡的謝搖籃覺得自己應該是進入了謝琅的回憶之中,她看著兩人的舉止和念頭,她從未如此真切地站在謝琅的角度去看待當初兩人的相遇和最後的在一起,一起回憶著許多已經塵封忘卻的細節,她連連嘆息,原來他那時候竟然是那麼想的?

  如今此情此景,在將近千年後的她看來,只覺得滿滿是暖和一些淺淺的挪揄,倘若自己真的如了他的願,他如今還不生吞活剝了她?

  她那時候初入禪道,得他指點,進步飛快,再加上她本來就有些呆的性子,自從發覺他不喜歡她之後,對他都是刻意躲著的。只是這半年修禪的氣質外露,那拒絕就顯得有幾分薄情的味道。

  他會誤會的。

  果不其然,謝琅接下來的想法,證明了她的猜測。

  依舊是剛剛那片密林之中,他大步行在前方,鳳眼上挑,怒氣滾滾,他的頭髮偶爾被枯枝掛住,斜拉著黏住兩片落葉。

  他恨不得返回那禪修洞府之中將一切都砸了!他當初為什麼想不開,讓本該成為他的妻子的人修了禪?可笑他竟然還得意洋洋?

  他是在生氣!可是他憑什麼生氣?從一開始,一切都是他自己佈置好的,她也按照自己預訂的路線在一步接一步往前走!他給自己挖了個深不可測的大坑,然後還果斷地縱身一跳。這都是他自作孽,他憑什麼生她的氣,要知道她一直很聽話,見鬼的聽話!

  斷情絕愛的禪道……讓她當初修了妖道也比修這禪道要好吧。

  如今手不讓碰,他終於滿意了?!

  謝琅滿腦袋亂糟糟的,又想起昨天夜半休息的時候,她垂著眼睫在看玉簡,看了一會兒睡著了,腦袋一點一點地開始打盹,他將她的腦袋挪到自己腿上,低頭看著她的臉,呼吸急促地慢吞吞地靠近她,想嘗嘗她嘟起的嘴唇的味道。

  離得近了,再近一點,馬上到了……

  她呼地睜開眼睛,迷茫與他對視片刻,他等著她質問他的輕薄,等著他撒嬌胡鬧讓他負責,熟料她只是淡然地說了句:「抱歉。」

  他在輕薄她,她抱歉個鬼!

  可笑她啟唇指間溫軟的氣息,竟然逼得他慌張失措,懵頭說了句:「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這三個字現在還在他腦袋裡轟轟直響,彙成一股巨大的嘲笑聲,絞碎他的理智炸燬他的自作聰明。

  「謝搖籃!」他頓住步子,咬牙切齒地叫她的名字。

  慢吞吞走在他身後的謝搖籃仰起頭,笑容還沒展開就被他兇殘地按在了身後大樹上,不待她出聲詢問,他低頭含住她的唇,和想像中的味道一樣,又軟又彈,帶著他最喜歡的味道,像無味水果的清香,還像葉子上的陽光味道。

  算天算地,算人算己,什麼都算透了,什麼都算明白了,唯獨落下自己一顆心,丟得稀里糊塗。

  讓她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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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6:33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五章:青銅古域(五)

  他突然這般招惹她,謝搖籃整個人都懵了。

  甚至連處於青銅古境內的千年後的她也微微隆起眉頭。剛剛踏入禪道之路的時候,因為力量掌握不甚純熟,導致那段時間她被各種負面作用衝擊而來,腦子混沌糊塗,靈氣使用起來時而阻塞時而流暢,記憶力也差勁得離譜,丟東忘西。

  所以同謝琅之間的那段回憶,她自己大半都不能想起來了,包括此時他懊惱強行親吻她的一幕。

  她一直以為一開始是自己……強迫於他。後來愧疚提起那些事情的時候,他也就擺出一張冷然的臉,陰森森地露出白牙笑那麼一下。令她內疚得恨不得當場謝罪,她要軟著嗓音巴巴求饒半天,他才會賞一個笑。

  原來竟又是在騙她?想來世人用狐狸精來比喻狡詐油滑得滴水不漏的之人,當真是滿腹珠璣的。他不想說的事情,嘴裡哪裡會有半句真話?

  那廂謝琅已經趁著她呆滯的時候,嘗了個過癮,他慢悠悠從她身上起身,抿了抿嘴唇,心情甚好地挑起了漂亮的鳳眼,口中傲慢道:「你不是喜歡我嗎?賞你的。」

  謝搖籃臉色頓時蒼白得難看,她低下頭,用袖子狠狠蹭了下嘴唇,輕輕說了幾個字。

  謝琅沒聽清,奇怪地看向她。話說,不是說親了小姑娘後,她們都會一臉羞澀地通紅著臉看人嗎?為什麼到她這裡,好像……特別奇怪?

  謝琅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態度有多糟糕。

  謝搖籃看也不看他一眼,悶頭朝前走去。

  謝琅疑惑歪了下頭。

  似乎……生氣了?

  兩人行走到天色漸漸黑下去,終於在一處小鎮落腳,兩人買了一處不大的院落,暫且安家,院中藤蔓青青,一樹梨花將落未落,枝稍爬滿了淺青的葉子。屋裡家具齊全,裝飾別緻精巧,雖然和他在仙極界的家相比,只能用簡陋來形容。

  他看著衣衫上的塵土,抬手想捏避塵訣,又硬生生將這慾望壓了下來。那頭謝搖籃將避塵珠丟了過來,她頭也不抬地捋起袖子,能用法術的用法術清掃,不能用靈氣的就像個凡人那樣敲敲打打。

  一個小家的模樣很快成型。

  他想幫她的時候,被她以他體弱為由,勸說了回去。他眉梢稍稍露出喜色。關心他就證明不生氣了嗎?

  鄰居的一位年長的鰥夫前來探望,坐在他身邊閒聊,他早已能耐下性子適應凡人生活,雖然依舊寡言,但也能時不時接上一句話,熱情的鄰居詢問二人關係。他正欲開口,謝搖籃溫和回了一句:「姐弟,我弟弟身體不好,還有勞大叔以後照顧。」

  鄰居笑著說當然當然。

  他沉沉地陰下了臉,冷聲道:「夫妻。」

  「啊?」鄰居愣了。

  謝搖籃微微蹙起眉頭,拎著一堆收拾下來的破爛出了門。

  「我二人是未婚夫妻,父母早已定下婚約。」他朝那鄰居說道,憋在胸口一股不被承認的怨氣,「她……她是修真之人。」

  大叔嘆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離開。修真之人在尋常百姓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現在靈氣全無,只是個可憐的病怏怏的凡人。

  謝搖籃整理完畢,她放下袖子,返回院落之中。

  天青雲白,門口掛著的燈籠穗子被風吹得揚起。他蔫巴巴地不去看她,她腳步在他身邊頓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謝琅將她的一切薄情態度歸咎於那斷情絕愛的禪道身上,滿心懊惱,著急上火,可是偏生奈何不得什麼。

  兩人在這民風淳樸的小鎮又生活了半年,她態度守禮,雖然眼中還存仰慕和感激,卻保持著一段距離,再無褻瀆之念。

  他初次如此接近女子,自然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想法,欲開口同她講清,可是話從嘴裡說出來,總會變了一個味道,完全不受控制的脫離他想表達的意思。唔,要是能說狐語就能直接多了,人話真是麻煩。

  那日雨初霽,斜雲低壓。家門外那家客棧老闆娘大著嗓門和路過客商打趣,郎中披著蓑衣,背著藥箱,踏雨行醫匆匆歸來。秋雨添寒,謝搖籃修煉完畢,剛剛踏出門口,聽見雨聲,正要溫聲提醒謝琅加衣。

  她話剛出口,就嗅到一股濃郁的酒香。她上前拿走他手上酒壺,急切道:「你身體不好,別沾酒。」似乎意識到什麼,她臉色恢復平淡,伸手將酒壺遞還了他,「儘量少喝些。」

  謝琅抬眉看了她一眼,恨不得將她壓在身下,堵住她的嘴,肆意親吻,隨便撩撥,讓她別再用這種見鬼的涼薄態度對待他。

  算了,半年前就親了那麼一下,就如此對他半年,倘若他再近一步,指不定會將她逼走。陪在身邊總是好的,以後還有機會誘拐吃掉就是。

  以後,以後……仙極界地仙謝琅,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接過酒壺,正欲再飲,卻被她再次揚手奪走。

  謝搖籃懊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酒壺,狠了狠心,抬手往口中灌去,咕咚咕咚響了三四下,她豪邁地抬起衣袖一抹嘴,挑釁道:「看你喝什麼。」

  他鳳眼帶了些許笑意,彎下腰,慢吞吞又從桌底下摸出了兩個酒壺。

  謝搖籃烏黑的眼睛一呆。

  他右手支著額角,頭髮斜著鋪了滿背,用一塊布鬆鬆在髮梢打了個結,才沒落在地上,他眼中含笑,輕輕拉著她垂在肩膀上的辮子,繞著手指玩弄了一會兒,用眼睛斜她:「繼續喝?」

  謝搖籃酒量差,酒品更差。

  她慌張搖頭。

  謝琅將她拉近了一些,盯著她臉上飛速湧起的緋紅,疑惑道:「才喝一點,就上頭了?」

  謝搖籃不說話。

  他嫌無聊,鬆開了揪著她辮子的手,她卻待在原地不動,他奇怪回頭,正要開口詢問,謝搖籃卻突然壓了下來,她用力含住他的嘴唇,使勁地吸吮,滿滿是壓抑已久的委屈。

  濃郁的酒氣壓住了她唇齒原有的味道,她蠻橫地吻了他一會兒,醉醺醺放開他,謝琅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主動一次呢……

  她呆呆地順了一會兒氣,拉住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房間裡拖,他先是疑惑,而後眼角眉梢蕩漾出一股濃濃的春意。

  房門啪地一聲關上,她又開始踮著腳尖閉著眼睛去尋找他的嘴唇,他側頭將將避開:「姑娘家太主動不好,你若真想好了要給我,我……」

  我來二字還未說完,他已經被謝搖籃靈氣所制。

  他直接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如今如凡人一般,謝搖籃隨隨便便練氣大圓滿的修為足以將他制得死死的,毫無反抗之力!

  毫無反抗之力!

  他是喜歡她,他是對她的主動欣喜無比,但是這不證明他想要在燕好之時被她這般壓制啊,他……他雖然是天狐之身,但是人形的時候,也是個男人啊!

  謝搖籃,你不覺得反了嗎?!

  「我不要!你放開我!」他懊惱道。

  謝搖籃眼皮鬆鬆一垂,暈乎地晃著身子,傻呵呵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吧?」

  謝琅憂鬱看著她將自己衣襟扯成死結的笨爪子:「……」

  「我知道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你在那樹林中親我,就是在警告我放棄,是不是?」她頓了頓,「我也如你所願,放棄了。可是你為何又要撩撥我?你我朝夕相處,我縱使有意躲避,還是一日三餐似地與你見面。我就像是那枕著鹹魚睡覺的老貓……」

  她手一震,碎了他的衣襟帶子。

  「你也知道,讓貓枕著鹹魚睡覺有什麼後果。」她慢慢湊了上來,「就算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會負責的。」

  謝鹹魚更憂鬱了,他滿肚子話想說,可是到喉嚨裡卻不知道先說哪句,他何時警告過她要她放棄?他巴不得她多湊近一點,而且他哪點長得像鹹魚?他不要對不起,他只要……「你放開我,我來!」

  謝搖籃垂眼笑了下:「你愛騙人,我不放。」

  而後,得了他元陽的謝搖籃心滿意足,酒勁湧上來,輕輕打了個哈欠,將欲求明顯不滿的謝琅丟到一邊,她枕著他的肩膀,呼呼大睡。

  謝琅不能動彈,他死死盯著帳頂,軟香在側,堪比酷刑。

  之後許多年夫妻敦倫之時,他總喜歡提前封了她的靈氣,讓她連個普通法術都用不出來,原因也就是當初埋下的怨念。

  在那以後,誤會煙消雲散,十個月後,萌萌出生,寶寶在她肚子裡,她就給他取下乳名,謝琅雖然嫌棄,但是沒有反對。

  萌萌也很嫌棄這個名字,但是反對無效。後來,白毛小絨團掛在他袍子上打滾撒潑要求改名,都被他駁回了。

  萌萌出生時是伴隨天劫而來的,在那之前謝琅幾乎忘了這茬,他被初為人父的欣喜衝昏頭,完全忘了妖修出世之時,孩子是伴隨著各種各樣的恐怖天劫。

  他匆匆去提醒謝搖籃,但是隱去了妖修的身份。

  謝搖籃匆忙應對。

  她以為那場天劫是她帶來的劫難,還險些將災禍帶給了自己的夫君和兒子,悶悶向他提出前去千霧森林閉關。他無言以對,將她趕出家門,警告她在他死之前回來。

  謝搖籃出關之後,他委頓下界這場災難也快到了盡頭,萌萌能憑藉血脈感應到謝搖籃所在之地,他帶著兒子去尋找她。

  他餵她吃下了子母符。即便他是天狐,也無法推算她的位置,每次都靠兒子畢竟不靠譜,子母符雖然是通常餵給妖獸的,但是他可以感應她的位置,而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只要他活著,就能保她元神不滅。

  再後來,就是那玄清池一別。

  青銅古境內的謝搖籃悠悠嘆息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依舊睡得口水橫流,睡姿極為不雅觀的于紅意,她咂咂嘴巴,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謝搖籃眼角餘光瞥見一片青色衣袍,她眉頭一皺,仰頭一看,那人抿著薄唇,溫雅一笑,烏髮垂領,神觀爽邁。

  謝搖籃握緊禪杖,冷冰冰的招呼:「秦山主為何在此處?」

  秦山主沒在意她冷言冷語,只是彎著唇角:「夢醒感覺如何?」

  謝搖籃沒有放鬆警惕,但是心中卻有觸動,她估量了下自己的實力,隨後輕鬆一笑,道:「好夢。我進入他的回憶之中,曾經過往恍惚而過,我這前半生,就如同一場真實一點的夢境,包括我自己都像是虛幻泡影,不知何為真,何為假。究竟是人夢蝴蝶,還是蝴蝶夢人。」

  他側耳傾聽。

  「但是我的平時所為,終究只有我自己才清楚啊。」她溫和淺笑,「是所謂,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他讓她學禪不安好心又如何,他隱瞞妖修身份讓她誤會又如何,舊賬翻出來,爭論個對錯,又有什麼意義?夫妻之情猶在,其餘的,包容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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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6:57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六章:青銅古域(六)

  秦山主安靜看著她,目光神色如同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晃神片刻,他輕輕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睡姿銷魂的于紅意似乎有清醒的跡像。謝搖籃低頭瞥了她一眼,又道:「敢問外邊此刻境況如何?」

  「你是要問謝琅吧。」秦山主挪揄笑道:「他很好,只是你的女兒很生氣,覺得他害了你,小初渾身茸毛炸得像隻刺蝟,傷心透了。」

  「他是小初的親生父親,你是小初的義父,你傷她親父,小初以後不會原諒你的。」

  秦山主挑眉,輕輕撣了下青色衣袖上的皺痕,清雅溫潤道:「論起父女親情,他給予小初的,恐怕還不及我。」

  「只是誤會,況且你同我夫君本無冤仇,那般暗算於他,不是君子所為。」謝搖籃眉毛緊緊皺著,她絞盡腦汁,也不知道秦山主到底想打什麼主意,他暗算謝琅,即便成功,又能帶給他什麼益處?

  「想為夫報仇?你暫且還沒那個能耐,姑且先忍著吧,休要再質問我了。」秦山主半是諷刺半是無奈地笑道。這時候,于紅意抱著腦袋坐了起來,她環視四周,發現還是在青銅古境內,失落地嘆了口氣,「我倒是不知道阿弟竟然是這樣看我。」她看了看謝搖籃,哼了一聲,道:「你醒的倒快,你夢見謝前輩了?」

  謝搖籃輕輕點了下頭。

  于紅意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她側頭,看到秦山主,吃驚道:「您竟然也到了這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到。」

  「那……您為何不會昏睡?難道對地仙無效麼?」于紅意好奇道。

  秦山主輕輕搖了搖頭,眯著眼睛笑了下:「也是有效的,只是我在意之人,早已將我徹底忘卻了。人也元神消散了,即便是蒿裡地獄,也尋不到她的記憶了。」

  于紅意連聲道抱歉。

  他沒有回應,臉上神色不變,只是沒有說話。他視線又落在謝搖籃身上,以一種讓她渾身彆扭的眼神看著她。

  蒿裡地獄,一道寬三百六十五里的冥河橫亙其中,漆黑洶湧的冥河之中,每隔三百六十五丈,就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漩渦,如同宇宙浩渺星雲的氣勢,漩渦相比其他地方,顯得平和安穩。漩渦一共有六個,正是冥河之中的主輪迴。

  冥河之中,有數不清的魂魄正在苦苦掙扎,哀嚎尖叫聲不絕於耳,河岸邊無數鬼差扛著叉子,粗言粗語地叉起在冥河之中洗淨業力,渾身皺巴巴得發白的魂魄,往枉死城裡壓。由判官處理,看下輩子當人還是當牲畜,決斷之後,再由鬼差押解著,飲過孟婆湯,路過三生石,走過奈何橋,推入六道輪迴之中不同的道中,絞碎投胎。

  剛入地府的新魂則被黑白無常押解著,也往枉死城中送去,由判官結合生前所為,發配地獄。

  蒿裡無邊無際的陰山上共有二十四地獄,包括山上八地獄,中央八地獄,山下八地獄,設有刀山,銅柱,鐵犁耕舌,毒蛇食身等酷刑。枉死城外,陰山最上方,有朵朵金蓮盛開幻滅,據說這裡居住這一位禪修高人,立誓超度感化地獄亡魂。

  而謝搖籃等人所處的青銅古域,也在陰山之中,只是不在二十四地獄之內,此處乃一上古戰場,此地尚存於世間的時候,六道輪迴尚且無人看守,地獄也不如現在這般擁擠,青銅古域是被一位聖人級別的人物施法沉入陰山之中的,具體原因,恐怕只有去問那位聖人了。

  秦山主講解完畢,問道:「你們是如何來到此地的?」

  于紅意立刻將在六道輪迴之中的所見告訴了他,他露出費解的表情。于紅意反問,他道:「我是尋著蛟蛟來的。」

  「嬌嬌?」

  「她的靈獸。」

  于紅意立刻聯想到那條聲音粗獷諂媚,惡臭無比的肥碩巨蛟,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嬌嬌的前主人與他有著莫大的關係,謝搖籃倒是不覺得奇怪。于紅意立刻歡喜起來:「那您應該知道如何出去了?」

  秦山主正欲開口。

  安靜得空無一人的青銅古境內,突然響起一串輕緩的腳步聲,還有木珠碰撞產生的沉悶聲響,一個飄渺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在唸著禪經:「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視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事物皆空,實為心瘴,俗人之心,處處皆獄……」

  一個灰衫布衣,身披青灰色蓑衣,頭戴斗笠,麻鞋布帶的僧侶模樣的人,在青銅古境的大路之上,慢慢走了過來,在他的右手上,一串珠子被他捻得飛快:「惟有化世,堪為無我,我即為世,世即為我。」

  飄渺空靈的聲音戛然而止,隱藏在斗笠後的那張臉,慢慢地抬了起來,他看了謝搖籃一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呀,彷彿來自上古洪荒的神祇,好像億萬萬星光浩然直視,似乎萬千大道都存於那麼一雙眼睛之中。那雙眼睛裡的視線毫無波瀾,靜靜地落在謝搖籃身上,而後在她手中禪杖之上停留片刻,最後收了回來。

  「殷墨。」那飄渺的聲音再度響起,叫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秦山主道:「在。」

  「何必逗留,既出現在地獄,還不快快投胎去。」

  秦山主垂下了眼睛,並未接腔。

  于紅意一驚,她小心探出手指,試探地往秦山主垂在她裙襬附近的衣袖拉扯了一下,竟然硬生生地如同穿越空氣一般穿過了他的衣袖。

  絕非人身!

  于紅意臉色駭得發白。

  那飄渺聲音又道:「即便不想投胎,你的機緣也不在此處,速速離去。」見秦山主還是沒有反應,他聲音裡染上些薄怒,這給他增添了無上威嚴,「難道還存了奪舍這種的想法?!」

  恰逢此時,這灰衫麻鞋僧侶對面,走來一個衣服都沒穿好,好像剛睡醒一樣的紅衣服大和尚,大和尚腰帶上掛著一個酒葫蘆,手上拿著不知道在哪裡折下來的新鮮竹枝,紅衣大和尚張嘴打了個哈欠,嘿嘿道:「長燈,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大和尚被地面凸起絆了一下,姿態狼狽地往前一傾,他趕緊倚著竹杖穩住身體,口中說道:「人家雖然肉身已碎,但是元神好好地,你作甚要逼人家投胎?」

  這紅衣大和尚和灰衫麻鞋僧侶模樣截然相反,大和尚看起來迷迷糊糊,同人間界那些含飴弄孫的老頭子沒有什麼不同,若是加上頭髮,換身衣服,丟在那些聚在樹下下棋的老頭子堆裡,恐怕辨都辨不出來。

  相同之處是,兩人身上都蘊藏著浩渺無敵,似乎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似乎隨時都會迸發出來。此刻兩人正在對視,一個身姿筆直如玉樹,一個歪歪斜斜地依著自己的竹杖。

  「你怎麼捨得出現了?」長燈問道。

  「我說路過你信嗎?」紅衣大和尚抬起袖子揉了揉臉。

  長燈冷笑地斜了謝搖籃一眼,「怕是感應到你看上的徒弟又被我找到了,坐不住了吧。」

  紅衣大和尚抽了抽鼻子,笑道:「我狂心門下單薄,百萬年來就長出兩根苗苗,一根都被你逼得走火入魔了,唯剩下這麼一個小可憐,被你折騰算計了這麼久,還壯實得很,真是不容易……」他用一種看菜園裡蒜苗的眼神看著謝搖籃。

  謝搖籃渾身彆扭地移開了視線。

  秦山主則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膝蓋,渾身都在顫抖。眼睛緊緊地閉了起來,似乎被提及什麼傷心事情。

  謝搖籃疑惑,于紅意則搖頭嘆息一聲,看到身邊謝搖籃傻子一樣眼神,湊到她耳邊,輕聲講述起來。

  秦山主原來有個髮妻,修的也是禪修,後來不知道入了什麼魔障,不顧秦山主勸阻,非要參加秦山大比,結果大比之時突然走火入魔了,帶著沒出生的女兒,最後隕落於那屆秦山大比之上。

  她嘟囔著加上自己的意見:「聽這倆禿驢所言,應該是那個紅衣服禿驢想要收下秦山主的妻子當徒弟,那灰衣服禿驢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於是就可勁得折騰,硬生生將這事攪黃了。現在這紅衣服禿驢又想收徒弟了,這灰禿驢又想來攪合,這紅禿驢就不幹了。」她評價道,「折騰,可勁兒折騰。」

  長燈和狂心俱是聖人修為,即便于紅意傳音,他們也能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于紅意聲音雖然有壓低,但是卻依舊張揚,像是故意罵給他們聽的。

  一口一個禿驢,聽得兩位聖人臉上都不怎麼好看。

  秦山主朝她露出個善意的笑容,手指壓在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于紅意衝著兩個聖人翻了個白眼,繼續躲在謝搖籃和秦山主身後啃指甲。

  長燈壓抑住臉色,對狂心道:「你我二人好長時間沒有比試過了吧?」

  狂心臉色如常:「你我若要比鬥,非得天塌地陷不可,你就不怕引得道祖生氣,做出屠聖的事情?」

  聖人全力比拚,帶來的影響是難以預料的。所以聖人想要達成目的,一般都操縱弟子去完成,更有甚者會操縱國運,相互爭鬥。這些都是常見的手段。親自擼袖子打架,是很沒面子的事情。

  長燈只笑:「此處無外人,你我點到為止。」

  他話音剛一落下,手上突然出現一把禪杖,如同一道光,劃破青銅古境,乃至無邊地府,一瞬間,無論是十殿閻羅,還是陰山頂那位閉門坐禪的高人,皆有所感應。

  狂心歪歪斜斜一避,「偷襲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這一擊,對於身為聖人的狂心來說,確實是能輕輕鬆鬆避開的,但是對於旁邊的三個人來說,如同被置於萬丈雷霆之下的螻蟻。

  狂心沒有做師父的經驗,只能用糊塗來形容,可憐一代祖師,嫡傳弟子的位子上還是空空的,被長燈玩死了一個徒弟苗子之後,寥寥懂了些經驗,對於第二個看上的苗子,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給她護身,好讓她安安全全升級到自個身邊。

  也算是進步了些,否則謝搖籃怕是只能等死了。

  謝搖籃撐起那被狂心親手賣掉的禪杖,牙都快咬碎了。聖人具有毀天滅地的能力,這話絕非吹噓,恐怕即便是毀天滅地四個字,也不足以概括聖人級別的威能,長燈一擊,即便對於狂心來說,輕如撓癢,但是對於被餘威波及的三人來說,卻是遇上了平生最難以踰越的大難。

  秦山主沉默了一會兒,道:「禪杖之中,缺少一個杖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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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7:52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七章:青銅古域(七)

  謝搖籃全力撐著去抵禦長燈那一擊,根本沒有心神去聽那秦山主的話,于紅意手忙腳亂地給謝搖籃幫忙,可是很明顯,她的法術在浩大的聖人之威下,如同螻蟻蹬腿。

  秦山主沒有再出聲重問,那長燈法術之下的餘波一浪高過一浪,謝搖籃明顯非常吃力。于紅意則用手支著地面,劇烈喘息,心中希望猛地黯淡了下去,若說剛剛她明諷暗罵這兩位聖人的時候,膽比天大,此刻卻已經看到了她和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如萬丈深淵。

  秦山主不再說話,他慢慢伸出蒼白的手,輕輕按在了謝搖籃握著黑白禪杖的右手上,謝搖籃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她仰面一看,視線被他青色的衣衽遮住,他做出一個環抱她的姿勢,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飛快鬆開。

  他慘白的手指透過她的手背,探入了禪杖之中,他似乎觸碰到了禪杖內部的神光,他回頭朝她笑了下:「如若這樣,小初該不會怪我傷她親父了吧。」

  謝搖籃即便剛剛沒有聽清他的話,也看明白了他的目的,她鬆開左手捏著的禪印,想把他推開,但是如入無物般直接透了過去。

  即便謝搖籃對他有怨,也感激他悉心關愛小初二百多年,視她如親女。即便她手中禪杖永遠不會有杖靈,她也不會讓他入其中,他乃一介地仙,又是小初義父,怎可委屈自己成為一個杖靈?

  謝搖籃見推不開他,眉頭緊緊皺起,口氣顯得沉悶不安:「你滾開!我不稀罕!」

  秦山主反倒笑了下:「你很像她,但是你似乎比她要傻上一些,還比她笨,而且沒她漂亮,若我比謝琅早些遇上你……」他頓了頓,斂眉沉默,似乎又想起舊事,半晌才道:「我叫殷墨。秦山,殷墨。」

  他身形一晃,青色的衣衫袖角,黑色下垂的烏髮慢慢變淡,彙成一股白色淺霧,融入了禪杖之中。

  即便謝搖籃不願意接受,他的修為比她要高上許多,可以完全壓制她的意願想法,濃郁強橫的力量像是九天之上的銀河一般兜頭澆了下來,禪杖一瞬間滾燙地她險些握不住,

  一道白光閃過眼前,又是一聲猛烈的巨響伴隨著強大的衝擊力而來,她仰頭看去,漆黑的陰山之中,空中時不時掠過一小朵白焰的火苗,從長燈身上暴發的力量如同一隻俯衝直下的惡獸,銳利的爪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將她抓得透心涼。

  轟然一聲岩石的碰撞聲激盪開來,整個青銅古域發出劇烈的嗡嗡聲,悶悶地傳送至蒿裡地獄的每個角落。

  十殿閻羅慌張商議了一下,一起去陰山的最高處,那金蓮盛開幻滅之地,請那人出來。

  謝搖籃平視前方,發現擋住那股力量的,正是自己的手和手中黑白二色神光交錯的禪杖。

  她來不及再考慮,扭頭朝驚呆震顫的于紅意喝了一聲:「走!」

  長燈往這邊瞥了一眼,揚起袖子,一隻大鷹從他袖中飛出,迎風就長,展開的翅膀足足有三四丈長,她和于紅意奔跑的速度,完全趕不上這大鷹飛行的速度,它粗壯的爪子和利爪上鱗片,轉眼已經清晰可見。它翅膀掀起的烈風掠於青銅古域內塵沙飛揚,斑駁的鏽跡不住地從牆上脫落,攪成小小的漩渦。

  謝搖籃回過頭來,揚手一揮,手中禪杖有如行雲流水般,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斬掉了大鷹了一隻爪子。

  這同她自己操縱禪杖的時候,手段截然相反。于紅意見過她揮動禪杖,氣勢雖然大開大合,浩大令人欽佩,但是從來沒有這般的殺機迸現,現在每次的起手落下,都帶著兇狠駭人的味道,確像秦山主的手段……

  他真的成了一個杖靈了。

  空中的大鷹疼得哆嗦了下,它用翅膀裹住身子,轉向狠狠向謝搖籃砸了過來。

  謝搖籃一閃身,禪杖尖直接刺入了大鷹的身體之中,伴隨著噗地一聲,鮮血迸濺出來,在青銅地面上流淌了一地。

  她手中杖拔了出來,緩步走到不斷抽搐的大鷹面前,揚手向它的脖子劈了下來,嘎嘣一聲,似乎碰到了它的脖間脛骨,禪杖自動發力,那脛骨應聲而斷。

  腦袋被徹底斬斷的大鷹再無攻擊之力,禪杖被抽出來,在大鷹的翅膀上擦去碎碎的血肉。

  長燈大驚地望著這個方向,奈何他自己被那狂心纏住,根本無力再像剛剛那樣使出這種偷襲的手段。

  謝搖籃輕輕踢了坐在地上發呆的于紅意一腳,她哆嗦了一下,怨念地手腳並用爬了起來,飛快向青銅古門外跑去。

  謝搖籃和于紅意退出青銅古境後,兩個聖人廝鬥的節奏反倒減慢了。

  長燈嗤笑地斜看了一眼狂心,他想起謝搖籃那手中的禪杖,忍住咬牙的衝動,冷笑道:「祖師您這次倒是下了血本。」

  能夠阻擋他的大鷹,全身而退。倒是有些本事,他太小瞧狂心看上這個徒兒了。這等資質,怕是他門下弟子無一人能比。

  狂心就算沒有養過徒弟,一直都是稀里糊塗,但是都到這個時候了,他也差不多知曉了長燈的目的,他臉上輕浮的笑容消失,挺直了身體,一雙眼睛早已變得冷然幽深起來:「長燈,收起你的算計吧。」

  長燈嘲諷一笑:「我算計?你明明能乾脆出手護住你那徒弟,卻在一邊裝模作樣的看戲。怕是一開始看見殷墨,就在算計他的元神了吧,你徒兒缺一個杖靈,你怕是再清楚不過了。」

  狂心神色不變:「他甘之如飴所為,何來我算計?不過順手推舟罷了,更何況,成了我徒弟的杖靈,不算屈了他,倒是你……」他看了長燈一眼,「你再這般沾染業力,下次天地大劫再來,即便你聖人修為,也得隕落於此間!」

  長燈彎起唇角,贊同道:「我也有這種擔憂。所以乾脆奪了你這徒弟的氣運,如何?」他回頭看了謝搖籃一眼,神色慈悲憐憫,高高在上,「不出萬年就能修得地仙之身,即便是我,也艷羨不已。」

  狂心狠狠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中威嚴大盛,他手中竹杖狠狠杵地,字字擲地有聲:「長燈!你為奪氣運,做下的有損功德的事情還不夠多嗎?竟然還敢打這種主意?」

  「天地大劫,即便是聖人,都得爭取那一線生機,無論對錯是非,取命罷了。」長燈淡淡說道。他看對面狂心一眼,冷然望著天,「你講經的時候,常跟人說所為淨土,其實這世間哪裡有淨土,即便有,也是殺出來的,爭出來的。」

  狂心挑起眉毛:「你一直都是這樣。」

  他們少年結伴踏上大道,而後分道揚鑣。如今已經記不清歲月流逝,狂心用心回憶一下,記得當初長燈也只是個薄弱的少年,曾經錚錚立誓,要踏上大道的最頂端。

  「為了清除這條路上的絆腳石,天下無不可殺之人!」

  言猶在耳。

  青銅古域,殷墨之妻,青冥界,都是他的祭品。

  青銅古境外,一個身著白色乾淨衣袍,眉目平靜美好,手執一朵金色蓮花,腳踩七色祥雲的禪道大能飛快地過來,他看了一眼門口的于紅意和謝搖籃二人,彈起金色蓮花上的水粒,兩滴晶瑩剔透的玉露瞬間浸入二人眉心。

  謝搖籃二人瞬間感覺頭腦一陣清明,如同乾渴極了被滋潤的樹苗。

  「他們兩個怎麼樣?」那人詢問。

  「打起來了。」

  白衣大能微微蹙起眉,飛快朝青銅古境內趕去,他在門口,揚起手中蓮花,隔絕青銅古域與外界,霎時千萬朵蓮花籠罩於青銅古境上方,裡面的禪杖相接聲,雖然還能聽到,但是已經沒有絲毫力量波動傳來。

  那白衣大能的怒斥聲也隨之傳來:「都以為自己還是三歲小孩?一言不合就非得掐個過癮?統統給我鬆手!」

  謝搖籃,于紅意知道她們已經安全,兩人相識一笑,舒了一口氣。

  綠蛟從靈獸袋裡拱了個口,打了個哈欠,疑惑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于紅意衝他翻了個白眼,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跟你主人險些交代裡邊了。」

  「咦?誰在打架?」

  「兩位禪道的聖人。」謝搖籃隨口解釋了下,轉身就同于紅意一起商議如何離開此地。重走六道輪迴被她立刻白著臉否定了,謝搖籃苦惱地想了片刻,提議從冥河離開。于紅意想了想冥河之中有如蛆蟲般的冤魂,臉色由白轉青又轉黑。

  綠蛟無聊,從靈獸袋之中爬了出去,趴在青銅古境門口,聽著裡邊的對話,嘿嘿嘿一臉淫笑,間或露出了然的表情。

  于紅意對這將自己牽連進如此險境的綠蛟沒有一點好感,一想到要從冥河走,就恨恨發洩地踩了一腳他晃得歡快的尾巴尖。

  綠蛟皮厚,根本沒有絲毫察覺,聽聞要走,他連連答應,依依不捨地把腦袋拿開,用盡最大的力氣朝裡邊吼了一句:「你倆本身是一家,相親相愛麼麼噠!」

  裡邊正揚聲怒斥狂心的聲音陡然一頓,變成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他嘿嘿扭過頭,雙眼發亮道:「精彩,精彩!仙姑你聽不聽!比仙東界花邊小報都要精彩,青梅竹馬,報仇雪恨,破鏡重圓,禁忌之戀,什麼勁爆元素都有呢!」

  謝搖籃一臉看到蟑螂的表情。

  綠蛟一臉失落,他扭了下頭,期待問:「于仙姑,你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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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8:02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八章:青銅古域(八)

  謝搖籃又向前行了兩步,疑惑環視四周:「那犀牛呢?」

  青銅古境範圍不算太大,一眼看去,城外的情況一目瞭然,而謝搖籃剛剛捆綁著那犀牛的地方,空無一人。

  於紅意撇撇嘴,答道:「八成是逃走了吧。」

  謝搖籃不置可否,她出手捆綁,確定憑藉那犀牛的修為根本沒有絲毫可能會逃開,而且如今那地上沒有繩索,也沒有工具,這般推論下去,八成那傢伙是被抓走了。

  只是她無心相救,如今之計,還是速速離開蒿裡地獄方為上計。

  「走。」謝搖籃道。

  于紅意歡快哎了一聲,正欲駕虹闖入那一片混沌之中,謝搖籃的腳步卻陡然頓住,神色陡然變得幽深不可測起來。

  她站在原地頓了片刻,扭頭朝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已經成為她的杖靈的殷墨可以明顯感覺到她強烈的思緒波動,他心下一緊,當即化作一道白光,現身於她面前,揚手攔住了她。

  「不可!」他慌張道。

  謝搖籃提著禪杖,視線冰冷地往他臉上掃了一下。

  「他乃長燈弟子,長燈就在那青銅古域之內,你若殺他,如何全身而退?而且祖師他向善,從不殺人,你若真打算為他嫡傳弟子,便不可動那人,否則難保祖師心有芥蒂呀!」

  「我從未想過為祖師弟子,所以這嫡傳弟子不當又如何?我動不了那罪魁禍首,可我卻要殺了那混蛋!」謝搖籃右手有些顫抖。

  「修仙道,磨練的不僅僅是能力,更是你的棱角和道心,修仙為的是什麼?不是你這點小仇小怨,為的是大道彼岸,不做祖師弟子這種昏話,今後勿要再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待爬到高處之後,恩怨過眼雲煙。」殷墨揚起的手沒有絲毫收回去的跡像。

  于紅意連連搖頭,她一開始還嫉妒過堂堂地仙做的杖靈,能夠給謝搖籃帶來不可估量的實力。如今一看,卻不由得慶幸自家劍靈是個蠢笨的悶葫蘆。如若一個器物都可以阻攔主人,這主人當得未免太過窩囊。

  謝搖籃那不是找了個杖靈,那簡直是找了個便攜式的爹啊!

  于紅意和綠蛟待在一邊看兩人對峙,綠蛟寂寞地仰頭看了于紅意一眼:「于仙姑你真的不想聽?你要想聽的話我分給你清心蓮吃!」

  那頭,謝搖籃軟軟地垂下了眼皮,她道:「我在青冥界之時,進階很慢,謝琅總嫌棄我,後來甘願……」她止住話頭,又道,「可是我覺得那樣很好,我那時候對力量追求不是那麼渴望,最起碼不像現在這般。」

  殷墨不知道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她此刻情緒平靜如水,他感應不到什麼。

  「後來到了仙東界,我對力量的追求如棉布吸水,因為我想要報仇,我知道我的能耐和他們相比是天壤之別,所以我必須強大起來。」她斂起眸子仇恨,諷刺道,「如果連最初的願望都無法實現的話,我要力量又何用之有!」

  于紅意搶了綠蛟半截清心蓮,嘎嘣咬了一口,詢問道:「你家仙姑還是個有故事的人?」

  綠蛟挺胸:「我也是個有故事的蛟,你想聽嗎?」

  殷墨鬆鬆斜了一人一蛟一眼,于紅意和綠蛟同時閉嘴。

  殷墨皺眉道:「一擊必殺。」

  「什麼?」

  「你想要同他動手,必須做到一擊必殺。而後在長燈趕到之前,迅速開啟六道輪迴,由輪迴入冥河,迅速返回仙東界秦山,不可於蒿裡地獄再有絲毫逗留。」殷墨佈置道。

  「好。」謝搖籃展顏一笑。

  他沒什麼好臉色地斜了她一眼,「任性。」隨後閃身返回了禪杖之中。

  謝搖籃轉身,看向于紅意,歉疚道:「有件事得勞煩於道友幫個忙了。」

  青銅古域的一個角落裡,緊緊捆著三個傢伙,兩個趴在地上,頭上頂角,四蹄緊緊被捆住,身上一道道勒痕明顯,正是兩頭犀牛。兩隻犀牛旁邊,坐著一個清秀漂亮的美少年,滿臉淚痕,也被緊緊捆住,口中不停地喚著大哥二哥……

  三隻犀牛旁邊,是一個盤腿正在坐禪參悟的男修。

  謝搖籃絕對不會忘了他的臉,還有他身上的元神氣息,這正是當初在青冥界屠界三人之中,還活著的那個擁有法相金身的男修!

  于紅意躲在牆角,一臉菜色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拿著一張高級隱遁符的謝搖籃不知道躲在那裡去了,遠遠就能看見一隻髒兮兮的肥碩尾巴尖,正像隻柴狗似地歡快地搖著。

  于紅意咬碎一口銀牙。她捧捧臉,做出一臉艷媚的笑意,肩膀一縮,雪白的香肩頓時露出一半,胸前波濤洶湧隨著她的步子輕輕纏著,一步一步走的端得是風華絕代,步步生蓮。

  「好哥哥,勞煩問個路唄!」于紅意柔聲柔氣地走到那看管著三隻犀牛的男修走了過去。

  被打斷坐禪的男修雙目陰森地看向于紅意的方向,發現是個大乘後期修士,還是個女人,眼裡的森寒這才微微下去了些,用高高在上的口氣:「速速離開。」

  「人家就是想要離開,才來問路的嘛,人家練功的時候突然出了岔子,落入六道輪迴,結果清醒過來就在這裡,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吶。」于紅意撅起嘴巴,用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調子嬌聲道,「哎呀,腿好疼呢。」

  她說著,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那男修面前。

  男修皺眉,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慌張移開,卻又順著她的身體凹凸有致的曲線一滑,目光明顯有些恍惚。

  于紅意只當沒看見,她環視四周,突然驚訝地摀住嘴,玉指纖纖地指向那邊三隻犀牛,好奇地眨了下眼睛:「哥哥,他們是怎麼一回事?」

  男修咳嗽一聲,收回視線,冷淡解釋道:「仙南界的三隻犀牛精,冒充神仙招搖撞騙,被我師兄逮住,剛從仙南界押回來,暫時關在這裡!」

  地上躺著的兩隻犀牛模樣的傢伙身體明顯一僵硬,于紅意瞥見竟有濁淚順著他們的眼眶慢慢往外湧。

  于紅意按照謝搖籃的意思,繼續大肆施展美人計,一副嬌憨的表情,舉止又不由自主地洩露些許妖嬈,「可是哥哥,人家看著他們不像是壞人呢。」

  「我兄長本就不是壞人!」那美貌愛騙人的小犀牛立刻說道,「我兄長是收了仙南界百姓的供奉,可是我們也保護他們歲和時豐,佑他們風調雨順,我們能阻擋的,我們會令外界無論是海嘯還是狂風,不襲擊他們的莊稼和牲畜。我們阻擋不了的,就提醒他們速速撤離。我兄長在仙南界幾萬載,從未幹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小犀牛抽抽鼻子,水汪汪的眼睛裡一顫一顫的:「若是仙南有哪個百姓,不說我兄長們一聲好,我將腦袋剁下來給你!」

  男修視線陰狠地瞪了小犀牛一眼:「你三人本是妖魔,假冒成仙人,招搖撞騙,難道還有理了不成!大道之上,萬物皆有秩序,即便是庇護蒼生,也輪不上你們幾個犀牛精!孽畜!」

  小犀牛嘴巴張張合合幾次,再也無言以對。

  男修冷哼一聲。

  他正準備回過頭,陡然覺得一陣陰風從身後襲來,他覺得胸口有點涼,低頭一看,只見一柄閃爍著黑色神光的禪杖,直直從他胸口透了過來。

  劇烈的疼痛感這才傳了過來,他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于紅意握拳嗷嗷叫:「快!別讓他元神飛走了!」

  謝搖籃祭出一柄旗旛,朝空中一招,那飛遁而其的元神迅速被裹入其中,雖然劇烈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這旗旛。

  旗旛表面浮現一張睏倦的魔神面孔,他伸出一隻長滿鱗片的手,抓住那元神,疑惑地看向他的主人。

  謝搖籃道:「大補。」

  魔神歡呼地嚎叫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進了嘴裡,咕咚一咽,從旗旛上隱去了身形。

  謝搖籃飛速雙手捏起古怪印訣,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她的動作,她杖底往地上一戳,地底如同撕開的裂縫一般出現六個黑洞。

  于紅意搶先跳了下去,綠蛟將尾巴一橫,掃過三個目瞪口呆的犀牛精,像踢球一樣將他們也掃入輪迴之中。謝搖籃最後一個下去,黑色漩渦口飛快地閉合。

  一切都在彈指之間完成。而那頭的長燈從察覺徒兒遇險,到擺脫狂心的糾纏,飛速趕來,也不過眨眼之間,但是明顯,一切都來不及了。

  謝搖籃等人前腳剛走,狂心以及那白衣禪宗大能也隨即趕了過來,他們看到這狀況,白衣大能垂著眼睛念了段經,手中珠子撥捻得飛快。

  狂心面上表情不變:「你同青冥界因果,已經了了。」三個被長燈派去動手的徒弟死相淒涼,代師承受了結了這段因果。

  長燈冷著臉,沒有說話。

  狂心歪歪扭扭倚著竹杖,臉上笑容猥瑣之極,一副他長燈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的模樣,長燈一怒,恨聲道:「我暫時不會拿你徒弟怎麼樣,滾回你的三十三重天外去!」

  「要不我也給你找個新徒弟?」狂心體貼問。「你看我眼光多好。」他故意嘖嘖嘴,「看這痕跡,可是一招擊殺呀……」

  冥河邊一處安靜的角落,綠蛟給兩隻犀牛咬斷繩索,歪頭詢問:「兩位今後有什麼打算?」

  小犀牛一臉委屈:「嬌嬌哥哥,你倒是給我也解開呀。」

  嬌嬌脖子繞了個圈盤了起來,故意不去看他。

  「嬌嬌哥……」小犀牛音尾帶著顫音。

  謝搖籃坐在一邊擦拭禪杖,待恢復些許之後,再行離開,她望著冥河河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隻犀牛突然來到她身後,曲起前腿,朝謝搖籃低頭行了一禮,謝搖籃晃神回來,急忙道:「前輩何須如此客氣。」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其中那個塊頭大一點的犀牛說道。他話音剛落,另外一個犀牛就接口道,「只是我們兄弟兩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答應。」

  謝搖籃道:「前輩請講,若我能做到,定然會幫前輩一把。」

  「請姑娘將我弟弟帶出去,若他願意跟著姑娘,就由他在姑娘身邊當個坐騎,若他不願,就放他離去,仙南界我兄弟積攢下來的珍寶,姑娘可盡數取之!」

  小犀牛驚訝道:「大哥你為什麼要我託付給別人當坐騎,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不跟我出去似地,二哥,我怎麼聽不懂大哥的話呢?我們不是要一起回仙南界嗎?」

  兩隻大犀牛看了他一眼,相視一笑。

  謝搖籃已經看出兩犀牛的目的,這種眼神她再清楚不過了,謝搖籃心中升起一片敬意,她有些惋惜,但還是點頭道:「好。」

  兩隻犀牛再次行禮叩謝,謝搖籃側身避過,他們抬起前蹄,笨重地起身,各自後退了幾步,朝對方猛然一撞,霎時血花四濺,元神也在猛烈的撞擊下發出轟隆一聲,幻滅如一場焰火。

  一切發生得極為突然,除了謝搖籃依舊面容平靜外,其他人呆愣不已。根本無法想明白,為何剛剛從那人手中脫險的兩隻犀牛會突然自殺。

  小犀牛首先反應過來,哇哇大哭起來。哀嚎聲甚至要掩過冥河之中的魂魄們。

  「為……為什麼?」于紅意呆呆地問。

  「不堪受辱,寧願一死。」謝搖籃道。

  兩隻犀牛都沒有元陽之根。按照嬌嬌時不時在她耳邊囉嗦的一些花邊新聞,謝搖籃回憶起來,前不久前,有一個男修逮住這兩隻在仙南界招搖撞騙的妖魔,綁著他們大肆遊街示眾了一番,而後又當眾煽掉,作為侮辱。

  那妖物應該就是這兩隻犀牛精。按照他們兩個剛烈的性格,怕是早就想要尋死,只是弟弟無人照顧託付,才忍著苟延殘喘。

  謝搖籃嘆息一聲。片刻之後,她揮了揮袖,將兩個犀牛的身體化做灰燼,用一塊布包了起來,給哭得稀里嘩啦的小犀牛捧著,而後對于紅意和綠蛟道:「走了,該回仙東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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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8:32 PM

第三卷 青銅古域 第一百零九章:青銅古域(終)

  對於斜雲塔下所鎮壓的大魔,世人眾說紛紜,若真要盤根究底,還得從太古時期說起。

  混沌初開之時,天地之間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汪洋。

  那個時候,道祖已經存活於世間了,話說有一日,道祖在水上打坐,悠然睜眼之時,發現身邊有一隻綠色殼子的元龜在慢吞吞的鳧水玩耍,有時在他旁邊露個頭,拿尖嘴咬咬他的遮體之物,嘗嘗味道,有時就鑽入水中嬉戲,半天不見上來。

  道祖就問元龜:「你常鑽入水中,那水中究竟有何物?」

  元龜道:「水中什麼都沒有,只有最底下有淤泥。」

  道祖又道:「你可否銜些淤泥與我?」

  元龜奇怪地問:「你要淤泥作甚?」

  道祖笑笑不答。

  元龜心思單純,對於這個能跟自己說話的東西分外有好感,於是他又問道:「我一入水中,一來一回需要兩億年,你等得了嗎?」

  道祖道:「儘管銜來。」

  元龜劃動四肢,鑽入水中,果真為道祖去取那淤泥去了,道祖繼續在水面打坐,不多不少兩億年後,元龜回來,口中正銜著淤泥。

  他將淤泥交到道祖的手中,道祖隨手將淤泥揮出,水面上出現了陸地和淺灘。元龜一見自己幫了道祖取了淤泥,他卻讓自己平素嬉戲玩耍的水面減小,當即大怒,他猛的朝道祖撲了過去。

  道祖一揮衣袖,將元龜變成了人形。

  而這元龜,即後來被鎮壓在斜雲塔下的所謂大魔。

  那元龜與道祖年歲差不多,他與道祖相識之時,那些祖師級別的聖人們,有的還沒有出生,有的蝸居於世間某個角落,尚且不開靈智。只是這頭元龜生性懶散,修行極慢。

  後來這元龜不知道為何,同狂心槓上了,兩人之間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一番爭鬥後,狂心將他壓制在斜雲塔底,用碗口粗的首山赤銅做鐵鏈捆住他,沉入骨池之中。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這元龜本不是魔,但是這般被壓制,也只能落得個魔的稱呼,元龜也不介意,當仁不讓地做起了這魔修之祖。

  後來這頭大龜在骨池之中待得寂寞,開始往地底下挖坑,這元龜渾身堅硬,毫無破綻,挖起坑來非常容易,兩隻前掌一刨一收,端得是自娛自樂歡快無比。再後來,這元龜得了樂趣,似乎就不出骨池了,也不在眾多魔修子孫後代面前顯靈託夢了。

  甚至連他那些有出息的掛名弟子們想方設法混入塔中,將骨池裡的四截鐵鏈熔斷,這呆烏龜都不知道,成天只顧著鑽坑刨洞,骨池上弟子苦等幾天,不見魔祖出來,只能哭得稀里嘩啦暫且離開,待從長計議,他們那裡知道自家祖師挖坑玩泥玩的樂此不疲。

  這天,這元龜終於挖通了蒿裡地獄的冥河。

  亦是這天,謝搖籃一行人潛入冥河,正欲借道由河中裂隙返回人間界,可是不知道在冥河底走了多少天,運氣極差的兩人愣是連個對路的縫隙都找不到。正在這時候,突然一個高約百丈的漩渦從河岸側面升騰而起,攪得那烏黑的河水之中白骨紛飛。謝搖籃一行人冷不防,被吹得翻了個跟斗。

  于紅意飛快提劍往地底一插,她力氣比較大,一手插劍,一手拉著謝搖籃和犀牛,腰間纏著那隻不肯回到靈獸袋裡的肥蛟,她也顯得毫不吃力。這也怨不得謝搖籃第一次同她比鬥的時候,會將她認成體修。

  這冥河之中恍若龍吸水的景像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慢慢停歇下來,謝搖籃趴在被攪起的淤泥白骨之中,剛剛鬆了一口氣,綠蛟突然爆發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啊啊啊,仙姑救命有龜啊!」

  謝搖籃吐了嘴裡的一口淤泥,悶悶道:「你我本來就在蒿裡地獄之中,遇到鬼是正常,遇到人才該驚異。」

  「不是人啊,是龜啊!」綠蛟這次的聲音像是從自己的尾巴底下傳來的一樣,那膿包又把自己縮成一團,埋進了尾巴裡。

  「你這慫蛟……」她懶洋洋回過頭去,看什麼東西將綠蛟嚇成了那副德行。

  就在剛剛那漩渦的立足之地,離謝搖籃的臉不足三尺遠的地方,似乎像是一個山洞之中,趴著一隻尖嘴大眼的東西,身後背著厚重的殼,殼上還飄著濃郁的綠毛。

  這東西個頭極大,光是那張殼,就能讓四五個人並排打滾還有剩餘。

  元龜和幾人對視一眼,傷心道:「又特麼挖穿了。」好苦惱,好憂傷,好難過。明天又是寂寞的一天了。

  元龜抖抖身上淤泥塵土,慢吞吞地扭過去,拖著一條尾巴和四肢上的鐵鏈,開始往山洞裡邊爬,對於眼前的幾個活物連理都不願意理。

  一路上一直在哭哭啼啼的小犀牛往洞中看了一眼,突然朗聲問道:「敢問前輩,此處通向哪裡?」

  犀牛三兄弟也擅長挖洞,當他們修為尚淺的時候,都是靠挖洞尋寶,餬口養家的。所以洞中氣息,犀牛一聞,就可以敏感的察覺到:這是個極長的大洞,估計可以直接通往仙東界!

  元龜頭也不回地慢慢說道:「斜……雲……塔……」他本就是慢性子,說話做事也都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樣,每說一句話,都彷彿要斷氣了一樣。

  小犀牛眼前一亮,他立刻道:「那前輩,我們迷路在此,能否讓我們借個道,從斜雲塔返回仙東界?」

  謝搖籃正盯著那烏龜四足上的鐵鏈瞧,聯繫他剛剛說那斜雲塔三個字,剛反應過來這元龜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欲阻止犀牛,可惜已然晚了。

  元龜扭頭,瞥了三人一眼,慢吞吞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樂呵呵道:「可以,當然可以,來走老夫前邊。」

  小犀牛歡快地哎了一聲。

  「且慢!」謝搖籃開口道,「多謝前輩美意,只是那斜雲塔內禁制非同凡響,我們三個即便能夠從此地逃脫,恐怕也走不出塔內禁制,所以前輩的美意,我們只能心領了。」

  小犀牛疑惑看她一眼,斜雲塔內禁制,早在她被困其中殺死兩個修士之後,就被謝琅和秦山主聯手毀掉了,後來的禁制是他們兩位地仙佈置下的,雖然說也破起來有些艱難,但是起碼比窩在冥河之中安全得多吧。

  不過疑惑是疑惑,這次這犀牛很聰明地沒有說出口。

  元龜嘿嘿笑了一聲,大眼清澈見底地盯著他們三個瞧,「來走嘛,老夫幫你們破禁制,相信老夫!老夫可憐死了,這麼久都沒人陪著說話呢。」

  他說著,尾巴一甩,三人一下子被甩入了長長的洞中,摔成了滾地葫蘆。

  元龜出手極快,她感觸了下他的尾巴堅硬程度,終於相信了這傢伙當真有挖穿冥河的本事,怨不得狂心祖師要用首山赤銅鏈捆著他的四肢,要是用旁的東西,怕是束縛不住這元龜。

  元龜將兩人,一犀牛,一綠蛟甩入隧道之中,聲音瞬間陰森了下來:「老夫雖然眼神不好,但是鼻子一動,就能嗅到你滿身的人渣味!」

  于紅意大為驚異:「你這老王八,講不講道理,老娘第一次見你,如何得罪你了?你才人渣味!」

  謝搖籃一聽眼神不好,瞬間想起頭一次見面也是光憑味道將她認為是狂心祖師,而後張嘴欲將她生吃下去的雜毛孔雀。心中暗道不好。

  于紅意話音剛落,謝搖籃就補充道:「我不是狂心祖師!」

  「呸,你說不是就不是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元龜眯著一雙看起來極為清澈的眼睛,嘿嘿笑了兩聲,他用大掌戳了謝搖籃的小腿兩下,「裝,你丫接著裝。」

  謝搖籃小腿肚被戳得生疼,匆匆往身後一收,還欲解釋。元龜一怒,揚起巴掌就要拍下去。于紅意看到,趕緊抬手撐住元龜的巴掌,怒道:「說你這老王八不講道理,你倒還真撒潑給我們看,這麼大的眼睛難道是個睜眼瞎不成!她是狂心?老子還是孔二呢!信了你的邪!」

  于紅意口中的孔二,正是儒修的祖師,也就是岳陽那廝早晚三炷香供奉著的祖師。

  元龜一愣,晃了晃巴掌,結果被于紅意狠狠攥住,鬆都不鬆,他驚訝道:「小姑娘力氣挺大。」

  于紅意揚起下巴,朝身後的謝搖籃看了一眼,道:「甭怕,瞧好了。」說著,她用力握緊元龜的巴掌,身體背過去,腰部一彎,立木頂千斤,漂亮地硬生生將那足足有七八個自己大的元龜狠狠摔了過去,殼朝下四腳朝上,暈暈乎乎地哼哧著。

  謝搖籃目瞪口呆。

  于紅意拍拍手,招呼一臉內疚相的小犀牛,道:「走了!」

  「于仙姑好棒!」綠蛟歡呼。

  那被丟在地上的元龜暈乎勁頭過來,身形一縮,變成了一個頭頂黑色淤泥,黑髮綠衣的三十歲左右的道人。他身形一閃,擋在了謝搖籃跟前,道:「禿驢,你這次休想走脫!」

  謝搖籃頓時糾結無比:「我真不是,前輩你聽我講……」

  那元龜變換成的道人一副在地底下發霉百萬年的模樣,頭頂淤泥,衣服長綠黴,臉上也污跡斑駁,唯獨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分外漂亮,可惜是個睜眼瞎。

  「狂心那功法的氣味老夫死都不會認錯,即便你不是狂心,也與他有著莫大的牽連,受死吧!」元龜道人顯得蠻不講理,他手中青光一閃,一柄長劍顯出身形,三尺來長,劍嘯衝天,青光閃爍如同秋水待月。

  「殺神劍!」于紅意驚呼一聲,摀住了嘴巴。

  元龜道人露出欣賞的目光,他指了指犀牛和于紅意,道:「你們兩個退下,老夫不願多造殺孽。」

  小犀牛滿臉內疚地看著謝搖籃,突然往前直直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元龜道人的大腿,一雙眼睛瞬間眼淚汪汪的,「前輩,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是被冤枉的,主人她只是偷學的狂心的功法。」

  元龜手中寶劍頓住,奇怪地重複了一聲:「偷學?」

  小犀牛連連點頭,顯得真摯無比,他眨眨眼睛,兩行淚珠子順著他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就往下滑:「真是偷學,那狂心就在蒿裡地獄的青銅古境內,主人偷學被他發現後,願意廢去功法,可他卻要趕盡殺絕!我們只能慌忙逃走,一路上,我兩個兄長……都為此,隕落了!」

  小犀牛說到動情處,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往下流,哭聲悽慘無比。

  元龜道人嘆息一聲,勸了聲:「莫哭。」

  青銅古域的事情,元龜道人聽說過,狂心確實是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此祭拜一番的。犀牛說狂心會出現在青銅古域,並非胡言亂語。

  小犀牛慌忙摸了摸眼淚,繼續道:「求前輩開恩,快些讓主人離開這裡吧,狂心……狂心那傢伙快要追過來了呀!」

  元龜道人眼前瞬間一亮,「此話當真?」

  小犀牛連連點頭。

  元龜道人彈了下手中劍,道:「老夫還是不信。」

  小犀牛抱著他的大腿哇哇哭泣起來。

  「除非……」元龜道人猶豫道。

  「前輩請講!」

  「除非你親口說,狂心是個齷蹉無恥的禿驢。」元龜道人興奮道。

  這話從一定程度來說,罵到了謝搖籃的心坎裡,從得到狂心的心法開始,她就深受這位祖師的荼毒,好好在路上走著,險些被那惡孔雀生吞,後來好好地參加比賽,又被長燈那徒弟設計入斜雲塔內,險些隕落,現在好不容易從青銅古域逃了出來,又落入這眼神不好的老龜手中。

  原因都是認為她和狂心有牽連!要知道她在青銅古域內,才是第一次見到狂心他老人家!而且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她一直默默忍受,幾番死裡逃生。心思平靜雖然沒有多少惡念,但是怨氣卻絲絲縷縷地往外冒。

  綠蛟平生第一次目睹他家仙姑表情猙獰地說出這些話,要知道他家仙姑一向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呢!綠蛟瑟縮了下。

  元龜道人聽罷謝搖籃的話,臉上神色從懷疑轉為同情和暢快,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先上去吧,從骨池出去,在塔內等老夫,等老夫收拾了狂心後,就設法將你們送出斜雲塔。」

  小犀牛歡喜道:「多謝前輩!」

  元龜道人挖的洞又大又寬,綠蛟在前邊開路,于紅意和謝搖籃走在中間,一行人走的飛快,不出半個時辰,就來到那骨池底下,骨池底寬闊無比,像是個小型廣場,謝搖籃在角落發現了跌入骨池底下的無塔,招呼綠蛟取來。

  無塔表面毫無光澤,謝搖籃試探著念起當初在暇塔內看到的那百字真言,剛念了前邊幾字,那無塔就變得越來越小,最後隱沒於她的掌心之中,消失無形。她再次念動那幾句話,那無塔又轉眼出現在了她手心之中。

  骨池底下還落下一具白骨,看骨頭上被烙著的痕跡,應該是被謝搖籃丟入其中那個女修,不知為何徹底死在了這裡。

  出了骨池之後,謝搖籃和于紅意聯手,費勁九牛二虎的力氣,破開門口禁制,兩人也都虛脫了個七七八八。

  人間界清新氣息迎面而來,陽光燦爛,天青雲白,山尖一抹白雪如含煙捧玉,遠處秦山之上,五色祥雲環繞,瑞氣千條紫霧噴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謝搖籃擔心一雙兒女和自家夫君,加上不敢在斜雲塔附近停留,生怕那元龜道人發現被騙殺回來,立刻和于紅意結伴朝秦山附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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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9:36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一十章:結局卷(一)

  秦山天階下站著一個芝蘭玉樹的少年,少年身姿挺拔俊逸,唇上掛著笑容,透漏出幾分溫柔的味道,銀白色的頭髮束在頭頂,以白玉祥雲簪相壓,垂下一條馬尾,隨著他說話動作微微晃動。

  少年舉止有禮的勸走了欲上秦山的人,這才慢慢收斂了笑容。垂著和髮色一樣潔白濃密的眼睫,側臉在陽光之下,流露出一分憂鬱的味道。

  謝搖籃剛剛趕到此地,坐在草叢喘息,她和于紅意此刻都分外疲憊,所以暫且沒有出現在少年面前,她情不自禁地嘟囔了一句:「我兒子真好看。」她頓了頓,自豪道,「我兒子嘛,能差到哪裡去。」

  于紅意握著一把靈石吸收靈氣,聞言狠狠翻了個白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那是謝前輩好看,他兒子才好看,跟你有個毛關係。」

  謝搖籃繼續自豪:「那是我生的。」

  于紅意跟她槓上了:「那小子渾身上下哪點像你?鼻子?眼睛?眉毛?你要能舉出來一個例子,我……我願意抱著那臭蛟睡半個月!」

  綠蛟嬌羞道:「于仙姑,這樣不好吧……」

  謝搖籃一愣,兒子確實幾乎和他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說哪點像她,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而那頭,如玉的憂鬱少年郎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他不可置信地踏入草叢之中,往前走了兩步,衣袍被露水滑過,清風撥過腰間掛著的玉珮流蘇。少年臉色數度變化,由憂轉喜,又由喜轉怒,而兩個坐在草地上的女人依舊在爭論著什麼,根本沒注意到他。

  兩個女人身後的綠蛟和小犀牛察覺到異樣,小犀牛不認識少年,擺出他對待外人常用的傻乎乎的表情,咬著食指,用力地唑吸著。綠蛟則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地拿尾巴尖戳謝搖籃。

  謝搖籃明顯沒有回神,直到感覺頭頂的陽光似乎被什麼遮擋住,眼前垂著的一縷銀色頭髮分外眼熟,她這才呆呆地抬起頭來,趕緊露出個笑容,軟軟地叫道:「萌萌寶貝兒。」

  謝萌萌耳根一紅,側過臉冷冷哼了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謝搖籃乾笑一聲:「你妹妹呢?」

  萌萌雙眼一放空,他輕輕隆起眉頭:「你什麼時候給我生過妹妹?」他又趕緊追問了一句,「是父親的?」

  于紅意嘖嘖出聲,她拍拍裙子站起來,晃悠著走人了。她心中哀嘆:謝前輩變成蝴蝶跟野女人飛走了,追不回來,她也懶得追了,可是她于紅意的春天又在哪裡呢?

  謝搖籃笑著同她告別,而後轉向兒子,疑惑問道:「娘才離開幾天,你連妹妹都不認了?你以前不是天天帶著她玩嗎?」

  「你說謝肥團?!」萌萌鳳眼瞪大,「那胖墩是我妹妹?娘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離開幾天腦子糊塗了?」

  「謝萌萌!」謝搖籃抬手給他一個腦嘣,「再讓我聽見你這麼叫小初,非得揍你一頓不可!」

  「怎麼可能,那肥團怎麼可能是妹妹?」萌萌一臉恍惚,揉了揉被彈疼的地方,理也不理她,飛快地跑開了,他邊跑邊招呼道:「你趕緊過來,父親找你快找瘋了。」

  謝搖籃應了一聲,帶著綠蛟和犀牛,也開始朝天階上走。

  天階之上,原來是修士們比試的地方,此刻被各種各樣的深坑亂石所取代,那座金光閃爍的九重高塔,依舊聳立在正中央。不見絲毫損毀。

  高階之上的修士們分成三波,一波以夙長生和他那失去雙臂的美麗未婚妻為首,還有謝仙北界的修士們,另外一波以謝琅和仙西界主為首,還有仙極界,仙西界的修士們,以及那沒有主人束縛,磨磨蹭蹭不肯返回旗旛之中,在場中晃來晃去的魔神。無論是誰,都不敢惹他們,即使是另外那一批人——從天界來到此地的那些天仙等級的人物。

  這些天仙們是在謝琅毀滅了秦山主肉身之時趕到的,他們主動出手護住了夙長生,才令他在謝琅手下再逃一條生路。這些天仙有八人,每個起碼有斬一屍,斬二屍的水平,他們看似公正地出於中間地位,不偏不倚,卻佈置下天界禁制,不許魔神或者謝琅等人靠近夙長生一步,將他們死死保護起來。

  對峙的三批人各有忌憚,誰也奈何誰不得。

  謝琅在謝搖籃被壓於塔下後,心境的劇烈的衝擊下,衝破瓶頸,又斬一屍,達到斬二屍的水平,這才能將秦山主的肉身擊碎。而面對這些明顯是攪屎棍角色的天界天仙們,他只感覺一口惡氣堵在胸口,渾身都瀰漫著暴躁的低氣壓,連被謝搖籃要求待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那個六足四翼的魔神,也寂寞地帶著一票兄弟去玩耍去了。

  萌萌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謝琅也只是眼睛輕輕動了下,連一句話都沒說,這幾個月來萌萌也習慣了這樣的父親,抱起暴躁地蹲在角落炸著毛的小初,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此時,謝搖籃已經登上了天階頂部。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就是那九重暇塔,她心念一動,手握無塔,口中開始念那在暇塔內壁上看見過的百字真言。

  真的念出口,她猛地發現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那每個字都帶有莫大的魔力,從嗓子裡逼出來費了她莫大的力氣,但是同時,她也發現手中無塔越來越滾燙,真言唸到第五十個字,她只覺得左手如同握著一把天火,嗓子裡也彷彿壓著一座山嶽。

  第八十個字出口之時,四個月來無論外人如何爭鬥,都安如泰山的暇塔突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夙長生疑惑地抬起頭,他身邊的天香聖女安慰他說可能只是錯覺。而立在另外一頭的幾個天仙們交頭接耳地猜測出了什麼事情。最手忙腳亂的要數跟謝琅鬧脾氣不肯回旗旛的五個魔神,他們剛開始都是微微一怔,謝搖籃是用元神煉製的他們,所以自家主人的元神氣息,他們比誰都敏感,待他們反映過來,瘋狂地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撐著下巴蔫巴巴地趴在謝琅對面勸誡他的仙西界主,險些被嗷嗷疾呼的六個魔神掀一個跟頭,界主欲發火,卻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他可惹不起這幾坨披著鱗片的煞神!

  五個魔神慌張地翻找著自己旗旛往裡邊鑽,最小的傢伙進錯了旗旛,被兄長拉著尾巴揪出來,狠狠揍了一番,然後抬腳踢進了他本來的地盤。

  而那個被謝搖籃勒令不許離開謝琅半步的魔神,也乖乖巧巧地蹲在謝琅身邊,肉翅耷拉著,耳朵敏銳地豎著,聽著一邊的動靜。

  「這是怎麼了?他們六個這麼火急火燎作什麼?」仙西界主疑惑道,「莫不是那幾個天仙要動手了?」

  謝琅也奇怪地皺著眉頭,不過片刻,他一直陰鬱的心情像是突然被注入一線希冀之光,他直接揪住身邊蹲坐著的那個魔神的一隻翅膀,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她回來了?!她回來了是不是!」

  六足四翼魔神歪著腦袋。

  「快說!」

  他咂咂嘴,換了個方向歪腦袋。

  魔神根本不想去理解他在說什麼,他只是想盡力的表現——「我一直很乖很可愛很聽話,千萬不要跟主人告狀好不好喵?」

  謝琅大怒,丟下魔神,朝天階方向飛遁過去。

  魔神拍打著肉翅,趕緊追去。

  第一百個字終於從謝搖籃口中念出,此時她手中的無塔已經滾燙得快要握不住,而那頭的暇塔,則彷彿有生命一般暴躁地嘶鳴了一聲,它東搖西擺地扭動身體,好像要擺脫什麼。

  夙長生慌張念動口訣,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控制如同束縛著蒼鷹的一根細線一樣,隨時都會被掙斷!

  謝搖籃念動暇塔壁上最後一個字,頓時,整個暇塔拔地而起,激起一片塵土煙霧。

  待煙霧散盡只是,眾人只見一白衣女修,手托一塔,那顏色絕對不是剛剛暇塔的金黃色,而是白得通透,力量也顯得內斂而強大,雖然入那女修手中的暇塔明顯沒有以前那般耀眼奪目,卻是返璞歸真,與天地一體。

  是一件難得的至寶!

  眾人又將視線落在那女修身上,那女修模樣看起來很狼狽,像是從哪裡剛逃出來,臉上神色卻是平靜又淡然,眼睛深邃幽深,一看就透出一股涼薄寡情的味道。那女修的視線在夙長生身上落了片刻,又淡然地移開,終於落在了塵埃落盡的天階對面。

  她雙眼一眯,極為開心地笑了起來,剛剛那股涼薄自持彷彿讓人以為是錯覺一般,千樹萬樹梨花齊放,瑞氣紫煙噴迸而出。

  齊寒煙在遠處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此處,她慌張移開目光,幽幽地想:早就說過,這種寡淡薄情的人動情起來,能震得人腦子裡轟隆一片,六識皆無,銷魂得簡直讓人恨不得溺死裡邊。可惜,謝搖籃碰上的是個根本不識貨的傢伙。不識貨,暴殄天物,老狐狸精!

  慕小小伸手把齊寒煙推開:「寒煙你咬我袖子做什麼?」

  而另外一頭,謝琅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謝搖籃跟前,用食指碰了碰她的臉,觸感無比溫暖真實,不是幻像,也不是夢裡。

  謝搖籃又朝他笑了下,抬手將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握住,然後不緊不慢收起無暇雙塔,又同遠處的青冥宗眾人打了個招呼。這才將視線越過他,看向謝琅身後的那個拍打著肉翅的魔神,問道:「欺負我夫君了嗎?」

  六翼魔神眨巴著一雙無辜的眼睛,連連搖頭。

  謝搖籃自然不信,還欲再問,謝琅突然雙臂一張,緊緊將那人按進了懷裡,謝搖籃慌忙掙扎:「衣服髒,我剛從斜雲塔骨池裡爬出來……」

  何止是髒,她渾身都瀰漫著一股詭異的臭味,腐臭屍臭還有腥臭,攪合在一起比十隻綠蛟的氣味都衝。

  「搖籃。」謝琅開口。

  「嗯?」

  「……我想念你。」他把臉埋在她茸茸的頭頂,聞著她嗆人的味道。

  「嗯。」她道。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嗯。」她仰頭親吻了下他的下巴。

  「我愛你。」

  「我也是。」

  他一雙精緻漂亮的銀色眸子突然一閃,情緒激動之時,一片暗紅從眸底滲了出來,他低下頭。野蠻毫無技巧的親吻隨之而來,他一副想將她生吞入腹的模樣,恨不得咬碎她的嘴唇和舌頭,吞噬掉她的一切。

  她一直都沒有忘情過,從來沒有過!謝琅這時候才明白了這件事情。

  為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一直都不曾忘卻,為何他幾欲崩潰她要離開自己的時候,她要表現得那般涼薄無所謂?非要等到生死關頭,他腦子快要炸開,心中千般祈禱只要她活著,在他身邊,不會離開,他寧願不強迫她要什麼感情要什麼愛慕。她才肯告訴他,她心中真情不滅嗎?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心中根本升不起任何要計較的念頭,一番心境和道心的雙重折磨,讓他明白了且行且珍惜的道理,他抵著被他咬破,她那滿嘴血腥的唇,長嘆一聲,道:「搖籃,你臭得辣眼睛。」

  謝搖籃眼角抽了抽:「委屈夫君了,勞煩放開我。」她碰了碰他像鐵箍似地兩條手臂。

  「不放。」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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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9:52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一章:結局卷(二)

  謝搖籃任憑他抱著,手上彆扭捏著印訣,努力回想避塵訣,最後還是尷尬地放棄了。

  她越過他肩頭,往對面瞥了一眼,仙西界主古怪看著她,在她身上停頓了一揮,又將視線落在了遠處齊寒煙身上,旋即又悠悠長嘆了一口氣。

  于紅意站在她弟弟旁邊,正不停地朝她翻著白眼。而那八個金仙則或避開目光,或一臉驚異,夙長生的臉色青青白白,似乎還在思考那雙塔為何會突然落入謝搖籃手裡,而慢慢地,他臉上被一片死灰所取代,他緊緊將天香聖女護在身後,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謝搖籃收回視線,扯了下謝琅的袖子,輕聲道:「鬆開了,人家都看著呢。」

  「我都不怕看你怕什麼?」謝琅悶聲道,「你走之後,他們都安慰我說做鰥夫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誰要做鰥夫,我就是讓他們都看看,我娘子回來了,我才不是鰥夫。」

  謝搖籃低聲失笑:「嗯,我回來了。」

  正當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叫:「流氓!!!」那聲音脆生生的非常可愛,但是因為叫的太過悽慘尖利,音尾都被硬生生扯破了。

  「小初?」謝搖籃很快辨別出那是女兒的聲音。

  不遠處一道白乎乎的小團飛快地跑著,邊跑邊回頭看,似乎在躲著什麼東西,蓬鬆的大尾巴拖在地上,蹭了滿尾灰塵也不管,她只顧飛快奔跑,連前邊的路都沒看,一不留神撞到了謝搖籃的裙邊,摔了個四仰八叉。

  小初脖頸處絨毛像鋼刺一樣豎起,她惡狠狠抬起頭,呲著一口白生生的小尖牙。

  謝琅適時鬆開了謝搖籃,他想了想,抬步朝兒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謝搖籃屈膝蹲下身子,伸出食指勾了勾小肥團的快要掉下來的下巴,笑眯眯歪著頭:「小初寶寶怎麼了?」

  小初沒有反應。

  謝搖籃將聲音放得又軟了些,柔柔問道:「小乖初?」

  白毛小狐狸眼睛忽閃了下,卻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呆成了一座雕像。

  謝搖籃嘆息一聲,抬手將她抱了起來。

  小初怯怯縮在她手掌裡,尾巴順著她的手指滑下去,連晃都不晃。

  謝搖籃抬手揉著她的絨毛,低下頭輕輕親了下小初濕漉漉的鼻子。小初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梁親,涼涼,狼狼……」她帶著哭腔,連個音都發不准。

  她用爪子扒著謝搖籃的胸口,昂著頭親親她的臉,謝搖籃感覺到她舌頭滑過她的臉,又軟又暖。小初又親又舔地膩了她一會兒,這才高興起來,鳳眼彎彎地蹭著她的脖子,軟綿綿地撒嬌:「娘,今天親親的味道怎麼怪怪的?」

  謝搖籃嘴角一抽,沒告訴女兒自己剛從腐肉白骨滿池的骨池之中爬起來。

  小初旋即幽怨地道:「是不是幾個月沒有親親所以生疏了,不行,要補回來!」她側著腦袋把臉伸到了謝搖籃面前。

  謝搖籃抬手攔住她:「都快親得禿毛了,別鬧。」

  小初更為幽怨了,她恨恨抵住謝搖籃的手指,突然道:「娘,我想義父了,謝傻萌說他跟你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騙小初?」

  謝搖籃感覺到禪杖一陣顫動,她輕聲道:「沒有騙你,你義父確實和娘在一起,過會兒讓義父陪你玩。」

  小初開心地笑了起來:「這就好。」她一邊那耳朵蹭謝搖籃的下巴,一邊絮絮說道,「真不知道義父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突然對父親動手呢?父親又沒有惹他,而且父親是小初的父親呀。」她動作頓了頓,「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打義父呢,義父也是小初的義父呀……」

  謝搖籃沒判斷兩人對錯是非,只是低頭親吻了下女兒雙耳之間的位置。然後輕聲詢問:「剛剛怎麼了?為何突然叫流氓?」

  小初一雙狐耳本來還保持著被撫摸的姿勢,妥帖朝後順著,聞言撲棱一下豎了起來,抬爪指著耷拉著腦袋跟在謝琅身後的萌萌,又中氣十足地大吼了一聲:「流氓!他……他扒人家後腿!」

  謝搖籃皺起眉頭:「萌萌!」

  萌萌揉著被父親揪得通紅的耳朵,彆扭道:「娘,我叫謝瞻,謝瞻啦!你總是萌萌萌萌地叫,我很沒面子的。」

  謝琅冷冷斜了兒子一眼,萌萌立刻低頭捂著耳朵閉上了嘴巴。

  「別的先不說,你……」謝搖籃有些難以啟齒,「你扒小初後腿做什麼?」

  萌萌抬起頭,嫌棄地瞥了一眼謝搖籃肩頭的小毛團,低聲嘟囔了一句:「居然真是個母的……」

  小初絨毛一炸:「你嫉妒啊你!」

  「誰會嫉妒你!」萌萌哼了一聲,一字一頓道,「謝肥團!」

  小初張牙舞爪要去撓他:「謝大傻你再說一遍!」

  萌萌話還未說完,就被謝琅拎著耳朵扭了一下,剛剛還優雅美好的小少年扭曲著臉連連求饒。萌萌心中暗暗後悔,他面對親人的時候,總是嘴比腦子快,本來打算對待這個現在才認出來的妹妹溫柔點,但是還沒來得及醞釀情緒,口中就又開始刻薄挖苦。

  萌萌還沒來得及道歉,那頭小初就從娘親肩膀上跳下來,嗷嗷地憤怒地追逐兄長,萌萌飛快蹭開父親揪著耳朵的手,拎著衣擺飛快逃竄,小初毛茸茸的白色小爪撒開狂奔,兄妹不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謝琅一臉擔憂地看著一雙兒女,憂慮兄妹二人這般關係,是否太不利於成長了……

  謝搖籃只道沒關係,隨後一臉呆相地扯了下他的袖子,道:「幫我捏個避塵訣,我去處理點事情。」

  謝琅應了下來,她身上的詭異氣味剛剛除去,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停頓在她儲物袋上。

  剛剛他只顧著激動欣喜,但是這會兒他明顯察覺到她身上那個熟悉而強大的元神氣息,他竟然不顧屈辱地做了杖靈?

  謝琅自問他那一擊雖然擊碎了秦山主的肉身,但是卻沒有傷到他元神,他若想要恢復,苦心修煉或者奪舍,萬年後即可達到現在的水平。

  但是他為何會陪伴在謝搖籃身邊?!

  謝琅有些不信,他袖中手指飛快掐算起來,臉色也難看得緊。心裡更是像打翻了一堆醋缸子,滔天的酸味嗆得他恨不得將那元神踢得遠遠的。

  謝搖籃一看此景,下意識摸了下禪杖,飛快解釋道:「你別多想,我和殷墨在蒿裡地獄青銅古域的時候,被長燈狂心聯手擺了一道,我險些喪命,殷墨也算是被迫成為我的杖靈,否則我們兩個都得魂飛魄散不可。」

  謝琅默默將脾氣忍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他叫殷墨啊,為夫都不知道這個呢。」他頓了頓,抬起她的手,給她輸送了些許靈氣,陰森道,「你去處理你的事情吧,晚些時候把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說予我聽,若是真的有理,我就放過你這一次。」

  若是沒理……

  謝搖籃驚喜地看了他一眼,連連點頭。她轉身,抬起一隻手,手心剛剛收回的那座寶塔顯出原形,她慢慢朝夙長生走了過去。

  夙長生招呼天香聖女離自己遠點,也平靜地朝謝搖籃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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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09:59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二章:結尾卷(三)

  謝搖籃看向夙長生,稽首行了一禮,以友人姿態相待,隨後淡聲問道:「你我同乃青冥界修士,也算緣分。夙道友也知道,大道艱難,稍有不慎,萬劫不復。修道之人,也都有這個心理準備,只是如今我僥倖存活,倒是想問夙道友一句,緣何處處想致我於死地?萬望夙道友給我個解釋,好讓我心中清明坦然。」

  謝搖籃的話聲音不大不小,四周豎起耳朵的人都能聽得清楚明白。

  姚淵撇撇嘴巴,道:「師父她為何做出這般姿態?寶貝在手,直接將那個小人也壓了就是!」

  岳陽啪嘰一下拍在他腦袋上:「君子乃有德之人,敬天愛人,心存大仁。哪裡都跟你這孩子似地咋咋呼呼。」

  姚淵一臉茫然。

  祁阿修神出鬼沒地立在他身邊,冷冰冰道:「沒那麼麻煩,不過是在欺負人之前,提前問上一句,『我準備要揍你,你服不服,願不願意挨打』,而且還有對方親口說一句『我願意』。這樣一會兒揍人的時候無論外人還是被揍的那個傢伙,都找不出什麼理由來。」

  姚淵這才一臉了悟,讚歎道:「師父真棒!」他又想了想,問道,「不過那八個天仙一直護著夙長生,會讓師父碰他嗎?」

  祁阿修冷笑一聲:「這得看夙長生如何回答了,他若是裝弱勢博同情,那天仙倒是有可能護他。」

  一直在觀察局勢,顯得非常安靜的齊寒煙突然反駁了一句:「長生他不是那樣的人。」

  祁阿修不置可否,夙長生這個人,他並不熟悉,但是以他的經驗,這種連連偷襲,妄圖置人於死地的傢伙,什麼事情都會做得出來,哪裡還有什麼所謂的底線!

  八個天仙相互對視了一眼,有人欲阻攔謝搖籃,但是卻被為首那人攔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剛剛有青鸞傳書而來,他稍稍明白了些事情的原委,無論是派他們前來當槍用的天帝,還是那對峙的兩人身後的兩大聖人,他們都惹不起。八天仙之首頭疼極了,本來以為是一趟極為輕鬆的公差,熟料居然鬧出這麼多麼蛾子!

  夙長生看著天香聖女一步三回頭地走遠,這才直視謝搖籃,神色一如當初青冥界之時的肆意從容,他道:「如今落入你手中,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一直無意傷你,我只是受命要你夫君的性命,以前如何逼迫於你,不過是幌子,若無意之中害了你,我需同你說聲抱歉。」

  謝搖籃以為夙長生一心只想取她性命,卻不料還有這麼一齣,她眉頭輕輕皺起:「何人?」

  「告訴你也無妨,你應該也能隱約猜測到,既然那暇塔在我手中,支使我的人自然是長燈。」夙長生道。

  謝搖籃低聲道:「又是他。」

  若是真被他殺了謝琅,謝搖籃不知道憑藉自己如今的心境是否能夠撐下去,正所謂梧桐半死清霜後,殺了謝琅,不動手就能毀了她。她自然拚死也不會讓夙長生存活,如此一箭雙鵰,長燈好謀略。

  夙長生後退半步,抬起手臂,雙手搭在一起,稽首行了一禮,他這才抬起頭,又道:「此番所為,我亦不是出於本意。只是我最終的目的沒有達到,便落敗於你手裡,現如今也只落得一個助紂為虐的惡名,我心隨不悔,卻終究心存惋惜。」

  他看了一眼謝搖籃手上雙塔合一的無暇塔,嚮往道:「我聽聞,雙塔合一,神鬼寂滅。若我今日能……」他頓了頓,突然心生哀忪。

  「你一心也想要這無暇塔,可是有其他緣由?」謝搖籃突然問道。

  「緣由是有,如今說出來難免有替自己開脫之嫌,倒是讓人笑話,不如就此閉口不言,我也能得自在。」

  謝搖籃霎時就明白了,說不上是嘲諷還是可憐,最終還是輕輕一笑,溫和道:「夙道友心寬。」

  「客氣。」

  兩人就像是老友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所有都以為他們會再次大打出手的修士們都大跌眼鏡。

  「夙道友剛剛想說什麼?」謝搖籃道。

  夙長生搖搖頭,抬手虛握,一把劍出現在他手中,他平靜道:「我對長燈立下了心魔誓要殺你夫君,你不殺我,他日我若有機會,還是不能放過他的。」他敲了下劍刃,伴著清脆的錚鳴聲,說道,「來戰。」

  他不會天真到認為恩恩怨怨能在幾句話之中被消磨,他雖然沒有得手,卻也知道他想要殺掉的她的那位夫君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她不會輕易放過他。她故作溫雅地站在他面前,像是老友一樣同他說話,不過也是為了探聽他的危險程度罷了。

  她不會放過他。

  「得罪了。」謝搖籃點頭。

  心魔誓對修士有多重要,謝搖籃自然知道。她心中權衡了下,也有了主意,慢慢抬起手,喚出了黑白禪杖。

  那邊的八個天仙見兩人已經快要打起來了,不由的有些著急,紛紛拉著領頭人詢問該如何是好,若是那姓夙的真被打死了,他們該如何向天帝交差?

  領頭人看了看兩人,又回想一番那青鸞送來的書信,咬牙一狠心,道:「打起來了?我怎麼沒看見?分明是切磋而已,而且是那姓夙的主動動手,我們想要保護,也無可奈何呀。」既然誰都惹不起,那就裝瞎子吧。

  禪杖和刀劍清脆的交接聲劃破安靜,謝琅看向此處,沒什麼興趣地移開了眼睛,毫不擔憂地轉身去尋找一雙兒女去了。

  斬去二屍之後,命數的痕跡在他眼裡清晰了很多,即便是謝搖籃那隱晦難辨的未來,他也可以探究一二,這場比試的結果,他無比清楚,心中甚至感覺有點無聊。

  流露著黑色神光的禪杖被謝搖籃握在手裡,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催動禪杖神光,而是帶著幾分野蠻和霸道的味道,近身廝殺!

  論起近身殺敵,誰也比不上體修,而謝搖籃卻僅僅是一個肉身尚且沒有淬煉到極致的禪修,如果論招式的靈活程度,她甚至比不上那夙長生,所以近身廝殺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是即便身體堅硬刀槍不入,招式如秋風落葉毫無破綻,在那攻無不克,黑色業力神光觸碰戳破血肉,既可魂歸蒿裡地獄的黑白禪杖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謝搖籃手中禪杖黑色神光如黑雨墜落,夙長生一邊躲避,一邊連連後退,心中甚至升起了逃跑的想法。

  他勉強令自己平靜下來,道:「我雖不能勝你,但是你要殺我,也不是輕易能辦到的。」

  夙長生一拍腰間靈獸袋,霎時一陣烈風襲來,只見一隻雜色的孔雀立在那裡,烈風正是由他的雙翅所掀動,攪起小小的漩渦,令人睜不開眼睛。

  這孔雀的毛色,世間恐怕沒有第二隻了!

  謝搖籃心中起惑。

  殷墨向她傳音解釋道:「修到我這個等級,偶爾可以預知天命,我暗算你夫君之後,恍惚感應到有劫,將小雀放走了,熟料……」他聲音聽起來有些疑惑,「奇怪,小雀和夙長生並未簽訂契約。」

  謝搖籃來不及多想,孔雀就揮動雙翅朝她撕咬了過來,尾羽上五色神光一閃,謝搖籃手上禪杖像是握不住的水,脫手而飛,朝那孔雀飛了過去。

  殷墨尷尬解釋:「小雀尾羽上的五色神光無物不刷,你小心。」

  謝搖籃眉角抽了抽。

  夙長生見那恐怖的禪杖從她手中脫出,這才鬆了一口氣,和孔雀一道提劍攻了上來,謝搖籃不慌不忙,雙手合起來,悠然閉上了眼睛,突然之間,從她頭頂升起百丈高的菩提樹,樹上閃爍著千百片剔透的葉子,秦山山間高台瀰漫的濃煙霧氣同這菩提樹和葉子上的光芒剛一相接,瞬間如同潑灑過清水的地面,徹底沉寂了下來。

  然而離得極近的夙長生卻猛然發現,那根本不是樹葉,那熱浪排空而來,灼得人皮膚滾燙,似乎要燒起來了。

  竟然是數萬條呈白灼色的火龍!

  謝搖籃猛地睜開眼睛,樹上的菩提葉像是得到什麼命令一樣,飛快朝一人一雀飛了過去,

  謝搖籃將菩提樹和當年在仙府門口領悟的天火大陣融彙結合,創造出一個嶄新的招式,因為心存善念,所以此招不如天火大陣那般蠻橫強烈,殺傷千里。而是收放自如,指哪打哪!

  孔雀尾羽上的五色神光像是不要錢一樣四處揮灑,將他圍了個嚴嚴實實,神光落地產生巨大的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地裂。

  夙長生也艱難地在火龍的濁浪之中保護自己,但是天火大陣精妙無比,引來的火苗並非凡火,他很快就露出破綻,慘叫一聲,被火舌沾染上身,瞬間吞噬。

  孔雀將自己護在物色神光之中,像個破壞力極大的小霸王一樣在秦山之上左右刷個不停,周圍被波及的修士無數,他的五色神光乃先天之物,威力極大,不是普通修士能抵擋的,一時間周圍慘叫聲一片。

  謝搖籃一怒,加大了火龍的威力,只聽得孔雀嗷唔一聲痛呼,從半空之中栽了下來,撲在地上連連打滾。

  謝搖籃這才放過了他,揚手收起天火大陣,只聽砰砰幾聲,火龍被菩提樹的青色枝丫所纏繞,火舌伴著青枝,化作細雨,紛紛迸濺開來,周圍被一片青翠色的牛毛細雨籠罩,綿綿不停,旖旎美麗。

  孔雀身上的天火也隨之熄滅,他抖抖翅膀,發現身上的羽毛變成飛灰,一抖即落,他渾身上下蔽體的羽毛,竟然只剩下尾巴上那五根先天神光!

  他竟然成了史上第一隻僅僅剩下五根毛的孔雀!

  他氣惱無比,甩開膀子還欲再幹一架,熟料尾羽剛抖開,神光還未冒出來,他頭頂就被一手掌懸空壓住,那掌心真元念力之濃郁,令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謝搖籃凝眉看著渾身光禿禿的孔雀,冷冰冰威脅道:「動?再動打死你!」

  「你……」孔雀氣的胸脯一起一伏。「你連鳥都欺負!」他口上罵著,五根尾羽卻委委屈屈地垂下去遮住屁股,當真不敢再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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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0:56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三章:結尾卷(四)

  孔雀對於懸在頭頂的那手掌是很畏懼,縮著腦袋,咂著尖嘴,罵罵咧咧片刻,俯身趴在了地上,做出屈服的姿勢。

  謝搖籃這才收了手掌,她看了夙長生一眼,他已經被天香聖女抱住,正在一聲聲疾呼他的名字。謝搖籃知道自己所用天火的力度,只這麼看了一眼,便低頭詢問孔雀,「你為何同夙長生一道?」

  孔雀撲在地上,恨恨道:「夙長生說我主人是你夫君所害,我要為我主人報仇。」

  殷墨突然道:「當時事發突然,我未曾同小雀解釋太多,你暫且放開他,我同他說。」

  「好。」謝搖籃應了下來,「不過,你在哪裡?」禪杖被孔雀收走,如今孔雀渾身上下只剩下五根毛,卻沒有禪杖的影子,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裡。

  殷墨沉默片刻:「我在小雀嘴裡,你讓他放我出來。」

  謝搖籃問孔雀要禪杖,他滿臉不樂意地哼唧一聲,道:「再等等,我得憋一會兒,才能拉出來還給你。」

  謝搖籃眯起眼睛:「那太麻煩你了,還是我幫你剖開肚子自己來取吧。」

  待她又舉起巴掌,他這才猛地一個瑟縮,嘔了半天,將口中被變成牙籤大小的黑白禪杖吐了出來,禪杖在地上動了一動,殷墨出現在小雀身前。禿毛孔雀驚喜地哇哇直叫。

  謝搖籃收回禪杖,離開此處。

  天香聖女並沒有放棄救治夙長生,但是謝搖籃心中清楚自己剛剛那一下的威力,她對孔雀雖然留了情,但是對夙長生,雖沒有殺了他,卻也下了狠手,雖然她推測夙長生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取得長燈信任,然後悄然取得那神鬼皆懼的雙塔,再設法報仇。否則他青冥界一代大能,雖然肆意任性,但是好歹也算得上愛憎分明,為何主動為長燈做走狗?

  但是夙長生終究是錯了。他立下心魔誓要盡其所能殺了謝琅,就足以讓謝搖籃即便升起憐憫之情,也不敢輕易放過他。

  天香聖女輸入夙長生體內的靈氣如同泥牛入海,毫無音信,她柔弱美麗的臉上驚懼無比,她新變幻出的雙手顯得非常笨拙,但是她沒有任何不耐煩,她周圍的同界修士低聲勸導,她揚手擊出數道靈刃,擊打在他們的腳下,炸得泥沙亂飛。

  夙長生勉強一笑,道:「不必如此。」

  天香聖女聽到他聲音,脆弱地哭泣了起來。她的長生,為什麼會靈氣全無,識海也被毀了個徹底?她看向那邊的謝搖籃,心頭湧上尖銳的憤怒。

  「天香,這是命數。」夙長生勸道。

  「我不信!什麼命數都是騙人的!長生你要堅持住,我總有辦法救你的!」天香聖女連連道。

  「傻姑娘,我現在不會死的。」夙長生咳嗽了一聲,虛弱地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臉,但是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只是若我以後……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會!」天香慌張抬起他的手,放在臉上,「無論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傻……」他又暴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兩人互訴衷腸之時,齊寒煙拿著一個小瓶子,屈膝將它塞入了夙長生手中,她長眉細眼都低低地垂著,看不出情緒。

  瓶子裡東西散發的清涼滋味讓夙長生明顯一楞,他側頭看向齊寒煙。

  從未如此仔細地看著這個與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的孩子,恍惚之間還覺得她是那個七八歲囂張霸道的小姑娘,好像一夕之間出落得如此漂亮了。這令他心中升起一絲愧疚,他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這個孩子。尤其是在他認識天香,齊寒煙負氣出走之後,他氣惱她的任性,竟然這麼多年都忘了去尋找她,也不知道她一個嬌弱的小姑娘,會經歷些什麼。

  夙長生虛弱道:「煙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好。」齊寒煙道。

  她胸口曾經堵著千言萬語,想要在重逢之時,將這些年受的委屈,忍的痛苦,一件件都說與他聽,她想讓他那總是古井無波的眼中,流露出無盡的心疼,想讓他緊緊擁著她,說上一句:「煙兒莫怕,以後我都在你身邊。」當年委身做了仙西界主的侍妾之時,她恨不得自爆元神,但是卻怕再也見不到他,這個念頭,撐著她努力過了那段在仙西卑躬屈膝的日子。

  但是現在,她卻連提都不想跟他提起了。

  敬仰過,愛慕過,瘋狂過,憂鬱過,絕望過。然後,想放棄了。

  齊寒煙垂著眼睛,平靜道:「藥丸你吃上一些,能緩解天火灼燒的疼痛。宗主知道我送藥來,不必心存顧慮,她不想要你的命。」

  天香聖女恨恨地想將藥瓶奪走丟掉,卻被夙長生虛弱阻攔住,「那替我謝過她。」

  「宗主讓我帶一句話。」

  「你說。」

  「她能毀你一次,也能毀你第二次,第三次。希望你好自為之。」齊寒煙淡淡道。

  夙長生右手下意識握緊,隨後又緩緩鬆開,道:「我知道了。」

  齊寒煙起身,稽首道:「我走了。」

  她長袖垂下,虛垂在身後,烏髮飄散,金步搖慢慢地發出清脆的聲響,白皙無暇的側臉看起來泰然寧靜。長睫垂著,偶爾眨上一下,卻沒像以前每次的分別一樣湧出淚珠。

  為君喚雪梅花天,握手一笑三千年。

  情緣就斷如春花秋月,了無痕跡。齊寒煙只覺得自己的心境有如冰封的大雪上被澆上濃湯,冒出呲呲的白煙,濃霧散開,彩徹區明。

  涓涓細流化作靈氣湧向她四肢百骸,像一張大網一樣將她裹入其中,然後又化作浪濤衝擊著她體內的靈壁,令她突然顫抖得連路都走不穩。

  謝搖籃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姚淵,你騎著犀牛帶你寒煙師叔返回仙府之中。」她將紅木魚還給徒弟,囑咐他一路小心,而後又看向宿微,「師叔,勞煩您回去一趟,助寒煙衝擊大乘期。」

  齊寒煙是個極聰慧的天才,謙遜美好,隱忍吃苦,卻太重情愛,一旦放下,前途不可限量。

  三人剛剛離開,那頭八位天仙也準備離去,正在和仙西界主互通姓名之時,正在這時,天邊突然七彩天花墜落而下,天女散花,綵鳳陣陣的奇像從東方飄來,慢慢近了,還能看見空中金龍翻滾,青鸞展翅飛翔,雲中無數五彩蓮花散發著毫光。

  高空之中更是有無數幻像不停地交替,有伴隨千年古松紛飛的丹頂白鶴,有無數靈芝仙草,瑞氣四射。幻像正中間,舍利高懸,佛光普照萬千,隱隱有無數沙彌合唱禪歌的聲音響起,聽得人心情神明,心中俗念煙消雲散。

  八位天仙的腳步頓住,臉色幾度變幻。

  此等異樣,定是禪道聖人駕臨!

  八位天仙頓時膝蓋一軟,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手背,抬都不敢抬。

  祥雲漸漸落到地面上,佛光之中,走來兩個和尚模樣的人,都是腳穿麻鞋,光頭大耳。一個身著紅色袍子,臉上帶笑,手中拿著一根竹杖,那竹子青翠欲滴,葉尖上還凝著露水,另外一個斗笠遮住臉,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來人正是狂心和長燈。

  狂心看了夙長生一眼,臉上笑容更深:「我就說那孩子像我,看,這人不是活著嗎?」

  「是,跟你一樣陰狠毒辣。」長燈隱在斗笠後的臉冷笑著,「一個修士,被毀掉了識海,碾碎了體內靈脈,修為自此只能停滯不前,倒不如死了!」

  狂心笑道:「那人因為你才落入如此田地,你將那人帶回三十三重天外,好生養著唄。」

  長燈哼了一聲:「被天火大陣所傷,即便是我,也無以救,你倒是可以,只是你肯嗎?」

  「搖籃,你過來。」狂心突然朗聲道。

  謝搖籃扶額暗自苦惱片刻,無奈上前來,並不行大禮,只是彎腰唱了個喏。

  長燈臉色更難看了。狂心倒是不介意,他道:「我同長燈結伴而來,要將這夙長生帶回三十三重天外,長燈虧欠於他,他又受如此重傷,是必須要彌補的。」

  長燈冷冷不語。

  兩聖人身後飛出一隻青鸞,將夙長生馱在身上,一揮翅膀將天香聖女煽飛,轉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謝搖籃道:「隨您處置。」她垂下眼睛,「只是他大道之上的緣分已經盡了,還望祖師不要強求。」

  長燈嘲諷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謝搖籃拱手行了個禮,並不說話。

  聖人級別的人物,為難一個小輩,本來就是失面子的事情,轉眼就被這小輩算計法寶,殺死徒弟,更是把臉丟了個徹底,如今更是被這小輩出言威脅,長燈心中冒出真火,但是卻只能忍下。

  狂心對謝搖籃卻越瞧越滿意,他揮袖道:「來來,你送我一段,我有話同你講。」

  一個時辰後,謝搖籃站在秦山頂峰,看著遠去的祥雲,靜靜想著心事,她身姿飄然出塵,長期浸染天道,讓她安靜的時候如同和萬物相融一體,這時,她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謝搖籃察覺到熟悉的氣息,放棄想到一半的問題,她臉上露出笑容,慢慢扭過頭去,但是卻在回頭的那一瞬間,猛地怔住。

  謝琅微微喘息著,問道:「我聽聞你竟被長燈帶走,慌張尋來,你沒事吧?」

  謝搖籃眼睛飛快地眨著,呼吸瞬間亂得長短不一,她視線貪婪地放在他身上,心跳得飛快。似乎剛剛那個飄渺出塵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搖籃?」謝琅感覺奇怪,抬手碰了碰她。看見自己的手的模樣,他這才恍然大悟,解釋道,「這是我的本體,追趕你們之時有些著急,就顯出這個模樣來追,這樣飛遁之時會快上很多,嚇到你了?」他疑惑把頭朝一邊歪了下,「怎麼這般不中用?」

  謝搖籃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地說道:「我……」她趕緊閉嘴,低頭不去看他。

  一個俯身趴在山頂雪面上,竟然還比她要高上一些的大個子天狐,謝搖籃從來沒見過這般英俊威武的狐狸,尤其是在他說話的時候,敏感的耳朵還會伴隨著音調豎起或者後耷,讓謝搖籃方寸大亂。

  謝琅漂亮的鳳眼裡聚集了些許笑容,他問道:「想碰?」

  謝搖籃連連點頭,模樣表情單純得簡直像是回到了兩人初遇之時,她試探著看他一眼,慢吞吞伸出手來。

  謝琅抬起一隻爪子,毫不費力就將她壓制住,他眯起鳳眼,鼻子湊近她,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每根比雪還白亮的狐毛,有的茸茸的看起來很暖和,有的像鋼刺一樣。

  謝搖籃委屈地抱著他的爪子,甚至不管不顧仰頭親吻他的狐狸樣子的嘴唇:「謝琅,我真忍不住,就一下,一下就好。」

  她這個古怪的毛病,謝琅不是不清楚,這些年他也想明白了,與其埋怨讓她改掉這毛病,倒不如好好利用,他滿意地看著她討好,這才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要問你個問題。」

  謝搖籃立刻道:「你!」

  謝琅眯起眼睛,「還有——」

  「也是你。」

  他心中這才滿意,但是看著她一副急色的樣子,突然又興致寥寥,想要反悔了。他不喜歡她主動,因為兩人的第一次之後他落下的心病。「改天吧。今天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

  謝搖籃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滿眼只有那晃悠悠的毛絨狐耳,哪肯聽的進去他的勸誡,「謝琅……」

  她修仙這麼多年,自問沒有什麼大缺點,卻唯獨這麼一個小毛病,無法更改,無法控制,甚至無法抑制絲毫。

  謝琅察覺到她憋在嗓子裡的委屈,微微低下頭,蹭了她一下,哄了一句:「聽話。」

  謝搖籃飛快一踮腳,就碰上了他耷拉下的一隻狐耳,茸茸的觸感從指縫裡滑過去,又淺淺的耳勾用指甲輕輕一劃,暖絨得心都燙起來了,謝搖籃歡喜了起來。

  謝琅身體明顯顫抖起來,他勉強壓抑下來,呵斥了一句:「快鬆手。」他現在是狐身,力氣太大,若是亂動,她又不肯鬆手的話,怕是會傷了她。

  謝搖籃突然加大了力氣,她問道:「我真的喜歡這個,求你了謝琅,我就碰碰而已。而且平常給小初揉耳朵,她都很舒服呀,你為什麼不喜歡?」

  猛然加大的力量令他渾身又是一陣輕顫,像是一片閃電和響雷連連在他的理智上炸開。他舔了下有些乾的嘴唇,突然問了個古怪的問題:「搖籃,你怕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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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1:06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四章:結尾卷(五)

  謝搖籃仰頭分別將兩手放在他的耳朵尖上,輕輕地揪住不肯放手,臉埋在他脖子裡最軟最暖的地方,舒舒服服地閉著,聽到他的問話,疑惑地抬起眼睛,因為伏在他軟乎乎的皮毛上,呼吸之間儘是他的味道,她顯得非常放鬆,腦子反應也鈍了不少。

  「我是修仙之人,好歹也到了大乘期,怎麼會怕冷呢?」

  謝琅不答,身形卻慢慢起了變化,謝搖籃感覺手中的狐耳在慢慢縮小,最終她能一手罩住,她伸出手指又撥拈一番,顯得非常開心。

  謝琅身形又是一僵,他已經收回了本相,恢復了平常模樣,鳳眼高鼻,呼吸比平常稍微有些急促。他身後的尾巴也收了起來,卻唯獨頭髮外的一雙耳朵,還在謝搖籃的惡爪之下,被蹂躪得歪歪扭扭,一上一下,他微微蹙著眉頭,模樣很是隱忍。

  「搖籃。」他嚥了下口水,繼續剛才的問題,「我是說如果沒有靈氣護體——嗯,別碰!」

  謝搖籃恍惚抬頭,手上力道果真鬆了些,片刻後,她垂下頭,清醒了過來,呼出一口氣,給他整理了下被自己揉亂的頭髮和衣襟,她慢慢恢復了平素的寧靜安然,然後出聲道:「對不起。我知道這毛病不好,你也不喜歡,我以後試著改改,我們回去吧。」

  謝琅沒動,滿臉古怪的看著她,細看似乎還有些陰沉。

  他衣服雖然被整理好,可是頭髮上兩隻耳朵被她揉捏地一隻上翻,一隻耷著,絨毛逆著輪廓豎起,像是覆著一橫雪的雜亂枝杈。

  「回去?」他低沉地重複一遍。眼角輕微顫了下,短促的呼吸還是沒有平復的跡像,他眉眼兩側慢慢染上一層赤紅,眼中隱忍伴隨著眼睫的每次眨動,就越重上一份。

  謝搖籃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她的眼神依舊時不時恍惚地往他頭頂飄,片刻後自責地移開目光。

  謝琅突然兇狠地瞪了她一眼。

  謝搖籃立刻低頭認錯。

  「謝搖籃!每次都是這樣,自己折騰舒服了,把我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如果一開始就不想要,為何這般折磨我?」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右手,按在自己頭頂。「喜歡碰這個?」

  謝搖籃愣愣地點點頭:「喜歡……」

  「萌萌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許亂碰!」他口氣重怒氣不減,臉色冰冷得厲害。

  「可是小初……」她疑惑地說道,可是話未說完,就被他惱怒地打斷。

  「小初是小初,小初一個女孩子,你這般碰她,她只感覺舒服得像是在撓癢,可是我……」他勉強忍耐了下脾氣,近百萬年的自制力也不是能輕易能被擊垮的,他竭力使語氣和緩些。

  「如若平常,我還能忍受一些,但是你我已經二百多年不曾相見,我想要溫存也在情理之中,秦山大比之時,我幾度要留你,要麼是被小初阻擋,要麼就是你在裝傻。」他語氣裡流露出一絲惱意,「如今又這般挑起我慾念……」他狠狠將她的手往頭頂按著。

  謝搖籃感受到他顫動的血脈,心中驚訝。謝琅的話說得怒氣衝天又亂糟糟的,不過隱約也能聽得個明白,聯想到曾經她一碰萌萌耳朵根,萌萌就要前爪並用狠狠撓她的舉動,她試探著問道:「你的耳朵……不能碰,很敏感?」

  謝琅眼睛眯起來,覺得她又在裝傻。

  謝搖籃的眼神慢慢下移,從下巴,到起伏的胸口,再往下……

  「謝搖籃!」謝琅老羞成怒。

  「我真不知道。」她抬頭看他,兩人對視片刻。她突然揚手佈置下禁制。朝他眨了眨眼睛,認真道,「我不怕冷。」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杖靈殷墨在陪孔雀,綠蛟不在身邊,小初被萌萌帶走了,還有,這裡很安靜。」

  她察覺到謝琅耳下血脈又是明顯的一個顫動,他認真地注視她片刻,像是試探一樣低下了頭,去輕輕碰觸她的嘴唇,淺嚐輒止地一下,就立刻分開了,他看著她的表情,她淺笑地看著他,他這才重新低下頭去,親了下她的嘴角,再舔一下,吮一下,之後又將她的下唇含入口中,用牙齒輕輕咬著。

  他放開了她的手,摸索著去解她的衣帶。

  旋即,他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揚手直接封掉了她的靈氣。

  謝搖籃一呆,張嘴欲解釋什麼,但是他的舌頭趁機鑽入她口中,將自己那些年學習到的東西儘可能用在她的身上,謝搖籃微微吃驚,從前是她引導他,若他主動的話,從一開始到結束,都很是粗魯野蠻。他突然這般溫柔繾綣,讓她覺得很是恍惚,甚至集中不起精神。

  他的手探入她衣間的時候,她輕輕顫抖了下,呼吸開始加快。

  謝琅像是得到什麼鼓勵一樣,他從她的唇上離開,一口咬上她的脖子,覺察到她有些疼的時候,開始極致溫柔地舔舐起來,他的手配合著他的動作,飛快又熟練地解開她腰間絲絛,衣帶,還有他眼中一切礙事的東西。

  他脫下衣袍,鋪在她的身後,順勢將她往黑衣白雪之上一推。

  謝搖籃被凍得恢復了些理智,她無奈道:「我有靈氣的時候,自然不怕冷,可是……」

  謝琅沒有什麼內疚,他邊解衣服,邊斜她一眼:「不封靈氣,你就又將我當做爐鼎用。封了省心。」他跪在她雙腿間,俯身親吻了下她的眼睛,「一會兒就不冷了。」

  謝搖籃又寒得哆嗦了下:「算了,你還是快些吧。」

  謝琅拉著她的手,渡些暖意給她,低聲抱怨了一句:「休想。」也不待她再有動作,手指下移,輕輕度挑起她的慾望。謝搖籃輕輕眯起了眼睛,慵懶地像隻在太陽底下曬肚皮的貓。

  他的手指突然碰到了一處,謝搖籃悶哼一聲,下意識道:「別……」

  謝琅動作未停,他撩起散下的頭髮,別在耳後,悶笑地在她耳邊道:「搖籃,你也有今天。」

  萌萌抱著被累壞了的妹妹,坐在大塊的崩塌山石下,和祁阿修聊天,萌萌滿臉是抓痕,一道道都是出自親妹妹的手下,一張遺傳自父親,俊逸又出塵的面孔,此刻顯得分外猙獰。

  小天狐的爪子非常尖利,萌萌也知道自己的傷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想起那疼痛的滋味,他暗自覺得應該是報應。

  他小時候任性不聽話,跟著父親的時候,還好上一些,若是跟著娘親,壞脾氣就發揮得淋漓盡致,娘親手臂和胸口常年都有未好的抓痕,常常是舊傷未好,就添新傷,父親因此還揍過他一頓。

  如今可好,都被小初給還回來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他這是現世報啊……萌萌默默傷心。

  小初兩隻前爪都沾著一片紅,她頗沒骨氣地在剛剛還怒目而視的「仇人」的雙膝上睡了香甜,嘴巴時不時咂咂,口中軟軟喚著:「娘,娘娘,喝奶……」

  萌萌好奇地把食指往她口中一伸,小初抱住他的手指,一下下地吸吮起來,萌萌勾著她的舌頭,感覺血脈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牽絆,他揮了揮袖子,將小狐狸形狀的小初變成了人形,看著黑袍黑髮的假小子打扮的小傢伙。

  她正撅著一條尾巴,耷著一對耳朵,雪嘟嘟的小臉埋在手臂裡,睡得香甜。指甲縫裡血跡斑斑,看起來有些恐怖。

  「妹妹……」他嘟囔著這個詞,卻因此帶動了嘴邊兩邊的抓痕,他疼得呲呲直叫,「怎麼一點都沒隨著娘親的溫柔體貼,感覺竟比我小時候還任性囂張。」

  他心中想不明白,暗自決定讓娘親再生個狐寶寶來玩,想起娘親和父親,他抬頭環視四周,正巧看見銀髮沾雪,看起來心情舒暢的父親,和臉色紅得詭異的娘親。

  瞧見兒子滿臉是血,謝搖籃心中大驚。待走進細瞧,卻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剛欲開口訓斥兒女,卻冷不防瞧見天邊一道虹飛快地朝這邊遁來,那駕虹而來的人剛一落地,就急急忙忙環視四周,朝謝搖籃飛撲而來。

  長虹之上落下的是個緋衣的漂亮女修,身上帶著明顯的煞氣,一眼就能看出是個魔修,而且還是個獨臂的美人。修真者可以改天換地,即便是四肢都斷了也有辦法再長,這般獨臂的高階魔修,倒是難得。

  那女魔修咬了下嘴唇,怯弱地喚了一聲:「師姐……」

  謝搖籃疑惑地皺起眉頭:阿緋來這裡做什麼?

  阿緋尚未走近,就被謝琅身上散發出的威壓緊緊壓制,阿緋本就渾身無力,當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面上,她仰頭看見謝琅,她和謝琅有幾面之緣,知道他可能根本不肯自己靠近師姐一步,阿緋慌張道:「姐夫,我有話想單獨同師姐說。求你了。」

  謝琅並不撤去威壓,他對於謝搖籃之所以落難,還是知道一些的。多半是拜她這個師妹所賜。他曾經勸誡謝搖籃出手懲戒她,但是謝搖籃不肯,他雖厭惡她這般婦人之仁,但也遵守約定不插手她的事情。但是對於阿緋,他是確實討厭的。

  「何事直接說就是。我是她夫君,不需避諱我。」

  謝搖籃目光沉靜看著別處,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她一樣。從那次之後,她對待阿緋的態度一直是這般可有可無。阿緋如鈍刀割肉,猛地疼了一下。

  她忍了忍抽泣,仰頭道:「師姐是不是在斜雲塔底遇見過一隻大烏龜?」

  謝搖籃目光這才落到她身上,輕輕點了下頭。

  阿緋哭喪著臉道:「師姐快些離開!那元龜道人已經出了斜雲塔,得知師姐騙他,怕是要對師姐你不利啊!」

  謝搖籃微微蹙起眉頭:「可還有別的事情?」

  阿緋一愣。

  「說吧。」

  阿緋是謝搖籃一手養大的,阿緋說謊沒有,她一眼就能看得清楚明白。那緋色衣袖下絞著的手指,忽閃著的淚汪汪的眼睛,隱藏心虛和焦急的表情。謝搖籃比誰都更清楚她的心思。

  阿緋呼吸一窒,她只道:「阿緋沒有騙師姐,阿緋不會騙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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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1:15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五章:結尾卷(六)

  謝搖籃慢慢走近她,朝阿緋的眉心之間探出食指,阿緋大驚失色,慌張後退躲避,她剛剛一直捂著的衣衽處鬆鬆往下墜了半寸,露出一片猙獰的傷口,道道深可見肉,甚至隱約還有漆黑的蟲子在翻滾,血液凝結成了黑色的血痂,和身上衣服都黏在了一起。

  謝搖籃皺起眉頭。

  阿緋慌張重新將衣衽拉好,她倉皇地抬頭看著謝搖籃,愣愣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回事?」謝搖籃問道。

  阿緋低下頭,手悄悄地揪住了膝下壓著的一綹青草,她咬咬牙,仰頭道:「師姐!你生阿緋的氣,阿緋知道。阿緋把命還給你都可以,你現在快些離開這裡好不好,找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躲上幾年,就幾年!」

  謝搖籃笑了一聲:「我要你命有何用。」說著,轉身欲走。

  阿緋跪在地上,看著那擦著青色草地漸行漸遠的白色裙襬,不由得狠狠咬著嘴唇,雙手抓著膝蓋,一臉絕望之色。

  岳陽看不下去,屈膝遞給她一瓶丹藥,低聲勸說著她。阿緋推開岳陽的手,突然看到謝琅,她眼中瞬間又升起了光彩。

  天狐這種很奇妙的妖類,他們都可以提前預知天命,而謝琅據說是仙極界資格最老的一位天狐元老,沒有道理不知道即將發生些什麼。

  謝琅察覺到她的期待,只是平淡的側過頭去,語氣冷漠道:「我不插手她的事情。」

  阿緋聲音瞬間尖利起來:「即便看著她去送死也不插手嗎?!」

  謝琅道:「看著她送死總好過你親自送她死。」

  阿緋臉色瞬間難看極了,本來是個美麗地近乎妖孽的美人,這一瞬間顯露出幾分猙獰的味道,「你!」她咬咬牙,「師姐眼睛瞎了才會和你在一起!」

  「怎麼不裝巧賣乖了?她走了就露出本性了?」謝琅冷淡哼了一聲。阿緋每次一見到謝搖籃,就立刻變得乖巧可愛,受一點委屈就能憋得眼淚汪汪,還儘可能要把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謝琅對其非常討厭,他心裡非常清楚,謝搖籃這個師妹手段狠辣心機亦不淺,她這些年在魔修之中聲名鵲起,連仙西界主都要感慨青出於藍,哪裡是她在謝搖籃面前表現的那般單純柔弱。

  阿緋氣得雙肩發抖,她兇狠地瞪了謝琅一會兒,呼地站起身來,奪過岳陽手中丹藥,呼啦啦地往嘴裡倒,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她艱難地嚼著下嚥。

  岳陽看著阿緋的動作,後退兩步,小聲朝祁阿修和王衝說道:「怎麼覺得這女魔修有點像小初的脾氣?」

  「一個人養大的,不像才怪。」王衝哼了一聲。他是清羽山出來的,對於當年的舊事,還是知道一些的。

  謝琅看著阿緋的動作,冷笑一聲,朝謝搖籃的方向追了過去。

  謝搖籃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步子,沉沉地想著心事。

  謝琅同她並肩而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你師妹結嬰之後,拜了生魔為師,他們二人一同離開青冥界的時候,你我曾在玄清池邊見過他們一次。你是否記得?」謝琅問。

  謝搖籃勉強點了下,那次見面之時,阿緋自斷一臂,哭著說以後將命還給她,她怒氣當頭,不許阿緋再認師門,不許再叫師姐。當時情景,歷歷在目。

  謝琅繼續道:「那時候阿緋說有話跟你說,而那生魔將我攔住,問了我一個問題。」

  「嗯?」謝搖籃顯得興致缺缺。

  「他問我元龜道人何時能得自由。」謝琅道,他又解釋說,「元龜道人乃魔修之祖,曾經在夢裡傳授神通於生,老,病,死四魔,四魔奉元龜道人為師,四魔乃真正意義上的魔修,不同於元龜道人,甚至不同於痴傻於武道和美人的仙西界主,如今老師得了自由,他們為慶祝,為立威,可能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他含蓄著,將阿緋來的真正目的告訴了謝搖籃。

  謝搖籃點頭表示知道,她道:「阿緋身上早就被那生魔下了些陰符,她如今這般狼狽,我知道與她那師父生魔脫不了干係。只是我沒想過那生魔竟然真下這麼重的手,早知如此……」

  謝琅眉眼之中壓不住的煩躁。

  阿緋身上那些傷口說嚴重確實嚴重,發作起來又疼又癢恨不得立刻死去,有如萬蟻噬心。但是對於阿緋一個大乘期修士,身上從來沒缺少過靈藥,他剛剛隨便一瞥,她儲物袋裡的那罕見的九葉紫芝起碼都有七八個,隨便吞一口就能抑制傷勢。可是她卻偏偏要跑到謝搖籃跟前,眼淚汪汪地博同情。明明虛偽又惺惺作態,可她偏偏利用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將一切都演繹地像真的一樣。

  「那不干你事。」謝琅不耐煩道。

  謝搖籃突然將頭埋進他懷裡,她垂著眼睛,第一次向他說起了阿緋。

  阿緋被謝搖籃抱回去的時候,模樣是尋常孩子三四歲了,生得也漂亮可愛,但是偏偏不會說一個字,只會模仿流水的潺潺聲音,會嘟著嘴學鳥叫,還會學夏日那一片片的蟬鳴,都學的惟妙惟肖。但是偏偏不會說話。

  還不會走路,天天學著貓狗一樣在地上亂爬,覺得那才是常態。吃飯的時候不會用手,每次都是把臉按在碗盤裡。

  可是看阿緋的衣服,卻是人間界富貴人家才穿的緞子,繡工也極為精巧。

  她不知道在這個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不過既然撿回來,她還是認真養著阿緋。教她說話,教她走路,教她寫字,教她穿衣吃飯,教她舉止有禮,教她進退有度。

  阿緋比一般孩子要聰明很多,學得飛快。謝搖籃想不通,什麼樣的人家才捨得丟下這麼可愛的孩子,詢問阿緋,阿緋也什麼都說不清楚。

  謝搖籃那時候才是練氣後期,沒有資格收徒,於是令阿緋拜棲雲為師,但是棲雲忙於掌門事務,沒有時間和經歷親自教導阿緋,所以一切責任都落在謝搖籃身上。

  阿緋是她一手養大的。

  十歲的阿緋是最黏她的,無論她走到哪裡,她都要跟著,一天見不著她,就會哭得眼睛腫得透亮。

  阿緋十二歲的時候,對待她的態度開始泛著詭異了,謝搖籃以為她到了心思叛逆的年齡,除了包容,也沒多想什麼。阿緋想要什麼,她盡力滿足就是,可是小姑娘的胃口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她又腫著眼睛開口問謝搖籃要秦稽。

  阿緋和秦稽其實沒有見過幾次面。謝搖籃撿來阿緋之時,阿緋尚且不會說話,滿地亂爬,還在秦稽袍子邊撒尿,幾個月後,秦稽就出門試煉了,對於這個小師妹,只遙遠送來過賀禮,秦稽重回清羽山的時候,阿緋已經十二歲的,當時的慶功宴上,是阿緋和秦稽實際上的第一次見面。

  而事後不過五天,她就腫著跟謝搖籃說:「師姐,阿緋和大師兄一見鍾情,大師兄也接受了阿緋的告白,你同意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謝搖籃簡直覺得是兒戲,而且還帶著一股被背叛的惱怒。

  阿緋是知道謝搖籃那時候對秦稽存著別的心思的,不過兩天前,謝搖籃才親口對她承認過,如今不過三天,她竟然對自己說出這般話!

  謝搖籃心存惱怒,只道:「我管不得這些。」之後就閉關,再也不搭理阿緋。

  聽聞小弟子們說,她離開之後,阿緋氣得甩了整個房間能摔的一切東西,暴動的靈氣險些將牆推翻。

  謝搖籃生了阿緋幾天氣,無論她爬過長滿青蔓的籬笆湊到她面前,還是抱著一捆剛摘下的蓮蓬向她討喜,謝搖籃都不多看她一眼,無論她撒嬌還是惱怒,亦或者不顧形像打滾撒潑,她都半個字不說。沉悶地像是石壁上的枯像。

  逼得急了,阿緋就紅著眼睛問她:「你就那麼在乎他?」

  謝搖籃垂了下眼睛,重新拿起一本玉簡。

  無論她如何對待阿緋,阿緋第二天依舊準時出現在她面前。說實話,修仙之人對情愛本就淡薄,她對秦稽的心思很快淡了下去,讓一個曾經喜歡的男人給疼愛的師妹,不算什麼大事。轉而她開始擔心另外一個問題,阿緋天天貪在她這裡,好好修煉了嗎?

  「師姐,我今天去棋子湖邊給你揪靈果去了,可好吃了!」阿緋道。

  謝搖籃靜默不語。

  「師姐,我今天聽見別人叫你籃籃,我以後也這般叫你好不好?」

  謝搖籃皺眉。

  「那……」阿緋試探地看著她,一副認為她默認的樣子。

  「不好。」她立刻反駁。

  阿緋突然喜笑顏開:「你總算跟我說話了。」

  謝搖籃繼續沉默,片刻之後,她起身趕人:「自己回去修煉去,少在這裡煩我。」

  「師姐你不生氣了是不是?」阿緋歡喜問。

  謝搖籃嗤笑一聲,問:「我生氣你就肯和師兄分開?」

  「你休想!」

  一個時辰後,謝搖籃從房間裡出來,阿緋已經離開,她從棋子湖邊摘回來的靈果鋪了滿滿一桌子,紅黃相間,晶瑩剔透,每個都洗的乾乾淨淨,用幾片荷葉包裹著。

  謝搖籃隨手拾起一個果子,紅色圓果滴溜溜地從石桌上滾落。像是一個裹著甜美外衣的噩夢,滾入她的記憶裡,讓謝搖籃疼得發抖。

  她靠著謝琅,輕聲說道:「阿緋同我鬧翻之時,說我撿到她的時候,趁機將她家傳秘籍和寶物據為己有,求我將那還給她,說她要報仇。」謝搖籃連連苦笑,「我怎麼會拿她的東西?」

  「我在映日嶺一戰僥倖逃生後,曾經去查過她家族的情況,雖然過程很艱難,但是確實查到了。」謝搖籃嘆息一聲,「三大家族之一的莫家,一個分支裡,曾經早夭過一個女孩,據說他家僕人所說,這女孩並非早夭,而是家主聽信算命先生的說法,覺得這女孩會禍及家族,令人將她囚禁在一所房間裡,不許任何人和她說話,連飯都是從門口小洞送進去的。」

  「她自從出生以來,沒人教她說話,沒人教她走路,所以我遇到她之時,她才像個痴兒一般。聽說那孩子的母親不忍心女兒這般一生一世,用一具死屍換下女兒,對外只說女兒病死。瞞著所有人,將她送到清羽山,期望有人能撿到她,不巧,我就是那路過的倒霉蛋。」謝搖籃笑了一聲。

  謝琅拍了拍她的後背。

  「其實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謝搖籃道,「如今對阿緋的執念不如曾經那般強烈,只是還是想不通,她為何這般對我?說她喜歡師兄,可她對師兄告白後,卻又不曾好好對待他,我勸誡她,她就只會哭。」

  謝琅冷笑:「表面上哭得淒悽慘慘,你誰知道她心裡打什麼鬼主意?你就不能多動動腦子?」

  謝搖籃輕輕攏起眉頭。

  恰逢此時,她覺察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正瞧見阿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張臉合著淚和塵土,髒兮兮得像隻花貓,圓滾滾的杏眸一動不動盯著她,見謝搖籃回頭,立刻往下一垂,額角一縷頭髮飄下擋在她眼角,恰好一滴眼淚順著那縷頭髮滑落下來,沉甸甸地像顆珍珠一樣撲進了地面。她渾身哀慼憂傷,又帶著脆弱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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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1:26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六章:結尾卷(七)

  青天之上,生魔駕虹行在最前邊,他身後跟著三個身上繚繞著戾氣和血腥味道的魔修,四人模樣都不怎麼顯眼,尤其以為首的生魔最甚,他長著一張極為普通的臉,讓人無論如何都記不住他的面容,因為太過於過目即忘,反倒處處透著些詭異。

  生魔身後跟著的三個魔修看模樣都是三四十歲左右,其中一個女魔修滿頭紅髮,鬚髮蓬得像一窩雜草,完全是一副邋遢的中年婦人形像。另外兩個稍稍講究些,不過一個臉頰內癟,看起來尖嘴猴腮,倒有幾分猴樣,另外一個眼睛陰沉,渾身散發著銀森森的味道。

  他們一行人之中,生魔已經踏入了地仙境界,看起來也就是這些年才進階,基礎不是很穩固,那邋遢的紅髮魔修也剛剛修成仙身,另外兩人都是大乘期大圓滿,有望這些年進階,真正的褪去一身肉骨凡胎。

  猴樣魔修問道:「大哥,捉一個叛徒,用得著我們兄弟四人都出動嗎?」

  生魔冷冷看他一眼,道:「阿緋極為聰明,一路上將我們四個耍得團團轉。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她來了秦山,我可不想再被她逃脫。」

  紅髮邋遢魔修看起來沒多大的興趣。

  那模樣陰沉的修士接過生魔的話,說道:「山下抓住那兩人的話靠譜嗎?」

  猴樣魔修道:「他們是青冥界修士,早些年我和四弟潛伏在阿緋身邊的時候,遇見過那個女的。至於那個男修,他的元神氣息似曾相識,應該也是青冥界修士,八成是後來奪舍的別人的軀殼吧。」

  問話的魔修笑了一聲:「反正如今那兩人都入了三姐的萬魂幡,老師看到三姐的進步,一定會高興的。」

  生魔點點頭,道:「你我來秦山,捉回阿緋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在無芳城修士尚且未曾離開之時,讓他們見識下真正魔修的厲害,讓老師,讓我們,都名揚五界!」

  紅髮邋遢魔修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她閉關幾萬載,等的就是一朝出關,天下盡知!

  這四人正是生,老,病,死四魔。四人說話間,秦山已經近在眼前,四人對視一眼,紅發女魔修祭出自己的法寶。

  謝搖籃聽著謝琅那有些絮叨的勸誡,眼睛看著阿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走神回來,卻聽見謝琅道:「……說來,天界不比人間界,天庭等級森嚴,並不是個好去處,若是真到了天界,隨便找處仙山佔了,安家就是。」

  謝搖籃聽得啞然失笑:「我飛昇起碼還得再等個幾萬年,你難道要捨棄我和萌萌小初,先行飛昇嗎?」

  謝琅哼了一聲:「一直以來只有你捨棄我才是有情有義,合情合理,哪有我捨了你的道理?」

  謝搖籃聽他提起舊事,心中內疚,她道:「若是你機緣來到,欲離開仙極界,我卻沒有阻攔的道理。」

  謝琅神色冷淡起來。

  謝搖籃沒注意他的表情,只自顧自繼續道:「只是我怕我養不好萌萌和小初,我這人本來就糊塗,離了你,怕是他們要受委屈。」

  「好好說話,聽不懂。」他將謝搖籃剛剛斥責他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謝搖籃嘴角一抽,她仰頭看他:「我不想你走。再等我些年。」

  謝琅揚起嘴角,一時也懶得跟她說破了。感覺她湊在自己身邊,目露請求的模樣,極大的滿足了他那顆被她打擊到認為自己一點都不重要的自尊心。

  突然間,謝搖籃心上一動,似有驚兆,她抬頭望去,只見一道火網突然向眾人籠罩下來,那火網長寬皆有數十丈,幾乎將整個秦山頂都籠罩入其中。火網之上火苗有濃有疏,尤以即將將等待謝搖籃回去的青冥宗眾人所在之處火焰尤為強烈,幾乎成了灼白色。

  火網霞光肆意,如濃血渲染。

  謝琅輕聲道:「來了。」

  謝搖籃不待他再說話,突然身如閃電,飛快上前。

  祁阿修正被火網逼得連連後退之時,突然肩膀一重又是一輕,他頓覺一股清涼氣息從後背傳來。

  謝搖籃取出了祁阿修背在身後的化血刀,只見她白袖一翻,刀光如劃破長虹落日的閃電,片刻之間就在那火網之上劃開一個口子,那沉鬱如血的紅色瞬間被吸入了化血刀之中,謝搖籃只感覺手上的刀重了一些。

  對面那紅髮中年女魔修露出肉疼的表情。

  謝搖籃這一劃拉,就吸收了她這千年的辛苦煉製的陰魂,令她鬱悶地心肝直顫。

  女魔修上下看著謝搖籃,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她盯著謝搖籃手中大刀看了兩眼,道:「原來小友也是我魔修中人,不知小友姓甚名誰?」

  重明鳥趴在王衝身邊,聞言一個忍不住,竟噗嗤樂出聲來。好歹是如今也能稱得上禪修大能的傢伙呢,一出場就被認成了魔修,看來謝搖籃她的表面功夫還做的不靠譜呀。

  謝搖籃呆了片刻:「道友說笑了。」

  此時,紅髮女魔修身後的三魔也趕了過來,生魔看見謝搖籃,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對謝搖籃印像頗深,當年他帶阿緋離開青冥界的時候,恰好遇見那以傲慢淡漠著稱仙極界地仙重琅真人,對她軟言軟語地認錯道歉,當時生魔險些將下巴驚得掉下來,所以對謝搖籃印像也頗深。

  「謝夫人。」生魔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心中暗罵,阿緋那小兔崽子果然狡猾,她躲來躲去,竟然躲到了她師姐這裡,想依靠她師姐的庇護逃過叛師的罪責嗎?!

  謝搖籃拎著長刀,冷漠地點了下頭,道:「道友這招呼打得未免太驚心動魄了些。」

  生魔側頭看見正在抱著小初,牽著萌萌往遠處走的謝琅,心中將阿緋罵了又罵,他著實嚥不下這口氣,思量下謝搖籃和阿緋的恩恩怨怨,於是接著道:「冒犯謝夫人之處,還望海涵。只是今日追逐孽徒至此,煩請讓一步,讓本座押我的孽徒返回。」

  謝搖籃回頭看了一眼阿緋,阿緋依舊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副蒼白虛弱的模樣,看到謝搖籃的目光,她身上隱隱露出絕望,衣衽處傷口裂開,鮮紅的血染紅了衣物。阿緋下垂著眼睫,後背不住地抽動著。

  謝搖籃揚手將化血刀仍還給了祁阿修,道:「此地沒有道友的孽徒。」

  「謝夫人,禪修可不打誑語。」

  「這裡只有我清羽山的孽徒。」謝搖籃道。她頓了頓,道,「說起這些,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詢問道友。」

  生魔臉色很難看。

  「她身上的傷,可是道友所為?」

  「她是我門下弟子,該打打,該殺殺,謝夫人管的未免太寬了!」生魔臉色不是很好看。

  謝搖籃冷笑:「阿緋是我撿來養大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她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許她離開師門,她便死也不能離開。道友收她為徒,乃名不正言不順,如何好意思說出口?」

  生魔臉色鐵青。

  「孽徒犯下錯事,我尚且未曾管教,道友就搶先動手,置我的面子於何地?」謝搖籃臉色流露出幾分陰森,「即便她犯下大錯,該打她殺她的也是我,敢問道友有何資格!」

  「強詞奪理!」生魔身後的那猴臉魔修走上前來,厲聲叱責了一句。

  謝搖籃手上握著的禪杖突然流轉著白色神光,她蹙眉看了生魔片刻,突然嘴唇勾起個笑容,接著,她的視線又落在了不遠處那臉色陰沉,目光鬱鬱如烏雲的男魔修身上,她道:「老魔,死魔?」

  她頓了頓,又道:「或許我應該換個名字稱呼二位,果子,小七?」

  果子和小七是曾經跟在阿緋身邊的兩個侍女,不知道阿緋是從哪裡帶回來的,謝搖籃曾經以為她們兩個雖然性格惡劣,欺軟怕硬,但是好歹還算忠心護主,可若非禪杖之上神光閃回,令她回憶起二人元神的氣息,她絕對想不到當年那兩個侍女,竟然是這兩位高階魔修所裝扮。

  阿緋本來還在一邊認認真真地裝可憐,謝搖籃突然的一句話,令她恍然驚醒。

  原來如此!

  那老魔和死魔的臉上,頓時也和生魔一樣,瞬間鐵青起來。

  當年他二人為救大哥,來到青冥界。偶遇阿緋,驚訝於她的氣運,有意截她氣運,補充自己,所以控制了兩個女人的軀殼,潛伏於阿緋身邊,給予她魔修的修煉之法,誘她那顆不怎麼堅定的道心,讓她一步一步踏入魔道,到最後無法自拔。

  然後,二人遇到渡劫在青冥界的謝琅,擔憂會被發現。於是在謝搖籃面前演了一場戲,扮作欺軟怕硬的小侍女,打算狠狠欺負謝搖籃一頓,然後故意裝作落荒而逃的樣子。以消除她和謝琅的懷疑和警惕。

  二人也自此之後,鮮少再在人前露面。直到將阿緋送去給生魔作徒弟,而後功成身退。

  兩人的演技和謀略也確實稱得上爐火純青,謝搖籃這麼些年,連這兩個侍女的名字都鮮少回憶起,若不是禪杖指引,怕是她得被蒙在鼓裡一輩子。

  猴臉老魔緊緊握了下手中蛟頭枴杖,二話不說,直接劈了上來。

  陰沉的死魔和紅髮的病魔則看了生魔一眼,得他允諾後,手中也現出法寶來,兩人並不攻擊謝搖籃,一個揚著滿滿是黑氣繚繞的旗旛,朝王衝和重明的方向擊了過去,一個長著一雙大手,朝岳陽和祁阿修捉了過去。生魔則看著阿緋,冷笑一聲,祭出長劍,朝她直衝過去。

  遠處,謝琅拉著萌萌和小初,慢吞吞朝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父親,我心神不寧!」萌萌道。

  「嗯。」謝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小初則待在謝琅懷裡,抱著一個從兄長那裡繼承來的烏龜殼,生疏地搖來搖去。狐耳尖尖地豎著,她一邊搖,一邊轉著耳朵,不知道在聽哪裡的動靜。

  「父親!」萌萌站住,不肯朝前走了。「你明明知道娘親她有危險,幹嘛還要離開那裡!」

  小初搖晃著龜殼銅錢的聲音陡然頓住。

  「我在那裡,會忍不住出手。」謝琅道,「我一出手,就會耽擱了她的機緣的,她現在若再不升仙,怕是以後的路會更為險惡。」

  「那……」

  「她會逢凶化吉的,元龜道人與她有莫大的機緣。」謝琅拍掉小初那陷入他皮肉之中的利爪,「這段時間回仙極界收拾下,我們得準備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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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1:35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七章:結尾卷(八)

  話說回秦山山頂,那生,老,病,死四魔分別襲擊在場的青冥宗眾人,滔天血煞氣息湧來,令無芳城的眾修士都有所察覺。

  此刻的秦山山頂,在狂心和長燈離開後,人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包括那天界的八個天仙,仙西界主。天界天仙宣佈此次秦山大比改日再行比試,所以參加比試的修士們也都走了個差不多,唯獨餘下那等待謝搖籃返回的青冥宗眾人。

  四魔這一出手,竟然有將眾人一網打盡的意圖!

  生魔在一開始,就跟四人交代過,此行定要在秦山立魔修之威,為剛剛從斜雲塔中解脫的老師爭口氣,好巧不巧,算是謝搖籃撞到了槍口上。

  生魔雖然畏懼於謝琅的能力,但是如今謝琅竟然二話不說轉身離開,他不由得對此女修在謝琅心中的地位重新估量一番。

  原來二人並非佳偶,實乃怨侶?

  既然如此,那也怨不得他生魔心狠手辣了。

  生魔看向阿緋,臉上冷笑,他被阿緋折騰了這麼久,她叛逃出師門後,他一路追殺,從仙西界到仙北界,又到這仙東界,都被她狡猾地逃掉了,如今他倒是要看這死丫頭還要怎麼逃走!她竟然下手偷襲元龜道人,此罪非將她千刀萬剮,否則絕對不能解心頭之恨!

  生魔手中劍上紅光大盛,阿緋被逼得連連後退,大驚失色之間,突然她面前伸出一隻帶著木屑的禪杖,堅定地擋住了那濃烈的紅色劍氣。

  謝搖籃冷聲嗤笑道:「道友記性似乎不太好,我說過,阿緋該打該殺,那是我的事情,輪不上旁人插手!」

  生魔大驚失色!

  他望向身後,果不其然看見自己的二弟正拿著已經碎了一半的枴杖,滿臉呆滯。

  那攔住謝搖籃的猴臉老魔雖然能力在四魔之間不是頂尖的,但是起碼也有大乘期大圓滿的修為,如今竟然一招之下被擊碎了手中枴杖,由此推斷此女的能耐,簡直令人膽顫心驚!

  然而生魔畢竟是個活了幾十萬年的老魔修,他瞬間冷靜下來。而那邊朝著青冥宗眾人攻擊的兩位魔修,手上也沒有絲毫的停頓。

  好在那岳陽,祁阿修,王衝等人都不是吃素的,看起來雖然吃力,但是勉強還是能夠抵擋的。

  此時此刻,謝搖籃也已經看出來了,生魔的目的根本不是她,或者說,並不僅僅是她。

  此刻,無芳城內被驚動的眾位修士們紛紛架虹上了天階,隔了老遠對此處指指點點,猜測發生了什麼。

  修士之間,私鬥也是常事。來到此地的眾人將那場中打鬥的兩人認為是越好私鬥的修士,沒有人出聲阻攔,倒是在一邊撐起靈氣罩,都看起熱鬧來了。

  此時此刻,生魔將謝搖籃纏住,兩人實力竟然不分上下,謝搖籃憑藉手中禪杖頻頻閃現的神光,甚至可以壓制生魔一二。

  但是其他人的情況,卻不如謝搖籃那般。王衝和重明鳥雖然無性命之憂,但是應付得頗為艱辛,重明幾度被打中,頻頻吐血。王衝雙目赤紅地恨不得立刻和那紅髮女魔修拚命,偏偏那紅髮女魔修看中了重明鳥的元神,想收她入萬魂幡之中,像是貓捉老鼠一般玩弄著她。

  慕小小和韋禇修為尚低,根本不足以應付另外兩個魔修,甚至在他們那強烈的靈氣波動之下,喘息都顯得分外艱難,幸好岳陽和祁阿修都能抵擋一時,雖然艱辛,頻頻受傷,岳陽更是胸口險些被穿透,但是卻不至於立刻做了刀下亡魂。

  四位魔修都是仙西界出名幾十萬年的人物,因為是上古時期元龜道人的親傳弟子,甚至連仙西界主都要讓他們幾分,如今被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擋住,都有些窩火,手上的力道更是越來越狠,不留絲毫餘地。

  那紅髮女魔修更是一咬牙,突然祭出了萬魂幡!

  萬魂幡,顧名思義是由數萬條魂魄祭煉而成,其中更是有二十條大乘期修士作為主魂,威力巨大。這幡一展開,就陰風怒號,天地為之變色,萬餘隻被激發了心中至惡一面的厲鬼,發出尖利的咆哮聲,傾巢而出!

  這時候,從山下趕來的胖子倒是嗷嗷呼喚了幾聲,倒是誰都沒有空隙回答他,胖子腦子一動,揪住在中間咬這個一口,甩那個一下,看起來風風火火的綠蛟的尾巴,扛在肩頭,硬生生將他拖了出來。

  綠蛟怒目而視,瞧見是熟人,這才不再掙扎:「你拖老子做什麼?!」

  「怎麼回事就打起來了?」

  綠蛟不耐煩正要解釋,卻猛然想起自己也是剛睡醒,他嘿嘿尷尬道:「關老子鎚子事,有架打就好。」他甩開被胖子扛著的尾巴,「仙姑,人家來了!」

  謝搖籃正心生焦急,突然聽得綠蛟的動靜從身後飛撲而來,她猛然鬆開了架著生魔的禪杖,她腦袋一低,身形飛快側閃過去,唯留下尚且來不及避開的生魔。

  生魔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惡臭迎面撲來,頗有泰山壓頂之勢,他趕緊舉起雙手,硬生生一抗,這才發現壓來的東西竟然是個活物,這東西力氣極大,他一時半會兒竟然動彈不得。

  而那從他的糾纏之中得了自由的謝搖籃,足下一點,手中禪杖黑光閃現,化作千萬道弧刃,朝另外三個魔修劈了過去。

  三個魔修在萬魂幡之中,那弧刃竟然不能傷害他們只釐分毫!

  萬魂幡之上陡然升騰起一片屍臭瀰漫的烏雲,在紅髮女魔修的指揮下越來越大,越來越濃郁,更是伴隨著點點陰森的鬼火,伴隨著屍雲四散開來。

  生魔被綠蛟壓著,見此情景,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他道:「謝夫人,不如就此認輸,讓我殺了孽徒和這些阻攔我的小人們,這樣,我倒是可以在老師面前求情,饒你一命!」

  謝搖籃只道:「你尚且沒逃走之時,就莫來同我講條件,我會以為你在講笑話。」她聲音陡然冷厲起來,「嬌嬌,壓緊他!」

  「哎!」綠蛟一股氣,瞬間令生魔的腳生生地下陷了三寸有餘。

  謝搖籃看向生魔,眉眼平靜道:「我既然身負青冥二字,就絕不會拋棄友人與弟子,別說今日來的是你,就算元龜道人親臨,也休想在我倒下之前殺我一個弟子!」

  她雙目澄澈,掃過萬魔幡下三人,朗聲道:「阿修,刀來!」

  祁阿修應了一聲,將化血刀扔去給她。

  謝搖籃接過大刀,只見那刀柄狼頭之處綠光一閃,刀刃頃刻如一道電光一樣,朝空中萬魂屍雲劃了過去。陰狠,尖銳,毫不留情!

  生魔在這一瞬間,竟然起了些懷疑:這謝搖籃當真是禪修不成,此時此刻她身上這股魔性,怕是比自己都不逞多讓啊。即便其中有化血刀的作用,恐怕也只是誘因吧。

  生魔想起自家老師的話,突然心頭嘲諷更盛。

  什麼狗屁狂心,什麼狗屁長燈,瞧上的是個什麼徒弟?若是讓他生魔著手矯正個一兩年,肯定能成為數一數二的魔修,真是難為狂心了,找了幾百萬年,找來一個如此魔性的徒弟!

  然而他心中的嗤笑尚且未說出口,就愣在原地。

  那快如閃電的化血刀,已經狠狠劃破了屍雲,幾乎是瞬間,就將屍雲之中的陰魂吸收了一半有餘。

  紅髮女魔修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來,慌張收去了萬魂幡。這裡邊的每個魂魄,都要浪費她好些年去煉製,每個都是心血所化,轉眼就被收去了一半,她真是恨不得撲上去和謝搖籃拚命。

  謝搖籃反手重新將化血刀丟還給了祁阿修,祁阿修驚訝地發現,這刀比剛剛重了起碼有一半,他險些被墜落跌倒,可見剛剛此刀著實飽飲了一番。

  謝搖籃重新執起禪杖,頓時黑色神光大作,她握緊杖柄,直接朝紅髮女魔修挑了過去。

  此時此刻,在她的身上,有棲雲以一人之身護清羽千百弟子,雖死亦不相棄的悲壯!

  有殷舊墨臨同宿微交換位置,助他離開青冥死界,延續希望的信念!

  甚至令生魔想起了當年的素海心,那本執著於天道長生的女人,突然不管不顧地寧願和他同歸於盡,也要將他毀滅的勇氣。

  更讓他想起了瞻海長卷之中,素海心拚勁最後一縷元神之力,自爆而來的決絕!

  生魔臉上的嘲諷和嗤笑不由的消失了,紅髮女魔修和她身後的兩個魔修,也不約而同的後退一步,甚至連心底的戰鬥信念也散盡了。

  他們四人,此時心底再無絲毫勇氣,而只彙聚成了無邊的畏懼和逃意。

  胖子在一旁看著,他知道,謝搖籃是必定會出手的,就在他們妄圖斬殺青冥宗眾人之時,此時就休想和平解決。

  但是他沒有想到,在場圍觀的其他修士也沒有想到,就在謝搖籃出手的那一瞬間,四個仙西界元老級別的魔修,竟然突然拔腿落荒而逃!

  胖子心中疑惑,四魔都是身經百戰之人,隨便放出一個,都是有勇有謀的人物,為何卻不曾交戰,就落荒而逃?

  胖子不會知道,四魔即便再勇猛,也敵不過那不畏死亡,不懼魂飛魄散的狠絕。

  逃!

  此刻,謝搖籃的禪杖已經同那紅髮女魔修相接,那駭人的黑色神光,令那女魔修臉色刷白,她覺得自己只要碰到那禪杖,說不定就得重走一趟六道輪迴。她拿劍慌忙抵擋,甚至連衣角都不敢擦上那劍一下,但是即便如此,幾招下來,她身上還是被劃上了道道傷痕。

  快逃!

  生魔發出了一個古怪的信號,突然扔出了一道符籙,符籙降臨之處,頃刻出現一道黑色的漩渦,三魔慌張跳入了漩渦之中,生魔在最後,同謝搖籃交手幾下。驚異地得出了結論,謝搖籃修為確實是不如他,但是這禪杖之中,有一個比他修為還高上一些的杖靈!

  怪不得一招之下,老二的枴杖就被擊得粉碎,怪不得三妹幾招下來,就渾身掛綵,怪不得那謝琅走得乾乾脆脆!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拿他夫人沒辦法吧!

  生魔狠狠咬牙,他傾身跳入漩渦之中。

  「受死!」謝搖籃催動禪杖,狠狠朝生魔砸了過去,眨眼間也融入了黑色漩渦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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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8-6 11:45 PM

第四卷 完結卷 第一百十八章:結尾卷(九)

  黑色漩渦有如空間隧道,有縮地千里的威力,生魔等人入了黑色漩渦之中,覺得暫且安全,那謝搖籃應該不會追過來,可是卻不由得從心頭升起一股惱意。

  四人皆是十幾萬年前就成名的大能,只是因為近些年來大哥遭大劫,才不得已暫時銷聲匿跡,為的是他日能夠重振魔修之名,可是這次剛在秦山大比上一露面,就被謝搖籃給揍了個鼻青臉腫,將面子裡子都丟了個乾淨。

  四魔修越想越窩火,都在情不自禁地默默咬牙。尤其以那紅髮女魔修更甚,她修煉幾萬年攢下來的萬魂,頃刻就被吞噬了一大半,她心疼地現在都在發抖。

  此刻,身後一股殺戮的氣息又重新將四人籠罩,四魔對視一眼,又驚又駭,居然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四魔此刻不敢分心,繼續朝前方繼續飛遁過去。

  那手腳慢了一步的紅髮女魔修突然覺得手臂一脹,她臉色慘白地回頭一看,只見一白衣女修手握禪杖,正戳在她的手臂之處,那脹痛的感覺就是那處傳來的。

  紅髮女魔修突然覺得從那禪杖接觸自己的地方,伸出了千萬條蛛絲網絡,將她的元神凝結住,不由分說地往外撕拽。

  她好歹做了這麼長時間的魔修,這感覺剛一出現,她就瞬間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若是元神真的被這股業力拽出去,怕是這麼些年的修為都得白費,還得重走六道輪迴投胎轉世,她忍住懼意,猛地將那股業力,連帶著自己的左臂一起炸飛,悶悶的一聲響後,血肉成絮狀,四散出去。

  劇痛襲來,她疼得豆大的汗珠子直冒,但是即便如此,也比轉世投胎好上一些。她咬牙催動靈氣,繼續朝前邊逃了過去。

  好在謝搖籃似乎暫且放過了她,朝生魔追趕了過去。

  就在四魔只能悶聲逃竄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在四人聽來如同天籟,幾乎要立刻哭出來了。

  「徒兒們,你們離開許久,終於想起回來看看我這老骨頭了?」元龜道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一如既往地不緊不慢。他慢吞吞抬頭,看見四個徒弟的慘狀,頓時一雙黑色氤氳著水汽的眼睛瞪得溜圓,「這是……」

  四魔哪裡還有耐心等他說完,生魔趕緊上前道:「老師救命!」

  「誰能將你們欺侮得如此狼狽?」

  四個徒弟渾身帶傷,尤其是三弟子,還斷了一條手臂,渾身血污,剩餘的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渾身上下衣服破爛,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看起來一路上逃竄得頗為艱辛。

  「謝……謝搖籃!」生魔上氣不接下氣道。

  元龜道人皺起眉頭:「那謝搖籃自冥河離開之後,必然回返回秦山之上,你們去了秦山?」據他所知,四個弟子的對頭可不少,堂而皇之出現在那種地方,怕是會引來追殺的吧。

  不過既然是自家弟子,豈能不護短?元龜道人大袖一揚,將四人護在身後,依舊慢悠悠地問道:「來了幾人?」

  生魔趕緊道:「回老師,只謝搖籃一人。」

  此時,那隧道不遠處,陣陣殺氣已經傳來,元龜道人耳中聽得只有謝搖籃一人,卻將自己四個弟子逼迫得幾乎走投無路,渾身是傷,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隧道那邊,謝搖籃的身影已經逐漸顯露出來,她手中禪杖一震,收回手中,冷靜看了元龜道人一眼,禮貌稽首行了一禮,周道無可挑剔。

  元龜道人冷笑道:「冥河一別,謝小友的巧舌如簧讓我增了幾分見識,如今小友這般追逐欺辱我的徒弟,又讓我對小友的無恥增了見識。」

  謝搖籃沒將他的嘲諷放在心裡,她只道:「冥河之中,前輩刻意為難,犀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至於前輩的這幾位徒兒,他們意圖傷我弟子,殺我門人!」她禪杖狠狠一震,道,「若我不出手,他日如何讓門下弟子們在五界立足,弟子們顏面何在,師門顏面何在!」

  元龜道人回頭看了徒弟們一眼,傳音詢問:「可有此事?」

  禪修不打誑語,這是元龜道人認為他們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

  生魔訥訥道:「我只是為了追回孽徒而已,她出手阻攔,我一時惱怒,才以她門下弟子性命相威脅,並非有意為之,老師明鑑。」

  元龜道人垂眼想了想,又扭頭對謝搖籃說道:「你弟子可有大礙?」

  「暫且無礙。」謝搖籃道。

  元龜道人繼續說:「這就是了,如今你弟子毫髮無損,而我四個徒弟,一個斷了手臂,三個渾身傷痕慘不忍睹,這般比較起來,吃虧的是我,理虧的是你。」

  謝搖籃蹙起眉頭。

  元龜道人垂在身側手倏爾變拳為爪,他道:「我元龜道人生性不喜歡吃虧,帶著狂心的那份,我得在你身上討回來!」

  謝搖籃肩膀一挪,側身躲過他的掌風。

  這元龜道人看起來笨拙又是個慢性子,可是出手卻絲毫不慢,畢竟他是和道祖差不多歲數的人,即便修為落下了,如今說起來,不如後來居上的那些聖人們,但是年齡畢竟擺在那裡。

  大道之上,活的時間如此長久的,一般都有各自的法門,可能是功法,可是是先天靈寶,可能是佔據的洞天福地。比如那雜毛孔雀,他就屬於運氣極好,尾羽上不知怎麼地長出了先天五色神光,無物不刷,如同天道漏洞般在仙東界得瑟囂張了百萬年,幾乎沒遇上過對手,直到遇上狂心,被他劃破肚皮,這才算栽了第一次,被結拜兄長送到殷墨身邊,靠賣身為人靈獸,這才僥倖活了下來。而後又被謝搖籃燒了渾身毛,光禿禿地連個遮體之物都沒有,丟臉丟得恨不得把頭埋進沙子裡,這是栽了第二次。

  而這元龜道人,非常神秘,說他能耐不高,可是他卻活到了現在,說他能力強大的話,他卻經常會失手被擒。他的手段似仙非仙,比仙多了幾分惡毒,似魔非魔,比魔多了幾許豁達生機,並不講究趕盡殺絕。由於他常年要冬眠,一睡就得睡過去成千上萬年,所以同他交手過人少之又少。

  狂心是眾人所知的最後一個。

  據說他將這元龜道人捉住,偏偏還奈何不了元龜,殺不得,放不得,這才想出了斜雲塔鎮魔的主意。

  狂心如今是聖人的等階,他當年同狂心交手的時候,也至少是金仙或者偽聖級別。他那時候都殺不了的元龜,謝搖籃自然知道自己也沒那個本事。

  只是如今那元龜已經打上門來,若是不還手,豈不是落人話柄?

  謝搖籃沉吟片刻,突然揚手祭出剛剛收入囊中的雙塔。造型古樸,甚至細看還有些破舊的九重塔立在她手心之中,乍一看很不引人注目,但是那源源不斷如同大河浪濤的力量卻還是引起了元龜道人的注意力。

  他大驚失色:「無暇雙塔!」

  四魔本來還舒了一口氣的心情,立刻又吊了起來。

  雙塔之下,神鬼寂滅。這絕非傳說,上古仙魔大戰之時,長燈憑藉著雙塔,斬殺無數,愣是在血海之中立下了禪修的根基。只是沒想到,這無暇雙塔偏偏在此時,在這個時刻,出現在他們面前。

  元龜道人攻向謝搖籃的大掌慌忙一收,險險地避過了那無暇雙塔下的光斑,那是一片極為普通的光斑,像是透過樹葉縫隙的一道陽光痕跡,就像這塔身一樣,平凡而且不張揚。元龜道人的如避蛇蠍,相較於這光斑的普通程度來說,顯得實在是過了些。

  但是光斑消失之後,眾人才反應過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光芒之下,山石轟隆隆直響,地面如同熱水沸騰,顫抖不已。而光芒照耀之處的空間,更產生了明顯的扭曲,平滑的樹幹和草地變得如同曲起的紙張,在一聲巨響之中,碎得連渣渣都不剩!

  圍觀的四魔臉色如同死灰一般。

  元龜道人卻不見懼怕,他只是嘆了口氣,沉吟片刻,說道:「這無暇雙塔毀壞力頗大,若是你我拼盡拚力打鬥起來,恐怕這仙東界都得毀於一旦。」元龜道人提議道:「不如你我入虛空之中,這般也正好無人打擾,亦不損人間界一草一木。」

  謝搖籃道:「我正有此意。」

  四魔看著老師和那女修融入了被劃開的虛空之中,面面相覷了一番,各自返回洞府之中養傷去了。

  這一戰讓他們明白了真正的差距。他們現在回想起剛剛的場景,覺得猶如噩夢,亦驚懼不已。

  話說謝搖籃和元龜道人進入虛空之中,一展眼就過去了三個月有餘。

  虛空之中並無日月交替,都是一片遼闊的虛無,被黑暗所籠罩,謝搖籃只在心中推算,覺得應該是過去了這麼久,然而她和元龜之間,還是毫無勝負。

  謝搖籃修為遠遠比不上元龜的水平,但是憑藉宿居著一位地仙的禪杖,和那頭頂護住自己的無暇雙塔,那元龜竟然奈何她不得。

  她亦嘗試過偷襲元龜,可元龜的皮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她偷襲了幾次之後,越發覺得像是素手捏刺蝟,無從下手。

  虛空之中一片虛無,甚至連靈氣都沒有。後來兩人就乾脆耗起靈氣來。

  元龜道人存活於世之時,天地之間一片虛無,他身上這麼多年攢下來的靈氣和謝搖籃相比,如同九牛比一毛,謝搖籃這點根本勝不過他。

  然而每當她催動雙塔,念起那百字大道天音之時,她就覺得有源源不斷的真元念力從四面八方調動起來,連連綿綿不絕如縷,謝搖籃大喜。

  也就是因此,她才能和這元龜道人硬生生對抗上三月有餘,這擱在旁人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沒有她的膽識和機緣,以及難得的寶物,怕是早就成了元龜道人腹中亡魂。

  一人一龜又對峙了半月有餘,你打我擋之間,謝搖籃閒來無事,開始學習元龜道人的一招一式,漸漸地竟然通悟了一些肉身淬煉的道理。本著實踐出真知的道理,她將領悟的招式和訣竅在同元龜道人的對決之中,再度改良昇華,一時間進步頗大。

  這天,兩人突然經過一片飛火流石之處,此處寬約千丈,左右上下都無法避過,謝搖籃跳入此中,和元龜道人邊跑邊拚力比鬥,二人又上行了幾日有餘,這天她剛擋住元龜道人一劍,突然眼前亮光刺眼,她立刻放出神識,只見此處一片青天白日之下,仙山林立,霓虹道道掛在山腰。

  她神識探出萬餘里,依舊一片美景如畫。山如青玉,雲海泛彩波,仙子手挽花籃,衣衫輕薄的駕雲來去,小童稚嗓童音,你呼我喊之時,令人打心眼裡覺得踰越。

  此時此刻,那洶湧澎湃的真元念力湧入她身體之中,濃郁和美味程度令謝搖籃享受不已,險些忘了還在同元龜道人打鬥之事。

  元龜道人又是一劍砍來,謝搖籃立刻祭出無暇雙塔,元龜道人慌忙改變劍尖的方向,撥開無暇雙塔的底座光斑方向。

  只聽得一聲轟隆隆傳來,剛剛還掛著霓虹的仙山,頃刻間彷彿攔腰被斬斷了一樣,謝搖籃自是不敢再停留。

  不遠處的瓊樓玉宇,天界天帝所居住的宮殿之內,天帝正懶洋洋聽著丹墀下的那八個天仙彙報秦山情況,心中覺得有幾分無趣,他道:「知道了。」

  不過是還給那長燈一份情意,意思盡到了既可,不必盡心盡力。

  他揮袖正要斥退八仙,陡然一陣地動山搖,他眼前的垂旒頻頻相撞,響聲清脆。他微微蹙起了眉頭,略有不滿,支使近侍前去詢問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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