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九月輕歌 -【重生之媚授魂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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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6-6-30 11:38 PM

第90章

    虞紹衡目光溫柔,語聲真摯,“你在漠北懷胎、生下明忻所受的苦、落下的病,我都已知曉。​​”

    葉昔昭緩緩地笑開來,很有些無力的樣子,似是在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原本我是打算緩幾日再說此事,可你這樣,分明是時刻記掛在心。”虞紹衡吻了吻她額角,“我有你,有明忻就夠了。把那件事放下,聽到沒有,這塵世哪有真正的圓滿,而我心裡的圓滿,便是此時此刻。”

    葉昔昭抿了抿唇,抬手指了指一旁高几上的茶壺,起身下地,“我喝點水。”

    她走到高幾前,端起茶壺,卻是遲遲沒有將茶水倒入杯中。輕輕放下,她低聲道:“侯爺。”

    “……”虞紹衡看著她的側影。

    葉昔昭的手落在高几上,“你是我的夫君,這一生都是。可你還是世襲侯爵的朝臣,還是虞府頂門立戶之人,更是老侯爺與太夫人的嫡長子,唯一的嫡長子。所謂綿延子嗣,所謂開枝散葉指的是什麼?七出之無子指的又是什麼?”她不等虞紹衡說話,便又道,“你說了所思所想,也該聽我說說我的打算。”

    虞紹衡濃眉蹙起,忍耐地道:“你繼續說。”

    葉昔昭垂了眼瞼,看著高幾,語聲依然平靜輕柔:“喬宸為了我的身體,自去歲辛勞至今日,我精神氣力才恢復到了有喜之前。可是之於能否再孕育子嗣,她一點把握也無。蕭旬請了宮中多少位太醫,他們也總是搖頭嘆息。”

    她抬眼望瞭望上方,吸進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如今想要的,是請你給我三二年的時間,讓我守著你、守著明忻度日。之後,我會去求太夫人給你尋找一個良妾,到那時,我想我就不會這麼善妒……”

    “你給我住嘴!”虞紹衡霍然起身,“胡說八道什麼?!”

    葉昔昭轉身背對著他,手抬起來,是阻止他言語的手勢,繼續道:“紹衡。”

    因著這樣輕柔的一聲呼喚,他腳步停滯,心頭一暖。

    “我只是失望了,你知道麼?”葉昔昭的語聲融入了濃濃的疲憊,“有人的失望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人的失望是境遇起落窘迫,而我,我此生只想守著你,好好地過一輩子,可我怎麼做都不對……我與你針鋒相對形同陌路,不行,那樣一來,我娘家會拖累你,害得你被他們連累、為他們奔波善後;我傾心於你甘苦與共,到如今又變成了這樣。給你納妾,我會變成怨婦、妒婦;不給你納妾,不說你,便只說我,又如何對得起娘這麼久的容忍、呵護?總是這樣……看不到美滿在何處……”

    “葉昔昭!”虞紹衡冷聲喝止她的言語,到了她身後,板過她身形,讓她面對著自己。

    葉昔昭無意識地退後,到了臨窗大炕前,退無可退。她抬眸相看,看到震怒的男子,眼中盡是鋒芒。

    “你告訴我,你身體是怎麼變成這樣的?”虞紹衡托起她的臉,“是我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麼能將全部過錯歸咎到自己身上?”

    葉昔昭張口慾言。

    虞紹衡打斷了她,“你執意如此,也好,那麼就說我。”他咬了咬牙,“你所受的苦,我在明忻出生後已陸續得知。我知道你為了保住孩子日日不離湯藥,我知道你在生產後性命危在旦夕。我知道我的昔昭從來不說一聲苦,從來不喊一聲疼,從來沒有怨過我。”

    語聲頓住,深深呼吸之後,言語才繼續道出,“那時我心焦如焚,我只想不擇手段也要盡快結束戰事,趕回到你身邊。我總在想,這般拼殺到底是為何?如果失了你,我的戰功又有何用?如果你連這般磨難都要自己捱過去,我之於你來講,到底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你已能自己走過最艱辛的歲月,又何需我這樣一個所謂的依靠。從那時到今日,人們恨我、懼我、讚我、毀我,皆因戰事而起。我在人們心裡,再不濟也還是個不可摧毀的將帥;可在我心裡,我只是個連妻兒都不能陪伴照顧的無能之輩!”

    隨著他言語一句句道出,葉昔昭淚盈於睫,視線變得模糊。

    “你寫給我的書信,總是只言片語,區區幾個字。我總是心疼得厲害,我想你是沒有精力沒有力氣多寫幾個字。而在你有所好轉之後,依然如此,我便又心胸狹窄地猜想,你是不是開始怨我,心裡是不是已不再有我。”言語頓住許久,虞紹衡才語聲蕭索地繼續道,“那樣我也認。我知道虧欠你多少,我窮其一生彌補就是。可是你如今竟一味胡思亂想——你幾乎為我與明忻賠上性命,卻還口口聲聲說是你怎麼做都不對……昔昭,你要讓我日後如何面對你?”

    “可是……”葉昔昭別開臉,強撐著不肯讓眼中淚水滑落,哽咽道,“可是子嗣的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到時候,親人的唉聲嘆氣,外人的流言蜚語,我忍受不了多久……”便是前世那番情形,最終也受不了婆家娘家兩邊的心焦、催促,何況如今? “與你不睦的時候,我動過給你納妾綿延子嗣的念頭……”甚至於,前世一而再再而三地那麼做了,“我是遭報應了,犯了太多不可原諒的錯,傷得你太重太狠,不論怎樣,結果都還是一樣……我是怎麼樣努力都活該落得淒慘的下場……”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虞紹衡當然永遠無從知曉,前世種種,給他妻子的陰影太重,極難走出。他板過她的臉,“不論什麼病症,誰敢說幾年之後不能治愈?你急著計較這件事做什麼?別說我們已經有了明忻,便是一生無子嗣,在朝堂也不是沒有先例。先帝在位時的兩江總督,一生與髮妻沒有一兒半女,也不曾納妾,是至今都在傳唱的佳話,你敢說你從未聽聞?”

    “那不一樣,兩廣總督與你不一樣。他沒有侯府的根基,沒有三代榮華。最重要的是,他沒有紹筠那樣懂事的妹妹在宮中……”

    “你給我閉嘴!”虞紹衡抬手摀住了葉昔昭的嘴,看著她的目光幾乎帶著惶恐了。他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再開口時,語聲透著無助,“我是回來陪伴你的。我想只要可能,我就再不會離開你那麼久。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到底怎樣才能讓我證明給你看,我一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要不要我發毒誓給你看?你初到島上時,我要你回京那次——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我錯了,真錯了。你怎麼樣罰我都行,只要你不再胡思亂想……”

    葉昔昭的眼淚落到他手上。虞紹衡何曾這般惶惑無助,何曾這般低聲下氣。

    “孩子的事,我們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不能再有子嗣,又怕什麼?”她的淚落在他手上,實則是打到了他心頭最柔軟之處,他耐心地哄勸著她,“二弟三弟雖是庶出,也是爹的子嗣,我們不得已之下,過繼他們一個孩子就是了。這樣你覺得不踏實,我們就抱養你兄弟姐妹的孩子。再不行,我們到民間找個孩子,養在身邊有何不可?瞞天過海的事我做的不少,到時我們帶著明忻離京一兩年,將孩子帶回來,誰敢說不是我們的親骨肉?……”

    葉昔昭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哭著搖頭。

    她是不能再聽這樣的言語了,虞紹衡卻以為她還是不同意。

    面對千軍萬馬,他從來喜怒不形於色;面對著哭泣的妻子,他從來束手無策。

    他心疼、驚怒、擔心、無助……

    多種情緒交織在心底,最終讓他暴躁起來。

    他拿開她的手,冷聲問道:“你到底要怎樣?你是不是不想再與我過下去了?葉昔昭我告訴你,你怎麼待我,我都無怨言——這門​​親事是我強求來的,我從來都記著這一點。可即便是我強求來的,你既已到了我身邊,就休想自作主張,也休想給我弄些雜七雜八的女人來煩我!”他冷然轉身,“你儘管去求娘給我納妾,能添多少就添多少!我這就進宮請命出征,日後你和妾室們過,只當我已戰死沙場!”

    “紹衡!”葉昔昭失聲喚住他,繼而淚如雨下。

    **

    懷胎時再苦再難,她沒哭過。

    生產時再疼再累,她沒哭過。

    產後血崩再怕再絕望,她沒哭過。

    她始終記得自己是誰的女人,她始終銘記自己的處境遠比不得他出生入死時的吉凶難測。

    她只是失望了,只是累了。

    她如今已將太夫人與他、虞紹筠當成自己的至親,所思所想皆是他若無男丁繼承榮華會帶來的後果。更是明白,過繼子嗣會引發更多的計較、是非、風波。

    他始終不能只為一個人、一些人活著,如今她亦是。

    要她在這樣濃烈的感情之下,承受他去染指別人的事實,不可能,卻勢在必行,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在那些獨自睜著眼睛到天明的日子,在那些擔心自己不能再見到他的日子,心境一日一日變得消極。

    慢慢地,開始說服自己接受,並且以為自己能夠接受。

    可在眼下,看到他這樣的驚怒,聽聞他這樣的言語……

    虞紹衡聽到她的呼喚,看到她滿臉的淚,折了回來,嘆息著將她擁到懷裡。

    葉昔昭抽泣著道:“其實,生下明忻前後,我只想再見你一面,沒奢望過別的。那時我總是錯覺聽到你在喚我,我總是看著門口,覺得你興許下一刻就會出現……我記得那段日子,如今我總是勸自己,能夠繼續在你身邊就該知足,不能不顧大局不知足……”

    虞紹衡聽得眼睛酸澀難忍,將她環緊了一些,“我不需你識大體顧大局,我就是要你悍妒、貪心。”

    “我是容不下別的女人到你身邊,我一想就心如刀絞。可是娘與紹筠待我如至親,你膝下無子會讓娘抱憾終生,下一輩人也會影響紹筠在宮中的地位……紹筠變了那麼多,她的日子過得有多艱辛可想而知,她是為了你與娘才進宮的……”

    “那些事有我,不准你放在心裡。”虞紹衡再度打斷她的話,托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你想那麼多那麼遠做什麼?你把我置於何地了?”

    “我除了想你,想這些事,還能做什麼?”葉昔昭抬手拭淚,“是我先虧欠你那麼多的,是我不知好歹浪費了兩年光陰,是我傻子似的不知道在那兩年調養好身體……我應該在那兩年就為你生兒育女……你不明白,永遠都不會明白……”

    虞紹衡帶著險些就又要發作的暴躁,狠狠地吻住了她,打斷她的言語,阻止她在他看來荒謬的心緒。

    室內安靜下來,只有兩人糾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她的淚不斷滾落到唇邊,又無聲滑入兩人唇齒間,平添一份苦澀。

    “別哭了……心都被你哭碎了。”他有些模糊的語聲黯啞、無力。

    **

    門外的抄手游廊之中,西次間窗下,新竹、芷蘭、夏荷拼命捂著嘴,不讓自己抽泣出聲。

    新竹、芷蘭腦海中不斷浮現著那一夜的情形,那麼多的鮮血,那樣虛弱、失去生機的夫人……

    喬宸、喬安站在她們近前,俱是低著頭,晶瑩的淚一滴滴落到地面。

    姐妹兩個將忻姐兒送回來的時候,便見到三名大丫鬟正低聲命令一眾小丫鬟、婆子退回房裡,不得出門張望聆聽。

    輕聲詢問,得知她們是得了虞紹衡的吩咐——侯爺與夫人有要事相談,旁人不得打擾。

    她們姐妹覺得,能引發夫妻二人鄭重相談的只有那一件事。由此示意乳母將忻姐兒帶回房裡,她們則到了廊間。

    她們始終不是局中人,便是相信虞紹衡是深情之人,還是不敢料定他能不介意子嗣之事。

    所以,就留下來觀望,想著萬一事態陷入僵局,她們就進去幫葉昔昭說幾句公道話。

    可事實自然是與猜測大相徑庭,夫妻二人分明都是為了對方才爭執不下。

    用情至此,任誰又能無動於衷。

    喬安攜了喬宸的手,姐妹兩個用帕子拭了拭淚,緩步走下台階,出了院落。

    剛一出門,喬安就看到一名小丫鬟躲在院門外,見她們出去,便要飛快跑開。

    喬安神色一冷,“給我站住!”

    小丫鬟全沒料到兩個姐妹忽然走出來,要走時又被抓了個現行,當即臉色青紅不定,帶著恐懼前來屈膝行禮。

    喬安沉了聲,問道:“你是哪房的人?”

    “奴婢……奴婢是後花園……”

    “走,跟我去見管事。你不記得是哪個房裡的人,管事總不會忘記。”

    小丫鬟聞言,當即嚇得撲通跪倒,顫聲道:“奴婢是、是三夫人房裡的,求統領夫人饒命……”

    喬宸訝然,之後看向喬安。喬安隨即就又給了她一​​個意外——

    “回去吧。”

    小丫鬟前一刻還驚魂不定,擔心自己少不得被一番責罰,此時聽了這話,一頭霧水。

    “不想挨打,就別與人提及此事了。”喬安信步走開。

    喬宸跟上去,問出疑惑:“你這是唱哪出呢?三夫人房裡的人,在正房院外,分明是來觀望正房的動靜。”

    “那又如何?”喬安不以為意,“至多也只是隱約聽到夫妻兩個在爭吵。三夫人想知道,就讓那小丫頭回去告知。”

    “……”

    喬安語帶不屑:“三夫人如我一般,不過是個兩家聯姻的物件兒,自己卻無自知之明。昔昭不是軟柿子,又有侯爺在,三夫人能掀什麼風浪?”

    “也對。”喬宸思忖片刻,放下心來,“與其一切如舊,倒不如讓她鬧些事出來,這樣昔昭就能主持中饋了——她事情多一些忙一些也好,省得總思量那些不快的事。”隨即又想到一事,有些不解,“三夫人在閨中的時候,你也沒少與她來往。”

    喬安聽了直笑,“那還不是侯爺的主意,讓蕭旬在關家、侯府之間牽個線。蕭旬自然會讓我與關家的人來往,你還當我真與關四娘有些情分?”

    喬宸釋然,“這樣我就明白了。”隨即探究地看向喬安,“昔昭有錯在先,先是盡力彌補,才有瞭如今夫妻情深的局面。”

    “有話直說。”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退一步興許休得舉案齊眉,繼續如此苦的是兩個人。”喬宸由衷道,“你就是再記恨蕭旬一些事,也不妨想一想侯爺那番話——他可始終記得是他強求在先,被如何對待都認。”

    喬安若有所思,卻沒說話。

    **

    正房的夫妻二人,此時靜靜相擁。

    葉昔昭的淚終於是止住了。

    虞紹衡在她耳畔道:“我先前去娘房裡,說了你在外面受的磨折,也說了你身子需得調理。娘聽了,心疼得垂淚不已,說會幫你精心調理個三五年,別的一句都沒提過。娘都不急著想子嗣的事,你這小傻子急什麼?安安穩穩過幾年,到時候我們再做打算。我也問過喬宸了,她說日後會留在京城,要我多給她搜羅些醫書。事事無絕對。不准再往壞處想了,好麼?”

    葉昔昭輕輕點了點頭。

    虞紹衡側轉臉,吮了吮她唇瓣,“想沒想我,嗯?”

    葉昔昭吸了吸鼻子,“想,每天都想。”

    “最早我也要休養到明年開春,能好好陪著你。”說完日後,他又一本正經威脅道,“再胡思亂想,別怪我把你和明忻丟下,常駐邊關。”

    葉昔昭環住他頸部,“不會了。真不會了。”

    虞紹衡又覆上她雙唇,親吻少了霸道,多了纏綿悱惻。

    他知道,她獨自承受經歷的太多,她心底有著一些打不開的心結,需要他幫她慢慢緩解。

    彼此呼吸變得急促的時候,葉昔昭別開臉去,“還要去娘房裡問安呢。”又無奈地揉了揉臉,“我也得收拾一番,這樣子怎麼見人?”

    虞紹衡笑了,看看天色,“我去喚丫鬟去娘房里通稟一聲,晚些用飯。不急。”

    “嗯。”

    之後,新竹芷蘭服侍葉昔昭梳洗打理妝容,虞紹衡則轉去看忻姐兒。

    **

    今日是侯府合家團聚的日子,太夫人早就吩咐了三夫人,命廚房備一席豐盛的菜餚。

    太夫人心緒有些低落,說先歇一歇,等虞紹衡與葉昔昭過來了再喚她起身。

    二夫人、虞紹謙坐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逗著昊哥兒,虞紹桓坐在太師椅上喝茶。三夫人則端坐在廳堂,不時瞥一眼在廳堂門外站著的丁香,丁香則不時看向院門口。

    一名小丫鬟的身影在院門口出現,丁香連忙跑了過去,兩人交頭接耳一番。

    丁香回到三夫人身邊,附耳低語。

    三夫人聽完,笑了笑,輕聲道:“起爭執了,怕是來不了了吧?”之後按了按胃部,蹙眉,“我已有些餓了,不知何時才能用飯……”

    話沒說完,三夫人就見虞紹衡與葉昔昭相形走進門來。

    三夫人的神色立時變得恭敬,起身上前行禮。

    虞紹衡頷首,之後瞥了一眼忐忑的丁香,轉身去往東次間的時候丟下一句:“閒雜人等怎能出入太夫人房裡。”

    丁香自然明白這是在說自己,一時臉色發白,垂首退下。

    三夫人神色一僵,緩了片刻才又掛上笑臉,轉去西次間只會虞紹謙等人。

    太夫人轉到東次間,三對夫妻上前行禮的間隙,細細打量了虞紹衡、葉昔昭幾眼。

    虞紹衡偶爾瞥向葉昔昭的眼神很是柔軟,葉昔昭一襲雪青色衫裙,略施淡妝,明眸水光瀲灩,唇邊掛著一抹笑。

    太夫人笑瞇瞇的,“擺飯吧。”

    三名兒媳齊聲稱是,轉去命人傳膳擺飯。

    擺飯的時候,三夫人不時看向葉昔昭,若有所思。不是說她惹得侯爺發火了麼?眼下這兩人卻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二夫人見狀,笑盈盈詢問三夫人:“三弟妹怎麼總是盯著大嫂看?”

    葉昔昭聞言看向三夫人,又笑問二夫人:“是麼?”

    三夫人瞬間尷尬之後,笑道:“我在看大嫂頭上的步搖,好看的緊。”

    二夫人與葉昔昭沒接話,只是相視一笑。

    吃罷飯,三夫人與眾人陪著太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便說還有事,先回房了。

    虞紹桓也隨之起身道辭,之後又歉意地看向虞紹衡,“明日我再陪大哥說話。”

    虞紹衡看向虞紹桓的神色要比往昔溫和許多,頷首微笑。

    太夫人笑呵呵擺一擺手,“你們去吧。”

    夫妻二人回到房裡,三夫人坐在炕桌前喝茶,虞紹桓則盤膝坐在羅漢床上看書。

    三夫人問道:“過兩日,要不要請有名的戲班子來府裡唱堂會?到時候多請些人來,雖說侯爺謝絕了皇上的賞賜,辭了官職,可畢竟是戰功赫赫,貴妃娘娘又得生蟲,便是只有侯爵,我們也是名門望族了。”

    虞紹桓看完一頁書,翻書後才應道:“大哥是因新傷舊疾纏身,才在家休養。你唱的什麼堂會?”語聲頗為冷淡。

    三夫人心頭一緊,不知道他又在鬧什麼脾氣,“那……依你看該怎樣?”

    虞紹桓態度乾脆,“閉門謝客。平日里與你來往的官員家眷,以後少往侯府裡帶。”

    三夫人聞言失色,忍著氣道:“這話是怎麼說的?與我來往的那些女眷怎麼了?不配進侯府麼?”

    虞紹桓看著她,笑意溫和,卻是頷首道:“說對了。”

    三夫人忍了又忍,半晌輕聲冷笑,“你這麼想也對。你大哥回來了,哪裡還需要顧及我娘家那邊?”

    虞紹桓似是充耳未聞,“等過些時日,大哥身體好些了,你盡快將內宅事情交回到大嫂手裡。”之後不等她應聲,又道,“聽人說,你要在外面開個鋪子?想想就算了,不可行。”語畢將書放在一邊,端茶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三夫人面上有了怒意,“你不要忘了,在侯府風雨飄搖的時候,在你二哥都被人打壓的時候,是誰幫你去求我爹給你謀出路的!我爹又是怎麼幫你的?你都忘了?”

    “我趕上了那年的恩科,才能在岳父扶持下升官。沒有那樣的前提,我就是個不成器的,岳父要全力相助的就是二哥——不論是誰,他能幫到侯府即可。”

    三夫人不明白,茫然地眨著眼睛。

    “這門婚事,是我大哥做主的。”虞紹桓輕飄飄扔下這句,又道,“明日你回趟娘家,好好問問你是怎麼嫁進侯府的。”

    他說完,又拿起書來,凝神觀看。

    三夫人極力思索著他一番話,神色慢慢轉為驚訝,繼而便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呢?

    侯爺怎麼可能那麼早就預料到侯府會有一番起落?怎麼可能那麼早就選中她的娘家有意結親?

    若是這樣,她算是什麼?

    虞紹桓讓她回娘家去詢問……

    她爹娘又把她當什麼了?只是當做攀附權貴的物件兒了麼?

    她不相信!侯爺就算是官職再高,到如今也不過二十多歲,怎麼可能有這種遠見、城府。

    她不顧虞紹桓在場,就吩咐丫鬟,準備明日回娘家。

    **

    正房。

    許是父女天性,忻姐兒乖乖地由虞紹衡抱著,專心致志地玩兒著他腰間的玉佩。

    葉昔昭看得心頭暖暖的,轉去做了會兒繡活,之後沐浴,給這一大一小騰出親近的時間。

    回到房裡的時候,就聽到忻姐兒咯咯的笑聲。斂目相看,見虞紹衡慵懶地躺在床上,將忻姐兒的小身子稍稍舉高又放下。

    瞥見葉昔昭的身影,虞紹衡讓忻姐兒伏在自己胸膛,摩挲著她的頭,“娘親回來了。”

    忻姐兒掛著未曾消散的笑意,雙手撐著要站起來。很明顯,想繼續跟他玩兒。

    葉昔昭笑著喚來乳母將忻姐兒帶去休息,忻姐兒滿臉的不情願。

    虞紹衡抱著忻姐兒起身,在房裡來回踱步。手輕柔地拍打了好一會兒,忻姐兒慢慢有了倦意,這才由乳母帶走了。

    葉昔昭一面親自鋪床一面道:“去梳洗更衣,忙了整日,早累了吧?”

    “嗯。”

    兩人歇下之後,虞紹衡將葉昔昭攬到懷裡。

    葉昔昭底氣不足地看著他,很想問他還生不生氣。

    虞紹衡的手搭在她腰際,吻了吻她額頭,“調養得怎樣了?”

    “沒什麼事了。已經有段日子不服藥了。”

    虞紹衡的手滑入她衣襟,貼著腰際前後遊轉,語聲無形地曖昧幾分,“有力氣應付麼?”

    葉昔昭臉色微紅,嗔怪地看他一眼,“現在只是稍有些虛弱。”

    虞紹衡的手勢便又放肆了一些,轉身將她擁在身下,綿柔的親吻落在她眼瞼,唇瓣,又轉到白皙的頸部、精緻的鎖骨。

    挑開她衣襟,除去貼身肚兜,隨著視線下落,手指寸寸游移。

    兩處豐盈依然柔韌,小腹依然如處子般平坦緊緻,還是那樣纖細的腰肢。

    那一番磨折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殤痛都留在了她心底。

    他的親吻愈發輕柔,透著憐惜。

    葉昔昭的視線手指則流連在他新添的幾處傷痕。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痛癢的小傷,看在她眼裡卻是不同。手落在他背部,她微闔了眼瞼,用指尖的感覺去尋找他背部有無傷痕。他分外輕柔耐心的撩撥逐漸讓她身形綿軟發顫,忘了初衷。

    唇齒交錯間,堅硬地上柔軟。

    葉昔昭卻是稍稍瑟縮,別開臉,瞥一眼放在床頭的燈。

    他探身熄了燈才問:“怎麼了?”

    葉昔昭訥訥地道:“有點兒不習慣了。”

    虞紹衡輕笑,“不習慣這回事了?”

    葉昔昭赧然環住他頸部,嘀咕道:“時間太久了,都要忘掉了。”

    虞紹衡逸出低低的笑聲,“我幫你想起來。”之後溫緩抵入。

    緊緻、濕潤、綿密無縫地纏繞下,讓他險些就把持不住恣意衝撞。逸出滿足的嘆息之餘,竭力克制地放輕放柔動作。

    她鼻端縈繞著熟悉的氣息,感受著他的溫柔克制、他身體的燙熱。久違的感覺,清晰地將她籠罩。

    “昔昭。”他柔聲喚著她的名字。

    “嗯……”她低喘著回應,抬了抬腰肢,迎合著他的採擷,咬了咬他耳根,“沒事的……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器。”

    他試著略略加重力道,“疼麼?”

    “不疼。”她將他耳垂含住,舌尖調皮地反復碰觸。

    就這樣,彼此深埋於發膚骨骼血液中的相思、迷戀,燃成了火,來勢洶湧地將他們淹沒。

    **

    翌日,皇上的聖旨到了侯府——賞賜永平侯黃金萬兩、良田千畝,另有諸多金銀珠寶、珍貴的藥材。

    虞紹衡領旨謝恩。

    之後,他與葉昔昭帶著忻姐兒去了相府,是自心底帶著一份對於她父母的虧欠前去——他沒能照顧好他們的掌上明珠。

    葉舒玄與孟氏、膝下兒女俱是自心底高興,午間,葉昔昭留在內宅用飯,虞紹衡則被葉舒玄喚到了花廳,與兩個兒子葉昔寒、葉昔朗一起與他把酒言歡。

    黃昏前,回到侯府,進到垂花門裡,看到了剛從娘家回來的三夫人。

    三夫人此刻心裡很有些煩躁。她回娘家詢問了母親半晌,母親卻是毫不知情,只是勸她不要管男人們的事。等父親等到回府之前,也沒見到人。

    聽得丫鬟提醒,她連忙迴轉身形,見過虞紹衡、葉昔昭。

    虞紹衡依然是神色冷淡,葉昔昭依然是平靜淡然。

    等夫妻二人在一干隨從簇擁下離開之後,三夫人定定望著虞紹衡的背影。

    如果虞紹桓所言非虛,那麼虞紹衡哪裡有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該有的城府,分明是老謀深算。如今稱病在家休養,恐怕只是因為風頭太盛避免被人說功高震主吧?

    之後,她又望向葉昔昭的背影。

    如果虞紹桓所言非虛,那麼葉昔昭知不知道其中緣由?如果知道,那麼自己在她眼裡豈不就是個笑話?先前毫不干涉她主持中饋,絲毫也不介意她如何行事,意味的是出於一份同在一屋簷下的大度,還是根本不屑於與她一較高下?

    如果是事實,她日後又該如何自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1 10:20 PM

第91章

    有很久一段時間了,皇上、葉舒玄、吏部為了發落、選拔官員忙得焦頭爛額,朝堂、京城添了一批朝臣、京官,而這一批官員,有半數都未過而立之年。

    這些官員都曾往相府、侯府遞過拜帖,卻都吃了閉門羹——丞相繁忙,永平侯抱病謝客。

    如今的京城,有葉、虞、秦、蕭四尊佛,前兩家見不到人,秦安槐在南疆征戰未還,餘下的蕭旬,人們就更不抱希望了。

    可也就是蕭旬,一改往日的暴躁、不近人情,對登門拜望的來者不拒,他看著順眼的,日後遞帖子宴請他的時候,從來爽快赴約。酒量好的,他會主動邀約下次再聚。

    慢慢的,人們看出了苗頭——這暗衛統領是個酒鬼,如今擺明了是以酒會友。之後,酒量好的、藏有好酒的人都興奮了起來。

    所以,蕭旬送葉昔昭回京之後,一直很忙,忙著赴宴廣交酒友。時日久了,就有了幾個常來常往之人。

    喬安與葉昔昭得知這些事,皆是心安不少。蕭旬如此,再好不過。

    虞紹衡雖然孤傲,卻有著諸多對他心懷敬佩的官員,他有自己的人脈。而蕭旬卻是不同,在之前,眾所周知的好友只有虞紹衡一個。皇上如今或許會覺得他們兩個惺惺相惜是正常,可是時日久了,經人挑撥之下,少不得就會犯疑心病,認定兩人聯手蒙蔽他諸多是非。那樣一來,會遭殃的是蕭旬。暗衛的職責之一是將各路官員的秘事據實相告,如果暗衛統領一心偏袒一個人,皇上就等於被蒙蔽了雙眼,那麼蕭旬的位子就會搖搖欲墜了。

    蕭旬若是出了岔子,只有一個下場——死。皇上便是與蕭旬有些情分,也不會允許一個心底裝著無數皇家、朝堂秘事的人在失去利用價值後依然存活於世間的。

    所以,蕭旬要麼就孤僻到底獨來獨往,要麼就廣結人脈門前車水馬龍。面上跟誰關係再好,該告訴皇上的事還是不會隱瞞。唯有如此,他才有一世太平。

    以往喬安與葉昔昭就為兩個男人的交情是眾所周知之事擔心過,怕他們因此遭皇上忌憚。

    幸好,他們總是想在她們前面、做在他們前面。

    蕭旬在虞紹衡回京三日後,午間在家中設宴,為虞紹衡接風洗塵,有幾名官員作陪。

    這日晚飯前,喬安到了正房,對葉昔昭說道:“過兩日,我就要與姐姐搬去陪嫁的宅子裡住了,總住在侯府,落人閒話。否則,他們這些功夫就白做了。”

    葉昔昭知道,這件事勢在必行,只是很有些不捨,“這麼久了,都習慣與你們住在一處了。”

    喬安笑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你與蕭旬——”

    “我爹娘總是勸我,還是等等看,盡量還是不要鬧到和離的地步。”喬安微笑,“我若是回到娘家,也是惹得他們看著我唉聲嘆息,少不得又要給我找人家再嫁,算了。就這樣也不錯,他過他的,我過我的。”

    葉昔昭對這對夫妻的現狀很是頭疼,心裡只怪蕭旬不爭氣——倒是多陪陪多哄哄喬安,夫妻二人做得什麼朋友?再說如今應該是他上門來接喬安回府,他倒好,每次過來都是把喬安留在府中的東西陸陸續續送過來……“這廝就不應該娶妻。”最終,她蹙眉說道。

    喬安只是笑了笑,看看時辰,起身道辭,“你該去太夫人房裡了。”

    葉昔昭送喬安出門,轉身返回時,無意一瞥,頓住了腳步。

    長安正站在院門,與芷蘭低聲說著什麼。神色先是一如往常的沉著內斂,末了卻是神色一緩,多了溫和關切,語聲更低的問了兩句話。

    芷蘭一直是大大方方的,到最後,微微垂了頭。

    葉昔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緩步轉身進到室內。

    片刻後,芷蘭進門通稟:“方才長安過來傳話了,侯爺出了蕭府,又被大舅爺、二舅爺的貼身小廝請去了天香樓,今日要回來得晚一些。”

    “知道了。”葉昔昭笑著站起身,“服侍我去更衣,也該去太夫人房裡了。”

    芷蘭見葉昔昭很高興的樣子,有些疑惑。侯爺與蕭大人、大舅爺、二舅爺那樣性情的人相聚,少不得會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回來。夫人一點也不擔心,怎麼還這麼高興?

    葉昔昭見她一頭霧水,笑意更濃,更衣​​時道:“我以往竟沒看出,長安也算是一表人才。”

    “是麼?”芷蘭先是應了一句,隨即便是一愣,腦筋飛快轉動,神色變得慌亂起來,“夫人!”語聲雖低,卻很緊張,“長安不時要來正房傳話,夫人侯爺不在府中的時候,他也常託了人前來照顧奴婢們一二,奴婢與他也就慢慢熟稔了。方才與他多說了幾句,是因為前幾日嗓子有些疼,說話吃力,他今日就問了問……”說到這裡,發現自己要越描越黑了,愈發不安,“奴婢、奴婢不曾做出壞風氣的事,夫人……”

    “我只說了一句,你就解釋了半晌。”葉昔昭笑著彈了彈芷蘭的額頭,“我可沒想那麼多。”

    “……”芷蘭完全不知如何答對了,垂著頭,服侍著葉昔昭穿戴齊整。

    葉昔昭將這話題放下,帶著忻姐兒去了太夫人房裡。

    在她與虞紹衡成婚後,初時也是每日晚飯之前去太夫人房裡,用飯之後坐上片刻。那時礙於她待人冷淡的緣故,氣氛總是很尷尬,尤其吃飯的時候,都不亞於是受罪。後來太夫人索性告訴他們,每日晚飯前去點個卯就算了,之後各自回房用飯。慢慢地就成了習慣。

    如今卻是不同了,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又是久別再聚,樂得每晚圍坐在一起。

    昊哥兒大了忻姐兒一歲,如今經常由乳母護著滿地走,說話越來越清晰流利。

    小孩子自然喜歡與小孩子玩兒在一起,雖然忻姐兒還不會走路,也不影響昊哥兒喜歡待在她身邊一起玩兒。不論什麼東西,兩個小傢伙總是看著對方手裡的好,偶爾便會陷入爭搶的局面。

    這種情形下,二夫人、昊哥兒的乳母總是很緊張,生怕昊哥兒惹得忻姐兒哭起來,偶爾,二夫人甚至會冷著臉申斥昊哥兒。

    葉昔昭見了,心裡總是無奈嘆息。這就是嫡庶的差別,父母在一個家裡的地位,時時刻刻影響著孩子。別說忻姐兒不是什麼都計較的性子,就是活脫脫的小霸王,二夫人也只能忍著。

    由此,葉昔昭就將什麼東西都備兩份兒,送到太夫人房裡。

    這晚,三夫人沒露面,說身子有些不舒坦,怕連累了兩個孩子。虞紹桓用罷飯,若無其事地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兩個孩子圍在太夫人身邊玩兒,眉宇間盡是溫柔的笑意。偶爾會走過去,抱抱他的侄兒、侄女。

    葉昔昭不由想到了他沒能保住的那個孩子,想到了宋歆瑤,自然而然的,又想到瞭如今的三夫人。

    說起來,三夫人嫁入侯府的光陰不算短了,恨不得面面俱到,怎麼就一點都不著急孩子的事呢?

    忻姐兒揉著眼睛犯困的時候,太夫人端茶,笑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各自回房歇息去吧。”

    幾個人起身告辭的時候,虞紹衡回來了。

    葉昔昭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卻是一身酒氣,是回來就直奔太夫人房裡了。

    虞紹衡給太夫人問安之​​後,太夫人笑道:“喝了不少的酒吧?快回去歇息。”

    虞紹衡卻是笑著看向忻姐兒,張開手臂。

    忻姐兒也漾出了笑,從乳母懷裡探著身子要他抱。

    “忻姐兒乖。”虞紹衡語聲溫柔,旋即與太夫人道辭,抱著忻姐兒出了門,邊走邊問,“想沒想爹爹?”語畢,吻了吻忻姐兒的小臉兒。

    忻姐兒卻是不喜他唇畔的酒氣,皺著眉躲閃,之後,小手更是摸了摸臉,像是要將那酒氣擦去的意思。

    虞紹衡朗聲笑起來。

    葉昔昭等人在他身後也是忍俊不禁。

    回到正房,虞紹衡將忻姐兒徑自送到東廂房,這才折回寢室。

    葉昔昭要去幫他更衣。

    虞紹衡卻擁住她身形,雙唇自她耳際轉到唇瓣,啄了啄,舌尖欺入。

    “你這酒味……煩人……”葉昔昭語聲模糊地抱怨著。

    虞紹衡卻橫抱了她,轉向寬大的架子床。

    葉昔昭懷疑這廝喝醉了,身形落到床上時,抬手推他,笑盈盈問道:“喝成醉貓回來了?”

    虞紹衡笑了笑,“醉了。不知喝了多少酒,東西卻沒吃幾口。”

    葉昔昭描摹著他眉宇,“我去給你做飯菜好不好?”

    虞紹衡卻再度吻了吻她,灼熱的手掌探入她衣襟,“我的珍饈美味,在這兒。”

    葉昔昭看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方才她命人去備下醒酒湯,不知何時丫鬟就要端來了。

    隨即,虞紹衡卻是扯過錦被,將她摟在懷裡,“睡吧。省得累到你。”

    喝得有些醉意的他,著實是難對付,她恨不得要精疲力盡了,他卻只是剛開始。葉昔昭咬了咬唇,臉色微紅,心裡感動。

    過了片刻,他呼吸轉為勻淨。

    丫鬟端著醒酒湯到了屏風外,葉昔昭輕聲說不必了。繼而想起身寬衣鋪床,手試圖從他掌中抽出,他卻不肯,總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將她身形抱緊一些。

    葉昔昭試了幾次也不行,最終也只能是試著半坐起來,一手由他握著,一手除去頭上簪釵。末了,安然躺下,依偎到他懷裡,慢慢墮入夢鄉。

    虞紹衡因著酒意,一覺睡到了第二日清晨。葉昔昭因著要去問安,不得不喚醒他,這才得以被他放開,轉去梳洗。

    今日,三夫人去了太夫人房裡,只是神色怏怏的。二夫人有些不明白,告辭出門後,與葉昔昭低聲道:“這是怎麼了?突然就有了什麼煩心事一樣。”

    葉昔昭笑道,“就是啊,前兩日還好好的。”心裡卻是明白,換了誰是三夫人,現在也少不得心煩意亂。

    回到房裡,與虞紹衡用飯的時候,葉昔昭問起長安:“長​​安是不是自幼就跟在你身邊?”

    “是。我幾歲的時候,他就跟著我一起習武。一晃也這麼多年了。”隨即,虞紹衡又問,“怎麼問起這個?”

    葉昔昭抿唇一笑,“隨口一問。”

    虞紹衡放下碗筷,起身揉了揉她的臉,轉去外院去見一干管事。

    用罷飯,芷蘭進來通稟,那副字畫屏風已經裝裱好了。

    葉昔昭吩咐道:“安置到蓮花畔去吧。”

    **

    三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側頭看著窗外,滿臉愁容。

    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根本不用回娘家去問了,見到父親,逼著他承認這麼久以來的這麼多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不外乎是父女之間生出尷尬,甚至會被父親訓斥一通。

    可是這些事早與她說了又怎麼了?父母之命,她不論怎樣都會嫁入侯府的。早一些告訴她這些,她也不至於空歡喜一場,不至於會讓人看笑話。

    細想想,她自進門之後,盡心竭力地為三房謀得益處,做夢都在盼著夫君的前程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是,忙了這麼久,又有誰念她的好?

    虞紹桓自成婚之後,在太夫人面前恭敬,在虞紹謙面前謙遜,在她面前就是個沉默寡言的。甚至於,他一個月有二十天會在書房忙碌到夜深,也就不會回房安歇。

    她明白,父親在官場上就是再八面玲瓏,如果虞紹桓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一切也只能是白費心機。她以往總是滿心去體諒他,不在乎他睡在哪兒,反正也沒妾室,看著他仕途越來越好,是自心底為他高興,為自己高興。

    長房夫妻二人被發落到薄暮島的那段日子,他為仕途傾注了所有精力,她則是每日忙忙碌碌打理府中事宜。那是她最辛苦的時候,卻也是最滿足的時候。

    明知不該,還是曾慶幸過侯爺出了這等事——沒有這件事,他們三房如何能在府中直起腰桿做人?

    明知不該,還是命人打聽過葉昔昭自嫁入侯府的種種是非。她由此發現,有些你心懷傾慕之人,也不過是有個為人艷羨的名聲,為人處事卻有著太多不足。在她眼裡的葉昔昭,太過感情用事,與侯爺不睦的時候是因此而起,夫妻美滿的時候是因此而起,後來跟去薄暮島更是因此而起。

    的確是,葉昔昭去與侯爺甘苦與共了,太夫人又只有侯爺一個嫡子,於老人家來說,長媳就是她兒子陷入困境中的恩人。可是換個角度想呢?作為侯門長媳,夫君有難之時,不應該留在府中支撐起這一個家麼?那不是感情用事是什麼?這樣的人,她覺得簡直就不配做一府主母。

    這樣的想法有了,就不能打消,就慢慢讓她覺得,葉昔昭也不過是徒有其名,全不值得她高看一眼,甚而,開始生出些許輕蔑,懊惱自己曾經傾慕過一個徒有其表的花瓶。

    到後來,在侯府的日子順風順水,她真是滿心巴望著虞紹衡別再回來了。

    誰能想到,老天爺不肯成全她。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覺出了虞紹桓對自己的冷淡。他不再那麼忙了,卻還是願意歇在書房。維持夫妻情分的,不過是他每晚在房裡坐一坐,看會兒書,之後轉去書房。

    她不明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識大體沒有主動交出掌家的權利,還是因為他根本就看不上自己。

    難不成在她眼裡,自己還比不上一個宋歆瑤?

    最讓她困擾煩躁的,其實是關於虞紹桓的這些事。

    這人已經有過一次休妻的前例了,是侯爺做主的。由此可見,妻子在他虞紹桓心裡的地位,永遠比不上太夫人和他的大哥。萬一自己哪一天成了長房的眼中釘……她會不會,落得個一如宋歆瑤的下場?

    她猛地打了個冷戰,之後有些慌張地下地,吩咐丁香:“隨我去見太夫人!”

    見到太夫人,三夫人笑盈盈地道:“母親,侯爺已經回來了,大嫂的身子我看著也不似以往那麼虛弱了,那麼,府中的事,還是交由大嫂打理吧?”

    太夫人看​​了看她,笑道:“此事不急。你大嫂的身子,為求穩妥,還是再讓她好生將養一段日子。還是要你辛苦一些。”

    “……”三夫人原以為太夫人會爽快點頭,卻沒料到,竟是這態度,心裡又是高興又是不太確定,“此事,不如先問問大嫂吧?”

    “不必。”太夫人擺一擺手,“我替她做主了。冬日人容易生病,她那小身板兒就更要謹慎些。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等來年再提此事。”

    三夫人見太夫人雖然神色溫和,態度卻是堅定,也只好稱是告辭。

    當晚,三夫人與虞紹桓說了這件事。

    虞紹桓漫應道:“既然母親這麼說了,你照做就是。”

    “我曉得。”三夫人語聲柔和,“時候不早了,我​​服侍你歇下吧?”

    虞紹桓溫和一笑,之後卻是起身向外,“大哥找我有事說,我得去他書房。不必留人等門。”

    三夫人看著他的背影,險些就被氣哭了。侯爺找他能說多久的話,這分明是他的搪塞之詞。

    一整夜,三夫人都是輾轉反側。第二日上午就回娘家去了,她已經被虞紹桓這樣的態度弄懵了,要與母親細說,幫她出個主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1 10:27 PM

第92章

    三夫人見到蔣氏,把虞紹桓這幾日的言語、行徑都委婉地複述了一遍。

    蔣氏沉思半晌,道,“上次你來,問東問西的,我也細想了想,婚事必然是你爹與侯爺默認的,我們這些女眷才得以來往。姑爺既然那麼說了,就更是板上釘釘了。”

    三夫人撫額嘆息,“這還用您說麼,我早已想到了。”

    “他們這些在朝為官的人,心思哪裡是我們能猜得透的,”蔣氏規勸道,“不管怎麼說,這終究是一樁好姻緣。侯府只有三兄弟,兄友弟恭,太夫人寬和大度,只要你們各房不會鬧到撕破臉,太夫人就不會把二爺、姑爺分出去,你們兩房便能在侯爺的照拂下共享榮華。”

    “這些我明白。”三夫人沮喪地道,“我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是心裡早就有人了,還是覺得我不如那個宋歆瑤?”

    蔣氏斂目思忖,良久才道:“依我看哪,他是不喜你爭強好勝。你可別忘了,他手裡的,不論什麼,都是太夫人、侯爺給他的。定是你代為主持中饋時的一些做派惹他心煩了。”

    “那……”三夫人愈發委屈了,“那他可以跟我直說啊,這麼個情形算是怎麼回事!”

    “跟你明說?”蔣氏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三夫人的額頭,“那時的侯府,每個人都是為了整個家族活著,姑爺哪裡有心思跟你計較這些小事,卻不會不放在心上——如今侯爺回來了,姑爺不就跟你挑明了麼?”

    三夫人只將一句話聽到了心裡,“您說的沒錯,那時的侯府,每個人都在為了那個家族活著,可是葉昔昭呢?她跟隨侯爺去了薄暮島,不是太意氣用事了!”

    蔣氏聞言冷了臉,“那是你大嫂,你卻直呼其名?”

    三夫人底氣不足地辯道:“這、這不是跟您說話呢麼?”

    蔣氏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怎麼會那麼傻!一個女人,一輩子能依靠的是什麼?自然是身邊的夫君,不論你甘願與否,都要隨著他的命途沉浮。我倒真是沒想到,世人眼中的一段佳話,到了你眼裡,竟是意氣用事!”說到這裡,剜了三夫人一眼,“你不會意氣用事,如今又何必在意姑爺待你怎樣?!”

    “我……”三夫人為之語凝。到這時,才明白了自己的確是想錯了一些事。

    蔣氏苦口婆心地把道理擺出來:“侯爺是太夫人唯一的指望,孤身一人離京,若是換了我是太夫人,怕是會日日以淚洗面,滿心盼著能有一個貼心的穩重的人去服侍侯爺,哪裡還會有心思在意誰主持中饋。便是後來你大嫂追隨侯爺而去,太夫人不也是擔心得病痛不斷麼?你記得,侯府的根本是侯爺,不是你看重的那些膚淺的東西。你嫁入那樣一個重情重義的權貴之家,竟不知足,還生出這樣那樣的心思,你可真是……”語畢,又是搖頭嘆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姑爺的命格是不是犯這一條?先前那宋歆瑤就是個不知足的……”

    “娘!”三夫人不知該哭該笑了,“我就是有錯,您也不能這麼說啊。”

    “我不這麼說,你怎麼能看明白這些事。”蔣氏正色道,“日後凡事多去請教太夫人,做錯過什麼事,去跟你大嫂​​賠個不是。總而言之,你二嫂內斂謙恭,你多與她學著行事就對了。這麼過一段日子,姑爺也就不會再冷落你了。”隨即攜了三夫人的手,“嫁出去的人了,子嗣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三夫人微垂了頭,臉色微紅,之後想起一件事,“娘,葉……我大嫂剛回府的時候,人特別虛弱,”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還有,她底衣上不時見紅……我房裡的丫鬟多事,打探了這些,就告訴我了。”

    “是麼?”蔣氏先是意外,隨即恍悟,“難怪,我就說百日宴上她怎麼那麼虛弱,不時就要找個託辭去歇息。”

    “真的!”三夫人認真地道,“後來好一番調養,才恢復過來了。依您看,那是不是產後血崩所致?這樣的話,她日後還能為侯爺綿延子嗣麼?怕是很難了吧?”

    蔣氏神色一凜,“你到底想說什麼?”

    三夫人一臉無辜,“我什麼也不想說啊,只是告訴您而已。”

    蔣氏沉了聲警告道:“不論怎樣,你前面有個宋歆瑤,她的舊路都給你擺著呢。你不論藏了什麼心思,都好生想想。萬一哪日落得被掃地出門的下場,可別怪我也將你掃地出門!”

    三夫人有些驚訝,隨即才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嘆息不已:母親與父親倒真是夫唱婦隨,對侯府分明是從骨子裡就有著畏懼。可是,他們又如何知道作為一個庶子的枕邊妻,有著多少不得已。

    宋歆瑤……想到那個人,三夫人在心裡冷笑一聲,她可不是那個蠢貨。

    **

    這一日,葉昔寒抽空來到侯府,是來看忻姐兒的。

    落座後,他先問道:“侯爺呢?”

    葉昔昭心頭些微訝然,也沒掩飾,“侯爺去外院見管事了。你對他倒是不似以往了。”

    “一起打過仗,一起出生入死,就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葉昔寒笑道,“再者,我與昔朗一樣,如今對他是自心底的敬佩。”之後揉了揉臉,“自然,半路上極速行軍時累得半死,心裡也沒少罵他冷血。”

    葉昔昭笑開來,繼而才道:“若是追隨別人,你少不得會被一再地吹捧,大有搖身一變成悍將的可能——怎麼偏偏追隨侯爺?”

    “別人怎麼行?”葉昔寒擺一擺手,“去蜀地之前我就想明白了——當初老侯爺去世,那幾年侯府等於是陷入了風雨飄搖,侯爺的戰功才是真正用命用才智拼出來的,跟著他才是真正的打仗!”隨即手指了指南邊,“你看看在南疆的那位,一場仗打了這麼久,勝一仗就拼命邀功請賞,敗了就拼命大事化小,將罪責推給麾下將領……”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沒有侯爺的話,我與昔朗大可請皇上給我們幾萬兵馬,絕不會與那等人為伍。”

    葉昔昭是完全地放心了,轉而喚人將忻姐兒抱來。

    忻姐兒一看到葉昔昭就探著小身子要找。

    葉昔昭把忻姐兒抱在懷裡,指著葉昔寒,“這是舅舅,記不記得?前兩日才見過的。”

    葉昔寒笑著探臂過來,握了握忻姐兒的小手。他的笑容,是很純粹的高興的、溫暖的、長輩一般的笑。

    侯府、相府先後各添了男丁,而這些大男人卻都更喜歡女孩兒一些,真是沒道理好講的事——明明,他們從成婚之後就明白,男丁才是繼承家業的存在。

    不想這種問題了。

    葉昔昭強迫自己轉移思緒,將忻姐兒放到大炕上,問葉昔寒相府裡的事情。

    “昔晴的婚事,因著那年相府的起落,拖到了現在。娘與你大嫂正給她張羅呢。”葉昔寒說著兄弟姐妹之間的事,“昔朗年歲也不小了,也該娶妻成家了。你有合適的人選,記得告訴娘。”

    “我記下了。”葉昔昭笑道,“只是如今侯府閉門謝客,要過段日子才可出門走動。”

    “那就好,也不必為此費神。”葉昔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你與往日有些不同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葉昔昭只是道:“是你多心了。”

    葉昔寒又坐了會兒,因著還有事,便道辭離開。

    午間,虞紹衡回來用飯的時候,葉昔昭提及葉昔朗的事,“你有合適的人家,就跟我​​說一聲,我告訴大嫂即可。”

    虞紹衡訝然挑眉。

    葉昔昭笑問:“這是怎麼個意思?”

    虞紹衡笑道:“三弟妹的事,你沒放在心上?”是在島上的時候,他跟她講了三房這樁姻緣的原由。

    “妯娌之間,不睦的多。”葉昔昭平靜笑道,“門第不會成為隱憂最重要,內宅有些是非也好,日子不會悶。”

    “你倒是想得開。”虞紹衡失笑,之後道,“昔朗的事,我看情形。”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飯後,忻姐兒鬧了起來,在乳母懷裡指著外面要出去,不能如願之下,索性哭了起來。

    按葉昔昭的心思,是想讓忻姐兒該睡的時候就睡,忻姐兒不肯睡,寧可勉強她。可是,現在她已不能決定忻姐兒的事了——虞紹衡當即就命人將忻姐兒抱到東次間。

    忻姐兒被放到虞紹衡身邊,哭聲漸緩,卻還是淚眼巴巴地看向門口。

    虞紹衡很心疼的樣子,抬手給忻姐兒拭淚,握了握她的小手,又撓了撓她手心,柔聲道:“外面有什麼好?今日風大,明日再出去。”

    忻姐兒眉目舒展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虞紹衡。

    虞紹衡又撓了撓她手心。

    忻姐兒唇畔浮現出笑容,手握成拳,躲到了一旁。

    虞紹衡捉住她的小手。

    忻姐兒笑起來,側轉身躲閃。

    隨即,虞紹衡撓了撓忻姐兒的腳心。

    忻姐兒經不起癢,咯咯咯地笑出聲來,先是躲閃,最后索性用手去護住小腳丫。便這樣,將先前想去外面玩兒的初衷丟到了九霄雲外。

    父女兩個就這樣嬉鬧了起來。

    葉昔昭看著女兒的笑臉,鵝黃色的小衣服的襯托下,宛若夏日陽光一般璀璨炫目。而她夫君的笑容,則似是三月里和煦的陽光,那份溫暖,讓人自心底被感染。

    每到這種時候,她總是會坐在一旁,掛著笑容,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一大一小。

    萬千繁華,抵不過這溫情一幕。

    **

    這日黃昏,葉昔昭從二夫人口中聽到一個消息:官員們進諫,將丞相職設左相、右相,如果皇上同意,那麼葉舒玄會被分權。

    葉昔昭不能確定的是,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部分官員的意思。如果是前者,那麼皇上就是已經開始忌憚相府,也就是忌憚侯府;如果是後者,那倒是無所謂。朝堂的動盪還未真正結束,因著融入了一些年輕有為之人,格局被調整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之於這件事的結果,她希望此事能成。不論是怎樣,減少皇上忌憚她的婆家、娘家的事,終歸不是壞事。唯一擔心的,是父親不願接受這一結果。

    前去太夫人房裡問安的時候,葉昔昭問虞紹衡:“這件事你知道原由麼?”

    “知道,沒事。”虞紹衡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晚間與你細說。”

    葉昔昭稍稍心安。

    到了太夫人房裡,兩個人剛跨進廳堂,就聽到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兩人俱是臉色微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1 10:36 PM

第93章

    快步走入室內,葉昔昭、虞紹衡看到太夫人坐在大炕上垂淚。

    “娘。”葉昔昭走上前去,“您這是怎麼了?”

    太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淚,嘆息一聲,將一封書信拿給葉昔昭看,“這是我一位故人離世前寫給我的書信。唉……這些年孤兒寡母的,日子本就艱辛,如今我那友人走了,孩子就孤零零的沒人管了,只得託付給我。”

    虞紹衡將茶盞送到太夫人手裡,“娘,保重身體。”

    太夫人點一點頭,接了茶,啜了一口。

    之後,太夫人細說之下,葉昔昭與虞紹衡才得知此事來龍去脈:

    芳菲母親楊氏,是太夫人在閨中時的好友。先帝在位時,楊家被一樁冤案牽連,除了遠嫁至江南的楊氏逃過一劫,其親人都被下了大獄。雖說半年後沉冤得雪,一家人早已被折磨得一身傷病,沒過三五年,楊氏親人先後去世,門第就此沒落。

    後來,楊氏一個娘家人也沒有了,夫君又是薄情人,將楊氏休棄。楊氏便帶著芳菲住到了陪嫁的宅院,常年愁悶之下,病痛不斷。太夫人不時接濟母女兩個,但是這兩年因著侯府的事,便顧不上了。

    楊氏去年病故,留下一封書信,將女兒芳菲託付給了太夫人。因著那時兵荒馬亂的,芳菲不敢貿貿然啟程進京,更不敢自己帶著丫鬟婆子守著個宅院,便先後去了與楊氏走動得還算頻繁的人家中借住,吃穿用度都要自己開銷。捱到了如今,眼看著就沒有人家肯收留了,只得將楊氏的書信送到侯府。

    太夫人說起來就心酸不已,“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真是命苦啊。也怪我,這兩年只顧著家事,竟忽略了那對母女。”

    虞紹衡與葉昔昭又是好一番寬慰。之後,虞紹衡道:“我命人盡快前去將人接來。”

    “好,好。”太夫人連連點頭,又將另附的芳菲的一封書信拿給虞紹衡看,“上面寫著她如今的棲身之處呢。”

    虞紹衡溫聲道:“您就別傷心了,來日里善待芳菲就是。”

    “也只有如此了。”

    之後,二房、三房的人也過來了,得知此事後,俱是唏噓不已。

    用罷飯,太夫人因著心緒欠佳,早早地端茶送客。

    回到房裡,歇下之後,葉昔昭提及葉舒玄的事。

    “到底是誰的意思?”葉昔昭問他,“是皇上的意思麼?”

    “你猜猜看。”虞紹衡把她摟到懷裡,一臂穿過她頸子,一手落在她腰間。

    葉昔昭無奈,“我猜得出的話,還問你做什麼?”

    “先說說你想到了哪些?”

    葉昔昭往他懷裡靠了靠,把自己想到的一一說了,手在他背部遊轉著,在一處傷痕停下,指尖摩挲著他的肌膚。說完自己的想法,抬了眼瞼看著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綿軟的手指尖微涼,燈光映照下的一雙明眸清澈如水,唇色淡淡的,精緻的鎖骨在寢衣下若隱若現。手自有主張地滑入她衣襟,扣住那一把他最喜歡的纖細腰肢,碰到了她如玉溫潤細緻的肌膚。

    他不想說這些事了。

    他吻住了她唇瓣,用力吮吸,讓她唇色變得嬌灩。

    葉昔昭又氣又笑,抬手推開他,轉身背對著他,“你先告訴我不行麼?”

    虞紹衡視線落在她晶瑩白皙的耳垂,湊過去咬了一下,柔聲笑道:“你猜的,都不對。”

    “怎麼說?”葉昔昭的睫毛忽閃著,“難道是你的意思?”

    虞紹衡的手解開她寢衣,停在了胸前,“這種事你怎麼能往我身上想?”

    “怎麼就不能往你身上想?”葉昔昭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轉過身形看著他,“這麼做也是應當。”

    虞紹衡不由笑了,“我與岳父到如今這般不容易,便是有意收斂鋒芒,避免皇上忌憚,也不會讓岳父這般相助。”他低頭,雙唇又覆在她唇上,氣息灼熱的親吻。

    葉昔昭的手落在他臉頰上,將他推開,嗔怪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想急死我麼?”

    虞紹衡解開她的肚兜儿,手覆上剛好一手滿握的盈軟,“我說的還不清楚麼?不是皇上的意思,官員們還沒膽子開罪岳父,秦安槐還在南疆打仗,還猜不出?”

    葉昔昭一時愣怔,難道是……

    這片刻間,他欺身​​將她身形放平,俯首含住了豐盈頂端的茱萸。

    葉昔昭哼了哼,身形扭了扭,“是爹的意思?”

    “嗯。”虞紹衡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繼而舌尖輕卷。

    葉昔昭身形一顫,腦子就有些不夠用了,“是真的?爹怎麼會……”父親這種轉變,轉變到為了兩個家族做出這樣的事,是她不曾想到的。

    虞紹衡繼續著唇舌間的遊戲。

    “你不能先跟我說清楚?”葉昔昭不肯配合地躲閃著。

    虞紹衡笑著撐身看著她,用她先前的話反問她:“你想急死我麼?”

    葉昔昭扯過被子一角,擋在胸前,“先說正事。”

    虞紹衡將被子丟到一邊。

    葉昔昭不滿地嘀咕著,“你跟我說會跟我細說的。”

    “是岳父的意思。”虞紹衡一面褪去彼此礙事的束縛,一面跟她解釋,“他是為了你們兄妹三個,為了侯府,才有了這番謀劃。上次我們回相府,他與我提過。”

    “那你怎麼不早跟我說?”葉昔昭白了他一眼。

    “我以為岳父已跟你說過了。”虞紹衡結束這話題,低頭捕獲她唇瓣,分開她身形,手落到了她腿間,輕柔捻弄。

    “嗯……”葉昔昭喘息著,模糊地抱怨著,“都是一個樣……”

    “都怕你費神。”他手指倏然滑入了那裡。

    漸漸有了曖昧的濕聲,她漸漸地喘息得急促起來。

    聲音戛然而止,他手指向上輕勾,反復觸碰著一點。

    葉昔昭身形越來越緊,難捱地嚶嚀出聲。她咬住了他的唇,環緊了他,抬了抬腰。

    虞紹衡的手改為托住她,沉身進占。繼而以臂撐身,他凝視著她變得水光瀲灩的明眸,變得嫣紅如花的唇瓣,看著她目光漸漸變得朦朧,看著她唇瓣微啟,耳邊迴旋著她的喘息聲、嚶嚀聲,感受著被她如藤蔓一般地緊密纏繞,讓他墮入這銷魂的盛宴,欲罷不能。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瓣、耳垂、心口,手指風情地描摹她的曲線,恣意地進進出出。

    葉昔昭自他眼中看到了入骨的迷戀,手下感受到的是他肌膚的燙熱,心湖泛起了層層溫柔的漣漪,任由自己在他眼中迷失、沉淪。

    **

    第二日,太夫人奉召進宮,去看望虞紹筠。

    葉昔昭有些擔憂,太夫人則在出門之前安撫道:“沒事。這次怕是記掛著你的身子,進宮規矩大,擔心你累到。”

    葉昔昭這才有些釋然,心想著只有母女兩個相見也很好,可以說些體己話。

    太夫人其實心裡也在打鼓,擔心是不是虞紹筠有什麼不妥當。進宮見到了人,見虞紹筠氣色紅潤,臉頰也圓潤了一點,這才真正放心。

    虞紹筠這次是只想見太夫人,問一問葉昔昭的情形,“先前看到嫂嫂也顧不上多說細問,便是問她想必也不會提。她是怎麼回事?如今是不是真的調理好了?”

    這件事,又是讓太夫人想起就難過的事,將虞紹衡與自己說的話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少不得要調養個三五年,才能真正恢復。這件事你就別記掛了,我平日里會處處留心照顧你大嫂。”

    虞紹筠聽了,神色黯然,繼而勸道:“娘,您可不要顯出心急的樣子,更不能動給大哥納妾的心思——大哥這些年,也只有大嫂的事,是誰說什麼都沒用的。他與我二哥三哥一向手足情深,也是因為他們是庶出,讓他覺得可憐。是以,從哪方面講,他是斷然不會動納妾綿延子嗣的心。您就先耐心等幾年,我日後也在宮裡留心著,看看有沒有醫術出奇的太醫。”

    “我知道,我知道。”太夫人連連點頭。她的兒子,在她面前,什麼都好說,只有事關兒媳的事,她是說什麼也沒用。況且——“到底也是我們委屈了昔昭,早知道她會受這麼大的苦,當初就真該攔下她才是。”

    “攔下她,大哥回來不知是什麼情形。”虞紹筠笑道,“想這些無用,謀劃日後最要緊。”

    “是啊。往長遠看,子嗣也關係著你日後的處境。”

    虞紹筠笑了笑。她的處境——不外乎是每日繃緊了心弦,算計別人,防著被別人算計。

    這晚,鍾離燁到了虞紹筠宮裡,只見虞紹筠怏怏的躺在床上,眼睛有點紅。

    虞紹筠要下地行禮,鍾離燁搶步過去攔下,“好生躺著。”手指撫過她眉目,“這是怎麼了?家裡出了傷心事?”

    “可不就是麼?”虞紹筠撫了撫額,將葉昔昭的事說了,已是淚盈於睫,“皇上,侯爺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語畢,她抬眼看住鍾離燁,試圖從他眼眸中看出他對此事是感懷還是欣喜,卻是一無所獲。由此,她垂了眼瞼,等待他會說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1 11:40 PM

第94章

    鍾離燁卻是笑道,“這是說的什麼話,永平侯夫人是身子虛弱​​而已,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之後,手溫柔地落在她腹部,“別傷心,當心身子。 ”

    她只說葉昔昭產後虛弱得緊,他就只回應這一點,似是一點也沒往子嗣上面的事情想過。

    虞紹筠神色愈發悲戚,“皇上說的是,臣妾只是心疼永平侯夫人罷了,終歸是姑嫂一場。這若是總這麼虛弱,又要家裡家外的忙碌,時日久了,身子不就真垮了麼?”

    “朕明白。”鍾離燁將她身形環住,“日後將太醫院醫術精湛的派去,給永平侯夫人好生調理著,總能將養好的。”

    虞紹筠這才神色一緩,“臣妾多謝皇上。”

    鍾離燁摩挲著她瑩潤的臉頰,語聲轉低轉柔,“這種話,與朕說說就算了,別與旁人提及。落到有心人耳裡,少不得會以為永平侯子嗣艱難,那你的兄長可就有得煩了。”

    虞紹筠全沒料到,他到此時才說出令她心寬的話。抬眼看向他,漾出了發自心底的笑,“還是皇上心思縝密,臣妾竟沒想到這一點。”

    燈光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唇畔梨渦淺現,當真是笑顏如花。鍾離燁吻了吻她梨渦,又吻了吻她唇瓣,隨即語帶寵溺地道:“還沒用飯吧?朕陪你好歹吃一些。”

    虞紹筠笑意更深。他這段日子忙碌得很,可還是盡量騰出時間過來,與她說說話,一起用膳,看著她睡了便又返回養心殿,埋首處理朝政。別處,是一次也不曾去過。

    她感覺得到,他對這胎兒發自心底的盼望、喜悅。

    做人如他,子嗣本非難事,至今膝下無子女算是奇事一樁,之前與皇后置氣是一個原因,不貪圖享樂浸沉女色亦是一個原因。

    可是……終究是個無情人。虞紹筠很快斂起這些欣賞他的心緒。她進宮,合了他的意,入了他的眼,加上戰事不能沒有她兄長,自然得到了這盛寵。可若是反過來……自己怕是會一生淒苦。

    所以,虞紹筠的結論是:跟著皇上的步調走,他有情,她就予以有情的回饋;他無情,她也無情。只有這樣,始終讓自己站在原點,才不至於走至有一日被他傷到體無完膚的地步。

    **

    翌日午間。

    葉昔昭去了蓮花畔樓上,看了看那副已經裝裱好的字畫屏風,漾出了愉悅的笑容。

    轉身走到走廊,虞紹衡的身影入眼來,小小的忻姐兒被他抱在懷裡,興致勃勃地看著周遭景緻。

    他依然是一襲黑衣,忻姐兒一身喜氣洋洋的紅色,像是肅冷顏色映襯下一朵炫目的花。

    長安跟在父女兩個身後,步調悠閒,掛著笑容。

    看著虞紹衡趨近室內,葉昔昭欲轉身,卻見長安不知對誰招了招手,腳步頓住。

    芷蘭走到長安五步外站定,與他說了幾句話之後,轉身就走。

    葉昔昭覺得芷蘭透著不耐煩與惱火,長安不明所以,望著芷蘭的背影愣怔片刻,末了,悵然轉身離去。

    這個傻丫頭。葉昔昭暗自撫額。

    她是打算給芷蘭找個好人家,上次意外一瞥,這兩日便留心了,覺得長安與芷蘭很是般配,倒是樁好姻緣。卻不想,芷蘭卻因為她一句話開始疏遠長安了。

    轉回室內,恰逢虞紹衡進門。

    虞紹衡一眼就看到了屏風,走到近前看了看,先是微笑,繼而又叮囑她:“日後少做這些,傷眼。”

    “我知道。”葉昔昭點頭笑道,“也只是過來看一眼,過來做什麼?”

    虞紹衡指了指在他臂彎四下張望的忻姐兒,“鬧著要出來,也不知道是找你還是到外面玩兒。”

    葉昔昭看看天氣,“外面也很暖和,去走走?”

    “好。”

    遊走在後花園的菊園,忻姐兒看著景緻,葉昔昭對虞紹衡提及身邊三個大丫鬟,“三個都是實心實意地待我,日後要給她們找個好人家才是。”之後又是苦惱,“可是,又不知道是讓她們安穩嫁人為好,還是嫁人之後繼續留在我身邊當差為好。”

    “你問問她們不就行了。”虞紹衡笑道,“我已命人去長安家中遞過話,長安的婚事等你找人去提親就是,旁的人就別應了。”

    葉昔昭訝然,“你怎麼會知道的?”

    虞紹衡眼神戲謔,“你好端端的問起我身邊的小廝,能是什麼意思?”

    葉昔昭笑著拍拍他手臂,“你最聰明,總行了吧?”

    “要把哪個許配給長安?”虞紹衡只知她心思,卻不知道她心中的人選,“夏荷不大合適,她能幫襯你打理賬務,就算是出嫁之後,還是回來熬個管事為好。餘下的,就是你那兩個陪嫁丫鬟了。”

    “你說的對,這也是我到今日才跟你提的緣故。”葉昔昭有些頭疼,“我是想撮合芷蘭與長安,心裡又捨不得她。嫁了長安,她就只能是偶爾回來與我說說話,府裡的規矩總不好壞掉的。”

    虞紹衡思忖片刻,“長安跟了我這些年,能力其實不輸府裡的一等管事。等過段日子,我把他派到外面當差就是,明面上他就不算是府裡的人了,你不用擔心這個。”

    “真的?”葉昔昭欣喜不已。

    “何時騙過你?”虞紹衡捏了捏她的下巴,“等過幾年,長安的日子好過了,芷蘭還用不用留在你身邊,你自己再斟酌就是。”

    “嗯!”葉昔昭握住了他的手,笑得分外愉悅。

    她一直都記得,芷蘭也是她該報答的人之一。只是畢竟是主僕關係,平日里不好流露倚重偏疼的心思,卻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給芷蘭找個好人家。如今有了虞紹衡的幫助,事情就更容易了些,過兩日細細詢問芷蘭的心思,若是她答應,那麼這件事就能先定下來了。

    隨即,虞紹衡提及芳菲的事情,“我讓管家去知會了蕭旬,讓他盡快將人接到府中。”

    葉昔昭點一點頭,“娘命人準備了芳菲的住處沒有?”

    “沒有。”虞紹衡到,“娘是想,把芳菲交給你帶著。”

    “交給我帶著?”葉昔昭驚訝不已,“芳菲到底多大了?還需要誰帶著麼?”太夫人不是說未及笄麼?難不成還是個孩子?

    虞紹衡忍俊不禁,笑了,卻沒直接回答她,“等芳菲到了,到時候請一些人到府中,娘要把芳菲認為義女,以後與我們三兄弟是兄妹情分,與你便是姑嫂情分。你是長嫂,芳菲日後自然該由你悉心調·教。”末了才道,“芳菲十四,娘指望著你給她找一門好親事。”

    葉昔昭斂目沉思,明白了太夫人與他的良苦用心,展顏笑道:“我會的。”母子兩個不外乎是怕內宅鬧出什麼風波來,才有了將芳菲認為義女這一打算。這樣一來,芳菲自一進門,就等於是有了保障,更會從心底將府中三個男人當成兄長。太夫人該難過的時候難過,可該考慮到的卻都考慮到了,這麼早就在為了避免鬧出醜事做了安排。

    “娘那些至交,品行都錯不了,這也只是防微杜漸。”虞紹衡拍拍她的臉,“萬一有差錯,你便將人交給喬安去對付。”

    葉昔昭忍不住逸出笑聲。

    忻姐兒轉頭看著,似是被感染,對著葉昔昭笑了起來,之後張開手臂要抱。

    虞紹衡見了,卻是抱著忻姐兒走開。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葉昔昭追了上去,笑嗔道,“都是讓你害的,我這一天也抱不了忻姐兒幾次了。”

    虞紹衡一臉無辜,“這麼累的事,你跟我爭什麼?”

    “……”

    轉過天來,喬宸、喬宸要離開侯府,搬去喬安陪嫁的宅院。

    葉昔昭從一早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自心底是真想讓姐妹兩個就這麼在侯府住下去。可是沒辦法,喬安不論對蕭旬還有無情分,名義上仍是蕭夫人,要為了蕭家的前程做出取捨。

    這樣的世道之下,哪個女子都有太多不得​​已。

    用罷早飯,葉昔昭帶了幾名丫鬟過去,幫喬安、喬宸收拾行裝。

    喬安卻道:“不用。反正蕭旬遲早會給我送過去的。”

    葉昔昭想了想,笑著點頭,“這倒是,我竟忘了這一節。”

    喬宸則喚葉昔昭到一旁,笑道:“太夫人這些日子見了我幾次,問我可有不服湯藥的方法幫你調養。恰好我調配出了一些幫你調理的藥膳,知道太夫人又是誠心誠意的,就細細告知了太夫人,太夫人正忙著給你找藥膳師傅呢。”

    葉昔昭握住了喬宸的手,心裡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太夫人,都充盈著滿滿的感激,“你為了我辛苦了這麼久,真不該如何報答你。”

    “可千萬別說這些。”喬宸笑道,“侯爺日後給我四處搜羅的醫書,也能幫我醫術有所精進。”之後攜了葉昔昭的手,“送我們出門,日後我會不時上門來看忻姐兒的。”

    葉昔昭一直送姐妹兩個到了垂花門,看到門外的情形,不由愣住了——

    蕭旬及三個弟弟、一個弟媳,齊刷刷站在門外,似已等候多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1 11:49 PM

第95章

    喬安一看就冷了臉。

    “大嫂。”蕭莫和蕭二夫人一起上前行禮。

    蕭莫的三弟、四弟隨後上前來,之後又見過葉昔昭、喬宸。

    葉昔昭看著一家人,忍不住與喬宸相視一笑。

    蕭二夫人到了喬安面前,請求道,“大嫂,您就回府去吧,府裡那些事,我是著實打理不了……”

    葉昔昭聽到這裡,險些就笑了。蕭家那等情況,也的確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更別提親手打理了。

    喬安這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微笑觀望的蕭旬,“你這是何意?”

    蕭旬語聲溫和,“你在外調養、散心的日子也不短了,也該回府了。”

    “……”喬安是滿腹責罵他的話,當著這麼多人,卻是說不得。

    “大嫂,”蕭二夫人搖著喬安的手臂,“您就回去吧。不回去的話,我也只好陪您住在外面了。”

    “說得好。”蕭旬笑道,“你大嫂不回去的話,她去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對對對!”蕭莫與蕭二夫人連連點頭。

    葉昔昭到了喬安近前,低聲勸道:“不如就先回去住段日子,看看情形。”

    喬宸亦道:“是啊。你若不回去,他們也少不得跟著我們住到別院去。”

    喬安看住蕭旬,“這般行事,你將顏面置於何處了?”真正想說的是:你還要不要臉了? !

    蕭旬對喬安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近前,低聲道:“滿京城、宮​​裡的人都知道你在跟我置氣,借住在別人家——我這臉面早就丟盡了。”

    喬安冷眼相看,“說起來,這倒怪我了?”

    “自然不是。”蕭旬一臉誠摯,“都是怪我。你放心,搬回去之後,我也不煩你,怎樣?”

    “你的話也能信?”

    蕭旬軟硬兼施:“我說到做到。可你執意不回府的話,我就真要帶著他們追著你跑了。”

    喬安無語望天。

    喬宸第一次給喬安做了主,指了指兩姐妹簡單收拾出來的一些必需之物,吩咐蕭旬帶來的一些下人:“還不快搬到車上去?”

    下人連聲稱是。

    葉昔昭也望向喬安,笑著點一點頭。

    喬安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是眾叛親離了。猶豫片刻,也只好冷著臉上了馬車。蕭旬這個人,說出什麼就能做出什麼,她不需懷疑。這般情形之下,也唯有順了他的心思。

    蕭旬對葉昔昭、喬宸報以感激的笑,之後不顧喬安利箭一般的眼神,和她共乘一輛馬車。

    葉昔昭看著一行人走遠,掛著笑容返回正房。

    正房廳堂裡,三夫人正在等著她。

    葉昔昭訝然,“三弟妹找我何事?”

    三夫人有些不自在地道:“不瞞大嫂,我是來負荊請罪的?”

    葉昔昭唯一挑眉,笑著落座,“三弟妹這話是怎麼說?”

    三夫人訥訥道:“大嫂不在府中的時候,我代為打理府中事宜,將大嫂原來的一些管事換掉了,對正房裡的下人也沒能盡心盡力……”

    葉昔昭不動聲色,故作不知,“還有這等事?”

    三夫人道:“確有此事。可是大嫂,那時候我也是沒辦法——那些個管事念著大嫂的好,根本不聽我的使喚。我也知道,這不是錯,而我那時卻是沒辦法,總要將這些事完全接到手裡不是?”說著神色赧然,“不瞞大嫂,套句俗話,我那時完全就是摁倒葫蘆起了瓢,實在是被氣得不輕。 ”

    在一旁聽著的夏荷卻是微微挑眉,心說你行的正坐得端的話,怎麼會惹得那些管事滿心抵觸?怎麼初時太夫人接過這個攤子的時候就是順風順水?

    葉昔昭不予置評,從小丫鬟手裡接了茶。

    三夫人又道:“至於正房的這些人,我的確是有所怠慢了,大嫂也知道,那時年景不好,方方面面都遇到些逢高踩低之人,府中的進項便很是吃力。手頭拮據之下,也只好委屈府中的下人了。”

    葉昔昭啜了口茶,“都是過去的事了,說來無益。”

    這態度……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三夫人只得起身行禮,道:“還望大嫂原諒我年輕不懂事。”

    葉昔昭笑了笑,“說起來,三弟妹與三爺的婚事,還是我一手撮合的。若是計較這些小事,就是打自己的臉了。”

    這話,就是說不能也不會跟她計較了。三夫人心內稍安,又道:“此次前來,還有一事。”

    “說來聽聽。”

    三夫人道:“前兩日與母親提過了——要將掌家之權交回到大嫂手裡,母親沒有同意。眼下細想了想,覺得還是與大嫂說說更妥當。”

    正說著話,虞紹衡走進門來。

    三夫人慌忙行禮。

    “說什麼呢?”虞紹衡在葉昔昭身側落座。

    葉昔昭倒是沒想到他會過問,只是​​道:“也沒什麼。”

    虞紹衡轉向三夫人,道:“什麼事與太夫人說過?”

    三夫人如實答了。

    虞紹衡思忖片刻,看向葉昔昭,“三弟妹既然有此意,你不妨就將諸事接過來。稍後我們去與娘說說就是。”

    三夫人全沒料到虞紹衡會一口同意下來,聞言神色一滯。

    葉昔昭對這件事無所謂,也知道太夫人不同意只是怕自己勞累,由此道:“那麼,過幾日我再接手。我與三弟妹也要準備準備。”

    準備準備,準備什麼?三夫人帶著狐疑,稱是道辭。

    之後,葉昔昭問虞紹衡:“若是交給我的賬目差錯太大該如何?”考慮到虞紹桓,她不能不問問他的意思。

    “你做主就是。”此刻,虞紹衡又變回了懶得理會內宅事的態度。

    葉昔昭又打趣道:“是不是看著我的日子太清閒了?”

    虞紹衡似是而非地笑道,“不想你大材小用。”

    “倒是看得起我。”葉昔昭笑盈盈道。不外乎是不想她胡思亂想罷了,她明白。

    太夫人聽夫妻二人說了此事之後,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原意,“原是擔心昔昭的身子,就替你們做主了。如今這樣也好,每日忙忙碌碌的,胃口想來也能好一些。先試一段日子,精神不濟的話,我幫你。”

    葉昔昭笑著稱是。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第二日,葉昔昭命人去了蕭府一趟,明面上是問問喬安,留在侯府的東西何時送過去為宜,暗裡是讓傳話的人看看喬安回去後的心緒怎樣。

    卻沒想到,喬安帶著些下人過來了。命人跟隨新竹去收拾東西的時候,坐在房裡,與葉昔昭說話。

    喬安先是問:“忻姐兒呢?”

    “侯爺帶著她去太夫人房裡了。”葉昔昭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日子,是真輪不到我哄著她了。”

    “這是好事啊。”喬安笑道,“換了旁人,高興還來不及。”

    葉昔昭笑著點點頭,又打量著喬安,“回去後怎樣?不是你弟妹給你弄出了個爛攤子吧?”

    “沒有。你聽他們胡說呢。”喬安抿了抿唇,“這些日子,蕭旬和管家管著內宅的事,也算是井井有條,我二弟妹根本不曾介入過。”

    “這可真是喜事。”葉昔昭坐到喬安身邊,拍拍她肩頭,“你也算是熬出來了。”說到底,一個大男人做到這地步,是真不容易了。

    “對。我日後還是無所事事就好,不需理會那些事情了。”

    “蕭旬做到這地步了,就真不容易了。”葉昔昭到這時候,是不得不勸幾句了,“先​​前還怪他對你不是很上心呢,現在一看,原來是忙著幫你處理家事了。”念及蕭旬三個弟弟,又​​道,“如今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吧?”

    喬安忍不住笑了,“是。三個人如今對我是恭恭敬敬的,也已開始跟著先生刻苦讀書了,也真難為他們了。”轉而又問起葉昔昭的情形。

    葉昔昭便說了過幾日開始接過內宅事宜的事,笑道:“看看,我是沒有享清福的命,可比不得你。”

    喬安笑意更濃,“這事可要因人而異,這也是侯爺為你好。再有,”笑意斂去一些,“三夫人交給你的帳,恐怕不會那麼乾淨。”

    “想到了。不是想做手腳,何必將原來的管事換掉?”

    喬安便將自己聽說的事情娓娓道來:“三夫人這兩年是一心忙著多賺些銀兩,走動的人不少。那時侯府也不似以往,辦什麼事就不再只是一句話的事了。銀子來來往往,倒是也不清楚她到底賺到銀兩沒有,只是知道她單是應酬那些人就花費不少。”

    “嗯,我也聽說了一些。”葉昔昭抿了抿唇,“只望著她識趣些,盡量還是別鬧到面子上過不去的地步。”

    說了一陣子話,下人們已收拾妥當,箱籠放到了馬車上,喬安起身告辭。

    過了三日,三夫人命管事們將所有賬冊全部送到了花廳,對葉昔昭笑道:“日後我也能落得清閒自在了。”

    “不急。”葉昔昭悠然落座,吩咐夏荷帶著幾個人進來,這才又對三夫人道,“賬目還是要先核對一番。三弟妹若是已將侯府弄得家業太大,便不是我能輕易接過來的了。”

    三夫人看著夏荷帶來的幾個人。

    葉昔昭解釋道:“這幾個是幫我打理嫁妝的人。”

    三夫人笑了笑,道:“大嫂說的是,倒是我太心急了。”之後告辭,“大嫂慢慢查證,我還有事,先回房了。”

    葉昔昭一頷首。

    三夫人剛走出花廳,便聽到葉昔昭吩咐原來的一干管事:“你們就在一旁等著、看著。”

    三夫人腳步一頓,之後又是釋然一笑。她沒想到,第二日午後,葉昔昭就將她請到了花廳。

    “大嫂這麼快就核對清楚了?”三夫人意外。葉昔昭到底是精通賬目的事情,還是對賬之舉不過是走個過場敷衍人?

    “你先坐。”葉昔昭對丫鬟、管事們擺一擺手,“你們下去。”

    三夫人遲疑地落座。

    葉昔昭站起身,拍了拍手邊一摞賬冊,“這些進項上的虧空,看在三爺的面子上,我就忽略不提了。銀子到了你手裡,也是要用到你們房裡。 ”

    三夫人聞言立刻站起來,有些委屈又有些惱怒地道:“大嫂,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兩年是個什麼情形,大嫂心裡也該有數,不是侯爺落魄,便是兵荒馬亂,進項哪裡比得過往年?可是大嫂你這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說我私吞了進項!”

    葉昔昭卻是笑得云淡風輕,“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明白就好。”

    三夫人眼珠一轉,勉強一笑,“那麼大嫂可別忘了,這些賬冊我可是從你手裡接過來的,太夫人不過經手幾日,甚至沒心思細看。”

    想將她也牽扯進去。葉昔昭不由好笑,“我離府時走得匆忙,來不及細細料理手邊未處理的事宜,只是交待過夏荷一句,讓她將賬冊另抄錄一份。夏荷倒是個有心的,請了鴛鴦和太夫人房裡的管事媽媽在一旁督促著人抄錄完。你若是要看,我只管吩咐夏荷,去鴛鴦那裡將賬冊取回。”

    “……”三夫人啞然失語。

    葉昔昭悠然落座,“我知道,任誰在府中日子久了,都會認定我是不諳世事、不通賬務的性情。換了我遇到這樣的人,也少不得會乘機謀利。”

    三夫人氣勢全消,“我、我不會,怎麼敢……”

    “我已說了,虧空的銀兩,你只管安心收著。說心裡話,我這也不是為了避免日後與你不睦,我是為了三爺。這件事便是太夫人、侯爺知道了,也會這麼做。”

    三夫人臉色變得青紅不定,垂下頭去。

    葉昔昭啜了口茶,說出喚她前來的目的:“我要說的是庫裡的事情。”

    三夫人抬頭望過來。

    “庫裡的器皿少了,還是盡快還回去。那些東西都是有些來歷的,哪日侯爺、太夫人要找,我沒辦法交待。”

    “那是管理庫房的管事……”

    葉昔昭斂了笑意,語聲沉凝:“便是管事手腳不干淨,那也是你換的,我自然要找你說話。三日內,所缺之物一併還回去。你若是想讓我追究管事,那我只好將人交到管家手裡,由他處置。”

    “這……”三夫人到這時候,終於明白葉昔昭以前為何什麼都不願與她說、什麼事都不干涉她了。她根本不是葉昔昭的對手,葉昔昭真與她計較的話,是勝之不武。這一點,她確信無疑。

    遲疑片刻,她走到葉昔昭近前,屈膝行禮,“大嫂,這些都是我無能,是我沒能力約束手下的管事,這才出了這等事。我……我這就去細細詢問,三日內將銀兩、器皿一併還回去。”

    倒是個識趣的,連私吞的銀兩也要雙手奉上。與識相的人說話就是有這點好處。葉昔昭也就點頭一笑,“那好,你去吧。”

    之後,葉昔昭將三名丫鬟喚到自己面前,將她們日後的差事做了安排:新竹管著庫房,芷蘭打理她房裡的事情,夏荷自然還是幫她打理賬務。

    三名大丫鬟滿臉喜色,屈膝稱是。

    “那些管事,日後看情形,能為我所用再好不過,不識趣的再做發落。被三夫人打發走的人,盡快找回來。府中事情不少,我慢慢給她們安排個過得去的差事。”葉昔昭說完這些,起身出門,“這兩日你們辛苦了,都回去歇歇。”

    三名丫鬟跟在葉昔昭身後,帶著驚訝,面面相覷。什麼時候開始,夫人處理這些事,竟是這麼乾脆利落,最重要的是,在她們看來會引得夫人發火的事情,她竟是不動聲色,似是說說笑笑間就把事情解決了。

    之後,葉昔昭去了太夫人房裡,進到門裡,就見太夫人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看向大炕上,就見忻姐兒與虞紹衡睡在大炕上。

    忻姐兒右面是虞紹衡,左面是太夫人,睡顏憨態可掬,一隻小手還被虞紹衡輕輕握在手裡。

    虞紹衡身上搭了條錦被,眉宇、唇畔凝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大白天的,父女兩個跑來太夫人房裡睡覺……葉昔昭失笑,再看太夫人,老人家卻是滿臉的愜意、歡喜。

    的確是,對於老人家來說,最滿足最愉悅的,不外乎是兒孫圍繞在身邊,在她面前心無城府,且無憂無慮。

    太夫人指了指里間,之後下地。

    葉昔昭上前服侍著,與太夫人一起到了里間。

    太夫人在里間落座後,笑瞇瞇地道:“忻姐兒午睡的時候只顧著玩兒了,到了我房裡玩兒了一會兒就乏了。紹衡的身體大概也還是沒緩過來,躺了會兒也睡了。”

    他哪裡是沒緩過來,是昨夜大半夜才回房,又與她折騰了許久。葉昔昭想到這些,心跳漏了一拍,面上自是笑著點頭,“忻姐兒是這樣,午睡的時候總是不肯乖乖睡覺。”

    太夫人便又道:“賬目都查清了?”

    “嗯,就是來與您說這件事的,三日後我就正式接手了。沒什麼事,您放心。”三夫人既然要老老實實地把虧欠的東西都還回來,她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沒事?沒事為什麼還要等到三日後正式接手?對賬也不過用了一天半的功夫。太夫人自然明白,兒媳這是不想讓自己為那些事情心煩,也就笑道:“那就好。 只有一節,你要當心身子。”

    “娘就放心吧。”

    晚間,三夫人前去問安的時候,面色慘淡,無從遮掩。太夫人一看,心知肚明,卻也只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依然和顏悅色的,更是叮囑了幾句。

    之後,三夫人兌現了承諾,將虧欠府中的一切在三日後全部交給葉昔昭。

    葉昔昭之所以追究庫裡的器皿,是知道一個花瓶、一個一尺來高的和田玉雕塑是當初蕭旬輸給虞紹衡的那些東西之一。太夫人不曾派人去庫裡細查,也就不知情,若是知道了,怕是早就惱了。而她也與太夫人一樣,關乎虞紹衡、蕭旬的事情,便是再大度,也不能忽略不計——萬一這些東西從三夫人手裡流落至別處,讓虞紹衡怎麼跟蕭旬交待?

    之後,葉昔昭開始主持中饋,在府中人看來是毫無波瀾,給足了三夫人面子。

    而在三夫人看來,自己已是顏面無存,心火之下,病了幾日才如常去給太夫人問安,與葉昔昭、二夫人也是客客氣氣的,收斂了許多。

    入冬後,在太夫人千挑萬選之下,兩名藥膳師傅才進到侯府。喬宸為此特地來了侯府一趟,與兩名師傅細細交待,擬定了菜譜。自那之後,葉昔昭開始每日用藥膳,到了十一月,覺得身體、精力都比以往有好了很多,連太夫人也總是笑著說她氣色紅潤,比以往什麼時候都要好。

    葉昔昭聞言,偶爾會細細打量一番鏡中的自己,見鏡中人面頰白裡透紅,唇色都紅潤了一些,暗嘆喬宸果真是好醫術,自然也不曾忽略太夫人的辛勞——藥膳配方再好,沒有巧手的師傅調配得當也不能這麼快發揮效用,太夫人為了找到那兩名師傅,可是費盡了心思。

    閒時,婆媳二人會提及在進京路上的芳菲。蕭旬的手下已經將人接到,他們也沒從速趕路,說是芳菲身子不大好,擔心到了侯府時就會病一場。

    太夫人當然是以芳菲身子為重,連連點頭,又對葉昔昭說道:“等芳菲到了,你給她找個住處就是,有時間就親自教導她,沒時間就給她找個人,讓她熟知名門的規矩禮儀。”

    “娘放心,我已命人將正房的東小院兒收拾了出來,也挑好了她房裡的管事媽媽。到時候我若是沒功夫,就讓衛先生過來教導她。”

    提起衛先生,太夫人笑道:“好。衛先生若是無異議,就請她常留在府中。等我們昊哥兒、忻姐兒大一些,讓她教他們功課。”

    葉昔昭笑道:“娘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之後,太夫人又說起虞紹筠的產期,道:“應該就是這個月末了。”又拍拍葉昔昭的手,“只盼著她能順順利利的,不會像你那麼苦。”

    葉昔昭由衷道:“是啊,千萬要母子平安,若是生個小皇子就好了。”

    因為虞紹筠自幼習武,體質全不似尋常閨秀那般柔弱,所有人都認定她生子定會順利,而事實卻非如此——

    十一月中旬,夜半,鍾離燁得到太監通稟:虞紹筠要生了。

    鍾離燁一下子從養心殿的龍床上跳下地,高聲喚人更衣,出門走向虞紹筠寢宮時,擔心地道:“早了些日子,是不是動了胎氣?哪個該死的惹了她?! ”

    太監聽得一頭冷汗,無從回答,只得婉言提醒道:“貴妃娘娘臨盆在即,皇上就別提那些不吉利的字了。”

    鍾離燁這才把火氣忍了下去。到了虞紹筠寢宮外,便有宮女提醒他不能進入產房。他轉去正殿,坐不住,又到了寢殿外,來來回回踱著步子,聽到虞紹筠一聲聲令人心慌的負痛喚聲,濃眉似是打了結,怎麼也無從舒緩。

    他這一生,從沒這麼緊張、慌亂過。

    時間對於里面的虞紹筠、外面的鍾離燁來說,都變得格外漫長。塵世似是墮入了永夜,再不會有晨曦破曉一般。

    等了近兩個時辰,鍾離燁耐不住了,舉步要進到寢殿,“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久?!到底是怎麼回事?!”正是這時候,有人從寢殿內跑出來,跪在他面前。

    “皇上,貴妃娘娘難產,請皇上定奪——是保孩子,還是保貴妃娘娘。”

    鍾離燁身形一僵,目光一黯,之後迅速給出了決定——

    他一腳將宮人踹翻在地,“廢什麼話!保貴妃!”之​​後不顧宮人齊齊下跪阻攔,徑自進到產房。

    太后聽到虞紹筠的消息之後,便已起身,手拿念珠,無聲誦經,祈禱皇家能得一龍子。

    聽到鍾離燁不管不顧闖進產房去的時候,太后手裡的念珠險些脫手落地,愕然問道:“什麼?!”

    “回太后娘娘,千真萬確,而且,皇上說要保貴妃娘娘。”

    太后半晌無語。若非有此事發生,她還真不知道,他對虞紹筠是動了真情。進產房、保大人,前者是大忌,後者是不理智。只有一個帝王只顧著一個女人安危的時候,才會如此。

    可是又能怎樣?

    她沉聲道:“什麼保孩子保大人?給哀家確保母子平安!哪一個出了事,哀家就讓相關之人不得善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2:17 PM

第96章

    鍾離燁進門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正無聲哭泣的虞紹筠。他疾步走過去,在她近前落座,“紹筠。”

    “皇上。”虞紹筠語聲虛弱無力,眼中充盈著真切的感動。他方才的話,她都聽到了。

    鍾離燁柔聲安慰道,“別怕,朕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事。”說著話,抬手覆上她滿是淚痕的臉頰。

    “皇上……”虞紹筠低泣道,“臣妾,只是有點累了……”

    “朕知道,朕來陪你了。”

    虞紹筠抬眼看向鍾離燁,斂了悲色,語聲多了一份堅定,“皇上,臣妾要這個孩子。”

    她要孩子。

    鍾離燁目光一黯,“朕要你們母子平安,若是不能……”

    虞紹筠的淚又落了下來,“臣妾要孩子。”

    鍾離燁態度強勢起來,“此事你做不得主,想要孩子,就要母子平安。”之後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記住沒有?”

    “記住了。”虞紹筠目光已變得平寧,神色恢復了慣有的堅強。

    鍾離燁要喚人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虞紹筠卻搖了搖他的手,“皇上,還是去外面等。”說著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神色赧然,“臣妾這樣子,不好看。皇上看著,臣妾更不能安心生產了。”

    換在平時,鍾離燁一定會被她這樣顯得孩子氣的話引得失笑,此時卻只有心酸。在他眼裡,她還只是個孩子而已,卻要經歷這樣的凶險。

    “皇上,臣妾求您了。”虞紹筠見他不說話,愈發不安。他闖進來容易,可日後若是有什麼事,就應了不吉利的說法,這罪責還不全被人推到她身上?

    鍾離燁心裡直埋怨,也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定的男子不能進產房的規矩,可虞紹筠為此也是真的不安,他只得起身,又安撫幾句之後,轉去外面,詢問太醫。這才得知虞紹筠的問題在於宮口遲遲不開,這樣下去,大人會力竭,孩子也危險。

    鍾離燁沉聲道:“不論如何,都要想出個兩全之策,一定要讓她們母子平安!”

    太醫、穩婆、產婆都嚇得瑟瑟發抖,知道萬一出了差錯,自己就別想活了。他們的命,全看貴妃娘娘能否闖過這一關了。最後橫一橫心,去問過貴妃娘娘的意思,上了催產的猛藥。

    鍾離燁一直在外面,緩緩踱步。

    不知不覺,天已破曉,光線越來越明亮。

    太監躊躇著,不敢上前去提醒大早朝的時辰就要到了。

    隨著產房內傳出穩婆、產婆的驚喜呼聲、嬰兒響亮的哭泣聲,鍾離燁面上一喜。

    宮女上前來報喜:“稟皇上,貴妃娘娘誕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鍾離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頭巨石這才落地,真切地歡喜起來。

    **

    消息傳到侯府的時候,傳話的蔚公公自然將其中波折省去不提,只說了兩個喜訊——

    貴妃娘娘誕下皇子,皇上、太后大喜,冊封貴妃娘娘為皇貴妃。

    這樣一來,虞紹筠母儀天下的日子已不遠了。如今皇上不過是礙於要做出顧念著與皇后的夫妻情分的樣子,秦安槐在南疆又征戰未還,還未到將靖王、承遠王二人及其親眷罪行一併清算的日子。

    因為此事,侯府上上下下都洋溢著喜氣。

    這日,葉昔昭去聽完管事回話後,回到房裡,繼續給忻姐兒做一件緙絲的小棉襖。

    過了會兒,虞紹衡抱著忻姐兒從太夫人房裡回來了。進門後,將裹著忻姐兒的大氅除下,現出一身大紅色襯映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忻姐兒卻抱著虞紹衡不撒手,指著門外,發出顯得很不滿的聲音。

    “你要怎樣?”虞紹衡摸了摸忻姐兒的小腦瓜,“誰叫你還不會說話。”

    葉昔昭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哪家的孩子這麼大點就會說話?難為他說得出。

    虞紹衡將忻姐兒放到大炕上,看向她,“要下雪了。”

    “是麼?”葉昔昭不以為意,“那就更別帶她出去瘋了。”

    忻姐兒坐在炕上,不滿地看著虞紹衡,揮著小手打他。

    “敢打我?”虞紹衡抓住女兒一雙小手,送到唇邊,“信不信我咬你?”

    許是已有前例的緣故,忻姐兒一面掙扎著收回小手,一面笑了起來。

    虞紹衡也漾出笑容,遞給忻姐兒一個撥浪鼓。

    忻姐兒就這麼玩兒了起來。

    就像是完全沒發現自己一樣——葉昔昭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可這也怪不得忻姐兒,便對虞紹衡投去不滿的視線,“你這寶貝女兒只認得你和娘了,早把我忘了吧?”

    “你不是忙麼?”虞紹衡笑著拍拍忻姐兒的背,指向葉昔昭,“怎麼這麼不懂事?沒看到娘親?”

    忻姐兒循著他手勢看向葉昔昭,眨了眨大眼睛,發出呃的一聲,竟似帶著一點點責怪的意味,隨即便又轉回頭去,將撥浪鼓搖得聲聲作響。

    葉昔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受刺激了。

    虞紹衡忍不住笑開來,把忻姐兒抱到她身邊,又將她手裡的針線活丟到一邊,“別做這些,有這時間不如多陪陪明忻。”

    “說的也是。”葉昔昭把忻姐兒抱到懷裡,拍拍那張胖乎乎的小臉兒,“我忙著給你做衣服,你卻不理我,我又何必費力不討好? ”

    虞紹衡拿過一個大迎枕,慵懶地躺在她們母女身側,抬眼打量葉昔昭。

    到了冬日,她就喜歡穿些顏色鮮豔的衣物。今日一件大紅色緙絲小襖,翡翠色彈墨裙。腕上一個綠寶石穿成的手串,耳際垂著綠玉耳墜,呼應著裙子的顏色,又從大紅色裡跳了出來,很是悅目。

    再看她容顏,眉如遠山,眸如黑色寶石,鼻樑挺翹,膚色白皙,只是將雙唇塗得嬌豔動人。

    看起來,喬宸給她調理得不錯。

    只是,他的手握了握她的腰肢,“怎麼也不見你長點肉?沒良心的小東西。”

    葉昔昭失笑,“本就沒良心。”

    “對了,險些忘了。”虞紹衡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快過年了,提前給你壓歲錢。”

    葉昔昭笑出聲來,接到手裡,打開來取出一沓銀票,數了數,竟有兩萬餘兩。笑意斂去,轉為訝然,“這麼多?”

    “你將幾間鋪子盤了出去,少了些進項,算是我補給你的。”

    原來是為這個。忻姐兒揚手要拿銀票,葉昔昭忙將銀票收入信封,之後才道:“我對那幾間鋪子也不上心,怕被人鑽了空子,萬一鬧到衙門去不就麻煩了?再說也有傍身的銀兩,就盤了出去。”

    虞紹衡道:“明白。安心收著​​,我的不就是你的?只當幫我保管著。”

    “好啊。”葉昔昭也沒推辭,探手捏了捏他鼻樑,“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麼富裕。”

    “仗著祖輩的產業,賺得容易些。”

    葉昔昭則是發愁一點:“得了這麼多銀兩,怎麼花呢?”

    虞紹衡朗聲笑起來。

    葉昔昭由著他笑。原本就是,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每月還有誥命夫人的例銀,又是不愛命人去外面打造首飾、置辦名貴的藏品,真就是有錢都不知道往何處花。也只有等到日後,學著太夫人那樣,打發下一輩人了。

    之後,虞紹衡閒閒地道:“修書之事,讓皇上對唐鴻笑另眼相看,並不打算將他打回原形,繼續留用,岳父也無異議。”

    葉昔昭語聲淡淡:“爹沒有為此事煩悶就好。”父親與他已是一條心,全不需害怕誰還能從中離間。再者,唐鴻笑已是不相干的人了,他的前途,聽聽也就罷了,不需放在心裡。

    她看了看虞紹衡,“你呢?”

    虞紹衡微笑,“我與你一樣。”之後提及長安,“長安這些日子都是垂頭喪氣的。”

    葉昔昭想了想,笑道:“過幾日就好了。”這段日子,因著她重新主持中饋,芷蘭忙得緊,長安的事就一直沒提起,讓長安垂頭喪氣的,自然是因為芷蘭還在繼續給他臉色看。

    午後,芷蘭進來,通稟道:“那些個多嘴多舌的二等丫鬟、小丫鬟,奴婢已尋了因由分別打發到洗衣房、別院去了,不會再有人將正房的大事小情透露出去了。”

    “嗯。”葉昔昭點一點頭,笑著指了指近前的杌凳,“坐下,我們說說話。”

    芷蘭先給葉昔昭換了一盞熱茶,這才坐了。

    葉昔昭說道:“你們三個,夏荷算是侯府資歷最老的,卻是比你與新竹小了一兩歲。”

    芷蘭欣然點頭,“是啊,這可不能以年紀大小論的。夏荷姐姐是太夫人看重的,人又精明能幹,辦什麼事都勝別人一籌。”

    “是這個道理。”葉昔昭對芷蘭這態度很滿意,“你與夏荷雖然還需磨練,可到如今也能幫我打理很多事了。”說到這裡,悵然嘆息,“可是,早晚也都要嫁人的,真是一想就捨不得你們。”

    芷蘭紅了臉,低聲問道:“夫人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了?”

    “都是大姑娘了,我也該給你們張羅婚事了。”

    芷蘭訝然地抬起頭來,臉上紅暈慢慢消散,之後訥訥道:“夫人,奴婢不能在您身邊多留幾年麼?”

    葉昔昭不解,“這是為何?嫁人是好事啊。”

    “嫁了人也不見得過得舒心……”芷蘭小聲道,“相府裡的舊識一個個嫁了,也沒見幾個過得如意的。奴婢覺著,還不如多服侍夫人幾年,便是以後不得不嫁,嫁了個沒本事的,奴婢也能靠著自己活得好一點兒。”

    這想法也在情理之中。葉昔昭笑道:“若是你嫁了人,還能在我房里當差呢?”

    芷蘭先是驚訝,隨即便是一喜,末了,眼中多了一點點黯然。

    那份黯然,是不是因為想到了長安?葉昔昭索性與她交了底:“侯爺也知道,你們三個為著我們,這兩年也很吃了些苦頭,便有意成全我,將你們的婚事辦得體面、如意些。我也是想將你多留在身邊幾年,等你日子過得好了,自然不會再強留。芷蘭,你願意麼?”

    “夫人……”芷蘭感動之下,一時語凝。

    葉昔昭繼續柔聲道:“長安是跟在侯爺身邊多年的人,日後侯爺對他另有安排,府裡的丫鬟嫁了他,也能繼續在府中當差。我是覺得你們兩個很般配,長安待你也與旁人不同些。”說到這裡,怕芷蘭多想,忙又道,“這可不是說你們什麼,我是自心底高興。”

    芷蘭垂下頭去,臉又紅了。

    葉昔昭忍不住笑了,抬手拍拍芷蘭的肩,“倒是給我句話,你願不願意?不願意的話,我再留意別人。”

    芷蘭喃喃道:“夫人……”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

    葉昔昭打趣道:“倒是同不同意?一向與我直來直去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芷蘭沉默片刻,結結巴巴地道:“奴婢、奴婢聽、聽夫人安排就是。”

    葉昔昭放下心來,“那就好。等侯爺安排好長安的去處,我就能給你們張羅婚事了。”隨即又叮囑道,“日後待人還是一如既往為好,省得害的人整日裡沒精打采的。”

    “夫人!”芷蘭站起身來,已是羞得滿臉通紅,手腳都沒處安放的樣子,之後轉身,“奴婢去給夫人換杯熱茶。”

    葉昔昭由衷笑開來。

    **

    冬月初,太夫人與葉昔昭先後前去宮裡看望虞紹筠。

    太夫人進宮回府後,神色便有些落寞,卻是沒說什麼。葉昔昭不好多問,心裡自然是存著一份疑慮,進宮看到虞紹筠之後,見她還沒恢復過來,這才明白過來。

    “怎麼會這樣呢?”葉昔昭有些不安地道,“原本還以為你自幼習武,身體不似我,竟不曾想過會這麼虛弱。”

    虞紹筠遣了身邊服侍的,這才淡淡笑道:“孩子本就是我強求來的——我身子不易有孕,服了許久的藥,還是沒有喜訊。後來,索性用了猛藥,如願了,可生產時到底是要吃些苦頭的。”之後擺一擺手,“也沒事。左右都是不會輸的一局,值得。幸好孩子健健康康的,否則真是得不償失。”

    若是為生子送上了性命,皇上怕是會立刻立這小皇子為太子,若是闖過了這一關,前路依然順風順水。事實的確如此,可是在葉昔昭聽來,就只剩了心酸。

    宮裡的日子,竟是這麼艱辛,竟要迫得一個女子不顧自身安危來求得更加穩固的地位。而這些事,要在過去之後,虞紹筠才提及。她即便是擁有皇上幾分真心,終究還是讓人想來傷懷。

    “別難過。”虞紹筠握了葉昔昭的手,“我這日子,你應該也看得明白。如今只能往上看,往上爬,一旦失去一切,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這孩子也算來得正是時候,遲了就是白忙一場了。”之後話鋒一轉,“如今皇上、太后都待我極好,賞賜就不需說了,我想見誰,他們就讓人請誰進宮,也不錯。”

    葉昔昭苦笑,“若是你還在閨中,我少不得要說你這是胡攪理。”

    虞紹筠卻是笑容燦爛,“皇上總是說我行事奇怪——見娘家人還要一個個的來,卻不知,有些話我只能跟你說。與娘說了,她少不得會難過許久。”

    “我曉得,這些話會放在心底。”

    虞紹筠點一點頭,“有那麼多太醫照料著,我很快就沒事了。再有,我看你這些日子倒是調理得氣色不錯了,娘說全要歸功於蕭夫人的姐姐。那我就不急著給你找太醫了——省得他們胡說八道。有醫術好的,我先將人收為心腹,日後再看情形。”

    “這樣也好。”葉昔昭自然是滿心認可,之後又叮囑道,“你日後只管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別記掛著家裡了。外面有侯爺呢。”

    “我曉得。”

    葉昔昭回到府裡,先去了太夫人房裡,自然是說虞紹筠氣色不錯,讓老人家不要擔心了。之後回到正房,就見虞紹衡正在讓忻姐兒練習走路。

    他站在大炕邊上,將忻姐兒放到大炕裡側,之後慢慢鬆開手,笑著對忻姐兒張開手臂,勾勾手。忻姐兒便邁著步子去找他,現在身形也就勉強能站穩,學走路自然不是易事。

    有時忻姐兒剛走一兩步便往一旁倒去,虞紹衡總是會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而有時候,忻姐兒則會在他安撫下慢慢走向他,最後笑著撲到他懷裡。完全是把這件事當成了一個遊戲。

    葉昔昭無奈搖頭,不確定他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可是難得他清閒,一心要彌補虧欠忻姐兒的歲月,忻姐兒對他已經是完全地開始依賴,又都高高興興的,也就由著他們去鬧。

    唯一不滿的,不外乎是女兒不再依賴她,她在女兒心裡的地位,最多排第三。可也沒辦法,總不能夫妻兩個都整日哄孩子,她現在也真是沒那麼多時間,剛接過一堆事情,便是只坐在房裡等,丫鬟們也是來來回回通稟諸事,等她拿主意。

    回到房裡,脫下一身誥命夫人的服飾,換了家常的小襖棉裙,這才覺得自在起來。

    正是這時候,芷蘭快步來稟——芳菲已到侯府,正在太夫人房裡。

    葉昔昭連忙喚上虞紹衡,前去太夫人房裡。太夫人好友的女兒,日後又要由自己帶在身邊,幾點相加,都讓她對芳菲存著幾分好奇。

    進到太夫人房裡,葉昔昭看到坐在太夫人近前的女孩。

    女孩一身素衣,瘦削,目光清冽,自骨子裡透著一份傲氣——不是倨傲,不是驕矜,不是孤芳自賞,而像是荒原上的草木、深谷中的香花自由生長而來的傲骨。

    在這之後,葉昔昭才能細細打量芳菲的容顏。不是國色天香,不是小家碧玉,是那種很禁人細看細品的美,一如她的氣質。

    這女孩命途坎坷,小小年紀便承受喪母之痛,又一度顛沛流離,讓人想來便是不忍。葉昔昭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顧她,暖化她,讓她目光中偶爾閃現的那份脆弱無助逐日消散。

    太夫人與芳菲明顯都哭過了。此時,太夫人給芳菲引見:“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是你大哥、大嫂,那娃娃是你的小侄女忻姐兒。”

    芳菲早已起身,此時上前恭敬行禮,見過夫妻二人。

    葉昔昭忙扶了芳菲,攜了她的手落座,“路上可還好?”

    芳菲語聲清脆,“路上很好。”

    太夫人就說了自己的一番打算,之後對芳菲道:“日後你就由你大嫂照看了,可有異議?”

    芳菲語聲誠摯:“無異議。”又對葉昔昭投去感激地一瞥,“日後就要辛苦大嫂了。”

    很直接、不花哨的言辭,讓葉昔昭又多了一分好感。

    說話的時候,二夫人與三夫人過來了。

    芳菲一一見過,寒暄多時,這才又回到葉昔昭身側落座。

    三夫人坐在芳菲對面的太師椅上,細細打量之後道:“既然到了侯府,妹妹也不要再想以前那些傷心事了。”

    芳菲遲疑片刻,回了一個字:“是。”

    三夫人便又道:“不知大嫂可給妹妹安排了住處?”卻是不等人回答便又繼續道,“後花園的紫竹院很是雅緻,此時看來,與妹妹的氣質很是符合呢。”

    太夫人微微挑眉,之後只是笑。

    葉昔昭也不由得笑了。太夫人與虞紹衡的打算,除了她,想必還未對別人提及——三夫人若是知道,也就不會有這話了。正思忖著如何答對的時候,室內響起芳菲清脆的語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2:27 PM

第97章

    “我聽大嫂安排。多謝三嫂美意。”

    芳菲這樣的答對,引得葉昔昭與太夫人俱是側目看向她,眼神都帶了一份喜悅。

    二夫人笑著看向芳菲,微微頷首。

    三夫人笑容瞬間僵滯,之後便笑道,“看看,倒是我多事了。妹妹說得對,方方面面的還是要聽大嫂安排,我也只是多嘴說這麼一句。”

    葉昔昭這才接話道,“眼看著年節不遠了,芳菲還是與我住得近些更好,圖個熱鬧。來年夏日消夏,再讓芳菲去後花園尋個合心意的住處。”說到這裡,看向芳菲,柔聲問道,“這樣可好?”

    芳菲輕輕點了點頭,抿唇微笑。

    “這就好了。”太夫人笑道,“昔昭,你這就帶芳菲回去吧,她正累著,先歇息才是。”

    葉昔昭恭聲稱是。

    二夫人、三夫人也隨之告辭。

    虞紹衡與忻姐兒卻被太夫人留下了。

    葉昔昭帶著芳菲先去正房看了看,之後才將她帶至正房的東院,進到室內,笑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就先佈置了一番。若是覺得不合心,就與穀媽媽說。”瞥過跟在芳菲身後的兩名丫鬟,又道,“谷媽媽幫你料理院子中的大事小情,你的丫鬟還是近身服侍你的大丫鬟,日後的月例公中發放。”

    兩名丫鬟原本忐忑的神色這才轉為欣喜。

    芳菲則是有些不安,“大嫂,我這兩名丫鬟,與我一樣,不知府中規矩……”在侯府裡的大丫鬟,拿的月例自然要比以往高出許多,她擔心的是兩個丫鬟會因著境遇突轉而浮躁起來。

    “不礙的。”葉昔昭溫聲道,“她們到了這裡,自然會入鄉隨俗,餘下的也全在你。”

    芳菲思忖片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多謝大嫂。”

    葉昔昭又道:“你先歇息,黃昏前,針線上的人來給你量身裁衣。我讓她們抓緊功夫,幾日後也就將你的衣物做好了。衣飾的顏色,你隨心挑選。”

    她點一點頭,再次道謝。

    葉昔昭也就沒再逗留,讓芳菲歇息,自己回了正房。

    接下來,葉昔昭著手太夫人認芳菲為義女之事,與太夫人商量著到時候請哪些人過來。

    太夫人思忖片刻,道:“我這邊,第一位自然要將親家請過來,這段日子忙,我們兩個也有一陣沒聚了。其次呢,就是榮國公太夫人、定遠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再有就是你兩個弟妹的母親。其餘的,你看著辦就好。”

    葉昔昭聽出了太夫人的用意,“娘意思是,來客皆是親朋好友。”

    太夫人笑瞇瞇地道:“對,那些雜七雜八的,就不要請了,也省得紹衡不耐煩。”

    葉昔昭點一點頭,笑道,“那我們將喬安請來吧?”

    “那是自然。”太夫人笑道,“她不喜湊熱鬧,我偏要讓她過來被人吵得頭疼。”

    葉昔昭忍不住笑出了聲,看得出,太夫人很喜歡喬安。之後當著太夫人的面,寫下一份名單。

    太夫人看​​了,連連點頭,“就這麼定了。”之後又是遲疑,“紹衡那邊——”

    葉昔昭忙將話接了過來,“我拿回去給侯爺過目,讓他看看有無需要添減的。”

    “好。”

    拿回房裡去,虞紹衡卻是看也不看,說聲你看著辦就好。

    葉昔昭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娘讓我來問問你的。”

    虞紹衡這才看了看,說聲不錯,便又繼續看正玩兒得起興的忻姐兒。

    葉昔昭看向忻姐兒,這才發現虞紹衡此刻給她玩兒的居然是一把紅寶石珠子,驚得當即就掐住了虞紹衡的耳朵,“你怎麼什麼都給她玩兒啊?都被她弄壞了怎麼辦?”

    虞紹衡毫無防備之下,疼得微微蹙眉,之後才笑道:“這是蕭旬讓人給忻姐兒帶來的。”說著話指了指旁邊一個錦盒,“裡邊都是他給忻姐兒的東西。”

    “……”葉昔昭喘了口氣,才悶出一句話,“你們這兩個敗家的東西!”

    忻姐兒聽著葉昔昭一直語氣不善,此刻已抬頭觀望,見虞紹衡還被掐著耳朵,一下子就不高興了,轉身扶著虞紹衡要站起身,而小手已經對著葉昔昭揮舞了起來。

    葉昔昭鬆開了手,也睜大了眼睛,“你看看你看看,她都被你慣成什麼樣兒了?居然要打我?!”

    虞紹衡覺得她此刻的樣子很是有趣,一臂攬住忻姐兒,一臂將她勾過,吻了吻她氣鼓鼓的小臉兒,“忻姐兒過不了多久就會說話了,已經懂事了——你以後少欺負我。”

    “……”這還沒學會走路呢,又惦記著說話了……葉昔昭推開他,轉身就走,“你們兩個過吧,沒時間理你們。”

    有這功夫,還不如將太夫人與芳菲這宗事盡快辦妥當。

    之後幾日,葉昔昭與太夫人一起看了看黃曆,日子選定了臘月十六,將請柬命人派發出去,之後便又開始安排當日膳食、丫鬟們各自要負責的事。

    在這些事情之餘,葉昔昭也命谷媽媽找了人給芳菲細細講述當日的一些規矩。

    事情全部安排下去,葉昔昭才得了空,命人將芳菲請到房裡說話。

    芳菲走進來,屈膝行禮。

    “快坐。”葉昔昭指了指一旁的太師椅,又將手裡的繡活放到太師椅扶手上。

    芳菲道謝,落座之前看到了葉昔昭是在一條帕子上繡玉簪花,目光微凝,“大嫂平日里還做這些?”

    “是啊,當個消遣。”

    “我看看行麼?”

    “自然。”葉昔昭笑著將帕子遞給她。

    芳菲拿到手裡,看了一會兒,微微笑了,“大嫂這繡活真好。”

    葉昔昭順勢問道:“平日里也喜做這些?”

    芳菲微微垂了頭,“嗯,這一年都幫人做繡活了,只是以前不懂事,沒用心學過。想學的時候又沒人教了,做出來的物件兒便很是尋常。 ”

    葉昔昭細品了品這話,不由心生憐惜,語聲更柔:“想學的話,我來教你好不好?”

    芳菲抬眼望向葉昔昭,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繼而便是些微的不安,“大嫂平日那麼忙……”

    “也是,我也不能每日陪著你。”葉昔昭很快有了定奪,“這件事我記下了,日後請個師傅來教你女紅。”

    芳菲愈發不安了,“那怎麼好呢?”

    “這是我分內事。”葉昔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我們是一家人了,你忘了?不需跟我客氣。”

    芳菲這才抿出個笑容。

    葉昔昭便又說起臘月十六的事情,末了問道:“你可有什麼想法?”

    “我……”芳菲認真地看住葉昔昭,“我認太夫人為義母的話,是不是就要將姓氏改掉了?”

    “這個……”葉昔昭從沒接觸過這種事,還真沒想過這一點,眼下不由汗顏,便只是問道,“你怎麼想的?”按理說,芳菲是應該隨著虞家的姓氏吧?她想著。

    “我想要改掉,最不濟也要將姓氏抹去。我早已不是田家人了。”說起這些,芳菲的目光變得有些冷冽。

    本是田家人,可田家人給她與她母親帶來的痛苦卻太多。葉昔昭走過去,手落在她肩頭,“我想,太夫人是不會反對的。她老人家本就是要你與我們成為一家人。稍後我就去與太夫人說。”

    芳菲輕聲道謝,眼神卻沒能閃現喜悅。

    也是,換了誰,到了以姓氏為恥的地步,便是境遇轉好,也無從將一些事情釋懷。

    葉昔昭又詢問:“住得還好麼?有沒有欠缺的?”

    “沒有。”芳菲語帶感激,“谷媽媽大事小情都想到了,住得很好。”

    葉昔昭知道谷媽媽是個敦厚朴實的性子,出於這一點才讓她去了芳菲院中做管事。此時見芳菲語聲誠摯,又放心幾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芳菲告辭,葉昔昭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聽了芳菲的心思,嘆息道:“想來是恨毒了她父親那邊——那邊也著實是為人不齒。她有這心思自然再好不過,我本就是打算讓她隨了虞家姓。”

    “我會告知芳菲的。”

    太夫人又道:“你也不要擔心日後因著芳菲出什麼風波。紹衡既然讓蕭旬的手下幫忙,也是讓他們從中詳查諸事,哪一點不妥當,人也就不會輕易帶來了,更不會有將人認到府中的打算。”

    葉昔昭笑著搖了搖太夫人的手臂,“早就想到了,娘是把我當成呆頭鵝了麼?”

    太夫人呵呵地笑,“這不是再給你吃顆定心丸麼?”

    葉昔昭告辭之後,先去了芳菲那裡,告訴了她太夫人的意思,之後才回了正房。

    有小丫鬟迎上來,行禮後道:“夫人去太夫人房裡的時候,三夫人房裡的丁香去了東院。”

    葉昔昭問道:“去做什麼?”

    “是三夫人親自給芳菲小姐做了些糕點,丁香送了過來。”小丫鬟語聲清脆地道,“但是芳菲小姐連人也沒見,說改日等夫人有時間了,她會隨著夫人去三夫人房裡。”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芳菲似乎有些反感三夫人。而三夫人這又是在打什麼算盤?葉昔昭挑了挑眉,“我們的三夫人想得太長遠了。去與谷媽媽說一聲,日後不准三夫人房裡的人去東院,三夫人要見芳菲,要先得我允許。”別說芳菲是這種讓她心安的態度,便是有意與三夫人交好,她也不會成全。

    “是!”小丫鬟跑著出門,去了東院傳話。

    到了臘月十六,葉昔昭邀請的貴婦一一登門。待客之處設在了入冬後改成暖閣的花廳。

    孟氏特意早早地就來了,與太夫人坐在一處,親親熱熱地說話。

    之後定遠侯府井夫人、武安侯府董夫人、定國公府郭太夫人、郭夫人接踵而至。葉昔昭與二夫人、三夫人將人們迎至暖閣。

    喬安今日來得也不算晚,見葉昔昭忙著,便去與太夫人、孟氏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一直都掛著溫和有禮的笑容,把別人看得一頭霧水,低聲議論說蕭夫人竟似是換了個​​人一樣。

    賓客到齊之後,太夫人清了清嗓子,說了芳菲之事的梗概、自己要將之認為義女一事。

    眾人聽了,自然是好一番感慨,齊聲指責芳菲生父簡直枉來人世。

    儀式開始,虞紹衡三兄弟在這時也要在場,而來客之中,有人帶了家中閨秀前來,葉昔昭便吩咐丫鬟將幾名閨秀帶去屏風後暫避。

    在郭太夫人的主持下,芳菲由人送到暖閣內,緩緩跪倒磕頭。

    郭太夫人在一旁道:“前塵事再與你無關,從今後,你便是虞家人,太夫人便是你的母親。”

    芳菲順從地喚了一聲“母親”,又在郭太夫人指引下,給三對夫妻行禮。

    之後,太夫人與妯娌三個分別給了芳菲精挑細選的禮物,三兄弟則是分別給芳菲封了個大紅包。

    郭太夫人又諄諄叮囑芳菲日後要孝順太夫人、尊敬兄嫂,芳菲一一應下。

    從此之後,芳菲成為虞家人,更名虞芳菲。

    三兄弟告辭的時候,眾人起身相送,目送三個人出門時,暖閣內一時陷入了寧靜的氛圍。在屏風後低聲交談的幾名閨秀的言語就落入了眾人耳中:

    一個小姑娘感嘆道:“你們看到侯爺了麼?真真是俊美無雙啊。”

    另有一人即刻道:“我沒看到,我只看著虞夫人那件撒花通袖襖好看得緊,還有頭上那支海棠花簪子也是……”

    太夫人揚聲笑道:“是哪兩個調皮鬼?還不給我出來?”

    郭太夫人則是道:“誰叫你的兒子、兒媳都是這般招人羨慕,換了我是她們這個年紀,也少不得盯著兩個人看。”

    眾人齊聲笑了起來。

    二夫人攜了葉昔昭的手走向一旁,拍著心口道:“總算是放心了。否則,我是真擔心有的人打芳菲的主意。這下好了,日後芳菲就由你與侯爺照顧著了,誰不要命了,儘管去惹侯爺發火。”

    二夫人平日雖然什麼都不說,心裡卻是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葉昔昭反手握了握二夫人的手,笑道:“我與你一樣。”

    喬安告辭的時候,打趣葉昔昭:“誰比得了你這福氣?——半路又多了個小姑,日後想來又是個與你貼心的人。”

    葉昔昭失笑,“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喬安笑了笑,又道:“蕭旬說你哪日得了閒,就帶著忻姐兒去家裡坐坐。”

    葉昔昭不由想到了那廝用寶石給忻姐兒做玩具的事,便與喬安說了,末了道:“我可是不敢輕易帶忻姐兒去了,忻姐兒遲早被他和侯爺慣得無法無天。”

    喬安聽了笑不可支,“亂擔心。女孩子小時候不就是用來寵著的麼?大一些自然而然就好了。”

    葉昔昭卻不敢這麼樂觀,“但願如此吧。”

    喬安又道:“也知道你忙,眼下天氣又冷,等過了年節你再帶著忻姐兒過去。”

    “一定。”

    事實一如喬安所言,除夕之前,葉昔昭要忙著準備過年的大事小情,又派人去了別院將衛先生請到府中,還與太夫人商量著請了個有名的師傅指導芳菲的女紅。

    芳菲每日上午跟著衛先生學習詩書禮儀,下午則跟著師傅做針線活,得空便去太夫人房裡,陪著老人家說話,一日一日的,氣色好轉許多,人也活潑了一點。

    而芳菲對於三位兄長,態度更似對待長輩,不論見到哪個,都會變得恭敬謹慎。

    臘月二十三開始,太夫人擔心葉昔昭太忙累壞了身子,又見二夫人、三夫人完全做起了甩手閒人,前者是怕被詬病,後者則是跟著前者學,無奈之餘,每日都幫著葉昔昭安排大事小情。婆媳兩個忙忙碌碌,就都顧不上忻姐兒了,虞紹衡也樂得如此,偶爾去外院的時候,也會帶上忻姐兒。

    吃罷除夕的年夜飯,轉過天來,虞紹衡與太夫人、葉昔昭進宮。虞紹衡去皇上那邊,太夫人與葉昔昭則是帶著忻姐兒去見太后,與一眾命婦給太后拜年。

    太后哄了忻姐兒好一會兒,被引得呵呵地笑,念及虞紹筠,便又讓婆媳兩個帶著忻姐兒去虞紹筠那裡:“皇貴妃身子已調養好了,又是團圓的日子,你們過去坐坐,說說話。”

    太夫人與葉昔昭謝恩,轉去虞紹筠宮裡。

    虞紹筠的宮殿裝飾得愈發華​​貴,身子也是真的調養好了,氣色一如從前,神采奕奕的。抱著忻姐兒,轉身命人將小皇子抱來。

    太夫人看​​到外孫,臉上盡是慈愛的笑容。

    虞紹筠則是道:“不知怎地,太愛哭了,我又是一聽他哭就心慌……唉,像我們忻姐兒該多好?”

    太夫人因著沒有宮人在場,笑嗔道:“你小時候就愛哭​​,沒完沒了地鬧,孩子還不是隨了你?”

    虞紹筠卻是嬌媚一笑,道:“娘,那我又是隨了誰啊?”

    “你啊……”太夫人啼笑皆非。

    葉昔昭則是輕笑出聲。

    顧及著侯府今日也少不得是人來客往,三個人說了會兒話,太夫人與葉昔昭告辭離開。

    在宮門外,恰好虞紹衡也過來了,一行人上了馬車回府。

    回府之後,又是一番迎來送往。打賞下人、給同輩人孩子的紅包如雪片一般飛出手去。

    初二,夫妻二人回了相府,情形大同小異。

    之後多日,每一日都有大小事情,到了晚間,葉昔昭都是沾枕就睡,累得不行。一如往年一樣,時常在心裡腹誹:這哪裡是過年?分明就是遭罪。

    到了正月十四,葉昔昭起身時喃喃地道:“再忍一兩日,這年節就過去了。”

    虞紹衡早已起身,去練劍剛回來,聽到她這話,坐在床畔,笑問:“累壞了吧?”

    “廢話!”葉昔昭倒下去,伸腳輕踢著他,“你也不管我,眼裡就剩明忻了。”

    虞紹衡把住她腳踝,失笑,“吃醋了?”

    “嗯!”葉昔昭一本正經地點頭,“你不管我,明忻也不理我,也就娘還關心我。”

    虞紹衡開懷而笑,欺身覆在她身上,吮住她的耳垂,語聲含糊且曖昧:“今日歇息可好?”

    “我歇什麼啊?”葉昔昭推他,“我還要準備明日的元宵節。”

    “這到底是誰不管誰?”虞紹衡帶著些微涼意的手滑入她衣衫,“晾了我多久了你算過麼?難為我一心一意要陪著你。”

    “虞紹衡,”葉昔昭又氣又笑,“你這是倒打一耙,你才不是要陪我,分明是要陪明忻。”

    “我錯了。”虞紹衡廝磨著她已微微泛紅的耳垂,“這就開始陪著你。”

    “你這混賬,”葉昔昭不耐地扭轉身形,語聲轉低,“不許鬧,讓我留點兒力氣起身。”

    “既然你這麼說了,”虞紹衡挑開她衣襟,“今日就別打算起身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2:54 PM

第98章

    “你別鬧啊。”葉昔昭笑著告饒,一面說話,一面忙著和他拉扯著衣襟,“我真的還有一堆事情呢,安排完明日過節的事項,不知誰又會過來找我說話,便是沒人找我,也該去娘房裡服侍著……”

    虞紹衡堵住她眼看就要喋喋不休的嘴,耍賴一般糾纏著她的舌尖、身形,讓她說不得話、動不得。

    他帶著涼意的手游轉在她背部、胸前,帶著幾分戲謔之意,故意惹得她一下一下輕顫。

    “嗯……”葉昔昭有話說不出,和他鬥了半晌的結果是衣衫被褪盡。她的手沒好氣地落到他腰際,用力掐住他一塊肌膚。

    虞紹衡吸進一口氣,咬了咬她唇瓣,“淘氣。”

    葉昔昭報復回去,眉宇間盈著一點惱火一點無奈,“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你怎麼就不聽呢?”

    “那些事有我呢。”虞紹衡不為所動,埋首吮住她胸前一點嬌灩,時輕時重地吮吸。

    葉昔昭真是又想哭又想笑又恨身體不爭氣地酥軟下去,“別人會怎麼看我?”

    虞紹衡的唇蜿蜒而上,在她肩頭、鎖骨下方印下一枚一枚紅色烙印,惹得她不再言語唯剩喘息的時候,才懸身看住她,“別人是要看你,看你臉色行事即可。”

    “那……”葉昔昭遲疑片刻,“別鬧到太遲。”

    此時那雙澄明冷靜的明眸之中,罩上了一層無形的氤氳,神色因著她這一刻的溫順,變得無辜嬌柔。

    他一手用近乎悠閒的意態,滑至花溪中那顆珍珠,指尖輕柔捻弄。

    葉昔昭呼吸一滯,身形一緊,抬手抓住了他撐身的手臂,帶著點哀求的看著他。

    虞紹衡此時似是一隻在與魚嬉戲的貓兒,唇角噙著壞壞的笑。

    葉昔昭瞪了他一眼,卻因著底氣不足,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她的惱火,反倒是眼角眉梢都飛揚起了一絲嫵媚。

    他心湖起了層層漣漪,堅硬抵上柔軟,卻是在那裡迂迴不前。

    葉昔昭咬住唇,以肘撐身,向後退去,半倚在床頭迎枕上。 。

    虞紹衡哪裡會給她在這時逃跑的機會,欺身過去,扣住她身形。

    “你、你到底要怎樣?”葉昔昭這次是被他急得氣得說話磕巴了,“快點忙完我好去……嗯!”

    因著他倏然闖入,讓她蹙了蹙眉。

    虞紹衡將她雙腿懸於臂彎,語聲除了有點此時獨有的低啞,竟是氣定神閒,“急著讓我忙完?你怎麼好意思說的?”

    葉昔昭其實比他還奇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跟他說話越來越有口無心了?可這樣的話不是太缺心眼了麼?擺明了就是自討苦吃。

    “我錯了還不行麼?”她可憐巴巴地道歉。

    “你沒錯,是我錯了。”虞紹衡徐徐地進占,深埋進去,緩緩碾磨。

    飽脹、酸、麻的感覺一點點蔓延至四肢百骸,葉昔昭微微仰了臉,手臂環住他身形,喘息聲漸漸急促起來。

    此時卻聽聞丫鬟的腳步聲趨近,葉昔昭整個人都僵了,咬緊了唇,看住他。

    虞紹衡安撫地吻了吻她眉心,深吸進一口氣,語調如常地詢問:“誰?何事?”

    “稟侯爺,奴婢芷蘭。”芷蘭在門簾外站定,語聲清脆,“前來提醒侯爺、夫人,該去太夫人房裡請安了。另外,管事媽媽們也在門外等,詢問夫人今日何時去暖閣聽她們回稟諸事。”

    虞紹衡不急不緩地繼續動作著,葉昔昭要恨死他了,拼了命地屏住呼吸,張嘴就咬在了他肩頭。

    虞紹衡卻對此毫無所動,一面壞笑著慢吞吞磨著她,一面給出回答:“夫人有些累,要歇歇。告訴管事,巳時去暖閣等著。你們退下。”

    “是。”侯爺發話,就算再怎麼一頭霧水,再怎麼滿心疑問,也只有聽命行事。芷蘭轉身,帶著服侍在外間的小丫鬟們退下。

    “你……”葉昔昭想說他作死,可是正在過節,說出這樣的字眼不好,因而語聲哽住。

    “生氣了?”虞紹衡明知她會繼續咬自己,還是吻住了她唇瓣。

    葉昔昭果然沒讓他預期落空,沒好氣地咬他,卻又捨不得用力,象徵性地懲罰他的惡劣。廝磨片刻,就變成了唇齒交錯。

    舌尖的戰栗直達心底,讓他呼吸急促起來,盡情採擷著身下這一把灩軟香嬌。

    **

    葉昔昭枕著虞紹衡的手臂,環住他腰桿,眼睛已經有了深濃的倦意,“起不來,怎麼辦?你還安排管事巳時去暖閣……”

    虞紹衡語聲中滿帶寵溺,“我幫你處理,你今日只管好好歇息。”

    “那怎麼行?”葉昔昭聽了失笑,“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傳出去又怕什麼?有蕭旬比著,人們都懶得議論我。”

    葉昔昭一聽這話,逸出了笑聲。

    虞紹衡捏了捏她的鼻子,“高興了?放心了?”

    “娘那裡呢?”

    “我去說,你忙了這麼久,也該偷個懶了。”虞紹衡無奈地嘆息一聲,“滿心都是家裡家外這些事,也沒功夫理我。”

    葉昔昭向他依偎過去,語聲有點撒嬌的意味:“這陣子也是在和那些管事較勁,這幾日才算收拾服帖了。等過完年,你和忻姐兒的生辰過完,我就不會這樣了。”又抬臉看住他,“生辰想要什麼禮物?”

    “你。”

    葉昔昭愣了愣,才又笑著把臉埋到他胸膛。

    “笑什麼呢?不願意?”虞紹衡托起她的臉,故意逗她。

    葉昔昭小聲嘀咕道:“不早就是你的了?”

    虞紹衡笑意柔軟,將她摟到懷裡,“我哄著你睡,娘那裡晚些再去也沒事。醒來記得多吃些東西。”

    “嗯。”葉昔昭倦意襲來,尋了個舒適的角度,“等我睡著了你再走。”

    “好。”虞紹衡輕輕拍著她的背。

    **

    葉昔昭一覺睡到了午後,不是芷蘭輕聲喚她要不要用飯,還是不願起。

    起來去沐浴更衣,用飯的時候,芷蘭站在一旁,一直笑盈盈的。

    葉昔昭不解,“怎麼這麼高興?”

    芷蘭笑道:“奴婢是想到了上午的事,就忍不住笑。”

    葉昔昭當然很好奇,“說來聽聽。”

    “是侯爺的事。”芷蘭回道,“巳時,侯爺帶著管家、長安去了暖閣。那些管事一看這陣仗,險些跳起來,之後就是嚇得臉色發白,以為侯爺是帶人去發落她們的錯處了。”

    葉昔昭稍加想像,腦海中便出現三個冷著臉的大男人、一群被嚇得手足無措的管事,不由失笑。

    芷蘭見葉昔昭笑了,語聲愈發清脆:“之後呢,侯爺就往花梨木長案一邊一坐,讓管事們逐一上前回事,一句話都沒說過,管家與長安就在一旁一一吩咐了下去。這下倒是好了,管事們是一點討價還價的膽子都沒了,管家與長安說什麼,她們都是滿口應下。”

    葉昔昭笑著嘆息,“他也不怕把一群管事給我嚇壞。”

    “總之,侯爺已將明日過節的大事小情全部安排好了,而且管事們絕對不敢含糊,夫人今日只管好生歇息。”芷蘭將冰糖燕窩放到葉昔昭手邊,“侯爺交待的,讓您務必把這個吃掉。”

    葉昔昭頷首接過。每日人參燕窩的這麼補著,再加上每日都不間斷的藥膳……她都弄不清,身體一日日好起來,到底是補品還是藥膳的功勞。

    用罷飯,葉昔昭問道:“忻姐兒又被侯爺帶跑了?”

    芷蘭忍俊不禁,笑著點頭,“大小姐學走路正在興頭上,侯爺、太夫人也喜歡在一旁看著,用罷飯就去了太夫人房裡。”

    忻姐兒由他、太夫人帶著,在她看來,是比自己帶著更踏實。坐了一會兒,百無聊賴,索性又回到寢室躺下。

    小丫鬟已經重新鋪了床,新換的被褥散發著清淡的茉莉花熏香,她很喜歡這種味道,愜意地闔了眼簾,不知不覺就又平靜入夢。

    恍惚間,聽到忻姐兒的笑聲和咿咿呀呀的聲音。

    葉昔昭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看向門口的屏風。

    過了片刻,就見忻姐兒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乳母在她身後護著,虞紹衡走在後面,此時正柔聲叮囑忻姐兒:“你慢一點兒。”

    葉昔昭睜大了眼睛,手臂撐身,半坐起來。忻姐兒這是真的會走路了?前幾日看著也不過是走一小段而已。

    忻姐兒看到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笑了起來,加快腳步往床前走。

    虞紹衡跨步到了忻姐兒近前。

    乳母退到一旁。

    虞紹衡彎腰攜了忻姐兒的手臂,“別急。”

    忻姐兒卻似受到鼓勵一般,又仗著有父親護著,歡快地笑著,走得更急。

    虞紹衡笑容中有著無奈,更多的則是寵溺。

    忻姐兒歪歪斜斜地到了床前,踮了腳尖,要到床上去。

    “醒了?”虞紹衡揉了揉妻子的頭髮,說著話已將忻姐兒抱起來,把她腳上的小鞋子脫掉,又將她放到床上。

    葉昔昭將忻姐兒抱到懷裡,輕輕捏了捏忻姐兒的小臉兒,“會走路了,我們忻姐兒是大人了。”

    忻姐兒則看向虞紹衡。

    葉昔昭暗自嘆息,告訴自己,必須要習慣這一情形。

    虞紹衡斜倚在床頭,忻姐兒這才踏實下來,和葉昔昭膩了一會兒,有些困了。

    “唉,我看到你的時候,不是要睡就是已經睡了。”葉昔昭輕拍著忻姐兒,無奈低語。

    虞紹衡笑了起來,也在告訴自己,必須要習慣妻子這種抱怨。

    待忻姐兒睡著,夫妻兩個便將她安置在床正中,這才揮手讓乳娘退下。

    過來沒多久,忻姐兒翻身面向葉昔昭,煩躁地扁了小嘴兒。葉昔昭連忙躺下去,柔聲安撫著,素手輕拍。

    忻姐兒手臂勾住了葉昔昭頸部。

    葉昔昭怕女兒累得慌,將枕頭挪得更近,母女兩個依偎在一起。

    忻姐兒慢慢睡沉了,小手卻一直貼著葉昔昭的頸部。

    虞紹衡在一旁看著,眼底有著暖暖的笑意。

    “晚上也讓忻姐兒跟我們睡一起吧?”葉昔昭輕聲道。一丈來寬的大床,加上一個小人兒,睡著也是綽綽有餘。

    虞紹衡態度乾脆:“想也別想。”

    葉昔昭蹙眉。

    虞紹衡探身過去,在她耳邊低語:“還累麼?”

    葉昔昭又斜睇他一眼。

    虞紹衡目前最享受的就是妻女對自己的小要求、小脾氣,他笑開來,雙唇貼著她臉頰尋到了唇瓣,熱切地攻城略地。

    她明顯地戰栗一下,抽了口氣。

    虞紹衡予以短促卻熱烈的一吻,之後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們兩個睡一會兒,我去前院。”

    “嗯。”

    “晚上等著我。”

    “……”這個促狹鬼!葉昔昭腹誹著。

    虞紹衡走出寢室時,眼中盡是笑意。

    **

    黃昏時,芳菲過來了。

    葉昔昭正準備趕早去太夫人房裡,倒是沒料到芳菲會過來,忙命芷蘭將人請進來。

    芳菲進門行禮後,便打量著葉昔昭的氣色,“聽說大嫂有些不妥當,好些了麼?”

    葉昔昭聽了這話其實很心虛,面上就笑得更加溫和,“沒事,只是有些疲憊,就歇了一日。”

    芳菲神色一緩,“那就好。”

    “多謝你記掛。”葉昔昭攜了芳菲的手落座,說起別的事,“衛先生要明日才能回來吧?”

    芳菲點了點頭,“是,另外金師傅要到正月末回來繼續教我女紅。”

    “那也好,剛過完年,先學詩書緩一緩。”

    芳菲遲疑片刻,拿出一條帕子,“大嫂能否幫我看看,我這繡活有長進麼?”

    葉昔昭接過,見帕子一角繡著幾朵小小的荷花,各呈含苞欲放或盛放之姿,在深綠色的荷葉映襯下,栩栩如生。再看針腳,細緻均勻。 “很好啊。”她由衷地讚許。

    芳菲因著被誇獎,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垂了垂頭又道:“那我日後用心繡幾條帕子,送給大嫂行麼?”

    葉昔昭自是不會拂了芳菲這番心意,“那太好了,我先謝謝你。”之後站起身,“我們一起去太夫人房裡。”

    芳菲欣然點頭,又看看四周,“忻姐兒呢?”

    葉昔昭險些撫額,“下午睡醒了就開始哭鬧,乳娘將她送到前院去找侯爺了,這才又高興起來。”

    芳菲聽了這帶著情緒的言語,有些忍俊不禁。

    她也知道,從年節前到現在,葉昔昭每日都是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清閒些,又總有娘家、一些名門貴婦上門來做客,總是沒時間帶著忻姐兒,忻姐兒自然是愈發依賴虞紹衡了。

    兩個人一路閒閒說著話,到了太夫人房裡。

    兩個人行禮之後,太夫人招一招手,“快過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身側。

    太夫人握了握葉昔昭的手,“累壞了,撐不住了吧?”

    葉昔昭也就順勢笑著點頭,“是啊,今日偷懶了。”

    “早就該如此。”太夫人笑道,“偶爾將內宅的事丟給紹衡,我看就挺好。我們思忖多時的事情,到了他手裡,一時半刻就處理完了。”

    葉昔昭險些無地自容,訥訥道:“娘……您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太夫人又拍了拍她的臉,“我們兩個也忙了這麼多日子了,著實是累。今日我也是強撐著起身的,真發愁這一天要怎麼過。聽說紹衡今日謝客、又將明日的事項安排了出來,我真是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似是不經意地加了一句,“也是沒法子,能幫你的人還是太少了。”

    做為婆婆,看著另外兩個兒媳不論是為何都不肯幫襯長媳一把,心裡終究是有些不痛快。

    葉昔昭自然聽得出這話中深意,卻是不好接話,只是眼含感激地看向太夫人。

    芳菲將話題岔開,笑著與太夫人說起葉昔昭誇她繡藝有進步的事,末了又道:“母親,等我繡藝再好些,我幫您繡一部經書可好?”

    太夫人高興地點點頭,“那可太好了。”

    之後,二房、三房的人先後過來了,虞紹衡等到擺飯的時候才來了,抱著忻姐兒,乳母跟在後面。

    虞紹衡徑自將忻姐兒交給葉昔昭,給太夫人問安之​​後才道:“我得出去一趟,去外面用飯。”

    太夫人叮囑道,“去吧,只是要記得少喝些酒。”

    虞紹衡點頭應下,回身要走時匆促地捏了捏忻姐兒的小下巴,“聽話。”

    忻姐兒見他往外走,就急了起來,在葉昔昭懷裡掙扎著要找他。

    虞紹衡腳步一滯,予以安撫的笑容。

    忻姐兒扁了小嘴兒,眼看要哭出來的樣子。

    被母親抱著,偏要找父親……葉昔昭覺得女兒實在是太不給自己面子了,啼笑皆非地道:“要找爹爹?那你叫他啊。叫爹爹。”

    太夫人也是看得有趣,附和著葉昔昭的話,“對啊,忻姐兒,叫爹爹,不是教過你多少次了?”

    葉昔昭湊趣地繼續教忻姐兒。

    此時小丫鬟進來通稟,說管家過來,有事通稟侯爺。

    虞紹衡便又轉身,舉步往外走。

    忻姐兒眼中滑落豆大的淚,掙扎著要追過去。

    葉昔昭看得有點不好受,茫然地順著忻姐兒的意思往外走。走出去幾步才覺得自己太傻了,便又停下了腳步。

    忻姐兒真的急了,又掉了一滴淚,隨即竟是用稚嫩的童音喚出了一聲:“爹爹!”末了,哇一聲哭了起來。

    虞紹衡猛然轉過身來,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爹爹!”忻姐兒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再次向他張開手臂。

    室內安靜下來,忻姐兒的哭聲便顯得特別響亮。

    此刻的葉昔昭有點兒懵了,茫然地看向虞紹衡。她看到他在瞬間的驚喜之後,僵滯片刻,才漾出了能讓人的心酥掉的溫柔又寵溺的笑。

    之後,他折回來,將忻姐兒抱過去。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芳菲,她看著忻姐兒,又看向太夫人,喃喃地道:“母親,忻姐兒會說話了。”

    太夫人笑著一拍手,“是呀!”

    “再叫一聲。”虞紹衡一面給忻姐兒抹淚,一面柔聲道。

    忻姐兒抱住他的脖子,抽泣著,又模糊地喚了一聲“爹爹”。

    “乖!”虞紹衡已是笑得神采飛揚了,眸子分外明亮,充盈著無盡的暖意,轉而坐到大炕上,吩咐道,“去把管家叫進來。”

    太夫人笑瞇瞇的,那份驚喜還未​​斂去,“以往還總說你胡鬧,這麼早就教孩子說話,可是現在,你看看……我們忻姐兒還沒到一周歲呢。”

    葉昔昭坐到太夫人身側,低聲道:“娘,您倒是說說,哪家的孩子會先叫的是爹爹?真是讓我無地自容了。”

    這一番打趣自己的話引得太夫人大笑。

    虞紹謙與虞紹桓隨之笑了起來。二夫人與三夫人也走進來,連聲誇讚著忻姐兒。

    虞紹衡笑意更濃,微不可見地對她揚了揚眉。

    葉昔昭更加失落了,可很快就被忻姐兒孩子會說話這件喜事沖淡了。之後,便是為難地看住忻姐兒:“侯爺出門有什麼事?”

    “是啊,”太夫人也對虞紹衡道,“你看忻姐兒這樣,今日​​你是別想走了。”

    “也沒什麼事。”虞紹衡說著話的功夫,管家進來了,道,“大舅爺、二舅爺又派人來請侯爺了。”

    因著是自己的兩位兄長,葉昔昭對虞紹衡道:“回掉吧。”

    虞紹衡頷首,吩咐管家:“去替我賠個不是,明日我設宴款待他們。”

    管家匆匆而去。

    忻姐兒的小身子緊緊依偎著虞紹衡,還是擔心父親會跑掉似的。

    虞紹衡拍拍她的背,“不走了,誰請都不走了,就在家陪著你。”

    忻姐兒一味抓著他衣襟。

    用飯的時候,忻姐兒才放下心來,下了地,由乳母護著去跟昊哥兒一起玩兒。

    用罷飯,忻姐兒任由長輩們怎麼哄,就是不肯再說話喚誰了。

    太夫人道:“還在鬧脾氣呢,慢慢來。”又說笑了一陣子,擺手道,“明日元宵節,今日早早歇息。”

    葉昔昭服侍著太夫人歇下之後,才與虞紹衡一道返回。

    忻姐兒被裹在大紅色的大氅裡,由虞紹衡橫抱在懷裡,安安靜靜的。

    葉昔昭看著抄手游廊裡的大紅燈籠,房外貼著的春聯、窗花,觸目皆是喜氣洋洋,身邊又有他與女兒,心裡前所未有的安穩。

    想起長安,她問道:“長安與芷蘭的事,還要等一段時間?”

    “嗯,再等一段日子,我在外邊那些人,開春兒要替換的不少。”

    這自然是因為他身在島上的日子,有人趁機斂財。怎麼樣的人的製約下,也會有心懷僥倖之人。由此,她只是道:“你沒忘就好,不急。正月也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之後說起虞紹筠母子,“小皇子的洗三禮、滿月酒,都只是在宮中象徵性地辦了,連我們這些娘家人都沒能去。這是怎麼回事?上次我去宮中,看情形也還是戒備森嚴,是不是因為靖王?”

    虞紹衡點一點頭,“的確是。”

    “那抓到他沒有?”

    虞紹衡微一頷首,“我在西域時已將其抓獲,秘而不宣,是為引出他在別處的黨羽。”

    葉昔昭釋然。這些事,想來虞紹筠也是知道的,否則,怎麼也會有些失落的。而等來日到了處決靖王的時候,這就又是虞紹衡一件功勞,只憑這一點,便又可名正言順地回歸朝堂。

    回歸朝堂……

    葉昔昭挽了他手臂,“大概要到什麼時候,你會重返朝堂?”

    虞紹衡對她投了讚許的一瞥,“如今你對這些,真正一點即通。”

    “沒辦法,哪一件事都關係著我們的親朋好友。”

    虞紹衡這才回答她的問題,“我這一身舊傷,可大可小,返朝堂之日可早可晚。”

    葉昔昭想了想,“那你盡量晚一些吧,好歹等與我、忻姐兒去踏青之後。”

    “嗯,答應你。”

    葉昔昭看了看忻姐兒,失落地道:“我一直以為,她最先會說的話是喚我一聲娘親,還想像過很多次。如今倒好,被你搶了去。”

    虞紹衡忍不住笑了,“你權當沒聽見就好。”

    葉昔昭又氣又笑,“你總有的說。”

    一路說著話,回到正房。

    忻姐兒竟在路上睡著了,葉昔昭有些失望,帶著不甘地看著乳母將忻姐兒安置著睡下,“還打算好好哄她一晚,哄得她叫我呢。”

    “急什麼?”虞紹衡環住葉昔昭肩頭,走出廂房,“這要順其自然。”

    “你當然是不急了。”葉昔昭沒精打采地回房。為人母的,有誰能做到對此事無動於衷?但是她很快又轉念安慰自己:為人夫、為人父的又有誰能做到他這地步?哪個有他這份耐心,這麼久都一心帶著女兒,無形中將她的負擔分擔了一半。

    歇下之後,兩人自然而然地交纏到一起。

    他讓她側躺著承歡,既能將她攬在懷裡,又能盡情採擷。

    換在往日,葉昔昭一定會不滿,今日卻是由著他予取予求,在他懷裡化成了一泓柔水,那份柔順、迎合帶來的慰藉讓他心頭直顫。

    末了,他還是將她身形放平,欺身覆上,看住她的明眸索取。

    她輕顫得厲害,語聲帶著不自覺地一份曖昧,“虞紹衡,你這算不算縱慾?”

    虞紹衡低笑,“一個月放縱一次,你說算不算?”

    “……”她心念轉動,手指滑過他輪廓,又環住他頸子,喃喃道,“我現在恢復得很好,覺得沒事了。紹衡。”

    “嗯?”

    她廝磨著他頸部肌膚,“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是麼?”

    “是。”虞紹衡吻了吻她臉頰,隨即就逗她,“沒有我也給你變一個出來。”

    葉昔昭被引得笑了,由此身下就特別難受,扭了扭身形,掐了他一把。

    虞紹衡在她耳畔低語,“我是想你才要你。”

    灼熱的氣息讓她的耳根發燙。她輕輕點頭,“嗯,我曉得。”

    “我有你就好,別的都是額外的恩賜。”

    “嗯。”她側轉臉,凝住他星眸,“我也會學著你,認定這一點。”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今天是什麼日子?”虞紹衡動作變得輕柔卻磨人,又摩挲著她唇瓣,“小傻瓜都真的開竅了,鐵樹開花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葉昔昭啼笑皆非,“小心我把你踹下床去。”

    “小悍婦,你試試?”

    間或響起的調笑聲,讓室內旖旎多了一份明麗輕快。

    第二日,府中下人因著手頭的事都是虞紹衡借管家、長安之口待下來的,每個人都比往日更加謹慎,辦事更加爽利。

    太夫人與葉昔昭見此情形,俱是失笑連連。

    太夫人嘆道:“你說說這些人,怕他怕到了什麼地步?嗯?我這麼多年過來,也沒見過下人們這麼盡心,手腳這麼爽利。”

    葉昔昭應道:“可不就是麼?”

    “還不都是知道他是率兵打仗的人,性子又一向暴躁。”太夫人又是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呢,終究是內宅人,又一向寬和待人,人們也就不能從骨子裡害怕。”

    “侯爺偶爾為之就算了,時日久了可不行——怕是都被嚇得捲鋪蓋逃跑了。”

    太夫人連聲地笑起來,“是這個理。”之後說起別的事:“你兩個弟妹想著跟紹謙、紹桓出去看燈,一早就跟我說了,我也答應了。”之後神色一斂,“她們願意做閒人,你日後就由著她們,什麼事都別讓她們插手。”

    “娘,還是別計較這些。”為著二夫人對自己的情分,葉昔昭寬慰道,“她們可能也是怕我多心。”

    “你是那種人麼?”太夫人說起這些事,很是不悅,“我知道,你與你二弟妹一向和睦,可情分是一回事,過日子又是一回事,年節又不同於往日。大主意你拿,她們兩個幫把手都不行麼?你有了忻姐兒,身子不好,她們都是睜眼瞎?虞府​​不同於人丁興旺的門第,不論到何時,都要一家人齊心協力才是。”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可是這種話葉昔昭又是不能附和的,婆媳之間,在這種事情上她只能盡力做個和事老,眼下笑道:“二弟妹以往也曾幫我做些瑣事,如今可能是有了別的顧慮。”

    “那個就是沒個主心骨的。”太夫人道,“紹桓房裡那個,也是心虛,怕跟著她白忙一場的管事給她難堪。我日後說道說道她們。”

    葉昔昭將這話回味一番,訝然睜大眼睛,“娘,原來您什麼都知道啊。”

    太夫人便狡黠地笑起來,“那該怎樣?要你不聲不響地做了好人卻沒人念你的好?”

    葉昔昭撒嬌地倚著太夫人的肩頭,“您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太夫人笑瞇瞇地拍拍她的肩。

    **

    這一日,街頭巷尾都洋溢著過節時的歡騰喜氣,可對於主持中饋的人來說,是不可能出門遊玩的,要忙的還是尋常那些事,準備好豐盛的宴席,給可以出門遊玩的人知會外院備好車馬,隨時等候前來拜望之人。

    今年為著芳菲、昊哥兒、忻姐兒的緣故,葉昔昭早就打算要在後花園找個地方燃放煙火,讓她們看看,圖個高興。尤其芳菲,今日之後,年節就真的過去了。

    可是小孩子看這些,她又擔心會出意外,今日打算要著重處理的也只有此事。可是問過太夫人與外院管家之後,才知虞紹衡已經準備停當。

    他辦什麼事,只能是比她更周到。由此,葉昔昭也就沒什麼事好做了。

    虞紹衡一早就出門去了,葉昔昭也就有了陪忻姐兒的時間。一整日,她除了去太夫人房裡款待幾位前來拜望太夫人的貴婦,就忙著哄忻姐兒叫她一聲娘親。

    可是忻姐兒完全不給她面子,除了咿咿呀呀,是一個字都不說了,好似昨日的事純屬偶然。

    葉昔昭便又讓忻姐兒喚爹爹,忻姐兒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還是不吭聲。

    是不是因為她爹爹不在場的緣故?葉昔昭想著,忙了太久也無效果,只得頹然放棄。

    下午,虞紹衡回來了,葉昔昭正給忻姐兒試一雙小鞋子。

    忻姐兒一看到虞紹衡就笑了起來,小腳踢騰著要下去找他。

    “不准去。”葉昔昭把住忻姐兒身形,“試試鞋子合不合腳。”

    忻姐兒回身​​,小手就抓向葉昔昭的臉。

    這麼一大點就開始欺負她,日後還了得?葉昔昭氣結,握住那隻小胖手,可又捨不得打,又怕嗔怪之後忻姐兒會鬧得更厲害,便默默放了手。

    虞紹衡看著笑起來,轉身要去更衣。

    “爹爹……”忻姐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這下,葉昔昭是真的受刺激了。眼睛忽閃片刻,卻也只能妥協,蹙著眉把忻姐兒遞向已經走過來的虞紹衡,“她這算是怎麼回事?你說她會說話,她只會叫你;說她不會說話,她又會叫你。”

    因著她繞口令一般的話,虞紹衡開懷地笑起來,“慢慢來,早晚什麼都會說。”

    葉昔昭撫額,“就怕到時候我聽了已經是一點感觸都沒有了。估計學會叫祖母了,才能輪到我。”瞥一眼此時已經興高采烈的忻姐兒,轉身將手邊的東西收拾起來。

    這時候,芷蘭在簾子外低聲道:“夫人。”

    葉昔昭聽出芷蘭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走出門去,到了廳堂才問道:“什麼事?”

    “丁香房裡的小丫鬟與奴婢說,三爺與三夫人正在房裡僵持著。”

    “原因呢?”

    “據說是三爺要收個通房。”

    葉昔昭驚愕,“什麼時候?他們今日不是出去遊玩了麼?”這遊玩與收通房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芷蘭低聲解釋道:“是出去遊玩了,可是三爺半路就折了回來,三夫人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回來的。三夫人回來之後,就撞見三爺正與丁香嬉鬧著……似乎是鬧得不成樣子。三夫人當即就要把丁香攆出府去,三爺卻說他要將丁香收為通房。”

    “……”葉昔昭不知該作何反應,思忖片刻才道,“是不是三夫人亂吃飛醋惹惱了三爺?”

    “也不是。”芷蘭道,“聽三房裡的好幾個丫鬟說過了,這幾日丁香都與三爺眉來眼去的。”

    葉昔昭心生笑意,“丁香今年多大?”

    芷蘭回道:“過了年了,二十了。”

    葉昔昭猜測著:“是不是因為三夫人對她婚事不上心,她才出此下策?”之後又是搖頭,“可也不應該啊,三夫人也算是器重丁香了。三爺又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是輕浮的性子。”

    “說的就是呢,奴婢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三房怎麼就鬧出了這等事。”芷蘭雖是這麼說,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漠然。三夫人在大事小情上,給她的感覺可不好。

    葉昔昭對於三夫人也只是維持個表面上的和氣,狐疑之後便將此事放下,“算了,不需理會。”

    “奴婢曉得。”

    這件事其實沒什麼懸念,虞紹桓既然說了這話,三夫人便是再不情願,也只能遂了虞紹桓的心願。

    可是,芷蘭退下片刻之後,就又折了回來,道:“夫人,谷媽媽遣了人來通稟——三夫人命人來請小姐去她房裡,說是小姐介入了她房裡的事。”

    葉昔昭斂目思忖著,將前前後後聽聞的事情串聯起來的話——這是不是意味著,三夫人覺得芳菲與丁香勾引虞紹桓有關?之後,她緩聲說道:“讓三夫人的丫鬟回去稟了,芳菲沒時間去她房裡。”

    “是。”

    想到芳菲,葉昔昭又是不解——如果自己猜的沒錯的話,是不是丁香咬出了芳菲?

    這是三夫人要以此給芳菲潑髒水,還是芳菲不動聲色地算計了三夫人一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01:10 PM

第99章

    小丫鬟端來茶盞,葉昔昭接到手裡,用蓋碗拂著飄在水面的茶葉,鼻端縈繞著淡淡的茶香。

    是信陽毛尖。

    她小口小口地輕啜著,似是起了品茶的興致,又似在等誰過來。

    喝了半盞茶,三夫人帶著丁香過來了。進門時倒也不顯急躁,行禮之後才笑道,“我帶著丁香過來,是有事要告知大嫂。”

    葉昔昭也是和顏悅色的,命小丫鬟給三夫人搬了椅子,又吩咐上茶,之後才道,“坐下慢慢說。”

    三夫人落座後,先是問道:“也不知是何緣故,之前有幾次,我過來與芳菲說話,都被人攔下了。也曾命丁香來請芳菲去房裡坐坐,谷媽媽與芳菲的兩名丫鬟亦是不准。她們說,這是大嫂吩咐下去的。”

    “是我吩咐下去的。”葉昔昭安然笑道,“芳菲要學的事情不少,得了閒也要去太夫人房裡服侍著。三弟妹想與芳菲說話,晨昏定省、用飯時不都可以麼?”

    三夫人笑了笑,“原來大嫂是一片好心,不知情的怕是會以為大嫂怕我帶壞了芳菲。”

    葉昔昭一笑,“三弟妹想得太多了。”又問,“就這件事?”

    “不,方才只是請大嫂答疑解惑。”三夫人溫聲說著,轉臉看向丁香,語聲立刻變得十分冷淡,“你與夫人說說你做的好事吧。”

    葉昔昭訝然失笑,“三弟妹這是何意?你房裡的下人出了錯,你關起門來懲戒就是,怎麼倒帶到我房裡了?”

    三夫人神色又轉為客客氣氣,“大嫂一聽便知。我將這丫頭帶來,也是想提醒大嫂,約束我的時候,也留意一下別人。”

    葉昔昭微微挑眉,“那就說來聽聽。”

    一直臉色青紅不定的丁香行禮之後,低聲道:“前幾日,奴婢奉了三夫人之命,去了小姐院裡,請小姐到房裡坐坐……”

    葉昔昭慢條斯理地打斷了她的話:“哪一日?”

    丁香轉了轉眼睛,想了想,“是初九……或是初十。”

    “繼續說。”葉昔昭端起茶盞,悠然品茶。

    丁香繼續道:“奴婢在小姐院裡,被人慫恿之下,回房後……”

    葉昔昭將茶盞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比平時力道要重,由此再次打斷了丁香的話:“你被誰慫恿?”語聲不高,卻透著冷意。

    丁香有些慌了,想了想,道:“是受了小姐身邊叫做紅柳的一名丫鬟慫恿……”

    葉昔昭略略沉了聲:“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說……”丁香飛快地瞥了三夫人一眼,“她問奴婢,歲數也不小了,何時能請她吃喜糖,還說二夫人房裡的一名大丫鬟,去年冬日就已許配給了外院一名小廝。奴婢聽了……”

    葉昔昭擺一擺手,“你下去吧。”

    丁香一愣,隨即又膽怯地看向三夫人。新竹、芷蘭卻即刻上前,一左一右攜了她,將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門外。

    三夫人訝然望向葉昔昭。

    葉昔昭笑意冷淡,“三弟妹,你既已知曉我不准你與芳菲私底下來往,為何幾日前還遣了丁香去東院?是不服我立下的這一規矩麼?”她語聲不急不緩,卻不容人打斷,“是你的丫鬟無故去了東院,將紅柳的話聽到了心底,怎麼就變成了是紅柳慫恿丁香?三弟妹到底是何來意?若是讓我替你懲戒你的丫鬟,我就知會侯爺一聲,請侯爺吩咐管家記上丁香二十板子,明日以儆效尤;若是覺得這懲戒太重,便將人帶回房裡,自己去管教下人。你房裡的事,也要看我想不想管。”

    三夫人顯得很是不安,站起身來,賠著笑道:“不是,大嫂你誤會了,我怎麼會不服你立下的規矩呢?只是丁香這丫頭笨嘴拙舌,半晌也沒將話說清楚。唉……我也不怕大嫂笑話,今日我房裡……”

    “我已說了,”葉昔昭加重語氣,“你房裡的事與我無關。你除非有切實的憑據,證明正房介入了你房裡的事,否則,不需知會我。我就是有心,眼下也沒功夫管。”

    三夫人臉色轉為通紅,飛快地看了葉昔昭一眼。

    此刻的葉昔昭,坐姿悠閒,透著一點點慵懶,目光平靜無瀾。可方才的一席話,卻很是強勢,且說的句句在理,不容人反駁。

    三夫人訕訕地笑著,低聲告辭,腳步倉促地出門,冷聲喚上丁香離去。回到房裡,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在門口垂首而立的丁香。

    她要被氣瘋了,卻還要強作鎮定。

    怎麼也沒料到,丁香會做出勾引虞紹桓的下作事。平日里,那小蹄子最是會討她歡欣,卻原來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之前丁香一直與她說,眼看著就要被打發出府,又早已沒了親人,在人慫恿之下才出此下策。

    慫恿丁香的人固然可惡,可是,芳菲自然也本就是個下作的東西!不是那種人,怎麼能做得出那種事?

    方才原是想哄著葉昔昭耍一耍當家主母的威風,替她出口氣,將芳菲房裡亂嚼舌根的、她身邊這個心性狐媚的一併打發出府。卻沒想到,葉昔昭根本就不理會,還搬出了侯爺來嚇她。

    暗自嘆息一聲,再看向虞紹桓,愈發的惱火。

    這廝昨日與她說得好好的,今日趁著元宵節的因由,陪她去外面逛一逛——其實她哪裡有那份閒情逸致,還不是想跟他親近一些?可是今日呢?離開侯府之後,她說往東,他偏要往西,後來沒說幾句話就丟下一句你自己逛吧,甩手走人了。

    這已經讓人火冒三丈了,回來後卻見他正與丁香拉拉扯扯。又是沒說幾句話,他就大手一揮——要收了丁香。

    這對狼心狗肺的東西!

    三夫人又看向丁香,忽而惡毒的一笑。

    想做通房?

    想在日後懷孕抬了姨娘?

    那她也不妨讓丁香看看,做人的小妾也不是什麼美事。最起碼,做她夫君的小妾的下場會很淒慘。

    活來活去到如今,還收拾不了一個賤婢? !

    念及此,她的笑容變得明麗、溫和起來,看向虞紹桓,道:“既然你有心收了丁香,我自是不敢反對。今日我就將西小院兒收拾出來,遂了你的心願。”

    “知道了。”虞紹桓眼瞼抬也不抬。

    知道了?三夫人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生生的疼。半晌她才站起身,緩步走向門外。

    虞紹桓這才抬頭,看了看三夫人、丁香先後離去的身影。

    門口變得空蕩蕩的,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那裡,之後,愣怔了好一會兒。

    總是這樣,他會忽然忘記身邊女人的容顏,即便是剛剛才對坐半晌。宋歆瑤在的時候如此,如今的妻子,將要添的通房丁香,都是如此。

    說到底,他的婚事從來是碰運氣,碰到個賢淑的自然是好,碰不到也無所謂,妻子娘家還有相互利用的價值就好。換了別人,興許會滿心抵觸,他無所謂。

    娶誰又有什麼關係。

    很多人都有著一份命裡註定。有些東西,他注定沒有爭取的資格。

    所以,即便總是覺得周遭一切在心裡只是個模糊的影子,他也能安之若素。

    **

    因著三夫人吩咐下人將西小院兒收拾出來,也毫不隱瞞虞紹桓要收了丁香的事,晚飯前,這消息就傳遍了侯府。

    葉昔昭聽了,忍不住笑了。倒是沒料到,三夫人就這麼讓丁香做了虞紹桓的通房,日後,這主僕二人可有得鬥了。

    虞家三兄弟都不納妾的局面不存在了,虞紹桓率先破了這個例。三夫人的打算,一想便知,可虞紹桓又是怎麼想的呢?

    葉昔昭想不通,很快就懶得想了。對於情深意切的夫妻來說,納妾等於是要了半條命,可對於尋常夫妻來說,這也只是尋常事,費思量反倒沒必要。

    再想到芳菲的丫鬟紅柳的事,她喚來芷蘭:“谷媽媽沒與我說過芳菲什麼是非,與你呢?”

    芷蘭細細回想一番,搖了搖頭,“沒有。”

    葉昔昭斟酌了一下,“那就當方才三夫人與丁香什麼都沒說過。日後還是要留意些,別讓三夫人算計了芳菲。”

    “奴婢謹記。”隨即,芷蘭又問道,“夫人不打算追究紅柳的事?”

    “那不就讓三夫人如願出了一口氣麼?”葉昔昭解釋道,“再說了,旁人說什麼,丁香就能做什麼?我只是不明白,芳菲為何一見三夫人就有些反感。 ”說著擺一擺手,“等我與芳菲熟稔些再看情形吧。”

    芷蘭點一點頭。

    葉昔昭轉回內室,哄著忻姐兒在室內走來走去,虞紹衡這才得了更衣的空。

    晚間,各房的人齊齊到了太夫人房裡,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用飯。太夫人居中而坐,三兄弟依次坐在太夫人上手,三妯娌與芳菲依次坐在太夫人下手。

    三兄弟開了一壇好酒。

    因著過節的緣故,太夫人喚人取來五個小酒盅,與三兄弟湊趣。

    架不住忻姐兒鬧著要上桌,葉昔昭就將她抱在懷裡。可是沒過一會兒,忻姐兒就鬧著要找虞紹衡,擺明是覺得葉昔昭抱得不舒服。

    太夫人就將忻姐兒接了過去,忻姐兒起初是將就的樣子,過了會兒就安靜下來。

    每到這種時候,葉昔昭就忍不住對著忻姐兒嘆氣撫額。

    太夫人似乎很喜歡看葉昔昭這種樣子,笑瞇瞇地道:“氣也沒用,我們忻姐兒就是跟我親。”

    葉昔昭蹙眉抱怨道:“哪會生氣,就是覺得忻姐兒一點面子都不給我,人越多越讓我下不來台。”

    一句話引得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葉昔昭也隨著笑了起來,瞥過虞紹桓與三夫人,見夫妻兩個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也是高高興興的。三夫人自然已經習慣掩飾情緒,虞紹桓的高興是真心還是掩飾,竟是看不透。至於芳菲,則是笑盈盈地看著忻姐兒,不時被引得笑起來。看得出,她很喜歡小孩子。

    席間,二夫人將湯圓切開餵給昊哥兒吃,昊哥兒吃得津津有味。忻姐兒看了,也要吃,不斷地去拿筷子、調羹去夠太夫人手邊盛著湯圓的小碗。

    太夫人將碗拿開,忻姐兒就動手拍桌子。

    葉昔昭看得直蹙眉,吩咐了乳母抱著忻姐兒去里間。忻姐兒掙扎了一會兒,直到拿到新奇的物件兒才不再鬧了。

    太夫人卻是笑嗔道:“就這麼把忻姐兒攆走了,難怪,難怪。”

    難怪忻姐兒不跟你親——不需說,聽的人卻是都明白。

    “娘!”葉昔昭笑著拿過布菜的筷子,給太夫人夾了蝴蝶蝦卷過來,“嚐嚐好不好吃,不合口的話,明日我做給您吃。”

    太夫人慢條斯理地道:“那就不用嚐了,不好吃。”又抬手指著一席菜餚,“這些都不好吃。”

    眾人與葉昔昭齊聲笑起來。

    虞紹衡看著親暱如母女一般的母親、妻子,又隱約聽到忻姐兒在​​里間童真的笑聲,心底前所未有的愜意、安穩。

    用罷飯,喝了一盞茶,一家人轉去後花園開闊之地賞煙火。

    葉昔昭見芳菲穿得有些單薄,吩咐芷蘭去取了自己一件小白狐皮斗篷。斗篷拿來了,葉昔昭接到手裡,走到芳菲身邊,幫她披在肩上。

    芳菲覺出了衣物的重量,轉頭看向葉昔昭,眼中閃過意外、感激,“大嫂……”於她而言,發自心底的道謝似乎是件難事。

    葉昔昭報以溫柔一笑,“夜里風寒,你又生得單薄。”說著話打量一下,“很好看。”之後便笑盈盈回了太夫人身邊。

    燃放煙火時,葉昔昭與太夫人都沒怎麼往夜空看,只顧著看忻姐兒了。

    忻姐兒加了件大氅,由虞紹衡抱著,原本是裹得嚴嚴實實,等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瑰麗的景象時,小手便從大氅裡掙脫出來,指向夜空,還不時看一眼虞紹衡。

    虞紹衡掛著笑,耐心地告訴女兒看到的是什麼。好一個慈父的樣子。葉昔昭暗自腹誹,不親眼所見的,誰能相信這廝還有這麼溫柔耐心得沒有底限的一面。

    忻姐兒看向夜空的時候,臉上先是盈滿驚奇,後來便漾出了璀璨的笑容,與空中煙火、星月相映成輝。

    葉昔昭就又想,如果自己小時候就是忻姐兒這個樣子,還真是挺可愛的一個小女娃。

    太夫人則是擔心夜間天氣冷,怕虞紹衡縱容著忻姐兒,沒完沒了地讓下人燃放煙火——不是為這個,她也不會來湊這個熱鬧。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催著虞紹衡把忻姐兒交給乳母送回正房。

    太夫人的話,虞紹衡向來遵從,只是知道忻姐兒這時候是絕對不肯被乳母抱走的,便親自抱著忻姐兒回房了。

    太夫人這才鬆一口氣,又滿意地笑了,之後便起身,吩咐二房、三房:“我也要回去了,你們看,看完願意出去看燈也只管去。”

    兩對夫妻恭聲稱是。

    太夫人又對葉昔昭與芳菲道:“你們跟我回房去,與我說說話。”

    老人家這也是擔心她們受了風寒。葉昔昭與芳菲笑著稱是。

    葉昔昭在太夫人房裡剛落座,便有小丫鬟進門通稟,說是侯爺請夫人回去,正房有客。

    葉昔昭不由訝然,這個時候,誰來了?

    太夫人便道:“快去吧。”

    葉昔昭忙回到正房,進到院中,便見到兩名少年站在廳堂外。

    凝眸細看,是蕭旬的三弟蕭哲、四弟蕭遠。蕭哲十七八歲,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蕭遠十五六歲,樣貌清雋,卻是透著懶散不羈。

    待走到近前,蕭哲、蕭遠上前拱手施禮:“見過嫂夫人。”

    葉昔昭側身還禮,問道:“你們怎麼站在外邊,陪蕭大人過來的?”

    兩人稱是,蕭哲又道:“是大哥讓我們候在外面,嫂夫人不必管我們。”

    葉昔昭也就沒說什麼,笑著頷首,款步入室。

    虞紹衡與蕭旬分主次坐在三位羅漢床上,下手坐著喬宸、喬安。

    葉昔昭很想笑,除了蕭莫夫妻二人,蕭家人就到齊了。細究之下,察覺出室內一股酒氣,見蕭旬與喬安臉色蒼白得厲害,眼睛卻特別亮——喝醉了?

    蕭旬與喬安、喬宸分別起身相見。

    還好,葉昔昭心說,還沒醉到不管不顧的地步。

    繼而,蕭旬對虞紹衡偏一偏頭:“去你書房說話。”

    虞紹衡頷首,兩人相形離去。

    喬安落座後,拍了拍座椅扶手,“昔昭,拿酒。”

    喬宸剜了妹妹一眼,“也不怕喝出個好歹來!”

    葉昔昭想了想,對喬安笑道:“去西次間等著,我這就命人給你備酒菜。”

    喬安笑得憨態可掬,指著葉昔昭,“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喬宸撫額。

    葉昔昭忍俊不禁,又低聲新竹、芷蘭幾句,讓兩個人服侍著喬安去西次間,之後才問喬宸:“怎麼回事?她與蕭旬都喝了酒?”

    “是啊。”喬宸苦笑,“兩個人自午間就開始邊吃邊談,一直到了晚間,又與一家人喝了不少。我們怕他們喝醉了又生事,便哄著他們兩個出來看花燈,結果他們兩個領著我們開始串門,侯府是第五家了。”

    葉昔昭又是驚又是笑,之後寬慰道:“我用果子酒款待她,那酒對她來說跟水沒什麼區別,你放心。”

    喬宸神色一緩,隨即笑道:“我跟你說幾句話。”

    葉昔昭就到了她身側的椅子落座。

    喬宸道:“皇貴妃娘娘以身子不適為由,讓我進宮去了幾次,實則是為著將兩名太醫引見給我,讓我熟知太醫院一些調養的秘方,看看能不能改善之後用到你身上。”

    葉昔昭由衷道:“讓你們費心了。”

    喬宸笑意溫和,“太醫院院使因著皇貴妃娘娘的吩咐,盡心竭力幫襯。有了這一節,再加上侯爺命人送到我手裡罕見的醫書,我勝算便又多了一些,只是需要時間。”

    葉昔昭微微笑道:“沒事,我不心急,你也一樣,不要為此太過勞累。”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喬宸說完,起身道辭,“喬安到了侯府,我也就放心了,先回去了,實在是陪她折騰不起。”

    葉昔昭見她神色有些疲憊,也就沒挽留,命人去知會管家,派幾個人送喬宸回蕭府。

    送喬宸到了垂花門,葉昔昭折回來,轉到西次間,就見喬安正坐在炕桌一側自斟自飲。

    “好喝麼?”葉昔昭笑著坐在喬安對面。

    “跟水一樣。”喬安看著手裡的酒杯,“也沒事,只是想手裡有點東西,不至於空落落的。”

    “倒是看不出,你也是藉酒消愁的人。”

    喬安笑得毫無城府,“喬家人都有些酒量。而且酒這東西,一喝就停不下了。”隨即給葉昔昭倒了一杯,“你做做樣子,別只看著我。”

    “好。”葉昔昭和喬安碰了碰杯,“這酒我能陪你幾杯。”

    喬安綻出愉悅的笑。

    葉昔昭喝了一口酒,問道:“大過節的,你怎麼倒豪飲起來?”

    喬安笑意一點點斂去,瞥過在一旁服侍的人。

    葉昔昭輕一擺手,讓丫鬟退下。

    喬安這才道:“自我回府之後,他每日再忙再累還是抽出些時間,打理家中一切,約束三個兄弟。我去哪裡、去見誰,他也不再干涉。我對他還如在島上,高興了就跟他說說話,不高興了就冷臉相對,他也不計較。”

    這不是很好麼?葉昔昭不明白的是,喬安說起這些,一絲愉悅也無。

    “有時候我想,就這麼下去也好,做他有名無實的妻子,耽誤他一輩子,也算是報復回去了。”喬安語聲一路轉低,“可是想想你與侯爺說過的話,我又覺得,他似乎沒做錯過什麼。是我選了他,不是他選了我,那麼我抱怨什麼記恨什麼呢?”她抬手托​​住臉,“原來有些帳要究其根源,開端之後的一些事,都是咎由自取。”

    葉昔昭知道喬安此刻只是想與她傾訴,而非聽她做出評判,也就只是側耳聆聽,靜待下文。

    喬安看向窗外,看著大紅燈籠的光影傾瀉在窗紗上,“這段日子,我父親在官場上惹了是非,同僚無中生有,蓄意彈劾。他一直在忙著這件事,確保我父親安然無恙,且一心要幫我父親進京為官,說這樣的話,我在京城就不會總覺得孤單了。”

    蕭旬已經是從方方面面去呵護喬安了。葉昔昭很想對喬安說,別再僵持不前了,和他重修舊好吧。可轉念想想,她覺得喬安心中已有定奪。

    喬安喝盡一杯酒,又給自己斟滿,“今日是我找他喝酒,算是感謝他這段日子為我娘家費心費力。我問他,如果我還想分道揚鑣,他是不是會用我全家人的前程作為要挾,他說不會,一如既往。他說如果我還如當初那般,想離開,那就走。他說我可以再嫁,但是他蕭旬這輩子只有一個女人。”語畢,她無奈地望向葉昔昭。

    葉昔昭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麼?和他喝酒啊。”喬安的無奈更重,甚至有些懊惱了,“其實我是不習慣跟他推心置腹的說話吧?我想說的不是還想離開。而他也看不出我想說什麼,誤會了。”

    葉昔昭聽了都為這兩個人心急沮喪。

    喬安無力地搖了搖頭,“陪我喝兩杯,這樣心裡好受些。”

    葉昔昭端杯與之相碰,喝盡餘下的酒,起身給彼此斟滿。

    要傾訴的都說完了,喬安的醉意漸濃,又喝了兩杯酒,伏在案上,半晌一動不動。

    葉昔昭走過去,拍拍喬安的臉,才發現人已睡著了。想了想,要喚丫鬟做一碗醒酒湯,這時候,虞紹衡與蕭旬過來了。

    葉昔昭出門去,對蕭旬道:“喬安睡著了。”

    蕭旬笑了笑,“沒事,我帶她回去。”

    虞紹衡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去了東次間。

    葉昔昭引著蕭旬到了西次間。

    蕭旬拍拍喬安肩頭,喬安沒醒,只是換了個姿勢。他問葉昔昭:“與你說了什麼沒有?”

    葉昔昭想了想,委婉地道:“她說,與你做友人的時日已久,也不想再離開,卻不知如何讓你知曉,總是詞不達意。”

    蕭旬一愣,隨即才漾出了微笑,“真的?”

    葉昔昭白了他一眼,“就是這個意思。只是可惜,有些人在她詞不達意的時候,竟順著她的話鋒說話,也不知道出言挽留。”挽留的話說出口,喬安不也就有了台階下麼?

    蕭旬尷尬一笑,“她想什麼,我哪兒猜得出。以​​後我注意些。”之後俯身抱起了喬安,“我帶她回家了?”

    葉昔昭笑起來,轉身拿過一件披風遞給他,“別讓她著涼,去吧。”

    蕭旬將披風裹在喬安身上,笑著抱她出門,喚上三弟、四弟,絲毫也不在意一路上丫鬟婆子驚訝的視線。

    上了馬車,蕭旬一直將喬安抱在懷裡,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

    回到蕭府,被抱著下了車的懸空感,讓喬安醒了過來,蹙眉掐了掐額頭,對上蕭旬的視線,一時茫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便只掙扎著要下地。

    蕭旬沒有放下她,大步流星走向正房,“已經到家了,別折騰,否則只能把你扛回房裡。”

    “……”喬安蹙眉思忖半晌,才想起了之前去過永平侯府。她一時間覺得昏昏沉沉的,也懶得費力掙扎,直到被他放在床上才說話,“渴得厲害。”

    “等著。”蕭旬轉去外面,拿過茶壺、茶杯,吩咐丫鬟,“都退下吧。”回到床前,倒了杯水遞給喬安。

    喬安一口氣喝完,才又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還不回房?”

    蕭旬卻拿過她手裡的杯子放到床頭的小櫃子上,大喇喇躺在她身側,“今夜開始,我就歇在這兒了。”

    喬安坐起身來,胡亂將頭上的簪釵首飾取下,信手丟在一旁,之後躺下,背對著他,“隨便你。我醉得厲害,要睡了。”

    蕭旬笑了笑,起身熄了燈,寬衣之後又上了床,將她身形板過,三下五除二褪掉了她的外衣。

    喬安全程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著他。

    她想偏了,以為他又犯了以往同房時的習慣。蕭旬無奈,“穿這麼多歇息,你不累?”

    “你管得著麼?”

    蕭旬拉過錦被,給她蓋上,末了才將她攬到懷裡。

    喬安很不習慣,身形動了動,“你到底讓不讓我睡?”

    “先跟你說幾句話。”

    喬安不耐煩地嗯了一聲,闔了眼簾。

    蕭旬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日後,我們好好地過日子,你別走了。”

    喬安睜開眼睛,“你不是說我來去自由麼?”

    蕭旬理直氣壯的,“你如今這麼愛喝酒,又容易醉,把你放出府去,我怎麼放心?”

    “就為這個?”

    “當然不是。”蕭旬托起她的臉,凝視著她,“我已經對不起岳父岳母了,不想虧欠更多,不想他們繼續為你傷神。最重要的是,我捨不得。話說得漂亮,讓你來去自如,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喬安陷入了困惑之中。怎麼出去了一趟,他的態度就變了?由此,她不由懷疑,“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蕭旬明白,如果此時把葉昔昭搬出來就太傻了,自是否認,“怎麼會。”之後實言相告所思所想,“是我欠你的,凡事我自然盡量遵循你的心思,我沒資格讓你怎樣——以前一直這麼想,就一直不曾與你把話說明白。”

    喬安思忖片刻,便又陷入了掙扎。該怎麼回應他呢?如果還是說想走,那就太矯情了,心里分明早就被他這麼久的呵護照顧暖化了。可是說同意,又覺得彆扭。

    蕭旬則是道:“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

    喬安想,那就默認好了。反正這一輩子心裡也放不下別的人了,跟他耗下去吧。哪天他又變成了那個讓她恨得牙根癢癢的,再以牙還牙就是了。

    “就這麼定了?”蕭旬語聲帶著沁人心脾的笑意,不等她應聲,灼熱的吻落到她唇上,手滑入她衣襟。

    喬安急了起來,一把推開了他,“你是不是酒後亂性才用這話敷衍我的?”

    “擔心我騙你?”蕭旬笑開來,“你何時見過我醉得神誌不清?”

    “……”

    蕭旬再度索吻,手勢強勢地扯落她餘下的衣衫。

    這個人!喬安懊惱地蹙眉,當他是她不成?一下子怎麼能接受這麼多事!她要起身,卻被他按住。

    蕭旬看住她,“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還雲裡霧裡的,分不清。”

    “你把我當你狐朋狗友的日子久了,也難怪分不清。”蕭旬安撫地吻了吻她,“不做點兒夫妻間才能做的事,你豈不是要一直半信半疑?”

    喬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覺得他根本就是在胡攪理。愣怔之時,他已將她一顆耳垂含入口中,吮吻輕咬,手亦在她身上恣意遊轉。

    她覺得臉頰騰一下熱了起來,身形似是被人戳中軟肋,慢慢柔軟了下去。

    可這般的感覺總是讓她心存抵觸,在他一心讓她給他生兒育女的日子裡,這件事讓她極其厭煩,沒反應,就是身體受罪,有反應,又覺得屈辱。而他,又不是溫存體貼的性子……

    可今日的他卻是不同,竟似多了一點憐惜之情,手勢甚至是帶著幾分溫柔地輕撫她。

    最終,他的手停留在她心口處,指尖碰觸著她那顆小小的紅痣,流連片刻,遊轉到一旁豐盈的頂端,溫柔摩挲。

    喬安雙腿蜷縮起來,下意識地推拒他。

    蕭旬懸身看著她,目光焦灼,語聲愈髮沙啞:“喬安,我不是以前那個混賬蕭旬了。”

    喬安又陷入了是矯情還是坦誠相對的掙扎之中——若是拒絕,便是屈指可數,也曾與他同床共枕;若是坦誠相對,便是真的要與他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這是個令她憧憬的字眼。是以,片刻後,她就選擇了後者,她環住他身形,平靜的目光中隱有一絲笑意,“那麼,就試一試?”

    蕭旬眼睛亮了起來,真有一種自牢籠中掙脫的感覺。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肯坦誠地告訴他:試著重新接受他。

    他的手沿著她膝蓋向上滑去,貼著大腿裡側,緩緩分開她身形,卻不急於欺身進占,親吻著她的唇,撩撥著她敏感之處。

    動情時,喬安目光迷離,手腳並用地幫他除去身下束縛,纖長的雙腿環上他腰桿。

    蕭旬用最後一點自製力,隨著輕緩的動作,昂長一點點沒入,直到那銷魂之處完全接納自己,全部含入,才緩緩加快動作。

    他不時地俯首吻一吻她的唇,目光漸漸迷離,透著滿足、貪戀。

    他上身中衣還未褪去,衣袂隨著身形起落在她肌膚上滑來滑去。

    她覺得癢癢的,抬手扯開他衣襟,幫他除去,丟在一邊。

    發燙的兩具身體,毫無障礙地貼合在一起。

    蕭旬給予她焦灼綿長的親吻,合著身下的感觸,不厭其煩地撩撥著她舌尖。

    喬安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燥熱酥軟,覺得周身發膚血液都在因為他漸漸強悍的索取而叫囂起來,讓她變成了失去主張的一夜扁舟,將她淹沒,將她吞噬。

    她身下已是濕滑一片,她為之很有些難為情。心裡想過太久,要遠離這男人,可是身體,原來一直記得他,且願意接受他。

    身軀相撞、無縫交錯的每個瞬間,都會發出曖昧的聲。

    喬安更難為情了,抱緊了他,將臉埋入他胸膛。

    這一向或是端莊或是冷淡或是像只刺蝟似的女人,現出這般羞澀的小女兒情態時,竟是這般勾人。

    蕭旬笑著托起她的臉,吻了吻她眼瞼,“明明喜歡,明明像我一般喜歡。”

    喬安睜開眼睛,語聲含著不自覺的慵懶嫵媚,“喜歡什麼?”

    “哪兒都喜歡。”

    “……”喬安不說話的時候,通常意味著懷疑。

    “又不信?”蕭旬大起大落的動作倏然停頓,抽身退出。

    她毫無預料之下,陷入空虛。

    他又一記猛刺,貫穿而入,之後緩慢碾磨著核心處。

    不消多時,那種不能言語的發麻的感覺蔓延至四肢百骸,喬安忍不住大聲的喘息起來。

    蕭旬俯首抵著她額頭,“信不信?”

    千變萬變,本性不變——有這麼混賬的人麼?他就不知道,人在意亂情迷時說的話是不能信的?

    蕭旬知道,所以他沒讓她​​回答,他以吻封唇,惡劣的加速碾磨的動作。他感覺到她身形一下子僵硬起來,之後便將他纏得更緊,那裡也忽然間緊緻得似要將他咬斷一般,之後便是一陣急促的收闔,綿密的吞嚥著他。

    他由此喪失自製力,悶哼一聲,以蠻橫的採擷給予回應,藉此緩解體內湧動的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情慾。

    **

    葉昔昭沐浴之後,準備歇下之際,芷蘭在簾子外通稟:“夫人,小姐過來了,說是有事與您說。”

    葉昔昭披衣下地之際,詢問虞紹衡:“府中人只是稱芳菲小姐,要不要更正?”

    虞紹衡想了想,“芳菲是侯府的二小姐。”

    “明白了。”這就意味著,他完全認可了芳菲在府中的身份。葉昔昭由此也對芳菲更加放心。

    虞紹衡又拿起手邊的書,叮囑她:“長話短說。”

    “嗯。”葉昔昭笑著應下,又吩咐芷蘭,“請二小姐到西次間先坐,我稍後就到。”

    芷蘭心念轉動,明白了話中深意,恭聲稱是。將芳菲請到西次間落座,奉上茶點之後,葉昔昭已略略梳妝,走進門來。

    見禮之後,葉昔昭柔聲詢問芳菲:“天色也不早了,找我是為何事?”

    “是關乎三嫂的事。”芳菲說完,瞥了一眼芷蘭。

    芷蘭也就退出,站在門外。之後,她聽到芳菲低聲與葉昔昭說了幾句話,末了,便聽到葉昔昭的語聲:

    “這是真的麼?!”

    似是不可置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01:36 PM

第100章

    葉昔昭望著芳菲,還沒從驚訝之中緩過神來。

    方才,芳菲告訴她,紅柳的確是幾次三番提及丁香日後出路,也曾言辭含糊地提及,若是三夫人無心給她尋一門好親事,那麼她除了等著被打發出府,就只能自謀出路了。

    這一點,葉昔昭能理解。丁香是三夫人的陪嫁丫鬟,陪嫁丫鬟成為通房、妾室的例子在一些門第中的例子是不少的——這樣的前提之下,丁香能想到的自己謀取的出路,也只有這一條了。

    讓葉昔昭驚訝不已的是,芳菲還告訴她,此事是三爺的主意。她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虞紹桓為何如此。一個男人,這樣的做派,不就是在算計枕邊妻麼?

    芳菲走到葉昔昭近前,將茶盞送到她手裡,又低聲解釋道:“前些日子,我白日里去陪著母親說話,告辭後到了院門外,遇到了三哥。三哥問我,三夫人與丁香是不是還想接近我,我說是。三哥便告訴我,說若是丁香再去,便讓身邊的丫鬟點撥丁香,讓丁香想一想她年紀也不小了,該為日後打算了。又說知道我年紀小,興許聽不懂,但是這話丫鬟們不會不懂。我就應下了。”

    葉昔昭啜了口茶,腦子飛快轉動的同時,指了指身側,示意芳菲坐下。

    芳菲落座後,又道:“昨日紅柳聽說了三哥房裡的事,一直忐忑不安,怕大嫂會尋了她責罰。可這件事是我吩咐她做的,今日便來告知大嫂。”

    葉昔昭沉吟片刻,柔聲笑問:“其實從你第一次與三夫人相見,我就覺得你待她不同於旁人,之後種種,甚而顯得有些反感她——待她如此,卻為何聽從三爺的話?”

    芳菲抿唇微笑,斂目思忖片刻,才接住葉昔昭的視線,“大嫂,此事說來話長。我說了什麼,大嫂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詢問三爺,或是遣人去江南我曾寄居的人家查證。”

    葉昔昭給予信任、鼓勵的笑容,“你只管說。”

    芳菲整理了思緒,語聲緩慢地道:“去年夏季,江南一家銀號的人找到了我,說他是禮部侍郎在江南開設銀號的大管事,而禮部侍郎府中的四小姐,如今是在永平侯府主持中饋的三夫人。他說三夫人得知我是侯府太夫人友人之女,是受三夫人所託要接我進京。”

    禮部侍郎在江南有產業。

    三夫人不知是從侯府哪個下人的嘴裡得知了太夫人與芳菲的淵源。

    三夫人從去年夏日就想將芳菲接進京城——那時,她與忻姐兒回京三四個月而已。

    禮部侍郎是不可能指使三夫人做這等事的,必是三夫人在婆家娘家兩處的下人嘴裡無意得知了芳菲之事。

    她從來沒高看卻也沒小看過三夫人,而今聞言,覺得三夫人果然是看​​得想得太長遠。

    芳菲繼續道:“叔母——我寄人籬下的那家人的主母,我喚她為叔母。叔母待我不算好,卻知道輕重,擔心我會被人惦記走岔了路,便與我一起問那人要真憑實據。那人說過些日子就會將憑據送到。過了一個月左右,那人又去了,帶著一封書信,信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禮部侍郎的印章。”

    她語聲一頓,之後便是話鋒一轉,“可是在那之前,我與叔母已收到了三哥利用軍中六百里加急的驛站送到一封書信,後綴著他的印章,另附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三哥在信中說,兵荒馬亂的,讓我再等一段時間進京,將銀票交給寄居的人家,不要理會任何人胡說八道。三哥還告訴我,等到聽聞大哥班師回朝的消息之後,可寫信到侯府,到時候大哥自會設法將我接入京城。”

    這又是一番令人深思的話。

    芳菲說到這裡,從袖中取出了那封只有一個印章的信,遞給葉昔昭之後,道:“我知道我要投奔的是母親,權衡之下,自然會信任三哥,未見三嫂便已心生芥蒂。而叔母得了那麼大的好處,也聽說過侯爺的威名,自然是按照三哥的話行事,對那人說我染了瘧疾,任誰也不能帶走了。”

    三夫人屢次想接近芳菲的行徑,終於有了解釋。三夫人擔心芳菲將那件事告知太夫人,想要探探口風,可是芳菲年紀雖小,卻並非無城府,根本就不給人接近的機會。

    葉昔昭猜測,如果自己這段日子沒有盡心盡力地照顧芳菲,那麼芳菲也不會說出這件事,只會與虞紹桓一起保持緘默。

    念及此,葉昔昭輕輕握住芳菲的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芳菲見葉昔昭目光清澈真誠,不見一絲閃爍、懷疑,立時顯得輕鬆起來,笑容比之往昔要明媚幾分,“與大嫂說了,心裡踏實了許多。”之後便起身道辭:“時候不早了,大嫂也該歇息了。”

    “好,明日我們再說話。”葉昔昭送芳菲出門,回到房裡,頓住腳步,開始思忖關於虞紹桓的那​​些話。

    虞紹桓是怎麼知道三夫人將手伸到身在江南的芳菲身上的?答案只可能有一個——他是從三夫人信任的丫鬟口中得知的,而那個人,應該就是丁香。

    他不管三夫人是作何打算,都當機立斷地阻止了,為的是避免侯府生出波折。

    而三夫人呢,應該是到今日都不知道她的夫君做過什麼。

    以前的虞紹桓對待宋歆瑤,先是百般縱容,之後是不留情面的與之鬧得雞飛狗跳。時光荏苒,當初那個在她眼中還是個單純無城府的大孩子的虞紹桓,真的變了。

    他不再重蹈覆轍,在暗中阻止三夫人惹是生非,他甚至懶得告知三夫人自己做過什麼。而如今收了丁香,他是不是打算讓三夫人的心思傾注在房裡那些事情上,與房裡的人鬥,也就沒什麼精力再生別的念頭了。

    其實是幫了她一把,而她到現在才知情。

    如果虞紹衡對她如此,她怕是入夢後都會覺得脊背發涼。

    真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

    誰能說虞紹桓錯了?

    他只是遇到的人錯了,他的婚事一直不盡人意。

    回到寢室歇下,虞紹衡見葉昔昭神色悵然,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在感慨芳菲的際遇。”

    不論他知不知道虞紹桓做過什麼,葉昔昭都不打算跟他說,既然是因內宅的人而起,就沒必要與他說。也是有些擔心,自己一句話沒注意,便引得這廝心生反感,又設法讓虞紹桓休妻——這樣的事一再發生,人們就不能不對虞紹桓有非議了。

    她在想的是,如果有可能的話,自己能不能幫虞紹桓一把,將三夫人調教成端莊明理的賢妻,讓虞紹桓的日子好過些,而不是在官場打拼之餘,還要分心對付妻子的貪念。

    **

    同一時間,虞紹謙與二夫人相對而坐,品嚐著她親手烹的茶,眉宇舒展,唇邊噙著笑。

    放下茶盞,他溫聲問道:“大嫂這次重新主持中饋,你從不曾幫襯分毫,這是為何?”

    二夫人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問,柔聲反問:“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虞紹謙委婉地道:“母親對此事,心裡不會不介意。老人家希望家和萬事興,你又不是不知道。”

    二夫人笑得云淡風輕,“那也要分什麼時候。你怎麼就不想想,誰都知道大嫂身子不妥當,一直在以藥膳調理,又有忻姐兒要照顧,侯爺自然最清楚不過,可他不還是讓大嫂將內宅諸事接過去了麼?”

    虞紹謙目光微閃,笑,“還真是。”

    二夫人斂了笑容,嘆息一聲,“自從大嫂回京之後,表面上看起來是比往日平靜淡泊,其實恐怕是有什麼打不開的心結,已與離京前不同。當著母親的面,她總是笑盈盈的,可私底下與我說話,偶爾卻是會不自覺地走神,很是不好過的樣子。尤其她住在蓮花畔的日子,我見過好幾次,她站在走廊裡出神。侯爺回來之後,雖說略有緩解,偶爾還是如此。”

    虞紹謙不由疑惑起來,“會是什麼事呢?”

    “為何事我們不需細究。”二夫人又彎唇淺笑起來,“我只知道,侯爺也知道這一點,讓大嫂主持中饋,應該是讓大嫂沒有那麼多功夫多思多慮。侯爺心裡自然有分寸,看著大嫂疲憊的時候,當然會出手幫襯一二。是以,我也就一直沒有與大嫂討事情做。我自然也看得出,母親對此頗有微詞,可我想,還是隨著侯爺的安排為好,他不論做什麼,都是為大嫂考慮。”

    虞紹謙笑容愉悅,“原來如此,險些誤會了你。可你就不怕大嫂也對你心生芥蒂?”

    “大嫂才不是那種人。”二夫人語聲篤定,“依我看,大嫂也是有意按照侯爺的安排度日,盡量讓自己忙碌一些。若非如此,便是我不去討事做,大嫂也會找我幫襯的。母親畢竟是長輩,與大嫂又親如母女,就是另一番心思了——關心則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母親對我一時不滿,日後我多盡孝心就是了。”

    虞紹謙的手覆上她的素手,對她投去讚許的目光。

    **

    過了兩日,京城幾家有名的戲班前來侯府唱堂會。這是葉昔昭特意為太夫人安排的,自然又將孟氏、定遠侯井夫人、武安侯董夫人、定國公郭太夫人、榮國公嚴太夫人等人請了來。

    遇到這種事,太夫人總是會想起喬安,聽葉昔昭說起時,便笑道:“將喬安也給我請過來。”

    葉昔昭根本無從想像喬安陪著太夫人看戲的情形,覺得太夫人分明是存了幾分小孩子才有的捉弄人的心態,卻還是笑著親筆寫了請柬命人送去蕭府,沒料到的是,喬安竟應邀前來,還帶了她二弟妹。

    看到喬安自心底漾到眼角眉梢的笑容,葉昔昭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知道蕭旬終於挽回了夫妻情分。之後,她打趣道:“太夫人是存心要你陪著她看戲,你可要有個準備。”

    喬安笑道:“沒事,只要太夫人喜歡,讓我給她上台唱戲我都肯。”

    葉昔昭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蕭二夫人雖然嫁了人,言行舉止卻還似個小姑娘,與葉昔昭見禮之後,笑道:“大嫂帶了我來,其實是讓我給她講解唱詞唱腔的——嫂夫人,我可是個戲迷呢。”

    “是麼?那太好了。”葉昔昭笑意更濃,“有你們陪著太夫人,她不知會有多高興。”

    “那當然了。”喬安毫不謙虛,之後道,“你忙著,我們去拜見太夫人。”

    葉昔昭瞥見井夫人帶著一個十三四左右的小姑娘走來,也就點一點頭,上前去迎母女二人。

    井夫人四十左右歲的樣子,保養得極好,容顏娟秀,身段婀娜,滿頭珠翠,笑起來如春風拂面,煞是動人。

    那小姑娘與井夫人樣貌相仿,肌膚通透白皙,生了一雙澄澈清亮的明眸,眉如遠山,唇不點而紅,著一襲粉色衣裙,淺笑盈盈走過來,宛若春日里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嬌嫩動人。

    井夫人指一指身邊的小姑娘,解釋道:“這是我那不成器的長女之然,年前就來過。”說著就忍不住笑起來,“就是說你衣服首飾好看的那個。”

    井之然聞言看向母親,不滿地嘟了嘟嘴,之後便對葉昔昭屈膝行禮,綻出嬌柔的笑容,語聲宛若出谷黃鶯:“見過虞夫人。”

    葉昔昭當然記得井夫人提及的事,對井之然漾出個和善的笑容。

    井夫人卻道:“什麼虞夫人,喚嫂嫂。”

    定遠侯是老侯爺在世時的摯友,井夫人又是太夫人常來常往之人,井夫人這話意在讓女兒與葉昔昭親近一些。

    井之然便乖巧地喚了聲嫂嫂。

    葉昔昭笑著頷首,“之然與夫人一樣,樣貌出眾,夫人真是好福氣。”

    井夫人卻嗔道:“說這話分明是叫我們母女自慚形穢。”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深了。

    井之然心無城府地附和道:“是啊,我可是覺得嫂嫂怎麼都好看。”

    “我那時不過是人們以訛傳訛,怎麼能當真?”葉昔昭笑盈盈請母女二人去暖閣落座。

    賓客到齊之後,太夫人知道葉昔昭對這些興致缺缺,便讓她去歇息片刻。

    葉昔昭也從不對太夫人掩飾這一點,順勢與眾人打過招呼,藉故離開暖閣。

    出了暖閣,井之然追了出來。

    葉昔昭轉身笑問:“妹妹有什麼事麼?”

    井之然笑道:“是這麼回事——我早就聽說過衛先生的大名,都知道衛先生是皇貴妃娘娘的授業恩師,以前的玩伴也曾經由衛先生教導過。只是,自從衛先生來到永平侯府,就再也不教別人了,我是想……能不能也每日來永平侯府,請衛先生教導一二?不瞞嫂嫂,我只是女紅琴棋還過得去,詩書卻不及人……”語畢,雙手忐忑地握到了一起。

    葉昔昭斂目思忖著。如果井之然也與芳菲一起學習詩書禮儀,那麼,芳菲就多了一個同齡的玩伴。芳菲有心計,是辨得清是非的心計,若是井之然品行不錯,就能成為她的閨中好友。這本就是她對於芳菲的一份記掛,總是覺得芳菲在府中還是有些孤單。由此,她笑著問道:“那麼,井夫人知道此事麼?”

    “嗯,已經與娘親說過了。”井之然老老實實回道,“娘親說我也不小了,方才也與嫂嫂見過了,與其由她說,倒不如我自己來說。”之後忐忑地看向葉昔昭,“嫂嫂會不會覺得我與娘親唐突了?”

    井夫人不外乎是因為兩家算是世交,這等​​事甚至已經與太夫人提過了,對芳菲這麼說,也在情理之中。由此,葉昔昭笑著搖頭,“怎麼會,井夫人說得對,你我已經相識,又是同輩人,有什麼事儘管與我直說。你若是有這興致,我這就去與衛先生說一說,衛先生若是答應下來,我回來就知會你,好不好?”

    “好好好!”井之然連連點頭,“多謝嫂嫂!我一定會潛心學習,便是資質愚鈍,卻會對先生的話言聽計從。”

    “好,我一定將這話轉告衛先生。”葉昔昭隨即問道,“喜歡看戲麼?”

    井之然掙扎片刻,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不喜歡。只是為了此事才來的。不過嫂嫂放心,我已答應娘親,今日會好生陪她看戲,不會胡亂走動的。”

    真是個率真的女孩。葉昔昭也就笑道,“那你就去。有何事只管吩咐服侍在暖閣的丫鬟。”

    “嗯!多謝嫂嫂!”井之然行禮,再次道謝之後,腳步輕快地回了暖閣。

    葉昔昭即刻去了正房東院,找到衛先生,說了井之然的事情。

    衛先生一聽是定遠侯膝下之女,便爽快地答應下來,還說只要是侯府親朋好友家中的閨秀,儘管送到她面前。

    葉昔昭笑道:“內宅白日里終歸是有些喧鬧,午後我便命人將後花園的桃花閣收拾出來,先生同意的話,明日便去那裡授課,晚間也可歇在那裡。”

    衛先生贊同地頷首微笑,“多謝夫人。”

    葉昔昭笑著道辭,回房後,吩咐芷蘭去告知井之然這一事的結果。

    芷蘭回來時,忍不住地笑,“井大小姐一聽就忍不住拍手站了起來,惹得井夫人好一通訓斥。”

    葉昔昭也不由失笑,“我看她就是心無城府,這種事也只有這種性子的人做得出。”

    到了午間,葉昔昭將井之然的事告訴了芳菲,看得出,芳菲對此帶有幾分期許,笑著說好。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之後幾日里,忻姐兒果然沒辜負葉昔昭的“期許”,學會的第二句話是喚太夫人祖母,雖然發音怎麼聽怎麼像是主母,太夫人還是因此笑得心花怒放。

    葉昔昭失落之餘會戲謔地想像,等忻姐兒長大懂事之後,她一定要把這些事如實相告,讓忻姐兒給自己賠禮認錯——她覺得自己只有到那時,如今這份失落才能得到彌補。

    隨後便又是生氣,不論怎麼想,娘親都要比爹爹、祖母更容易學,小東西怎麼就是不開口叫她?的確是,她沒太多時間陪著女兒,可不是有母女連心的說法麼?

    總而言之,忙碌之餘,葉昔昭認真計較、不甘的只有這件事。

    她這幾日之所以還是沒有時間,是在忙著更換一些管事——那些早先被三夫人升為管事的人,她從接手內宅事宜之後,便開始讓芷蘭、新竹、夏荷等人記下她們的過錯,平日里卻是不動聲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到如今,跟她們一個一個地開始算總賬了。

    由此,這些管事一個個被打發去了莊子上,原來被換掉的管事又一個個恢復原職。

    二夫人看得雲裡霧裡,太夫人亦是。

    這天,一早請安的時候,當著三夫人的面,太夫人笑瞇瞇地直言詢問:“昔昭這幾日又將被打發走的管事調換了回來,是怎麼回事?若是有心換,初接手時就該換掉。”

    三夫人聽得面色一僵——太夫人這話,可是意味深長。

    葉昔昭卻是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些管事有什麼本事,權當消磨光陰。卻不想,一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我雖不懂事,也曉得這種人用不得,所以即便是她們如今有意討好於我,我還是看著生厭,便換掉了。”

    三夫人聽了這話,面色青紅不定——這是什麼意思?她重用過的人,如今成了給葉昔昭解悶兒的人了?

    芳菲聽了,眼中有了笑意。

    太夫人卻是笑道:“做得好,是該如此。我就說,年節前後你怎麼會忙成那個樣子,原來是隱忍不發,由著她們偷懶取巧,也難為你了。”

    二夫人聞言,看向葉昔昭,兩個人相視一笑。

    三夫人對這件事,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之後,太夫人說起一樁奇事:“我聽郭太夫人說,京城外圍的荒山野嶺中,有一個建在半山腰上的庵堂,那裡只有一位女尼,長年累月停留,將庵堂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是,有緣人只能在每月十五到下個月初一可去那裡上香求籤。”

    葉昔昭與二夫人俱是嘖嘖稱奇。

    太夫人便又道:“郭太夫人說,那女尼也不知是從何處來,看起來是得道之人。我啊,與郭太夫人說好了,明日便與她結伴去那裡看看,開開眼界。若是郭太夫人所言非虛,就給我們昊哥兒、忻姐兒求個平安符回來。過幾日就是忻姐兒的周歲,月末又是紹衡的生辰,到那時就不好出門了。”

    葉昔昭聽了不由擔心,忙道:“娘,山高路遠的……”

    太夫人笑道:“沒事,沒事。郭太夫人說了,​​她也是由熟人帶去的,有能走馬車的路。”

    葉昔昭覺得不妥當,可是也知道太夫人是一心向佛,思忖片刻後道:“娘看這樣可好,讓侯爺陪您前去吧?”

    太夫人不贊同,“他怎麼行,難得他在家,還是讓他陪陪忻姐兒吧。”

    葉昔昭則笑道:“娘,您還是讓侯爺跟您去吧。就不能把忻姐兒讓我帶幾天?好歹也讓她學會叫我,不然我可真是太不是滋味了。”

    太夫人明知道這是葉昔昭的委婉之詞,還是被引得笑開來,想了想,也就點頭答應下來。之後看看時辰,對芳菲道:“時辰不早了,該去桃花閣了吧?快去吧,別耽擱了你。”

    芳菲便順勢道辭。之後,三夫人也隨著起身告辭離開。

    緩步走在芳菲身後,三夫人看著那道纖瘦的身影,想到的是丁香。

    這幾日,虞紹桓都留宿在了丁香房裡。雖說她命人給了丁香避子的藥,可是那種酸澀難忍的心緒,還是超乎了她想像,讓她怒火中燒。

    可是丁香剛被收為通房,她還動不得,虞紹桓又每日要丁香侍寢,一個不小心,虞紹桓怕是就會給她扣上一頂善妒的帽子。

    忍,只有忍著。

    丁香她能忍,此時眼前的芳菲卻是讓她怎麼看怎麼厭惡。小小年紀,心機竟這般歹毒,害得她原本平靜的日子隨風而逝。再加上去年夏日的事,厭惡之餘,又多了一份忐忑。

    兩兩相加,三夫人想,這顆眼裡的沙子,是留不得了。籌劃的好的話,說不定還能一石二鳥。念及此,她笑了起來。

    **

    午飯前,芳菲來找葉昔昭,笑盈盈地走進來,取出一條繡著蘭花的帕子,“先將這條帕子送與大嫂。”

    葉昔昭看了,漾出溫柔的笑,“這麼快就繡好了?不要太辛苦才是。”

    “沒事的,每日學女紅的時間有長有短,我時間很富裕。”芳菲笑道,“對了,大嫂,之然看過金師傅的繡品之後,嘖嘖稱奇,也想跟我一起與金師傅學習。”

    葉昔昭想了想,笑道:“她是想多些時間與你一起作伴吧?”

    芳菲不由赧然地笑,“什麼都瞞不過大嫂——前兩年,就有與金師傅齊名的師傅教過之然了。”

    葉昔昭只是為她高興,“這樣說來,你與之然相處得還不錯?”

    芳菲點頭,“是啊,之然率直坦誠,是真性情的人,與我還算投緣。”

    “那好,放心吧,明日你讓之然午後就過來,等金師傅過來,我給她們引薦。”

    芳菲漾出歡悅的笑容,“多謝大嫂。”

    葉昔昭一雙眼睛笑得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狀,“沒事,快回房用飯吧。”

    “嗯。”

    看著芳菲第一次現出符合她年齡的輕快腳步,葉昔昭自心底地為她歡喜。在這年紀,能有個投緣的友人分享歡悲,再好不過。

    虞紹衡準時回來用飯。葉昔昭對他說了太夫人要去那座庵堂的事,末了道:“我先斬後奏,讓你陪娘一起去,娘也答應了,你看著辦。”

    虞紹衡笑出了聲,“我還看什麼?遵命就是。”

    葉昔昭打趣道:“捨得忻姐兒?”

    虞紹衡一臉無奈,“捨不得也沒辦法,夫人之命怎敢違背。”

    葉昔昭笑嗔道:“少做戲給我看。”之後又道,“路途遠,你記得多帶幾個細心的人過去,若是庵堂內太簡陋,便就近找個地方住下,別讓娘受路途顛簸之苦。”

    虞紹衡提醒道:“葉昔昭,那也是我的娘親。”

    葉昔昭正色道:“不是怕你沒心沒肺地依著娘的心思趕路麼?娘惦記著家裡,少不得會急著回來,你可要好好與娘細說,打點好一切。”

    虞紹衡看著她,片刻後放下筷子,恭敬地拱一拱手,“謹遵夫人吩咐。”

    葉昔昭又氣又笑,恨不得用筷子敲他的頭。

    虞紹衡拿起筷子才笑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三兩日才會回府。我不在家中,就讓長安率人留心諸事,你也不必擔心。”

    葉昔昭欣然笑道:“就等你這句話呢。”

    這日下午,葉昔昭聽新竹說,三夫人的堂弟帶著兩名小廝過來了,三夫人很是高興的樣子,帶著堂弟去了後花園遊轉許久,在桃花閣附近也曾逗留多時。

    葉昔昭微微挑眉,隨即吩咐道:“多加留心。”

    轉過天來,一早,虞紹衡陪著太夫人去了京城郊野,為著避免忻姐兒萬般不捨,用罷早飯沒去看她。

    葉昔昭將太夫人送到垂花門外,絮絮叮囑了一番,不外乎是請太夫人不要急於趕路,且要勸著郭太夫人也要如此,大可今日午後抵達庵堂附近歇下,明日再去庵堂。

    太夫人心頭暖暖的,卻是打趣道:“昔昭,你把我當成了忻姐兒不成?難不成我還會為了趕路惹出病痛?”說著輕輕拍拍葉昔昭的手, “放心,放心。”

    葉昔昭笑著挽住太夫人的手臂,道:“娘這是嫌我太羅嗦?”

    太夫人笑道:“不是,是太喜歡你對我絮絮叨叨。”

    說著話已到了馬車前,葉昔昭扶著太夫人上車,之後才看向虞紹衡。

    虞紹衡還站在垂花門​​的石階上,對她輕輕挑眉,眼神很是不滿,似在無聲的指責:你眼裡就只有娘了吧?

    葉昔昭的回應卻是屈膝行禮,“侯爺路上不要辛苦趕路才好,妾身恭送侯爺。”

    虞紹衡看得直挑眉,聽得想給她一記鑿栗,緩步經過她身邊時,微一頓足,用只有她才聽到的聲音說道:“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葉昔昭笑著對他挑一挑眉,亦是微聲道:“那是三兩日之後的事了。”言下之意,是你在此時說根本沒用,我才不會放在心裡。

    “你等著。”虞紹衡輕聲說完這句已笑開來,大步流星走向馬車。

    太夫人撩開簾子,笑著擺手,“快回去吧,多說三日就回來了。”

    葉昔昭笑著點頭,輕輕擺手。看著一行人離開之後,這才返回正房。

    忻姐兒因著半晌也看不到父親與祖母,整整半天都顯得很失落,好在葉昔昭、乳母終究是她每日都要見到的人,到下午也就不再鬧脾氣了。

    這一次,葉昔昭因為忻姐兒長達半天的失落困惑很是心疼,到下午得了閒,也只是陪著忻姐兒玩兒,不再急著哄她喚自己娘親。

    而這一日午後,三夫人的堂弟又來了,這一次,三夫人遣了丁香陪著她堂弟去了後花園。

    葉昔昭不能不重視三夫人這位堂弟了,問過之後,得知他姓名是關林,十九歲,已娶妻,不是紈絝子弟,卻也算不得真正知書達理恪守教條之人。

    到了第二天上午,葉昔昭看著依然顯得有些失落的忻姐兒,有些發愁——她在想,如果是自己離開侯府三兩日,忻姐兒怕是會無動於衷,而太夫人與虞紹衡離開侯府,卻是不可替代。她心裡對這孩子的喜愛疼愛不輸於任何人,而在形式上,三兩個月的忙碌,便成了可以被取代的人。

    她必須得承認,自己作為一個母親,沒能盡心竭力,她甚至比忻姐兒更信任依賴婆婆、夫君,一段時​​日內,完全撒手讓兩個人取代自己照顧忻姐兒。

    所以她想,還有什麼好失落不甘的?

    暗自嘆息之時,芷蘭匆匆進門來,神色沉凝,低聲稟道:“夫人,長安趕了過來,說有要事通稟。”

    葉昔昭讓乳母帶忻姐兒去內室哄著,之後讓芷蘭喚長安入內。

    長安手裡拿著一封書信,雙手呈給葉昔昭之後,恭聲道:“夫人,三夫人堂弟的一名小廝花了十兩銀子,收買了府中一名婆子,婆子要將這封書信送到二小姐手裡——人進到桃花閣庭院之後,小的命人將之拿下,那名小廝亦已擒拿。”

    葉昔昭打開信封,抽出信紙,斂目相看。信上開頭為贈芳菲,落款為關林,信正文是一首香豔之詞。

    葉昔昭笑意轉冷,將信紙放回信封內,思忖片刻,先將乳母喚道面前吩咐:“將忻姐兒帶去太夫人房裡,沒我吩咐,不得回來。”

    乳母稱是,帶著忻姐兒離開。

    葉昔昭又吩咐長安,“將那名小廝交給管家處置,擅闖侯府內宅的閒雜人等,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至於那名婆子,命人拎到正房來,前院的家丁也找兩個過來。”

    “是。”長安應聲而去。

    末了,葉昔昭又吩咐芷蘭:“除去太夫人房裡、桃花閣的人,將內宅下人全部喚到正房。讓二夫人留在房裡照看昊哥兒。將三夫人與丁香請到正房,說我有事找她們。”

    芷蘭稱是而去。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傳信的婆子被帶到了正房的後罩房,內宅下人、三夫人與丁香隨後趕到。

    葉昔昭已坐在廳堂外的抄手游廊之中,座椅旁邊的黑漆小几上擺著茶點,意態與往日並無不同。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不時偷眼打量著葉昔昭。

    葉昔昭吩咐芷蘭:“將那婆子帶來。”

    少卿,那名婆子被帶到眾人面前。

    三夫人心頭一緊,那是在後​​花園桃花閣附近侍弄花草的婆子——她希望堂弟命人收買的不是這個人。

    葉昔昭拿出一封書信,命人拿給那名婆子,語聲清涼凜冽似山間冷泉:“讓她看看,這是不是她受人之託要送給府中人的書信。若有一字虛言,便給她記上二十板子!”

    這話雖然沒直接對那婆子說,那婆子卻聽得一清二楚。是以,被詢問時,怎麼敢撒謊,一味點頭稱是——已被侯爺的貼身小廝當場捉了個現形,夫人又放了狠話,她除非瘋了,才會強撐著撒謊。

    三夫人想,自己之前的猜測似乎是被證實了,雖然那婆子已是抖得除了稱是已說不出別的話,可是直覺告訴她就是如此。

    她猜不出葉昔昭接下來會做什麼,驚疑不定地望向葉昔昭。

    卻不想,葉昔昭一雙明眸正帶著森寒,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三夫人沒來由的覺得脊背直冒寒氣。

    之後,葉昔昭又給了三夫人一個意外——

    葉昔昭漾出了燦若秋華的笑容,又輕輕招手,“三弟妹,你過來。”之後又責怪身邊下人,“怎麼能讓三夫人站在院中,怎的這麼不知輕重! ”

    最後一句語氣加重的話,沒能嚇到葉昔昭近前的丫鬟,卻將三夫人嚇得打了個寒戰。僵滯片刻,三夫人才舉步到了葉昔昭身側,滿心忐忑惶恐地落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1:19 PM

第101章

    葉昔昭命人給三夫人上茶,之後便斂了笑意,看住那個婆子,語聲緩慢,透著冷冽,“被人收買,幫襯外人壞內宅人的名譽,賞二十板子,以儆效尤。”說到這裡,語聲一頓,視線將在場眾人徐徐看過,這才繼續道,“好好兒看著,看看壞了規矩的下場,哪一個心虛不敢看,不論她是主是僕,一併責罰!”

    三夫人與丁香聽了,俱是臉色發白。

    葉昔昭語聲落地,便有人搬來長凳,將那婆子架了上去,候在院中角落的兩名家丁走上前去。

    又有人拿出帕子,想要塞住婆子的嘴,看向葉昔昭,剛要請示,葉昔昭已擺一擺手,“不必。退下。”

    三夫人不想看那樣血淋淋的情形——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卻不得不看——新竹、芷蘭的視線已在她身上定格。

    三夫人看著兩名家丁一左一右行刑,下手毫不留情。

    婆子只忍了片刻,便失聲慘叫起來。

    行刑未到一半,婆子的衣衫已有鮮血滲透出來,染紅了衣衫。

    三夫人死死咬住牙關,雙手緊緊握成拳。唯有如此,才能繼續觀看這樣的情形。可是過了一會兒,她看著兩名家丁依然毫不留情、毫不吝嗇氣力地打在婆子分明已皮開肉綻的傷處,終是沒有忍住,簌簌地顫抖起來。

    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轉頭看向葉昔昭。

    葉昔昭神色冷漠而淡然地看著那名婆子被懲戒,甚而還不時地啜一口茶。端茶的手,鎮定如常,絲毫不見茶盞抖動。

    葉昔昭要側臉看過來的時候,三夫人慌忙將視線錯轉,看向那名婆子。

    那名婆子已不能再慘叫,已經暈了過去。

    行刑之人卻不受影響。

    板子似是打在了死屍身上……

    還好,片刻後,結束了。

    葉昔昭輕一擺手,吩咐道:“將這婆子帶下去。”

    丫鬟恭聲稱是。

    葉昔昭瞥過那一群面色蒼白的下人,冷冷一笑,“散了吧。”

    她已不需再說什麼,一幕血淋淋的現狀,足以抵得過千句萬句訓誡。

    又啜了口茶,將茶盞放回到矮几上的時候,看到自己鎮定如常的手,她神色微滯。

    是從何時起,已不再懼怕血腥。從何時起,性情有了這樣的一面。可她已然如此。

    **

    三夫人極力克制住微微發抖的雙腿,站起身來,要步下石階。

    葉昔昭卻在這時側目看向三夫人,“三弟妹,你留下。”語聲已是如常的溫和。

    越是如此,三夫人越是膽怯,她此刻寧願看到一個震怒的葉昔昭,而非這般平靜溫和。這幾乎讓她覺得詭異。

    葉昔昭從容起身,用閒話家常的語氣說道:“去室內喝杯茶吧,今日天氣有些冷。”

    三夫人除了稱是,還能做什麼?

    轉到廳堂宴息處,葉昔昭優雅落座,吩咐丫鬟上茶點,又指了指近前的座椅,讓三夫人落座。

    三夫人沒來由的想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句話,而她已沒有選擇。葉昔昭說什麼,她就得依言行事。她知道自己是被那血淋淋的一幕嚇壞了,卻無法恢復平日里的清醒。她此刻只是不明白,葉昔昭——葉相爺的掌上明珠,何以對那樣的一幕不為所動。在這樣的思緒之下,她聽到了葉昔昭在喚她,不是三弟妹,而是——

    “關四娘。”

    三夫人抬頭看向葉昔昭。

    葉昔昭在對她笑,卻滿含失望,語聲亦是:“我為三爺再娶之事忙碌的日子裡,第一次看到關四娘的時候,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了。後來,我把關四娘帶到府中,太夫人也很滿意。我與太夫人都覺得,關四娘是個面相討喜的女孩子,而且帶著幾分純真。”

    她不像是在對三夫人說話,那般訴說的方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些,是三夫人以前無從知曉的。

    葉昔昭幽幽嘆了口氣,“關四娘嫁進侯府,三日回門後,侯府的一番驚濤駭浪便開始了。我還想過,讓這樣一個女孩在這風浪之前嫁入侯府,真是委屈她了。我得知關家、侯府只是出於權謀結親的時候,我還想過,關四娘真是太可憐了。”

    三夫人瞬間動容,之後便是探究。她不明白,葉昔昭為何要提起這些。

    “可是到後來,到我回京之後,”葉昔昭深凝住三夫人,“我才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話是至理名言。我只是不明白,你如何變成了今時今日這般面目?你與成婚前相較,已是面目全非——可有人告訴過你?”

    三夫人的手動了動,下意識驅使,讓她想撫摸一下自己的容顏,讓她想弄明白自己如今是否已變得面目全非。

    葉昔昭自寬大的衣袖中取出關林的那封書信,手勢緩慢地將信紙展開來,送到三夫人近前,“看清楚落款。”

    三夫人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之後,葉昔昭將信件收回,轉而遞給芷蘭,“仔細收著。”隨即又問三夫人,“你打的是什麼主意,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堂弟寫下這般不堪入目的東西,要託人送給芳菲——”她語聲轉為沈凝,一字一頓問道,“你可知你難逃干係?”

    三夫人當然知道,若是事情敗露,自己難逃干係。

    可是,她怎麼知道侯爺在離府之後,還會留下人手,愈發上心的協助葉昔昭;她又怎能料到,在太夫人、侯爺都不在府中的時候,反而是侯府戒備最森嚴的時候。

    她甚至做夢都想不到這些事情會發生。

    她太熟悉府中沒有侯爺的日子了,她記得最深的就是侯爺、葉昔昭不在府中時頤指氣使的自己。

    從沒人告訴過她,侯爺對葉昔昭的呵護、維護、保護竟到了這等地步。

    也從沒人告訴過她,葉昔昭還有這樣看著鮮血淋漓亦無動於衷的殘酷一面。

    她不知道,她無從料到,所以她只能從頭至尾陷入被動,再無還手之力。

    葉昔昭冷聲問道:“可知宋歆瑤做過何事?可知她下場?”

    三夫人知道,葉昔昭卻沒給她回答的時間——

    葉昔昭又問道:“可知你種種行徑相加,宋歆瑤也不及你惡毒?可知你種種行徑若是傳得闔府皆知,會落得怎樣的下場?要不要我命人將關林帶入侯府核對筆跡?要不要我將關林的小廝帶到你面前命人拷問?”

    三夫人眼中有了真切的恐懼,再也無從壓抑。

    葉昔昭目光幽深若千尺寒潭,語聲愈發低緩沉冷:“若你那些行徑被宣揚,沒人願意看到你的鮮血,侯府只希望再也不要看到你。”

    三夫人倉促地站起身來,隨即雙腿一軟,不自覺地跪了下去,可也是在這瞬間,她恢復了清醒,她意識到了自己再沉默下去的話,極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三夫人膝行到了葉昔昭面前,急聲道:“大嫂,我知道我一時糊塗犯下了大錯,也知道我是太衝動,竟不知會有怎樣的惡果,可是,可是,可是這些是我不曾料到的,我原本、原本不過是……”她說到這裡,語聲一哽,落了淚。

    葉昔昭瞇了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三夫人。

    三夫人抽泣著,半晌才繼續說下去:“我原本只是因為三爺待我冷淡,因為三爺看重丁香那個通房,因為丁香是聽了芳菲身邊丫鬟的話才有了狐媚之舉……大嫂,我不甘心啊……”

    “你不甘心?”葉昔昭輕笑出聲,“你還有不甘心的時候?你怎麼會為這種事不甘心?”

    三夫人說不出話,唯有用低聲抽泣作為回應。

    葉昔昭笑道:“去年夏日,你命你娘家身在江南的管事去尋芳菲,要接她到京城的時候,你打的是什麼算盤?若是為太夫人著想,為何一直不曾與太夫人說明;若是一心為了芳菲著想,芳菲又為何自初見便對你反感有加?三弟妹,這件事,你倒是給我個說法。”

    “我……我……”

    葉昔昭挑眉輕笑,“這些是宋歆瑤曾想要玩的把戲,我希望你不是與她一般愚蠢。”

    三夫人慌忙搖頭,“沒有,我沒有,大嫂……”

    葉昔昭話鋒一轉:“還是說說眼前的事,你為何要讓關林辱沒芳菲名節?”

    三夫人總算是有話可說了,稍一思忖之後道:“大嫂,同是女子,誰會願意給夫君找別的女人?我若是有過給三爺收通房的心思,何苦等到現在?大嫂你是不知道,三爺傷人傷得有多重,丁香又是如何恃寵而驕……”這真正是她的心酸事,說起來便由衷落了淚,“我堂弟去後花園時偶然看到了芳菲,生出了糊塗心思,我……大嫂,我真的是失心瘋了,只為著出口氣……”

    到此時還嘴硬,還在為自己找托詞。葉昔昭冷冷一笑,“太夫人認下二小姐的事話音還未落,你就做出了這等事。若是你堂弟此舉得逞,既毀掉了二小姐的清譽讓你出了口惡氣,又能讓我背上治家無方的罪名。你的如意算盤若能如願,嘗惡果的可就是別人了。”

    “大嫂,我沒有,沒有……我求你饒我這一次,我求求你……”三夫人探出手去,試圖抓住葉昔昭的衣襟。

    葉昔昭卻已起身,翩然轉至別處,吩咐芷蘭:“去關府,把關夫人請來。”芷蘭稱是而去後,她才又看向三夫人,“你我是同輩人,我對你說話輕不得重不得。既然如此,還是請你娘家人過來,讓我請教一番——對你這般行徑,該如何應對。”

    三夫人身形一軟,跌坐在地上。

    “起來吧,讓關夫人看到你這般樣子,豈不是會認定我委屈了你?”

    兩名伶俐的小丫鬟聽了,立時上前扶起了三夫人,將她安置到座椅上。

    葉昔昭轉到臨窗的大炕上,喚來夏荷,低聲交待了幾句,之後就拿過針線活來做,神色變得平靜柔和,彷彿方才什麼也未發生過。

    三夫人心裡已如油烹,卻偏偏什麼都做不得。

    蔣氏過來之後,葉昔昭親自相迎,客客氣氣地把人請到了三夫人面前。

    三夫人一看到蔣氏,便現出羞愧之色,落了淚,失聲道:“娘……”

    蔣氏一看女兒這樣,就變了臉色。

    葉昔昭卻是宜嗔宜喜地看住三夫人,“三弟妹,你這樣子,不知情的怕是會以為我委屈了你。”

    蔣氏鎮定下來,隨著葉昔昭的話道:“可不就是,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葉昔昭便又笑著請蔣氏落座,神色很是謙遜,“不瞞您說,我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婆婆又不在家,只好將您請了過來,指點我一番。”

    蔣氏哪裡不明白,葉昔昭這話說得便是再柔和,也肯定與她女兒息息相關,強忍著對三夫人的一腔怒氣,勉強抿出個笑容,“看看,這話就說得太客氣了。有什麼事,與我直說便是。”

    葉昔昭一直用閒話家常的語氣,說了芳菲的事情,從去年夏日的事說起,又說到了今日事,之後喚來芷蘭、夏荷,讓兩名丫鬟將兩封信件取出。

    一封是關林的書信,一封是有著禮部侍郎印章的書信。

    蔣氏看了,已是驚怒交加,手都有些發抖。她看向三夫人,目光充斥著失望、怒火,還有著一份被女兒連累得蒙羞的恥辱。她此時恨不得衝上前去,將女兒狠狠掌摑,卻偏偏,女兒已經嫁為虞家媳,她不能在侯府教訓女兒。

    蔣氏只能斂起所有情緒,站起身來,對葉昔昭深施一禮,語聲中盡是愧意:“讓夫人看笑話了,都怪我管教無方。關家人更是出了那等敗類……我回去之後,便去與我弟妹討個說法,若是那畜生不被嚴懲,我絕不罷休。”

    到如今,事實證明,蔣氏這人,她與太夫人總算是沒有看錯。 “夫人言重了。”葉昔昭上前攜了蔣氏的手,回身落座,“方才我與三弟妹也說了——我們是同輩人,我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才將您請了過來。”

    蔣氏再一次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哪裡還敢與母親對視,垂下頭去,之後身形從座椅上滑至地上,跪了下去。

    蔣氏狠一狠心,對葉昔昭道:“這話就太客氣了,真正讓我無地自容。長嫂如母,你怎樣懲戒這不成器的東西都是應該,這些我無權干涉。我只能與夫人保證,日後只要是關家族中男丁,再不會踏入侯府,免得再生出這等是非,惹得夫人平添煩擾。”

    “夫人言重了。”葉昔昭目光微閃,又笑道,“出了這等事,想來也是因著三弟妹房裡的下人不盡心,有什麼事也不知勸阻,依您看—— ”

    蔣氏沉吟片刻,道:“夫人只管遣了得力的丫鬟、管事前去這不成器的房裡,日日嚴加看管。”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昔昭連連擺手,笑容真誠,“三弟妹房裡,怎能讓我的丫鬟、管事出入?”

    蔣氏想了想,明白過來,道:“夫人若是信得過我,我便選兩個明理的下人過來,時時留心她的舉動,若她再沒個體統……我、我便親自求了姑爺,讓姑爺將她休棄,我關家只當沒這個人,將她送到廟裡清修!”

    葉昔昭看著蔣氏,先是欽佩她的果決,之後便是疑惑——這般明理識大局的女人,怎麼會生了關四娘這樣的女兒?之後,她視線落在關林那封書信上,拿到手裡,將開頭寫有贈芳菲三字的那塊紙張扯下丟到一旁,又將印有禮部侍郎印章的書信一併拿起,笑道:“這些東西留在我這裡,想來您也不能心安,我也覺得是個累贅。您將這兩封書信收著吧。我請您來,只是要請教您該如何處理才妥當,絕無將事情鬧大的意思。這些事我只是要與您說個明白,卻不會宣揚出去,只是盼著三弟妹日後與三爺安穩度日而已。”

    蔣氏看向葉昔昭的眼神,變得分外鄭重,甚而透著幾分尊敬了。她真是沒想到,年紀輕輕柔柔弱弱的一個人,遇到這種事,竟能這般理智的處理。自己的女兒,及得上葉昔昭十中之一,也不會鬧到讓她顏面蕩然無存的地步。繼而,她冷眼看向三夫人,道:“你做出了這等蠢事,就別再心存僥倖以為誰不知你是何打算了。你長嫂既然請了我過來,我便僭越代為做主— —將那《女戒》抄寫三百遍,再給太夫人繡幾部佛經,我隔一段日子就會前來侯府,問問你的情形,派來的人也會時時督促你。若是連這些也做不到,那你就自行落髮,求你長嫂將你打發到廟裡去清修!”

    這些事坐下來,三夫人怕是一年半載都沒時間做別的事情了。葉昔昭莞爾一笑,對蔣氏笑道:“說起來您與三弟妹也許久不見了吧?不如此刻便去三弟妹房裡說說話。”

    “多謝你美意,不必了。”蔣氏笑道,“等這個不成器的有了個體統,我再待她一如以往也不遲。”語聲一頓,又道,“等侯爺回府之後,我再與老爺一同上門,給太夫人、侯爺賠罪。”末了,站起身來,“不耽擱你了,我這就回府去,遣了府中兩個管事過來,今日起就督促她一言一行。”

    葉昔昭看看天色,挽留蔣氏留下來用飯。

    蔣氏自是婉拒,她哪裡還吃得下飯,早已被女兒氣飽了。與葉昔昭寒暄幾句之後,道辭離開。

    蔣氏走的時候,看都沒看三夫人一眼。

    葉昔昭送了蔣氏回來,看向三夫人,悠然道:“你回房吧。”之後拿了繡活,徑自轉去東次間。

    這日午後,蔣氏便遣了兩名她多年倚重的管事媽媽過來,閒來拜見葉昔昭,之後就去了三夫人房裡。之後便又來回跑了幾趟,說要將三夫人房裡幾名多嘴多舌的丫鬟換掉,求葉昔昭指派幾個人過去。

    葉昔昭也就命芷蘭選了幾名丫鬟過去,暫且服侍三夫人一段日子。

    葉昔昭暗自透了一口氣,覺得蔣氏已真正做到面面俱到了。不論三夫人被約束管制,都不會有人對她生出非議。

    直到第二日黃昏,三夫人再沒踏出院門一步。太夫人回府之後,三夫人才去晨昏定省,面色很是灰敗,看也不看葉昔昭。與她同去的虞紹桓,卻是一如往日,平靜內斂。

    太夫人因著剛回來還有些疲憊,用罷飯便讓各房的人回去歇息,笑道:“明日再與你們細說。”

    葉昔昭等人也便稱是告辭。

    虞紹衡回到房里之後,自是哄了忻姐兒半晌,這才轉去沐浴更衣。

    這兩日發生的事,葉昔昭知道會有人跟他細細通稟,便沒提,虞紹衡則只是揉了揉她的頭髮,說了句似是而非的“做得不錯”,也沒問她。

    當晚,兩個人剛歇下,就隱隱聽到了忻姐兒的哭聲,像是很委屈很難受。他們同時坐起身來。

    之後,虞紹衡下地,飛快地穿上鞋子、中衣,之後錦袍上身,一面走一面對葉昔昭道:“你別急,我去看看。”

    葉昔昭怎麼會不急,慌忙喚來丫鬟幫自己穿戴整齊,不等長發綰起便疾步去了廂房。

    虞紹衡已將忻姐兒抱在懷裡,看到葉昔昭進門,低聲道:“有些發熱。”

    葉昔昭連忙吩咐芷蘭:“快去命外院小廝去請喬宸過來。”

    忻姐兒自出生之後,喬宸就一直幫著調理,對忻姐兒的體質再了解不過。

    葉昔昭惶惑地站在一邊,不明白孩子怎麼突然就生病了。轉而詢問乳母,乳母嚇得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連聲說自己並未吃過喝過不合規矩的飯菜茶點。

    葉昔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都難免有個頭疼腦熱,何況小小的忻姐兒,也便擺一擺手,讓乳母退至一旁。

    喬宸過來幫忻姐兒診斷後,笑道:“小事,你們別慌,開點藥,服用三日就好了。小孩子,都難免的。”

    夫妻兩個這才長舒一口氣。

    喬宸開方子,細細交代了丫鬟。隨即,外院的小廝即刻前去抓藥,拿回來之後,丫鬟慌忙煎藥。

    小孩子服用的藥,藥性溫和,劑量也很少,只有一碗底而已。

    可即便是這一點點湯藥,還是讓葉昔昭頭疼不已——忻姐兒被哄勸之下,喝了一口顏色深濃的湯藥,之後因為苦澀,哇一聲哭了起來。

    葉昔昭蹙眉,已經加了不少糖了,小東西還是覺得苦,這可怎麼好?

    虞紹衡則是抱著忻姐兒走開去,柔聲安撫著。

    “你給我回來!”葉昔昭瞪著他頎長的身形,“這藥總要喝下去才行,你把她抱走算是怎麼回事?”

    虞紹衡尷尬一笑,又回到了椅子前落座。

    可是不論他們再怎麼哄,忻姐兒都再也不肯服藥了,葉昔昭手裡的調羹送到她唇畔的時候,她就哭著別開臉。

    虞紹衡與葉昔昭同時蹙了眉,前者是看不得女兒的眼淚,後者是覺得這樣下去不是法子。

    葉昔昭想了片刻,狠一狠心,對虞紹衡道:“你給我捏開她的嘴。”

    “你要做什麼?”虞紹衡不無忐忑質疑地詢問。

    葉昔昭又瞪了他一眼,“廢什麼話,灌藥。”

    忻姐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含著淚,茫然地看著葉昔昭。

    葉昔昭被女兒看得心裡很不好過,語聲轉為無奈輕柔,“你不舒服,總要服藥,對不對?不肯喝的話,更受罪。”

    忻姐兒聽不懂,虞紹衡卻是明白,橫一橫心,微微頷首,“來​​。”之後便抬手捏開了忻姐兒牙關,之後卻是不忍相看,轉臉看向別處。

    忻姐兒立時哇哇地哭了起來,用力揚起小臉兒,無助無辜且萬般委屈地看住他,語聲模糊地喚著“爹爹”。

    虞紹衡的手,就這麼鬆開來,轉去幫女兒拭淚,柔聲哄著:“忻姐兒不哭,乖。”

    葉昔昭氣結。

    她不明白,一個大男人,且是馳騁沙場驍勇善戰揚名天下的大男人,怎麼在這種時候,竟比她一個弱女子還要脆弱還要優柔寡斷。

    葉昔昭看住虞紹衡,唇角彎成微笑的弧度,目光卻甚是煩躁,言辭也甚是不善,卻偏偏用柔和的語聲說了出來:“你給我滾,滾出去。”又轉頭喚芷蘭,“你來幫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1:32 PM

第102章

    芷蘭遲疑著沒動,心想侯爺真可憐——還當著她和乳母的面呢,就被夫人發話往外攆了。

    虞紹衡看著女兒哭成了淚人兒,妻子就要變成炸毛的貓,真是心亂如麻。他也知道該冷靜些理智些,可就是看不得女兒的眼淚。沉默片刻,無聲嘆息,自然還是要配合葉昔昭。

    總不能好人都讓自己做,壞人卻都讓她做。

    “再來。”他提醒道,“少盛一點兒藥,嗆住更受罪。”

    葉昔昭忍耐地瞥他一眼,心說這不是廢話麼,當她連這都不知道。

    虞紹衡攬住忻姐兒的身形,使得她沒辦法掙扎,再次捏開她牙關。

    湯藥終於得以順利送到忻姐兒嘴裡。

    忻姐兒自然是又大哭起來,只是這次已經沒辦法掙扎,連仰頭看父親都很難。她只得被動地喝下一小勺一小勺的藥。

    到後來,她只是小聲的嗚咽著,宛若一隻孤單無助的小動物,可憐得緊。

    葉昔昭看得險些落淚。可是有什麼法子,總不能因為看不得女兒哭泣就不治病了。

    虞紹衡則是濃眉蹙起,眼底寫滿不忍。心說看著只有一點藥,餵起來怎麼這麼耗功夫?

    湯藥灌下去,芷蘭忙奉上盛著甜湯的小碗。葉昔昭餵了忻姐兒​​兩口,忻姐兒這才有所緩和,不需強迫,便主動張開小嘴兒。

    總算是過了這一關。

    夫妻兩個俱是鬆了一口氣,虞紹衡箝制著忻姐兒的手臂鬆開。

    葉昔昭將碗交給芷蘭,取出帕子,去給忻姐兒擦拭嘴邊殘留的藥汁、甜湯。卻不想,忻姐兒又哭了,更是揮著小手打她,之後便喚著爹爹掙扎著直起身,小胳膊抱住虞紹衡的頸部,小聲的抽噎著。

    葉昔昭也真想哭了——女兒這是真把自己當成壞人了,好像剛剛餵藥的人只有她,好像虞紹衡什麼都沒做一樣。

    她撫了撫額,悵然轉身,吩咐芷蘭:“沒事了,去歇息吧。”又吩咐乳母,“今晚忻姐兒睡在正屋寢室,你睡在西次間,有事就喚你。 ”

    芷蘭、乳母看著葉昔昭的神色,都很不好過,卻又無從寬慰,低聲稱是。

    虞紹衡知道葉昔昭心裡很難過,可眼下也無暇安慰,先將懷裡還在傷心委屈的女兒安撫好才是當務之急。

    接下來,他抱著忻姐兒,在寢室來回踱步。

    葉昔昭則找了本書,坐在圓幾一旁的椅子上,藉著燈光看書。

    忻姐兒慢慢地平靜下來,開始指著室內的八角宮燈、牆壁上懸著的海棠春睡圖等物咿咿呀呀,虞紹衡一一告訴她每樣東西的名稱。

    虞紹衡每每走到葉昔昭近前,忻姐兒就會又摟住他,把小臉兒埋在他肩頭。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換了自己是葉昔昭,不定會難過成什麼樣子。她看起來雖然無動於衷,心裡又怎麼會好過。

    又過了一陣子,忻姐兒在他臂彎睡著了。他走向床榻的時候,葉昔昭也放下書,過去幫他將忻姐兒安置在床的中間。

    葉昔昭坐在床畔,握了握忻姐兒的小手,又輕柔地撫過那張小臉兒,心就這樣柔軟下來。想到小東西哭得慘兮兮的樣子,險些落淚。

    虞紹衡坐到她身側,將她摟到懷裡,“難過了?”

    “有一點兒。”葉昔昭這麼說著,眼底就濕潤起來,“只是第一次服藥,就哭那麼慘。熬過這三兩日,她就更不理我了。”

    “都是我不好。”虞紹衡把她安置到膝上,“再餵藥的時候,我抱著她去娘房裡。”

    葉昔昭險些就被引得笑了,“娘看著不是更難受?沒事,我都習慣了。這次忻姐兒生病,恐怕就是總看不到你和娘,有了心火。”

    “那你下次抱著忻姐兒,我餵她藥。”

    “我覺得沒什麼差別,忻姐兒一定會認為是我的主意。”

    虞紹衡開始說車軲轆話:“那還是把忻姐兒抱到娘房裡,我或是娘唱黑臉就是。”

    葉昔昭笑了起來,環住他身形,臉貼著他胸膛,“有一個哄著我笑的人就好了。”

    虞紹衡托起她的臉吻了吻,語聲低柔:“只出門三兩日,竟是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們兩個。”

    葉昔昭卻打趣道:“恐怕是放不下忻姐兒,捎帶著想想我吧?”

    “才不是,你們在我心裡一樣重。”虞紹衡雙唇摩挲著她鬢角,“沒有你,哪有我們的女兒。”

    有些事,回憶起來真是太難過。

    他的妻子,在懷孕最初兩個月,還在每日洗洗涮涮,辛勞不已。他的女兒現在還無從知曉,他們父女,讓她付出了多少艱辛,經歷了多少磨難。所以如今看到她每每因為女兒失落難過的時候,真是自骨子裡不好受。可也無從控制那份似是與生俱來的父女情分,女兒真是命途中又一塊瑰寶,那是她給予他的最珍貴禮物,他沒辦法不疼愛不溺愛。

    看出他有些傷感,葉昔昭側轉臉,吻了吻他雙唇,“先歇下,與我說說那間庵堂的情形好不好?”

    “好。”

    虞紹衡迅速調整了心緒,寬衣後,與她一左一右挨著忻姐兒歇下,一面閒話家常,一面不時摸一摸忻姐兒的額頭,看小東西發熱的情形有沒有緩解。

    同一時間,虞紹桓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夫人。

    他始終似笑非笑,他任由三夫人跪著,一直保持沉默,到此時已足足一個時辰,他才說話了:

    “再與我說一遍,你做錯了什麼?”

    三夫人覺得兩條腿已經失去知覺了,這麼久垂著頭,頸部也已酸疼難忍。她無從想像,葉昔昭當初為了追隨侯爺前去薄暮島,在宮中自午後跪到夜間,是如何捱過來的。可眼下她必須要先跟他認錯,否則,等爹娘上門與太夫人、侯爺認錯的時候,他知情后若是大發雷霆該如何?她只能先將姿態放到最低最卑微,先與他認錯。

    她抬起頭來,看著虞紹桓,不安地道:“我、我堂弟由丁香陪著逛後花園的時候,無意間瞥到了芳菲,覺得芳菲很合他眼緣,就做了糊塗事,惹得大嫂不悅……”

    虞紹桓不緊不慢地問道:“關林做了什麼糊塗事?”

    “……他抄寫了一首不成體統的詩詞,託人送到芳菲手裡。”

    “嗯。大嫂怎麼處置此事的?”

    “大搜將傳信的下人杖責二十,讓我與一眾下人眼睜睜看著那血淋淋的情形,之後又訓誡了我一番,更是將娘請到了侯府。”

    虞紹桓輕聲冷笑,平靜的目光瞬間變得涼薄,“大嫂若是有訓誡你的心思,又何必將岳母請到侯府?——你還是與我實話實說為好,我想知道實情,前去詢問大嫂便是,你言辭閃爍又所為何來?”

    三夫人心虛地垂了眼瞼,“我只是、只是想大事化小。是我不對。大嫂只是與我說了個中厲害,不曾訓誡,將娘親請到侯府,亦是以禮相待。 ”

    “還有呢?你去年夏日將手伸到了江南之事,為何不與我細說緣由?”

    三夫人愕然,抬頭相望。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了這些事,是葉昔昭已命人知會了他麼?

    “不用猜了,也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嫂並未知會過我。”虞紹桓目光涼薄之餘,多了一份徹骨的寒涼。他緩聲說出了那件事的原委,如實告知三夫人他做過什麼。

    “你……”三夫人或許有過心虛,有過不安,可是瞬間之後,心頭便被驚怒侵占全部領域,“你!”她抬手指向虞紹桓,想要站起身形——這樣的夫君,暗地裡算計他的夫君,即便她做的事或許有錯,又怎麼值得她跪?她怎麼能對這樣一個處心積慮算計她的夫君下跪? !所謂夫妻,就該是他對她這樣麼? !

    虞紹桓的手卻在此時落在她肩頭,施力將她身形按住,語調寒涼:“你想把芳菲接到京城卻不與母親謀面,是麼?你想將芳菲調教成心性狐媚之人,日後送入侯府媚惑大哥,是麼?因為大嫂身子需要調理,因為母親與芳菲的淵源,你認定母親會欣然接受,是麼?你是因為看著大嫂身子太虛弱覺得大哥子嗣艱難才生出妄念,是麼?你想得可真是長遠,你是真把侯府的人都當成傻子了,是麼?我今日就告訴你,侯府最傻的人是我,也是我這個傻子,暗中將你這荒唐行徑阻止的。”

    三夫人惶惑不已的看向虞紹桓。

    怎麼會? !他是她的夫君,怎麼會連句話都沒有就介入她著手的事?

    這樣看來,他虞紹桓到底是她的枕邊人,還是一個睡在她身邊的奸細? !

    她覺得四肢百骸都涼颼颼的,似有冷風迴盪。

    她真是沒辦法接受。

    虞紹桓用力扣住她下顎,冷聲告訴她:“你想給大哥納妾,我就讓你先於別人嚐嚐那種滋味。你想算計大嫂,我就讓你知道被身邊人算計的滋味。我看到你就懶得看第二眼的緣由,這些算是其中之一。你想與我過下去,明日去與大嫂磕頭認錯;你不想與我過下去,於我也是可有可無之事。你自己思量。你想與我鬥智斗勇,我也樂得陪你。”

    語畢,他將她身形推至一旁,霍然起身,舉步離開,無一絲留戀。

    原來認為的自己曾獲得的一切,原來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她的夫君都不要的東西,她便是得到,又有何用?如果連他的夫君都在暗中處處拆她的台……

    她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到了最失望最絕望之時,卻只是漾出充斥著傷心的笑聲。

    章媽媽見此情形,與劉媽媽一起扶了三夫人起身落座。之後,章媽媽勸道:“其實這些事也是情理之中,姑爺那麼精明,自然比女子看到的更多想到的更多。”

    三夫人似是醉了一般囈語道:“可不就是麼?侯府的人,可不就是個個精明,只是可笑,我原來還只當自己是最精明的那一個……哈哈……”她失聲笑了起來,近乎歇斯底里。

    章媽媽與劉媽媽真擔心三夫人已經被虞紹桓氣瘋氣傻了,一時失語。

    **

    翌日一早,葉昔昭與二夫人、三夫人、芳菲齊聚在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讓四個人坐了,這才說起前去庵堂的事:“那裡果然一如郭太夫人所說,只有那一名女尼,卻偏偏將各處打理得妥妥噹噹。”之後便是一聲慨嘆,“你們是沒去過,荒山野嶺,只有那一座庵堂,那女尼竟已停留十餘年了。若非心頭坦然無礙,如何做得到?”

    三妯娌與芳菲俱是點頭稱是。

    之後,太夫人命鴛鴦取來三個平安符,先是笑瞇瞇地交給二夫人與葉昔昭,“給兩個娃娃求來的。”

    葉昔昭與二夫人笑著道謝。

    太夫人又喚芳菲上前,將餘下的平安符給了芳菲。

    芳菲全然沒料到,愣了片刻才行禮道謝。

    葉昔昭回房途中,看到抱著忻姐兒的虞紹衡迎面而來,失笑問道:“要去何處?”

    虞紹衡只是笑道:“你別管我們,快回房去。”

    回到房裡,葉昔昭自然聽說了,這廝是抱著忻姐兒去了太夫人房裡,與太夫人一起給忻姐兒餵了藥。不需想也知道,餵藥這回事,日後與她無關了。

    之後,葉昔昭剛要準備去暖閣聽管事回事,三夫人來了。她笑了笑,在臨窗的大炕上落座,命人將三夫人請進門來。

    三夫人行禮後,垂頭站在葉昔昭面前,道:“大嫂,我是來賠罪認錯的。”

    “哦?”葉昔昭若有所思地深凝她一眼,語聲清冷,“若是空話虛話,不說也罷。”

    三夫人苦笑,“昨日種種,歷歷在目,我怎敢再說空話虛話?”

    葉昔昭指了指椅子,“坐。”

    三夫人緩步走過去落座,看了看葉昔昭,笑了,“大嫂對一個人失望之後,甚是言簡意賅。”

    葉昔昭不置可否,瞥見芷蘭上茶時遞了個眼神過來,道:“給管事們送去些茶點,我晚一些過去。”

    芷蘭稱是退下。

    葉昔昭又遣了服侍的小丫鬟,對三夫人道:“也沒旁人了,說來聽聽。”

    三夫人想了想,“我的錯處,細說起來是一樁又一樁,可若是簡單些說,也只有幾個字——自以為是,不知足。”

    葉昔昭唇角微微上翹,斂目細看了三夫人幾眼。

    三夫人穿著橙色素緞小襖,青色綜裙,略施淡妝,一頭墨髮梳了個樣式簡單的髮髻。雖是施了脂粉,眼下還是隱隱現出暗影,眼底更是有著血絲,看得出是一夜未眠。

    意態倦怠,而無悔意—​​—無悔意的人,卻是明白自己做錯過什麼。

    這依然不是她初見的關四娘,也非回京後她熟悉的關四娘。

    當真是歲月無情,三幾年便將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

    三夫人端了茶盞,蓋碗拂著杯中茶水,發出輕輕的碰瓷聲。碰瓷聲停下來,她凝視著眼前茶水蒸騰出的淡淡水霧,又道:“當初娘親告知我這樁親事的時候,我初時愕然,隨即便是生出憧憬。我憧憬著,有著侯爺、葉相的掌上明珠的權貴之家,不論誰嫁入侯府,都該好好給觀音菩薩磕幾個頭。嫁進門之前,我想過多少次,成為你的弟媳之後,我定會順著你的心意度日,孝順太夫人,一生只需忙碌一件事——相夫教子。”她漾出個恍惚的笑,“你覺得那時的關四娘討喜,我如今想想,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是想要長談、與她傾訴的趨勢。葉昔昭索性斜斜倚著大迎枕,洗耳恭聽。一個原本討喜的女孩,如何一步步的轉變,何嘗不是她好奇的。

    三夫人看了葉昔昭一眼,便又垂眸看著杯中清茶,語聲愈發緩慢,“嫁進門來,前三日,我還如婚前一樣。三日後,天翻地覆了。侯爺被打發去了薄暮島——那個人們口中的活死人墓,而你呢,也遠赴他鄉,追隨侯爺而去。我初時怕的厲害,後悔得厲害——我那時覺得,不是因為侯爺與你的盛名,我爹娘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而我,不是因為這一點,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嫁入侯府。可是忽然間,你們兩個都走了,在塵世多少人眼中,你們或是去做神仙眷侶了,或是已成了半個死人——也許一生都要被囚禁於島上。”

    葉昔昭得承認,這些都是實話。

    三夫人因著那段回憶,語聲略顯輕快幾分:“你與侯爺離開之後,太夫人慢慢因為心火纏綿病榻,我開始主持中饋。在我看來,是我與三爺開始將你與侯爺取而代之的開始。我一面忙著大小事宜,有機會便剋扣些銀兩,拿去做些無本的生意。我去求我爹,求他一定要保住三爺的官職,求他一定要護得三爺不會落入二爺那般舉步維艱隨時有可能丟掉官職的境地。我爹滿口答應了,後來也讓我覺得他做到了,我真是高興得不得了,我是在那時開始,滿心盼著侯爺與你一如前例,再無返鄉之日。”

    這也是實話。葉昔昭一手托腮,靜待下文。

    “可是到最後,你們還是回來了。”三夫人的笑轉為苦澀,語聲亦是,“從你回來,我就擔心主持中饋的權利被你奪回去——也許你心性寡淡,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個俗人。我看著你虛弱瘦弱得不像樣子,我看你的女兒,的確是幸災樂禍許久,的確是想過太多。我想你算是半個廢人,極可能是不可再為侯爺生兒育女了,我急切地開始另作打算。因著早就從太夫人房裡下人口中得知楊氏與芳菲,恰好我父親在江南的產業又不少——我想真是蒼天助我,便與娘家那邊的人書信來往,得知芳菲樣貌清麗耐看,便花了些銀兩,讓他們答應幫我將芳菲接到京城。”

    葉昔昭目光微凝。

    “我想將芳菲接到京城,尋人按照你的才情、性情、言談舉止調教個一年半載,再接到侯府。我想到那時,芳菲的年紀到了,侯爺與你該是正為子嗣煩擾不已的時候,亦是芳菲能得侯爺青睞的時候。誰知道,江南那邊的人在後來告訴我,芳菲染了瘧疾,我居然就相信了,還為此嘆惋不已。”三夫人漾出個自嘲的笑,啜了口茶。

    這算是葉昔昭最感興趣的一件事了,聽完卻是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三夫人的一些話,都敲打在了她心頭,戳中了她的痛處。

    有些事,不是你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三夫人將茶盞放回到身側矮几上,笑容中的自嘲更重,“我沒想到侯爺能那麼快就戰捷班師回朝,我以為有足夠的時間物色人選,我命管事將你周到的服侍著——可侯爺在去年深秋就回來了。侯爺回來了,我行事便不能再如以往無所顧忌,後來更是交出了掌家之權。也就是這前前後後,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侯爺、三爺、你眼裡的一個笑話。”語聲頓住多時,她才繼續道,“我在意三爺,也不在意。我在意他的前程,卻不在意他這個人。我是太久的時間都認為,他只是能讓我活得如意吐氣揚眉的一個人而已,卻沒想到,就是這個人,對我算是機關算盡——我有時惡毒,卻遠不及他。”

    聽到這裡,葉昔昭不免疑惑——三夫人到底想說什麼?

    三夫人很快就給葉昔昭釋疑:“我是不該奢望太多,我被三爺算計也是活該,誰叫我笨,誰叫我蠢?誰叫我爹無形中也算計了我?可是大嫂,我知道我錯在哪裡,可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只是會謹記四字——深謀遠慮。”

    葉昔昭無聲笑了起來,回了一句:“也對。”

    三夫人隨之一笑,“我只是尋常一女子,我永世不能得到大嫂與侯爺那般情深意重的際遇,不能得亦不可惜。我所思所想,皆是前程、安危、得失。捫心自問,我勞碌至今,雖是沒能將三爺看成意中人,可諸事都是為了他與我的前程。關林之事,我的確是想一石二鳥——既能讓芳菲離開侯府為人妾,又能將紅柳扯進去——至於讓大嫂被人指責治家不嚴的事,我已不敢奢望——太夫人或是侯爺,都不會遷怒大嫂,我便是再傻,也看得出這一點。”

    葉昔昭報以一笑,“所以,你說了半晌,只是要告訴我,你以往自以為是、不知足其實也不是錯,你錯在沒有深謀遠慮,沒有預料到很多意外發生。”

    三夫人默認。

    葉昔昭悠然道:“那麼,三弟妹,我倒要請教你一件事了——若是關林得逞,你知不知道真正的惡果是什麼?——是侯府因此被抹黑,往日門風再好也只是昨日黃花。的確是,有些見識淺薄的只會說我治家不嚴,可是落在有心人眼中,那可就是千絲萬縷了,多少事都會用來捕風捉影。言官彈劾朝臣,只會尋找他們在政務上的錯誤麼?侯爺如今因著皇貴妃娘娘,更是不同於往日,你慫恿人做出這等事,到底要出一口惡氣,還是要讓侯府滿門不得善終?”

    平淡悠然的語氣,卻讓三夫人身形一緊,神色一滯。

    “我也明白你真正想說的是什麼。”葉昔昭笑望著三夫人,“你只是想告訴我,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三爺與你一生的前程,你知錯卻不悔。可是你別忘了,虞家三兄弟向來是兄友弟恭,牽一發而動全身,侯爺日子不好過,侯府中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我不會因此而體諒你、原諒你。”

    三夫人看著葉昔昭,目光迅速變幻,神色陷入驚疑不定。

    葉昔昭笑意更濃,坦然道:“三弟妹,我也實話告訴你,誰想設法破壞我與侯爺的情分,誰就是我葉昔昭的仇人。不為此,我昨日也懶得與你計較,更不會將你娘請來說清諸事。”

    “我只是不懂,”三夫人依然道出心聲,“你將我娘請來到底是出於什麼打算?你就不怕我娘敷衍你?你就不怕我娘遣來的人遞話給我? ”

    “我還真不怕。”葉昔昭坦言道,“你娘識大體,你便還是侯府三夫人,反之那就只好撕破臉。這是多簡單的事?你怎麼會有此問?”

    三夫人起身深施一禮,語聲蕭索:“我已說了,不過是尋常人,知錯便不會再執迷不悟。往日過錯,方才便是我不曾道出,大嫂也能猜出,不能猜出也能一一查實。大嫂若想追究,只管隨心懲戒。在此之前,我回房抄寫《女戒》,為太夫人繡經書。”

    葉昔昭語帶笑意,“去吧。”

    三夫人稱是退出。

    這日,禮部侍郎與蔣氏到了侯府,前者在虞紹衡的書房賠罪,後者在太夫人房裡亦是好一番認錯致歉。

    虞紹衡與太夫人當然都沒有計較三夫人做過的事,寬和以對。

    母子二人面上平靜,心裡卻還是有些訝然。雖說已知曉蔣氏之前就來過,卻不知葉昔昭與她細說過什麼,對於蔣氏與夫君一同登門之事,是不曾料到的。

    蔣氏與禮部侍郎不偏袒女兒固然讓他們很滿意,可葉昔昭能讓事態發展到這地步,亦是他們從未料到的。最讓人意外的是,在這之前,葉昔昭一字半句也未提及,彷彿這是再正常、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三夫人聽說之後,手裡的筆停了下來,看著門口發呆。

    田媽媽擔心地問道:“三夫人想什麼呢?”

    三夫人笑得諷刺,“我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讓三爺不至於看我一眼就懶得看第二眼。”

    田媽媽忙開解道:“三爺那也是氣話,不能當真。”

    這時候,章媽媽走進門來,行禮後道:“才聽說的——那關林今日一早被家法伺候,沒個一兩個月,怕是下不得床了。”語畢,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心說沒你慫恿,怎麼會出這種事?

    三夫人卻道:“活該。”她讓他以書信傳情,他倒好,抄了首不堪入目的艷詩,真正是打死也不冤。隨即她問,“爹娘走了?”

    “是。”

    三夫人悵然起身,“我去太夫人房裡,磕頭認罪。”又笑了笑,“什麼叫眾叛親離,我算是領教了。”

    太夫人並沒認真與三夫人計較,只是叮囑道:“日後還是將心思放在紹桓身上為好。”

    三夫人恭聲稱是。回到房里之後,她抄寫《女戒》,便讓丁香在一旁磨墨;她繡經文,便讓丁香在一旁幫忙分線,端茶倒水;她下廚學做菜餚,便讓丁香準備食材;到夜色深了,便讓丁香站在門外值夜。

    她也算是將全部心思都放在虞紹桓身上了——軟刀子磨著他收的通房,一心要把丁香累死的樣子。

    虞紹桓對此的回應是沒有回應,彷彿忽然忘了丁香是何人,夜間歇在書房。

    第二日,葉昔昭就聽說了,失笑連連。夫妻兩個能這麼過日子,也算是奇事一樁了。

    當日晚間,葉昔昭去太夫人房裡問安,未進門便聽到了忻姐兒的哭聲。

    這是又在被灌藥了……

    葉昔昭撫額,遲疑片刻才到了門口觀望,就見虞紹衡正在給忻姐兒餵藥,箝制著忻姐兒小身子的人,自然是太夫人。

    可憐的小東西,再忍忍吧。

    葉昔昭轉身去了外間等待,喚了乳母來問:“怎麼這時候餵藥?”

    乳母回道:“吃飽一陣子了,等再餓的時候,怕是天色就晚了,也不好空腹餵藥,太夫人與侯爺今日便略略提前了一些。”

    葉昔昭釋然,等到忻姐兒不哭了,這才進去。

    忻姐兒坐在太夫人懷裡,看起來很委屈很鬱悶,不理虞紹衡,也不回應太夫人的溫聲安撫,看到葉昔昭亦無反應。

    這下倒是好,一家人都把她得罪了。葉昔昭啼笑皆非。

    等忻姐兒痊癒,不需再服藥了,卻還是有些沒緩過來,比平日睡得多。葉昔昭與虞紹衡看她可憐兮兮的,仍是每夜將她留在房裡,親自照看著,自然不敢在這時候帶著她出去串門。

    孟氏聽說了,專程過來看忻姐兒,與葉昔昭閒聊時,說起一些聽葉昔寒、葉昔朗談及的外面的是非,“皇上已同意將丞相分設左相右相,左相人選還在斟酌。再有,南疆戰事已到尾聲,秦安槐戰捷班師回朝之日不遠了——你說皇上要挑選的人,會不會是與秦安槐走得近的人?”

    當然是了。葉昔昭在心裡說道。秦安槐用兵不如虞紹衡,可終究也是戰功赫赫,且女兒淑妃又在宮中。皇上左右權衡之下,當然更願意看到秦、虞雙方在朝堂之上平分秋色,相互制約,明爭暗鬥。這樣的局面,受益最多的是皇上。只有這樣,皇上才不需擔心哪一個人功高震主,才不需擔心哪一個人權傾天下、威脅到他手中皇權。她這麼想著,卻只是對孟氏道:“這些事我們只管等著結果就是了,沒個頭緒,也猜不出個所以然。”

    “也對。”孟氏笑了笑,又問,“侯爺好些沒有?可有重返朝堂之意?他的官職,皇上雖然沒說明,卻是一直給他留著呢。”

    “還是再休養一段日子吧。”葉昔昭打趣道,“娘如今是怎麼了?對這種事這麼上心。”

    孟氏無奈地笑了笑,“哪件事都關乎著姻親家族,這些話與別人又說不得,見了你自然就要提幾句。”

    “放心吧,有他們呢,我們不用想那麼多。”

    母女兩個閒話多時,孟氏去了太夫人房裡。

    葉昔昭給忻姐兒準備著周歲生辰禮的那兩日,皇上先是下旨將鍾離炏、鍾離珊等人從宮中轉押入天牢,等待定罪論處之日。

    葉昔昭能想到的,只有鍾離珊。她對那女子,到如今已沒了反感,只覺得是個被親人連累的苦命人。同是鍾離氏族中人,若是不曾參與靖王謀反之事,應該能留下一條命吧?可是活著怕也是要被終生囚禁,皇上不可能再給靖王后人一絲為禍作亂的機會。

    同一日,皇上的第二道旨意是命秦安槐班師回朝。

    聽到這消息沒多久,葉昔寒過來了,神色間隱有薄怒,落座後便道:“杜良那個蠢貨!”

    葉昔昭想了想,才記起杜良是將馮慧萱收為妾室的人,是葉昔寒以往的狐朋狗友之一冒牌保鏢。她還以為馮慧萱與她再無關係,以為再不會聽到關於這個人的消息了,此刻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葉昔寒滿臉惱火,“他將正室以善妒為由休掉了!這也罷了,沒幾日就將馮慧萱抬了正室。”

    葉昔昭腦筋迅速轉動著,“是不是安國公府又要得勢了?”說著話,便意識到,在風雨飄搖或是戰事四起的歲月裡,相府也好,侯府也好,都將安國公府忽略了。

    葉昔寒點一點頭,“我與昔朗能在戰事中棄官職從軍報國,安國公府的幾個男丁自然也能——而他們投靠的是秦安槐。可惜的是,皇上對戰事從來只說結果,不說其他,也就使得我們後知後覺了。到今日,皇上在朝堂說,安國公休養日子已久,為何還不上朝。”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葉昔寒多說了——馮家兄弟幾個在軍中多少有所建樹,秦安槐當然樂得幫安國公府一把,班師回朝之際,怕是沒少為馮家兄弟在奏摺中說好話。

    於是,安國公便因此又被皇上記起來了,被啟用的日子已不遠。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杜良那種視錢財如命的人,看到了攀附權貴衣食無憂的前景,又早已對母老虎的髮妻厭惡至極,便有瞭如今這般情形。

    葉昔寒又道:“杜良與馮慧萱正在進京途中。”

    葉昔昭平靜了這麼久的心境,因著馮慧萱又要出現在自己附近,有了明顯的起伏。

    她對馮慧萱的情緒不是恨,是厭惡,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那種厭惡。如今這個人眼看就要死灰復燃,她的打算,自然是將那點火星及時熄滅。

    連喝了幾口茶的時間裡,葉昔昭有了計較,道:“你別將此事放在心上,更別介入,早晚會有人處置安國公府。”

    葉昔寒雖然聽得云裡霧裡,可是見葉昔昭神色篤定,也就點頭應下,道辭離開。

    之後,葉昔昭去找虞紹衡,直言告知此事。

    虞紹衡正在領著忻姐兒在書房遊轉,聽完後笑問道:“心裡不舒服了?”

    葉昔昭很誠實的點頭,“當然不舒服了。”

    “這有什麼好急的,你等著看戲就是。”虞紹衡不以為意的樣子,“實在不痛快,明日你去趟蕭府,找喬安說說此事,讓她轉告蕭旬。那廝忙得忘了安國公這個人,也該給他提個醒了。”

    葉昔昭笑起來。

    虞紹衡細究她的神色,抬手拍在她額頭,“你已經有了這打算,偏偏要我說出。”

    葉昔昭笑意更濃。

    是因此,第二日下午,葉昔昭騰出時間,命人備了車馬,準備去蕭府。

    二夫人卻在這時候過來了,眉宇間有笑意,還有一份狐疑,開門見山地道:“二爺午間回來了,與我說了一件事——有人上奏彈劾安國公寵妾滅妻。”

    “是麼?是誰?”葉昔昭真正想說的是,是誰這麼好心?無形中幫了她的忙。

    二夫人卻笑著賣起了關子,“你猜猜看。我猜你是絕對不會想到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2 11:46 PM

第103章

    葉昔昭在腦子裡把虞家三兄弟、相府父子三個常來常往之人大略過了一遍,笑道,“聽說過、沒聽說過的人那麼多,讓我從何猜起,快些告訴我。”

    二夫人到了葉昔昭近前,道,“是唐大人,唐鴻笑。”

    “……”葉昔昭神色一滯。

    二夫人點一點頭,“千真萬確。二爺說起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葉昔昭還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二夫人又說起聽到的別的一些事,“唐大人如今是修書的總纂修,並不參政,這一次卻是不知怎的,將奏摺送到了言官手中,今日左都御史便將奏摺呈給了皇上。奏摺上列舉了安國公幾條似是而非的罪名,最後才說了寵妾滅妻加害原配的事。”

    於是,皇上就又記起了之前讓安國公坐了很久冷板凳的原因,葉昔昭這樣想的時候,問道:“皇上是怎麼說的?”

    二夫人笑道:“皇上說,他會命人先慢慢查著,安國公要留在府中候審。”

    這口風,必然會引得言官趁勢彈劾安國公。

    葉昔昭只是想不通,唐鴻笑是如何得知安國公府中秘事的?

    二夫人知道葉昔昭趕著出門,將話帶到就笑著道辭:“馮慧萱也好,唐大人也好,都是與大嫂、相府有過節的,我便趕著來說一聲。知道你趕著出門,先回去了。”

    葉昔昭也沒挽留,“等我回來再去找你說話。”

    “好。”

    葉昔昭送二夫人出了院門,返回時聽到了忻姐兒的哭聲。

    她不由蹙眉,“怎麼這麼快就醒了?不是才睡下麼?”因著擔心忻姐兒又不舒坦,快步趕去廂房。到了門裡,也聽出忻姐兒像是在假哭了,乳母則正柔聲哄勸著。

    忻姐兒坐在大炕上,一面啊啊啊地假哭,一面沒好氣地扯著小被子。

    “怎麼這麼淘氣?”葉昔昭笑著走過去,“總是別人午睡醒了你才睡,今日是要怎麼樣?索性不睡了?”

    忻姐兒止住了假哭聲,漾出了笑容,將胖乎乎的一雙小手交到葉昔昭手裡,借力站起來,晃晃悠悠走到炕沿。

    葉昔昭笑著把撲到懷裡的忻姐兒抱住,隨即拿過一條小小的薄被罩住她,這才吻了吻她臉頰,“告訴娘親,你想做什麼?”

    忻姐兒指向門口。

    葉昔昭猜測著:“你是要去祖母房裡睡,還是要去娘親房裡睡?”連續幾日了,忻姐兒晚間都是睡在寢室,午後則是常睡在太夫人房裡。好處是母女兩個更親暱了,壞處是忻姐兒很快就養成了這習慣,一會兒也不願意跟著乳母一起睡。

    忻姐兒哪裡能夠回答,只是繼續指著外面,鬧著要出去。

    葉昔昭看著忻姐兒,那雙清亮的大眼已無睡意,可是她趕著出門,太夫人房裡有客,只得吩咐小丫鬟:“去前院看看侯爺得不得空。”倒是有心帶著忻姐兒一同去蕭府,又怕折騰一趟之後再生病。

    小丫鬟應聲而去。

    葉昔昭轉身拿來兩個笑瞇瞇的不倒翁,放到大炕一側的矮几上,陪著忻姐兒玩兒。

    這兩個不倒翁是忻姐兒這兩天才得的,正是覺得有趣的時候,不時用手撥動著不倒翁,發出悅耳的笑聲。

    小孩子純真的笑容笑聲是最具感染力的,不止葉昔昭,一旁的乳母與小丫鬟都不自覺地翹了唇角。

    小丫鬟回來之後稟道:“侯爺正在聽​​人回話,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知道了。”葉昔昭看看時辰,喚了乳母到近前,輕聲道,“你陪著忻姐兒。”

    乳母會意,點一點頭。

    葉昔昭輕手輕腳地下地往外走,沒走幾步,就聽到忻姐兒發出不滿的聲音,頓足回眸。

    忻姐兒扶著矮几站起來,沿著大炕邊緣,試圖走近葉昔昭,乳母慌忙在一旁扶住。

    葉昔昭逗忻姐兒:“不想我走?叫娘親,叫娘親我就不走了。”

    忻姐兒又急又氣。

    “叫娘親。叫了我就帶你去找爹爹。”為了聽到女兒對自己的一聲呼喚,葉昔昭用了利誘的法子。

    忻姐兒氣呼呼地看著葉昔昭,手不耐煩地要推開乳母。

    葉昔昭一本正經地繼續利誘:“你叫不叫娘親?不叫我就走了,不帶你去找爹爹。”

    乳母和小丫鬟都知道這件事快成葉昔昭一塊心病了,紛紛笑著幫腔。

    葉昔昭緩步後退,笑意也略略收斂,做出了說到做到的樣子。

    忻姐兒真的心急起來,小嘴兒張合之間,逸出一聲呼喚:“娘親!”

    在葉昔昭聽來,這真是天籟之音。她原本還以為,自己在聽到這聲呼喚的時候,會很平靜,可事實卻非如此。

    她在頃刻間陷入狂喜,那樣的喜悅讓她瞬間身形僵滯,之後竟是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

    小丫鬟在一旁笑道:“夫人,大小姐叫您了!恭喜夫人!”

    乳母則已笑著將忻姐兒送到了葉昔昭面前,“夫人別只顧著高興啊。”

    葉昔昭這才緩過神來,笑著抱住忻姐兒,狠狠地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兒,“再叫一聲!”

    忻姐兒一面指著門口一面喚道:“娘親……爹爹……”

    這分明是看在她爹爹的情面上才喚了一聲娘親的。葉昔昭失笑,覺得還是兌現諾言比較好,“好,娘親這就帶你去找爹爹。”

    乳母笑著拿過大氅來,幫葉昔昭給忻姐兒披上。

    忻姐兒這才高興起來。

    葉昔昭走到外間的時候,恰逢虞紹衡進門來。

    忻姐兒在葉昔昭懷裡雀躍不已。

    虞紹衡看到母女兩個皆是笑顏如花,唇畔的笑意便漫開來,接過忻姐兒時問道:“怎麼這麼高興?”

    “忻姐兒喚我娘親了。”葉昔昭回道,“可真不容易。”

    “是麼?”虞紹衡由衷地為她高興,“這下心裡踏實了?”

    “是啊。”葉昔昭如實道,“我總是擔心,到了她周歲那天,還是只喚你和娘,卻不叫我,多尷尬啊。”

    虞紹衡卻是輕揉著​​忻姐兒的頭髮,半真半假地道:“不是跟爹爹說好了?要過幾天才喚娘親。”

    “不許胡說!”葉昔昭笑著抬手掩住他的嘴,“好多話她聽得懂記得住了。”

    虞紹衡忍俊不禁,“看把你嚇的。”

    忻姐兒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見兩個人都在笑著,她的笑容隨之愈發璀璨。

    葉昔昭雖然很想留下來趁熱打鐵,卻也不能不去辦正事,猶豫片刻,還是道:“你哄著忻姐兒睡會兒,我真得去找喬安了。”

    “去吧。”虞紹衡一面往正屋走去,一面道,“安國公被彈劾的事,可有人與你說過了?”

    “聽說了。那我也得去蕭府。”葉昔昭低頭打量衣衫,又抬手摸了摸髮髻,沒覺出凌亂,轉身步下石階,喚上芷蘭隨行,又語聲輕快地對父女兩個道,“我走了,儘早回來。”

    虞紹衡看著她步履輕盈的背影,笑意舒緩。

    **

    喬安一看到葉昔昭,便問道:“忻姐兒呢?怎麼也不帶來?”

    葉昔昭認真反問:“忻姐兒不來我就不能進門了麼?”

    喬安笑起來,“總不讓我看到忻姐兒,我保不齊就會這麼做。”

    葉昔昭這才笑道:“姐姐沒與你說麼?忻姐兒前幾日不大舒服,剛好些,沒敢帶出來。”

    “看我,把這事忘了。”喬安攜了葉昔昭的手落座,從吉祥手裡接過茶盞,放到葉昔昭手邊,又吩咐道:“去把大爺請來。”

    吉祥稱是而且。

    葉昔昭倒是沒料到蕭旬會在家,隨即問道:“知道我為何前來?”

    “是啊,他原以為你一大早就會過來呢。”

    葉昔昭細細打量著喬安,見她意態柔和,氣色頗佳,自是明白,是日子順心所致,由衷一笑。

    蕭旬進門後,也是先找忻姐兒,聽得解釋後,將手裡兩個錦盒遞給葉昔昭,“忻姐兒要周歲了,我到時也沒工夫去,你把這個帶回去,抓周的時候用。”

    一句話給喬安提了醒,也喚了人取來一個錦盒,“先拿來,省得我忘記。”

    葉昔昭笑著道謝。

    蕭旬坐到太師椅上,直言道:“是為了馮慧萱的事來的?”

    “是。”葉昔昭道,“專程上門來請你幫忙的。”

    “小事,不需你說我也會出手。一早就讓吩咐了手下,務必將兩個人截下,用什麼法子都行。”

    葉昔昭報以感激的笑,隨即念及唐鴻笑彈劾安國公的事,便說了自己所聽聞的,末了道:“真是不明白,唐鴻笑怎麼會知道安國公府裡的事呢?”

    “這何嘗不是讓我云裡霧裡的事。”蕭旬蹙了蹙眉,“離京的那段日子,疏忽了這種事。我盡快。”

    “好,那我就安心等著了。”

    喬安也在思忖唐鴻笑的目的,“你們說他為何如此呢?想要與葉相重修舊好麼?”

    葉昔昭覺得不大可能。

    蕭旬亦是道:“看起來不像是這意思。那廝手下三千多名從各地尋來的文人,手邊無數歷代書籍——別說如今是在盡心竭力地修書,便是做場面功夫,事情也是林林總總,夠他忙了。”

    葉昔昭沒搭話。

    恰好此時有管事來回事,蕭旬與葉昔昭也不見外,立即命人進來說話,問道:“何事?”

    管事偷偷瞄了蕭旬一眼,又忐忑地看了看喬安,“是、是夫人開的香料、首飾鋪子的事……”

    蕭旬立時冷了臉,“前幾日不就告訴你了,盡快盤出去!還有什麼事好說的?”

    管事嚇得身形輕抖,聲音亦是:“可是,大爺,夫人不答應……”

    葉昔昭忍著笑意看向喬安。

    喬安若無其事地喝茶。

    蕭旬無奈,“你留著那些東西做什麼?一年的進項加起來也就一兩千兩……”

    “一兩千兩很少麼?”喬安橫了他一眼,“五十兩一桌的酒席可以開多少桌?再說了,那也是個消遣,你憑什麼給我盤掉?”

    葉昔昭垂了眼瞼,端茶啜了一小口,只當什麼都沒聽到。

    蕭旬看著喬安。

    喬安瞪著蕭旬。

    蕭旬敗下陣來,將火氣發在了管事身上,“什麼事?!說!”

    管事一哆嗦,不自主退後一步才道:“是、是來與夫人拿首飾的新花樣,可先前又說要將鋪子盤掉……就、就先來……”

    “閉嘴!”蕭旬聽得不耐煩,“記住了,鋪子被人排擠去找管家,虧了本來找我拿銀兩,別的事不需與我說了!”

    “是是是!”

    喬安漾出個滿意的笑,吩咐吉祥:“去把新花樣拿給管事。”

    吉祥稱是,帶著那名管事走了。

    蕭旬看向強忍著笑意的葉昔昭,笑容愈發無奈,意態愈發懶散地向後倚著椅背,抬手不輕不重地拍拍自己臉頰,“我這張臉哪… …”——真是丟盡了。如今可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蕭旬為了讓嬌妻回心轉意,是又主外又主內。

    葉昔昭與喬安俱是一笑置之。

    之後,蕭旬與喬安俱是詢問忻姐兒的大事小情,更是問起虞紹衡是不是要為了陪忻姐兒對什麼都沒心思了。

    關乎孩子的話題,沒有哪位母親不喜歡,葉昔昭笑著一一說了,提及虞紹衡,打趣道:“侯府自從年節開始就已人來客往,只是你們不怎麼登門,一直在忙著與別的官員、女眷來往罷了。”

    蕭旬笑了笑,“沒法子,我們如今要做出個待人不分親疏的樣子。”

    “明白。”

    與夫妻兩個閒話多時,葉昔昭心裡越來越記掛忻姐兒,便因此坐不住了,起身道辭。

    回去的路上,只覺得馬車走得太慢。

    這許久以來,已習慣將忻姐兒交給太夫人與虞紹衡,便是一早一晚見一見,也不覺得怎樣。可今日的感受卻是不同。

    回到正房,葉昔昭進院後問過丫鬟,得知忻姐兒醒後,就一直在寢室玩兒,忙快步入室。

    到了西次間,便聽到了叮叮噹當的聲響,轉過寢室門口的屏風,見忻姐兒面前一張矮几,矮几上有一套做得很是小巧精緻的玩具,半尺寬高的小木架,橫桿上依大小懸著一個個小鈴鐺。忻姐兒手裡握著根小錘,敲敲打打,眉飛色舞的樣子。

    這一定又是虞紹衡讓人依著編鐘的原形打造的。

    而此刻的虞紹衡,倚著大迎枕,臥在忻姐兒身側,手裡一本書。

    竟也不嫌吵,葉昔昭嘆服。

    服侍在一旁的乳母、新竹、夏荷看到葉昔昭,笑著屈膝行禮。

    虞紹衡看向葉昔昭,放下書卷,一手拍拍忻姐兒的背,一手指向葉昔昭,“娘親回來了。”

    忻姐兒循著他手勢看向葉昔昭,立刻拍著矮几笑開來。

    葉昔昭走過去,坐在矮几一側,湊過去親了親忻姐兒的臉頰,“早知道你玩兒得這麼高興,就不急著回來了。”隨即將忻姐兒安置到膝上,把她的玩具拿到近前。

    忻姐兒安然接受,又看看虞紹衡,繼續敲敲打打。

    虞紹衡擺手命夏荷等人退下,這才問道:“蕭旬怎麼說?”

    葉昔昭便將蕭旬的話複述給他聽。

    “馮慧萱杜良的事交給他,別的事還是我查。”

    這話意味的是,他篤定手下比暗衛的能力更強麼?

    虞紹衡接下來的話,變相驗證了葉昔昭這一猜測:“宮裡又將有喜事。”

    葉昔昭看住他,“是淑妃?”

    虞紹衡微一頷首,“已有喜脈,秘而不宣。”

    葉昔昭神色一整,之後目光一黯。不論是怎樣,虞紹筠還是要與別人分享帝王寵。

    虞紹衡只是告訴她自己得到的消息,不欲多談。

    葉昔昭亦是迅速岔開話題,“明明你都能做到的事,為何還任我去蕭府?”

    虞紹衡微笑,“我有時也願意不勞而獲。”轉而把忻姐兒抱過去,“你去更衣。”

    “好。”

    晚飯前,夫妻兩個就去了太夫人房裡,逗著忻姐兒又當著老人家的面喚了葉昔昭幾聲娘親。

    太夫人看​​著葉昔昭自心底而生的喜悅,亦是開懷不已,“看看,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隨即又道,“既是這麼眼巴巴地盼著,平日里多寵著忻姐兒一些不就好了?”

    葉昔昭笑著搖頭,“那怎麼行?您與侯爺還有親朋好友都是這麼寵著,我再聽之任之,忻姐兒長大了不就是個刁鑽任性的?”

    太夫人不得不承認,這話有道理。

    晚間,葉昔昭沐浴後,想起了蕭旬與喬安給忻姐兒的抓周禮物,打開來看。是一本古籍,一套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寶,一套純銀的小小的餐具炊具。古籍是喬安送的,餘下兩樣自然是蕭旬送的。

    葉昔昭把玩著餐具廚具,覺得這些東西做得小巧精緻些,竟很是賞心悅目。不需想也知道,忻姐兒一定會把這些當做用來敲敲打打的玩具。

    念及此,將東西一樣樣放回錦盒,收到櫃子裡。抓周用的東西,還是等當天再讓忻姐兒看到最好。大人湊個趣,小孩子圖個新奇。

    虞紹衡把忻姐兒哄得睡著之後,命乳母抱去了廂房。

    葉昔昭見他獨自走進門,不由悵然地拍了拍床上的小枕頭小被子,“我都給忻姐兒鋪好床了。”

    “她得跟乳母睡,這一點別慣著她。”

    葉昔昭笑起來,“難為你好意思說別慣著她。”

    虞紹衡寬衣上了床,把忻姐兒的被褥放到一旁去,手滑至她最怕癢的位置,“你再說一句?”

    葉昔昭立即識相地討饒,“不說了,我錯了成不成?”

    “總說錯,總不見你改。”虞紹衡輕而易舉地把她安置在腰際,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我今晚就交給你處置了,看著辦。”

    “……”葉昔昭忍著笑,扯了扯綾衣,“那你等等。”語畢坐到床畔,抬手去解衣帶。

    虞紹衡的手探向她腰際。

    葉昔昭卻忽然下地,趿上鞋子就跑,語聲滿帶笑意,“我的處置是你自己睡。”

    “反了你了。”虞紹衡又氣又笑,下地三步兩步追上她,撈起來把她帶回床上時,已經咬住她耳根廝磨起來,語聲有著濃濃的笑意,“還跑不跑了?”

    葉昔昭笑著,用身形纏繞住他,“誰讓你指望著我出力的?”

    她側轉臉,吻住他頸部肌膚,汲取著他身體的溫度。

    “小懶蟲。”他拍拍她翹臀,語聲轉低,透著寵溺。

    **

    第二日,唐鴻笑彈劾安國公的事已在權貴門第的下人之中傳開來,關於他的一些事情,自下人嘴里傳入葉昔昭耳中。

    他回京之後,欣然接受了修書之事,卻拒不接受別的官職,無意參政。

    他著手修書事宜之後,面對靖王意在收買他的大筆銀兩無動於衷,諸事支出全部與幕僚詳盡記錄,交由戶部、靖王、皇上過目。招募的人手亦是只看才華不看來路。

    這就使得靖王將他喚回只是讓皇上、葉舒玄面子上有點難堪,卻不能再將其收為心腹。

    若這些都是真的,大抵就是皇上將其利用的原因了。葉昔昭也希望這些是唐鴻笑日後的處世方式,只將滿腹才華物盡其用,不再介入權謀爭鬥。

    小丫鬟走進來,將明日前來侯府的賓客花名冊送上,“侯爺說,夫人估算得不對,明日必是賓客盈門,而侯爺無意謝絕,不請自來的也不會拒之門外,所以,侯爺的意思是讓夫人吩咐廚房的管事,多備酒席。”

    葉昔昭蹙了眉,“你沒告訴他麼,只是周歲生辰,鋪張什麼呢?”

    “侯爺說要分什麼事。”

    葉昔昭聽了,氣得直嘀咕:“說了多少次了——忻姐兒才一歲,給她折騰半晌她將來也記不住!”

    豈料,小丫鬟又道:“奴婢也仗著膽子對侯爺說了,侯爺說大小姐明日高高興興的就好。”

    葉昔昭撫額。

    忻姐兒的周歲生辰,在她看來,完全就應該秉承侯府以往的做派,不需鋪張,可是太夫人與虞紹衡都不贊同,說越熱鬧越好,還說很多人早就私下打聽了,明日一定會來——他們準備來者不拒。她當然不好與太夫人唱反調,只得與他商量,還故意讓這小丫鬟去傳話,想著他總不會當著下人的面​​直接否定自己。結果呢?小丫鬟已經來回跑了三趟,他還是不為所動。

    葉昔昭把花名冊丟在案上,“內宅的支出是有額度的,多花出去的銀兩我去哪裡填上?!”

    小丫鬟想笑又不敢,微聲清了清嗓子才道:“侯爺說稍後就命長安把銀票送來。”

    葉昔昭擰了眉,“這次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呢?誰家孩子周歲不是隻請親朋好友過來?忻姐兒如此,日後二爺三爺再添了孩子,周歲都要這麼辦麼?不這麼辦的話,二夫人三夫人去跟太夫人鬧怎麼辦?”

    小丫鬟神色凝重起來,因著年紀小,考慮不到這麼多,眼下葉昔昭一說她才恍悟。

    葉昔昭思忖片刻,站起身來,“算了,還是我去找侯爺說。”又轉身去了個小銀錁子賞了小丫鬟,“你也來回跑了半晌了,快回去歇歇。”

    小丫鬟忙屈膝道謝。

    葉昔昭特地帶上了忻姐兒前去虞紹衡的書房。

    路上,忻姐兒堅持要下地走路。

    忻姐兒前幾日都是懶洋洋的,動輒要人抱,葉昔昭樂見其成,也便跟在一旁護著她走在路上。

    忻姐兒覺得累了,就讓葉昔昭抱一段路,等到葉昔昭累了,她又下地走。如此反復。

    乳母、夏荷跟在母女兩個後面,不時上前去,笑著要替葉​​昔昭抱著忻姐兒,忻姐兒卻不肯。兩個人也就只能苦笑著旁觀。

    到了書房院裡,葉昔昭慢吞吞走在忻姐兒身側,對著搖搖晃晃的忻姐兒直嘆氣:“你說你圖個什麼?我抱著你累,跟你這麼走更累,有這功夫,我情願自己走五里路。”

    忻姐兒理都不理她,只看著書房廳堂的門簾子笑,腳步稍快了一些。

    葉昔昭又是嘆息一聲,索性不說話了。到了台階前,不顧忻姐兒要自己上台階,徑自把小人兒抱到簾子外,這才放下。

    忻姐兒扭頭看著台階。

    對於忻姐兒而言,爬台階上來是件趣事,可葉昔昭卻實在是耗不起了,彎腰把著忻姐兒,吩咐守在門口的一個面生的小廝,“還愣著做什麼?”

    小廝連聲稱是,卻是猶豫了一下才打了簾子。

    進門時,葉昔昭聽到了有人疾步進了院中,低聲喚道:“夫人……”

    聽聲音是長安,不知他有什麼事。先把忻姐兒丟給虞紹衡再說吧,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帶著忻姐兒進到廳堂。

    這才發覺,廳堂的氣氛有些凝重。

    抬眼看去,虞紹衡坐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他對面的太師椅上,也坐著一名男子。

    男子一襲布衣。

    男子的背影似曾相識。

    葉昔昭來不及細究,將忻姐兒抱了起來,道:“不知侯爺有客,便闖了進來……”

    言語卻被忻姐兒連喚兩聲爹爹打斷。

    也是在此時,男子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葉昔昭。

    葉昔昭身形一僵。

    竟是唐鴻笑。

    多久沒見過他了?葉昔昭不記得了。她沒給自己發楞的時間,垂了眼瞼。

    唐鴻笑亦在同時拱手深施一禮,“見過永平侯夫人。”

    虞紹衡則在這時到了葉昔昭近前,笑著接過忻姐兒。

    葉昔昭從容還禮,“見過唐大人。”

    她沒想過再見他,事先也就無從料到,再見時會是這情形。

    唐鴻笑又對虞紹衡道:“侯爺若無他事,下官告辭。”

    虞紹衡頷首,“也好,日後有事再登門請教。”語聲算得溫和。

    “不敢。告辭。”

    葉昔昭避到一旁讓路,之後就見虞紹衡居然抱著忻姐兒送到門外。

    虞紹衡回來之前,她斂目思忖著——

    安國公府嫡女馮慧萱是在相府鬧出了事,被杜良帶去山東做妾。

    唐鴻笑曾上奏彈劾她的父親,如今彈劾的卻是馮慧萱之父。

    兩件事都與相府有關。

    相府是她的娘家,這兩件事也就與虞紹衡息息相關,那麼他的確是該及時詢問此事。別說抱病休養是假,便是真事,也該將相關之人請到侯府詢問。他有足夠的理由,也有這能力。若在這時候還穩坐家中,只命手下暗中調查,落到外人眼中,反倒蹊蹺。

    理清了這猝不及防的一幕,虞紹衡已轉回來。

    葉昔昭嗔道:“怎麼事先也不與我說?害得我冒冒失失就跑進門來。”

    “事先也只是有這打算,不能篤定唐大人會今日過來。”虞紹衡的語聲很是平靜,唐大人三個字淡如雲霧,似在說著不相干的一個人。

    “他說了原因了麼?”

    虞紹衡指了指案上幾本書上的一疊信件,“看過便知。”

    “我拿回去看行麼?”

    “自然。”

    葉昔昭要拿信件時,才記起來的初衷,轉身坐到了他原來落座的位置,氣呼呼看著他,“我是來問你為什麼明日一定要將忻姐兒的生辰弄得人盡皆知。”

    虞紹衡沒正形,“明天日子有何不妥?為何怕人知曉?”說著將忻姐兒放到醉翁椅上,俯身輕搖。忻姐兒很配合地乖乖坐著。

    葉昔昭只好解釋了自己的計較:“府中日後再添子嗣,到時候我怎麼辦?這先例開不得。”

    “他們自然要循舊例。”虞紹衡轉頭看向她,目光一黯,“你與孩子是如何走到今日的?不需與他人相較。或許惡俗,可我與娘還是要如此。”

    “……”葉昔昭這才明白太夫人與他的用心。

    母子兩個堅持要給忻姐兒的這份體面,其實是給她的。她只顧著考慮這件事對內宅的影響,沒往這方面想過。

    葉昔昭雙眼酸澀難忍,垂了眼眸,抬手覆上眉心,再抬眼時,給予他一個笑容,“我聽你的。”

    虞紹衡的笑容這才清朗起來,“回房的時候,將書信下的幾本書也帶上。”

    “是什麼書?”葉昔昭隨手取出一本來翻閱,竟是一本三字經,而筆跡,是唐鴻笑的。

    虞紹衡垂眸看著忻姐兒,“唐大人送的,我做主收下了。”

    “……”葉昔昭實在是弄不懂了,“你這是……對唐鴻笑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不也變了​​麼?做的事於你我有利,我怎麼能不以禮相待。”虞紹衡依然冷靜理智,“走一步看一步。”

    葉昔昭釋然,拿起書籍、信件,“你帶著忻姐兒吧?我只帶一名小丫鬟回去即可,要吩咐管事們好好籌備起來。”

    “嗯。”

    葉昔昭經過他身邊時,身形頓住,摸了摸他俊顏,調皮地笑,“應下的銀票別忘了給我送去,我的私房錢是留著給忻姐兒將來做嫁妝的,不給你填補內宅虧空。”

    虞紹衡笑了,“想得倒是長遠。放心。”

    葉昔昭回房之後,將書籍信件收起來,喚了一眾管事到花廳,命她們認真籌備起來。忙完這些才取出信件來看。

    那幾封書信,是安國公府大爺馮慧榮寫給唐鴻笑的,按日期排除次序,再細細回想,第一封信是寫在唐鴻笑彈劾相府之前。

    字裡行間可以看出,馮慧榮對唐鴻笑有著一份傾慕,相信唐鴻笑便是沒有合適的時機彈劾安國公,便是不能快些為其母伸冤,亦能保守這個秘密。

    第一封信是細說了他懷疑生母是被繼室害死的理由,第二封信則是談起了有人相助之下開棺驗屍棺槨內卻空空如也,第三封信是問唐鴻笑,若不能在眼下就彈劾的話​​,有無可以信任的鐵面無私的府尹推薦給他。

    找自己覺得可以信任的言官幫自己申冤,是情理之中之事。況且那時的馮慧榮又正是對安國公最是不忿的時候,怕是每日絞盡腦汁尋找門路。

    而在後來的信件中,馮慧榮則是去信給唐鴻笑,詢問近況,並未落井下石地將那時落魄的唐鴻笑遺忘。

    這興許也是唐鴻笑在這麼久之後,在他不聞不問政務的時候,上奏彈劾安國公的原因之一。

    時機可以看做是最佳,也可以看做是最冒險,因為皇上在前一日還有心再讓安國公入朝堂。如今看來,這件事由唐鴻笑來做最合適——皇上便是有心包庇安國公,卻礙於修書不能沒有唐鴻笑的緣由,最多是將唐鴻笑喚到眼前訓斥一番。

    而至於唐鴻笑彈劾安國公的別的原因……葉昔昭拒絕深想,讓虞紹衡去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她需要記掛在心的,是馮慧萱一事的結果,滿心巴望著蕭旬能夠給一個讓她就此心安再不被困擾的局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6-7-4 11:13 PM

第104章

    命芷蘭將幾封書信送還給虞紹衡之後,葉昔昭又看了看那幾本書,皆是忻姐兒日後認字讀書能用到的,皆是一字一字抄錄而成,內容略作了校改。

    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不知耗費了多少精​​力、時間。

    葉昔昭找了個樣式別緻的錦盒,將書放進去,讓新竹收到嫁妝的庫裡去。

    正是這時候,夏荷進來通稟,“三夫人過來了。”

    葉昔昭轉到西次間相見。

    三夫人挽著半垂的墜馬髻,一襲橘黃褙子,看起來神清氣爽,進門也未落座,笑道,“大嫂,丁香病了,煩請大嫂命人去太醫院找個人給她看一看。”

    葉昔昭眼中有了笑意,“知道了。”

    三夫人道辭:“多謝大嫂。我還要回房做針線,不打擾了。”

    葉昔昭點一點頭。

    三夫人走後,夏荷忍著笑到了近前,稟道:“真不知三爺與三夫人是怎麼想的?有今日,又何必還將丁香收為通房呢?”

    葉昔昭笑著嘆息,“也許這兩個人,就是為了今日才將丁香收房的。”

    虞紹桓連三夫人都能算計,算計個丫鬟是多輕易的事?而三夫人就更不需說了,心裡折磨丁香的法子不定有多少,眼前這一種恐怕是最無傷大雅的了。

    那邊的三夫人帶著章媽媽、劉媽媽去了丁香房裡,悠然落座後,笑道:“我已親自去了大夫人房裡,說了你生病的事,請大夫人給你找個人來醫治。放心吧。”

    丁香忍著氣,強撐著起身道謝。心裡卻在腹誹:哪有什麼病?自己分明就是累的。好吃好喝地睡兩日就好了,偏生要請人來開方子醫治……

    三夫人卻道:“快躺下,生病就要有個生病的樣子。我看你站在我跟前,就想讓你幫我做事。”

    丁香思忖片刻,索性再次屈膝行禮,泣道:“三夫人,奴婢知錯了。”

    “可別這麼說,你哪有錯,被三爺聽到了像什麼樣子?”三夫人依舊和顏悅色的,“這幾日記得按時服藥——藥方子和抓回來的藥,兩位媽媽會一一驗看,也省得你疑心我給你下毒藥。”

    “三夫人……”一聽毒藥二字,丁香嚇得心裡發慌,“其實,奴婢方才只是一時體力不支暈倒了,也沒什麼大事……”

    “哦?”三夫人立刻沉了臉,“這麼說來?你是在騙我?!”

    丁香臉色更加蒼白,“奴婢沒有!”

    “那你就照我的話做,別囉嗦。”三夫人語聲又變得很是溫和,“服完給你抓回來的藥,趕緊去跟我做伴兒。你不在眼前,我還真是悶得厲害。”

    章媽媽與劉媽媽聽得險些就笑出聲。也對,三夫人現在分明是把折磨丁香當成了消遣,消遣不在眼前了,可不就會悶得慌。

    三夫人站起身來,到了丁香面前,抬手托起了丁香的臉。

    丁香垂了眼瞼,不敢與之對視。

    三夫人漾出柔和的笑,“丁香,你知道侯府是個什麼門第麼?”

    “不、不知道,奴婢愚鈍。”

    “這永平侯府啊,不提以前,只說侯爺這一輩人,我現在可是看出來了,就是一個容不下妾室通房這種貨色存在的府邸,連那種念頭都動不得。”三夫人語聲壓低,似在說著什麼藏在心頭已久的秘密一樣,“你想想,覬覦過侯爺的女人,例如平安郡主,她現在是什麼處境?以前二夫人那位樣貌出奇的庶姐柳玉平,最初可是想做二爺的妾,最後連人都找不到了,二夫人還為此失落了幾天呢?你沒忘吧?”

    “三夫人。”丁香越聽越是脊背發涼,惶恐地看著三夫人,“您與奴婢說這些是——”是什麼意思?

    三夫人卻似沒聽到一樣,繼續認真地道:“那些都是門外事,我就不細說了,只說我。我還是只動過給別人納妾的心思,就立刻遭了報應——每日抄抄寫寫做針線也罷了,你還成了三爺的通房。”說完這些,她漾出了笑容,語聲也如平時一樣,“可是三爺的通房就是那麼好做的?三爺不過是厭惡你心懷鬼胎、痴心妄想,卻又懶得親手發落你,便繞了個大彎子,把你交給了我。”

    丁香睜大了眼睛,一個不字險些脫口而出。

    三夫人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的三爺,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兒。可他是我夫君啊,我必須要夫為妻綱,順著他的心思對付你。你安心養病,病好了就去我房裡服侍著,我倒要看看你這小身子骨能撐多久。”語畢,轉身揚長而去。

    丁香又愣了片刻,才跌坐在床上,哭了起來。

    三夫人恨不得不讓她吃不讓她睡,便是用好藥調理又有什麼用?好了就又開始等同於當牛做馬的日子,不需幾天就又會累得病倒……這一番一番輪下來,人不垮掉才怪。

    章媽媽見丁香哭個不停,索性冷聲道:“你難過又能怪誰呢?三爺要是真看上了你,從心裡想收了你,三夫人還會這麼對你麼?狐媚的性子,活該!”

    **

    翌日一早,葉昔昭給忻姐兒穿上了大紅色的小襖小棉裙。母女兩個與虞紹衡先去了太夫人房裡問安。太夫人命人取來一個長命鎖,給忻姐兒親手戴上。

    回到房裡,二夫人與三夫人分別送來了給忻姐兒的禮物。

    衛先生與金師傅因著知曉這日子,特地給芳菲、井之然放了一日假,今日前來侯府的幾名閨秀亦是如此。

    芳菲與井之然分別送了一對兒小金鐲子、一個小金鎖。葉昔昭道了謝,讓她們今日只管與別家閨秀盡情玩耍一日。

    之後,果然一如虞紹衡所說,諸多官員家眷望風而動,分別帶上禮物,陸陸續續到了侯府。

    葉昔昭與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待客。

    二夫人一襲丁香色彈墨通袖褙子,三夫人一襲銀紅色梅花織錦褙子。葉昔昭今日則是身著鮮青藍飄粉紅描金牡丹花的褙子,頭上的燒藍點翠鳳形釵很是奪目。

    與芳菲坐在一處的井之然,看著葉昔昭華美的衣物、服飾一下子從人群中跳躍出來,視線又是追逐著葉昔昭的身影遊轉許久,喃喃嘆著“真好看”。

    芳菲已經對她這愛好見怪不怪,笑道:“那你將大嫂的衣物首飾一樣樣記下來,日後照著來穿。”

    井之然也不管芳菲是不是揶揄,認真地點頭,“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只怕我穿出來沒那麼好看。”

    芳菲打量著嬌柔的井之然,笑道:“一樣好看的。”

    井之然輕推了芳菲一下,“又打趣我。”

    芳菲想起一事,又道:“你是三月中旬及笄?”她為此有些煩惱,“那你日後豈不就不能每日前來侯府與我作伴了?”

    井之然先是煩惱地蹙眉,隨即就寬慰道:“那也沒事啊,我還是可以來侯府找你說話,你也可以與嫂嫂一起去我家中做客。”之後又看了葉昔昭一眼,“嫂嫂不是那種愛說漂亮話的人,但是看得出,對你很好。”

    芳菲笑著點頭,“嗯,大嫂的確對我很好。”

    **

    三夫人似乎自昨日開始,心情就好轉過來,今日一直掛著悅目的笑容,將一些她認識、來往過的人一一引見給葉昔昭與二夫人,也著實是個慣於應付這種場面的人,有她在的地方,總是笑聲不斷。遇到一些根本只聽說卻未來往的,便也只是與葉昔昭、二夫人一樣,掛著得體的微笑,言辭含蓄有分寸。

    這樣的三夫人,是葉昔昭和二夫人都喜聞樂見的。是以,蔣氏過來的時候,妯娌兩個都是客客氣氣的。

    而三夫人則明顯地有些忐忑,對蔣氏甚是恭敬,卻少了些母女間的親暱。蔣氏也無意這麼早就給女兒好臉色,淡淡詢問兩句,徑自去找太夫人說話了。

    二夫人抽了空,對葉昔昭低聲笑道:“說起來,三爺也有些福氣,他這岳母可是一心要讓三弟妹安生的過日子。”

    葉昔昭點頭稱讚道:“這才真是明理識大體的。一般人都做不到這地步,最起碼我娘就不行,遇到事不過是反復規勸。”

    “我又何嘗不是?”二夫人亦是有些遺憾的嘆息一聲,“遇到大事,我是個沒主心骨的,我娘卻比我還慌得厲害。”

    葉昔昭不由笑起來。

    賓客齊聚,到了抓周的時候,人們圍到偌大的長案前觀看。

    大案上陳列著筆墨紙硯、書籍、賬冊、首飾、胭脂、玩物等東西,因著是女孩的緣故,又另加了繡線、花樣子、蕭旬送的那一套小巧的炊具。

    葉昔昭將忻姐兒放到長案正中,讓她端坐,之後放開手。

    忻姐兒先是帶著疑惑看了看圍在四周的人們,之後才將注意力放在案上的東西,很快便由衷地笑了起來,左看看又看看,爬向自己一看就喜歡的東西。

    之前葉昔昭就覺得忻姐兒會選她從沒見過的那套小小的純銀炊具,果然,忻姐兒最先選的是一把銀光閃閃的小鏟子。

    圍在一旁的人們紛紛笑道:“長大後是個會持家的。”

    太夫人與葉昔昭相視一笑,心裡都明白,這只是因為忻姐兒還沒見過這種東西。

    之後,忻姐兒又爬到陳列著的那本書籍近前,抓到了手裡。

    人們便又笑著祝福道:“好啊,日後一定是個才女。”

    葉昔昭心知肚明,忻姐兒拿書的最終目的一定是將書頁一條一​​條扯開,那對於她來說,可是個很有趣的遊戲,在虞紹衡書房裡玩過多少次。念及此不由彎唇笑了,將忻姐兒抱起來,請賓客們重新就座。

    正是這時候,宮裡來人了——蔚公公帶來了太后、皇貴妃給忻姐兒的賞賜。

    太夫人與葉昔昭謝恩,命人打賞。之後,喚下人開席。

    內宅熙熙攘攘,外院亦是如此,午間晚間俱是設下宴席待客。

    而在午後,葉昔昭與忻姐兒因著疲憊回房小憩,葉昔朗過來了。

    葉昔昭忙命人快請,吩咐乳母去寢室照看著未醒的忻姐兒,轉去東次間相見,恰逢葉昔朗進門,笑著喚道:“二哥。”

    葉昔朗漾出溫和的笑容,“過來看看你。”

    “快坐。”葉昔昭又笑著吩咐丫鬟上茶。

    葉昔朗身姿挺拔,落座後亦是端坐如松。明明與葉昔寒有著幾分相仿的容顏,因為舉止做派大相徑庭,便顯得他更沉穩內斂。

    葉昔昭打量著他的樣子。剛回京時,他膚色因著飽經邊關風沙,有些黝黑,又因著征戰時曾負傷,透著病容。這段日子有所緩和,一雙眸子便因此而顯得愈發漆黑明亮,湛湛生輝。見他氣色很好,她由衷笑道:“先前還擔心你一時調養不過來,眼下才心安許多。”

    葉昔朗笑,“早就沒事了,放心。”又細看了葉昔昭兩眼,“倒是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會的。”

    剛說這麼兩句話,長安過來了,說是葉昔寒正四處找葉昔朗,要他去虞紹衡房裡說說話。

    “什麼找你說話,分明是又要與你們喝酒。”葉昔昭無奈笑道,“二哥先去,改日我回家時再說話。”

    葉昔朗也是無奈一笑,起身後取出一個荷包,“這是給忻姐兒的一塊玉佩,一點心意。”

    葉昔昭欣然接下,“那我就替忻姐兒謝謝二哥了。”之後送葉昔朗出門。

    正是這時候,芳菲與井之然輕聲嬉鬧著從東院到了正房的抄手游廊中,看到了從未謀面的俊朗男子,不由一驚,俱是先是不安地看了葉昔昭一眼,這才屈膝行禮,無聲告罪。

    葉昔昭看著兩隻原本歡快如小鹿的小姑娘頃刻間變成了膽怯的小兔兒,不由失笑,將二人喚到近前,給葉昔朗引見。

    兩個女孩這才鎮定下來,恢復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

    葉昔朗與葉昔昭一樣,在他眼裡,芳菲與井之然不過是兩個小孩子,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辭離開。

    葉昔昭安撫地拍了拍芳菲與井之然的肩頭,笑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又問井之然,“方才將什麼藏起來了?”

    井之然這才將一件小衣服拿了出來,“嫂嫂,這是芳菲給忻姐兒做的春裳,我看著很好了,她偏說我騙她,我就說讓嫂嫂來看看,她還是說不好,要重做。我就搶到了手裡,跑到了嫂嫂這邊,卻不想嫂嫂有客……”

    “沒事。”葉昔昭將那件春裳接過,細看了看,對芳菲笑道,“真的很好啊,衣料也選得好。”

    芳菲的神色這才由忐忑轉為欣喜,“真的?我先前是真怕做的不好,尺寸也只是聽谷媽媽說的。”

    “足夠好了。”葉昔昭給予一個真誠的笑,“之然沒有騙你。”

    井之然立刻漾出明媚的笑臉,“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衣服我就收下了。”葉昔昭笑道,“你們去玩兒吧。”

    芳菲與井之然知道她還要去暖閣繼續招待賓客,便笑著稱是,手挽著手離開了。

    之後,葉昔昭讓乳母哄著忻姐兒留在房裡,自己去了暖閣。戲班子搭台唱戲時,太夫人對葉昔昭笑道:“去與親家或是喬安說說話,別坐在我身邊乾受罪了。”

    葉昔昭抿唇微笑,握了握太夫人的手,“謝謝娘。”隨即去了孟氏身邊。

    孟氏笑道:“正想著找你說說話呢。”隨即語聲轉低,“昔晴的婚事,你大嫂已經定下來了,是你大哥一個幕僚的兄弟,都是庶出,倒也般配。只等著正月過去,便張羅此事。”

    “那就好。”葉昔昭念及葉昔寒,“那二哥的婚事呢?不也早就開始挑選人了麼?”

    孟氏沉默片刻,才嘆息一聲,語聲更低,“昔朗的婚事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定下來的。”

    葉昔昭意外,“怎麼說?”

    “……”

    “我們去外面說,我等著您。”

    母女兩個藉故離開,漫步著說話。

    孟氏這才道:“昔朗的婚事,我是真覺得棘手。的確是,他也是年輕有為,可終究是庶出,你大嫂的門第也不高……我與你大嫂是覺著,給他找個尋常官宦家的閨秀即可,省得來日她們妯娌之間生事。可你爹卻有心給他找個門第與相府相當的閨秀,說這些年他對次子的仕途不曾盡心,分明是有意在婚事上彌補。”

    葉昔昭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看了孟氏一眼,她想說,父親的想法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麼?

    葉昔朗如今的官職完全是自己謀取的,葉舒玄是真沒出力。雖說嫡庶有別,可是膝下兩子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也不該相差這麼懸殊……

    葉昔昭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當初葉昔朗之所以沒能獲得父親一絲照拂,其實也與母親有關吧?妻妾之間,尤其同樣膝下有子的妻妾之間,暗中的較量怎麼會少,只是不能誰提及罷了。

    思忖片刻,葉昔昭婉言道:“娘,我二哥的婚事,你與父親做主才是。這種事,我大嫂有她自己的考慮,您聽她或是為她考慮太多,這婚事要拖到什麼時候?你們擔心太多的話,在一屋簷下過個三二年,分家各過就是了。我二哥也不是沒分寸的人。”

    “分家?”孟氏意外,之後苦笑,“你倒是為昔朗考慮得長遠。一起住個三二年的話,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您想得太多了。”葉昔昭又勸道,“我與庶妹的確是沒情分可言,可與大哥二哥卻是自小就親和。二哥小時候待我與大哥相差無幾。二哥這人的品行,我是覺得很好,如今仕途又平順,他怎麼可能還會在意在家中那一點得失呢?”

    “當然了,他現在可是與你大哥不相伯仲,庶子到他這地步,可是罕見。”

    葉昔昭無奈了,“可他不論到什麼地步,不都是自己拼著安危性命換來的麼?出入沙場的人,品行又自小就沒瑕疵,心胸見識都是常人比不得的,他才不屑於做出那些讓您擔心的事情。”

    “算了,你也別說這些了。”孟氏有些煩躁起來,“這件事容我好好思量一番。”

    還好好思量一番?這是想把葉昔朗的婚事拖到什麼年月?葉昔昭嘆息一聲。她對於妾室是聽了就心煩,可是對於庶出之人卻沒什麼偏見,只要​​不惹到她,都能平靜理智的對待。畢竟,庶出嫡出又不是誰能為自己選擇的。再想到葉昔朗,真為他心酸失落。

    孟氏與許氏的打算,不外乎是隨便給葉昔朗找個同是庶出的妻子。庶出的男子可以大有作為,而庶出的女子因著不被主母重視,不會被自幼悉心教導,見識短淺只會做點針線活的不在少數。男子娶妻之所以要比女子出嫁更在意嫡庶之別,亦是因此。

    若是葉昔朗遂了嫡母、長嫂的心願,娶個進了門除了唯唯諾諾畏手畏腳什麼都做不得的妻子……

    葉昔昭真是想想就頭疼。

    賓客散盡的時候,葉昔昭回房之後,又細細斟酌了一番,想著自己還是抽時間回趟娘家,問問父親的意思,看看自己能不能介入此事,幫葉昔朗一把。

    晚間,她與虞紹衡說了此事,自嘲道:“反正我娘家的笑話你也沒少看,這件事就與你說說,問問你的看法。”

    虞紹衡蹙了蹙眉,“嫡庶有別,可也要看品行。岳母大可不必顧慮多多。說心裡話,昔朗比昔寒的可取之處更多。”

    “這個我也知道。”葉昔昭笑了笑,“那我就抽時間回趟娘家,問問爹是什麼意思,有沒有看中的人家。”

    “想做牽線搭橋的月老了?”

    “我是不想耽誤二哥一輩子,看看三爺就知道了。二哥娶個木訥的還好些,萬一娶個不安分的,那才真是會鬧得家宅不寧。”

    “是這個道理。你​​只管去,岳母責難的話,你往我身上推就是。”

    葉昔昭輕聲笑起來,“我還是盡量規勸一番。”

    過了兩日,喬安過來了,是幫蕭旬傳話給葉昔昭。落座後,等葉昔昭遣了下人就道:“也是巧了,杜良在途中收到了他父親病入膏肓的信,眼下正忙不迭返回山東呢。馮慧萱如今是杜良的繼室,不可能不隨之返回。蕭旬的手下還沒做過什麼,只是暗中跟著兩個人去往山東,等緩些日子,做戲把馮氏弄得下落不明就是。”

    暗衛所謂的下落不明,自然是讓一個人永遠消失。

    葉昔昭點一點頭,“這樣也好,也省得讓杜良藉著馮慧萱的事情再生事端。”

    “杜良那種人……”喬安不屑一笑,“如今連他父親那點庇護都沒了,也將原配的娘家得罪苦了,這次回去算是落入了虎口,日後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件事有了定論,葉昔昭心緒平靜下來,當日便帶著忻姐兒回了相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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