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安娜 -【冥帝與小魚精的三生三世:青痕札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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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34 PM

第十四章 始知尊卑

  “青痕,先去把這份字帖臨了。”

  “師傅,這鯉魚精的字寫得實在太難看了!”

  “赤霞,不得吵鬧。”

  “青痕,你懂這字面的意思麼?”

  開闢鴻蒙,二分天地,始成三界。

  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

  “師傅,您已經教她三遍了。”

  “赤霞!”

  我低頭用手中的毛筆在紙上慢慢描著,只當聽不見耳邊那些吵雜之聲,不就是抄寫一百遍麼,青痕並不怕呢。

  “青痕,你寫的是什麼?”

  “‘痕’字呢。”

  “為師知道是‘痕’字。”

  我得意洋洋地丟下筆,小心撿起自個面前的字帖,高舉過頭頂,一眨不眨地對著窗外的日光仔細端詳著。

  仙翁歎一口氣,換了面色向我訓道:“青痕,你若今日不把這五百字謄寫個一百遍,就不要離開學堂。”

  “赤霞——”

  “徒兒在!”

  “去拿捆仙索來。”

  我皺緊小臉,一聲不吭,只當沒聽見。

  青痕即便受罰,也不要求饒呢。自我登上這九仙山起,不知為功課被罰過多少次。飽一頓饑一頓不說,時常因著交不出課業,被他們捆在這在斗室中。等到第二天他們再來松我,魚尾上,都看得見一道一道的勒痕,更別說先前的痛楚。

  山上的野花早已經落盡了,那些懸崖邊的果樹,也已競相結出累累的果實,不過是眨眼間,枝頭的樹葉,就好像在一夜之間盡數黃了。

  “青痕,你喜歡那個凡人對不對?”

  “可是他不要你了呢!”

  “呸,就憑你這個妖精,還想貪圖凡間的男子,也不拿照妖鏡照照你自個!”

  “師傅沒教過你嗎?三界之中,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

  聽說赤霞自個就是凡人出身,自幼隨緣池仙翁出家修煉,至今已有三百五十年的壽數,卻仍是一副十多歲童子的模樣。可見,這求仙之道有多玄妙。

  我低頭認真地握著筆,手心內因著太過用力,全是細細的汗濕。

  “青痕,青痕,你不難過麼?”青痕並不笨,他如此問,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幸災樂禍地問我,自是不是出於對我的關心或憐惜,只不過是希望看見我難過的模樣好取笑罷了。

  他的道行遠甚於我,在所有的徒弟裏面更是排行居長,仗著師傅寵他,平日裏,向來以取笑我欺負我為樂。此刻,更趁著師傅不在,一個勁地譏諷我的身世。

  我再也咽不下心頭那口氣,抬起小臉,不屑地看他一眼,脆聲應道:“青痕為什麼要難過?青痕不難過呢。”

  赤霞猶不肯輕信,一雙鳳目仔細分辨著我的形容,似信非信地奇道:“才不過半載,你果真不難過了麼?他可是不要你了呢!”

  我強忍著自個衣襟下的痛處,綻開一朵笑容,滿不在乎地應道:“青痕心裏不喜歡他呢,我喜歡玄蛇。”

  “玄蛇精?”

  “是。”

  “也是,你們同為妖孽,還算是門當戶對。不過,就你這副尊榮,我實在弄不懂會有人喜歡你!他是不是自己長得就很醜,所以,才不敢計較?要麼,他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壓根沒見過美貌女子!”

  赤霞明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趴在我的書桌邊,還要再講,我已經低下腦袋,佯作低頭寫字,再也不看他一眼。

  “唉,青痕你練了這麼些天,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赤霞,為師不是讓你平日多照看些小師妹的課業,你是怎麼答應為師的?”

  “師傅,徒兒不敢有違師命,徒兒每日除了完成自個的功課,就是和幾位師弟一齊檢查小師妹的課業。著實是她太過頑劣,加之天性蠢笨愚昧,根本不可教化!”

  師傅手握著我幾日來的功課,換了正色斥道:“赤霞,不可渾說。”

  話雖如此說,可他望著我的眼神,卻分明是煩惱不勝的嚴厲形容。

  為了以示懲戒,他已經讓赤霞等人連餓了我數日。

  原本,是希望我有所改過,能一心向學,哪知我此刻交到他手中的那厚厚一摞絹紙上,仍是被我畫滿了參差不齊長短不一的大小字呢。

  我昂起小臉,骨碌碌轉動下眼眸,毫不示弱。

  面前,這些堆滿了三面牆壁的所謂經書,非但枯燥,更寫滿了青痕心內憎惡之事。每日裏,再叫赤霞等人在我耳邊不時呱噪許多遍,仿佛生怕我記不住一般。

  青痕法力雖比不過他們,溜是溜不掉,可是青痕寧願挨餓,也要將這些我心內極討厭的大字,故意寫成歪歪扭扭之狀給他們瞧,讓他們一個個見了,都覺得難看嫌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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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36 PM

第十五章 無情無心的妖孽

  他們都說,九仙山向以四季景色分明而名聞天下。

  不過多時秋葉就落盡了,再過了數月,山間皚皚的白雪也化盡了。漫山遍野,遠近望去,俱是各色盛開的花樹。

  來年的春天果真來了。

  濕漉漉的春風,輕輕拂過我的發絲,頭頂之上,尚有一朵一朵粉色的桃花,落了我滿頭滿身,鋪滿了我魚尾處的青泥。

  我獨自坐在觀外那棵老桃樹下,一針一針縫著我手內的衣衫。

  此刻,正是學堂開課的時辰,不過青痕並沒有去聽學,而是趁著天光正好,悄悄溜出來,在這滿山的春色中玩耍。

  其實也不算是玩耍呢。

  我身上的裙衫,早已經破成襤褸狀,青痕連日裏被他們困在那不見天日的斗室中,根本沒有閒暇好好為自個編織一件像樣的衣衫。

  我只顧低頭聚精會神地忙碌著,腦後,果然傳來師傅與赤霞的響動。

  “師傅,您看,她果真在這!”

  我假意聽不見,垂著脖頸,背朝著他們穿針引線。

  師傅歎一口氣,領著赤霞繞至我跟前。

  “青痕,你在此做什麼?”

  我抬起小臉,脆聲應道:“青痕縫衣衫呢。”

  “為師看得見,為師還不曾老眼昏花,看得見你在縫衣裳。青痕,師傅問你,此刻,你原本應該在何處?”

  “師傅,這鯉魚精根本不可教化!師傅無需和她多言,讓徒兒來教訓她便是!”

  “青痕,縫製衣衫固然緊要,但一年之計在於春,此時,你有比縫製衣衫更重要的課業要學。衣衫,大可在燈燭之下縫製。”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顫聲,許是又被青痕氣得不行。我忙朝他們揚了揚我手中的衣衫,嬌聲道:“青痕,眼睛疼呢。”

  哪知師傅尚未答言,一旁的赤霞已經在捋著衣袖:“師傅,她分明是狡辯,她小小年紀豈會有什麼眼睛疼之事?”

  我有些生氣,扭過小臉,故意不搭理他。要不是師傅在跟前,我早就念動咒語,將我的魚筋揮出去,即便青痕打不過他。

  青痕本來眼睛就會疼,可,無論青痕如何辯解,他們都不會信呢。

  師傅望著我,低頭無可奈何地太息一聲,好言道:“青痕,你瞧瞧你自個手心上的戒痕,再瞧瞧你魚尾之上的勒痕,連為師看了都不忍心,你自個竟不覺得痛麼?”

  青痕的手心內,一道一道,俱是被師傅和赤霞責罰留下的戒尺之傷,更遑論是魚尾之上的那些新傷舊傷。

  “師傅,她根本就沒心沒肺,豈會知道什麼是痛?就連那個凡人不要她了,徒兒也從未見她流過一滴眼淚!”

  “赤霞,休得胡說。”

  “她此刻年紀尚幼,尚不懂人事,又豈會懂得什麼是眼淚?”

  “可,即便她沒有眼淚,徒兒也從未見過她有面露傷心難過之色。師傅,您根本無須和她多言,她本就是無情無心的妖孽,無須和她計較那麼多!”

  “青痕,你知道為師為何要你研習那些課業麼?”

  “三界之內,無論是天地萬物,均有其法則,天則。懂得了其中的禮教與規矩,才能曉進退。無規無距,豈能成方圓?”

  “青痕,你懂麼?”

  “尊與卑,貴與賤,此乃天成,並非為師故意要讓你銘記。你若不懂尊卑,就不會懂得進退。不懂進退,這天地間,就不會有你立足的彈丸之地。”

  “你此刻年紀尚幼,尚不辨悲喜,等到有一日,你自會懂得為師今日的教訓。”

  “青痕,想要一件新衣衫是麼?”

  “赤霞,你去,將那樹下的落花都聚攏了來。”

  “師傅——”

  “去!”

  “是。”

  “青痕,為師雖一早知道你生性頑劣,卻不曾料到會有如此之甚,倒是為師疏忽了。你上山這麼些時日,為師一直對你施之以嚴戒,卻不曾顧及你的心性,對你稍加安撫。”

  “今日,為師就用這些桃花為你變一件簇新的衣衫,可好?”

  我登時自那些山巒處轉過小臉,可說是滿臉放光,一雙眼眸更是瞪得溜圓,幾乎是喜不自勝地叫道:“果真?”

  師傅無可奈何地點頭笑:“為師豈會打誑語。”

  我隨即扔了自個手中的那一件,在衣袖內輕撚指尖,口中默默念動咒語,低頭認真將身下那只小小的尾巴再變回人的雙足。

  許是因著高興,這一次,青痕竟一次功成。

  我眼巴巴地望著師傅輕輕出的衣袖,那些粉色的落花,當真隨著他的掌風在不停飛旋。越轉越快,越轉越急,再密密聚攏,直至——變成了一件青痕最喜不過的粉色羅裳呢。

  “青痕喜歡麼?”

  我垂著小臉,喜滋滋地接過,連眼睫都捨不得抬呢。

  青痕,著實是喜歡得緊。

  來年的春天,眼看著就來到眼前,岐華,你也會來麼?青痕最在意自個的容貌不過,青痕不想讓你看見我穿成好像市集之上的小乞兒模樣呢。

  “青痕,換好衣衫,你和赤霞二人,隨為師出趟遠門。”

  “師傅,您要帶她去?”

  “是。”

  “可是,那洞庭湖主的大婚何其尊貴,師傅您不是說洞庭湖主乃東海龍王的二公主,無論是天南地北各路神仙,大家削尖了腦袋都想趕著去赴宴?徒兒還聽說,諸神其實都是看在她的胞姐大公主白水神女瑤英,乃冥帝帝尊未來的新嫁娘,才都競相趕著去赴宴!”

  “此等盛宴,大家都在暗暗比著較著,咱們如果帶著這個鯉魚精,到時,她再時不時打回原形,那師傅您的顏面不是被她丟盡了?”

  “更何況,她是妖,還是尚未修煉成人形的小妖,又豈能參加此等尊貴的宴席?”

  “赤霞,不可渾說。”

  “師傅,赤霞並不曾胡言!”

  “唉,赤霞,你不懂。讓這小魚精見識見識何為尊卑也好,或許只有見識過了尊與卑的雲泥之別,她的性子才會有所收斂也說不定。”

  “為師心意已決,青痕,你想去麼?”

  我斜睨著幾步之外對我滿臉不屑之色的赤霞,青痕心內雖不太情願,可我咽不下這口氣呢。我佯作歡喜,小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毫不推辭地應道:“師傅,青痕想要去呢!”

  一面說,一面得意異常地矮下身子,將那朵還算新鮮的桃蕊插入我的發間。再,轉動下眼眸,瞧一眼身後被我氣得面色鐵青的赤霞,止不住格格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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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38 PM

第十六章 織錦

  這是青痕第一次隨師傅騰雲駕霧,我望著自個身邊的雲朵,腦袋一路轉個不停,幾乎看花了眼。

  不遠處,即是西天的落霞,近得仿佛就在青痕的足下。

  還有,那些成行成陣的白鶴與鸞鳥,不時從我們身邊舒展雙翅飛掠而過。

  我只要輕輕伸出小手,隨手就可以握住一朵輕若棉絮的雲朵呢。

  我使勁握緊自個的手心,不讓它們從我的指縫中漏出來,再慢慢一點一點松了指尖的力道,張大眼眸,偷偷去瞧它們被我胡亂捏成後的模樣。

  才望了一眼,就樂不可支地扔了原先那一個,大笑著再去捉另一朵。

  赤霞已經被我氣了一路,索性不再搭理我。隔了有數十步之遙,站在師傅背後,朝我狠狠瞪著眼睛,顯是氣我只顧玩耍,落後他們這麼多。

  師傅好似歎了一口氣,朝我遠遠招手道:“青痕,前面就是銀河,風高浪急,小心失足,快到為師身邊來。”

  我這才扔了手中的物什,一路小跑著,奔至他們近前。

  腳下步伐還未站穩,卻又扭過小臉,好奇地去看銀河灘上那一幅一幅光彩奪目閃著七彩霞光的織錦。

  上面還織人物呢。

  我忙不迭地跑去瞧,彎下身子,小心挪動著雙足,仔細看著足下那些原本晾曬在銀灘之上的畫幅。

  耳畔,傳來一個女子低沉的嗓音,煞是好聽。

  “織女,見過仙翁。”

  “仙翁慢走,煩請老人家看著足下,這些織錦我這就收了去。”

  師傅呵呵笑道:“不妨不妨,老朽小心些過便是。”一面說,一面低頭再向我斥道:“青痕,時辰已然不早,你還不快走?”

  我只當聽不見,仰起小臉,向那位美貌的女子請教道:“好姐姐,這些畫幅是你織的麼?”

  她含笑點頭道:“是。”

  我低頭呆呆地望著,足下就好像被生了根一樣。

  她見我望得入神,這才走至我身邊,笑道:“妹妹也喜歡麼?”

  “姐姐,這是什麼?”

  “這是織女奉王母之命,日夜趕制的十二幅織錦。是以天庭最好的絲線織成,織的是當日冥帝帝尊用手中寶珠治水補天並救活白水神女的一段佳話。王母娘娘要以此作為她給帝尊與白水神女瑤英的新婚賀禮。”

  “我趕了許多時日,才勉強織成,你瞧,才在這銀灘上晾曬片刻,這日頭竟就西沉了。”

  師傅捋著鬍鬚,在旁陪笑道:“織女辛苦。”

  “仙翁取笑了,織女豈敢道乏,不過是奉王母之命,聊盡本分罷了。”

  我用手指著畫幅上的青衣男子問她道:“他就是冥帝帝尊麼?”

  未及織女作答,師傅已在旁厲聲斥道:“青痕,不得無禮!”

  “仙翁,這位小姑娘也是您的徒兒麼?”

  “是是是。織女莫要見笑,她實是年紀尚幼,尚未得道,平素乖張怪異慣了,都是老朽管教不周。”

  織女捂著嘴巴,吃吃地笑:“仙翁哪里話?這位小姑娘,我瞧著倒有幾分趣味。”

  我皺著眼眉,再問她道:“姐姐,他果真是冥帝帝尊麼?”

  她這才收了笑意,認認真真地點頭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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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0 PM

第十七章 佳話

  可,他長得竟如此像岐華的模樣。

  我用力揉了下自個的眼睫。

  還有他手中的珠子,分明和青痕當日那一枚如此相類。還有那座山之巔,竟和大水之中我與他置身的山巒一模一樣。

  眼前的這幅畫卷之上,有萬丈的霞光,更有各色的飛鳥,一齊圍繞在他身後,就好像他原本就是這天地間最最尊貴的神祗。足下,是洶湧不止的駭浪,幾乎吞沒了天與地,而他手中的明珠,正被他掌心推出的電光緩緩逼向那缺了一角的蒼穹。

  那樣貌,那身形,甚至是衣衫的形狀顏色,都分明是岐華無異。

  織女見我瞧得如此仔細,以為是我喜歡她的技藝,忍不住也洋洋自得起來,一面隨著我移步,一面在身後為我細細解說著。

  “第一幅,織的正是五百年前白水神女捨身拯救蒼生的事蹟。”

  “天地間,每許多年都會有一場大火或大水,此消彼長,互為間隔。”

  “如若是火,火勢上行,殃及的必然是整座天庭。如若是水,水往下流,禍害的必是整座地府。而那些寄生於地上的生靈與凡人,不管是火災還是水患,都一概難以倖免。”

  “剛好五百年前,天,又遭大火。白水神女因不忍心眼見那些凡間的生靈再遭火勢的荼毒,遂以身救火,耗盡了整條白水,終於才澆滅那一場天火,救下了沿岸的所有生靈與百姓。”

  “而她自個,白白失了自個數萬年的道行不說,卻因著違背了天則、法則,更要自此灰飛煙滅。”

  “可,即便她為此灰飛煙滅,消失於天地間,但自那一日始,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上,三界中無論是諸神還是妖眾,更遑論那些為她所救的凡人,都一直在爭相傳誦她捨身為人的善舉。”

  “聽說冥帝帝尊念其仁善,才破例以自己的一滴鮮血化成一枚寶珠,將她最後一縷殘存的魂魄箍在其中。這一幅,織的就是這枚寶珠的來歷。”

  “豈知,不過才相隔了五百年,這天地間,竟又遭大水。”

  “這幾幅,織的就是冥帝帝尊用法力劈開寶珠,讓天穹之上漏下的大水,盡數哺入寶珠內神女的魂魄,再讓其重生的佳話。”

  “自此,原本乾涸的白水重又起了波瀾,風平浪靜,緩緩注海,與五百年前一樣,滋養著沿岸的生靈與萬物。”

  “而帝尊手中所剩的這枚寶珠,剛好被帝尊用來補了天之缺角,自此,那場大水這才退了去。”

  見我低頭半天沒吭聲,師傅緩步走過來,俯下身,撫一下我腦後的發絲,長歎一聲道:“傻青痕,咱們已經看完了織女的織錦,也該起身去了。”

  可是,青痕並不真的傻。

  青痕認得織女所織的那位神女,原來她就是他先前讓青痕所變的女子,原來她就是他讓青痕在那水幕之上眼見的女子。

  青痕,雖不十分懂得他為何要如此對我,可我懂得織女方才所說的是何意,也懂得師傅的言語之中,為何平白多了如此深的憐惜之意。

  我抬起小臉,假意去看面前不遠處的銀河,原來,天上的它竟是如此浩淼的模樣。

  眼角餘光,悄悄掃過師傅身旁的赤霞,只見他也正和我方才一樣,一眨不眨,目瞪口呆地瞪著他眼前的織錦。

  待看完了織錦,再即刻抬眼來看我,那雙狹長的雙目中,此刻,已只剩下毫不掩飾的鄙夷之意。

  我心內難過,再被他如此瞧著,小小的身子硬是在那件簇新的羅裳內打了一個激靈。

  可,青痕不要被他瞧出我心內難過,更不要他當著師傅和織女的面來嘲笑我。我忍住自個足下的痛楚,在前一路小跑著,假裝往前急急趕路。

  一面走,一面握緊小手,抬起腦袋看向天上的雲朵,只當是對著青痕頭頂之上的雲朵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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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2 PM

第十八章 迢迢難渡的銀河

  銀河上的疾風,將我的發絲拂得四處亂飛,那一顆一顆的星子,更在浩瀚的波浪中,朝我們一眨一眨閃著耀目的光芒,就好像那一日他望著青痕的眸光。

  我矮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捉其中最亮的一顆。

  腦後,卻傳來師傅的慈聲:“青痕,莫要再玩耍,小心失足。”

  我收了手,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瞪大眼眸,仔細瞧著它們在我面前一一遠去,小臉上不覺綻開一抹歡喜的笑顏。

  那些星子,有閃著藍色幽光的,也有閃著粉色光芒的,還有一些,更雪白的好像春日枝頭的梨蕊。

  岐華,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眼前,分明現出他的身影呢,低頭朝我笑道:“小鯉魚,我確實喜歡你。”

  岐華,我也喜歡你。

  耳畔,師傅竟好像是又歎了一口氣道:“青痕還在心裏難過麼?”

  我扭過小臉,脆聲應道:“青痕,不難過呢。岐華說他也喜歡我!”

  未等我話音落下,足下的雲朵就猛地一個趔趄,斜斜向深不可測的銀河深處栽去。原本水勢平緩的河水,應聲掀起數丈高的波瀾,好似一堵頂天的水幕,筆直朝我劈來。

  眼見著我就要失足跌落,腰間,旋即已被師傅的衣袖用力卷住,幾乎就在同時,他的大掌已是死死捂住我的口鼻,似是怕我再口出不遜。

  一面用另一隻衣袖試著他腦門上仍有餘悸的冷汗,一面膽顫心驚地環顧著四周仍在不斷翻滾的惡浪,低頭向我厲聲斥道:“給為師閉嘴,休得再渾說一個字!”

  赤霞在旁早已嚇得連聲驚叫,緊緊攀住師傅的衣袖不說,更抱著自個的腦袋,活像個喪家的犬。

  一張臉孔似被我氣脹得通紅,顫聲接道:“師傅,您看這鯉魚精實在太過囂張,她已經目無法則、目無天則,自戀到了毫不知恥的地步!再這樣下去,她自個送了小命不要緊,還要連帶著我們跟她一起遭殃!”

  “鯉魚精,你還知不知道羞恥?帝尊會喜歡你這個鯉魚精?我呸!呸呸呸??”

  “別說帝尊就要和白水神女大婚,天上地上誰人不知?就憑你這副尊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個,你不過是條鯉魚精,你算個什麼東西?!”

  “赤霞!”

  “師傅,您還護著她!她剛剛口出妄言,差一點害了我們大家的性命不說,從此之後,她若再不知收斂,還不知道要給咱們九仙山惹出什麼是非來!”

  我拼命在師傅手中掙紮著,小臉也跟著漲得通紅。怎奈身子叫師傅的手掌重重鉗制著,無論我怎麼掙,就是掙不脫。

  青痕的嘴巴,更叫師傅捂著,根本還不了嘴。

  “青痕,你再胡鬧,休怪為師重重罰你!”

  我松了力道,仰起小臉,望向頭頂之上的師傅。剛剛明明是赤霞他欺負青痕,為何師傅仍要向著他,反倒說我的不是,說我在胡鬧?

  青痕並不曾胡鬧,也不曾渾說過。

  可是他們總不會信我,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信。

  師傅見我不再強掙,這才松了我,手指著身後的迢迢銀河向我道:“青痕,你看這條銀河,這天地間,總有一些東西,就好比是這條星河,那些凡人或是妖眾,永難逾越。”

  “你懂麼,傻青痕?”

  我只當充耳不聞,只顧蹲下小小的身子,去撿拾河灘之上的石礫。不過隨意撿了一個握在手心內,不想剛好觸到彼處的戒痕,痛得手一縮。

  青痕心內,其實已經漸漸懂了。

  就好像那一句“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青痕如此厭惡它,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謄寫它。一百遍,二百遍,五百遍??一遍又一遍,唯恐青痕記不下,辨不出。

  青痕當然認得,也早就記下如何寫,可,我是青痕呢。

  青痕,寧願飽一頓饑一頓,寧願被他們時時責罰,也絕不會輕易如了他們的願,寫下那些心內極厭惡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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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3 PM

第十九章 白水神女

  “青痕,不許再胡鬧!”

  “你看,前面即是洞庭府。”

  “你不是想要見見南極仙翁長得何許模樣?還有太上老君?如果為師猜得沒錯,今日,就連各海各泊的龍王湖主都會濟濟一堂呢。”

  師傅見我仍舊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遂轉過身去,再向赤霞囑咐道:“赤霞,今日可是個極要緊的大日子,你休得亂說話!不該說的,休要多言一個字,聽見沒有?”

  赤霞情知由我而起,礙于師傅教訓,只得再狠狠瞪我一眼,小聲應著:“是,徒兒記下了!”

  我站在師傅身後,這才抬起小臉,順著他衣袖的方向,望向湖中心的君山。

  此處與彼處,尚隔著遙不可及的湖水,卻已然可聽見仙樂陣陣。天邊祥雲圍繞,更有五彩的鸞鳥不時歡叫著飛過。

  一朵雲歇了,其上,下來了一位神仙。

  又一朵雲歇了,其上,又下來了另一位神仙。

  絡繹不絕,一刻也不得歇。那些來不及散去的雲朵,慢慢聚集在了一起,更搭起了一座白玉一樣的天臺。

  我只顧目不暇接地望著頭頂雲層間那些美如幻境的宮殿,一不小心,差一點從那些又高又長的石階上摔下來。

  耳邊,果然傳出一聲呵斥:“鯉魚精!”

  “師傅,您看她,竟然又故意現出原形——”隨即,仍是赤霞羞愧無比的低聲,就好像現出原形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心內暗自得意,小臉上滿含不屑,故意將自個的脖頸昂得愈發高了去,格格地笑出了聲呢。

  身旁,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聞聲回過頭來,俯身望著我羅裙下的尾巴,手捋著長須朝我好笑道:“咳咳咳,仙翁,這位是——”

  師傅忙欠身笑道:“老朽,見過太白金星。老朽慚愧,她不過是老朽新剛收下的徒兒,名喚青痕。青痕,還不過來拜見仙長!”

  我歪著腦袋,收了笑意,骨碌碌轉動下眼眸,佯作看向別處,只當聽不見師傅的話。

  面前,傳來太白金星的大笑之聲,似是嘲諷,更帶著幾分忍不住的戲謔。

  我悄悄抬起眼睫,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瞧師傅和赤霞的反應,卻見他二人果真一個在忙著擦汗,另一個正忙著卷著衣袖。才卷了一半,猛然想起什麼,忙不迭地又放下,一張面孔被我氣得更是青一陣白一陣。

  看得青痕再也抑不住,大笑著捂住自個的肚子,連聲呼痛。

  我一笑不要緊,周遭那些來來往往的各路神仙不禁齊齊停下腳步,一齊好奇地回過身來望住我呢。

  我握了自個一縷發絲,繃緊了小臉,垂下脖頸,只當看不見他們,低頭只顧忙著變回我的雙足。

  青痕,竟然一次就變成了呢。

  我樂顛顛地松了原本扶在雕欄處的小手,回過眼眸,卻剛好對上一雙清麗柔和的眼波。

  她就站在離我數步遠的臺階之上,回首朝我看來,身後的衣裾仿似白色的漣漪,鋪滿了她身後數級長階。

  發絲好像雲朵一樣柔軟,肌膚好像梨蕊一般雪白,身量足比青痕高出一個頭呢。那副形容,就連稱得上絕色的綺霞和織女,都不及她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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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5 PM

第二十章 羞辱

  青痕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

  除了模樣好,她身上竟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清淡而悠遠,就好像盛夏水中的荷葉之香。這種香氣,別說是那些凡人不會有,就連師父這樣的仙家也沒有,剛剛一路上青痕路過許多個神仙身邊,雖說有香味的倒有不少,卻沒有一個的氣味有她這樣好聞,更別提綺霞和晚娘。

  我心口一痛,與她隔了數級臺階,一眨不眨地仰望著她。

  耳畔,卻傳來師傅的沉聲:“青痕,還不過來見過白水神女?”

  未等師傅的話音落下,不知為何,青痕的小臉已然燒得火一般燙。我佯作別過臉去,伸手去握欄杆下那些猶在蕩來蕩去的雲朵,衣襟下的一顆心,其實虛得緊,跳得連青痕自個都聽得見。

  見我不動,邊上的一干人等又開始吱吱喳喳交頭接耳起來。

  有說師傅竟然不顧三界有別帶一個道行如此淺薄的妖孽過來赴宴,分明是不給龍王臉面;有說這緣池仙翁看來修為也不怎麼樣,竟然分不清高低輕重有別,連冥帝帝尊未來的親戚都敢得罪,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呢。

  你一句,他一句,七嘴八舌,呱噪吵鬧無比。愈說愈起勁,越說越激憤,所說言辭不過是齊齊指責我無禮,再一併看我們師徒三人的笑話。

  師傅滿臉無奈,只得再加重了語氣向我喝道:“青痕,為師的話,你沒有聽見嗎?”

  赤霞在旁早就忍不住,朝我一個勁地低聲叫喚道:“鯉魚精!鯉魚精!”一面說,一面朝我急急做著手勢,意思是讓我趕緊跪倒。

  我心內有些難過,清風拂起了我的發絲呢,瀲灩的波光中,儘是他與她的倒影。

  “小鯉魚,你看好。”

  “如果有一日,你看見另一個男子也像幻境中這般對待你,就表明他喜歡你。”

  清澈如鏡的湖水中,分明映出一幕一幕熟悉的幻境。

  他在親她。

  她正向他屈膝拜倒,他俯下身來,不過淡淡一笑,攤開一隻如此修長好看的大掌,輕輕接過她朝他伸出的小手。

  他伸出長臂,像抱著我一樣抱著她的身子。

  他輕撫著她的發絲。

  我揉下眼睫,再從湖水上抬起小臉,卻不想看她。青痕的眼睛好疼,卻不知此刻自個該望向何處。

  她低頭望住我小小的身量,臉上慢慢浮出一抹清淺的笑容,柔聲向我道:“你叫青痕?”

  我歪下腦袋,卻不應。

  豈知一個頭戴金冠的老傢夥突然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驀地攔在我與她跟前,圓瞪著一雙鼓鼓的銅鈴眼就向我訓道:“緣池仙翁,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你竟帶了一個尚未修煉成人形的小妖前來赴宴,你把我敖光的顏面、眾仙友的顏面置於何處?!”

  師傅又開始擦汗了,一面擦,一面不停欠身賠罪道:“是是是,龍王教訓的是。老朽只想帶兩個徒兒來見見世面,竟不曾想到這一層,實是老朽唐突了。”

  話未講完,一道淩厲的光芒已從這頭上長了犄角的老怪物手中筆直向我劈來,未等青痕挪動,足下就已一痛,隨之,便硬生生跌落在他二人跟前。雙膝伏地,剛好跌了個狗吃屎的模樣,倒真好像是在跪拜他們父女一般。

  眼見我趴下,周遭那些人,包括赤霞,也都跟著一道笑得前仰後合,更有甚者,更用手指著我,一個個大笑不止。

  我不由怒從心起,青痕心內豈會服氣?遂仰起腦袋,指尖在衣袖內暗暗發力,但,還未及我揮出,師傅的又一道掌風已轉瞬間即至。

  剛才,分明是那老怪物先對我出的陰招,可是師傅非但不幫我,居然還和他們聯手,幫著他們一道收服我。

  我豈會是師傅的敵手,他掌風剛至,我已然痛得一個哆嗦,原先的力道頓時化為烏有。

  原來,他就是東海的龍王。

  只見他一揮廣袖,咆哮著向身後的諸人道:“來人,將這個目無尊卑、不懂規矩的小妖精給本龍王轟下去!”

  我扭過小臉,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直至此刻,青痕似才真懂了師傅今日偏要帶我來此處的用意。

  師傅仍是一副又羞又窘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的模樣,絲毫不敢回嘴,彎著自個細長的瘦腰,連連在旁頓足歎氣。

  原來,這天地間,不僅有三界之分,就連居於上界的仙家,也分了三六九等不同。

  我以手撐地,從臺階上爬起來,昂起腦袋,一雙眼眸瞪得溜圓,朝剛剛笑話我的那些人一一瞪回去。

  青痕的魚尾變成人形之後,尚不能長時間行走,否則,便會有鑽心之痛。我顧不得足下的痛楚,一溜小跑就下了臺階,急急往外便走。

  青痕原本就不想來,根本用不著他們轟我,我原本就不想呆在此處。

  身後,卻傳出一把不急不緩的柔聲:“父親,今日既然是二妹的大喜之日,來者都是客,何必硬要分個高低貴賤?依女兒看,仙翁他也是一番好意,倒弄得老人家沒了面子。不如就讓他們帶這位小姑娘下去偏殿玩耍,讓人也好生招待著如何?”

  龍王似沉吟了片刻,這才極不樂意地高聲道:“緣池仙翁,你今日運氣好,有我大女兒為你說情,我就賣一個老面子給你。來人,給我將這個鯉魚精帶到後面偏殿去,也叫人賞些美酒佳餚給她!”

  我緩緩回過小臉望向師傅,他朝我重重點一點頭,眼眸中分明是深深的悲憫之色。

  而那些蝦兵蟹將們,則更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好像即刻就要躍躍欲試,將我生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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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7 PM

第二十一章 張先

  但,那些魚蝦們的鉗子還沒觸到我,足下就突然一個傾斜,整座洞庭府似都跟著晃動起來。

  只見眼前原本風平浪靜的湖面突然間風雨大作,水面陡然間高出數丈不止,卷起千層浪,直逼向湖中心的宮殿而來。

  耳畔,儘是那些蝦兵蟹將們抱頭鼠竄的尖叫聲和哭喪聲,水面上,不時泛起一條又一條翻了肚皮的水族,分明是已經斷了氣。

  我正瞧得高興,卻見瓊樓玉宇的最高處,一個大紅色的身影疾步沖了出來。髮髻之上一閃一閃,插滿了數不清的寶貝,腦門上,尚頂著來不及揭下的紅蓋巾。

  一張原本極嬌豔的容顏被驚得雪白,顫聲問那老怪物道:“父親,這是怎麼了?”

  而她身後,隨之奔出的同樣一副大紅色衣衫的身影,卻叫青痕一下望得愣住。雖然,他此刻滿身綾羅,頭戴玉冠,可他那副形容,化成灰青痕都認識呢。

  竟然是張瑞文。

  身邊,有越來越多的蝦兵蟹將跳入湖水中,與那些風浪相搏,我朝前小跑了數步,攀住身前快到我脖頸的玉石欄杆,呆呆望著水面之上的始作俑者。

  但見那數丈高的驚濤上,迎風而立的人影,不是綺霞還有誰?

  我大喜過望,顧不得四周亂成一團的人群,避開那些刀劍長戟,一口氣奔至長階的盡頭,朝著大水中的綺霞高聲喊道:“綺霞——”

  “綺霞——”

  她似乎瘦了許多呢,長髮淩亂,一身素服,揮動著掌心內的耀眼電光,激起千層駭浪。

  雖然相去甚遠,但她已然看見了人群之中的我,蒼白的面龐之上登時露出了一抹辛酸的笑容,似也在輕輕喚我。

  青痕。

  是,我是青痕呢。

  綺霞,我不認識回去的路了,青痕很多次都想回去找你,可是我竟忘了回去的路徑。再後來,青痕被他們困在那九仙山上,再也下不得。

  身後,傳來龍王的暴喝:“去,給我將這個鯉魚精拿下!快去!快去!”

  我驀然醒悟過來,猛地掉轉小臉,狠狠瞪著那高臺之上的張瑞文。原來,他是要丟下綺霞另攀高枝,娶什麼東海龍王的二公主。

  枉費了綺霞對他那麼好。

  我的腦海中,忽然浮出那些先後在桃花溪內自溺而死的七七四十九個凡間女子,她們一個個在臨死之前,都會嚶嚶哭訴那些負心男子的薄情。

  我怒不可遏,也不管自個的發絲叫凜冽的颶風吹得滿頭滿臉,朝著遠處那負心負義的傢夥就應聲揮出衣袖。

  青痕的道行雖淺,打不過那些神仙,可對付一個區區張瑞文,是足足有餘。

  但,我的法力不過才觸到他的衣衫,他已然一回頭,就在滿面的驚愕之色中,就這樣輕輕一抬手,我原本揮出的全副力道竟然都叫他給解了。

  我收不住勁,一連往後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氣得我小臉發青,未及站穩,另一股力道已然又朝著他揮出。

  身旁,卻傳來師傅的高聲:“青痕,給我住手!”

  話音未落,緊接著,他的衣袖已經又忽忽向我卷來。

  我矮下身子,剛想避開,卻不想跌入一副乾癟的懷抱之內。,頭頂之上,正是太白金星的一雙賊眼,方才在人群中,就數他笑得最響。

  他咳嗽數聲,取笑我道:“鯉魚精,依本仙看,你連胎毛都尚未褪盡,還是不要跟著瞎摻合為妙。”

  可,張瑞文身邊的二公主已經瞧見了我,只見她冷笑一下,朝著自個身後的幾個蝦兵蟹將怒道:“去,先去給本公主拿下這個小妖精再說!”

  白水神女皺下眉眼,在旁低聲阻止道:“落瓊,休得胡鬧。”

  “大姊,你還幫著外人說話,你沒瞧見她剛剛對張先無禮?”

  我狠狠瞪他一眼,張先?

  他分明是狼心狗肺的張瑞文呢。

  那廝見我瞪他,似也有些心虛,竟假裝掉過頭去不看我。

  “落瓊,她不過是個孩子,知道什麼輕重?這些,自有父王為你做主,你今日是新嫁娘,不要忘了自個的身份。”語氣雖淡,卻不怒而威。

  二公主落瓊看看她的大姊,再看看高臺之下洋洋得意的我,一張嬌顏愣是被我氣得滿面通紅,卻果真沒有再吭聲呢。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面似有滿腹的委屈,儘是將落未落的熱淚。

  我看了愈發生氣,用力推開太白金星的長臂,一面躲在他背後,好叫師傅的法力奈何不了我,一面眼巴巴地望著面前已愈逼愈近的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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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49 PM

第二十二章 忘性

  綺霞。

  疾風拂起她的衣衫,這一刻,她竟美得好似天人。只見她棄了足下的浪頭,根本不管眼前那些手持兵刃的水族,只抬頭癡癡望著高臺之上的張瑞文,一步一步往前挪動著腳步,緩步登上那些又高又長的石階。

  “張瑞文,你忘了我們已經拜過天地,說好三生三世都不分離的麼?”

  “大膽妖孽,此處哪有什麼張瑞文,你再不收手,小心自個命喪今日!”

  “這位姑娘,在下乃桃林小仙張先,並非你所要找的張瑞文。”

  綺霞淒然一笑:“桃林仙人?你幾時成仙了?”

  張瑞文看一眼他身邊的二公主落瓊,反手輕輕握住她衣袖下的指尖,低頭再向綺霞笑道:“張先原本就是仙人,在下實在聽不懂姑娘所言。”

  綺霞頓時容顏雪白,環顧一下周遭諸人,低低道:“瑞文,你果真聽不懂麼?”

  “如果你當真聽不懂,那好,今日綺霞就費心再告訴你一遍。”

  “我本是一隻修煉了六千年的鯉魚精,而你的前世不過是曲水溪邊結廬而居的一介布衣,這一世已是你與我的第三世。”

  “你身為凡人,只能有三世輪回,我等了你三生三世。每一次,你都執意要在奈何橋邊飲下忘川水,等到你轉世之時,綺霞只能再去尋你,就像今日一般將你我的前世述給你聽。”

  “那一日,你說你要進京赴考,讓綺霞在木秋山下等著你高中歸來。你知道麼,綺霞一直都在木秋山下等你,瑞文,你果真忘了麼?”

  眼看著她與他已近在咫尺,張瑞文這才皺下眉,移開視線,心虛地佯作看往他處。

  可他身邊的二公主顯然已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連連拉著那頭上長了犄角的老怪物的衣袖撒潑道:“父親——”

  果然,那東海龍王一揮袍袖,一雙銅鈴眼掃一眼身邊的諸仙,沉聲應道:“鯉魚精,你聽好。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還有眾仙友在此,本龍王不想大開殺戒。此處,並沒有你所找什麼勞什子凡人,你也不掂量掂量,三界有分,天人永隔,我敖光的乘龍快婿又豈會是什麼凡夫俗子?你若是識時務,給本龍王趕緊離開,免得自個小命不保!”

  登時,滿場俱靜,那些自命不凡的神仙們,竟好像未曾耳聞一般,一個個自發裝聾作啞。

  綺霞回過眼眸,冷冷看著她面前的諸人:“綺霞雖是妖精,卻,從不造孽。今日如此行事,只不過想找回我的男人,實是情非得已,有所得罪處,還望各位仙人見諒。”

  但,一向刁蠻任性慣了的落瓊豈能咽得下這口氣,還未等她講完,立刻以手指著綺霞惱羞成怒道:“放肆!此處乃本公主的婚宴,豈會有你的男人?!”

  “來人,給本公主拿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給臉不要臉的鯉魚精!”

  綺霞素來心性柔和,只不過淡淡一笑,抬眼望著眼前的一對紅衣之人,低低應道:“二公主,你與他此刻身上所著之服,當日我與他也曾穿過。”

  一言既出,滿場譁然。

  人群中,有一個矮矮胖胖長相極其怪異的老傢夥冷不丁接腔道:“我說這位鯉魚精,你口口聲聲說東海龍王的貴婿乃是你的男人,可是人家不承認呢!而且,這位小仙友也只說他姓張名先,並非你所要找之人!”

  話音未落,旁邊即刻又有人回應道:“我等雖貴為三界之首,卻不會平白欺侮你們這些下界的凡人妖孽。你找你的男人雖沒錯,可你也得拿出證據來,證明人家就是你的男人才行,更何況這位小仙友自個並不承認他認識你。南極仙翁,你說我說得可對不對?”

  原來,他身邊這位矮矮胖胖的傢夥就是南極仙翁。只見他一捋長須,頂著一個凸起的大腦門含笑點頭道:“依老朽看,湘子小弟說的極是。”

  他們的這番話,在青痕聽來也極怪異,我似懂非懂地望著他們,他們都在笑呢,卻笑得皮笑肉不笑難看至極。

  我歪下腦袋,原來這二位方才所說之言並非是一味向著那老怪物一家呢。青痕雖聽不懂,卻也極會察言觀色,只見那東海龍王滿面漲得通紅,半天竟不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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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51 PM

第二十三章 丹藥

  綺霞扭頭看一眼早就擠在眾人身前的我,臉上浮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可為何她明明是在笑,看得青痕心內卻愈發難過。

  “青痕,過來。”

  我欣喜不已,眼角睨一眼遠處的師傅與赤霞,忙不迭地跑至她跟前,握住她朝我伸出的手臂。

  她低頭看著我手心內的傷痕,另一隻手輕輕撫上我的發絲:“很痛麼?”

  我朝她仰起小臉,綻開一抹甜笑,搖一搖頭呢。待又想起什麼,不覺又重重點下腦袋。

  她也笑了,眼中,一閃一閃,俱是晶瑩的熱淚。緊緊握住我的小手,抬頭再向數級臺階之上的人輕道:“張瑞文,今日綺霞來,必定要帶回你。你與我既然已拜過天地,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

  “你——”那廂的落瓊明顯是氣結,一張臉孔青一陣紅一陣,整個身子都氣得打顫呢。

  張瑞文卻低頭一笑,眼眸中掠過一絲得意:“這位姑娘,你就如此喜愛你那位郎君麼?”

  綺霞竟毫不推搪,點頭應道:“是。”

  他笑:“可惜在下,並非你要找之人。”

  不等綺霞發話,我在旁已是急得不行,忍不住圓睜雙目朝他高聲叫道:“張瑞文!”

  綺霞拉住我想往前沖的身子,低頭輕聲撫慰我道:“青痕。”

  “綺霞,他化成灰青痕都認識呢!他明明就是張瑞文!”

  “咳咳咳,這位小鯉魚精。天下間面貌相類的人何其之多,你僅憑眉目相類,就一口咬定人家是你們的女婿,咳咳咳,連老朽都為你們這些妖精不恥。”說這話的,果然是之前笑得最響的太白金星。

  “就是,你有何證據人家是你的夫君?!”

  一時間,七嘴八舌,說什麼難聽話的人都有。

  綺霞慢慢紅了臉,再一點一點愈發白了去,咬牙輕道:“張瑞文,我再問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豈料他竟毫不猶豫地搖頭笑道:“這位姑娘,在下並不認識你,實難從命。”

  綺霞愣了有片刻,兩行晶瑩的珠淚順著她的面龐輕輕滑落,青痕就在她身邊,看得如此分明。她緩緩抬起衣袖,似要揮出法力,但,就在她尚在遲疑之際,兩道刺目的白光已自他的衣袖間揮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擊在綺霞的胸口。

  綺霞眼睜睜地望著他,一口鮮紅的血漬從唇邊汩汩溢出,面如死灰,仿佛萬念俱灰一般,顫聲問道:“你?你是何時得道成了仙人?”

  青痕的道行淺,自是認不出是人是仙,但綺霞已有六千歲,不可能錯認。

  原來,他果真成了仙人。

  但,凡人即便可以修道成仙,也非一日便可功成。就好比我們妖界,想要修煉成人形,往往需要數百年數千年方可。

  他區區一個張瑞文,又豈能在朝夕之間就得道成仙?

  如同電光火石一般,我竟記起每日在九仙山,他們逼我念的那些課業中,就曾詳細記載了如何一朝得道的秘訣。

  我骨碌碌轉動下眼眸,扭頭去瞧周遭那些高矮胖瘦參差不齊的仙人。

  “綺霞,你認得太上老君麼?”

  青痕並不認得,可只要服下太上老君煉丹爐內的三枚丹藥,別說是凡人,就連池塘裏的蛤蟆恐怕也能夠肋生雙翅。

  我一言既出,面前那些狡猾的傢夥們似全都明白了什麼,一個個竟順著我的語音,去瞧其中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傢夥。

  人群中,他手執拂塵撚須而立,不應也不駁。

  愈來愈多的鮮血自綺霞的口中湧出,她已然像撐不住,捂著自個的胸口,踉蹌著再往後退了好幾步,就在我跟前硬生生跌落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她勉強扶住自個身側的欄杆,收回原本望向張瑞文的視線,朝我微笑道:“小鯉魚,你果真長大了。”

  “綺霞。”

  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再喊過我小鯉魚了,我心內難過得緊,一面松了她的身子,一面自地上爬起身。

  我昂起脖頸,望向張瑞文:“你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對不對?”

  沒想到這廝竟然還在抵賴,望著我搖頭笑道:“何以見得?”

  未等我接腔,我身後卻傳來一把清脆的童音:“鯉魚精,他沒有偷吃,原本就是我二姐給他吃的呢!”

  “三弟!休得胡言!“二公主滿臉羞愧,疾步從臺階上奔出,一把揪住我面前那個身量尚不到我腰間的幼童,用衣袖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他的頭頂,竟然也長了和老怪物一模一樣的犄角,只不過要小出很多去。

  原來,即便是三界尊貴為上界的仙界,也會有如此徇私舞弊瞞天過海的醜事。

  登時,整座大殿前熱鬧得像揭開了鍋一般,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吵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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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53 PM

第二十四章 訣別

  落瓊像被人揭了遮羞布,豈會善罷甘休,只見她將自個手中的龍王三太子仿似扔一件東西,扔給一邊的嘍囉們,一面“嗖“地奪過其中一名蝦將手中的長劍,筆直向我和綺霞逼來。

  “即便他是食了老君的仙丹才成的仙又怎樣?他並不是張瑞文,他是張先!他是我東海二公主落瓊的夫君!”

  我氣得滿臉通紅,他明明就是那該死的張瑞文,他們居然還敢狡辯,青痕記得他滿嘴的人肉氣味。

  我轉下眼眸,一溜煙奔至他跟前,拼命踮起雙足,揪住他的衣襟,強忍著心頭的嫌惡,照著他的嘴巴就親下去。

  張瑞文瞪大眼睛,根本想不到我會有如此舉動,張著一張嘴巴,竟然不曾有絲毫的反抗。

  果然,我的舌頭剛伸進他口中,就已然嘗到那一股熟悉的醃臢氣味,他果然就是張瑞文。即便他得道成了仙,也依舊改不了這副難聞的人肉氣息。

  但,不過是眨眼間,足下的洞庭府就猛地再一抖,四周的湖水也跟著湧起千層浪。一道驚雷帶著電閃劃破長空,緊接著,原本就已陰霾密佈的天穹,頃刻間變得黑壓壓逼迫得人透不過一絲氣息,耳畔,是一聲連著一聲不斷絕的雷鳴,應著電閃“轟隆隆”劈下,仿佛連天地都在咆哮。

  幾乎與此同時,我頭頂處的張瑞文突然慘叫一聲,一把用力推開我,往後一連倒退了幾大步,一面用手指著我,一面口吐鮮血,連聲道:“該死的鯉魚精,你舌上安了倒刺不成?”

  而那些仙人,一面目瞪口呆地望著我與他的形容,一面紛紛矮下身子,扶住那猶在傾斜顫慄的欄杆。

  又一道惡浪撲來,我避閃不及,差一點也叫它們卷走,趕忙抱住自個面前的玉石欄杆,死死攥住。

  天搖地動,仿佛這一刻天地都為之勃然大怒,就如同青痕遭了天譴的那一日。

  我心內猶在暗自詫異,顧不得眼前那些搖晃,狠狠瞪著幾步之外的張瑞文,一心想著他方才所說的倒刺。

  猛然間想起當日玄蛇精也是這般說過青痕呢,莫非青痕身上果真長了刺不成?可是,師傅與赤霞還有九仙山上的許多人都曾對我體罰過,可他們都不曾說過青痕身上有刺之事。

  直等了好一會,方才的地動才慢慢止歇。

  還未等我站穩,身後,已傳來師傅的怒喝之聲:“青痕,給為師過來!”

  接下來,自是赤霞的怪叫之聲:“鯉魚精,我們九仙山的臉面都叫你丟盡了!”

  我不為所動,一面用手擦去我唇邊的汙漬,一面得意洋洋地扭過小臉向張瑞文道:“張瑞文,看你再如何抵賴,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呢,青痕當日親過你,你嘴巴裏的味道實在太臭!”

  一語既出,就連師傅也仿佛啞口無言。人群中先是鴉雀無聲,許久之後,才有了一些低不可聞的耳語。

  青痕並不聾,再說此刻萬籟俱寂,那些私語雖輕,一句一句自是格外分明。

  有說什麼到底是妖孽,居然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有說沒想到老龍王機關算盡,反糊塗成這樣,找了個凡人當女婿不要緊,還居然是搶了人家的有婦之夫;有說是人妖殊途、仙人永隔,沒想到老龍王一家為了遮人眼目,為給自個臉上貼金,居然違背法則私自賄賂太上老君;有說太上老君為了巴結冥帝帝尊未來的親戚,居然連仙界的規矩都忘了,到頭來反惹了一身的腥臊,實是不值;有說如此一來,就連帝尊的顏面怕都有損,帝尊還認不認這門親事已說不定。

  “青痕,青痕——”

  綺霞在喚我,我猛然想起地上的她,趕忙奔回她身旁,矮下自個的身子,抱住她的脖頸。

  她的眼眸中俱是不忍的熱淚,無論青痕怎樣擦拭,卻怎麼也擦不淨。

  “青痕,綺霞要死了。”

  “我們鯉魚精並沒有輪回,再過片刻,我就要灰飛煙滅。青痕,你也忘了綺霞吧。”

  不,綺霞,青痕不要忘了你。

  即便那人將我的記憶奪去,青痕也會偷偷將你記在我的劄記上。那是我自師傅那裏偷來的一隻木匣,青痕一直貼身藏著,裏面裝著青痕心內想要記得卻不想被他們看見的心意。

  可,不管我如何喚她,綺霞的身子已一點點冷卻,原本緊緊握住我的手指,也慢慢松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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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1 11:32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驚變

  我以自個的手心撐地,自那片落滿了湖水的青石地上立起身。

  眼前,仿佛又看見那一個起霧的冬日早晨,原先的柳枝早已經落盡了葉片,光禿禿得垂落在水面。六千歲的綺霞坐在清冷的溪岸邊,低頭為我縫著青痕最愛的粉色衣衫。

  我隔了有十步不止,遠遠望著她。

  許多時日不見,她的容貌愈發好看了,細細的針線在她纖細的指尖穿梭著,看起來,已經和尋常的凡間女子無異。

  忽然,她似聽見了什麼響動,輕輕抬起頭來。乍見我,一雙眼眸中,登時露出驚喜之色,自那片枯黃的草地上站起身,喚我道:“青痕,你回來了?”

  我慢慢遊近她,仰起小臉,攀住溪岸。

  是,綺霞,我回來了呢。

  “綺霞姐姐,張瑞文去哪里了?青痕找他。”

  “哦?”

  “是。我要找他教我習字。”

  “青痕,他前往京師趕考去了,你想習字,我教你好不好?”

  “綺霞姐姐,你也識字麼?”

  “青痕,我已經六千歲了。”

  “這是什麼字?”

  “這是風,自開天闢地以來,聽說風姓是這天地間最古老的姓氏。”

  “這個字好難認。”

  “它念姬,姬,青痕。”

  青痕已經五百歲了,青痕一直以為我們鯉魚精的五百年比起那些凡人,五百年與三百歲其實並無太多分別,青痕才會輕易捨得那二百年的壽數。

  直至此刻,直至六千歲綺霞去了,青痕方才懂得,原來即便是一時一刻,哪怕只是一眨眼的須臾,都是這天地間的寶物。

  才不過是眨眼間的須臾,天地間,又只剩下青痕一個人。

  我抬起小臉,並不發一言,心內默念咒語,輕輕揮出我的衣袖,直奔張瑞文的胸前而去。他正呆呆望著我足下綺霞的屍身,青痕不用去望,也知道她在慢慢化為灰燼。

  此刻,我要他償命。

  青痕的道行其實極淺,青痕心內豈會不知?要在往日,我斷不會隨意向他出手,因為我親眼看見就連有六千歲道行的綺霞,也遠非他的敵手。更遑論他身邊還有這一應法力高強的仙眾。

  可是此刻,青痕已然顧不得這些,哪怕今日拼得魚死網破,青痕也要盡全力一搏。

  此刻,所謂的東海二公主並不在他身旁,她正手執長劍站在我身後,正好是我下手的絕佳時機。

  這一刻,我再聽不見身後師傅的呵斥,就連赤霞慣常的呱噪也仿似都消失,我拼勁全力,用力揮出這一掌。

  豈料掌風剛剛揮出,連我自個都已然驚呆。

  原本青痕掌心內的那一束小小的電光,竟然在半空中,幻化為數道極淩厲的光芒,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目,竟憑空增強了數百倍上千倍不止。仿似有萬千羽鋒利的箭翎,齊齊向著那廝的心口處急急射去。

  力道之勁,速度之快,根本不容他閃躲。

  我望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再繼續發力,只呆呆立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

  綺霞,是你在助我麼?

  但,未等我的法力落下,只聽一聲低低的呻吟之音,已自白水神女的口中發出,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她竟然上前一個疾步,以自個的身子硬生生擋在那道強勁無比的法力面前。

  果然,仿佛有萬箭穿心,隨著她的低聲,不過是一眨眼的須臾,她胸口的白色衣衫,已遍佈了刺眼的血色,噴了青痕一頭一臉。

  “大姊——”

  “鯉魚精!”

  “瑤英——”

  “青痕——”

  耳畔,似聽見落瓊的慘呼,似聽見赤霞的驚叫。又似有雷霆萬鈞,又仿佛原本就是水落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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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56 PM

第二十六章 消失的法力

  我眼睜睜看著她在我跟前徐徐跌落,就好像春日枝頭從我頭頂輕輕飄落的梨蕊。愈來愈多的鮮血,仿似泉湧一般自她的衣襟處溢出,染紅了她的衣衫,也染紅了許多雙原本就死瞪著我的眼眸。

  我垂著雙手,小小的身量,叫這些人團團圍住,圍得密不透風般。周遭的吵雜之聲再震耳欲聾,青痕只管仰著自個的小臉,一眨不眨地瞧著被二公主落瓊抱在懷內的她。心內除了驚嚇,居然也有一些些歡喜。

  “父親,大姊怕是不行了!父親,你趕緊救大姊...”

  “大姊——”

  “瑤英,瑤英,你聽得見父王叫你嗎?”

  “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呢?”

  “老君,求你趕緊救救小女,我敖光拜託你!”

  “老龍王,瑤英公主的傷勢著實太重,這一次,恐怕連老朽的仙丹也救不了她。不信你讓她先服下一枚試試。”

  “此刻,這枚仙丹應該只能讓她暫且續命,不是老朽誇下海口,以老朽和今日座上諸仙友的功力,恐怕都救不了大公主。依老朽看,還是將瑤英公主火速送往帝尊跟前,懇請帝尊親自救治為好。”

  “是啊,老龍王,大公主的性命要緊,你還是聽取老君的提議為上!”

  “別說瑤英公主已經和帝尊有婚約在先,即便不是如此,大公主如此捨己為人的悲憫心懷,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帝尊怕也會破例相救。”

  “是是是,大公主的仁善,我等都有目共睹!”

  “就是就是,即便有法則、天則在前,相信帝尊也定會憐其仁善再破一次例。

  “老龍王,你儘管去,此處你毋庸擔心!這小妖精的法力雖強,有我等聯手為你善後,我就不信,她能一人敵得了我們這麼些個仙家?!”

  話音還未落,果然,原本那些圍住我的人群,已齊齊上前幾步,收緊了合圍之勢,似要將我即刻收服。

  只見那老怪物沉聲再向地上的二公主和張瑞文道:“落瓊,你和張先趕緊帶人護送你大姊去找冥帝帝尊,求他救下瑤英要緊。此處,有父王在。”

  那落瓊抱著懷內的大姊,低頭看一眼她無聲無息的面容,含淚再瞪我一眼,低低向身邊的張瑞文命道:“張先,我們走。”一面說,她和張先二人一面已帶著瑤英的身子,踏了一朵雲彩飛起。

  我眼看著那負心負情的張瑞文在我眼前逃走,小臉氣得通紅,強忍著足下的乾涸之痛,想要往前去追。

  但,才移了一步而已,眼前這些人已一個個往我跟前逼近。

  青痕豈會示弱,既然我的法力可以有如此之強,即便我一人果真打不過他們這麼些人,青痕也絕不會任由他們束手生擒。

  我口中默念咒語,用盡平生力氣,試著像方才一樣揮出自個的法力去應。

  可,任憑我如何用力,我手掌中揮出的光束始終都是極細小的一道,根本揮不出十步去。我一連試了數次,方才那一道強勁的法力,卻再不曾使出。

  不容青痕再試,眼前,已有一道快過閃電的勁力,率先自其中一人的掌心向我劈來。

  還未等觸到我的衣衫,我已然受不住力,一下跌坐在地上。仿佛有人硬生生要將我從胸口處剖開一般,我登時痛得“哇”的一口吐了一地。

  一口接著一口,我的衣裙下,叫我吐了一地,俱是顏色淺淡的鮮血。雖看著沒有白水神女的色濃,卻絕對不會少於她方才所失的。只因青痕的道行太低,我身上的血色,自是不會有她那般嬌豔。

  半空中,另有刺目的金光耀出,我剛想抬起眼睫去瞧,人已被那直朝我罩下來的重壓擊倒。仿似有山一般沉重,壓得青痕絲毫動彈不得,四肢百骸,痛得幾乎要撕裂。

  耳畔,傳來師傅的高呼,也不知他從哪里冒出來,一頭沖進那道將青痕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牆,擋在青痕與那些人中間。

  “住手,住手哇——”

  “諸位仙友,趕緊住手,且聽小仙道來!且聽小仙道來啊!”

  其中一人更以手指著師傅的老臉啐道:“緣池仙翁,你自個道行淺無德行也就罷了,就連教出的徒兒也如此行跡敗壞!你自個的徒兒打傷帝尊未來的新嫁娘,卻還敢叫我等住手,你眼中還有沒有法則仙規?!”

  “小仙慚愧,小仙慚愧。小仙只想求各位容我將話講完!”

  “老傢夥,你有話快講,有屁快放,講完趕緊一邊涼快去!”

  “是是是,二郎神君教訓得是。”

  “小仙想說的是,這鯉魚精雖行事乖張,野性未馴,道行卻是極低。諸位想想,她不過才五百年的壽數,平素連我的大徒兒赤霞都打不過,又何來如此高的修為,能一下傷了大公主瑤英,且還傷得如此深重?”

  “小仙想著,這中間怕有些什麼誤會也說不定?各位若不信,方才她若有法力抵擋,又怎會連二郎神君的金鐘罩都抵擋不住?又豈能被金鐘罩傷得如此之重?”

  “她雖是妖孽,卻是冥帝帝尊當日親自交予小仙教養。小仙雖不知她到底是何來歷,但天地間,以帝之尊,尚且有好生之德,小仙這裏不敢請老龍王和諸仙饒她不死,只想向諸位討個小小的人情!”

  師傅話未講完,眼前那些人的臉上已分明顯出詫異之色。又是詫異,又是不屑,各色各異的神情形容都有,卻果真一個個都收了手。

  一個個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對著我們師徒三人指手畫腳。瞧在青痕眼裏,倒比方才的形容還要醜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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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09:59 PM

本帖最後由 楓拿鐵 於 2014-1-10 09:59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希望

  而那個頭上長了犄角的老怪物,更是恨不能一口將我吞進肚內的兇惡模樣,鐵青著臉瞪著趴在地上的我,兇神惡煞般地吼道:“緣池仙翁,你休得妖言惑眾,妄想留下這

  妖孽的性命!誰不知道帝尊有好生之德,還用得著你來提醒我等?自從這天地二分,三界中被帝尊一念之仁救下的眾生數不勝數,別說是帝尊只是將她交予你教養,你教養不力縱徒行兇在前,即便,這妖孽真有什麼來歷,也不過是帝尊手下隨手救起的一條活物!”

  “老龍王說得極是,所謂一命抵一命,小仙豈敢有甚妄念。小仙不求諸位饒她,只求老龍王能念在小仙的薄面和這妖孽畢竟有些造化的份上,能將她先送至帝尊跟前請示一二,再任憑諸位發落不遲!”

  “你——”

  師傅抬起頭,一面用衣袖不停拭汗,一面滿面通紅地求道:“老龍王,小仙求你開恩,只當是為大公主積善!她心地如此仁慈,當日她連區區白水邊不相干的凡人都能以命相救,此時她若醒著,又豈肯不問究裏輕易就取了這妖孽的小命?小仙求老龍王和諸仙友三思啊!”

  那敖光似被師傅的一番話噎到,豈止是他,他身後那些樣貌各異的神仙們也都一個個止了聲。

  只見他沉吟片刻,才驀地朝身邊的那些蝦兵蟹將暴喝道:“還愣著幹甚,還不取金蟬絲來,給本龍王將這個小妖精捆住?!給我捆緊些,如果敢叫她逃了去,我要你們一個個的腦袋!”

  “是!”

  青痕並不懂得何謂金蟬絲,眼見他們拿了一根極細極韌的物什,將我從頭到腳纏住。

  我豈肯任他們平白欺侮,強撐中從地上支起胳臂想要去掙,豈料,身子勉強才動了一動,那縛於我周身的金蟬絲即刻往我的皮肉裏又深陷了數寸,勒得青痕生生的疼。

  師傅痛心地俯下身,撫著我的發絲,痛惜道:“青痕,你可知自個闖下了大禍?”

  “師傅,你不要和她囉嗦,她根本聽不進,也聽不明白!徒兒一早就說過,總有一天她一人必定會連累我們整個九仙山都跟著她倒楣!赤霞說得果真沒錯!”

  “赤霞,不許再渾說!”

  我強忍著痛,皺緊小臉在那些人的手中回頭向師傅道:“青痕可以見到他了麼?師傅,他果真是冥帝帝尊麼?”

  “是。青痕,你還記得為師在九仙山上教你的課業麼?”

  開闢鴻蒙,二分天地,始為三界。

  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

  人妖殊途,天人永隔。

  貴賤有別,尊卑有分。

  天有則,地有法,所謂法則、天則。

  天網雖疏,疏而不漏。

  那些占滿了三面牆壁的課業,青痕並不是真的忘性大,也並非天生愚鈍至此,青痕每每佯作不識,只不過是青痕不肯認。

  “青痕,帝尊若肯見你,你也斷不可再渾說。你記下了麼,青痕?”

  “若,帝尊不肯再見你,你也無須難過。你畢竟不同於綺霞等妖精,所幸你比他們多了三世的輪回,這一世去了,你還有下一世。”

  我忍著痛楚,朝他綻開一抹笑靨,志得意滿地回頭應道:“師傅,青痕不會死呢。岐華他一定會救我!”

  自從青痕與他有了交集之日起,他已經救過我許多次呢,他連大水中的一隻鸞鳥都會去救,更何況他說他也喜歡青痕。

  這一次,他又豈會眼見這些人欺負我而坐視不理?他可是天地間與天地齊壽,法力無邊無往不摧的帝尊之一呢!等到了幽冥殿,等他救下青痕,青痕一定要將這些先前欺侮過我的傢夥們一一收拾齊整。

  可是師傅就像沒聽見我方才的話,猶在那裏嘮叨個不停。

  “青痕,無須怕,人死之際,並不會覺出太痛。”

  我朝那幾個對我行兇的蝦兵蟹將惡狠狠地瞪了數眼,咬緊嘴巴就是不吭氣,青痕從記事那一刻起,就從不會輕易呼痛,這些人想要讓我輕易服軟,真是妄想呢。

  一面回頭再瞧一眼師傅,他也實在是囉嗦得緊,他既然都能說服老怪物派人送我去見岐華,自是知道他一定會出手救我。這個道理連青痕自個都懂,只不過那些蠢笨無比的傢夥們尚且不知道罷了,師傅他自個怎麼反倒糊塗了?

  “緣池仙翁,你敢出手救她?!”

  “老龍王,此去幽冥殿天遙路遠,方才她受了二位仙友的重擊,小仙若不輸些真氣給她,怕她才走到半途,已然就送了小命。”

  “識時務的,趕緊給本龍王讓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你們一個個都給本龍王聽好了,速將這個小妖精給我送到冥帝帝尊的幽冥殿前!如若帝尊不肯見她,就趕緊按我東海龍宮的規矩處置,趕緊送她歸西去!聽清楚沒?!”

  “小的們遵命!”

  “等等,回來——”

  那老怪物又像見不得人般,附在其中一個嘍囉的耳邊囑咐道:“大公主他們此刻怕已經先行到了幽冥殿,記得千萬別讓大公主瞧見她,如果正好趕上瑤英醒來,記得,一定要等她不在場時才去稟報給帝尊??”

  他斜睨著師傅與我,越說聲音越低,仿似還有更見不得人的勾當,竟不敢當眾言明。

  說到最後一句,這才提高了音調喝道:“聽見沒有?”

  那些猥瑣不堪的傢夥們連連叩頭不止,仿似嚇破膽一般連聲應著:“是是是,小的們都記下了!”

  我有些奇怪,為何非要等到那白水神女不在場時才去通知岐華?青痕並不笨呢,我骨碌碌轉下眼眸,莫非他是怕瑤英看見我會心軟,反而會去向岐華求情不成?

  我氣得不行,拼盡全身力氣昂起自個的脖頸,青痕豈會要你們這些人的憐憫,即便沒有白水神女的好言,岐華也一定會救我。

  “青痕,青痕...”

  師傅猶在我身後念叨不停,而那些得了令的水族們豈容他再耽擱,不等他再多言,已然在那老怪物的連聲怒喝下,拖起我的身子騰雲駕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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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拿鐵 發表於 2014-1-10 10:02 PM

第二十八章 一口忘川水

  天上雲舒雲卷,足下的雲朵帶著青痕飛越過山川,飛越過一道又一道的人煙,也飛越過四季更迭的景致變換。

  原來,幽冥殿竟然和玉帝帝尊的宮殿一樣是在雲間。

  原來,它距洞庭府,竟有如此之遠。

  不知是因著那些道行淺薄的水族腳力極差的緣故,又或是青痕自個的體力不支,記不清經歷了幾番的日月更迭,竟好比有數月那麼久,不過才行到半途。青痕先前的傷勢加上金蟬絲的功力,剩下的路途,竟再也強撐不住,硬是被這些嘍囉半拖著前行。

  眼前,已經可以看見那些高聳入雲的宮闕,直插入雲端,在鑲著金邊的雲層內,閃著耀目的霞光。一重又一重,一眼竟望不到盡頭,就這樣綿延著,從我的面前一直往後鋪展,仿佛一張極大的畫卷,又遠比青痕在九仙山上見過的任何一幅畫卷還要寥廓。

  除了那些宮闕,在那些瓊樓玉宇之間,青痕甚至可以望見一個又一個來往穿梭不停的仙娥和手持兵刃的冥將。

  原來,他果真是天地間至尊無比的冥帝帝尊。

  身後的蝦兵見我看得入神,手中再一用力,金蟬絲登時又將我捆緊了數寸,一個失足,跌在那些人腳下。

  我強忍著痛,遙望著宮殿的瓊樓處。

  耳畔,傳出斷喝。

  “鯉魚精,小爺已經陪你一路奔波至冥殿之外了,你若真有本事,趕緊求冥帝救你,要沒本事,趕緊受刑,免得爺等白費時日!”

  “爺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乖乖喝了這碗望川呢,還是甘願身受剝鱗之刑?”

  一路上,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告訴我所謂東海龍宮的規矩。

  如果我願意和世間同樣有輪回的眾生一樣死法,臨死前,則必須要飲下忘川水。如此這般,在下一世才不會再記得這一生的肅殺報應,免得那些冤死屈死的生靈,下一世還要苦苦糾纏住這一世的仇家和行刑之人,再抑或圖謀報復。據說,喝下忘川水之後,便不會再記得今生今世的任何人與事,也自不會再記得自個死前曾有多麼痛。而且據這幾個蝦兵蟹將假惺惺的勸說,喝下忘川之後,非但來世記不起這一世的痛楚,就連這一世赴死之時也不會再覺得多麼痛。

  而如果我不肯喝下忘川水,則必須要生生忍受剝鱗之刑。

  之於鯉魚而言,一旦,被生剝了魚鱗,非但痛不欲生,更是必死無疑。非但痛,而這種蝕心之痛更會伴隨至下一世,直至三世結束之時,直至三魂七魄亦隨著我的肉身灰飛煙滅。

  可,青痕若要喝了這一碗望川水,三生三世之約,也止於今日。來世,青痕將再也記不起與他的過往,就好像在奈何橋前蓄意要忘記綺霞的張瑞文。

  不,青痕寧願這一世死,也不要忘記他。

  青痕雖從不肯當著師傅和赤霞等人的面承認,青痕甚至還跟赤霞說,說我喜歡玄蛇精呢。其實青痕心內,沒有一天不想他。

  雖然他不是凡人,不能輕易給我一滴眼淚,可我還是喜歡他。喜歡他身上的香氣,喜歡他抱著我,喜歡他親我的滋味。

  更何況,他說他也喜歡青痕呢。

  他若知道我來找他,他若知道我已然知曉了他的身份,就一定不會再對我避而不見,必定會和以往一樣,將我抱在他懷內,低頭沖我笑。

  他笑起來,真是好看。

  我愈想心內愈歡喜,金蟬縛身之痛,竟也不覺得十分難忍了。

  再往前爬了幾步,仰起小臉,向殿門之前的那幾位冥將好生求道:“青痕,要見岐——”

  我忽然打住,想起自個那些堆積如山的課業,眼角餘光瞄一眼我身後那些兇惡無比的蝦兵蟹將們,一連咽了好幾口口水,這才強抑著自個心頭的嫌惡改口道:“青痕,想要求見冥帝帝尊。”

  此刻,還是青痕的性命要緊,只要能夠儘快見到他,青痕權且佯作屈服狀也不甚打緊呢。反正師傅和赤霞都不在眼前,那些面目可憎的仙眾們,更是聽不見我此刻的言語,而眼前這些嘍囉和冥將們,天生也不認識青痕。

  豈知那幾位冥將冷聲應道:“你不過是一個逆鱗而生的鯉魚精,你以為你是何方神聖,要見冥帝,即時就可以見?”

  我強抑著心頭的計較,綻開笑臉,脆生生應道:“可是,他一定會見我的。”

  另外一個年長些的冥將上前一步,俯身向蜷在他腳下的我勸道:“這位小姑娘,我看你確實有幾分可憐,就實話告訴你吧。今日,是冥帝與東海龍女的大喜之日,此刻,別說帝尊沒空見你,就連玉皇大帝來了,他也未必有空見他老人家。而且,帝尊一早就吩咐下來,今日,不管任何人求見於幽冥殿外,一律不見。”

  他身旁的那一個,又接腔道:“帝尊,法力無邊,手握天地萬物生死之計,若真像你所說的,帝尊果真有意救你,你又怎會有今日之劫?別說是你此刻站在幽冥殿外,就是上天入地,帝尊若真不要你死,更無一人可以讓你死!帝尊,頒下此道諭令,不過是不想再看見你!”話音未落,臉上已佈滿倨傲之意,一旁的那位冥將也看著我,連連搖頭,似是憐憫。

  金蟬絲著實捆得我太緊,我費力地仰著自個的腦袋,望著自個頭頂之上的兩個人,心口仿似被什麼人一下一下地扯著,一陣痛過一陣。

  綺霞,青痕果真漸漸懂了。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心才會疼,當那個人不要你了,心竟比喜歡他還要疼。

  他終是喜歡白水神女遠甚過喜歡青痕,他果真如那些神仙們所言,不顧法則與天則,再一次破例救了她。

  先前,他已經救了她一次。

  只為了能讓白水的波瀾再起,他貴為帝尊,卻硬是用自個的一滴血將她的魂魄養在青痕的寶物內。

  而這一次,他非但又一次救活了她的性命,更要讓青痕眼見他娶她。

  此刻,他明知青痕就要送命,卻依舊不聞不問,任憑我在他的幽冥殿外自生自滅。

  岐華,你是在怨恨我傷了你心內喜歡的人麼?

  可是青痕並沒有要傷她,青痕原本想要為綺霞報仇,沒成想她竟為了搭救一個該死的張瑞文,白白將自個擋在我的掌力之前。

  岐華,連你也不信青痕麼?

  那些個蝦兵蟹將眼見我發呆,其中一個則趁我不備,上前一大步,一把攥過我的小臉,將手中的忘川水對著我的嘴巴就灌了下去。

  我猝不及防,被他硬生生灌了一口進去,一連咳了數聲,差一點被他嗆死。待看清他手中之物,怎奈手足都叫金蟬絲捆住,只得強忍著心頭的恨意,死死咬著自個的牙關,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拼命扭動著自個的脖頸避閃著,任他潑了我一頭一臉一身。

  這些無恥之徒,不過是怕我下一世來找他們算賬,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意圖偷偷灌我忘川水,青痕豈能讓他們得逞。

  可,任憑我再怎樣掙紮,喉內那一小口的忘川水硬是再吐不出,就這樣滑入我肚內。

  我氣極,一雙眼眸瞪得溜圓,岐華,青痕偏不要喝忘川水。

  可,我皺緊眉頭,竟再想不起誰是東海龍女。誰是東海龍女?他又為什麼要娶東海龍女?他不是說他喜歡青痕的麼?

  難道他和我說過的那些話,全都是假的麼?可是,他親了我,還??那些,還不是喜歡麼?

  “小鯉魚,我確實喜歡你。”

  “卻不是你想要的喜歡。”

  可,什麼叫不是我想要的喜歡?

  青痕的道行尚淺,他們告訴我,如果一個男子親了你,並且和你有了肌膚之親,就表示他喜歡上了你,你就可以和他要一滴眼淚了。可是,他雖然不是人間男子,青痕誤打誤撞以為他是,和他有了許多次的肌膚之親,即便他不能像凡間男子一樣輕易給我一滴眼淚,他為什麼還要和東海龍女成親?他不要青痕了麼?

  就在他的冥殿之外,天雷終於響了,隨之,有暴起的電光,重重擊在我的身上。

  我大聲朝冥殿之內喊著他的名字,只盼他能出來見我。

  “岐華,救我——”

  豪雨,傾頹而下,鮮血沿著我被天雷打回原形的魚尾,迤邐而出。可我,竟然覺不出痛,金蟬絲,再也吃不住力,在我的肌膚之上,斷成數段。

  再接著,是小小的魚尾。

  它是我們鯉魚身上最嬌弱之處,離了鱗片的包裹,根本禁不起雷電之刃,硬生生自我的身上裂開,好像一隻醜陋的壁虎。

  然後,是腰肢,也斷了。

  青痕,原本身量就小,此刻,只剩下小半截身子。

  我忽然覺得臉上好癢,奇癢難忍,竟比痛還讓人難過,遂,抬起手臂,抹一下自個的眼睫。指尖處,隔著滂沱的雨注,竟看見一顆晶瑩的鮫珠,於彼處,熠熠閃光。

  青痕,在死之前,果真掉下了眼淚。

  青痕先前受過那麼多切膚之痛,竟從不曾讓我因為吃痛落下眼淚。

  青痕先前見那些人動不動就哭個不停,我心內原本還嫉恨得不行,以為是那些人眼淚不值錢或是故意在我跟前氣我。直至今日,等青痕自個有了眼淚,竟才知曉——原來,綺霞說的果真是,只有自個心內痛到極致,那些淚珠才能自眼眶中溢出。

  那些蝦兵蟹將眼見我手中幻化之物,登時,一個個現出覬覦之色,這種鮫珠,極其罕見,其價可傾城,並不是所有的鯉魚精落淚都會有,也並不是每次淚落都會形成,他們當然垂涎三尺。

  我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從自個懷內掏出一本劄記,以最後的心力,胡亂書著。不過片刻,即已書成。再將其裝入那只木匣之內,未免他們不應或變卦,更學著那些課業中所授的禮儀,向那些蝦兵文縐縐地鄭重道:“青痕的鮫珠,可以給諸位,但青痕臨死之前,尚有一個請求。”

  “講!”

  “請將這個木匣,放回桃花溪畔那棵臨水的老梨樹內。”

  青痕先前每每擔心他對我施法術,被他冷不丁奪了我的記憶去。此刻,青痕又被他們灌了一小口忘川水,雖說只有一小口,青痕仿似已經忘了許多前事。若再不將這些記下,下一世,不知道會不會還能記得他,青痕還不想忘了他。

  其中一個蝦兵奪過我手中的鮫珠和木匣,隨即一個個再也顧不得搭理我,即刻騰雲駕霧,飛離了此處。

  因為,他們根本無需為我收拾屍骸,不過片刻,隨著青痕的心口再被劈開,青痕,也將化為飛灰。

  我輕輕合上眼睫,頭頂,又一道電光劈下,應聲而裂的,是我的胸口。一顆殷紅的桃心,墜於地上。不過片刻,即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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