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安娜 -【冥帝與小魚精的三生三世:青痕札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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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34 PM

第十三章 第一種人

  頭頂的月輪頃刻間叫烏雲吞沒,身下即是洶湧不息的江水,遠處,一座兀然聳立的大山卻逐漸隱現在暗沉的夜色中,巖壁陡峭,直插雲霄。

  「夏長生,你放了她。」

  「玄蛇,原來她真是你的新相好?」

  「我玄蛇早就是一個無心人,此生,根本不可能再喜歡任何一個人,更遑論像她這樣其貌不揚的鯉魚精。」

  「是嗎?鯉魚精,妳聽見了嗎?」

  我氣得小臉鐵青,剛想開口叫喚,卻聽一聲奇怪的響動撲面而來,眼前分明掠過一雙金色的羽翼,猙獰的利爪照著眼前之人的眼目就要揮下。

  他的長劍登時失手了呢,我一個骨碌就從木板上爬起身,顧不得足下的痛楚,一溜小跑,跑到距他四五步之外。

  耳畔,卻傳來鳳凰鳥的慘叫之聲。

  我定睛瞧去,那個夏長生居然用手中的長劍刺中了鳳凰的一側羽翼,將它硬生生挑在劍尖上,擋在他與玄蛇之間。

  它撲騰著身子,一雙溜圓的眼眸只望著我,一面撕心裂肺地朝我嚎叫著。

  「鯉魚精,救我!」

  「鯉魚精,妳聽見沒有?!」

  「快用妳的魚筋纏住他的長刃——」

  「妳這個沒良心的傢伙,淨在那磨蹭什麼?」

  我猶疑不決地往前一點一點挪動著步子,低頭望一眼我指尖上纏繞的粉色物什,又抬頭望一眼那隻不停掙扎哀鳴的鳳凰鳥。

  那是青痕的寶貝呢,再說我現今只剩下這最後一根魚筋了,眼前之人的法力又遠在我之上,萬一不小心再被刀劍割得粉碎,青痕就再沒有魚筋了呢。

  「哈哈哈,你這隻笨鳥,你真是瞎了眼!你還指望這隻鯉魚精能知恩圖報出手救你?好,我今日就讓你瞧瞧,這些妖孽都是如何自私心狠之人?」

  「啊——」

  「鯉魚精……」

  它的眼角流出了一顆熱淚呢,聲音越來越小,隨著他腕間的力道,就在我面前徐徐闔上眼皮。

  鳳凰。

  「鯉魚精,這就是妳寫的大字?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看呢!」

  「鯉魚精,妳餵我好不好?」

  「可是我為什麼要餵你?」

  「自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世上,共有兩類人。」

  「第一種,會對曾經為自己付出過的人念念不忘。」

  「第二種,卻會對自己曾經為之付出過的人念念不忘。」

  「鯉魚精,像妳這樣沒心沒肺自私得緊的妖孽,妳必定會選第二種對不對?」

  「鯉魚精,我餓了。」

  「你自個沒有長嘴巴嗎?」

  「可是我喜歡妳餵我吃,我可是第一種呢!」

  「三界中,只有妳曾經拿刀刺過我,如果妳再餵我吃些野花,我保證我會一直記得妳。妳莫非不想我一直都記得妳喜歡妳嗎,鯉魚精?」

  「唉,這些花真是難吃得緊。」

  「鯉魚精,妳的札記實在太難看,我睏了呢。妳抱著我睡好不好?」

  「我為什麼要抱著你睡?」

  「因為我喜歡妳抱著我睡。」

  那一夜的山風一陣緊似一陣,漆黑的山谷外,如此寂寂的天地間,只有你這隻囉嗦矯情至極的鳳凰鳥肯讓我抱著,讓我將小臉埋在你溫暖的羽翼間。

  可是,我一直都不肯輕易告訴你,青痕並不是第二種呢,我其實和你這隻笨鳥一樣,都是第一種人。

  「夏長生,我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八百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風生水起,電閃雷鳴,眼前之人狂放之極地笑著,仿似那一滴一滴嬌艷的落紅,是他掌中盛開的桃櫻。

  「玄蛇,你莫非忘了,當年是鸚哥兒自個願意將她的五千年修為捨與我?她背叛了你是不假,可那跟我沒半點關係,你留不住自個的女人,反而將一腔怨氣發洩到我身上?!」

  「住口,我要你為鸚哥兒償命!」

  「償命?」

  「一切都是她自個情願,我又何來命可償?哈哈哈……」

  一波一波耀目的電光隨著玄蛇的掌風,筆直劈向我身側之人。那一瞬,天地都為之變色,風聲帶著急雨,擊得我滿頭滿臉都是水漬。

  但只見眼前之人,不斷揮舞著他手中的長劍,一面迎擊,一面朝岸上之人揮出另一道應力。金色的長羽隨著他的動作紛紛飄落,和著血雨,飄得漫天都是。

  船身不住搖晃,天旋地轉一般,我尖聲叫著,再也顧不得其他,張開小手,就要去奪他劍尖處的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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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35 PM

第十四章 天柱折

  才上前一步,只覺身下的船身似是撞到什麼硬物,猛地一個趔趄,往一側重重傾去。

  「小鯉魚,那隻鳳凰已經死了!」

  「小鯉魚,妳給我讓開——」

  我只當聽不見,昂著小臉,一眨不眨地盯著夏長生劍尖處的鳳凰鳥,凜冽的勁風割得我週身生疼,只管撲過去想要奪下那把長刃上的大鳥。

  「玄蛇,想不到你千算萬算,終是失算了這一步。」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眼前,就是筆直的山脊,玄蛇竭盡全力揮出的那一掌,終是往我的左側偏過,錯過了我面前之人的高大身軀,生生往我與他身後的那座高山而去。

  耳畔,傳來一陣響徹天穹的轟響,隨之,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搖晃,整座山脈緊跟著轟然倒塌,好像半壁天幕都為之傾頹,整個砸向身下的江面。

  我緊緊抱著懷內剛被我趁亂奪下的鳳凰,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猶在不停撕裂顫抖的天與地,一時間,竟忘了逃命要緊。

  脖頸處的衣衫被人提起,不過是眨眼間,小小的身子已然被玄蛇提在掌中,幾個急促的飛躍過後,他已經帶著我飛越了足下那隻行船,穩穩落於岸上。

  但只見一塊比行船小不了多少的巨石,夾著數不清的碎石,兜頭砸下。將那隻船頭登時砸成齏粉,捲著夏長生的殘軀,一齊墮入大江內,掀起了萬丈高的駭浪。

  剩下那半截船身,因著這份撕扯的力道,就在我與玄蛇面前硬生生被撕裂成一根一根大小不一的木條與木塊。

  遠處的山石,猶在不停墜落,彷彿永無止盡一般,一方一方填進滾滾的江水中。

  我眼看著自個頭頂之上的天穹被扭曲成一副從未見過的模樣,嚇得抱頭鑽入玄蛇的袍袖下,高聲叫喚著:「玄蛇精——玄蛇精——」

  「青痕怕嗎?」

  我心內氣得不行,一隻手抱著鳳凰,只能用一隻手捂緊小臉,根本擋不住那些四下飛濺的碎石。

  「小鯉魚,妳手中的鳳凰已經死了,妳把它給我。」

  「我不要你管!」

  「青痕喜歡它?」

  誰說我喜歡它,我是青痕呢,又豈會喜歡一隻如此呱噪矯情的笨鳥,我不喜歡它呢。

  「既然不喜歡它,那妳哭什麼?」

  「玄蛇精,你可以幫我救活它嗎?」

  「小鯉魚,此刻唯一能再救活它的人,怕只有掌管天地萬物生死之計的冥帝帝尊,就憑我的法力,不等我將妳送到幽冥殿前,它的肉身已然敗壞,根本不可能再重活。」

  「我討厭你呢!」

  「青痕,妳聽著——」

  「你眼前這座山,乃天之柱,又名不周山。方纔,我失手將天柱折斷,想必此刻前來擒拿與我的天將神兵已然在半途。」

  「青痕不是最愛惜自個的性命嗎?那就趕緊扔了這隻鳳凰逃命去吧。」

  「我平生最討厭看見女人哭,妳再不走,信不信我一掌先斃了妳?」

  「可是——」

  我抬起滿是狼藉的小臉,緊緊攥著自個手心內尚有著餘溫的大鳥,眼角餘光不時瞄一眼遠處的殘壁。

  天上,一道又一道的電光,剎那間照亮四野。

  漫天的星子,一顆一顆隨著不斷傾斜的穹頂往下墮落,每落下一顆,就在極目處燃起一簇通紅的烈焰,熊熊如火,火勢眼看著就要蔓延至遠近的群山荒野與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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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36 PM

第十五章 空心人

  滾燙的熱風,拂起了他玄色的袍袖,也拂過我被烤焦的髮絲。

  蒼茫的天地間,他朝我微微俯下身來,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側。黝黑的臉孔之上,忽然間浮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偌大的嘴角扯著,顯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小鯉魚。」

  他和那人一樣,都喜歡叫我小鯉魚。

  這一次,我終於沒有再同他計較,仰著小臉,想也不想即脆聲向他道:「玄蛇精,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用大掌拍拍我的臉頰,一副嘲笑我的神情道:「青痕不要命了?再不走,恐怕就真走不了哦?」

  我著急地睨一眼週遭的形狀,頓足道:「玄蛇精,你跑得比我快,你帶著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怕他心內仍有嫌隙,吞了一口口水再道:「玄蛇精,那一日……我原本想再去滄海找你,可是,可是——」

  我垂下脖頸,心內鼓足了半天勇氣,才期期艾艾地問他道:「玄蛇精,你喜歡的人是鸚哥兒對嗎?」

  遠處的天火已然愈來愈猛,可是,青痕心內的疑團若不問出,怎樣都不死心呢。

  「可是,你明明不喜歡晚娘她們,你也照樣和她們親近。」

  「青痕想知道什麼?」

  「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和她親近,可是不喜歡一個人,也會和她親近——」

  他眨下眼眸,抬頭瞧一眼遠處的天火,低頭朝我笑道:「怎樣?」

  「那怎樣才能瞧出他是不是真心喜歡……我呢?」

  「青痕見到心內喜歡的那個人了?」

  「玄蛇精。」

  「小鯉魚,妳知道我為什麼要時時去找晚娘那些人嗎?」

  「妳聽好。」

  「想念一個人,其實也是一種病,就好比中了一種蠱毒而已。我心內想念那個人,就好比身內的蠱毒要時時定期發作一般。我去找那些女人,不過是想要藉著她們祛毒,並不代表我心內真正喜歡她們。」

  「我從沒有和鸚哥兒說過我喜歡她,我不說,並不表示我不喜歡她。就好像,我同樣會說我討厭某一個人,可我心內……未必會真的討厭她一樣。」

  「無需在意男人對妳說什麼,如果真要在意,就看他是否為妳做過什麼。」

  「玄蛇精,那你喜歡我好不好?鸚哥兒已經死了呢。」

  「小鯉魚。」

  天搖地動,我用那隻空著的小手緊緊攀住他的長臂,那張原本黝黑醜陋的面孔之上,映在連天的烈焰裡,一雙眼眸竟也如此閃亮,閃著如此動人的眸光。

  「青痕想念我了?」

  我有些心虛地轉下眼眸,昂著腦袋,斜睨著他嘴硬道:「玄蛇精,雖然你長得醜,可是我不想再去找那些陌生人,他們都欺負我呢!」

  「小鯉魚,我八百年前就已經是一個空心人。一個沒有了心的人,是不會再喜歡任何一個人的,妳懂了嗎?」

  可是我不懂呢。

  他話音未落,我早已漲紅了小臉,緊緊皺著自個的眼眉,佯作順著他方纔的視線去瞧,就勢避開他的眸光。

  不過,才瞧了一眼,我就已經嚇得一把揪住他的袍衫,死命尖叫道:「玄蛇精——」

  就在他的身後,那些黑壓壓的烏雲之上,不知何時,竟密密麻麻佈滿了全副鎧甲的天兵天將。一個個手執兵刃,怒目圓睜,好像即刻就要將我與玄蛇生吞活剝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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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38 PM

第十六章 瑤池水瀉

  我悄悄將自個的腦袋連同小小的身子一齊藏於玄蛇精的袍袖下,屏住氣息,微微探出半個小臉,就連手心內都是綿密的冷汗。

  天柱都折了呢,青痕的命數只剩下最多一百九十五年不到,我可不想平白又送了小命。

  遠近的天火愈來愈盛,四處都是那些凡人倉皇逃命的嚎哭之音,原本棲於三界間的各色禽獸,也都隨著通天的火光一齊奔突遊走。

  不知為何,足下的水勢明明應該隨著火勢漸漸消去,可四下望去,滔天的惡浪卻是愈來愈高,愈來愈猛,眼看著就要將我與玄蛇立足的堤岸一併吞沒。

  烏雲壓境,凶神惡煞一般的天兵天將們順著雲階一路而下,將我和玄蛇團團圍住。

  「大膽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玄蛇精——」

  「青痕怕嗎?」

  青痕不怕呢。

  我抱緊自個懷內的大鳥,心內雖也懊悔不已,此刻,卻也只能繃著一張小臉,佯作一副兇惡狀,惡狠狠地回瞪著面前這些人,足下不免再往玄蛇身後偷偷挪了挪。

  「給我拿下!」

  我昂起小臉,滿含期冀地瞧著頭頂之上的他。

  玄蛇精。

  小鯉魚,將妳手中的鳳凰給我。

  玄蛇精,你為什麼不和這些天將鬥法?你也和那些人一樣,害怕這些上界的神仙嗎?

  他一把自我手中奪過鳳凰的肉身,揚手扔進身下的江水中,還未等我叫出聲,那些面目猙獰的天將們已然擒過我小小的身軀,摁倒在足下。

  眼前的江水越來越遙不可及,我伏在一朵小小的雲朵之上,眼睜睜地望著江水中那一點若隱若現的金色物什,心口處的尖利之痛甚至遠甚過我週身無形的捆縛之痛。

  耳畔,傳來山呼一般的跪拜之聲。

  我循著那些高聲抬頭望去——原來,此處就是西王母所居的瑤池仙境。

  原先的滾滾濃煙已經叫一朵一朵雪白的祥雲遮住,眼前,被那些仙娥天將簇擁著的,正是一身白衣華服的玉帝帝尊。

  端坐在一張臨水而設的寶座上,身後池水平靜如鏡,上懸凌雲鐘乳,池畔有幾棵原先正盛開的蟠桃樹,此刻已被人連根拔起,頹然倒臥在瑤池水畔。

  而在他的座下一側,滿頭滿身的珠圍翠繞一樣,不是西王母氏素又是誰?

  一張素顏硬生生被氣得鐵青,陰沉著原本姣好的眉目,怒視著雲階之下的我與玄蛇。

  我只當不曾瞧見她,只仰著小臉一眨不眨地望住她身邊的玉帝帝尊。

  這一次,他又竟然仿似完全不認識青痕一樣,目無表情地望著我身旁的玄蛇,口中卻分明低咳了一聲。

  兩旁的天將登時高聲怒喝道:「大膽妖孽,見了帝尊還不跪下?!」

  話音未落,我只覺一道勁風頃刻間自玄蛇的袖間生出,還未等我會過意來,我已經一個趔趄跌倒在他二人的面前,就好像我果真在向他們跪拜一樣。

  我扭過小臉,氣憤不已地剛想向玄蛇精叫喚,卻見他也正淡淡回過頭來,一副高大的身軀動也不動,默然俯視著足下的我。

  黝黑的面孔之上,雖不言不語,卻滿滿的都是再分明不過的柔意。

  他還從未如此瞧過青痕呢。我骨碌碌轉下眼眸,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這才勉強嚥下心內的怨憤。

  玉帝帝尊望向自個身旁的一位天將,不疾不徐地問道:「下界的水患如何了?」

  那名天將趕緊翻身跪倒,應聲回道:「稟帝尊,方才屬下帶人瞧過了,此次瑤池水瀉,水患恐怕要延續三日夜才能平復。」

  那位天將的話音還未落,一身盛裝的西王母忽然間竟再也忍不住從座上盈盈立起,低頭朝玄蛇冷聲道:「玄蛇精,你可知罪嗎?」

  「是。」

  「知罪?你不過是下下界一個小小的蛇妖,就憑借自己有幾分法力,公然敢折了天柱不說,竟然還一併砸壞了我的瑤池!」

  「帝尊——」

  我忙支起身子,圓睜著一雙溜圓的眼眸,豎耳聽著。

  玉帝咧嘴一笑,眸光似是不經意間拂過我,一面沉聲應道:「那依氏素看,本尊應該如何懲治他們才為妥?」

  西王母聞言,即刻拎著水波一樣冗長的裙幅,緩步移至玉帝的座下,矮身跪倒:「稟帝尊,那蛇妖折斷天柱殃及三界,自是罪無可恕,依氏素短見,不如就用他的身軀補那天柱之缺。一來,可以以儆傚尤,二來,也可解了天地傾頹之危。」

  她回過臉來,一雙俏生生的明眸再望向自個身後的我,眼中,分明現出兩道再嫌惡不過的眸光。

  「至於這個小妖精,素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孽心性,就憑她一人,先前不知惹了多少禍事在身,今日,鳳凰既因她而死,折斷天柱之禍,她又同樣逃不了關係,依氏素看——她也該一併處置了。」

  「哦?」

  西王母仰起面孔,一張嬌美的容顏之上生生垂下兩行清淚,翹首望著寶座之上的夫君,顫聲問道:「氏素知道帝尊一向體恤眾生,恕氏素愚鈍,是不是帝尊現今對這兩個妖孽也心存憐恤?」

  「氏素的意思是,要本尊拿這小鯉魚也一併填了天柱之缺?」

  她沉默良久,垂頭又假意飲泣了半日,這才咬著粉色的唇瓣點頭應道:「氏素……就是這個意思。」

  「帝尊!」

  「大膽玄蛇精,帝尊面前豈容你放肆!」

  「讓他說。」

  「是。」

  「稟帝尊,折斷天柱,確是玄蛇之責,但與鯉魚精無關。她不過是路遇夏長生,不巧被他劫上行船,那鳳凰本是要救她,不想叫夏長生殺死,並不能怪罪到這隻鯉魚精。」

  西王母冷笑道:「她雖不是禍首,可沒有她,鳳凰又豈會死?你又豈會平白折斷天柱?!」

  「稟帝尊,玄蛇誤折天柱,不過是因我與夏長生之間的宿怨而起,與這隻鯉魚精無關!」

  西王母顯然已是氣急,一張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再也顧不得矯做,扭身看向面前毫無反應的玉帝,接道:「帝尊——」

  玉帝低頭望向她,眸光倒是平和,可臉色分明沉下幾分呢。

  我心內奇怪得緊,小臉上卻忍不住洋洋得意起來,睨一眼西王母,握緊自個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歪過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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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39 PM

第十七章 補缺

  腦後,冷不丁傳來一句笑語。

  「鯉魚精?」

  我聞聲回頭,只見玉帝帝尊正含笑望著我呢,我登時歡喜異常,莫非他終於肯放下身段,要像往日一樣同青痕講話了嗎?

  我旋即從那些柔軟的雲朵之上爬起身,仰頭朝他綻開一抹笑顏,一面摀住自個的嘴巴,一面樂不可支地應著:「帝尊。」

  他呵呵笑道:「鯉魚精,本尊問s——」

  「方纔西王母對爾等所下的懲戒,s服嗎?」

  鼻尖處,憑空傳來一陣香氣,青痕似在哪裡聞到過呢。

  我來不及細辨,悄悄望一眼身邊滿身冷意的玄蛇,再回過小臉定睛瞧著正端坐在寶座之上的他,拚命想要自他的眼眸中瞧出端倪來。

  玉帝帝尊,你可以放了我與玄蛇嗎?

  妳想讓我放了玄蛇?

  青痕長到五百歲,還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過呢,即便先前有過一二次,那也是假意的虛應而已。可是,這一次,就我自個都覺出我的身子在發抖,小小的身子雖竭力繃住,卻仍是忍不住簌簌發抖,一顆心跳得連我自個都能聽見。

  西王母卻笑了呢,陡然間,換了一副溫婉的笑顏,含淚在旁向玉帝柔聲道:「帝尊,氏素倒是有個兩全齊美的主意。」

  「說。」

  「鯉魚精,妳不是想要帝尊放過玄蛇精嗎?妳聽好,帝尊一向心懷仁恤,念妳畢竟是無心之過,暫且饒了妳這一次也不無不可。想要帝尊放了玄蛇精也行,可天柱之缺卻不可不補,除非妳自個願意挺身而出,代替玄蛇精補了那天柱之缺。妳願意嗎?」

  「鯉魚精,妳願意嗎?」

  玉帝也笑了,一面笑,一面含笑朝我點頭,似是應可了西王母方纔的那番裁奪。

  登時,宛如泰山壓頂,晴空響起霹靂,我滿懷的希望霎時間化為烏有。我攥緊小小的拳頭,扭頭去望面前的玄蛇精。

  他也在瞧著我呢。

  垂手而立,玄色的衣衫叫風鼓起,一張黑面上,兩道眸光亮得好像冬日裡的寒水,雖冷,卻同樣深不可及。

  默然瞧著我,良久良久,彷彿已然過了一世那麼久。

  玄蛇精。

  雖然你沒有輪迴,可是青痕也只剩下兩世了呢。兩世的光景加在一起,也最多不過一百九十五歲都不到。

  西王母不動聲色地望一眼她面前的天將,半空中,果然又傳來一聲斷喝。

  「鯉魚精,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妳願意代替玄蛇去補天柱之缺嗎?」

  我心如刀割,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物什,一步一步,往後挪著步伐,髮絲飛得滿臉都是。閉上眼睫,再用小手緊緊摀住自個的耳朵,埋下身子,不肯再瞧身後的玄色身影一眼。

  沒有人喚我,也沒有人留我。

  天上的雲卷雲舒,我只覺自個的身子隨著那些天將一點一點往下墮著。

  翻過高山,越過水泊,呼呼的風聲,伴隨著身後巨大的轟鳴之響。一聲又一聲,壓在人心上,遠甚過天穹之深重。一下又一下,每響一下,我就忍不住跟著哆嗦一下。隨後,終於是萬籟俱寂,死一般的寂寂,彷彿天地眨眼間都靜默下來。

  身下的魚尾已然沒入一彎冰冷的溪水中,隨後,是脖頸,再其後,是頭頂。

  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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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1 PM

第十八章 春江水暖

  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夜。

  夜那樣長呢。

  我蜷著小小的身子,藏身於清淺的溪澗下,心口處,從未有過的空空蕩蕩,隔著瀲灩的水波,呆呆望著頭頂上方那一角夜幕。

  青痕已經有許多時日不曾進食,腹中卻絲毫覺不出飢餓,眼睜睜看著那一縷初升的霞光,又自東方徐徐浮出,透過水面,落在我醜陋不堪的魚尾之上。

  半空中,有幾隻飛鳥掠過,低頭瞧見水底的我,一個個非但沒有忙著趕路,反倒故意繞著我低飛盤旋不去。

  「你瞧,這不是那隻鯉魚精嗎?」

  「你們都聽說了沒有?」

  「呸!」

  「妳還有臉待在這?!」

  「鳳凰為救妳而死,聽說妳竟然自私小氣到連一根魚筋都不肯為人家出手 !」

  「還有玄蛇精,要不是為了顧及妳的小命,他又豈會誤傷天柱?!」

  「妳非但沒有絲毫感激之情,當著玉帝帝尊和西王母以及諸多天將的面,竟然狠心到自顧自揚長而去,連句暖人心腸的客氣話都沒有,生怕自個當真被帝尊罰去替人家玄蛇補缺。嘖嘖嘖,真真是狼心狗肺的妖孽啊!」

  「是,害得人家玄蛇精被帝尊罰去以身補缺不說,那種四肢剝離之痛更要一直忍到大限來臨之日才能到頭!」

  「肉身之痛尚且能忍,可惜直到死,他都要記著她臨去之前那副自私薄情的面目,又有幾個男兒能不痛心?!」

  「呸,像妳這等冷酷無情的妖孽,也配有人喜歡?!呸,我呸!」

  「我看那隻鳳凰和玄蛇精都是瞎了眼睛!」

  「是,都是自取滅亡!什麼人不好喜歡,偏要喜歡這等無情無義的妖精,連我們一介凡人都不如!」

  「你說也奇怪,玉帝帝尊怎的不曾要了她的小命?」

  「道長何出此言?你莫非也如此忘性,竟忘了玉帝帝尊原本不管生死,要定奪玄蛇精與這隻鯉魚精的生死,還要大老遠派人前去回稟冥帝帝尊跟前?!」

  「我倒聽說——這鯉魚精雖然道行淺薄,德行敗壞,可不知她使了何等心計,竟然讓兩位帝尊都對她另眼相看。」

  「看什麼看?!依我看,不過是兩位帝尊體恤三界之眾,心懷仁柔,盡力不有所偏頗而已!」

  「唉,真正是好人無好報,禍害活千年!」

  「放心,她活不了千年。我聽說,她現今只剩下一百多歲的壽數而已,你說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是是是,正是。」

  ……

  你一句,我一句,一句又一句。

  天空中,堤岸上,為之聚集的鳥獸凡人仙家已愈來愈多。

  碎石,口水,以及各式各樣可以用來擲我砸我的物什,不斷自水面之上飛入,一下又一下,重重擊在青痕的頭頂、小臉、懷內、週身。

  青痕並不覺得痛呢。

  我只是捂著自個的耳朵,用小手死命地摀住,卻仍是摀不住那些叫人肝膽俱裂的高聲低聲。

  從日昇一直到月落,直至溪谷內,堆起了一道一道深淺不一的丘壑。我被這些人圍堵在那一彎最是淺窄不過的溪水間,前無去路,後無退路。

  細細的肌膚之上,落滿了淤青與傷痕,一處一處,連同那些剝鱗的印記,佈滿了小小的身軀。

  一日,復一日,直至那些人倦了累了乏了,這才一個一個四散而去。

  青痕已經記不起過去了幾個晝夜,枝頭的樹葉漸漸又黃了呢,緊接著,又是白雪皚皚的冬季。

  遠近的山巒,彷彿是一夕之間白頭,山一程,水一程,眼看著,又是一年的春江水平。

  我輕輕自那條飄滿落花的江水間探出小臉,眼前,月華如銀,江水如練,江岸上,一樹一樹的梨蕊正開滿枝椏,一簇一簇,仿似九天之上的雲朵。

  我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個面前那一隻隨波逐流的畫舫,夜風中,幾隻暗紅的燈籠正高懸在船艙的四角,映照著船身之下暗沉的波光。

  忽然間,我分明聽見那道半掩的軒窗內,竟也傳出了女子的笑語呢。一陣一陣撲鼻的酒糟之香,和著那些梨蕊的甜香,隨風而過。

  此情此景,青痕何其熟悉。

  我驀地一個激靈,急急擺下魚尾,一頭扎入江水中,幾下游到近前。

  一點一點,再自水下探出腦袋,小手輕輕攀住船舷,躡手躡腳,支起小小的身子往船艙內張望著,生怕驚動了艙內的行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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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2 PM

第十九章 我是張瑞文

  波濤起伏,船身也隨之搖晃,我幾乎就要爬上了甲板,一雙眼眸瞪得再溜圓不過。

  才看到一角白色的袍衫和身形,我就已然絕望地鬆了支撐的小手,攀在那濕漉漉的木板之上,將自個的小臉埋在臂彎內。

  許久許久,直到耳畔又傳來一陣笑語。

  我驀地豎起腦袋,忙不迭地翹首再往窗內瞧去,但只見——那張凌亂的軟榻之上半躺著的傢伙果真是張瑞文呢。

  一身雪白的衣衫,髮絲散亂在身前,似笑非笑,醉眼迷離地望著懷內的女子,任憑她將指尖的酒杯徐徐傾注在他的衣襟內。

  此刻,她與他的身子正緊緊貼合在一起,時而私語,時而高聲,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緋紅的笑意,將一壺酒潑得四處都是。

  我呆呆望著他們,一時間,竟忘了身下的行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它隨著水波一路往下,五步,十步,直至數十步之遙。

  我猛然間驚醒過來,一頭鑽進滾滾不息的江水中,奮力往前追著。

  待到爬上船去,甚至等不及身上的衣衫變乾,一面捻動指尖,一面低頭默念著咒語,顧不得身下才剛變出的那一雙大足,忍著一步一步難耐的痛楚,扶住船身,一把推開面前的艙門。

  他懷內的女子應聲抬起笑臉,伏在他身上向我問道:「妳是打哪裡冒出來的妖孽?懂不懂得規矩,沒看見人家正在行好事嗎?!」

  我理也不理她呢,只當沒聽見她問我,皺緊小臉,只盯著她身下的張瑞文。

  他先是愣了一下,張大嘴巴瞧著我,再用力揉下眼睫,似是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忽然,用力推開他面前的那名女子,自榻上猛地坐直身子,口中低低道:「妳是青痕?」

  「妳……果真是青痕嗎?」

  我歪過腦袋,小臉上滿是戒備之色,卻不應。小手在衣袖內緊緊攥著,指尖的魚筋呼之欲出。

  他身後的女子猶在嬌聲抱怨著:「張先——」

  他頭也不回,一掌揮落她的身子,衣袖翻飛,只聞幾聲慘呼,眼前那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已然被他硬生生從榻上扔出窗外,應聲墜入江內。

  他低頭望住我,那一張俊俏的容顏之上,現出一抹最是苦澀不過的笑意,朝我輕聲道:「我是張瑞文,青痕不認識我了?」

  「青痕是不想理我?」

  我昂起小臉,一副小小的身子繃得筆直,怒目相向。

  你即便化成灰,青痕都認得你呢。

  只不過我不想開口而已。

  自從那一日之後,青痕去過那麼多水泊,卻再也不曾開口講過一句話。

  「我知道妳恨我。」

  「我知道妳們都恨我。」

  「妳恨我,綺霞也恨我,妳們都恨我。」

  「妳們,都恨一個叫張瑞文的人,可惜他早已經死了。他雖然成了仙,可是他的心和妳們一樣,早已經死了。」

  「青痕,妳知道我今日看見妳,心內有多高興嗎?」

  「老天終於肯長眼,讓我再看見妳了。」

  「青痕,妳可以原諒我嗎?」

  我氣得滿臉通紅,不容他再開口,已然揮出掌心內的粉色魚筋,夾著那道小小的電光,逕直奔他而去。

  我以為他會還手,可是他竟然一動不動立在原地,身形不過踉蹌了一下,生生接住我揮出的法力,任憑我用魚筋一道接著一道緊緊縛住他的身子,絲毫不曾還手。

  「青痕,妳可以原諒我嗎?」

  話音還未落,兩行清淚已然順著他的眼角緩緩墜落,他居然恬不知恥地當著我的面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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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5 PM

第二十章 自知

  我冷著眉目,一眨不眨地仰頭瞧著他,一點一點收緊著手內的魚筋,恨不能即刻就勒死他。

  「青痕知道我有多想再遇見妳嗎?我去找過妳許多次,我聽說妳又轉了世。」

  「綺霞……她生前如此喜歡妳,如果妳肯原諒我,她如果活著,也一定會和妳一樣原諒我。」

  「這些年,我時常想起她。有時候,我一個人回到木秋山下,坐在岸上,就好像看見她也坐在那棵老梨樹下,還在那裡等我。」

  「世人都說神仙好,可等妳真正成了仙,得了道,才會懂得箇中滋味。原來仙家一個個都是寂寞的,這種寂寞,只有成仙之人才會明白。」

  「妳的道行愈高,活得愈久,寂寞,也隨之愈長。」

  「漫漫長生,寂寂永夜,彷彿永無盡頭。」

  「當妳喜歡的那個人離妳而去,而妳自個還活著,非但活著,甚至還需要繼續活上千年萬年,妳心內的苦,只有妳自個知道。」

  「特別是當妳思念一個人愈深,就會愈覺得寂寞,當妳愈想忘記一個人,就愈會覺出寂寞。越是寂寞,日子就越覺得冗長。如果仍可以像凡人一樣短壽也就罷了,可是妳偏偏比那些凡人多了千年萬年不止的壽數,那種心內的折磨也就永無止境,好像陰魂不散,一直纏著妳,直到千年萬年。」

  「瑞文初為仙家時也曾奇怪,為何那些仙人一個個竟連個凡人都不如,身為三界之首,竟然一個比一個更冷性薄情。原來,不是他們自個想要冷性薄情,是付不起一個『情』字。」

  「青痕懂嗎?」

  青痕不懂呢。

  我皺緊小臉,只管惡狠狠地瞧著他的動靜,一顆心跳得好像小鼓一樣。青痕又不笨,我才不會信你這些鬼話,當初綺霞就是信了你這些鬼話,才會被你騙得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他竟然哭得愈發凶了呢,一面落淚,一面啞著嗓子仍不停向我呱噪著。

  「青痕知道嗎?」

  「我時常想,與其今日這樣痛苦,還不如當初不要彼此喜歡。如果當初綺霞沒有喜歡我,就不會平白枉死,如果我不曾負了她,今日也就不會這樣受盡折磨。」

  「青痕是不是還想殺我?」

  「那一日,若不是白水自個心內的魔障想要求死,在那一刻應了妳的法術,並將之放大至極限,就以妳的道行,那點法力,別說是傷她,就連我,妳也傷不了半根毫毛去。」

  「怎麼?青痕自個還不知道?」

  洞開的軒窗外,風雨乍起,疾風夾著雨點,如注般打在我小小的身形之上。

  他低頭瞧著我,臉上笑得淒愴之極,點頭應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妳。」

  「妳聽著,在我的衣襟內有一隻玉瓶,妳把它取出來,裡面,裝著三粒化魂丹。別說是我,仙界的任何一個尋常仙家只需服上一粒,就可以頃刻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我其實早就想死,只不過,我自己一直下不去手。如今借妳的手也好,我死在妳手上,就等於死在綺霞手上,我張瑞文這一生,也就死而無憾了。」

  「妳動手吧。」

  「怎麼,青痕不信我說的話?」

  我握緊拳頭,髮絲叫那些撲面而至的風吹得凌亂至極,直著脖頸,冷眼斜睨著他。足下,卻仍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前小步挪著,小手一點一點伸向他的衣襟處。

  你被我的魚筋牢牢縛著呢,雖然你的道行遠甚於我,可是青痕寧願自個白白送了這一世,也決不會再輕饒了你。

  我要你為綺霞償命。

  我抖抖索索地自他胸前掏進去,他的衣袋內果真有一只玉瓶呢。小手因著太過緊張,居然握不住瓶身,一個失手滾落於地,骨碌碌滾進他的腳間。

  我猶疑了半日,終是矮下身子,一面昂首小心瞧著他的形容,一面探出手去,飛快地自他的袍衫一角奪過那只玉瓶,再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身,用力拔下瓶嘴。

  他也在望著我呢,眼中,尚有未乾的淚痕,在暗淡的燭焰之下,閃著一抹再分明不過的笑意。緩緩闔上眼目,喉內,溢出一聲低低的耳語。

  「綺霞。」

  我舉著指尖的藥丸,費力地踮起雙足。

  才湊到他近前,但只見兩行清亮的熱淚,自他的眼睫之上滲出,我禁不住跟著哆嗦了一下,就好像那兩道無色無味的物什重重砸在了我的腳背上。

  不知為何,青痕的衣襟下也隨之痛得鑽心。

  我著實討厭你呢。

  我一把扔了瓶身,也不管那藥丸撒了一地,幾下收了他身上的粉色魚筋,頭也不回地狂奔出艙外。

  一面哭,一面縱身入水,將自個沉入江心深處,直至頭頂之上再也瞧不見一絲亮色。

  張瑞文,我討厭你呢。

  就好像……我也討厭我自己。

  青痕心內其實早就有些懂了,可是,直到方才遇見他——青痕方才瞧著自個面前的他,竟好像是瞧見我自個的模樣。

  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

  歧華,青痕果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個沒心沒肺自私薄情的妖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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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6 PM

第二十一章 創世大典

  一隻路過的江龜慢悠悠地爬到我身邊,好奇地向我探出圓乎乎的腦袋,多管閒事地問道:「鯉魚精,妳一個人躲在這礁石後面哭天抹淚的作甚?」

  我原本正埋著腦袋哭得死去活來呢,可是他硬是不知趣地貼到我跟前,非但一眨不眨地歪頭瞧著我哭,一面還不停地呱噪著。

  「鯉魚精,妳為什麼哭?」

  「我不要你管!」

  「我又沒有管妳,我不過是好奇,妳一個胎毛都還沒褪盡的幼齒能有多大點傷心事,值得妳哭成這樣?」

  我心內原本就難過,此刻,更是被他氣得不行,凶巴巴地抬起小臉,瞪回他道:「我討厭我自個呢!」

  他摸摸自個的光腦袋,沒好氣地斜我一眼道:「討厭妳自個,還有臉凶成這樣?!」

  他忽然又賊頭賊腦地笑起來:「鯉魚精,我在這江內已經活了上萬年了,還從未見過像妳這樣的貨色,因為討厭自個而躲在江心內哭,哭就哭吧,別人好心問妳,妳還有臉凶人家。」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真心悔過呢!」

  「我看妳是想念情郎了吧?是不是?」

  「哈哈哈……」

  我圓睜著一雙眼眸,從那塊巨大的岩石背後爬起小小的身子,連連向他潑著水花,氣結道:「我也討厭你呢!」

  他哈哈大笑,遲緩地挪動著步子,一面走,一面還故意回頭向我擠眉弄眼地做著怪樣。

  頭頂之上的風雨已經停了呢,江上風平浪靜,漸漸地,有一縷金色的霞光自水上射下,照在我佈滿傷痕的魚尾之上。

  我屏住氣息,躡手躡腳地自水下支起身子,四下張望著週遭的動靜。

  天上的雲卷雲舒,漫天的梨雲似雪,整條江水彷彿都散溢著兩岸或濃或淡的香氣。遠近路過的那些個鳥獸們一個一個像是忙碌異常,竟沒有一個低頭回身瞧一眼江心中的我。

  青痕有些餓了呢。

  我擺下尾巴,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一雙小手攀住堤岸,仰頭看了半日,這才磨磨蹭蹭地揮出自個手心內的粉色物什,眼睜睜瞧著它纏住頂上最新鮮的那一枝。

  那股淺淡的清香之氣,和著梨蕊的甜香,頃刻間,落滿了我的髮絲,衣衫與週身。

  歧華,你也會想念青痕嗎?

  身下的江水如畫,夾帶著落花,一路迤邐而下。我垂著脖頸,獨自坐在江岸邊,將手中的梨蕊一朵一朵揪了往自個嘴巴內送。

  一朵觔斗雲徐徐墮在江對岸,兩個衣著光鮮的女子從雲上輕搖著碎步緩步走下,將手上的竹籃輕輕擱在岸邊,取出籃內的織布在江水中漂洗著。

  「十娘,妳說我這塊衣料在日頭下漂亮嗎?」

  「我原本想穿著它去參加創世大典,可是,我嫌它的顏色太素了些,就怕到時做成衣衫,反倒弄巧成拙。」

  「那辛兒覺得我這塊如何?」

  「妳那塊好是好,就怕太艷了些。」

  「顏色艷些怕什麼,我就怕它不夠艷呢!」

  「十娘,妳這回又看上誰了?」

  「呸,三界中,要說俊,還有誰能俊過冥帝帝尊?!」

  「噓,住口——」

  「嘻嘻。」

  「十娘,我說妳穿得如此招搖去軒轅山,妳當真不怕?」

  「我憑什麼要怕?!咱們仙界的美貌女子原本就多,我就怕大典上那麼多人,兩位帝尊根本就瞧不見我們這些小仙呢!」

  「噓——給我住嘴,小心妳的舌頭要緊!妳真是越來越孟浪了,說渾話竟然敢胡亂扯上帝尊,天在上,地在下,天地都在聽著呢,妳不要小命了?妳不要命,我還要呢!」

  我攥緊自個手心內的梨枝,小臉上一副再正經不過的形容,佯作低頭去瞧我自個在水中的倒影。

  開闢鴻蒙,二分天地,始成三界。

  每隔一百萬年,兩位帝尊便要在軒轅山巔一齊主持創世慶典,與天地同慶。屆時,所有的仙家,無論大小,都會齊齊聚集在軒轅山上。

  青痕在課業上早就學過呢。

  我輕輕丟了懷內的梨枝,眼角餘光悄悄斜睨著江對面的那兩位,輕手輕腳,一點一點將自個小小的身子沉入江水中。

  青痕自己認得回去的路嗎?

  我認得呢!

  回九仙山的路,青痕其實一直都認得呢,只不過先前我自個心內不想回去而已。我急急擺著魚尾,用力往來時路游去。

  一江春水,映著兩岸的青山歷歷,伴著天空中百鳥的啁鳴,可是,那些鳥雀叫得再高聲,也比不過青痕此刻的心內雀躍。

  青痕的道行太淺,不會騰雲駕霧,可是我可以讓師傅和赤霞帶著我一起去軒轅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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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7 PM

第二十二章 雲鶴兒

  漫山的草泥青了又黃,遠近的花樹早已經漸漸落盡,等到再抬眼望去,滿眼都已是纍纍的果實。

  天空中,非但那些腳踩祥雲的大小仙家們一個個行色匆匆,就連許多青痕從未見過的珍禽異獸也都翻飛奔走在隊列中,爭先恐後著齊齊往軒轅山的方向疾行。

  山間的溪澗,在初秋的月華之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頭頂的那棵老桃樹樹影婆娑,落在我小小的身影上。

  遠處,就是九仙觀的山門呢。

  我獨自坐在那彎清淺的溪澗旁,只顧低頭忙著我手內的粉色物什,小臉上,一雙眼眸瞪得溜圓,一針一針極小心地縫著。

  青痕平素最是愛惜自個的容貌不過,我身上這一件破衣爛衫,早就辨不出它原來的模樣,可是青痕一直都捨不得扔掉它呢。

  一直到天邊的月影逐漸西斜,早起的飛鳥伴著山頂的霞光低低飛過,我偷偷將小手藏在背後,踩著一雙才剛變出的小小雙足,俏生生地立在那一級石階之下,歪頭瞧著我面前目瞪口呆的赤霞。

  「青痕?」

  「妳果真是青痕?!」

  清風拂落了枝椏間的夜露,撲簌簌,沾滿了我的髮絲。我微微仰著小臉,一面格格笑著,一面得意異常地斜睨著已然比我高出一個頭去的赤霞。

  我是青痕呢。

  卻見他果真背著簡單的行囊,低頭望住石階之上的我,那雙好看的鳳眼竟然起了點點淚意。用力抹一下面龐,凶巴巴地朝我吼著:「鯉魚精,妳還知道回來?!」

  我睨一眼自個身後那棵老桃樹的樹腰處,佯作滿不在乎地昂起腦袋,只當沒瞧見他的形容。方纔,青痕已經偷偷將原先那一件破舊的衣衫好生藏在樹洞內了呢。

  「鯉魚精,師傅和……幾個師弟一直都在念叨妳。」

  「之前妳在的時候,最是叫人頭疼不過,可是,一旦妳真不在這九仙山上,就連紫霞他們都覺得冷清。」

  他忽然像猜到什麼,一眨不眨地盯住我,顫聲問我道:「鯉魚精,妳為什麼又不講話?」

  「妳是不是又——」

  我登時收了笑意,一面攥緊身後腰間的小小拳頭,一面機警地往後又挪了挪,不動聲色地想要用衣角掩住我腳背上的那些印記。

  他低頭又盯著我的衣衫瞧了半日,忽然間竟俯下身去,一把奪過我原本藏在身後的小手,捋起我的衣袖。

  細細的肌膚之上,隨著時日的推移,那些傷痕雖已經日漸淺淡,此刻,一處一處映在人眼簾內,卻是再分明不過。

  「鯉魚精——」

  我有些計較地用力掙開他,繃緊小臉。

  豈知他狠狠頓一下足,竟然先向我凶道:「妳放一百個心,沒人會笑話妳!整座九仙山,還沒有一個活物趕得上妳鯉魚精小氣!」

  可是,還未等我接腔呢,他身後的山門處突然憑空又響起一把脆生生的嬌聲,一聲連著一聲,大呼小叫著,顯然是已經氣喘吁吁。

  「大師兄——」

  「等等雲鶴兒!」

  「你先前答應過讓雲鶴兒送你——」

  「大師兄——」

  我趕忙自赤霞的身旁探出腦袋,正好瞧見一個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半大身影,一身素淨的藍衫,立在那棵歪脖子的松樹下,摀住肚子直喘氣。

  待瞧見赤霞身後的我,一張紅撲撲的小臉上,登時陰沉了下去,兩隻黑白分明的明眸,正三分好奇七分敵意地盯著我。

  赤霞即刻飛紅了面孔,冷下眉目,朝面前之人沉聲命著:「雲鶴兒,還不過來見過青痕師姐?!」

  她期期艾艾地瞧一眼赤霞的形容,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似是在強忍著心內的不滿。過了許久,才皺著眉頭,隨便向我揖了一揖道:「雲鶴兒見過師姐。」

  赤霞這才回過頭來,輕聲接道:「鯉魚……青痕,她也剛來三個月,她雖比妳年長幾百歲,不過,妳終究是她的師姐。」

  「妳既做了人家師姐,從今往後,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頑皮,無論怎樣,都要有個師姐的樣子。」

  「鯉魚……青痕記下了嗎?」

  我支起小小的身子,只顧抬頭瞧著山那邊漸亮的天色,只當充耳不聞。

  「大師兄。」

  她又在喚他呢,一張圓乎乎的小臉上滿是委屈不已的刁蠻模樣,好像真有什麼人平白欺負了她。

  「鯉魚精,師傅叫白鶴捎來口信,要我自個先去軒轅山等他,妳好生和師兄妹在山上修學,只管等師傅回來。」

  我急忙伸出一隻小手,原本是想要去揪他的衣袖。可,還沒等我碰到他,他卻彷彿已然被我燙到一般,閃電般抽出手去。

  扭捏了半日,這才回過臉來向我低聲囑咐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趕路,鯉魚精,妳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山上,不許再惹事,等著我……和師傅回來!」

  「妳聽見沒有?!」

  我心內急得不行,一下衝到他面前,張開手臂攔住他,強忍著身下的乾涸之痛踮起雙足,一臉巴結地仰頭望著他。

  「赤霞。」

  青痕的聲音雖低,可是他分明聽見了呢。只見他又驚又喜,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向我道:「鯉魚精,妳終於肯說話了?」

  「妳想說什麼?」

  「鯉魚精,妳是不是又想去軒轅山見那個……人?」

  「妳就不怕嗎?」

  「大師兄!」

  他卻好像聞所未聞一般,理也不理身後的叫喚,只管低頭朝我道:「鯉魚精,妳果真想去?」

  「大師兄——」

  ……

  我骨碌碌轉下眼眸,才要彎過小小的身子,扭頭去他背後幸災樂禍一下,可是,才瞧見她小臉上的傷意,我忽然換了顏色,小臉上一副再正經不過的形容,假意是去瞧自個頭頂的天穹。

  天穹之上,一朵一朵的觔斗雲斷續飄過。

  幾個手執法器的仙家正立在雪白的雲朵之上,高聲談笑著。風聲過耳,鼓起我的髮絲與衣衫,那些人笑語雖不斷,足下的腳程卻是一點也不耽擱。

  「鯉魚精。」

  我輕輕轉過小臉,青痕想要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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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49 PM

第二十三章 軒轅山

  愈往西去,地脈越是高聳。才行到山陰,我和赤霞二人擠在左右那些摩肩接踵的行色間,已然可以看見雲上的山勢。

  一條洵水繞山而出,自光禿禿的巖壁瀉下,一路叫囂著,往南流去。

  金秋的艷陽,照著水底大小不一的碎礫,一粒一粒,好像丹砂打磨的丹粟,將洵水染成一幅血紅的長練,鋪陳在人眼前。

  極目望去,碧洗一般的天幕下,密密麻麻,落滿了一朵一朵的七彩祥雲。

  雲朵下,自山腳一直望向高聳入雲的重重峰巒,各路神仙們,正依著各自的道行尊卑排序,一個個按部就班,排列成最是整齊不過的方陣,肅立在登山的雲梯兩側。

  手中,拿什麼的都有呢。

  有的,手握法器的,還有的,分明是想要藉機獻上供奉。

  一個個,非但衣著鮮亮無比,形容更是恭謹異常,幾乎連頭都不敢抬呢,更別提站直身子。

  但只見,長尾的鳳凰鳥,以及五彩羽翼的鸞鳥,還有許許多多青痕從未見過的珍禽瑞獸,繞著山巔處的高台一遍又一遍盤旋低飛。口中,銜著一朵一朵的花瓣,仔細妝點著眼前那道筆直的雲梯。

  伴著雲端之上的陣陣仙樂,一些不甘寂寞的白虎、青彘等異獸,也硬要弓身擠在人群中,跟著頭頂歡聲啁鳴的百鳥,一齊昂首長嘯。

  「鯉魚精,我先去找師傅,你好生站在此處等著,哪裡也不許亂去,你聽見沒有?」

  「鯉魚精——」

  我胡亂瞧他一眼,算是應答。

  青痕的身量小,只能強忍著週遭各種混雜一起的濃烈香氣,費力地踮起雙足,支著脖頸往四下張望著。

  眼前,那些盛裝的女子,她們每一個的容貌都好像遠甚過青痕百倍不止呢,

  「芍葯姐姐,妳心內怕嗎?仙兒還是頭一次參加創世大典,心內……有些怕呢。」

  「仙兒怕什麼?」

  「兩位帝尊是不是就要來了?我怎麼覺得自個有些喘不過氣來?萬一,萬一一會仙兒有哪裡違了天規法則,還請芍葯姐姐趕緊提醒我,仙兒先在這裡拜謝姐姐了。」

  「仙兒怕什麼?要我說,妳年紀雖然淺薄,要論起樣貌來,也不比白水神女和西王母差多少,待會,妳只需記得一件事便可,保準妳百無禁忌。」

  「仙兒求姐姐授教。」

  「噓,小聲些。待會行大禮之時,妳只需對著兩位帝尊笑一笑,露出妳最嬌俏的那一個笑窩,保準天地都為之傾倒,即便有什麼小差池,冥帝帝尊我不敢為妳打包票,可是玉帝帝尊一定只會一笑置之。」

  「呸,仙兒是真心和姐姐討教,可姐姐卻故意取笑妹妹。」

  我有些計較地睨一眼她二人身上的艷色羅衫,再低頭瞧一眼我自個身上的這一件,非但面料質地有著天壤有別,針腳走線更是歪歪扭扭拙劣得緊呢。

  我登時沉了小臉,故意繞過她們身邊,也不管面前那些人的呱噪與白眼,只管沒頭沒腦地朝前用蠻力擠著。

  才擠到一半,忽然一個趔趄,差一點就失足絆倒在前面一個人腿間。

  可是他竟然瞧也不瞧我一眼,埋頭跪倒,隨著身旁那些密密麻麻的大小仙家們一齊高呼道:「見過帝尊——」

  「見過帝尊——」

  不生寸草的山野之上,跪成黑壓壓的一片,山呼一般的高聲,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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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50 PM

第二十四章 知彼

  整座天幕,彷彿在一瞬間被萬丈的霞光點燃,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睫。山風乍止,就連那些張牙舞爪盤桓不去的鳥獸都一齊隨之噤了聲。金光四射的御馬車上,兩個高大的身影緩步步下雲階,身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天將與冥將們,一個個手執法器,盔甲鮮明,佈滿了半壁天地。

  兩個人俱是一色的舒袍廣袖,以及至尊者方能佩著的冕旒禮冠,一前一後,來至高台上一早搭好的金鑾寶座前。數十位身著綵衣的仙娥,手執流光溢彩的障扇和華蓋,低眉斂目,簇擁羅列在寶座後。

  走在前面的,自是一身白衣的玉帝帝尊,白衣勝雪,華美似雲。

  我攥緊小小的拳頭,待瞧見他身後那一副高大的身影,只不過才瞧了一眼呢,青痕的一雙眼眸就禁不住瞪得滴溜圓。

  「玄蛇精——」

  才低低呼了一聲,我已經自個伸手摀住了嘴巴,緊緊捂著,生怕自個再忍不住叫喚出聲。手心內,滿滿的一層,儘是粘膩的汗濕。

  那一身玄色華服,如此醒目,如斯俊美。衣襟及袖口處,織著繁複異常的同色紋飾,寬大的袍袖叫風鼓起,隱隱現出素白的裡衣。眸光隨意地掃過我與足下的眾人,掠過漫山遍野的一干物什,相較於玉帝帝尊的笑意,那一張冷淡至極的俊顏之上瞧不出一絲痕跡。

  歧華。

  我捂著半張小臉,一眨不眨地瞪著他瞧,那一刻,青痕忘記了天與地,忘記了所謂的天則、法則,也忘記了要向他與玉帝帝尊跪倒叩拜。小小的身影,如此突兀地矗立在那些齊齊俯首貼地的人海中,一顆心,跳得竟好像比眼前那些振聾發聵的叩拜之聲還要吵雜。

  「玄蛇精,你喜歡青痕好不好?」

  「小鯉魚,我為什麼要喜歡妳?」

  ……

  「岐華,綺霞說我喜歡你,你也喜歡青痕好不好?」

  青痕雖說喝過一小口忘川水,經歷了二世輪迴,卻自始至終都記得那一刻。那一刻,他的臉上也是這般哭笑不得的模樣,含笑向我斥道:「我為什麼要喜歡妳?」

  玄蛇精,青痕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有些懂了,我為什麼總是要你喜歡我。青痕在那些水泊中遇見的三個陌生男子,包括夏長生在內,你和他們中的每一個,其實都有著他的影子。

  週遭,萬籟俱靜,千萬道眸光好似世間最尖利不過的利刃,齊齊落於我身上。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咳,我循聲朝他身旁的玉帝帝尊望去,他竟然也在朝我笑呢,一面笑,一面還故意朝我點了點下頷。

  我輕輕鬆了手心,似懂非懂地再看向他身旁的玄色身影,足下,不知不覺又往他跟前挪了幾步。

  歧華,你也必定瞧見青痕了是嗎?只見他冷著面孔,隔了面前數不清的雲梯,低頭瞧著半山腰上的我,一雙眼眸內,深不見底,不帶絲毫暖意。

  我顧不得四肢百骸那一陣緊似一陣的難耐之痛,歪過小小的腦袋,朝他露出一抹甜笑。

  他挑起眉,一張面孔倒是愈發冷下了幾分呢。

  我突然沒來由地紅了小臉,一隻小手輕輕捂上小臉,歪頭斜睨著他,在手心內朝他格格笑著,小聲喚他的名字。

  「歧華。」

  歧華,青痕已經懂了呢。雖然你從不肯承認,雖然你總是一副最是冰冷不過的面孔對我,可是你心內……也喜歡青痕呢。

  「小鯉魚,我確實喜歡妳。」

  「卻不是妳想要的喜歡。」

  「岐華。」

  「怎麼?」

  「你教過我,如何瞧出一個男人是否真的喜歡我。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玄蛇精明明說他不喜歡那些女子,他一樣會親她,抱她,還與她們交合。」

  「就像你說你不喜歡青痕,可是你也一樣會與我親近。」

  「青痕想問什麼?」

  「岐華,是不是世間的男子除了與喜歡的人親近,也一樣會對他不喜歡的人好?就像你也會親我,抱我,會為我做許多許多事?」

  「青痕覺得我對妳好?」

  「岐華,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想去問玄蛇精,我想你告訴我。」

  「小鯉魚,妳看著我。」

  「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和她親近。同樣,即便不喜歡一個人,他也一樣會為她做很多事。」

  歧華,雖然他們都說我是一個自私薄情的妖孽,連我自個都忍不住討厭我自個,可是,我已經知道你心內其實喜歡我呢。

  我翹首望進他的眼眸內,竭力想在那張冷戾陰沉的面孔上瞧出些許端倪。蒼茫的人山人海中,青痕明明喚得極低聲,可不知為何,落在這寂寂的深谷中,竟仿似憑空被放大了許多許多倍。

  話音才落,那一刻,所有人一齊都轉向我。一個個形容慘白,目瞪口呆,滿臉懼色,恐懼至極地望著我。

  一道驚雷,霎時間劃破長空,生生映出玉帝帝尊臉上尚未斂去的笑顏。

  緊接著,是不期而至的閃電,彷彿要將我足下的山巒撕裂一般,合著地動與山遙,朝著我立足之處,迎頭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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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51 PM

第二十五章 天地靈石

  狂風吹得我滿頭滿臉的髮絲亂拂,小小的身子跌落在人群中,叫他們團團合圍住。不過是眨眼間,身下的山脈已硬生生被扯開了一道蜿蜒扭曲的縫隙。

  我趴在猶在不停顫抖搖晃的石縫間,死命攀住胸前那一方凸起的岩石。

  頭頂上方,猛然響起一陣巨大無比的轟鳴聲響,身旁那些人早已齊齊作鳥獸狀四散而逃,一個個,竟忘了往日的矜持與尊貴,一邊逃竄,口中還長一聲短一聲地叫喚著。

  「是天地靈石——」

  「真是天地靈石!」

  我扭頭循著他們的眼光瞧去,但只見天空中果真有一塊黑漆漆的物什正徐徐朝我砸來。足足有半個山丘大小,幾乎遮蔽了整個日頭,彷彿要將我滅頂般,直奔著我容身的山脈而來,在我身旁畫了一道圓形的結界。

  青痕在課業上一早學過,天地靈石,只為天譴而降,而且必須是重譴。

  天地間,除了兩位帝尊,即便你是上神,一旦靈石落下,縱然你再有萬年多少萬年的修為也是徒然。因為它非但重過一座山丘,更兼有天地的靈氣與法力,只要被它罩住,哪怕你生有雙翅,也插翅難飛。

  我抱著懷內的石柱,仰著小臉,呆呆望著自個頭頂愈來愈近的陰影,一時間,竟忘了呼救。

  遠處,那些仙家正躲在結界外,七嘴八舌,唾沫四濺地向我指手畫腳著。

  「唉,小鯉魚,妳這下可知罪了嗎?」

  「二位帝尊面前,豈容妳這樣的妖孽放肆?!即便帝尊不罰妳,天地也不能容妳,妳真是好大的膽子。」

  「要我說,這隻鯉魚精也真是自取其咎,你我見了帝尊尚且不敢起身,她竟然在兩位帝尊面前非但不跪,還敢當眾直呼帝尊的名諱,真是,真真是——」

  「今日,是百萬年才能一遇的創世大典,何其隆重,何其尊貴,天地都為之同慶,她一個小小的下界小妖,犯下如此重罪,怨不得要驚動了靈石。」

  「我聽說這靈石還是四百萬年前才落下過一次,嘖嘖嘖……」

  我一個激靈,一把鬆了身前的支撐,手足並用地急急向外爬去。才往外挪了一小步,半個腦袋還未探出那道結界,那塊靈石就像一早猜到了我的用意一般,一股極強勁的應力隨之向我迎面擊來,將我重重撞落在它的陰影之下。

  那方漆黑陰冷無比的靈石,眼看著離我不到三尺了呢。

  一旦它砸下,別說小命不保,青痕的身子恐怕也要變成一灘最是醜陋不堪的肉泥。

  我摀住腦袋,徒勞地以手代步,爬至結界的邊緣處,抬頭望向原先的高台之上,扯直了嗓門拚命尖聲叫著。

  「歧華,救我——」

  才叫了一聲,頭頂的靈石似乎有了響應一般,應聲重重再往下加速墮著。

  我蜷緊小小的身子,小臉上嚇得毫無顏色,即刻改口道:「師傅,師傅救我——」

  「赤霞——」

  可是,青痕一連叫了許多聲,除了那些仙家膽小如鼠輩般的呱噪之聲,耳內,再無人應。

  歧華,青痕只剩下一百九十三年不到的光景,青痕不想死呢。就算是死,青痕平素最愛惜自個的容貌不過,我可不想被這塊醜陋無比的破石頭砸成一坨肉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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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53 PM

第二十六章 指點

  疾風,從人眼前呼嘯而過,割得人臉生疼。空寂的山谷中,不斷迴盪著我淒厲無比的尖聲,一聲一聲,卻始終沒有人應。

  「小鯉魚。」

  我驀地回過滿是狼藉的小臉,驚喜之極地望向身後之人。眼前,只能瞧見她一幅白色的裙裾,費力地朝我伏下身子,埋頭望著靈石下方的我。

  柔軟的髮絲叫風拂起,素淨的嬌顏之上,俱是再分明不過的憐惜,春水般的一雙明眸內,似也閃爍著瀲灩的淚光。

  我即刻噤聲,握緊小手,一顆心在滿是泥灰的衣衫下生生地疼,一時間,竟忘了自個頭頂上的巨禍。

  只見她咬緊唇瓣,纖細的身形剛要閃進結界內,遠處的雲朵上,即刻響起一句急聲。

  「瑤英妹妹——」

  我登時探出半個腦袋去,白水神女果然聞聲駐足,凝眸望著雲端之上的盛裝女子,柔美的嘴角,緩緩扯出一抹黯然的笑意。再輕輕彎下細細的腰身,好像一朵將折未折的落花般,朝我飛身而來。

  但,還未等她欺身靠近,眼前,突然間又憑空多了一道綠色的電光,先她一步搶上前,一掌將她擊落,逼出一丈開外去。

  傲然玉立在靈石前方,回身朝面前之人嬌聲冷笑道:「怎麼,白水神女又要等不及捨身成仁了?」

  「就這麼急著想要成為上神?」

  「這一次,雖說只是為了一個下下界的小妖,但咱們上上界的美名總不能都叫白水妹妹一人擔了去,妹妹說可是?好歹也成全玄女一次!」

  幾個仙娥趕忙上前想要扶起她,白水往後讓了讓,硬是自個從地上強支起身子,摀住方才被九天玄女擊中的肩背,默然望著靈石面前的綠色身影。

  結界外,早已是一片嘩然之聲。

  九天玄女卻嫣然一笑,一面矮下身子,一面壓低了嗓音,用耳語般的音調向她低頭笑著:「玄女比妳虛長幾歲,大限之前好心指點妳一下,男人的心,可不是這麼得的。我說妳拜錯了師,妳信不信?」

  我只管眼睜睜地昂首望著自個頭頂的怪物,高聲尖叫著,再怕死地閉緊眼睫。

  靈石,就要落下了呢。

  可是,我再等了片刻,竟不曾有物什砸到我身上。我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眼縫,卻正好望進一雙不屑的眼眸中。

  不知何時,九天玄女竟隻身衝進了距我不過半步之遙的結界內。一身的綠色羅衫,此刻,也和我身上這一件一樣,沾染了許多污漬。正用一雙雪白的手臂,為我用力撐住不斷往下墜落的靈石,嬌美的臉龐之上,因著痛楚,隱隱有青色浮現。

  遠處,突然傳出一聲由遠及近的高聲。

  「鯉魚精——」

  「青痕——」

  隨之,是一把蒼老嘶啞的嗓門,氣喘吁吁地在後叫著。

  是師傅和赤霞呢。

  我竭力又往前挪了數寸,一點一點在巨石下小心靠近那結界,望向人群中。

  但只見半空中,有數不清的天將與冥將,正將靈石圍個水洩不通,成千上萬張各色各異的面孔,卻始終沒有我想要望見的那一個。

  塵灰四起的山巒之上,只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踉蹌著推開擁擠的人群,一路哭喊著奔向我置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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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7-4-15 02:55 PM

第二十七章 生機

  頭頂的陰影愈發重了,那道原本深刻在岩石上的白色結界,突然間火星四起,一簇一簇,濺在青痕的髮絲和衣衫上,火燒火燎般的痛。

  「鯉魚精!」

  我瞧一眼那塊距我不到一尺的巨石,才要應聲,哪知一小簇飛起的神火又朝我襲來,雖隔著衣衫,早已被打回原形的小小魚尾登時被燙得冒出一縷「嘶嘶」的青煙。

  我尖聲叫著,一邊伸出小手去拂,一邊連滾帶爬地向後逃著。

  豈知那團火焰似有了靈性一般,即刻調轉方向,繞過我身旁的九天玄女,直奔我的手心撲來。緊接著,原本冰冷的手心處,好像被火紅的烙鐵粘上,逃也逃不出,甩也甩不脫,整座山谷都聽得見我的慘叫聲。

  「鯉魚精。」

  「赤霞,休得胡來!」

  赤霞的指尖,只與我相隔四五步,細瘦的身形眼看就要飛過那道可惡的結界,腰間的衣衫卻硬生生叫師傅的長袖捲住,絲毫動彈不得。

  兩行最是清亮不過的熱淚,沿著那雙狹長的鳳目不斷滲出,絲帛斷裂之音,水火相接之聲,一聲一聲,重重砸在人心內。

  天地靈石猛地一個傾斜,九天玄女的身子也隨之俯下,不斷有水波一樣的光華自她的衣衫內散出,愈來愈弱,愈來愈不支,滿臉鄙夷之色地朝我啐道:「愚不可及的蠢物!」

  我四下轉著腦袋,根本顧不上正經瞧她一眼,眼睛只管盯著我自個面前的那圈結界,生怕哪裡又莫名竄出一簇神火。

  它們只衝著青痕呢。

  「放心,妳死不了。」

  我理也不理她,眼見那些火勢才剛消停,登時支起身子,一個勁地朝著結界外叫喚著:「師傅,師傅——」

  「青痕不想死呢!」

  「鯉魚精——」

  「青痕。」

  「師傅,您不要青痕了嗎?」

  「青痕,不是為師見死不救,師傅教過妳不知多少遍,就為了這篇課業,為師硬是罰妳餓了三日,青痕都忘了嗎?天地靈石,無影無形,無根無定,只為天譴而降,而且必定是重譴。一旦妳犯下重罪,再多人救妳也是徒然,因為它認得妳,也只認妳。」

  「別說是為師這樣淺薄的道行,即便是玄女那樣的法力,也只能替妳撐住一時。除了二位帝尊,任何人一旦越過結界,除非他——」

  九天玄女似是冷笑了一聲,師傅果真不敢再吭氣,一面用另一隻衣袖擦著他永遠也擦不盡的汗膩,一面老淚縱橫地望住我,瘦削的長面上,彷彿一瞬間就老了上百歲去。

  我輕輕扭過小臉,佯作去看遠處的那些個面目可憎之徒,一點一點握緊滿是燎泡的手心。耳畔的風聲逐漸消去,整座天地間只剩下靈石挪移的響動。

  我忽然覺出不對,一個飛身就撲過去,撲在那道無形的結界壁上。

  銅牆鐵壁一般的結界,擋不住漫山遍野四散開去的淺淡氣息,好像世間最清香不過的梨蕊,卻又遠甚過世間任何一種花蕊之香。

  只見一名全副盔甲的冥將翻身在他面前跪倒,青痕認得他,是他身前效命的莫顏呢,埋首向他回話道:「稟帝尊,天地頂已取來。」

  未等他接腔,他身邊白衣飄飄的玉帝帝尊已然背負著一雙手臂,低頭斥道:「既如此,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救人?!」

  「是。」

  「嗯?」

  「稟帝尊……依照天則,天地頂只能救出一人性命,小的們——」

  「哦?你們不說,我倒忘了。不過,這件事倒不歸本尊管,生死之計,從來就歸你們冥帝帝尊管,你們就照著冥帝帝尊的意思處置好了。她與玄女二人,孰生孰死,那是冥帝帝尊的職權所在。」一面說,一面還朝我斜睨了一眼,眼角帶笑,比起之前更加和氣呢。

  我心內不免暗自得意,翹首望著自個面前那副高大的玄色身影,一雙眼眸瞪得溜圓,小臉上滿是殷殷的期盼。

  他卻瞧也不瞧我,只低頭冷眼瞧著我身後的綠衣人,一張俊俏的面孔之上,瞧不出絲毫動容。

  我歪過腦袋,故意再往他跟前湊了幾分,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卻硬是不敢再輕易開口喚他。

  頭頂的天地靈石果真往上移了數寸呢,九天玄女似也鬆了一口真氣,這才丟了手,輕輕摀住面龐,一連咳嗽了數聲。

  等到再抬起頭,那張蒼白的素顏上,微微綻開一朵嬌美的笑靨,強撐著朝他俯身叩拜道:「帝尊,靈石滅頂乃重譴,靈石落下,便再無落空之僥倖,除非是帝尊跟前的天地頂。但,即便是天地頂出世也只能救下一人,玄女自是一早就知道,所以才會闖入這結界內。」

  玉帝不動聲色地一笑,不疾不徐地搶先接過話茬道:「這又是為何?莫非玄女一早與這鯉魚精相識?」

  玄女搖一搖頭,朝著玉帝盈盈再拜道:「稟玉帝帝尊,玄女與她並不相識。」

  「哦?那我就更不解了。」

  玄女轉下眼眸,忽閃著兩道幽深的長睫,宛如兩汪春水般拂過人眼前,含笑向他軟聲應著:「玄女雖說與她素昧平生,不過,玄女自個願意救她一命。」

  「玄女,心甘情願。」

  「冥帝帝尊,玄女在這天地間活了五十萬年,見過太多生離死別,早就覺得厭倦。長生未必是喜,短壽未必是悲,在玄女看來,生與死,不過是人的執念罷了。」

  「帝尊,再過片刻,即便是天地頂也抵不住靈石的份量。玄女想,左右橫豎不過都是一個『死』字,此時死與五十萬年之後再灰飛煙滅,老死倒不如早死來得解脫些,就算平白便宜了這隻貪生怕死的鯉魚精也不錯。」

  「有些擔待,總不能總讓一些原本柔弱之人去擔待,玄女既身為上神,就該有些上神的樣子。」

  她咬住嘴唇,狡黠地側過小臉,瞧一眼遠處的人群。眸光在某處刻意多停留了一會,突然間冷下一張俏臉,掉頭向身旁那些冥將喝道:「諸位冥將,還愣著為何?還不趕快將這隻妖孽拖出結界去?!」

  我樂不可支地在她身後瞧著熱鬧,就連身上原先那些傷處,竟也不十分疼了呢。

  只見他傲然玉立在原處,一副高大的身形紋絲不動。

  一雙眼眸內雖深不見底,面色卻是再淺淡尋常不過,嘴角的痕跡也好像是若有若無的笑意呢,從頭至尾,好像壓根就沒瞧見過青痕。

  可是他面前的那些個冥將見了,登時嚇得跪倒了一大片,好像滿地的螻蟻,一個個低頭斂目,大氣也不敢出。

  荒野之上,只除了他和玉帝帝尊二人外,其餘人等,沒有一個人敢再立足,就在我眼前,跪成了五色斑斕的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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