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中日月長
小小的斗室外,有雪白的冰芽淺淺覆在那些焦黃的枯草之上,捆仙索的勁道確實緊了些,我吃力地用那只完好的小手去揪面前的那一層晶瑩。
這一次,就連向來護著我的赤霞都不敢輕易再現身。
“師傅,鯉魚精已經知錯了。”
“赤霞,這一次,為師要她好生記得,即便她事後知道錯了,這世間所有的咎因都不免要付出代價。”
“你先下去,所有人都不許私自給她送吃的,聽見沒有?”
“是,徒兒遵命。”
可是,青痕已經一連餓了三日了呢。加上之前在滄海的那些時日,怕是已經餓了六七日有餘了。
我轉下眼眸,悄悄將手心內的冰棱送入齒間,再慢慢探出手去想要多採擷來充饑。
才剛伸出小手,猛然瞧見自個面前——不知何時竟多了一道細瘦的黑影,正背對著我坐在山崖前。
那身形,分明就是赤霞無異。
他並不回過頭來瞧我,只是默然坐在那些冰冷的山石上,遙望著遠處的山巒。
我肚子餓呢。我只當沒瞧見他,大喇喇地將自個掌心內的冰渣繼續填塞進嘴巴,一面胡亂吞著,一面歪頭看向他。
他輕輕歎了口氣:“鯉魚精,你後悔過麼?”
“我知道你心思重,心眼也小,心內計較得很,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笑話你。”
“青痕痛麼?”
“要不要我幫你看看傷勢?”
“師傅說了,等到日頭升起,就可以放你出去,你再稍微忍耐些。”
“鯉魚精,你看,山那邊的臘梅花又開了,再過些日子,山上的積雪就要化盡了。今年的花朝節,又到了你心內想見的那個……人主持。”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仔細瞧去,果然,對面的山崖之上,果真開滿了一樹的黃花。
來年的春日居然又來了呢,可是,青痕已經不會再去什麼花朝節了。
開闢鴻蒙,二分天地,始成三界。
妖為下,人居中,仙為上。
岐華,我已經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是這天地間最最至尊不過的帝尊,即便再過五百年,一千年,上萬年,你也絕不會喜歡一個妖孽。
可是青痕只剩下二百年不到的命數。
花果然都開了呢。
漫山遍野,一樹一樹,好像流光溢彩的織錦,落滿了遠近高低各處。
花朝節來了,又去了。
別說是花朝節,接下來的許多個大小節日都漸漸去了呢,眼看著枝頭的那些個黃葉又再一次在風中搖搖欲墜。
“鯉魚精,我才剛在前面聽師傅說,前幾日有幾位上神都叫帝尊給殺了,據說是因為品行不端。”
“聽說帝尊大怒,就連他們跟前的那些個隨從幫應,也一併株連問罪,丟了性命。”
……
“青痕今日的課業呢?”
“師傅,您瞧,鯉魚精的大字比起先前進步許多了!”
“赤霞!”
“徒兒……在。”
“你道為師果真老眼昏花了不成?!”
“師傅,徒兒知錯了,赤霞寧願受罰。”
“你小師妹人呢?”
“鯉魚精——”
青痕溜了呢。
我只當聽不見身後的長聲短叫,一溜小跑著,躲進幾棵枝葉繁茂的樹叢間。再不逃,師傅的戒尺打完了赤霞,勢必要一併再落在青痕的手心內。
一直到那些清脆的戒尺之音漸漸消去,我這才貓著身子,自那些低矮的枝椏背後,悄悄探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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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路遇
但只見洞開的軒窗前,原本鋪滿青苔的長階上,斑駁的樹影落了一地。
師傅和赤霞居然並未追來。
天上的日頭,已經西沉了呢。遠處的山之巔,正映著連天的霞光,千絲萬縷,好像專為那一座座的峰巒披上了霞帔。
耳畔,分明傳來五彩鸞鳥的脆聲,除了那些羽翼光鮮的傢夥,更有一隻一隻金光耀眼的鳳凰,繞著那一朵一朵的祥雲低飛盤旋不去。
這一副場景,青痕何其眼熟?
我驀地從地上支起小小的身子,手腳並用地順著那盤旋的石階一路往上,一口氣攀至山崖的最高處。
山風鼓起了我的衣衫和發絲,面前,已是萬丈峭壁,我費力地昂起脖頸,找尋著頭頂之上的蹤跡。
岐華,是你的鑾駕經過此處麼?
已經可以聽見有仙樂陣陣,一聲近似一聲,青痕的衣襟下,也跳得好像小鼓一樣。
幾隻長腿的仙鶴,似是低頭瞧見了身下的我,有一隻,更是故意展開雪白的雙翅,撲簌簌地自我面前急促掠過,細長的利爪,差一點就掃到我的小臉。
我狠狠瞪它一眼,強忍著心頭的計較,沒有伸出手去還擊。
卻只見天上的雲舒雲卷,一朵朵雲彩徐徐散開,終於看見了真身。
皎潔似雪的白衣叫風拂起,玉立在那些身著彩衣的仙娥中間,頭上的金冠輝映著身後的落霞,折出耀人眼目的光芒。
半空中,一朵小小的筋斗雲緩緩飄至他跟前,在那僅供一人立足的方寸之地上,不知何時,竟匍匐跪著師傅的身影。
“小的,參見帝尊。”
他的眸光漫不經意地拂過我,卻只當沒瞧見我一般,低頭繼續朝師傅沉聲笑道:“緣池仙翁,我聽說你的徒兒找回來了?”
我瞪大眼眸。
深秋的天氣,師傅果然又在擦汗了呢。一面擦,一面還在不停伏首再拜道:“是是是,那不肖逆徒已經自個回來了。”
“哈哈哈,緣池仙翁,你沒有對我說實話吧?”
“我怎麼聽說是某人特地將她送還給你的?莫非是我聽錯了?!”
“小的,小的……不敢欺瞞帝尊。”
“哈哈哈。我諒你也不敢!”
“嗯,她此刻人在何處?也怪,她雖說是個妖孽,非但某人拿她當個寶,就連本尊瞧在眼裏,也甚合眼緣!”
“你去將她叫來,我有話問她。”
“這——”
“怎麼,你也敢抗命?他是帝尊,我就不是?”
“不不不,小的豈敢!帝尊饒了小的,饒過小的……”
他不過只加重了一點點語氣而已,師父就仿佛被他嚇破了膽,那一腦門的汗膩是愈發擦不淨了。
“赤霞!赤霞!”
“徒兒在!”
“去,快去將你小師妹速速叫來,千萬速去速回!”
我歪過腦袋,一眨不眨地瞧著他們。
可是他方才分明瞧見了青痕呢。青痕此刻就在他足下的這座山峰之上,距他不過數丈,他卻故意裝作沒瞧見我。
就連赤霞起身複命時,那雙狹長的鳳目也似往我這邊悄悄睨了一眼,等到再從地上支起身子,人卻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他身側的那些個神鳥中,不知哪個突然間怪叫了一聲,那叫聲分明像是被人暗中猛掐了一把。
他循著鳥叫之聲,好像極隨意地一回頭,似是才瞧見面前的我一般,兩隻眸子登時放出精光來。
“咳咳咳,緣池仙翁,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欺騙本尊?!”
“帝尊,小的……”
“你自己瞧啊,你看這鯉魚精不好生生在這,你還裝模作樣地叫你的大徒弟去找?”
師傅嚇得“撲通”一聲又跪倒在雲上,一面忙不迭地朝我揮手示意,一面厲聲命道:“青痕,還不趕緊參見玉帝帝尊?”
我仰頭望向頭頂之上的他。
那一日,青痕就是因為不曾拜見他,被那些冥將用電光硬生生擊倒在他足下,那一種切膚之痛,比起當日的剝鱗之刑幾乎差不了毫分。
此刻,但見他背負雙手,正一本正經地立於雲端之上,方才的諧謔之色,這一刻,儼然已換成了再尊貴不過的模樣。
可是,那雙眼眸騙不了人呢。
他竟然在朝我眨眼睛。
我忽然再也忍不住,捂住自個的嘴巴,格格怪笑出聲。
才笑了幾聲,師傅似被我驚得魂飛魄散了一般,那一張瘦長的長面上,形容慘白不說,一縷長須更是翹了又翹,手指著我,卻說不出一個字,顯是已經氣極。
高空之上的至尊之人托著自個的下巴,看一眼身後的那些個天將和仙娥,這才期期然轉過身來,旁若無人地朝我再擠一擠眼睛。
我松了小小的手心,歪著腦袋,也朝他骨碌碌轉下眼眸,脆聲喚道:“帝尊。”
他放聲大笑,擊掌而應道:“好好好!鯉魚精,這一聲雖說叫得有些遲,本尊大人不記小人過,這筆賬我不和你們師徒算,我自會找人去算。”
“哈哈哈……”
“萬萬不可啊,帝尊!”
“嗯?緣池仙翁,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莫非你眼中只有某人不成?”
“這,小的不敢啊……”
“那就好。”
“鯉魚精,我原本是要找個有趣的人聊天,剛好路過此處,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瞧瞧熱鬧?”
我握緊小手,悄悄往後挪了一挪。
他瞧在眼中,低頭朝我了然於心地笑道:“你放心,鯉魚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和你一樣極其不願意瞧見某人。”一面說,一面還用手指學著他的模樣,摸一摸自個長長的鼻子。
我繃緊小臉,心內卻分明松了口氣,青痕最愛瞧熱鬧呢。
腳心處有些微癢,偷偷瞧一眼尚在一旁不停發抖的師傅,心內明明饞得緊,卻始終不敢隨便就應聲。
並非青痕不敢,橫豎不過是一頓戒尺外加餓上幾日罷了,青痕只不過不想師傅再為了我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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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相見
可是,還未等我反應,青痕的身子竟已開始徐徐升空。
我站在那朵小小的雲朵之上,彎下腰身去瞧師傅呢。
只見他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望住我腳下的物什,才要吭聲,卻被兩道鋒芒畢現的眸光嚇得縮回了身子。佝僂著一副細瘦的肩背,低頭猶在不停試著他永難拭盡的汗意。
玉帝這才慢慢回過身來,看向自個身旁的諸人道:“爾等也都退下吧。”一面說,一面輕輕揮下衣袖,不過是眨眼間,眼前一大一小的兩朵祥雲已然憑空飄了出去。
耳畔傳出的,俱是呼呼的風聲,我才睜眼看了一下,就被面前的景致嚇得連聲驚叫。
“怎麼,鯉魚精,你沒在天上飛過?誰讓你不閉上眼睛?要想留著小命,趕緊給我閉嚴實了!”
同樣是騰雲駕霧,師傅的法力只能帶著我和赤霞極慢地飛行。
而每一次,他帶著我,雖說也是這般須臾間即飛掠過山川四季,可青痕的眼前除了那些美到極致的幻境,就是一層又一層望不到邊際的柔軟乾淨的雲朵和霧靄。
可是這一次——我心內猶有不甘地偷偷再睜開一隻眼睫,才瞧了一眼呢,就趕緊死死攥住玉帝帝尊的衣袖,將腦袋埋進他的袍袖間。
口中卻再也按捺不住,發出一疊聲再淒慘不過的尖叫。
眼前,如同電閃雷鳴一般,有無數個景象重疊在一起,落於人眼中,倒好像是成千上萬的猙獰黑影正兇神惡煞地張著血盆大口,好像下一刻就要將我吞進腹內。
“鯉魚精,你怕成這樣?”
“難道某人沒帶你在天上飛過?”
“嘖嘖嘖,我說這個人也真是,果真是一點也不懂得情趣二字!”
“唉,就讓本尊勉為其難地為某人做些雜役吧。”
“你記好了,鯉魚精。爾等的道行太淺,要想跟上我與風某人的腳程,要麼事先給我好好閉上眼睛,所謂眼不見為淨。否則,你不是被嚇死,就是被嚇得栽下去摔死。反正,橫豎是個死!”
怪不得,他每一次都叫青痕閉上眼睛。
“可是——”我抱緊自個的腦袋,抬頭又不要命地嗚咽了一句。
“可是什麼?”
“可是青痕先前從沒有閉上過眼睛呢。”
“哈哈哈……”
“是麼?”
“想不到岐華小弟竟也如此有心。鯉魚精,你再試著睜開眼睛,你當時瞧見的可是這些場景?”
他一連喚了我數聲,我這才勉強將眼睫半睜開一條細縫,小心翼翼地朝前望去。
這一次,眼前居然再也沒有了那些恐怖至極的物什,所見之處,俱是山清水秀,天高雲淡,微風徐過,就好像四月春暮,春日遲遲。
“要想讓你見到這些,其實並不難,不過需要本尊在行程中一直為你蒙蔽視聽罷了。有這個閒情,我還不如自個費力徒步上天庭。”
“你懂了麼,鯉魚精?”
我呆呆望住自個面前的歷歷山川,忽然間又慘叫一聲,抱緊自個的腦袋,鑽進他的衣袖下。他竟然又收了法力了呢。
青痕明明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清晰看見那一副青色的身影,一幕一幕,一次又一次,收緊一雙長臂,低頭朝我含笑斥道:“小鯉魚,給我閉上眼睛。”
我歪過小臉,可我為什麼又要閉上眼睛?
岐華,原來你每一次叫我閉上眼睛,是為了這個原因。青痕每一次都不肯輕易閉上,原來都是你寧願自己徒步上天庭一般費心費力。
青痕的身子開始徐徐往下墮呢。
耳邊的風勢,也開始慢慢小了。
遠處,有百鳥的啁鳴,鼻尖處,俱是四散開去的花香之氣。我悄悄睜開眼眸,隨在玉帝的身後,往足下探身瞧去。
此處,竟是一個山谷呢。
世外,明明已是百草枯黃的秋冬相交之時,此處,滿眼所見的,卻依舊是鶯飛燕舞百花盛開的春之暮。
我好奇地矮下小小的身子,剛想躍下那朵祥雲。眼前,卻一點一點現出許多個全副鎧甲的冥將,密密麻麻,黑壓壓鋪成一片,守在那道山谷的入口處。一個個俯身跪倒,卻絲毫沒有半點想要讓路的意思。
我登時往後倒退了一步,抬頭望向頭頂之上的玉帝帝尊。
他騙了青痕呢。
他卻瞧也不瞧我,只顧低頭冷冷地瞧著自個面前的那些個冥將們,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屏住氣息,強抑著心內的難過,扭頭佯作去瞧遠處的山之巔。
就在山谷的最深處,那些黑壓壓的佇列盡頭,突然間像接到了何人的諭令一般,自佇列中間徐徐往兩邊散開,讓出一條筆直通往穀內的通道。
“參見玉帝帝尊!”
“參見玉帝帝尊!”
……
耳內,是山呼一般的響動。眼前,清涼的山泉正歡快地自山崖之上傾瀉而下,染著落日的微黃,夾帶著風中的落花,繞過那一處洞府,和那一處府前的藤架。
開滿繁花的藤架下,是青痕再熟悉不過的青色身影,好像絲毫不曾察覺到玉帝的大駕光臨一般,仰面半靠在那一張白玉鑲就的軟榻之上,眉目含笑,長指輕輕撫過他懷內那一名綠衣女子的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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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danp0504 於 2017-4-15 02:15 PM 編輯
中卷:第二世 【參商】
第一章 春色無邊
從冬至夏,這山谷之外,已是滿目的秋之焦黃。
隔了那麼多的時日再瞧見他,這一刻,那一抹淡淡的餘暉下,他的笑意比起往日反倒愈發俊美了幾分。緩緩抬起視線,眼光掠過我,再停留在我身前那一副白色的身影上,嘴角的弧度,竟不曾有半點動容。
他懷內的那名綠衣女子順著他的眸光,也俏生生地扭過小臉,待見到自個頭頂之上的身影,一雙水樣的明眸分明眨了一下,這才不慌不忙地自他懷內爬起身,拎著裙裾,走至那籐架之外,盈盈跪倒。
「玄女見過帝尊。」
一面說,一面含笑轉動眼眸,一眨不眨地望住玉帝,那副嬌美的素顏之上,俱是再嬌俏不過的形容。
耳畔,果然傳來玉帝帝尊的大笑之聲。
「免了免了!」
「今日真是巧了,我原本是想帶某人來見識一下玄女的流嵐洞,順便也叫她長長眼界,想不到冥帝也這麼有興致。」
「我就說,小小一個玄女,豈會有如此架勢?本尊隔了幾千里地,都瞧得見這谷內極醇極剛的正陽之氣,原來是冥帝帝尊已經先我一步大駕光臨。哈哈哈……」
她歪頭淺淺一笑,睨一眼身後的青色身影,再回轉眼睫,楚楚地瞧著自個面前的那一位。
青痕長到五百歲,還從未見過形容如此裊娜的女子。別說先前的花鯉比不了她一分,就連昔日的綺霞也最多只及她八分。
裊裊娜娜,減之一分則淡,增之一分則濃,比之白水神女實有過之而無不及。青痕
原先還不懂「裊娜」二字之意,原來二師兄紫霞所言果真不假,書中確有顏如玉。
「冥帝的陣仗果真是不同,就連在這春色無邊的佳麗之地賞花賞月,也帶了半副鑾駕來,莫非真是唯恐天下人不知?」
軟榻之上的青色身影這才徐徐立起,徐步行至玄女身後,挑起眉,含笑應道:「怎麼,玉帝又有見教?」
「哪裡哪裡。」
「你未娶,她未嫁,不過是賞花賞月,最最是風流蘊藉不過。別說是三界中無人敢多言,即便是我,又何來有歧義?冥帝說可是?」
「哈哈哈。」
這一次,縱聲大笑的人換做了他,漸沉的日頭落在他的髮絲之上,俊美得宛如天上的月華,地上的梨花。
身旁的玉帝好像突然間才又想起我來一樣,驀地朝我俯下身來,大驚小怪地驚叫道:「我說鯉魚精,妳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妳怎的小臉反倒紅成這樣?」
「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晚風拂起了我的衣衫,我垂下脖頸,只顧低頭瞧著自個羅裙下小小的雙足,不想叫他瞧出青痕心內的難過。
「咦,鯉魚精,這就是妳不對了。」
「妳方才瞧見我不拜也就算了,如今妳瞧見冥帝帝尊在此,非但不跪不拜,還只當沒瞧見一般,妳是不是連自個的小命都不想要了?!」
我輕輕抬起小臉,望向玄女身旁的他。
他也在瞧著我呢,那一張俊俏的面龐之上,卻沒有絲毫暖意。
我再輕輕扭過小臉,瞧向自個頭頂之上的玉帝。
這一刻,不知何時,原本滿面堆笑和氣之極的玉帝帝尊竟然也換成了一張冷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正不緊不慢地落於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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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成
漫天的落花,猶在不停拂落。
他背負雙手,玉立在那些或濃或淡的落花裡,眼眸如星,忽然間側過臉去,似是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接道:「玉帝的心意實是不難猜,但要想猜到我風岐華的心意,怕這世間還沒有一個人。玉帝信不信,我此刻就可以出手結果了她?」
話音未落,衣袖已應聲揮出,一道極耀眼的光華,隨著他的動作極淺淡隨意地揮向我,甚至都不曾正經瞧過我一眼。
我瞪大眼眸,低頭眼睜睜地望著那道白光,筆直地朝我劈來。
就在那不過轉瞬即逝的眨眼間,另一道急促的電光已自玉帝的掌心揮出,攔在他揮向我的力道跟前。
我只覺自個的胸口處,仿似被人硬生生剜了一塊血肉般,痛可鑽心。未及我叫喚出聲,已然吃不住那股凌厲至極的勁力,一頭就往雲朵之下栽去。
小小的身子,直墜了有數丈高低,在那道山澗內,重重砸落,濺起了半人多高的水花。
原來,他果真是要結果了我。
愈來愈多的血色,四散開去,污穢了清淺的溪澗,也沾染了我簇新的羅裙。我伏在山澗的最深處,痛得攥了滿滿兩手心淤泥。
溪水太淺太淺,玉帝帝尊的高聲偏要在此時傳來。
「冥帝帝尊說的沒錯,千百萬年來,你我交手也不算少數,每一次,都好像無一例外叫你佔了理去。」
「這一次,竟然也同樣不例外。」
「你道我真有如此閒情去救這個妖精?她是我今日自九仙山上強拉了來的,許多人都瞧見了,我若不救她,倒好像是我憑空構陷了一個道行如此淺薄的妖精,而且還是一個連胎毛都尚未褪盡的幼齒。」
「你倒好,你每一次出手都好像今日一般佔盡先機。風岐華,就你這副性子,天地間怕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比你更適合掌管什麼勞什子生死!」
「我自認心性實在比不了你這麼平和,好歹要比你多幾分熱氣!」
「鯉魚精,妳可不要怪我不肯用心救妳。方纔那一掌,我雖只用上了九成九的功力,不過是想試出他是否真的會對妳使出十成的掌力。沒成想,我還是猜錯了某人,方纔那一掌,他風某人果真是使出了十成力,妳就只能自認倒霉吧!」
溪水慢慢托起我的身子,染了血色的水面之上,還飄著那自我懷內跌落的木匣,剛好落在一根枯樹的枝椏間,隨著水波此起彼伏。
我隔了三五步之遙,握緊小小的拳頭,咬牙不讓自個呼出痛聲,默然瞧著自個面前的物什。
那一本札記,青痕已經記了許多個時日,再不去管它,等那些溪水慢慢滲進匣內,裡面的紙張和筆跡定會叫水浸濕,再一點一點化為烏有。
可是,裡面還有一頁畫著綺霞的模樣呢。
我猛地再沉入水底,一口氣游至它跟前,用一雙沾滿了泥淖的小手,小心取過它,用衣袖內的魚皮口袋勉強包了一層,仔細塞入懷中。
山風愈加涼了呢,或許是青痕身內的氣血就快要喪盡的緣故,我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奮力往前游去。
山一程,水半程,千江有水千江月,頭頂的月輪如水,揉碎在那些轔轔的波光中。
青痕的身子越來越冷了呢,可是青痕不要死在這些所謂的上上之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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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以群分
不過才游出百餘步,才出了第一道山谷,四肢百骸的氣力就已然用盡。面前,是一片柔軟的草坡呢,柔軟的青草之上,尚開了一朵一朵零星的白色小花。
我猶豫片刻,終是擺一擺尾巴,慢慢靠過去。輕輕攀住近岸,在那叢淺淺的草地上,藏好自個小小的身子。
週遭,好像突然間就暗了下來,這一刻萬籟俱靜,只剩下青痕衣襟下胸口處那一聲一聲微弱的響動。
青痕的第二世就要去了嗎?
我蜷緊尾巴,將小臉埋在身下的草叢內,抱緊腦袋,青痕有些怕疼呢。
那條輪迴道原本就痛得緊,再說,待會還要再看見那一臉黑狀的大頭閻君,再加上他身邊尖嘴猴腮裝模作樣的判官,他們見了我,必定會笑話青痕呢。三界中,那麼多的輪迴之人,怕沒有一個像我這麼短就又送了小命的。
風,愈發冷了,就連指尖處那最後一絲暖意也在漸漸褪去,我輕輕合上眼睫,一點一點鬆了原本抱著頭頂的小手。
才閉了不過須臾的辰光,就在意識即將渙散的那一霎,手心內突然傳出一陣鑽心的痛。
我痛得一個激靈,用盡全副氣力睜開眼睫,卻見自個面前的青草地上,不知何時竟立了一隻大鳥。
見我歪過小臉,它也支起細長的脖頸,骨碌碌轉下眼眸,對準我的手心,再用力啄下去。
一下又一下,青痕痛呢。
我心內氣憤不已,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把揪住它的一隻長腿,緊緊攥著。
它撲騰幾下翅膀,卻不用力掙扎,只不過展了展自個的羽翼,傲然昂著脖頸,斜睨著身下的我。
原本漆黑的暗夜,忽然間在我頭頂處投下了一小束電光。
我費力地抬起腦袋,但只見那些開滿繁花的枝椏間,竟然懸了一顆閃閃發光的寶物,好像一輪金色的滿月,更像一圈渾圓的結界,映照出我身邊的鳳凰鳥,也照著我小小的週身。
我瞪大眼眸,歪頭一眨不眨地瞧著它,不過是眨眼的片刻,我原本滿身的濕漉,竟然已被它換成了極輕極淺的暖意。隨著那汩汩而下的暖意,更有一股凌厲之極的力道沁入我的每寸肌膚。
耳邊,卻傳來鳳凰鳥呱噪無比的高聲,低頭用另一隻瘦骨嶙峋的爪子像模像樣地翻開我的札記,滿含不屑地咂嘴道:「鯉魚精,這就是妳寫的大字?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看呢!」
一面說,還一面抬起眼睫漫不經心地瞧著我的反應。
原來它除了會說鳥語,竟然也會說人言。
我猛地想起什麼,用力將它拖到我身下,掰開它的長尾,一根一根仔細瞧著。果真,它果真是少了一根長羽呢。
我沒來由地有些心虛,一點一點鬆了手心內的力道,惟恐再弄痛了它。
趁它看得興起,強抑著心內的計較,偷偷扒開它的另一側翅膀。彼處,竟然已經完好無損,原先的傷痕竟一點也不曾落下痕跡。
它好像一早就識破了我的心思,早不說晚不說,偏在這時候向我問道:「鯉魚精,妳身上還痛嗎?不痛了吧?」
我登時翻了臉,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凶巴巴地朝它吼回去:「不要你管!我討厭你呢!」
豈知它並不惱,不過大喇喇地打了個哈欠,再睨我一眼道:「我不過是奉命行事,妳當我想管妳嗎?鯉魚精,就妳這副道行,給我捋毛,我還嫌妳手笨呢!」
「對了,妳姓風?」
我坐在堤岸上,假意去看遠處的水波,只當聽不見它的問話。
「鯉魚精,妳餓嗎?我餓了呢。」
我悄悄回過腦袋,卻見它正立在一簇淺淡的野花跟前,歪頭瞧著我。
我佯作滿不在乎地揪過其中幾朵,俯下身子,在身下的清水中一一洗過,才要當著它的面送入口中,身後又傳出它的高低之聲。
「鯉魚精——」
我扭過小臉,一雙眼眸瞪得溜圓,皺緊小臉,望向它。
「鯉魚精,妳餵我好不好?」
「可是我為什麼要餵你?」
「如果我告訴妳,妳必須要餵我才行?」
我握緊自個手心之內的物什,斜睨它一眼,輕輕晃一下腦袋算作應承。
「嗯,鯉魚精,妳可要聽好了?」
「自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世上,共有兩類人。」
「第一種,會對曾經為自己付出過的人念念不忘。」
「第二種,卻會對自己曾經為之付出過的人念念不忘。」
「鯉魚精,像妳這樣沒心沒肺自私得緊的妖孽,妳必定會選第二種對不對?」
「所以,我可不想做賠本的買賣,我如果想要妳一直記得我,我才會要妳先對我好,餵我吃這些亂七八糟其實難吃之極的野草。」
它竟然也敢叫我妖孽。
我想也不想,即抬起小手就要朝它揮出去。它卻讓也不讓,只昂著細長的腦袋,一眨不眨地瞧著我,好像認準了我不會揮下去呢。
我心內忽然一陣難過,慢慢收了拳頭,垂下脖頸,低頭瞧著自個手心內的骨朵。
「鯉魚精,我餓了。」
「你自個沒有長嘴巴嗎?」
「可是我喜歡妳餵我吃,我可是第一種呢!」
「三界中,只有妳曾經拿刀刺過我,如果妳再餵我吃些野花,我保證我會一直記得妳。妳莫非不想我一直都記得妳喜歡妳嗎,鯉魚精?」
「唉,這些花真是難吃得緊。」
「不過,看在是妳餵我吃的,本鳳凰就勉強再吃一朵。」
「鯉魚精,妳長這麼大,是不是還從未餵過別人?」
「哈哈哈,鯉魚精,我這下更喜歡妳了呢!」
「像妳這樣從未對別人好過的傢伙,平生第一次放下身段對另一個人示好,是不是感覺特別不一般?特別是之前妳還單單傷過我,那種感覺是不是特別令妳難忘?」
「鯉魚精,妳會不會從此再也忘不了我?」
「鯉魚精,妳的札記實在太難看,我睏了呢。妳抱著我睡好不好?」
「我為什麼要抱著你睡?」
「因為我喜歡妳抱著我睡。」
山風一陣緊似一陣,漆黑的山谷外,只有頭頂那一小束柔和的光暈灑下。在這寂寂的天地間,我緊緊抱著懷內那隻囉嗦矯情至極的鳳凰鳥,將自個的小臉埋在它溫暖的羽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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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施救者
所有的鯉魚精都必須要修煉至千年才可以有夢,所以青痕並不會夢見任何物什。
夜闌如水,除了樹梢間傳出的風聲,耳畔,就只剩下那隻鳳凰鳥的夢囈。一面咕嚕,一面還將它的脖頸愈發朝我偎緊了些許。
除了那個人,青痕還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再說它的翅尖硌得我生疼呢,我有些計較地爬起身,歪頭瞧著它那副陶醉不已的矯做模樣,它的嘴角竟然溢出了口水呢。
我心內忽然嫉妒得緊,悄悄伸出小手去,探進它的腋下,用力掐了一把。
它驀地瞪大眼眸,一連驚叫了數聲,扭頭張望了一大圈,這才回過眸光仔細端詳著正襟危坐的我。
「鯉魚精,方才是妳掐我的對不對?」
我繃緊小臉,滿臉俱是再正經不過的形容,低頭仔細瞧著我自個衣衫上那一處一處沾染的血漬,只當充耳不聞。
遠處的天際,漸漸現出白光,一道又一道的雲霞初升在青黑色的山丘之上。
我等了半日,也不見身後的鳳凰鳥有一絲響動,我不禁有些奇怪,忍不住掉轉小臉,隨著它的眼眸一齊望向半空中。
卻見一位全套行頭的白衣天將正滿面寒霜地立於一朵觔斗雲上,掌風徐動,原先高懸於我與鳳凰鳥頭頂之上的那顆寶物,正隨著他的掌風,慢慢收回至他的衣袖間。
我猛地支起小小的身子,抬頭眼睜睜地瞧著,看他的裝束與打扮,分明是玉帝帝尊駕前的隨行才對。
那鳳凰似也瞧出了我的心思,一面攏了攏雙翅,故意裝作去瞧一旁的花枝,一面心虛不已地往外挪了挪它的雙足,好像生怕我再去抓了它來。
「玉帝信不信,我此刻就可以出手結果了她?」
「小鯉魚,給我閉上眼睛。」
我俯下身子,將小臉貼在那些濕漉漉的青草之上,用力捂上自個的耳朵,再緊緊閉上眼睫,只當聽不見也瞧不見。
可是,青痕越不想聽,頭頂之上卻偏要傳來再清晰不過的高聲。
「小的參見帝尊。」
面前的鳳凰也低低嗚咽了幾句,一連往後退了數步,佝僂著肩背,耷拉著一副腦袋,好像它才剛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一般。
一陣微風拂過,是青痕再熟悉不過的淺淡香氣。
我登時一個激靈從地上仰起小臉,但只見那位白衣天將已然翻身跪倒,埋首跪在那朵觔斗雲之上。
就在他面前,不過十步開外,正立了一個高大的青色身影。
眸光不過睨一眼自個足下那位強自鎮定卻身如篩糠的天將,淡淡一笑道:「怎麼,爾等就這麼怕我?」
「小的,小的……」
「回去復你的命吧。」
「是。」
他緩步步下雲階,走向我面前的那隻大鳥。它明顯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就朝我身後藏去。
就在他身後,那些忽隱忽現的雲層之間,尚立了數位全副鎧甲的冥將。
其中一個,青痕認得呢。
他嗤笑一聲,低頭含笑斥道:「放心,我此刻還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那隻神鳥好像即刻得了大赦一般,抬頭又瞧了他片刻,這才畏首畏尾地從我身後移步出來,回頭再偷偷窺了我一眼,躡手躡腳地振翅去了。
翼下帶過的輕風,拂起了我的髮絲,他的眸光淺淡地落於我身上,無波亦無瀾,好像我就是他面前才剛那隻逃命去的笨鳥。
我往後縮了縮身子,昂著小臉看向他,他行一步,我退一步,直至小小的魚尾一點一點浸入到溪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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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繭自縛
他矮下身子,眸光落在我污穢不堪的衣衫上,慢慢收了笑意,沉聲道:「青痕不是最喜歡瞧熱鬧嗎?」
那副語氣,分明是在訓斥我呢。
我攀住近岸,歪頭瞧著他,小臉上滿是戒備之意。
身下的水流有些刺骨的寒意呢,我擺了擺有些凍僵的尾巴,往後又挪了一小步。
他不屑地一笑,抬眼去瞧近處的山谷,一雙眼眸內俱是我看不懂的暗沉顏色。
我突然一下又躍出水面數寸有餘,不自覺湊到他跟前,有些不置信地瞧著他衣袖間顯露的黑色物什,埋頭瞧了半日,再抬起腦袋望向頭頂之上的他。
彼處,他的腕上,正是青痕的魚筋呢。
腦後,傳來熟悉的暖意,那是他的長指,一下一下輕輕撫著我的髮絲,宛如之前的每一次。
我心內難過,小臉上卻繃得再正經不過,一面歪過小小的腰身避開他的大掌,一面斜眼瞧著他的動作。
早起的雲靄尚未散盡,此刻,就連山間的清風也都一併止了。
「青痕想我了?」
我不想你呢。
我強抑著心內的計較,凶巴巴地瞪一眼水中的倒影。
身下的水波瀲灩,映著他的,也分明映著我小小的身形。蕩漾在那些細碎的柔光中,和著落花,也和著那一片一片凋零的埔丁?
山中有兩季,不過百步之差,即有春時與秋日。
春之和暖,秋之蕭颯,就好像眼前之人明明是這世間對我最好的那一個,卻可以在眨眼間毫不經意地要了我的小命。
「歧華。」
「嗯。」
我皺緊眉眼,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正眼瞧著數步之外的他。
他笑:「怎麼?」
我骨碌碌轉下眼眸,握緊自個的手心,一顆心跳得跟小鼓一樣,在心內掂量了數個來回,始終打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開口問他。
岐華,你果真喜歡九天玄女嗎?可是,你不是說你喜歡白水的嗎?為何你又突然間對九天玄女如此之好?
「青痕想說什麼?」
我仰起小臉,一眨不眨地瞧著他。這一刻,他的眼中分明是瞭然的笑意,挑眉望著我,眼眸如星,閃著再清楚不過的光芒。
我被他瞧得有些洩氣,垂下脖頸,細細的肌膚之上,又滲出一陣一陣尖利的痛楚。
那些蝦兵蟹將果真沒有誑我呢,少了那一碗忘川水,原先的剝鱗之痛就再也不曾褪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青痕心內每每想念他時,自個的身體髮膚乃至四肢百骸便會隨之痛得鑽心。
「歧華。」
「嗯。」
我屏住氣息,小心翼翼抬起眼睫,小臉上滿是試探的虛應:「青痕,可以走了嗎?」
青痕不想再枉死呢。
再不走,萬一他再朝我揮一掌,恐怕就連玉帝帝尊也趕不及來救我呢。更何況,更何況青痕全身痛得緊,原本就不想再多瞧他一眼。
他立在堤岸之上,低頭冷眼瞧著溪水之中的我,嘴角彎出一道淺淺的弧度,卻明顯是嗤笑。
我只當瞧不見,扭頭佯作漫不經心地瞄一眼遠處的水道,身子卻一點一點不著痕跡地往水下沉去。
他淡淡接道:「青痕這是要去哪裡?」
我被他語中的冷意嚇得一個哆嗦,小手即刻抱緊自個的腦袋。
「小鯉魚,妳看著我。」
可是我為什麼要看著你?
「小鯉魚。」
我一時忘了害怕,忿忿地埋首應道:「青痕痛呢!」我其實不想他看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呢,青痕原本不想他笑話我。
他已然沉了面色,我等了許久都不見他應,索性再往上浮了浮,昂首望著他。
「果真是野性難馴的妖孽。」
「我讓妳在九仙山學的課業都學到哪裡去了?」
「妳不是最愛惜自個的小命嗎?有哪本課業教會妳看見帝尊可以不跪不拜,又有哪本功課教給妳可以無視尊卑?」
「痛?我不叫妳痛,妳又怎知悔改?」
可是青痕只剩下二百年不到的命數了呢。要不是玉帝帝尊用那九成九的掌力救下我,青痕的魂魄早被他的十成法力打得灰飛煙滅了。別說是二百年,照這樣痛下去,第三世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一百歲呢。
我氣得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頭衝至他足下,想也不想,即脆生生地回嘴道:「我討厭你呢!」
「是嗎?」
「我討厭你叫我妖孽!我討厭你用十成的掌力打我!就連玉帝帝尊對我都比你對我好,青痕即便痛死也不要改呢!」
深秋的晨霧中,他側過臉去,似是笑了一下,向著那潺潺不息的溪谷啞聲笑道:「想不到我風歧華也會有作繭自縛的一天。」
「小鯉魚,妳當真以為妳的小命如此值錢,可以讓堂堂玉帝帝尊親自差人為妳續命?甚至不嫌勞師動眾為妳連夜遣下鳳凰神鳥?」
我用力扯著他的袍衫,恨不能將他一把扯落至水中。
「青痕不是很厲害嗎?哭什麼?」
我才沒有哭。
青痕才不要哭。
我鬆了原本抱住他長臂的小手,將自個沉入冰冷的溪水中,一直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谷底,哭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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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請教與受教
有一道金色的艷陽,透過層層的水波,覆在我身上。原先的痛楚,竟隨著那份至柔至醇的暖意一點一點逐漸消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辰光,頭頂之上的堤岸處四下俱寂,除了青痕身下的流水聲,聽不見任何響動。
我悄悄擺下魚尾,自水下探頭探腦地冒出腦袋,看向他方纔的立足之地。
眼尾才掃見那一角青色的袍衫,心口處原先的空落,頃刻間,就化作了鼓鼓的雀躍。
他也在瞧著我呢。
不過席地隨意而坐,一身華美的素服叫風輕輕拂起,映著滿地的草色,也映著他身後五彩絢爛的朝霞,淡然睨著足下的我。
我有些心虛地歪過腦袋。
青痕平素最擅察言觀色,可我瞪大眼眸仔細瞧了半日,竟不曾自他的臉上瞧出一絲痕跡。
一隻又一隻的鸞鳥與鳳凰不斷自天邊聚集而來,從我與他的面前低低飛掠而過,繞著那些溪澗山谷,圍繞在他的週遭,盤桓啁鳴不去。
我不禁隨著它們緩緩在那水波中轉身,直著脖頸,一眨不眨地瞧著自個頭頂上的那些陣仗,從小臉到心內,俱是再分明不過的艷羨。
漫天的落紅成陣,那些神鳥的羽翼,在日頭的照耀下閃著一道一道極耀眼的光芒,將這片山谷襯托得仿似美奐美輪的世外仙境。
怨不得那麼多人都想要成為上上之神,原來,當上了上上之神竟有如此多的好處,至少這些各色各異的飛鳥都會齊齊飛來為他作伴,不像青痕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如此孤單。
我瞧得入神,一時間竟忘了所有的過往,輕輕回過小臉,手指著其中一隻鸞鳥的雙翅向他嬌聲笑道:「岐華,它生得真是好看!」
在這些雀鳥中,只有它的翅尖處,於沉沉的墨色中,竟生出幾根天青色的長羽來,就好像是他衣衫的顏色。
他一笑,眸光浮動,慢慢朝我伸出一隻長臂,含笑命道:「過來。」
我應聲歪過小臉,隔了十步之遙,定睛瞧著他,小手握住自個身前的一縷髮絲,卻不動。
換做以往,只要他喚我,十之八九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奔過去。
他並未發作,只是沉了眸色,好像不經意地掠過我面前的堤岸,看向遠處的水道。
我順著他的眸光瞧去,才尖叫了一聲,趕忙又摀住自個的嘴巴。
就在他面前,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件柔軟之極的粉色衣衫。
青痕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衣衫呢,平鋪在碧綠的草地之上,比起那些漫天飛落的花瓣來,不知要美上許多倍。
我的一雙眼眸瞪得再溜圓不過,身下的魚尾不自覺往前擺了數下,小手攀住近岸,垂涎三尺地望著他面前那條羅衫。
他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望著水中的我,既不叫我過去,也不和我講話,只低頭瞧著我。
我有些著急地仰起小臉,他在笑呢,兩道眸光內俱是再明顯不過的戲謔之意。
「岐華。」
「嗯。」
我期期艾艾地朝他綻開一抹笑靨,厚著臉皮道:「這件衣衫是給青痕的嗎?」
不等他應,我已然撲了過去,一把攥過它,忙不迭地就要將自個身上的這一件剝了去。
他登時冷了面色,睨一眼半空中的雲端,那些冥將一個個即時隱了身形。耳畔,傳出他的衣袖翻飛之聲,一道極凌厲的電光劃過長空,刺得青痕幾乎目不能視。待到再睜開眼睫,眼前的山川溪谷彷彿已被一副淺淡的結界圈住,風止水靜,萬籟俱寂,天地萬物除了我與他,竟再沒有一個多餘的活物。
我早已將原先那一件破衣爛衫剝得乾乾淨淨,細細的肌膚之上不著寸縷,俯下身,極小心地先將手中之物輕輕擱在近岸,從胸口的衣袋內逐個掏出幾件物什,一一置於他足下。
剛想再套上眼前那一件稀罕的寶貝,腦後,卻平白傳來他的斥聲。
「小鯉魚,妳給我記好。下一次,再叫我看見妳在人前剝了衣衫,仔細我先剝了妳的皮。」
我掉轉腦袋,隨便瞧他一眼,便又忙著去端詳我在水中的倒影。
衣衫才剛套了一半,眼角餘光卻瞥見他竟隨意撿起了我的一件寶貝,把玩在長指間,一臉哭笑不得的無奈模樣。
「妳整日就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
我心內急得不行,顧不得自個,幾下爬出水面,就去奪他的手中之物。
這一些,都是青痕心內最寶貝不過的物什。
除了那本札記,他手指間的這一坨黝黑的軟泥,曾經被我捏成了綺霞的模樣。地上的那一個,是師傅,而另一個,則是赤霞。
是它們陪著我跋山涉水,從小小的泥偶,被水浸濕,再變回原先的軟泥。可是青痕捨不得扔掉,一來我空暇時可以再取出它們重新捏過,二來,它們在我眼中已不再只是毫無生氣的泥團,它有過眉眼,也有過笑意,青痕不想扔掉這些寶物。
他長指撫過我的小臉,帶過絲絲的癢意,帶笑斥道:「青痕才幾歲?」
「都像妳這副德行,別說是下下界,上界中那些人豈不全要掛滿這些囉哩囉嗦的廢物,連路都走不動?」
我只顧盯著他另一隻手掌內的物什,才要伸手再去奪,卻不想整副身子都落入他溫暖的懷內。在隔了這麼多的時日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再抱我。
「青痕的課業學到哪一層了?」
……
「小鯉魚。」
「自有這天地始,三界乃成。」
「有一些活物,生來要為妖,而另一些,則天生為仙。」
「所有的妖界,即便再修煉過千年萬年,也至多修煉成人形,無法成仙。法則或許可以更改一二,這一條,則是連我和玉帝都無法改變的天道、天則。」
「小鯉魚,妳看著我。」
可是我為什麼要看著你。
岐華,人妖尚且殊途,青痕心內早就懂了。
所有的妖精,即便修煉成玄蛇和綺霞那樣的修為,也無法化身為仙,躋身仙界。
妖,始終是妖,甚至比不過那些無道無行的普通凡人。
他們哪怕只是服下一枚仙丹就可以輕易得道,可是天地間成千上萬的妖孽,即便修煉過千年萬年的寒暑,也終要有一日打回原形灰飛煙滅。沒有輪迴,沒有來世,只有面前那一條不歸路。
故而三界中,人可以居中,仙可以為上,妖,卻始終只能為下,而你——是這天地間最最至尊不過的帝尊。
青痕即便再笨,那些堆滿了整間學堂的課業,即便我從不肯輕易應下,心內其實早就懂了。
就如同有些事,青痕即便嘴再硬,心內其實早就放棄了。我只不過想要再找到一個我喜歡的人他也喜歡我呢。
「岐華。」
「怎麼?」
「你教過我,如何瞧出一個男人是否真的喜歡我。可是——」
「可是什麼?」
我皺緊小臉,心內猶疑良久,終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可是,玄蛇精明明說他不喜歡那些女子,他一樣會親她,抱她,還與她們交合。」
我抬起眼睫,鼓足了勇氣再問他道:「就像你說你不喜歡青痕,可是你也一樣會與我——」
就像你說你不喜歡青痕,可是你也一樣會與我親近。
「青痕想問什麼?」
「岐華,是不是世間的男子除了與喜歡的人親近,也一樣會對他不喜歡的人好?就像你也會親我,抱我,會為我做許多許多事?」
「青痕覺得我對妳好?」
我吶吶地背過小臉,不肯再迎向他的視線。
「青痕果真想知道?」
「是。岐華,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想去問玄蛇精,我想你告訴我。」
「小鯉魚,妳看著我。」
「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和她親近。同樣,即便不喜歡一個人,他也一樣會為她做很多事。」
岐華,如果是這樣,我要怎樣才能知道他心內是不是真喜歡我?
「唔。」
「閉上眼睛。」
「啊——」
「不許叫。」
可是你弄疼我了呢。
他的舌尖狠狠捲住我的,好像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一樣,親得我差一點背過氣去。一雙長臂緊緊抱住我,將我箍在他的懷內。
這一刻,青痕明明是睜著眼睫,卻瞧不見眼前任何物什。
何為天,何為地,就連天地,也一併被他設下的結界所蒙蔽。彷彿天地萬物,只剩下我和他,他的懷抱,我的魚筋,天生交纏在一起。
「青痕還痛嗎?」
「岐華,我好快活。」
手腕間,是他汩汩輸入的勁力,一波又一波,勝過夏日裡最最炙熱閃耀的驕陽烈焰,由此及彼,一波高過一波,想要壓下原先的剝鱗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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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百九十五年的光景
身下的草坡好像最柔軟的水波,托著他高大的身軀。我的魚尾攀附在他的腿間,隔著我與他的袍衫,緊緊纏住他。青痕的身量雖小,可是力氣並不小呢。
「岐華。」
「嗯。」
「你為什麼只親我?」
「青痕想怎樣?」
我嚥一口口水,強按捺下心內的計較,佯作不在意地應道:「我想你與我交合。」
耳畔,果真傳出他的沉聲,他分明是在笑呢,一面抱緊我,一面沉沉笑道:「交合?」
「歧華,雖然你親得我也很快活,可是我還想你與我交合,你與我交合好不好?」
一縷清風驀地拂過,就連我與他頭頂之上的天色竟也開始慢慢透亮起來,我伏在他身上,就著那微明的天光,一眨不眨地瞧著他。
此刻,他的眼眸如星,卻亮過九天之上任何一顆星子,抱住我小小的身子縱聲大笑。
「青痕不痛了?」
我歪過頭,他的語氣根本不像是詢問,是在笑話我呢。
你方才親我的時候,明明知道我原先的剝鱗之處會痛,你不是一邊親我,一邊還為我輸入精氣止痛?
「我讓人送妳回去。」
「小鯉魚,妳給我安生些。」
可是我再也不要回去呢。
我伏在他懷內,只當充耳不聞一般,用另一隻空著的小手,一點一點撫過他身前的每一處肌膚。
歧華,你長得真好看。
如果碧水長天,山重水復,再見無期,青痕想要細細記下你身上每一處的形容。
頭頂上的日頭已然現身,他的眼眸內深不見底,任由我的指尖一一掠過他的臉側,脖頸,肩背……低頭望著懷內的我,不過淡淡一笑。
寬大的袍袖掩住我衣衫不整的小小身軀,慢慢沉了面色,移目看向遠處雲端上那些若隱若現的冥將。
我突然支起腦袋,冷不丁向他道:「歧華,書上說你掌管生死,所有的生死簿都要先經你看過,你一定早就知道她的第三個重劫是什麼對不對?」
「青痕想要問什麼?」
「她已經差點死過兩次,等她歷經最後一次重劫成為上神,那時,青痕的第三世還在嗎?」
「歧華,青痕先前仔細算過,我還剩下最多一百九十五年的命數,我想知道你和她成親的時候,青痕的第三世還在不在?」
「青痕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師傅說,你和玉帝雖然貴為帝尊,有些天機也不能事先向人洩露。可是——」
「可是到時候如果青痕的第三世還在,一定會看見聽見那些人為了你和她舉世歡慶。青痕很想知道你娶了她呢!」
「歧華,你告訴我好不好?」
「青痕想知道?」
「嗯。」
他似乎笑了一下,可是我又再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應我。
我有些失望地瞧一眼他的面色,竭力繃緊小臉,強抑著自個心內的慌亂,鄭重向他點頭道:「還有,我不想再回去了呢。」
他抬起眸光。
我吞一口口水,肯定地應道:「這一次,青痕即便丟了小命要不要再回九仙山!」
「青痕想去哪裡?」
我哆嗦了一下,回過小臉,假裝扭頭去瞧一旁的堤岸。青痕想去的地方可多呢,可是我不會再告訴你。
他毫不動容,眼睛抬也不抬,只輕聲朝身後命道:「來人。」
話音未落,半空中的雲霾彷彿頃刻間化去,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那些雲層之上黑壓壓的冥將,小小的身子被他揮落在他身後的軟草之上。
萬丈的霞光,自那些冥將們的身後照射下來,照在滿身的鎧甲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睫。
我趁著那些人正在朝他跪拜,一面偷眼瞧著他傲然玉立的身影,一面往後朝水流處悄悄挪著魚尾。別說是頭皮,就連脖頸處都感覺到了那一陣又一陣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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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冷面
一步,兩步,三步……我的手心內全是汗膩,以手代步,一點一點往後挪著身子。身後,只剩下一步之距,就可以躍入飄滿落花與枯葉的溪水。
頭頂上方,偏偏就在此時傳出他的冷聲,卻不是和我說話呢。
「送她回九仙山。」
「是。」
我機警地昂起腦袋,看向頭頂之上的他,眼角餘光分明瞥見十數個全副鎧甲的冥將正應著他的諭令一個接著一個急急踏下雲端,直奔我而來。
我想也不想,一個縱身即躍入冰冷的水底,豈知入水太急,那些水流登時一併嗆入我的喉內,嗆得我一連喝了好幾口冷水。
才要再往下潛,卻見數道亮如白晝的電光一齊自那些冥將的掌心內筆直向著我身旁的溪水劈來,激起了數尺高的駭浪,將我硬生生逼出水面。
眼前,那些包圍已然愈來愈近,有幾個,幾乎就要觸到我的髮絲。
我圓睜雙眸,徒勞地望著距我不過十步之遙堤岸上的他。
「青痕不要回去!」
「小鯉魚,妳是不是以為我閒得很,才要管妳回不回九仙山?」
「可是我討厭你管我!」
「是嗎?」
「青痕原本就不要你管!」
「好,青痕不是最愛惜自個的小命嗎?既然有膽問我白水何時可以歷經三劫成為上神,怎麼反倒沒膽問我妳自個的壽數?要不要我告訴妳,妳的第二世第三世都是何時壽終正寢?」
我一把摀住自個的耳朵,捂得緊到不能再緊。
不要。
青痕不要。
他嗤笑一聲,冷眼瞧著我的形容,點頭再道:「好,既然妳沒膽知道,就給我老老實實回九仙山待著。」
我斜眼瞧一圈那些將我重重合圍住的冥將,小臉上氣得鐵青,用力拍著自個身前的水花,朝他尖聲叫著:「青痕說過不要回去呢!」
這一次,青痕決不要再回去。
我討厭那些課業,討厭那些所謂的天則、法則。我早就知道你不會來接我,可是每一次回到九仙山,我就會忍不住攀上那些樹枝和山峰,想要從那些雲朵之上、石階之上,山巒之上尋找你明明永遠不會現身的身影。
他挑起眉,正眼瞧都不瞧我,只問他面前的屬下道:「九仙山現有多少活物?」
聽見他的問話,其中一名冥將即刻上前一大步,踏著足下的觔斗雲跪倒應著:「稟帝尊,那緣池仙翁共有八名弟子,加上山上所棲的鳥獸,來往求願的凡人,共有四千八百四十二個活物。」
「去,將這個鯉魚精給我帶至山下,她若肯上山便罷,否則,給我填平整座九仙山,包括她。」
「是,小的遵命。」
我支起小小的身子,立在那一圈一圈的波浪中,疾風拂得落花好像驟雨一般紛降,砸在我的身上。
他的青色袍衫也叫風鼓起,華美至極的寬袍廣袖,隨著那些突至的風浪翻飛掀落,彷彿青痕身下也在不斷咆哮的潮湧。
漫天的陰霾如山,吞沒了日頭,吞沒了所有的霞光,卻沒有他此刻的面色一半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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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捨得
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劃破長空,那些花樹在他身後搖晃得好像眨眼間就要被折斷一般。他的眸光淡淡掠過那些冥將的面上,果不其然,幾乎與此同時,一個飛旋不止的光輪就自其中一人的衣袖間飛出,帶著急促的風聲,直接朝我壓來。
耀目的金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睫,宛如金鐘罩一般的光輪在我頭頂盤桓浮墮,愈轉愈急,愈墮愈沉,宛如泰山壓頂,眼看著就要將我收歸其內。
歧華,青痕說過這一次決不會再回去。
風浪將我的髮絲吹得滿頭滿臉都是,我心中默唸咒語,對著那道光輪就揮出指尖之物。那是青痕的心肝寶貝,要在平常我根本捨得拿出來一用。
粉色的魚筋,捲著我掌心內小小的光束,迎向那些冥將想要將我收歸麾中的法器。
鼻尖處,又傳來他的淺淡香氣,叫人分不出哪一些來自堤岸,哪一些又來自我半空中的寶物。
我仰著小臉,眼睜睜地瞧著它們交鋒的那一刻,忽然間,我耳內只聽見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猛地一下躍出水面,顧不得那道耀眼的光芒,伸手就去捉我的魚筋,甚至等不及念動咒語來收回它們。
指尖才觸到飛旋之物,就傳出生生的痛,分不清是一截一截斷裂的魚筋還是我湧出的血線,紛紛墜落於我的身上,髮絲以及溪水之上。
所有的風浪都在這一瞬間乍止,就連我頭頂的光輪也跟著愈轉愈緩,徐徐懸在彼處。
我握著自個手心內僥倖倖存下的那一根粉色物什,低頭仔細辨著,從頭至尾,生怕落下一丁點斷痕。
腦後,卻傳出他的沉聲,淺淡尋常之極。
「小鯉魚,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妳到底要不要回九仙山?」
我抬起腦袋,恨恨地望向他,一張佈滿狼藉的小臉上,滿滿的俱是再明顯不過的執拗。
眼前這些人登時好像都被霜打過了一般,頃刻間,不但一個個全都萎頓了下去,形容蒼白,佝僂著肩背,竟沒有一個人敢抬起眼來看一下他的面色。
而他卻不怒反笑,背手而立,低頭瞧著溪水中的我,緩緩揮動衣袖。
短短二日內,這已是他第二次對我出手。
堂堂一個帝尊,卻要屢屢對一個下下界道行最最淺薄不過的妖孽親自動手。
好像前一日流嵐洞前,就在玉帝帝尊和九天玄女的面前,其實他一樣可以不必親自動手,他大可以讓他面前那些屬下為他結果我。好像那一次他曾同樣當著玉帝帝尊及一眾大小仙家的面斬殺一名上神,他不過只是瞧了一眼自個身邊的那些個冥將,那位有著萬年甚至數十萬年修為的老傢伙就這樣硬生生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就連青痕自個都知道,冥帝帝尊何其尊貴,雖手握天地萬物的生死之計,卻極少需要親自費神費力取人性命,更何況是要結果區區一個妖孽。
我一眨不眨地瞧著他的手掌,他也在瞧著我呢,一雙眼眸內俱是我看不懂的沉意,好像是痛,又好像是笑,又好像是滿含著傷痛的笑意。
歧華。
你莫非也捨不得青痕嗎?
我歪過腦袋,小小的魚尾竟在水下不知不覺往他跟前游近了幾步,昂首瞧著他。
他低頭望著足下的我,高懸於我頭頂之上的手掌,終是化為了一道收回的勁力,帶出忽忽的風聲,翻捲起青色的廣袖,仿似遽然間轉身大步揚長而去。
踏著漫漫的雲階,拾階而上。
一步一步,地動,山搖,身下的溪澗也隨著他的步伐驚起了千層的細浪。不過是須臾間,烏雲已然蔽日,明明是白日裡的辰光,四下卻漆黑得瞧不見一絲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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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情
我輕輕擺下小小的尾巴,在水下轉了一個輕盈的圈,雙手捧了滿滿一手心的水花呢,灑向頭頂的天穹,只當絲毫不在意身後的任何響動。
自此之後,那麼多的水道,青痕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呢。
不知過去多久,仿似只是白駒過隙的瞬間而已,待到我再轉過小臉,身後的堤岸和雲端之上,已經再沒有半點痕跡。
明明只是秋日,身下的溪水卻愈發冰冷得刺骨。
我就著漸漸回升的天光,低頭望向自個的新羅衫,一處一處,小心翼翼地仔細瞧著,生怕方纔的血漬沾上了我的寶貝。
瀲灩的水波映著我的身形,映著我身後的空枝,青山歷歷,宛如一場春夢。
「小鯉魚,無需太難過,妳就當妳自個做了一個春夢!」
我驀地支起身子,眼前的花樹早已繁花落盡,空空蕩蕩,枝椏間連一隻飛鳥也不曾落下,更別提那些通身漆黑最是醒目不過的烏鴉。
我埋下身子,將自個一點一點沉入水底,才要沒過頭頂,耳畔清晰傳來一聲淺笑。
「搞了半天妳還沒走?」
「怎麼,捨不得離開我的流嵐洞嗎?」
我循聲回過小臉,那棵光禿禿的桃花樹下,正立了一個纖細的綠色身影,低頭望著水中的我,掩面而笑。
還未等我應聲,她身後的紅衣侍女已然向我高聲斥道:「大膽鯉魚精,見了玄女竟敢這等無禮?」
她只轉下眼眸,笑盈盈地望住我,既不讓自個身邊的侍女停下,也不同我招呼。
她的眼睫好長,長到甚至有淡淡的陰影隨著她的眸光忽隱忽現,一身的肌膚雖沒有白水神女那般雪白,半掩在柔軟的羅衫中,看得青痕一連嚥了好幾口口水。
我假裝不經意地垂下脖頸,再望一眼我自個映在波光中的模樣,只瞧了一眼,便計較地抬起小臉,斜睨著她。
她似乎一早看穿了我的心意,故意朝我眨下眼睫,眼波浮動,嘴角的那一朵笑顏綻得愈發深了。
她的左頰上竟然還有一個笑窩呢。
我心內氣得不行,戒備地握緊小手,恨不能即刻就揮手上去。
她笑:「怎麼,苦頭還沒吃夠?」一面笑,一面假意扭頭望了一圈呢,眸光繞著我的週遭轉了一大圈,最後才輕輕落在我的小臉上:「可是這會,好像玉帝帝尊並不在哦。」
一道輕柔的光束隨著她的笑語漫不經心地揮出,仿似一張無形的羅網,纏在我的身上,緊緊縛住我小小的身子,一點一點將我自水下拖至她足下。
我強抑著自個心口處的尖利之痛,抬頭一眨不眨地瞧著她的形容。
她的道行法力遠甚過我百倍千倍,換做平常,青痕絕不會輕易出手,可是,青痕咽不下這口氣呢。
我想也不想,口中默唸咒語,就朝她揮出手心內的電光。
她一動不動,只顧低頭瞧著地上的我,一張小臉上似笑非笑,似是不相信我會對她出手。倒是她身後的那名侍女替她接過了我的掌力,再反手用足了力道向我擊來。
方纔,我原本就被那些冥將用金輪傷過,此刻,哪能再接住這些人的勁力,才接了一個來回,便生生地吐了一口淺淡的血沫。
那幾個侍女眼見我不敵,臉上愈加得意起來,一個個剛要再出手,腦後,卻憑空傳來一句急聲:「玄女姐姐且慢——」
鼻尖處,隱約傳來一股熟悉的香氣,青痕似在哪裡聞到過,卻又一時記不起。
但只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墮於我與玄女的面前,髮絲高挽,鳳眼斜挑,一張容長的瓜子臉,正是青痕最喜愛的形狀。
玄女淺淺一笑:「妹妹怎麼才來?」
白衣女子回眸瞧一眼我,素淨的容顏之上,綻開一朵會心的笑意,低低應道:「霜女來得剛剛好,再遲來一步,怕姐姐就要將這隻小鯉魚生吞活剝了。」
耳內,傳來玄女的嬌笑聲,半掩著嘴巴格格笑著,銀鈴一樣,倒好像是在笑一件多麼可笑之事。
原來,她就是天地間掌管霜雪的青霄玉女霜女。
「姐姐,無論這隻小鯉魚如何頑劣,妹妹今日必要和姐姐討一個人情怎樣?」
「莫非霜女妹妹認得她?」
「姐姐說哪裡話?我與她不過萍水相識,要不是妹妹今日和姐姐約了一起去赴西王母的蟠桃宴,原本不會來姐姐的洞府,又豈會認得她?」
「哦,看來霜女妹妹也想學某人的仁心柔懷不成?」
「快別這麼說。這種話豈是妳我可以渾說的嗎?!」
「妹妹怕嗎?我可不怕!」
「姐姐自是不怕,姐姐是何人,妳說可是?」
「死妮子,妳也竟敢笑話我!」
白衣霜女正了正顏色,柔聲道:「我豈會笑話妳?不過是想為了妳好,我才剛來的路上聽說,這隻小鯉魚竟能讓玉帝帝尊親自出手救她,想必她定是大有來頭,妹妹何苦要在自個的地界上惹什麼後患?」
九天玄女歪頭睨了她一眼,再彎下腰肢來,俏生生地向我嬌聲道:「鯉魚精,今天看在我霜女妹妹的面子上,暫且饒了妳一條小命。來人,給我將她轟出百里之外去,再讓我瞧見她,我必要先扒了她一層皮。」
如此狠毒的話,她竟可以笑嘻嘻地道出,就好像是在對我說著最和煦不過的柔聲笑語一般。
我漲紅了小臉,蜷緊自個小小的魚尾,仰臉看著她二人的形容。
白衣霜女朝我俯下身,指尖輕拂過我的臉側,一雙狹長的鳳眼,則細細地打量著我的容貌。我猛地往後一縮,遠遠避開她的手指,圓睜著眼眸瞪向她。
她卻笑了,這一刻,那張原本素淨之極的容顏之上,竟好像春日裡最絢爛的百花開過,明媚鮮艷,絲毫不輸於她身後的那一位。
「小鯉魚,今日我先救妳一命,說不定哪一天,我會來向妳討還這個人情。妳記好,我叫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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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更要緊的事
我又不聾,妳剛剛不是說過妳叫霜女。
我只當充耳不聞,假意去看近處的桃枝,眼角餘光只盯著她身後的綠衣玄女猛瞧。
她的容貌雖說比青痕嬌美千倍萬倍,可是,就連霜女都要叫她一聲「姐姐」,想必她的年紀比起有已數萬年修為的白水神女還要老呢。
我不免暗自得意,歪過腦袋,小臉上雖是繃得再正經不過,口中卻差點就要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
霜女低頭瞧著我的形容,忽然間也跟著失笑道:「小鯉魚,妳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赴西王母的蟠桃宴?」
青痕不想去呢。
再說,我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做。
果然,未及我應,一旁的玄女已然打斷她道:「妹妹方纔還勸我,這會,倒不怕同時得罪西王母和白水神女兩位大駕了嗎?」
霜女莞爾一笑,揮一下衣袖,不過片刻間,頎長的白色身影已徐徐踏上一朵祥雲。
一直等到她已經先行升到了數十丈高處,九天玄女這才回過身來,一雙明眸再定睛瞧了我許久,輕捻指尖,解了我週身的束縛。
衣衫帶起的清風拂起了我的髮絲,撥動了身下淺淡的水影。
我垂著脖頸,望著自個小小的指尖上那一處一處的裂痕,一片焦枯的黃葉順著風勢落進我的懷內。
歧華,你心內也喜歡她對嗎?
這一次,青痕哪怕遊遍千山萬水,也要在第三世去盡之前找到一個我心內喜歡他也喜歡我的人。
眼前的樹枝,漸漸被冰雪覆蓋,百川成凍,迢迢如練。
我遇見的第一個男子,是一個書生。
那一夜,我躲在他的茅廬前避風,透過那扇空蕩蕩的窗戶翹首望進屋內,油燈下,他的衣衫竟也是青色的呢。
我伸出小手,輕輕拍一下木條。
他果真應聲回過頭來,手握一本書卷,疾步奔至窗前,一臉的驚喜之色,俯身望著河水中的我。
我故意朝他擺擺水下的魚尾,仰頭脆聲告訴他道:「我是鯉魚精呢。」
他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低頭顫抖著嗓音應道:「小生知道。」
我皺下小臉,有些討厭他如此自稱。好容易才強抑住心內的計較,大喇喇地朝他綻開一抹甜笑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的聲線愈發抖得厲害,攀住那窗框,撲簌簌地應著:「小生……就是因為家貧,至今尚未婚配。」
「那你可以喜歡我嗎?」
「小生自是喜出望外,那……敢問小姐可以助我金榜高中嗎?」
我想也不想,即沉下小臉,惡狠狠地瞪他好幾眼。
青痕並不笨呢。
我扭過腦袋,使勁轉過自個小小的身子,「噗通」一聲躍入水底,顧不得風高浪急便揚長而去。
彷彿是一夜之間,枝頭的繁花就開滿了堤岸呢。
我正在溪岸邊埋頭挑選顏色素淨的骨朵,耳畔,冷不丁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沉聲。
我昂起小臉,眼前之人也在瞧著我呢。
「妳就是他們所說的鯉魚精?」
我揉下眼睫,雖然青痕並不喜歡他的臉型和嘴巴,可是他的眼眸好亮,晶瑩透亮得就像我身下的那一彎春溪水。
我一時忘了腹中的飢餓,興沖沖地又稍微往前靠了一步,一面握緊小手做好防備,一面抬頭朝他笑道:「我是鯉魚精呢。你不怕嗎?」
「我又為什麼要怕?妳怎會在這裡?」
「我肚子餓了呢。」
他低頭瞧一眼我面前數步之外那些星星點點的野花,眼中的興味愈發濃了:「妳平素就吃這些?」
我有些不樂意地斜睨他一眼,瞧他的形容,似乎要取笑我呢。
我歪著腦門,用一隻小手假意指一指他足下的那幾朵紅色的品種,嬌聲道:「你可以幫我摘些嗎?」
「我當然可以為妳效勞,不過,敢問這位小姑娘,我既然幫了妳,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先告訴我,我才決定要不要幫你。」
我驀地收了笑顏,呆呆瞧著那幾朵嬌艷的花朵,心內失望不已。也不管他會不會再笑話我,輕輕鬆了原本扶住近岸的小手。
身後,傳來他的大笑之聲,滿溪滿澗的青山倒影如碧,我奮力往前游著,驚起了兩岸的歸鳥。
千江有水千江月,頭頂的月華如水,面前,又到了兩處水道的分岔口。
一寬一窄,映在金黃的月輪之下,泛著粼粼的銀光。
我突然好奇地直起脖頸,遠處,靠近一片櫻桃林的水泊內,竟停了一隻高大的行船。燈影曈曈,船頭之上正玉立了一副高大的身影。
藉著月色,雖瞧得不是特別分明,可那身形著實俊俏得緊呢。
背朝我而立,腦後的髮絲叫風吹起,惹得青痕心內也跟著一下一下生出微微的癢意。
我即刻縱身入水,急急擺著魚尾,幾下游至十步之外,悄悄自水下冒出腦袋。才要出聲,鴉雀無聲的靜夜裡,竟憑空響起幾聲奇怪的鳥叫。
「咕——咕——」
我猛地一回頭,卻見一隻金晃晃的鳳凰鳥正撲扇著雙翅,歇在船頂一眨不眨地歪著脖頸斜眼睨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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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相好
我假裝聽不見,又再往前靠了四五步呢。
船頭之上的那名男子聞聲抬首,待瞧見頭頂那一隻明顯是不懷好意的大鳥,一張面孔之上,非但沒有懼色,竟然還若有若無地扯出一抹尋常的笑意。緩緩再轉回身軀,低頭望向瀲灩波光中的我,似是一早就知道我藏身於此處。
我顧不得教訓身旁那隻猶在吵個不歇的笨鳥,只仰著小臉望住他。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呢,一副俊顏半掩在燈影中,不動聲色地問我道:「你帶來的鳥?」
還沒等我應聲,眼前那隻笨鳥已然又蠻橫地「咕」了好幾聲,似是在回應他的問話。可它明明會說人言,此刻卻故意裝作只會鳥語。
可是他的笑意和那人一樣好淡,淡然瞧著我,彷彿對我的魚尾連同他頭頂那隻神鳥視若等閒。
我輕輕用小手捂上嘴巴,朝他搖一搖腦袋,一面紅了小臉,一面凶巴巴地瞪一眼那隻不住上躥下跳愈發張狂的鳳凰。
此刻的夜色如此靜寂,週遭,只聞「嘩嘩」的流水之聲,繞過我的腰肢,一路奔騰而去。
他俯下身,朝我伸出一隻長臂,和顏道:「要不要上船?」
我凝神想了片刻,終於擺下小小的尾巴,越過那些溫吞吞的夏夜江水,徐徐游至他的足下。
那隻鳳凰猛地縱身向我撲來,對準我的小手就要啄下,一面對我行兇,還一面啐道:「呸,見色起意的臭妖精,我討厭妳呢!」
它竟然敢罵我。
我氣得拉下小臉,剛想伸手去捉它,他那裡已然搶先一步接住我濕漉漉的身子,一個用力,就將我輕易拖上了船板。
我見他盯著我的魚尾低頭髮笑,不免也有些心虛地歪過腦袋,就著那些深紅的燈籠瞧去,面前的他果真是十分的俊俏呢。雖說眉目間有些陰冷,可就是那副冷意,隱在朦朧的燈影中,瞧著竟愈發動人魂魄。
我垂下脖頸,輕捻指尖,口內極仔細地念動咒語。
這一次,青痕居然相當爭氣呢,竟然一次就變出一雙纖細嬌媚的雙足。我到底有些介意地睨一眼腳背之上那幾道清晰可見的印記,手足並用,一個骨碌就從甲板上爬起身。
他的身量比起那人矮不了多少,青痕的腦袋只能夠到他的胸前呢。
我撫一撫自個的裙裾,眼角餘光瞄過遠處那隻垂頭喪氣多管閒事的笨鳥,朝他脆生生地笑道:「我叫青痕呢。」
他不過一笑,還未等我再講,他的面色已然又冷了下來。視線越過我小小的身子,看向那片深沉肅穆的堤岸處。
「現身吧!」
我吃驚地扭過小臉,循著他的聲音瞧去——
但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近岸,此刻,不知何時竟默然矗立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身的玄色衣衫隨風輕拂,融入在漫天的月色中,彷彿被鑲上了一道銀邊。
玄蛇精。
我瞪大眼眸,小臉上幾乎放出光來,一時間,竟忘了先前所有的佯裝,頓足向他尖聲叫道:「玄蛇精——」
「玄蛇精——」
「我是青痕呢!」
在瞧見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眸似也閃了一下,身形一動不動,滿目的森冷冰寒,冷眼瞧著行船之上的我與他。
身後之人,卻突然哈哈大笑,風聲乍起,還未等我掙扎,他的一隻大掌已然箍住脖頸,勒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一道凌厲的閃電頃刻間劃破長空,船舷兩側的江水,硬生生在我眼前被玄蛇的掌風揮出數丈驚濤,一陣高過一陣,仿似驟降的疾風暴雨一般,擊得我渾身生疼。
我跟在他身邊,隨他走過那麼多的山川與四季,卻極少見過他真正顯露法力,更何況是如此罕見精深的法術。
眼前,他的衣袖被風鼓起,掌心內的呼呼電光一道接著一道筆直劈向船頭。
混亂中,我的身子被猛地揮落在濺滿了水漬的木板之上,船身劇烈搖晃,彷彿就要被人撕裂了一樣,我頭暈目眩得幾乎睜不開眼睫,根本分不清哪些勁力是來自身後之人,哪些又來自面前之人。
「玄蛇,你給我住手!」
「這隻鯉魚精是不是你的新相好?」
「可惜你空有一身法力,偏偏生不逢時,歲不我與。你瞧,若不是老天總不肯幫你,你好容易找遍千山萬水才找到我,為何又讓我先你一步遇見這隻鯉魚精?」
「哈哈哈……」
「玄蛇,你再不住手,信不信我即刻就滅了她?」
「即便你比我多活了三千年又怎樣?我有鸚哥兒先前捨給我的五千年修為,此刻,你我的法力已然相當,我一向說到做到,你不是自稱最懂我的性子?」
一面說,那張俊俏的容顏上,陡然現出一抹得意異常的獰笑。話音才落,指尖處,已眨眼間變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刃,直抵著我心口處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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