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草木蔥 -【美人遲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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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17 PM

第一百九十五章 覲見

    被罰跪祠堂的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羅擎雲就被外面樹間小鳥的啾啾聲吵醒了。

    清醒過來後猛地一驚,他暗地里埋怨自己,半夜怎麼睡著了。再看到身上,多了張虎皮,他登時有些百感交集。

    十三歲那年,他到西山狩獵射到一只老虎,把皮剝下來後,虎皮送給爹爹做了坐墊,虎骨泡酒自家留了一壇,其他送給了舅舅叔叔他們。那是他頭次打到猛獸,父親雖把虎皮拿走了,當時卻什麼都沒說。讓他暗自失落了許久,

    時值仲秋,昨晚還是有些涼意的,到下半夜又餓又冷。後來不知怎麼睡著了,讓他感覺又回到了,剛掉落山谷的那段時日。

    當時他痛得快要暈死過去,有天晚上做夢,不知怎地就夢到鐘家那小丫頭了。醒來後,才記起有人曾跟他講述過,那丫頭掉到懸崖底,救回來時,都沒見她哭過。

    想到一小丫頭片子,都能這般堅強。沒道理他堂堂七尺男兒,被這點困難嚇倒。

    接下來的日子,他拖著病腿,爬進山洞躲野獸,找來樹枝自制弓箭射飛鳥。在韃靼兵進來搜捕時,他憋著氣潛入水底。過了三個月,就沒人來進來了。誰也不會想到,受傷的人能在那兒活過三個月。他們也真夠絕的,為了以防萬一,竟把谷中的唯一出口給堵死了。後來還是靠只受傷的老猿帶路,他才想辦法逃脫出來。

    他正在發呆,從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冗雜腳步聲。

    「少爺,國公爺讓你到前院去接旨。」

    羅擎雲猛地站起身來,有些站不穩,小廝沙鷗及時的扶住了他。

    「……忠勇可嘉,功勛卓著……賜羅卿家金刀一柄,望卿持之,再建功勛,報效朝廷……」隨著聖旨而來的,還有「盡忠為國」的獎功牌匾,

    把聖旨交給羅擎雲後,來傳旨的太監梁公公,特意湊到羅家父子跟前提醒︰「陛下這幾日身體漸好,國公爺和世子爺若要謝恩,可以這兩天就去,皇後娘娘都盼了多少時日了。」

    羅燧拱起手,謝道︰「多謝公公提醒,羅某明天就帶犬子進宮前去謝恩。」

    送走宮中來人,羅燧打算離開泰延堂,回到書房交待一番,一轉身就見妻子曹氏還站在廳堂外面,舍不得走,不禁奇道︰「你不是身體不好嗎?怎麼還在風口上呆著,趕緊回去休息。」

    「老爺,您真誤會妾身了,不是妾身的兄長干的?」曹氏一副不勝嬌弱的姿態。

    鎮國公眸子閃過一絲陰霾,嘴中卻說道︰「你身子骨不好,多歇著。等雲兒娶了媳婦,你身上的擔子就可卸下來了。」言畢,目中恢復成老潭深井狀,平靜得無波無瀾。

    聽聞此言,曹氏神情一凜,咬了咬嘴唇,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退了下去。

    長寧殿的大廳中央,沉靜如水的香煙,淡淡如輕霧環繞在香爐四周,讓人醺然欲醉。

    妙如俯首叩拜,伏在沁涼如水的殿中水磨石板上,不敢隨便舉頭張望。

    「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蒼老和藹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妙如依言抬起頭來。

    前方看見一位六十有余的老婦,一身描金繡鳳宮裝,珠翠釵環綴于華發雲鬃間,正端坐在大殿正方,儀態雍容。五官倒能看出,年輕時的幾分靚麗容色。眉梢間隱有久居高位者的威儀。

    落入太後眼中的,是位姿色秀麗恬靜,雅致清新的女子。江南少女特有溫柔婉約之外,眉宇還有份與眾的氣質。是那種讓人說不出來,又舍不得輕易放下的吸引。

    太後眯起眼端詳了好一會,然後目開眉展,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嘴里吩咐道︰「平身吧」

    妙如聽聞,立身站起來,朝前方側身福了一禮。從容地退到旁邊,斂眉垂眸等著她發話,姿態頗為恭順優雅。

    殿中靜默下來,過了好小鴿會兒,太後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曾受過宮中禮儀的教引?」

    妙如屈膝上前,俯身恭謹答道︰「托太後娘娘的福,家中曾來過一位宮中的嬤嬤,民女有幸受過她幾年指點。」

    太後將疑惑的目光轉向旁邊的宮人,那位姑姑忙不迭地證實道︰「娘娘您忘了?聖上是曾托您幫忙挑了個秀女賜給鐘府,當時尚儀局的姜司贊,自請跟隨秀女出了宮。想來就是那位吧?」

    前者恍然大悟,說道︰「我說呢看這小姑娘舉止嫻雅,動作規整。比一般閨秀還要熟稔幾分。」

    「不過,」太後頓了頓,嘴角綻出和煦的笑容,轉頭對妙如問道,「你做出來比別人還要好看幾分,私底下可是用心練過或改過?」

    「回娘娘的話,當時姜嬤嬤教導時,民女一時改不了習慣。練的時候就想偷懶,抖膽改動了一些細節。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從沒想過有天會進宮朝聖,形成習慣就改不了啦。沒想到娘娘火眼金楮,被您一眼就瞧出來了。娘娘請恕罪,民女下次再也不敢了……」言畢,她跪了下來請罪。

    「呵呵,你倒也坦白,禮儀規矩目的本就是讓動作賞心悅目的。恕你無罪,起來吧不要怕,來,坐到哀家身邊來」說著,老太後朝妙如招手把她叫了過去。

    「你那作畫的風格,是不是也是這個緣由改的?」

    妙如抬起頭來,眼里寫滿了崇拜︰「娘娘是九天神女下凡不成,這您也知道?」

    太後隨即哈哈大笑︰「你這丫頭,嘴巴也忒甜了」收攏笑容後,追問道,「聽皇後說,這畫法是你瞎琢磨出來的?」

    妙如心想,也不知利瑪竇他老人家,還來不來這時空傳教的。干脆找個比較穩妥的方式,免得以後被人揪出來說是欺君了。

    于是她答道︰「也不算全是自個兒瞎琢磨的。民女剛學畫那會兒,原就打算把過世祖母畫出來。才去找爹爹學時,見過許多名家的作品,寫意的居多,跟真人差得實在太遠。後來民女跟在素安居士身邊學習,在她那兒見過幾本番邦的雜書。見過一本介紹繪畫的,有提到這種法子,回來後就試了試,這些年練下來,還真就越畫越像了。」

    「原來如此,忠肅公夫人去世時,你才多大?」太後眼里溢滿慈愛和憐憫。

    「五歲。」

    「難為你了有不少世家夫人提起你,哀家後來才記起,你到底是哪位。哪有不知她們心思的,只是皇上怕我不自在,一直沒敢召你回京。」老人家眼楮露出幾份無奈,「榮福大長公主的輩份高過哀家,更不用說皇上太子了。這事若不是我這身份出面調停,怕是南安王那邊也不肯依饒……現在能有國泰民安的局面,皇上太子都不容易。委屈你了……」

    沒想到她自己倒先提出來了,妙如一愣,心里五味雜陳。

    來之前有太子的提醒,她早就作好了準備。

    妙如臉上沒半點異色,接口坦然道︰「娘娘千萬別這麼說,其實還要感謝太後娘娘為民女著想。那門親事本就讓我戰戰兢兢的,生怕哪天真相大白親家成了仇親,後半生都得受煎熬。」

    太後哪里肯信,眼楮瞅著她,意思是,那你為何不受補償,認寧王妃為母嫁了出去,好了結此事。

    「況且,師傅慧覺大師曾算過,說民女過了十五歲,才會一生順遂,之前要經歷三劫。那門親事從定下和解除,中間頗多波折。可不就是情劫?想來是佛祖借娘娘的手,特意來渡化民女的。此乃天意如今已安然度過所有劫難,民女感激都來不及,哪有想不開的。」

    聽到三劫時,太後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等妙如說起佛祖借她的手,來救自己時,她才徹底放松下來,喜意止不住掛滿眉梢。

    「你這孩子,真真是善解人意既然你都沒放在心上了,哀家也就提此事了。哪天你找到看對眼的小伙子,哀家定讓皇上親自下旨給你指婚。包準出嫁時風風光光」

    「民女謝過太後老佛爺」

    「老佛爺?」太後一怔。

    「您是佛祖派來的,可不就是老佛爺嘛」

    太後這才記起剛才佛祖渡化的話,哈哈笑了起來,突然她的嗓子被嗆到了。

    妙如忙上前,幫著輕拍她的後背,撫順老人家的氣息。

    緩過氣後,太後摸了摸她的手背,嗔怪道︰「你這孩子,要是經常天馬行空來這樣一句,我老人家還真經受不住。」

    妙如忙跪下謝罪。

    「起來吧是老婆子反應太慢了,怪不得你。以後沒事了,就留在這里,跟哀家說說話,解解悶」太後抓住她的手掌。

    目標達成,順利過關,妙如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頓時感到後背衣襟,冰涼成一片,想是剛才被嚇出的冷汗浸透了。

    謝過太後,她才站起身來,又陪著對方聊起了家長里短。

    到下午的時候,妙如支起畫架,就開始正式工作了。

    畫到一半,殿外太監高聲唱道︰「鎮國公府羅世子前來謝恩」

    妙如聽了,忙停了手上的畫筆,在身邊宮娥的指引下,躲到旁邊的偏殿里,暫時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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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19 PM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惱羞

    跟在內侍身後,想起姐姐的話,羅擎雲心里七上八下的。

    昨日接旨後,他就被父親叫到了書房里,重新提起了他的親事。下午趕到舅舅的學士府上門致謝,並探望了外祖母。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府里。

    今日大清早,就跟著父親進宮謝恩。

    本來外臣是不能隨便進入後宮的。考慮到為這唯一的胞弟,皇後整整擔心了兩年。玄德帝為此下了恩旨,特準皇後和六殿下,到前宮的紫宸殿來見親人。

    姐弟倆訴完別後之情時,日頭快偏西。羅皇後催促她的胞弟︰「時間不早了,太後娘娘也時常記掛起你,趕緊到長寧殿,給她老人家磕個頭吧」說完,就讓內侍領著他,朝太後居住的宮殿趕了過去。

    進到長寧殿的廳內時,遠遠地,羅擎雲一眼就瞥見了旁邊的畫板。

    上面是只完成一半的人像畫。

    他眸子里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又恍然大悟。微頓了一下,把眼楮不自在地挪開了。腳上卻沒有半刻停留地邁向前去。

    長寧殿的偏殿內,望著窗外庭院里的光景,妙如怔怔發起呆來。

    院子里草木靜默。一陣涼風襲來,竹影婆娑,枝葉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瘦竹窈窕的影子倒映在窗紙上,仿如是身姿頎長的少女在起舞。

    她神思游弋,在這個秋日的午後,獨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今天的努力,算是有了個好的開端。若是能在太後、皇上身邊伺候個三、四年,等到明儼進京參加春闈時,或許能幫襯一二。

    只要他在會試中嶄露頭角,在殿試時,皇帝沒辦法不注意到他。況且還有她,整日在跟前晃著提醒呢

    聽明信哥哥講,明儼的天資不錯,前些年沒正規進學,給耽誤了。還說,他的進步很快,不愧是探花之子。想來,只要閱卷官公正,不被打壓,在科考中冒出頭,對他應該不是難事。

    那麼她呆在宮中這三四年,就非常有必要了。

    明儼中進士後,今後無論是留京當庶吉士,還是出去為地方官,她都可以跟著去,不必再另立女戶了。在關閉所有門戶後,老天總算給她留的一扇天窗。

    等再過幾年,她的名氣漸漸傳開後,就可以單獨開館授徒了。

    當個畫壇的女居士,自己闖片天地也是挺不錯的。

    或許這才是老天,讓她來到陌生時空的原因。若是囿于後院中,參與女人之間的戰爭,何必大費周折,讓她來這一遭呢

    今日回去後,得給南邊寫幾封家書了。匯報一下她在宮里的情形,報個平安省得家人擔心。還有綃姐姐和薛家妹妹那兒,也得給她們知會一聲。若是有機會出宮,跟她們見上一見也是好的。

    突然,「啪」的一聲,一道巨響打破了長寧殿的寂靜。

    這個聲音讓妙如嚇了一跳,把她從遐思中拉回現實。

    殿內的談話聲也中斷了,隨即,有人出殿查看情況。

    在誰也沒注意的時候,殿中男子飛快朝偏殿的方向掃了一眼。等莫姑姑返回來,向太後解釋時,他已恢復到平靜無波的表情。

    「稟娘娘,門外梧桐底下出來一只花貓,竄到殿前台階上,掀翻了擺放那里的銀絲蟹爪菊。」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談話聲又在寂靜的殿內響起。那男子清朗的聲音,隱約地傳入妙如的耳中。

    「……謝太後娘娘記掛,微臣剛從紫宸殿過來,見過皇後娘娘和六殿下了……」

    「那就好,這兩年可苦了她了。陛下身子不好,自個娘家又……」太後語氣中帶著些許疼惜和欣賞,接著又問起謝太君,「回來後,可見過你外祖母?她身子骨好些了嗎?」。

    「稟娘娘,外祖母都是些老毛病。聽說江南的裴神醫進了京,舅舅想要微臣打探呢」

    「到底是年紀大了,哀家跟皇上提提,找哪天讓你們把裴太醫請到府中,給她瞧瞧吧」

    接著,就是簌簌的衣料磨擦聲和叩首謝恩聲。

    「起來吧鎮國公夫人早逝,皇後十六歲就離了家。這些年鎮國公也不容易,別再惹事氣他了。還有謝太君,去年千秋宴時進宮,提起你就淚眼婆娑的。有時間就留在京里,多陪陪幾位老人家。」太後的聲音中,有種感嘆韶華易逝的落寞。

    「微臣謹遵太後娘娘懿旨。」羅擎雲聲音有些低沉。

    「接裴太醫來時,聽說在南邊你遇到了瘟疫?」語氣帶著不容錯失的關切悲憫。

    「稟娘娘,確實如此。後來還是裴太醫發現,鐘探花之女病好得有些蹊蹺。兩人一起琢磨,才找出治愈的方子。我們離開時,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男子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哦?那丫頭也參與了,怎麼沒聽到她提起?」太後喃喃自語。

    羅擎雲沉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到這里,妙如心中在打急鼓,生怕他們扯到自己身上來,到時就尷尬了。

    他該不會說些船上的事吧?

    她轉念一想,從上次撕畫的舉動上來看,他應是個十分守禮的世家公子,應該不會隨便提及待字閨中的女子。不然,他也不會為了避嫌,上來就提出要認自己作義妹。

    太後應該也不會再提及,畢竟退親的事,她心中還有份愧疚在。

    果然不出妙如所料,兩人沒繼續深談這次的疫情。

    不知怎地,把話題轉到六殿下身上。一個孩子的祖母,一個是孩子的舅舅,自然聊得起勁。

    偏殿聽壁角的那位,心里緊繃的弦,這才松弛下來。

    沒過一會兒,太後賞賜了對方一些東西,見外頭天色不早,就把他打發回去了。

    從長寧殿出來,羅擎雲派人給父親送信,讓他不必等自己一起回府,他還要入毓慶宮,去拜謝太子殿下。

    羅燧想著,羅氏一族以後要向大殿下投誠了。兒子此去跟他們那邊多走動走動也好。聽完信使的轉告,守在宮門口的鎮國公,就帶著護衛翻身上馬,獨自回府不提。

    被人請進毓慶宮殿內,羅擎雲發現,今日不僅太子在,他的好友薛斌,還有韓國公俞彰他們都在。

    見到身影,一眾人好似心有靈犀似地,把目光齊刷刷地掃向他。

    羅擎雲恭謹地行完大禮,退到一旁。

    「咱們的大英雄回來了?這兩年過得可還舒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羅擎雲抬起眼眸,滿面困惑之色地朝俞彰望去,不知他話里的意思,是譏誚還是別的什麼?

    太子姬翌眉頭微蹙,也朝他望了過去。

    「回來的時候,跟殿下稟報過了,這兩年有失也有得。雖然滋味不好受,到底還是沒有辜負聖恩。」說著,羅擎雲拱起手,朝兩儀殿拜了拜,臉上看不出喜怒。

    「哦,這兩月你應該會得大過失了有佳人相伴,怕是什麼都補償回來了。」俞彰咧著嘴笑了起來,眼楮閃過揶揄的神色。

    一聽這話,就知道表弟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子忙上前訓斥道︰「世顯,休得無理人家鐘姑娘豈是你隨便借來打趣的?未嫁之女,小心壞了人家的名聲。」

    「開個玩笑都不成」俞彰悻悻補充道,「您都派他秘密接人了,一艘船單獨呆了兩個多月。除了個快百歲的老頭,孤男寡女的,此時顧惜名聲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韓國公,話可不能這樣說人家鐘姑娘是訂過親的人,你這樣打趣羅某沒什麼,豈不是要毀了姑娘家的終身幸福?」羅擎雲聲音里有些緊繃,聽得出他盡力壓抑著怒氣。

    屋內其余三人,帶著古怪的眼神一起望向他。

    被他們看得莫名其妙,羅擎雲反問道︰「不是嗎?就因這個,擎雲在船上,特意跟她結成異姓兄妹。若是這趟差事被人知道了,作為娘家兄弟,鐘姑娘在婆家,也不至于會被人說三道四。」

    他這句一出,屋里頓時靜了下來,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薛斌才搭上好友的肩膀,問道︰「對她,你就沒點別的意思?之前暗地里送馬給人家,還幫她牽線入宮面聖。」

    羅擎雲睜大眼楮,眸子充滿了驚怖之色,臉上隨即紅一陣白一陣的。

    「別誤會,咱們沒調查過你。菁兒有次宴會後,踫到她鐘姐姐家的馬車,認出了你那匹馬。不過,她沒四處張揚。誰要你以前讓她見過那匹小馬駒的。」見他反應不對,薛斌忙出聲解釋道。

    俞彰也是頭次才聽說此事,出聲問道︰「幾時發生的這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那是她救過我,有恩不報還算是個男人嗎?」。羅擎雲聲音不覺間高亢起來,臉漲得通紅,見大家都盯著他看,面帶赧色哀求道,「人家都要嫁人了,跟她表哥青梅竹馬的,拜托以後莫要拿這些說笑她是個好姑娘。」

    從未見過他有這副情狀,俞彰和薛斌相互對視了一眼。太子姬翌在一旁沉默不語,望著他也是若有所思。

    薛斌實在憋不住了,差點笑出聲來,拍了拍他的肩頭,裝出一臉正經地問道︰「這里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願意先聽哪個?」

    早就發現他們有古怪,羅擎雲戰戰兢兢地掃過幾人一眼,答道︰「先說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恭喜你有了個好妹妹」

    「這還要你告訴我?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你那妹妹早已跟人家退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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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19 PM

第一百九十七章 悲喜

    羅擎雲勃然變色,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這玩笑一點都不可樂,你怎麼學得跟別人一樣了?」說著,他看似無意地瞥了俞彰一眼。

    薛斌連連告饒︰「放開我,是真的不信你去問問殿下。」說著,掙脫好友的鉗制,回到案桌後面躲開他。

    「怎麼可能?汪家兩次求娶,他父親能被救醒,還有她的功勞。鐘探花助外甥考取功名,自己辭官歸了故里。兩人又是打小認識的,找不到任何理由讓他倆退親的。」像連珠炮似的,羅擎雲質問的話語,隨怒氣傾泄而出,「誆人也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聽聽還說沒對她有意思。打聽得多仔細,恐怕連人家好姐妹小菁兒,都沒你曉得的那麼全吧」俞彰在旁邊陰陽怪氣地乘機報復。

    薛斌實在憋不住了,終于噴了出聲。太子姬翌不禁也露出了莞爾的笑容。

    看他們的表情,羅擎雲這才有幾分相信。

    若說俞彰可能開玩笑,殿下是決不會允許他們,拿這種事當眾隨便說笑的。

    他一下子如墮夢中,囁嚅道︰「那在船上,她怎麼不跟我說呢?」

    薛斌像看白痴一般地望著他︰「有哪個姑娘家,能隨便跟人談起自己退了親的?」

    羅擎雲如夢方醒,即刻反應過來,駁道︰「我都認她作義妹了,跟哥哥說有什麼打緊的?」

    俞彰斜睨了他一眼,往火上添了把油︰「認你為義兄時,答應得挺爽快吧?肯定是心里沒你,不然都認義兄了,這事咋還不告訴你呢聽說退親後,她一氣之下搬到書院住了許久,你是從山上把她接下來的吧?」

    「所以,」他慢條斯理地繼續打擊對方,「一是你沒得到她完全的信任;二是她夠堅強,不需要別人來呵呼保護。你送上門去要當人家的兄長,自作多情了吧」

    聽完他的話,羅擎雲臉上霎時凝重起來,沉吟半晌,才抬起頭望向他︰「誰能告訴我,她為何會退親的?」

    此話一經問出,俞彰和太子都拿眼楮朝薛斌望去,跟隨他們的目光,羅擎雲也瞅向了好友。

    薛斌只得硬著頭皮,把跟鐘家解釋的那套說辭,復述一遍給他聽了。

    羅擎雲聞畢,臉上不辨悲喜,環視了面前三人一圈。然後背過身去,把目光落到書房的東面牆上,那里掛著一幅大楚的疆域圖。

    屋里氣氛頓時沉悶起來,每人心頭都覺得有些壓抑。

    俞彰最先受不住︰「你這是什麼表情雖然我也覺得這樣做不對,最後不是讓寧王妃收為義女,抬高她身份了嗎?」。

    羅擎雲回過頭來,悶聲說道︰「就這樣?若我是她,也不會接受所謂的‘好意’,去認什麼親這不就像打完人一嘴巴,再給顆甜棗她吃嗎?可惜棗子外甜內苦,欲蓋彌彰」

    俞彰不服氣,梗著脖子嗆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哪有臉來說別人?若不是有人失蹤了,殿下哪用得著腹背受敵。再說了,這是幫她解脫。你以為,要是長公主不想退親,誰逼得了汪家?」

    拍了拍俞彰的肩頭,薛斌把他安撫下來,解釋道︰「此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當時情況緊急。況且,鐘家那個雙生子被找回來後,十幾年前鐘楊兩家的公案,極有可能是楊景基設計的一個圈套。長痛不如短痛,對鐘家那丫頭只有好處。」

    俞彰最後斜睨了羅擎雲一眼,質問道︰「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指責我們的?」

    「我是她義兄」

    俞彰的眼珠狡黠地轉了兩圈,反問道︰「你真的只想當她的義兄?」

    羅擎雲一時語塞。太子姬翌拍了拍他的肩頭,回到位置坐了下來。

    俞彰咕囔了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不再搭理對方了。

    妙如在宮里,總算安頓了下來。她如今的身份是長寧宮太後身邊伺候的女官。準確來說,是畫師兼陪聊。

    太子本來希望讓她伴在皇上身邊,為他排解憂思的。太後實在舍不得,後來就成了她來回兩邊跑。好在長寧殿經常有命婦進宮請安,後妃們也不時前來逗趣。老人家倒也沒怎麼把她拘在身邊,太後經常派到皇帝身邊伺候。

    遵照醫囑,知道不能勞累,玄德帝把朝堂上的事都扔給了太子。

    閑下來的他,整日在後宮中休養生息,發展一些興趣愛好。什麼曲藝繪畫、搏弈書法、賞花品茗的。

    在妙如看來,有點像前世療養院里的退休老干部。這份陪聊的工作,她做起來也不算十分為難。從小跟著師叔學過一點醫理,又是搞藝術出身的。加之對方是個經歷坎坷,頗為睿智的老者。這一老一少聊起藝術來,甚為投契。

    妙如沒把他看作殺伐果斷的帝王,只當他是需要陪伴的爺爺來待;而玄德帝因她祖父的緣故,對她另眼相待。加之欣賞她的氣度,和經常蹦出些出人意表的新穎見解。兩人相處起來,倒也其樂融融,頗有點忘年交的意味。

    此種狀態讓她心境平和下來,在這里慢慢站穩了腳跟。此後,大楚後宮里,妙如成了個特殊的存在。

    日子像河水般靜靜地流淌著,直到有天在長寧宮,遇到前來請安的德妃娘娘。

    那天她陪在太後身邊,正在講述著前世看來的傳奇小說,陪她打發時間。就聽到殿外有太監稟道︰「德主子帶著慶王妃及大皇孫,來給娘娘請安了。」

    老太後聞言,喜意掛上眉梢,忙吩咐道︰「快點讓她們進來,讓哀家看看煦兒」

    妙如停住了嘴,起身肅立,迎接這個傳聞中頗為得勢的皇妃。

    她進宮以來,就聽說德妃自請到皇家寺廟龍興寺,特意吃齋念佛三個月,在佛祖座前為玄德帝的身體康復祈福。一直沒見到她本人真身。

    慶王妃?大皇孫?那不就是莊青梅和四皇子的獨子嗎?

    她正思量著,兩位貴婦帶著一位奶娘,抱著個快周歲的孩子,在一群宮娥、太監和嬤嬤簇擁下,進了殿內。

    兩邊一番相互行禮完畢後,妙如退回主位旁側站立,斂眸垂首不再作聲。

    太後逗了一會兒她的重孫,抬起頭命旁邊的宮女,給德妃婆媳看座。

    然後,朝德妃關切地問道︰「回來後讓太醫請過脈沒有?哀家看你神色有些憔悴。別累出病來了這三個月辛苦你了。」

    德妃搖了搖頭,微蹙眉峰,恭謹地答道︰「兒臣不辛苦,這是應該的。陛下身系萬民之福,兒臣做的僅是微不足道一丁點罷了」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福氣要靠心誠性善,自己慢慢積攢起來的。佛祖都看在眼里。」太後語氣中帶著一些欣慰。

    「翃兒打生下來後身子就不好,當初兒臣也是這樣,隔三差五茹素祈福。就盼著他早日康復,跟他大皇兄一樣健壯。這幾個月就相當于,換了個地方吃素而已。」順著太後的話,德妃憶苦思甜起來。

    拍了拍對方攙扶著自己胳膊的手背,太後緩緩地說道︰「你看翃兒,身子骨不就漸漸好了嗎?可見老天聽得到你的心願的。」

    德妃連忙點頭附和︰「母後說得極是打煦兒出世後,兒臣就帶著媳婦到龍興寺供了盞長明燈。如今都快周歲了,煦兒越長越壯實了……」

    于是,婆媳三人聊起了育兒經。

    妙如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跟前的德妃。發現她長了一雙好看的杏眼,姿容俏麗,保養得極好。不知道的,沒準會以為她三十不到。

    好似發現有人盯著,在旁側的慶王妃莊氏,突然抬起頭,朝這邊望了過來,還朝她頷首微笑。妙如也向對方點頭示意,目光中帶著一絲久違的問候。

    德妃似有感覺,抬起眸子也朝這邊看過來。見對方收回視線,作出副恭順的模樣,心里早有了計較。

    端詳了妙如片刻,她不禁出聲問道︰「早有耳聞,說母後身邊來了位解語花,長得跟觀音座前yu女似的。一直沒緣得見,今日總算踫著了。這位是鐘探花的長女嗎?」。

    太後聞言,放下逗弄嬰兒的手指,欣然地回道︰「可不是剛來的第一天,差點沒把我老人家逗得岔過氣去。」

    德妃忙問是何緣故,旁邊的莫姑姑把那天的情景,講述了一遍。

    「老佛爺?這個稱呼太貼了不過,你這丫頭也不醒事。母後年紀大了,笑話要慢慢講,最好先有開胃菜。以前都是六殿下給母後當逗樂開胃菜,以後就交給咱們煦兒了。」德妃作佯怒狀望著妙如,站起身來對著嬰兒,擠眉弄眼哄道,「是不是啊?小煦兒。」

    回應她的,只有嬰兒的咿咿呀呀聲,和手腳亂劃的動作。

    太後樂了,笑罵道︰「十多年了,還是這副老樣子,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德妃甚是機敏,訕然地陪笑道︰「母後不體諒兒臣的一番心意,我這是彩衣娛親。」說著,她瞥了妙如一眼,唱作俱佳地嗔怨道,「原來母後如今有了新人,就忘了咱們這幫舊人……」

    她的這話引起了滿堂哄笑。

    突然殿外傳來宦官們尖細的嗓子︰「皇上駕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24 P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幫襯

    話音剛落,玄德帝跨步就走了進來。殿中立刻跪倒一片,向陛下行禮問安。

    「你們在陪母後聊什麼?這般番高興的」落位後,皇帝問起剛才言笑晏晏的情景。

    屋內登時寂靜無聲,誰也不敢出頭為陛下講解。

    「德妃剛回宮,就想著來哀家這里彩衣娛親了……」見兒子來了,她們不敢造次,都屏聲靜氣的。太後打破沉默,自己解說起來。

    「哦?兒子記得箏兒剛進宮那會兒,整日就陪在母後跟前逗趣。」玄德帝露出笑容,贊揚道,「一回來就想著來盡孝,有心了」

    說著望向德妃,眸子里有幾分嘉許。

    後者見他心緒不錯,心里的緊張不安去了大半,露出羞怯的神態,謙遜了幾句。

    太後接口道︰「都是好孩子翌兒整日里忙得抽開身,還惦記老婆子的心願,千里迢迢把鐘家丫頭找來,可不也是孝順?」

    玄德帝望著妙如點了點頭。

    見狀,德妃跟兒媳慶王妃暗地里對了個眼神。

    皇帝隨即把頭轉向德妃,問道︰「愛妃講的什麼笑話,逗得母後如此開懷?」

    德妃有些難為情,說不出口。太後嘴角含著笑意道︰「她看見妙丫頭來了,埋怨哀家偏愛新人,爭風吃醋呢」

    德妃趕緊接道︰「臣妾哪會如此淺薄,是逗著母後開心,故意說笑的。陛下不信,可以問問鐘姑娘。」

    妙如忙俯身屈膝,證實道︰「稟聖上,德妃娘娘著實風趣幽默。她在向微臣示範,如何讓人開懷,又不至于太過突然讓人嗆著。微臣剛來時就犯過此等錯誤。」

    玄德帝了然地點了點頭,德妃忙不迭地乘機誇獎道︰「難怪鐘姑娘會得聖上稱贊,太後喜歡,果然領悟力極強,一點就透。」

    妙如謙遜道︰「謝娘娘誇獎,微臣盡咕份而已。」

    德妃似來興致,接著問道︰「鐘姑娘想來是從小夠你父親,拘在跟前言傳身教吧?」

    「稟娘娘,小的時候微臣確實是由爹爹親自啟蒙。在老家時,在二伯母素安居士跟前也學過幾年。大前年回鄉後,入了江南的汩潤女子書院習過一段時日。」妙如乘機推出鐘謝氏。

    一直以來,她有個小小的心願,希望能為書院爭取到官方承認。以後即便是遇上突發變故,不至于停課解散。

    果然,一聽她提到女子書院,殿中的諸人都來了興致,要她說來聽聽。

    接著,妙如就把書院介紹了一番,最後還提到︰「微臣下山時,書院基本已經關門。有位學生感染瘟疫去世,二伯母恐怕獨力難支了。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老太後聽聞,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喟嘆道︰「這素安居士也算是個奇女子。當年鐘謝兩姓聯姻,可是羨煞不少人哀家記得,那年殿試揭榜傳臚時,先帝見到進士中,有位年紀特別小的,一問才知是淮安鐘氏子弟,僅有十六歲。當時的陳首輔十分愛惜他的人才,想把女兒許與他。誰知對方推辭說早有意中人,家中已給對方下了小定。後來才得知,是謝家的才女。」

    德妃在一旁附和道︰「這種奇女子世間少有,陛下何不把她召過來,在京中開辦學堂,教公主和宗室郡主們讀書也是好的。之前臣妾也曾聽嫂嫂東昌伯夫人提過,她娘家的佷女在江南就入了此學,很是不錯翃兒媳婦你也曾聽到過吧?」

    莊青梅上前施了一禮,謹慎答道︰「兒臣不僅聽過,還在鐘家妹妹府中見過素安居士幾次。確實是個親切和藹,讓人尊敬的長輩。」說著,她朝妙如方向瞥去一眼。

    後者有些驚訝,不懂德妃婆媳為何要暗中幫她。她還是朝對方,感激地回了一個微笑。

    玄德帝沉吟半晌,問妙如道︰「你覺得若是邀她進京辦學,素安居士會為難嗎?」。

    妙如稟道︰「微臣未曾跟二伯母討論過。或許她會舍不得離開故園也說不準。不過,伯母辦學的宗旨,是更希望她的學生,以能提高自身修養為目的,而不是單單只為了嫁人。」

    太後擊掌嘆道︰「果然見識不凡宮里公主郡主的訓導,可不都是為了今後在夫家過得幸福,不丟了皇家的體面,跟普通人家閨學的目標還真不一樣。皇兒不妨考慮試試。」

    玄德帝微微頷首,應承道︰「朕這就讓太子派人南下,妙丫頭寫封信給你二伯母吧解釋清楚前因後果,讓她好生斟酌。不要她太為難,省得違了本心。」

    妙如連忙跪下稱諾謝恩。

    這聲「妙丫頭」一經叫出,德妃婆媳倆臉色有些異樣。不過,莊青梅還算機靈,馬上在底下握住了婆婆的手,暗中安撫。

    德妃不愧在宮中是經歷過風雨的,臉上頃刻恢復如常,笑著向太後懇請道︰「兒臣這里還有個不情之請,望母後成全。」

    太後今日心情頗好,應道︰「有什麼事,你就提吧」

    「東昌伯夫人今日上午進宮看望兒臣,提到母親臥床幾個月了。有個心願一直沒達成。想托兒臣向母後討個人情,借個人出宮幫個忙。」

    「哦?借誰啊?」太後抬起眼眸,奇道。

    「就是您身旁伺候的鐘姑娘,想請她為老人家畫幅像。」

    太後了然一笑,打著哈哈道︰「就知道你們早惦記上了。」也不惱怒,轉過身來朝妙如囑咐道,「你得空跟德妃合計合計,看哪天出宮為好。」

    又跟兒子問道︰「還沒安排給宮妃她們畫像吧?」

    「兒子的像才剛剛畫好,她們的畫像並不著急。」玄德帝答道,眼神復雜地望了德妃一眼。

    回到自己住處——芷蘭齋,妙如渾身疲憊。

    這是靠近前宮的一座僻靜的院落。離後宮太後居住的長寧宮不算太遠,離得最近的宮門是西華門。

    皇後娘娘本打算在尚宮局,給她安排個有品級的職位,被玄德帝否決了。暫時給妙如封了個宮廷畫師的頭餃,準在後宮中任意行走。這後面的一條,是區別如意館那般男性畫師的。

    進宮時,她的婢女蓮蕊被擋在了宮門外。妙如請羅擎雲幫忙帶給薛菁,讓她幫忙代為照管一段時日。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芷蘭齋這里,據說以前是教授公主們的女先生住過的地方,自從六公主被指了婚後,先生們都離了宮,這里才被閑置下來。現在安排給她暫時居住,算是恰到好處了。

    這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進門就是一間正堂,正堂後是中庭,庭後有三間小小的廂房,都收拾得十分干淨整潔。庭院有一口井,四周植滿了綠茵茵湘妃竹,給人最直觀的感覺得就是幽靜。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通往院子的後門。

    妙如剛一出現在院門口,貼身伺候的兩位宮女,芳汀和春渚就迎了上來。

    她們倆是管事太監當初給她安排住處時,一同賞下來伺候她的。

    妙如而今的任務是伺候人,是以到長寧宮或聖上那邊時,她並沒帶兩個中的任何一人。平日讓她們留在院子里,制作繪畫要用特制的顏料,幫著做些洗掃針線等活計。

    見她精神疲乏,芳汀上來就替她揉肩。邊動作還邊關切地問道︰「姑娘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都等一等芳汀,你是哪里人?入宮幾年了?以前在哪里當差?」妙如突然問道。

    「奴婢是登州府寧海人,入宮四年了,之前在漪蘭殿當個灑掃的宮女。」芳汀答道,不知對方怎會突然想起問這個。

    「哦?那麼各宮娘娘們的來歷,你大體應該知道了?」

    「只要是入宮超過三年的,奴婢知道一些。姑娘,您是想打聽誰的?」

    妙如轉過身,盯著她的眼楮,解釋道︰「其實平常我勿需打探這些的,只是受邀明日要去東昌伯府上拜訪,怕犯了忌憚,開罪了貴人。你就擇德妃娘娘族里的事情說說吧」

    「東昌伯是德妃娘娘的庶兄,他府上的太夫人是娘娘的親母。四皇子成親前,東昌伯府中女眷除了太夫人,並不常被召進宮里請安。」芳汀娓娓道來。

    「他府上可有什麼特別的事或不能提及的人嗎?」。妙如提起這個。

    其實她早記起東昌伯府是哪戶了。只是想打探一下,外面傳的是何種版本。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曉得前年跟南安王府退親的事,鬧得蠻熱鬧的。」

    妙如眼皮直跳,裝作初來乍到半點不知情的樣子,好奇地問道︰「怎麼個熱鬧法?」

    「說是府里的二少爺,被跟他訂過親的南安王府郡主,在寺廟里撞見,跟他二嬸家的表妹……」

    這事聽來怎麼此般耳熟?

    妙如突然記起,楊氏不就是這緣故,退了頭次訂親的?

    這幫惡趣味的家伙,就不能換個別的說法嗎?

    她突然又想到,若是有先例在前,人們可能更容易接受些。

    想到這里,她也就釋然了。即便如此,對他們老喜歡用陰暗手段的習慣,還是不能認同。

    正想著,春渚從院子外進來,向她稟道︰「姑娘,毓慶宮那邊差人來送信,說有您家鄉親人的消息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24 PM

第一百九十九章 繞道

    「這些書信,是太子妃娘娘讓奴婢送來的。說是您家人托了丁良娣娘家的嫂子,送到了丁府,後來轉到毓慶宮的。」東宮的使者,是位三十出頭的女官。

    妙如命春渚替她接過,然後起身行禮,朝對方斂衽謝道︰「勞煩姑姑了請替在下跟娘娘說聲多謝。本來是要親自上門致謝的。怎奈太後吩咐,在下明日出宮,替東昌伯府的太夫人畫像。回來後再去向娘娘謝恩。」

    「姑娘客氣了娘娘說了,她早就有意請您到毓慶宮一敘,卻不好跟太後和陛下搶人。還說她娘家妹妹時常提起您呢」孫姑姑不卑不亢地答道,沒有半分得勢驕奢之氣。妙如見了,心中暗自稱贊。

    她也客氣地附和道︰「在下也盼著有機會,能跟以前的朋友聚聚。就怕她們有夫家了,不像以前那般空閑。請轉告娘娘,多謝她的惦念。」

    「奴婢一定把話帶到」說完,孫姑姑朝她行了一禮,請辭就離開了。

    把東宮信使送出院門外後,妙如迫不及待地把包裹打開。

    嘿來信的人還真多,有爹爹的,有二伯母的,還有明儼的。當然少不了傅紅綃她自己的,竟然連蓮蕊的信都有。

    妙如一一拆開了細讀。

    爹爹告訴她,不用操心家里,在宮中注意保護自己。

    還說自她走後,淮安的疫情穩定下來了。知府大人親自到靈慈寺,上香拜謝佛祖。還到專程到鐘府道了謝。說得虧她及時給慧明大師寫信,獻出方子和防疫措施,救了當地許多百姓。這事後來不知被人傳開了,她的舉動也廣為人知了。家中隨後還來了不少上門提親的。

    明儼發誓要考取功名,當她以後在夫家的靠山。還說若她一日不定親,他也不會早早談及親事。

    二伯母的信上,說明了書院重創後的情況。說她把雲隱山上的莊子還給了原主蘇家。如今回到鐘府槐香院,繼續教族里的姑娘們,和書院里還不願離開的弟子。

    這些家書中,誰也沒提及楊氏和她兒女的只言片語。

    傅紅綃的信就比較樂觀了,一個勁地替她高興。說她若是伺候好太後娘娘,以後就有人撐腰了,終究會有個明朗前程的。還說不用入宮為奴或當采女,就能在宮中任意行走,這在大楚朝立國以來,都是頭一份了。被許多世家貴女們暗地里羨慕。

    蓮蕊則簡單地匯報了這幾月的生活。還告訴她,薛菁的及笄禮快到了,對方想請她當贊者。

    可不是嗎?薛家那小丫頭的生辰,可不就在年底。

    想到對方有這麼多親朋好友,請她一個退了親的人來當贊者,妙如意外之余,更是有些感動。

    第二日清早,德妃顯慶宮的宮人,就來芷蘭齋請人了。

    妙如讓芳汀鉤上畫具箱,帶著幾件隨身物件,就跟來人到了顯慶宮。

    德妃不愧是皇妃之首,顯慶宮殿中裝飾甚是奢華。雲母神女折花插屏,珍珠為簾幕。榻上設著溫玉抱香枕,案上擺著放著一尊汝窯天青色美人觚,里面盛著剛摘下的鮮花。

    妙如帶著芳汀進去時,里面已坐了一位貴婦。

    深色藕荷紗綴八團花褙子,下著刻絲的綜裙,頭上插著赤金餃珠如意釵。

    那婦人四十上下年紀,面盤瘦削,顴骨有些突出,眸子里有著不容錯失的精明神色。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坐那里自成氣勢。

    妙如思恃,這應該就是德妃娘家的女眷吧

    她也沒多想,先是朝德妃叩首行了禮。

    德妃檀口輕啟,出聲介紹道︰「起來吧這是東昌伯夫人,今日就勞煩你跟著她,出宮一趟吧」

    妙如起身朝那婦人福了一禮。

    見到她容貌如此年輕,東昌伯夫人顯然沒料到,端詳了對方許久,轉過頭跟小姑子確認道︰「就是這孩子?」

    德妃點了點頭,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並沒有吱聲。

    東昌伯夫人站起身來,繞著少女上下打量了一圈,回座後嘖嘖有聲︰「難怪太後娘娘喜歡,此般人才我見猶憐。怪不得汪家少爺……」

    她恰到好處地止住了嘴巴,望向妙如的目光里,憐憫中夾帶些許惋惜。

    回京之前,早就作好了這方面的思想準備,妙如像沒聽懂似地,裝出一副迷惘的神情。

    要裝就要裝到底在這事上,她以後要塑造的形象是︰從命懸一線的病魔手中搶回條命,自己父女果斷退親,是理所當然的。

    在一旁暗中觀察的德妃,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催促她們盡早出宮。

    完成任務後,從東昌伯府返回時,萬家派出了世子夫人吳氏,負責把妙如送回宮去。

    「老曾,怎麼回事?馬車怎麼不走了?」走到半道上,馬車突然停滯不前了。也沒個預警,車廂里的兩個人,險些栽了出去。為此吳氏有些惱怒。

    東昌伯府世子夫人吳氏,將門出身,乃廣威將軍吳陽的嫡女。脾氣直爽豪邁,一路上,跟妙如狀似親密地聊起,以前她隨父在邊關生活時的趣事。

    「大*奶,前面有兩駕馬車相撞了,擋住了路口。雙方府里的家丁爭執不休,過不去呢」老車夫從車轅處跳下來,走到車廂窗口,對里面的女眷恭聲稟報道。

    「有什麼路能繞道而行的?」吳氏問道,隨後她蹙起了眉頭,望了望天色。此時光線昏暗,天眼看著就要完全黑下來了。

    「大*奶,要繞道的話,就得往城北順天府大街走,再繞過幾道胡同。」車夫老曾稟報道。

    「去前頭問問吵架的兩邊,看他們什麼時候吵完,能讓出道來。咱們要在戌正之前,趕回宮里西華門的門口呢」囑咐完,吳氏向妙如抱歉地笑了笑,後者不以為意地回了她個安慰的眼神。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車夫才  地返了回來,報告說︰「大*奶,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能停下來。」

    「還是走順天府大街吧」吳氏下了命令,然後朝妙如 了一眼,後者贊同地點了點頭。

    行駛了約摸一炷香的工夫,馬車又停了。萬大*奶似是再也忍不住了,挑開窗簾,朝外面望了望,質問道︰「又怎麼了?」

    車夫跳下馬車,跑到後面連忙請罪︰「稟告大*奶,奴才該死。最近記性不大好。忘了靖王府門口,哦不,南寧王府改建門庭,把整條道都佔據了,根本過不去。」

    「豈有此理,他家怎地能這般霸道?都不讓別人走了?」吳氏義憤填膺地憤然道。

    透過車窗往外看,妙如看見門匾上果然寫著「敕賜南安王府」幾個大字。幾堆沙石木料,放在道路中間。

    吳氏湊了過來,狀似推心置腹地跟她說道︰「還有那個小郡主,忒霸道了見嶸曦公子被姑娘的父親里退了親,她這邊就使人陷害咱家二弟。然後裝作貞節烈婦般,要解除那婚約。只可惜有人為她撐腰,讓咱們府里吃了啞巴虧。最無辜的就是二弟,被伯爺快活活打死,佩表妹也差點去了半條人命。」

    妙如睜大眼楮,一副不可思議狀,道︰「還有這等奇事?剛到京城,我從未聽說過。在江南時,鮮少聽到這種事的。」

    吳氏訕然地笑了笑︰「這事若不是發生在東昌伯府上,咱們哪里會知道,世上竟有人能做出此等事來。到底跟蠻子打交道久了,連性子都不似咱們中原閨秀那般守禮知恥,聽說西南的異族那邊,還有搶婚的呢」說完,朝她眨了眨眼,曖昧地笑了笑。

    妙如露出一絲苦笑,真拿她當傻子了?

    且不說她跟這萬家大*奶,沒必要交淺言深。就是她如今的處境,小民一個,自己都在井底。哪有功夫陪他們玩,貴族之間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把戲?

    想來他們以為,她現在肯入宮,不再談親事,在淮安時住到山上,拒絕寧王妃的好意,是心中對那兩家還有恨意。想挑起她的怒火,找他們東昌伯府當靠山,互惠互利,聯手報復回來。

    見妙如沒興趣摻和到他們事中去,吳氏心中好生納悶︰難道消息有誤?一個十幾歲有姑娘,對挖她牆腳的事,一點都不怨,這也太不正常了。

    「鐘姑娘,聽說你以前跟慶王妃是閨中好友?」她忙轉換話題。

    「嗯,慶王妃的父親跟家父同在翰林院任職,兩家以前經常走動。」

    「聽人提起過,她父親當年跟鐘探花是同年,還只是個二甲進士。如今卻……」

    妙如正要回話,前面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前面可是東昌伯府的馬車?」

    妙如心里一驚,認出了這人的嗓音。

    吳氏戴上面蒙,探出頭去,望向來人,問道︰「這位將軍有何吩咐?」

    「羅某是神策衛指揮史,太子殿下有急事,命鐘畫師速速回宮。卑職剛才找到東昌伯府去,說是你們早就出門了。羅某怕出意外,特意命人四下搜尋,沒想到你們竟繞到這邊來了。」

    羅擎雲縱馬上前,遞給跟在馬車後頭護衛的府兵一塊令牌。隨後吩咐道︰「鐘畫師就讓羅某護送回宮吧不勞世子夫人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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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25 PM

第二百章 波瀾

    把抬妙如到宮門口的轎夫打發回去後,羅擎雲陪她們主僕倆,走過前殿到後宮的那一段路程。

    「這位宮女姐姐請留步,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鐘畫師說說。」

    芳汀停了腳步,退到了一旁。

    妙如抬起眼楮,不解地望向對方。

    月光下,她的眸中流光瀲灩,秋水盈盈。他的心髒好似漏跳了一拍,羅擎雲強行壓下心悸,也不管對方心中的疑惑,繼續朝前走去。妙如只得抬起步子緊跟了上來。

    「他們沒為難你吧?」他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她面上仔細打量。

    「沒有,畫完就回來了多謝羅哥哥關心」妙如朝後退了一步,矮身福了福,眼神朝後面芳汀的方向瞧了去。

    羅擎雲眉頭皺了一下,接著見她朝宮女那邊望去,知道她心存顧忌,也就釋然了。

    又朝前走了幾步,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跟她說道︰「回宮後,盡可能地減少跟德妃那邊的接觸,一心侍奉太後娘娘和陛下就成了。」

    這話來得突然,思恃了片刻,妙如應聲道︰「多謝提醒,不知里面可有什麼說道的?」

    朝東宮的方向望了一眼,羅擎雲輕聲告訴她︰「那位是個多疑的主兒,而德妃自從有了嫡孫,心思也活絡起來了。之前皇孫剛懷上時,就想渾水摸魚,借東宮的手,乘機拉皇後下來,順便挑撥羅府跟太子的關系。你只要知道,宮中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就行了。」

    妙如當下駭然,倒不是有人窺探讓她心生恐懼。早在鐘府那次紅花粉事件時,她就隱有感覺了。讓她吃驚的是,羅擎雲竟敢當著她,說這樣的話。

    被人信賴的感覺,讓她心里五味雜陳起來,抬頭望向他,輕聲問道︰「哥哥為何跟我說起這個?」

    羅擎雲起先有些不自然,隨後意識到她喊的是「哥哥」。雖覺得有些刺耳,正好也有台階下了。

    「既然認我為義兄,自然關照多一點。前些年你過得實在太苦了,希望你快樂起來……」他斂起異色,好似松快了許多,一臉正經地回道。

    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妙如也不想隱瞞,坦誠道︰「剛才回來路上,萬府馬車盡是在繞圈子。大*奶還扯到泠泉郡主身上去了,想來是要挑起妹妹的怨忿,生出對東宮的不滿吧可惜她們打錯算盤了」

    不管他是代表皇後的立場,還是替東宮來試探她,妙如順著他的話,表明了立場。東宮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她是不會反噬,另行改換門庭的。

    見對方已心領神會,立場還很堅定。嘆服她的機警之余,羅擎雲又慶幸沒看錯人。他轉過身來,朝入後宮的院門口,悵然地望了一眼,然後放緩了腳步,低下頭盯著地上的影子。

    背後射過來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少女身姿頎長而婀娜,男子的輪廓健壯威武。

    他不自然地把眼楮挪開,壓捺住心中的悸動,半啞著嗓子,低聲問道︰「對退親的事,你心底真的不怨懟嗎?」。

    妙如一怔,脊背有些僵硬,訝然地望著對方,眼神里有些游離不定。

    不知他為何作此一問,是代表自己,還是替別人問的?

    她並沒正面回答,盯著他的眼楮反問道︰「哥哥希望我怎樣做?無論做什麼,都有人朝自己一廂情願的方向猜測。拒了寧王妃的好意,有人說我做張做致,故意做給人看的;進宮了,有人以為我想攀附天家,要尋機報復回來;其實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這點小小心願都達不到。」

    第一次見她眼中有類似悲憤的情緒,怕她哭出聲來,羅擎雲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應為見到她真性情,而感到慶幸,還是該為她因別的男人動怒,而黯然神傷。

    思緒千回百轉間,羅擎雲脫口而出,說了句讓後來他悔不當初的話︰「干脆你找個男人嫁掉算了,不就什麼謠言猜測都沒啦」

    「憑什麼?」他的話音剛落,妙如像頭憤怒的母獅,抬起頭來,嘴中決然道,「別人的錯,憑什麼總要我搭上人生婚姻,來配合演戲?偏不我是個人,也有自己的感情,不是木偶要我嫁人只有一個理由,就是那男人值得嫁什麼流言、閨譽、家族利益、報復、虛榮,全都統統見鬼去……」

    羅擎雲駭住了,半天醒不過神來。嘴巴囁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望著他像不認識她的表情,妙如心里只覺暢快無比,也不顧臉上的淚痕,自我解嘲地說道︰「這就是我本來的面目,若覺得這妹妹認得不體面。船上的提議,就當是開的一句玩笑吧謝謝你以前的關照。」

    說完,她朝對方福了一禮,挺直腰背,招來甩在後頭的宮女,大踏步地朝前走去。沒一會兒,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宮門里頭。

    被扔下的羅擎雲,愣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來。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神情木然。直到前殿守在西華門口的侍衛,進來提醒,說前面的宮門快關了。他才訕然離開。

    耷拉著腦袋,羅擎雲離了宮門,跨上自己的坐騎,朝鎮國公府的方向駛去。

    「雲兒?」跟三弟羅炯在岔道口分手後,羅燧一眼就瞧見門口進來,游魂般的兒子,出聲叫住了他。

    「爹爹」羅擎雲回過神來,朝父親揖了一禮。

    「這麼晚了,你打哪兒來?」羅燧走近兒子,拿鼻子嗅了嗅,沒聞到酒香和脂粉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太子有任務托付給兒子,剛忙完才回來。」他回答。

    「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辦砸了?」羅燧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道。

    羅擎雲低著頭,也不作解釋。當父親的從來沒見過兒子這副形狀,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聲︰「跟我來」

    說完,羅燧領著兒子轉身,重新朝著外院的書房返回。

    等婢女上完茶,鎮國公把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

    「說吧」他端起杯子,正要啜上一口,被羅擎雲出聲禁止了︰「爹爹,夜深要安寢了,喝茶對身子不好」

    放下茶盞,羅燧抬起眼楮,提醒道︰「別打岔問你話呢?出什麼事了?」

    臉上「噌」地一下子紅了起來,羅擎雲連忙搖頭,顧左右而言它地掩飾道︰「沒辦砸只是對太子這個人,有些琢磨不透。」

    他找了個父親感興趣的話題來搪塞。

    「為何這樣說?」

    見話題被他成功引開了,羅擎雲打起精神,解釋道︰「您看,若說他信任咱們家,為何中途截住兒子帶的兵馬,拿去南方接人的任務來試探?若說不信任,為何讓兒子在中軍都督府,手掌神策營,這種非心腹不能擔任的位置?」

    「小子,你總算開竅了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跟著老狐狸程太傅這麼些年,太子不是白歷練的。能斗垮楊景基,他豈是個簡單的人物?」滿意地望了兒子一眼,羅燧開始為他解惑。

    羅擎雲心里腹誹,斗倒楊崔兩家,全都是暗部的功勞,這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能耐。

    見兒子面露不以為然的神色,老將軍嘆了口氣,解釋道︰「上位者,除了暗地里防著、時常試探下面的人外,更要時時做出姿態來給眾人看,這才能收買人心,且用且防。若他有強勢的外家、岳家,又何必拉著咱們羅家?」

    「兒子就是這點一直搞不懂,為何陛下要為他找個不頂事的岳家。」

    贊許地望了兒子一眼,羅燧反問道︰「你說說看,陛下前半生最忌憚的是誰?」

    「先是靖王黨的陳首輔,後是楊逆崔逆那他不更應該用聯姻的方式,來抗衡嗎?」。

    「陳首輔、楊逆、崔逆,他們都是什麼人?」

    「把持朝政的權臣」

    「大周是怎麼滅亡的,你該不會不知吧?外戚勢力大了,跟權臣一樣的情形。為父也是你失蹤這兩年才想通的。」

    「陛下就不怕太子這樣,會獨力難支?」

    「程太傅臨走前,為何對你舅舅特別放心。你看,他當純臣做得多完美?你說都是皇後娘娘的親舅舅了,他偏不站隊結黨,不跟咱們來往。若換個人,早幫著六殿下私下串聯了,還有比他更好的榜樣嗎?」。鎮國公捋了捋頷下的胡子,接著道,「還有,在你失蹤的那兩年,東宮力排眾議,站出來幫著咱們羅家說話。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收買人心方式?」

    「可他公然拆了東昌伯和南安王府的聯盟,這事有不少人暗中議論。」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四皇子娶妃前,太子根本沒把他當過對手,反把他看成依附自己的助力。可四皇子妃很快就有了身孕,此時又傳出德妃娘家被南安王府退親的事。為父雖然不知前後因果,他們跟東宮生了些嫌隙是一定的了。外人看來,以為是東宮故意拆了他們的聯姻。加之皇長孫出世後,莊翰林有些不安份了,在文臣中煽風點火。就成如今這樣的僵局了。」

    把所知道的情況,前後一結合起來,羅擎雲大致弄懂其中的關系,遂點了點頭贊成父親的看法。

    「不過,也不知南安王府那邊,經過此番變故,對東宮是何種態度。」羅燧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聽聞此言,羅擎雲突然想到太子最近態度,好似總在有意無意地,撮合他跟鐘家那丫頭。

    是怕羅家結了門強勢的親家?還是郡主郡馬夫妻不諧,想把她早日安置了,讓汪峭旭那邊絕了念想,以安南疆那幫人的心?抑或只是單純想補償自己?

    突然,他也有些不甘,想起今晚那丫頭所說的話,心里頗為贊同。

    感情豈是能被人操縱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33 PM

第二百零一章 難眠

    不管如何,看了她今夜的爆發,怕是越有人撮和,反抗得越厲害。

    想到這里,羅擎雲有些怏怏不樂。父子倆又說了會兒話,就各自回屋去了。

    心里有事,人就難以入眠了。在床輾轉反側無數次後,最終,他索性坐了起來。披上錦袍,信步走到了院子里。

    一輪明月掛在半空中,清輝流淌了一地。

    望著皎潔的月光,羅擎雲思緒萬千,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切,心里難以平靜下來。

    其實他何嘗不是如此?不甘心被曹家姑佷操縱,他當初都離家好幾回了。

    只是,兩人反抗的方式不同罷了。或許,真跟自己是同類人,看來把她許給汪家那小子,還有後來的退親,讓她傷透了心。

    這個結若是不解開,她是不會接納其他任何人的。

    幾個月來,父親托三叔三嬸,四處在幫他選看對象。若是到時有了合適人選,自己豈不是又要錯過?

    想到這里,羅擎雲心里開始隱隱作痛。正打算動身回屋,跟堂妹寫封信,院子西側傳來嚶嚶的哭聲。

    他神情一凜,出聲喝斥道︰「是誰?是誰在那兒?」

    回應他的,是一陣風吹過,敗枝枯葉發出的颯颯聲音。

    羅擎雲覺得事有蹊蹺,朝那邊走去。撥開雜亂的枯枝,又沒了任何響動。想是聽到腳步聲靠近,那人止住了哭泣。

    「看到你了,出來吧」

    接著,樹叢中傳來,起身時衣料磨擦的簌簌聲。

    他退後幾步,想讓出道放那人出來。誰知還沒讓開,一個人影撞了過來。接著就有個香軟的身子,跌到了他的懷里。

    像被被烈火燙到似的,他忙把人推了出去,彈跳開來,厲聲怒喝道︰「什麼人?」

    被這樣一推,那女子癱軟在地,嘴里發出痛苦地呻吟聲。

    這番動靜,驚動了屋里守夜的僕婦,屋子里紛紛點起了燈燭。他的小廝沙鷗,從小貼身伺候的丫鬟翠蔓也出來了。

    見人都到了,羅擎雲指著地上的女子,厲聲質問道︰「這丫頭是哪來的,為何從沒見過?」

    蒼筠院的管事媽媽桂嬤嬤走了出來,朝地上的女子瞥了一眼,恭聲回答︰「老奴還沒來得及稟報。聽聞四爺從邊關得勝歸來,夫人就在前幾年府里買的丫頭中,挑了兩個姿色不錯的,調教了一番。說是先準備著,等您回來後,到身邊侍候。三夫人當家後,把她倆打發到祠堂那邊灑掃。昨日不知怎地,國公爺親自發話,讓她們仍舊回到這院了里伺候。」

    羅擎雲面上不動聲色,只是蹙起眉頭,問道︰「怎麼半夜在這里哭泣,擾人清夢。這是誰調教的?學的哪個府上的規矩?」

    桂嬤嬤臉上燒紅,忙指著那女子斥責道︰「四爺問你話呢為何半夜在這兒哭哭啼啼的?」

    那丫鬟伏身在地,顫聲說道︰「今天是奴婢娘親的忌日,跑到湖邊燒紙祭奠,被那里守夜的人發現了,趕了回來。奴婢只得躲在這里拜月,想起亡母不覺間,哭出聲來了……」

    聲音如黃鶯出谷。

    說完,那叫紫玉的女子,抬起頭來凝視著男子。她穿著一身孝白,眸中水光盈盈,一副梨花帶雨的嬌柔模樣。俏生生跪在那兒,讓人容易無端生出一股憐惜來。

    見了她這副模樣,羅擎雲心里冷哼一聲,暗道︰為了給未來兒媳添堵,她倒還真下血本了,找來這等姿色的。要安排通房,幾年前他在京里時,早干嘛去了?

    從小見過曹氏扮嬌弱,眼前這位美則美已,少了份淡然,做出來總覺哪里不對勁。

    這位出身高貴的五陵子弟,心里頓時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既然是在父親那兒備了號的,不便直接打發。于是,他囑咐桂嬤嬤︰「按祖母在世的規矩,該如何罰就怎麼罰。咱們府里不比從前,出了半點差錯,就會連累皇後娘娘和六殿下。罰完後稟報三嬸一聲,讓她派個府里老人,來這院里當差。把所有奴僕好生調教一番,省得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壞了本爺的名聲」

    說完,他也不管余下的事,進了屋倒頭就睡。完全忘了剛才起的念頭,要給堂妹逸萱寫信的。

    回芷蘭齋的路上,妙如告誡芳汀,莫要把今晚的事,說給別人知了,包括春渚。她爽快地應了下來。伺候主子卸完妝,梳洗一番,把人扶上床安頓後,芳汀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臥室。

    躺在床上,妙如也是睡不著。想起回來路上那番經歷,她就有些郁卒。

    上次在回京的船上,羅擎雲的體貼和關懷,讓人很是感動。他那句話,不知是心中所感,還是東宮派來試探的。她發的那頓無名火,使自己看起來,更像頭刺蝟。一受外界刺激,就卷起身子,樹起蒺藜,進行自我保護。

    對他來說何嘗不過分呢?不管如何,起碼表明了她的態度。

    以後若還有人得寸進尺,拿她的親事做文章,先掂量掂量。

    要她幫忙繪畫可以,伺候皇上太後也行。想讓她出賣尊嚴,拿她的婚姻謀利益,別怪她抗爭到底,最後來個魚死網破。

    來這時空十二年了,她忍辱負重,百般曲迎,忍常人不能忍的,不是要得到這樣結果的。若連心靈最後的淨土都失去了,那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兩樣?活在這里還有什麼意思?

    有些底線是一定要守的。若不珍惜自己,休想別人會來尊重你。

    漸漸地睡思昏沉,累了一天的她終于入眠了。

    與此同時,剛被她告誡過的宮女芳汀,偷偷溜出芷蘭齋,穿過院子後頭的樹林,打開了院門,朝東邊方向奔了去。

    毓慶宮往西差多百丈來遠的林子里,在棵老梧桐樹背後,有一男一女躲在那里私談。

    「在東昌伯府時,可有什麼異狀?」

    「沒見什麼不同。東昌伯府的太夫人頗為大方,讓人賞了她一只和田老坑玉鐲,像傳家寶似的。他府里夫人和奶奶們都出來,對鐘姑娘招呼得蠻熱情的。」

    「回來的路上呢?怎麼回宮那麼晚?」

    「一路上東昌伯府里的馬車都在繞彎,開到南安王府那條道上,後來才返回來了。沒過多久就遇上羅世子,是他把咱們送回來的。」

    「路上她們聊了些什麼?」

    「奴婢一直守在車廂外頭,車 轆滾動的聲音太響,聽得不算清楚。只聽到萬大*奶提到了,南安王府的郡主,還有什麼蠻子……搶婚……哦,後來提到慶王妃。」

    「她是如何答的?」

    「姑娘倒沒說什麼,只表示是第一次聽說。昨晚,她明明向奴婢打聽過東昌伯府,我還特意告訴過她,東昌伯府和南安王府之間的事……」

    「提到慶王妃時,她是怎麼答的?」

    「她還沒作答。羅世子這時就追上來了」

    「嗯,他們倆說了些什麼?」

    「羅世子讓奴婢留下,他把姑娘領到前頭單獨說的,奴婢實在聽不到。」

    「他們倆的神態怎樣?」

    「羅世子總是偷偷盯著她瞧,後來好像兩人鬧翻了。姑娘把奴婢招了過去,怒氣沖沖離開了……她臉上還有淚痕,好似哭過……」

    「好了,你先回去吧莫要被人發現了。」

    「奴婢知道了」

    兩個身影就分開了。一個朝西,一個向東。隨後有個矯健身影,竄進毓慶宮,進了南面的書房。

    「怎麼樣?就收到消息了?」太子姬翌頭也沒抬,繼續批閱手上的奏章。

    「鐘家那丫頭果然是個機靈的,讓萬家那婆娘暗中吃了癟。」俞彰揖完一禮,就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哦,凌霄跟她關系進展如何了?」姬翌抬起頭來,問道。

    他並擔心那姑娘應付不來,三個月能把父皇太後哄得樂呵呵的,就知道她比起他們預料的,更有能耐。

    只是羅擎雲那邊……

    「那個愣頭青,把人家弄哭了……也不知是為何事……表哥,你何必幫他撮合呢到時讓聖上一封旨賜婚不就得了」

    對這種水磨功夫,俞彰很是不以為然。照他的想法,既然表哥有意用那丫頭拉攏對方,何必多做那番工夫,成親了羅擎雲自然感恩了。

    姬翌沒有答他。

    他心中當然有自己的計較,眼前這表弟,暗偵方面雖然天賦不錯。可惜從小在江湖中混大,格局有限。于朝堂爭斗,縱橫捭闔上面欠缺的,不只一丁點。

    他需要羅家在軍中影響力若是六弟沒有降生,他本來不會這般艱難的。

    曹氏不是個好伺候的婆婆。勸說父皇賜婚,動機太明顯,說不定引起鎮國公的反感。還有就是,若是以後羅家婆媳相斗,鐘家那丫頭定會把這股怨氣,撒到東宮這邊來……何不給凌霄制造機會,讓那丫頭也看上他。自己願意嫁了,到時再來添把火,好成全他們……兒子求來的,鎮國公那邊自是無話可說。羅擎雲還不得感恩戴德?

    這樣一來,以後得到的,就是兩人的忠心,豈不美哉?一舉數得

    殊不知,登上那位置,一切都才剛開始,坐穩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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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34 PM

第二百零二章 贊者

    太子妃把薛家的請柬,親自拿到長寧宮。當著太後娘娘的面,遞給她時,妙如只覺得大喜過望。頃刻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自從那日,收到丫鬟蓮蕊的信,她就一直在琢磨,該怎麼跟太後娘娘開口。

    如今她陷入宮中,若沒有誥命向帝國這位最尊貴的婦人,請旨她帶出宮。妙如是沒辦法,私自離開這四面都是高牆的皇宮的。

    太後也來了幾分興致,張開半閉的雙眼,直起身子,問道︰「神威將軍府的二小姐?是從小就喜歡跟在翌兒後頭,趕她哥哥路的那個小丫頭?」

    太子妃忙接過話頭,解釋道︰「稟皇祖母,就是她。聽殿下曾經說過,以前他們溜出去玩時,除了避著大人,最著緊的,就是要避開她。」

    說著,她把頭又轉向妙如,道︰「帖子是她讓薛詹事送到毓慶宮的。還聽說,鐘姑娘作的第一幅人物作品,就是薛家這丫頭的畫像。可有此事?」

    妙如忙不迭地點頭,附和道︰「稟太後和太子妃娘娘,確有這事兒那時菁兒妹妹要跟薛大哥賽花燈,全家人都來作評判。她來找微臣作畫,說是長輩們最疼愛的就是她了。為了贏過哥哥,就得取個巧兒,把她畫下來制成燈罩。最終果然奪魁了。聽說,那燈後來被薛老夫人掛在了臥室里。」

    「哈哈……」太後聞後,像聽到極好笑的段子,開懷起來,誇道,「這法子不錯,即便是花燈制得比不過她哥哥,親長為了不讓小丫頭傷心,也得選她……」

    說完,只見她從坐榻上站起身,走到窗邊,指著御花園里的曲廊高樹,說道︰「以前,恆兒恪兒兄弟們,也各自制了燈謎,哄聖祖爺開心。一轉眼三四十年過去了。」回憶往事,太後不禁有些傷心。

    太子妃是何等人物?嫁進皇家十多年,早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

    為避免皇祖母繼續低落下去,她忙把話題扳回來︰「聽孫媳的妹妹提起,她去薛家時也見過那盞燈,說是畫得極像。鐘姑娘那時才多大?」

    妙如不敢吐露實情,企圖含混地一句帶過︰「回太子妃娘娘,小時候不懂事,不值一提。記不清是哪一年了。」

    望著園中的景致,太後突然記起什麼,轉過頭來,朝身邊侍立的人問道︰「哀家聽人講過,在江南你還畫過風景,可有作品帶進京來?」

    妙如忙矮下身,行禮謝罪︰「稟太後娘娘,微臣當時染上了瘟疫,是被人從山上抬下來的。那些在雲隱山寫生的畫作,事出突然,都忘了收拾,不曾帶到身邊。」

    太後惋惜地點了點頭,囑咐道︰「以後若是回到江南,記得要畫上幾幅。哀家一輩子沒到過那里。還有,找機會到御花園里,把這兒的景致也畫畫吧總憋在屋子里,好生無趣你們年輕人該多出去走走。起來吧」

    「謝太後娘娘宏恩」妙如謝完恩,就站了起來,退到了一邊。

    第二日大清早,妙如帶著春渚,提了畫具箱,隨著東宮的使者就出了宮。

    如今薛斌領了東宮少詹事的差事,以前又是太子的伴讀。他胞妹的及笄禮,毓慶宮自然是有所表示。奉命帶著太子妃的賞賜,東宮使者和妙如一行人出了西華門,就朝神威將軍府薛家駛去。

    當眾人出現在薛家舉行儀式的雁回堂時,廳堂上的賓客,早已等候多時了。

    東宮女官宣完旨,替太子妃娘娘頒完賞賜,薛家女眷謝過恩,孫姑姑等人就退到了一旁。大家這才看見,身後跟來的女子。

    只見她上前一步,向小壽星薛菁福了福,隨即道出一些吉祥話作為祝福。眾人看過來時,覺得她長得有些面善,只是那容色卻是讓人覺得有些驚艷。

    眉籠輕煙眸含春水,膚若凝脂瓊鼻如玉。

    在場的女眷,前幾年都是見過妙如的。此番是回京後,首次見到她。之前只聽到傳聞,道是她回來後,被太後和陛下留在身邊伺候,大家並沒見到真人。

    現在她的容貌,讓認識的貴婦們心頭有些恍惚,不覺生出「誰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嘆。

    早聽說太子派人千里迢迢,把鐘家那位善畫的丫頭接了回來,侍奉在君王身邊久矣。親眼見到她真實容貌,心里頭都釋然了。有些甚至開始猜測,她此番入宮,到底所為何事?

    薛菁最先反應過來,把目光粘在妙如身上,舍不得挪開。

    像她這等未嫁的閨閣女子,關注重點自然不在容貌上。見好友總算來了,她愣神片刻後,揚起笑容,一把拉過對方,上下打量起那身打扮起來。

    為了不給好友丟臉,妙如今日裝扮得十分用心。

    紫羅蘭色的六幅長裙,裙裾上繡著點點白梅,用織錦緞帶束住縴腰。墨染般的秀發綰成飛雲堆雪髻,頭上插著太後賞賜的生雙翼的玉蝶珠釵。

    「妙姐姐,這樣裝扮才好看嘛」喃喃出聲贊揚,薛菁眼中盡是欣喜之色。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鐘姑娘本就長得天姿國色。」將軍夫人薛邱氏忙出來打圓場,朝女兒嗔怪道。

    薛菁忙改口︰「對,對,對,女兒意思是,這樣裝束才配上她的人才,跟妙姐姐相得益彰。以前她都不愛打扮,女兒不是還沒說完嘛……」她話音剛落,周圍薛家的親朋好友,都發出會心的笑聲。

    「你才是出落得越發嬌俏了。」妙如也笑了,張開檀口,誇了回去。

    看她倆相互恭維,薛菁的嫂子蘇繁熾,不覺笑了出聲,在旁提醒道︰「好了,都是仙女下凡好了吧菁兒,你的妙姐姐也來了,儀式可以開始了吧?」

    隨後,作為贊者,妙如在儀式過程中,為笄者梳頭、正笄、取衣、奉酒。完成所有步驟後,在親友的贊許祝福聲中,薛菁的及笄,總算是禮成了。

    薛蘇氏陪著婆婆到前面,幫忙張羅宴席,照呼到賀的一幫夫人太太們。把屋里的閨秀們,留給小姑子自己招待。

    沒長輩在,薛菁恢復了以往的活潑本性,把手伸到妙如面前,埋怨道︰「妹妹過生辰,姐姐都帶禮物來的?」

    旁邊有位妙齡少女插話道︰「二姐都不知羞,哪有伸手向人討禮物的?」

    妙如忙接口道︰「這也怪不得她,每次過生辰,我都會先奉上給她的禮物。幸虧我早有準備。」說著,喚來在外邊候著的春渚,讓她把帶來的錦盒奉上。

    「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禮物。」言畢,妙如故意笑而不語,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接過錦盒,薛菁臉上寫滿了狐惑。看對方的神情,她以為又是什麼新奇玩意,要嚇她一跳的。是以,打開時懷揣了幾分緊張和小心,謹慎地開了盒子。

    一支光彩奪目,璀璨精致的步搖,呈現在眾人眼前。

    中間是紫紅色璞玉琢成芙蓉,四周圍著鏤空雕花鎏金葉,銀鏈下頭墜著露珠般的碧色水晶,最下頭上用薄銀片制成的流蘇。

    薛菁好奇地拿起步搖的柄,微微顫動的薄葉和晶瑩奪目的墜珠,把整件首飾襯托得熠熠生輝。尤其是那碧珠,讓人感覺像天上仙子的眼淚。

    圍觀的眾女皆驚嘆不已,忙打探是哪里出品的。

    「該不會是妙姐姐親手設計的吧?沒半點陳舊的痕跡,應該不是古董。」薛菁愛不釋手地仔細端詳了片刻,出聲猜測道。

    拿著錦盒的春渚忙上前解釋︰「是鐘姑娘花了許多功夫,畫了又改,改了又畫,當然不是古董。」

    薛菁聽了,親昵摟過妙如,說道︰「謝謝了就知道妙姐姐對菁兒最好了這件禮物我很喜歡。」

    見送對禮了,妙如心里的石頭落了下來。

    她們這幫貴女,奢華的物件從小沒少見過。只有別出心裁,才能引起她們的興趣。再說她也沒那麼大的能力,挑選負貴的稀世珍品來充場面。

    為給薛菁準備禮物,她特意給傅紅綃寫了封信。又讓芳汀拿了銀票,到好友的首飾作坊珍玉齋,幫著定制了這支芙蓉清波碧玉串珠步搖。還讓芳汀拿了設計圖紙,隨采買的太監,出宮了幾趟,跟那兒的師傅講解首飾的細節。

    妙如在一旁含笑不語,心里早已是波起潮涌,感慨萬分。

    自來到京里,薛家兄妹給過她許多幫助,這點心意實在算不得什麼。

    為了替她打氣,對方不顧忌自己退過親,請她來當贊者。這番舉動,對一直意志消沉的她來講,無疑有著雪中送炭的溫暖。

    朋友間這種無聲的精神鼓勵,往往比任何甜言蜜語,都來得寶貴和貼心。

    「妙姐姐,今日是我的生辰,可以幫菁兒再畫上一幅嗎?不然,我是不依的以前你都幫聶家姐姐畫過。」薛菁的撒嬌的聲音,將她喚回神來。

    「當然,我連畫具箱都帶來了……不過,之前給你多次畫過像了。要不,把這場景畫下來吧姐妹們人人都上畫,眾星捧月為你祝壽,豈不更有意思?」妙如莞爾一笑,來了個這樣的提議。

    薛菁聽說是畫祝壽的場景,喜意直掛上眉梢,忙催促她馬上動筆。

    屋里的眾位閨秀聽了,也好奇地七嘴八舌起來。

    「真的?咱們也能上畫,太好了」

    「推掉其他邀請給薛妹妹來祝壽,這趟真來值了。鐘姑娘現在不常對外作畫了吧?」

    「鐘姐姐,聽說在江南,你還開畫館招過徒。以後若是有機會出宮,還收不收徒?妹妹我也想學」

    「鐘家妹子,不知怎樣才能請你到府中,幫家人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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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39 PM

第二百零三章 擊掌

    散席後,走出垂花門,等候自家馬車的貴婦們,湊到一起,開始談起妙如的閑話。

    「早聽說把她接進京來了,是替太後娘娘畫像的。」

    「我聽說,德妃娘娘向太後請求,借出去替東昌伯太夫人也畫了一幅。」

    「不知這姑娘,以後放不放出宮的?雖然身份低了點,其他方面挺不錯的。為人孝順,又淑雅嫻靜,長得還有這般姿色。」

    「可當她的相公,壓得忒大的。京城里能有幾個少年郎,比得過汪家小子,那般才貌雙全,還對她痴心一片的?」

    「可惜了,多般配的一對金童yu女為何托生在這兩戶人家?要是無青梅竹馬的情份,也不會那般傷心;若沒楊家那檔事兒,他倆早成讓人羨慕的眷侶了。」

    「可不是這丫頭怕是以後難嫁了一般品貌的配不上她。配得上的,心里怕是也有疙瘩……」

    「要我說,其實不必顧忌。明擺著太後和陛下,以後會為她撐腰。聽說之前退親一事,有長寧宮的影子……再說了,若按後面傳出的,鐘家父女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陛下難道不去補償他們?」

    「聽我在江南的弟妹講,鐘家尋回來的那個兒子,打小也是個神童。省里的學政都誇他了,說是幾年後必會高中。鐘探花族中的佷子,年初不就中了二甲的前幾名?依我看啊,過幾年,鐘氏一族又會起來的……這姑娘的親事還是有可為的。就看聖上對她是個什麼安排了。」

    「閔家嫂子言之有理,若我親族中有合適的人選,早派媒婆到江南去了……」

    這群聊八卦的貴婦,在垂花門散開後,各自登上自家的馬車,就離開了薛府的大門。

    從穿堂左邊院子里,走出兩位年輕公子。這兩人在門後駐足聽她們的議論,有好一陣子了。

    「想不到那丫頭行情還不錯嘛有人若再不行動,就要被人搶先了。」薛斌乘機揶揄羅擎雲。

    後者露出一絲苦笑,臉上浮現幾分不自在的神情。

    「怎麼啦?不會吃癟了吧?要不,讓菁兒幫你套套她心思?」薛斌慫恿他。

    「千萬別這種事別人越摻和越糟糕。況且之前,你們干預過她的親事……哪有姑娘家受得了第二次的?」羅擎雲臉漲得通紅,忙上前阻止道。

    「所以,你讓我幫著菁兒向祖母求情,讓她來當贊者?也不讓對方知道?」薛斌嘴角掛著一抹看好戲的笑意。

    「不應該嗎?菁兒本來就有這念頭,再說親事是你們攪黃的。不該補償她,幫她抬抬名聲嗎?」。羅擎雲 了對方一眼,涼涼地說道。

    「行,行,咱們都有錯」薛斌最後咕囔了一句,「我看,有人越來越像她哥哥」

    羅擎雲沒有吱聲,只是眼神黯談了下來。

    沒過幾天,就到了冬至節。這天是大楚朝比較重要的節日。高門大戶都會安排祭祖,而皇家不是拜太廟,就是去祭天。

    這天,玄德帝帶著幾位年長的皇子和宗親,領著儀仗戍衛隊,特意到天壇祈福去了。

    而後宮中則跟平常沒兩樣。進到長寧宮伺候時,妙如又踫到了前來請安的德妃。

    太後見了萬氏,問起慶王妃母子︰「怎麼不把煦兒召進宮來?我看莊氏也是個本分的孩子,讓她們母子多進宮陪陪哀家。」

    德妃先是怔了怔,而後帶著微笑,答道︰「翃兒媳婦最近身子不適,怕沒人看著,煦兒吵著母後您。」

    「哦身體哪里不妥?可找過太醫去瞧瞧?」

    德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忙答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許是突然變天,著涼了。母後您就莫操心了,這孩子身子壯實著呢」

    說著,她朝妙如別有深意望了一眼,把後者弄得莫名其妙。

    聽說她沒大礙,太後也不再作聲了。讓人給對方看了座,便招呼道︰「妙丫頭在給老婆子說書,你若沒什麼事,就在這兒一起聽聽吧比那些戲曲都精彩。」

    然後,她轉過頭對身邊的女子問道︰「剛才講到哪里了?接著講吧後來那個傻小子怎麼離開那個什麼島的?」

    「稟老佛爺,是桃花島。話說那傻哥哥以為……」妙如繼續剛才的故事。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她停下來,端起茶杯,正要喝口水潤潤嗓子。只聽得殿外太監稟道︰「皇後娘娘帶著六殿下前來請安。」

    一聽到她最寵愛的孫子來了,太後臉上不禁笑成一朵盛放的菊花︰「今日可趕巧了,都湊到一起了。」

    她忙扭過頭,朝旁邊的莫姑姑囑咐道︰「快把前日成都府送來的紫晶葡萄拿出來,六小子就喜歡玩這些個亮晶晶的東西。」

    話音未落,皇後和六皇子已進入殿中。

    兩邊伺候的人一番見禮,德妃朝皇後行禮,皇後帶著兒子向太後請安。小人兒也有模有樣地朝德妃問了安。完成這些動作後,六殿下姬翔撅著小**,就跑到太後身邊膩歪去了。

    太後的眼楮都笑得眯了起來,忙招呼孫兒上了羅漢床。姬翔像得了赦令,也不要人扶,自己爬了上去,然後倒進了祖母懷里。

    「哎喲,輕點別把哀家這點老骨頭拆散架了。」太後連連告饒,嘴里發出寵溺、爽朗的笑聲。

    皇後忙出聲勸誡︰「翔兒,母後不是告訴過你,要懂規矩,不得打擾皇祖母的嗎?」。

    姬翔扭捏了一下,規規矩矩盤腿坐在了祖母身邊,不再動彈了。

    此時女官取來四川官員進獻紫晶葡萄,太後命人拿到案桌上,給孫兒把玩。一見到這等漂亮的物什,姬翔黑亮的眸子,睜得跟眼前的葡萄一般大小,伸手一把就拿過,自個玩了起來。

    看見他安靜下來了,太後嘴角微翹,不由地感嘆道︰「整日像只皮猴子,等過兩年,你佷兒都能跑能跳了。那時不得帶著他,在宮里鬧翻天?」

    見太後提起自己的嫡孫,德妃總算逮到能插話的機會了,忙出聲道︰「可不是過幾年煦兒就能陪著他小叔叔上學了,六殿下可要記得看顧點佷兒哦」說著,她朝姬翔那邊望了去,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聽到她談起孫兒上學的話題,太後娘娘立刻來了興致,向姬翔問道︰「你父皇可有提過,翻過年來,要進崇文館啟蒙的事?」

    聽到祖母問到此事,姬翔嘟起了嘴巴,神情頃刻低落了下來。

    他怏怏不樂地點了點頭,承認道︰「父皇提過,說到時背不出書,師傅要打手板心。還讓舅舅進來教武藝。」

    見他這副表情,太後覺得有趣,乘機逗他道︰「上學不好嗎?跟你羅家舅舅一樣,以後當個大將軍。多威風啊」

    姬翔其實不想被人管著,他不敢說出來。眼珠子一轉,找了個理由討好太後,想再拖上一拖︰「以後就沒時間,來這兒陪祖母了。」

    聽聞此言,太後心里甚感欣慰,當即眉開眼笑,誇道︰「真是個孝順孩子,祖母沒白疼翔兒。只管把本事學好,這里你妙姐姐陪著呢」

    德妃一怔,忙出聲附和道︰「可不是,六殿下將來練得一身好本事,像南安王一樣,替你父皇鎮守北界,為咱們大楚開疆拓土。有鎮國公世子帶著,皇後娘娘在宮中,定然也會放心的。」

    說完,她裝作無意地,朝皇後那邊瞥去一眼,里面的含意未明。

    似是沒聽懂她語中的言外之意,皇後笑著接口道︰「承德妃妹妹吉言翔兒這孩子打生出來起,就是個好動歇不下來的,像匹脫韁的野馬。本宮正在發愁,怕一般的武藝師傅,不敢下手管治他。陛下此舉,讓臣妾感激涕零。雖不指望他文武雙全,能健康健康,快快樂樂。我就心滿意足了」

    太後哪里不知道,她們你來我往,話語中暗藏的機鋒。小共之間的爭斗,她向來不摻和。

    只見她哈哈一笑,繼續拿話逗孫兒︰「若想當將軍,就常來祖母這兒來。有妙丫頭講大英雄的故事,可有趣了在別的地方,你都聽不到的。」

    姬翔聽聞,揚起頭來,歪著腦袋,拿手指著妙如,問道︰「是這位漂亮姐姐嗎?聽母後講,她不是畫畫的嗎?把孫兒畫得丑死了,肥嘟嘟的翔兒哪有那麼胖?」

    他的話音剛落,殿上的四周,不約而同地響起哄堂大笑。

    太後指著孫兒笑罵道︰「那還算胖?沒把你百日的樣子畫下來,都找不到眼珠在哪兒了小胳膊像一節節蓮藕似的,都找不到關節在哪兒……」

    在旁邊,妙如死命地憋住笑,頭中涌現「米其林」那個著名的形象。

    見眾人都在笑他,姬翔有些羞怯。掙扎出了太後的懷抱,爬到羅漢床左手邊,來到少女站立的位置。扯了扯她的衣裳,問道︰「你不是畫畫的嗎?怎麼又講起故事來了?」

    妙如福了一禮,小聲答道︰「回殿下的話,您以後上學了,也能既會背詩,又會舞劍的。微臣主業是畫畫的,副業是講故事的,兩者可同時兼有的。」說著,一臉真誠地望著眼前這位「小胖子」。

    見她輕聲細語的,姬翔也放低了聲音,眨了眨他那雙亮晶晶的眼楮,問道︰「你會講鬼怪故事嗎?乳母講來講去,就那幾個,真無趣一點都不好玩」

    「當然會,還會講動物的故事。殿下您見過,長得跟人一樣的動物嗎?」。妙如學起他的語調,無比正經地回答道。

    小家伙睜大眼楮,不可置信望著她,半天才回過神來,問道︰「有長得跟人相像的動物,還有故事?」

    妙如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兩個酒窩,微笑著回答了他。

    兩人在那里嘀嘀咕咕,旁邊幾人甚是好奇,不知這一大一小,在那兒討論些什麼。

    見她們都要望過來,朝對方眨了眨眼楮,妙如輕聲告訴他︰「這是咱們間的小秘密,下回微臣給您帶只長得像人模樣的兔子玩耍,殿下可願意接受?」

    姬翔眼里冒出精光,喜意掛上了眉梢,伸出小手掌望著妙如。後者立刻會意,也伸出右手,和他輕輕擊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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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41 PM

第二百零四章 悔意

    宮城東邊那一片殿院極靜。夜色無邊,兩邊的石座路燈里的燭火,在寒風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華蓋威儀的車輦從兩儀殿的駛出,車轆轆滾動在宮巷石板上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晚上,顯得格外刺耳。

    坐在里面的太子姬翌,正在頷首沉思,咀嚼著先前在御書房里,父皇訓斥他的那番話。

    「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處事不公,有失坦蕩。父皇給你兩根倚仗,一為暗部錦衛,二為都察御史;這二者一明一暗,用到實處了,何需你擔心臣下弄權?今日拆了這家的聯姻,明日警告那家大臣的?」把御史的奏章,扔給兒子看後,玄德帝盯著他的眼神里有些許失望。

    姬翌連忙跪下請罪︰「父皇息怒,容兒臣稟來。鐘汪兩家退親,真不是有意為之的。從東昌伯府里傳出流言,刺激了泠泉郡主,她誓要出家為尼。兒臣只是跟在後邊,做了些補救措施。之前鼓動大臣,質疑羅世子失蹤的,是沈老閣一手策劃的。早在兩年前,沈曹二人就聯手了,一為結成同盟當親家;二為拱曹氏所生之子上位。若真讓他們如願了,十年後不又出個楊景基?」

    「為父非是指你不該防範,而是方式用錯了。手法過于露骨毛糙。君不密則失臣,父皇之前送給你的四個字——戒急用忍,都忘了嗎?」。皇帝撫了撫額頭,頗有些無奈。

    「父皇您千萬別動怒」姬翌滿頭大汗,跪行至玄德帝的膝前,哀聲勸道,「兒臣一直記得父皇的教誨,只是那時事情都湊到一塊了,師傅告了老,兒子也是分身乏術。」

    皇帝臉上神色微霽,平復胸中的郁氣,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有密奏彈劾韓國公濫殺無辜,連三歲嬰孩都放過,此事可當真?」

    聽到這里,姬翌感覺背上有根芒刺倒豎。

    暗部在他手中沒錯,想不到東宮的一舉一動,也被人牢牢盯著了。看來,那里面也有別人的暗樁。這個認知,讓他更是坐立難安。

    「容兒臣稟報,起初兒臣是不知的。後來才聽說那孩子是楊景基之孫,為楊俊賢的外室所生。若不是世顯追蹤到江南,說不定被羽揚衛余黨,奉為少主養大。十幾年後,又是股反朝廷的力量。」

    「你那表弟,是該好好敲打了。行事過于陰狠」玄德帝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眺望遠處的景致,「一個孩子嘛,扔給鄉間農婦撫養,把亂黨肅清後,此事就可揭過了。平白生出許多事來」

    隨後,他轉過身來,盯著兒子的眼楮︰「莫要忘了,他犯下的錯,名聲受損的可都是你。別以為朝堂看似平靜,就萬事大吉了。為父只是出來祭天,彈劾你的密折,像雪片一樣飛到朕的案頭。你想過當中的原因沒有?」

    最後的那聲質問,帶著此許逼迫的氣勢。

    姬翌心頭一凜,聲音帶著一種不服輸的頑強︰「兒臣也尋思了許久,為君強則臣弱,君弱則臣強,此長彼消。不足為怪想來他們更希望上台的,是個容易拿捏的」

    見兒子沒被他的氣勢嚇退,玄德帝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把右手抬了抬︰「起來吧」

    他踱回案桌後的御椅上,重新坐下,道︰「不盡然,不是有唐太宗魏征房玄齡,那樣君賢臣良的例子。科舉取士近千年來,用賢才管好黎民和國家,又把大權穩在手中。一直就是君者的難題。控而不死,放而不亂,才是真正的強者。」

    他的聲音慢慢平緩,語調中帶著一份悵然,就像個教導兒子的普通父親一般,最後感嘆了句︰「翌兒,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你修煉的。父皇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可以這樣為你保駕護航了……」

    想到這里,姬翌滿腹的酸楚,剛走進院門口,就見太子妃聶氏迎了過來。

    「殿下回來了」她俯身向夫君行了禮,就轉身跟在了他身後。

    他抬眸望了對方一眼,心里頗不是滋味,耳邊又響起了父皇告誡。

    「如今你只能進不能退了。若沒後嗣,讓群臣如何敢在背後支持你?父皇子嗣不多,不希望你們將來手足相殘。作為長兄,你也莫要給機會,讓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翀兒(三皇子)也有子嗣了後院都不能做到雨露均沾,將來如何治理國家?平衡後宮?你好好想想吧」

    見他還站在那里發愣,聶氏微微一笑。忙吩咐內侍和宮女,上前替夫君更衣。自己則跟往常一樣,走向後頭的浴殿,替他去布置準備。

    姬翌見了,忙出聲止住她︰「先不要忙,今日歇在敏兒那里。還有,把裴太醫開的方子,你加緊調理。父皇年後就要還朝了,為夫這段時間忙,有日子不能過來了。」

    聶氏跟他結發十多年,如何不懂這幾句話背後的意思?

    她只有片刻怔忡,隨即就恢復過來了。強顏歡笑地應了聲,安排宮人們伺候他,去了良娣那里。

    自從那日六殿下姬翔,知道皇祖母這兒有個會講故事姐姐,他就常往長寧宮跑了。最高興的,當然得數太後娘娘了。

    想到這匹野馬,年後就要上套子有人管著了,皇後也沒怎麼拘著兒子,讓他享受最後的自在。

    這日,妙如在那兒口若懸河,小胖子姬翔依偎在祖母懷里,聽得津津有味。正講大英雄用巧計,活捉了死對頭三次的精彩之處。此時,殿外有內侍高聲唱到︰「南安王府太妃攜泠泉郡主,前來向太後娘娘請安。」

    聽了此話,妙如像被針扎了一般。忙上前一步,朝太後福了福,牽著六殿下的手,就要進左邊屋里回避。

    見又有單獨機會,聽鐘姐姐講動物故事了,姬翔識趣地從祖母身上下來,屁顛屁顛跟著對方,避到了偏殿中。

    看到妙如迫不及待逃竄的樣子,太後不由心生感慨地搖了搖頭。待他倆身影消失在拐彎處,她才轉過頭來,吩咐莫姑姑,把殿門口的人請了進來。

    呆在偏殿里,妙如應諾地小聲跟六殿下講起,前世看過的那些童話。突然主殿中,傳來年輕女子,嚶嚶的哭泣聲。

    「鐘姐姐,她為什麼哭?翔兒過了五歲生辰,就不愛哭鼻子了,怎麼她還……」姬翔睜著撲閃撲閃的大眼楮,不解地問道。

    「你以前為何哭?」妙如斂去唇角的笑意,強作鎮定地問道。

    「母後拘著翔兒,不給我想要的。」姬翔皺著眉頭,癟著個嘴巴,不爽的樣子。

    妙如點了點頭,彎下腰來跟他輕聲說道︰「每個人都有求而不得的,若是該自己得的,就應勇敢去爭取。膽怯的人,才會總愛靠哭泣撒嬌,搏同情來求人施舍。你想當哪樣的?」

    「翔兒當然要當勇敢的。」說著,他又扯了扯妙如的袖子,「鐘姐姐,這里憋悶,咱們去御花園玩耍一會兒吧」

    妙如抬頭望了一眼窗外。

    遠處御花園中甚為蕭瑟,一陣風吹來,樹上的枯葉搖搖欲墜的。

    她忙柔聲勸道︰「現在可是嚴冬,外邊很冷的,我可不敢帶你出去,沒得凍著你了」

    姬翔搖了搖她的胳膊,求道︰「母後都說了,以後要‘夏練三什麼,冬練三九’,這點冷都怕,還當什麼大英雄,大將軍?」

    皇後派在兒子身邊侍候的宮女,也在一旁證實道︰「鐘姑娘,沒關系的在鳳儀宮皇後娘娘也經常安排奴婢們,大雪天把小殿下帶出去玩耍。說是羅家世子爺,打小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見她們都不反對,妙如只好牽著小胖子的手,說道︰「勇敢的小男子漢,咱們從後門出發吧」

    他們離開後,守在偏殿的宮人轉到正殿,把這個情況轉告了莫姑姑。後者隨之走到太後耳邊,小聲嘀了咕兩句。就被主子示意,帶著殿中伺候的,都退了下去。

    等殿中只剩三人時,太後終于開金口了︰「要哀家怎麼說?本來這門親事,是你們強求來的。大長公主和她媳婦心中有疙瘩,是在所難免的。你們是不知道,那丫頭著實可人疼。不說跟汪家有不淺的淵緣,就單憑她的品貌才情,足以跟京中任何貴女相媲美。」

    她的面色肅然,眼中的神情,似在遣責對方,莫要人心不足,再來無事生非了。

    聽到這里,泠泉止住了哭泣,生怕對方撒手不管了。心中頓時緊張起來,臉上也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她母親南安王太妃也是副焦急失望的神情,外加幾分羞愧之色。

    「早知你嫁過去,也那般痛苦。哀家何苦,好好拆散他們一對呢」像是沒見到她們的神態,太後一臉懊悔萬分的樣子,「真是冤孽老了,老了,哀家還做下樁糟心事」

    本來泠泉郡主求母親陪她進宮請安,本意是想借著太後的威勢,給汪家那邊施施壓,或者讓鐘家那丫頭,往掇芳園走一趟,親口斷了那邊的念想。

    聽到太後一副撇清和後悔的語氣,泠泉郡主怔住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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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2 02:42 PM

第二百零五章 暗諷

    泠泉郡主何嘗不知,這是強人所難。

    自從知道對方進京後,相公就開始夜夜笙歌。幾次回來時,身上還有股酒氣和脂粉味。問他身邊的小廝,說是被文友們邀去,在畫舫上跟人吟詩作對了,輸了自然被人灌酒。

    若不是太婆婆管得嚴,說不定都要開始夜不歸宿了。等鬧到長輩那里時,相公不僅不知收斂,還借酒裝瘋,道,他生活中就剩這點樂趣了。是否連這唯一的愛好,都要被奪走?

    任由此等狀況發展下去,終究有一天,昔日風姿卓然,蘭芝玉樹般的嶸曦公子,會變成只知聲色犬馬的浪蕩子。

    不僅如此,婆婆、太婆婆望向她的眼神,更是讓泠泉如坐針氈,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她知道,她們神色中有譴責、失望、更有悔不當初的懊惱。還有公公汪二老爺,總在盡量避免跟她踫面。

    想到這里,泠泉郡主深吸口氣,下定了決心。

    不能再等了,一定要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只見她上前一步,撲 地跪在前面。仰起頭來直視前方,神情十分沮喪和絕望,對太後求道︰「如今佷女算是想清楚了,此事怨不得別人。是和離,還是自請下堂。還請太後娘娘幫著拿個主意,總得讓相公如願才行。」

    聽女兒說出「下堂」二字,在旁邊南寧王太妃,勃然大怒,起身責道︰「你是皇室郡主,身上流淌著太祖爺相近的血液,怎麼好說出此等話來?你還是不是姬家的女兒?」

    又把太祖爺搬出來了,上回來這兒哭訴女兒鬧著要出家時,好像也是這般說辭。

    想起這個,太後不覺有些齒冷。

    這是以退為進呢知道皇家丟不起這個臉面。若真想和離、下堂,何需跑到宮里喬張做致一番?直接找到宗正寺去了。

    她思恃著,該用什麼方法把母女倆打發走,突然殿外響起通報聲。

    「稟報娘娘,德妃娘娘有要事,請求覲見」

    太後心頭一喜,喜歡攪渾水的來了這位的娘家跟南安王府有疙瘩,有她在,殿中這兩人,怕是討不到半點便宜。讓她來對付也好省得以後這對娘女,一有如意就來找自己。

    「快快請她進來」太後忙不迭地高聲答道。

    看到她迫不及待的樣子,南安王太妃和女兒對視了一眼,心里大抵也有了些知覺。

    德妃一進門,就看見母太後臉上堆滿了笑容,好似很期待有人到來似的。

    這等狀況,讓一向醉心于太後跟前討好的她,有些受寵若驚。待看清殿中另外兩位後,她心里頓時明白過來。尤其是泠泉臉上,似有淚痕未干。

    德妃又環視了殿內一周,平日在旁伺候的人都已不在。她更加確信這對母女,定是為了婆家的事,又來為難母後了。掇芳園里出來的傳言,她也略有耳聞。娘家女眷提起這對母女時,無不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

    主意已定,德妃未露聲色,見禮如儀後,隨即上前一步,湊到太後耳邊,告訴了她一個喜訊。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莊家那丫頭果然是個有福之人。」太後聽了,樂得合不攏嘴。

    「所以,兒臣想來求母後一件事。」德妃頓了頓,接著道,「想請求您把上回送去的嬤嬤,再派出宮,到翃兒媳婦身邊伺候幾個月,兒臣特意來長寧宮討人的。」

    「你這個裝窮賣乖的,算計母後這里的老人,不是一回兩回了大婚時,不是給他們各人府上,都配了有經驗的嬤嬤嗎?」。太後埋怨歸埋怨,當即就招來身邊的女官,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南安王太妃母女這才知曉,慶王妃莊氏又有身孕了。她倆忙向太後德妃道賀。

    太後從榻上站了起來,命身旁總管太監擬懿旨,賞了慶王府一補品布帛,又囑咐傳旨人,告訴對方好生穩胎,先別急著進宮謝恩。

    德妃在一旁附和道︰「有您宮里派出的嬤嬤,保管會萬無一失。沾了您老佛爺的福氣,這胎出來啊,沒準又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瞧著你這千伶百俐的樣子,妙丫頭創出的稱謂,就你叫得最順溜。」太後回到榻上,拾起案上的佛珠,朝她打趣道。

    「哎呀,不是挺貼切嘛」說著,德妃拉起泠泉郡主的手,跟她叨念起來,「看到母後長著個壽星翁的福相,又有副菩薩心腸,鐘家丫頭就送了個稱謂,叫她老人家‘老佛爺’。看看,母後心里明明樂壞了,嘴上還忙不迭地推遲你說說,咱們大楚朝,還有誰,能比母後福氣更大的?咱們兒孫晚輩,都跟著沾光了。」

    嘴上雖虛應著,泠泉心里別提多別扭了。她何嘗不知,對方在借題發揮,故意提那人,是給她添堵的。

    難怪此番進宮,太後的態度有些變化,既不熱絡也不隨便應承什麼。想到這里,她眼神不由地一黯。心里卻是明白,恐怕此趟進宮,要無功而返了。

    南安王太妃卻不管這些,應和道︰「可不是?在京里這幾年,就聽過一種傳聞,說太後娘娘是天上的月老轉世,最急人所急了。尤其是未嫁男女,找到太後這里,定能求得個好姻緣。比廟里的菩薩還靈。想那鐘家丫頭也是個機靈的孩子,太後娘娘何不賜她一門好親?」

    見對方這般會來事,眼看著想打蛇隨棍上了,德妃也不是個木訥的,接過她的話,就笑道︰「可不是太妃嬸嬸,您該不會是深有體會吧那汪郡馬可不就是佳婿?當初在京城里,早有‘文有嶸曦翩若驚鴻’的說法。若不是差了輩份,宮里早就會有人動心思,求陛下配給皇家公主呢」

    德妃好似還不解恨,又補充道︰「開始都只當他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誰知,前幾年,汪郡馬又在他鐘姨父的幫助下,考得了順天府的頭名解元。對了,汪二老爺能醒來,也有妙丫頭一份功勞。」

    言畢,她嘆了口氣,用頗為惋惜的語氣說道︰「也怪鐘家那丫頭沒福氣,早不病晚不病,偏要在下聘迎娶時病了。不過這樣也好,此等龍章鳳姿的人物,到底還是娶了妹妹這樣的宗室女兒。好歹留在了咱們皇族中了。」

    她邊說,還邊拿著眼楮瞥向那對母女。

    言外之意很明白︰他們王府燒高香,才招了這樣的郡馬。從頭到尾,沒半句提她娘家佷兒被對方退親的事。還影射了對方,用不光彩的手段,恃強凌弱佔盡了便宜。若還不知足,得寸進尺,怕是要成京中的笑柄。

    鐘氏父女對汪家父子都有恩,人家能給臉色對你才怪呢跑來找太後也不過是自娶其辱。

    這番話聽得泠泉耳里,心中拔涼拔涼的。她話雖說得雲淡風清,可在自己聽來,覺得‘字字誅心’。

    看到對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德妃頓感痛快之極,她話鋒一轉,又提起另外件事︰「母後,上回給家母畫像時,妙丫頭被到訪的幾家女眷踫巧見到了,她們極欣賞那孩子。就連兒臣的妹妹,也是如此。如今顯慶宮都接待了幾撥前來試探的誥命夫人。她們都想知道,鐘家姑娘的親事,到底是她爹娘作主,還是太後娘娘出面牽線賜婚。」

    一聽此事,太後頓時來了精神,喜笑顏開地答道︰「真的嗎?這事還是得由她父親作主。哀家再也不摻和保媒這檔事了……」

    說完,她朝對面的母女 了一眼。

    此時,她們聊到的對象,正在御花園,陪著六殿下玩耍。

    「父皇,父皇」隔老遠姬翔就看見,玄德帝從車輦中下來,正朝著長寧宮方向走來。小家伙拉著妙如的手,朝前面奔去。

    待皇帝領著一眾隨侍的宮女太監走近時,妙如忙拉了姬翔上前行禮。

    「你們怎麼不進殿里呆著,外面怪冷的。」臉上掛著慈愛的微笑,玄德帝問起眼前的小家伙。

    「翔兒不喜歡聽到哭聲,就拉著鐘姐姐出來閑逛了。」

    「哦?」聽到他的話有些意外,玄德帝登時來了興致,把眼楮挪向妙如,等她的答案。

    後者屈膝一禮,回道︰「南安王府太妃和郡主來訪,似有私房話要跟娘娘說,我們就躲了出來。」

    「哭聲又是怎麼回事?」他把目光轉向姬翔。

    「來的人向祖母哭了起來,攪得翔兒都沒法聽故事了。就拉了鐘姐姐出來透氣。」小家伙又想了想,歪著腦袋問道,「鐘姐姐說,勇敢的人要自己爭取,才不要哭泣,搏人同情求施舍。父皇,這話對不對?」

    妙如冷汗直冒,立刻蹲下身來請罪︰「微臣是胡言亂語的,六殿下當時剛聽完英雄的故事,小的想,正好順便可鼓勵他兩句,就隨口說了出來。」

    「哦?」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激賞神色,「這話說得不錯男孩子就要從小培養膽識。若整天只知哭泣撒嬌,將來如何能成為輔佐社稷的棟梁之才?起身吧」

    聞言,妙如站直了身子,退到了一旁。

    玄德帝見她沒跟來,示意她上前︰「陪朕和小六到御花園走走。」

    妙如應喏,落後他們一步,隨侍在身旁。

    「剛才在前殿,朕接見了幾個從淮安來述職的大臣。聽說年初那場瘟疫,能得以迅速平息,有你一份功勞在里面?」玄德帝邊走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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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6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9 02:42 AM 編輯

第二百零六章 目標

    妙如趕緊俯身行禮,恭聲解釋道︰「稟陛下,微臣不敢冒領別人的功勞。此事想來是那幾位大臣聽到的誤傳。方子是裴太醫寫出來的,由羅世子不顧個人安危,冒險上山交給慧明大師的,中間絕沒微臣的半點功勞。」

    玄德帝眉目舒展,捋了捋頜下龍須,望著前方道,「不必自謙他們都講清了。說是你進獻的防止疫情擴散的法子。後來那位醫僧,把手中你的親筆書信,讓羅卿家下山送到府衙里。讓他們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江淮一帶,在百姓中都傳遍了。」

    「唉,這都是機緣巧合,定是陛下愛民如子的誠心,感動了上蒼,才會讓這一切發生。沒有太子殿下派人到江南,接裴太醫和微臣。說不定咱們困在山上,都不知後來會怎樣……」想起當初那段煎熬的日子,妙如仍然心有余悸。

    玄德帝回望了她一眼,眼里閃過復雜莫名的情緒。又沉默了半晌,他才出聲說道︰「你怎麼不托為男兒身,可惜了……」

    妙如隨即接口道︰「陛下忘了,微臣有個同時出生的哥哥,只是他耽擱了幾年,還沒機會為陛下效力而已……」

    「哦?看來忠肅公後繼有人了。」他邊向前踱步,邊感嘆,「旦日那天,紫宸殿有個宮宴,介時朕會招待群臣。你也來參加,畫幅君臣同樂圖吧記得戴上面罩,回頭讓如意館,為你定制一套朝服官帽……若能把前頭的大朝會也畫下來,就更好了……」

    妙如聽了,當即跪在御花園的石板道上謝恩。

    聖上布置的這項任務,比賞上萬兩黃金,還讓她振奮。

    就像前世的專業人士,接到中央級的項目一般。成名立萬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得到官方的認可,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

    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得到這種方式的承認,如同額外為她開啟了一扇門。讓妙如看到,另外一種生存方式的可能。就像剛來這時空之初幻想的那樣,做個能掌握自己命運,不要依附他人的女性。

    這天晚上回到芷蘭齋,妙如止不住內心的雀躍。來到這里後,這是她頭一回感到揚眉吐氣。初次被當作有價值的人才尊重,而不是需要人憐惜的弱女子。

    過度興奮的後果,就是睡不著。她後來又爬了起來,把芳汀和春渚也叫了進來,給她們安排後面的任務︰收集材料,制作油畫的顏料和畫布。她打算作張巨幅的油畫,能讓人掛在廳堂上展示的那種,由此打響這種流派的頭一炮。

    說回南安王府的母女。她倆從宮中無功而返後,泠泉郡主先送母親回王府。隨後,乘著馬車往掇芳園駛去。走在半道上,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吩咐前面駕車的護衛︰「先拐到寧王府,拜訪一下姑奶奶」

    再次見到嫂嫂時,面對臉色憔悴,神情懨懨的少婦,汪巒映不由地大驚失色,忙追問到底家中發生了什麼。

    可她還沒問完,泠泉郡主的眼淚就落下來了。只見她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臂,厲聲質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之前誰都沒告訴我,鐘家表妹跟相公、老爺有這麼多的糾葛?」

    她聲音的發抖,讓問話的語氣聽起來,憤怒多過埋怨。

    「怎麼了?」汪巒映神色大變,急急地問道,「是有人說了什麼,或者哥哥指責你了?」

    看到她一副關切的樣子,泠泉收斂起怒氣。臉上淚跡雖未干,神情卻平緩了許多。她搖了搖頭,強忍心中的惱意,答道︰「相公是個謙謙君子,哪會當面指責你嫂子的?」

    然後,似是喃喃自語道︰「原來她對你家有恩,這個死局……為何跳進來的是我,為何你們當時都不提醒我?」

    原來是這事汪巒映眸子里閃過一絲愧疚。

    隨即,她又想起母親交待的話︰映兒,你先不要跟她講太多以前家中的事。等她踫壁後,自會收起郡主架子,乖乖當個聽話的媳婦了。你也希望將來,有個願意幫你撐腰的哥嫂吧?她越依賴你幫著拉攏和旭兒的關系,汪家以後就越是你的後盾……後院女人間的事,男人們插不上嘴的。還是得讓她心甘情願地幫你……

    于是,汪巒映收起臉上的沉思,悻悻道︰「告訴你什麼?你們都向太後那邊哭求了,要讓咱們家給個交待從他十二歲起,想來結親的人家多不勝數,不少閨中姐妹因此接近映兒。但這些人當中不包括她」

    泠泉自是不信,斜睨了一眼跟前的人,反駁的話脫口而出︰「你說謊若不是咽不下這口氣,她為何還不訂親?特意回京來,整日太後皇上跟前獻殷勤。打她回來後,相公整日花天酒地起來,家里也沒人管他。不就是存心攪得我們夫妻不和嗎?」。

    有些吃驚地望著對方,汪巒映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低頭沉思了半晌,忍了又忍,才艱難地問道︰「是不是為了你倆,她永不該回京呢?別忘了,是她從小先在這里生活的。這樣指責她,是哥哥跟她私會了,還是她跑到你面前,求你成全了?」

    泠泉有些吃驚地望著她,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沒有?」

    汪巒映嘴角露譏誚的笑意︰「當初汪家上門求娶兩次,是素安居士十分欣賞哥哥,幫忙從中說和,才定下的親事。那種事她是萬般做不出來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泠泉有些窘迫,終于找回一絲理智︰「相公現在夜夜出去鬼混,再這樣下去,沒多久他就毀了你們也不想這樣吧要不,哪天你約她出來,嫂子不要這張臉皮了,求她勸勸相公,可好?或者你去勸勸相公?」

    「我沒這麼大面子請她出來,咱們汪家現在沒一人,有立場再要求她做些什麼嫂嫂若真有心,得靠自己想辦法,挽回哥哥的心。妹妹一個出嫁女,此事恕難辦到。不過,哥哥是善良明理之人,有心做出誠意來,還怕爭取不來他的諒解?」

    泠泉見事情不成,冷冷盯了對方半晌,最後才悶聲說道︰「怎樣算是誠意?自請下堂,讓你家恩人回歸正位,還是與你表妹共侍一夫?告訴你,休想這門親事中,我也是無辜的,是你們家欠我的」

    說完,她告了辭,帶著侍女匆匆離開了。

    見她把自己話意,曲解成這樣了。汪巒映目瞪口呆停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來。還是守在外面的鶴兒提醒,她才緩過勁來,立刻氣得七竅生煙。

    「太霸道了以前還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理的。」

    「小姐,她為什麼這樣?好像咱們家虧待了她一樣?」

    「還不是怪五妹,拖累了她原本的親事」汪映巒脫口而出,隨即又覺不妥,止住了後面的話。

    「又關五小姐有何事?」

    汪映巒沒有再說下去了。

    那樁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否則連自己名聲也會搭上。她念頭一轉,支使鶴兒到大嫂院里,去借東西,以此岔開話題。

    回到馬車上,泠泉還是滿腹怒火。

    原以為跟她相厚的小姑子,能幫著勸勸相公。

    沒想到,她根本不承認有錯。那女人難道是妖怪不成,個個都被迷得轉道向著她了。

    自己也是無辜的,好不好?若不是被綁的那三天,何需像現在這般,到處受氣的。從小到大,爹娘和哥哥,何曾給過半點委屈讓她受?

    「郡主,不知可願聽老奴多一句嘴?」看著她怒不可遏的樣子,跟在身邊,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乳母出聲了。

    「袁媽媽,您跟我還客氣什麼,有話盡管說出來」對著這位一直疼愛她的老僕,泠泉沒法擺難看臉色。

    「這事吧老奴總覺得有些蹊蹺,當初鼓動老太妃、太妃進宮的那個韓國公,好似很有問題。他為何把姑爺誇成人人都想嫁的佳婿,卻半字不提,鐘汪兩家的淵緣。老奴聽人說……」袁媽媽欲言又止,眼楮 了一下對面的郡主。

    「說什麼?」泠泉頓時緊張起來。

    「說韓國公其實是想公報私仇,故意借小姐的手,拆散了他們兩個,好讓姑爺痛苦。」袁媽媽盯著泠泉的反應。

    「這話你聽誰說的?」泠泉眼皮一跳,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奴在京中一位遠房親戚,她知道不少公卿世家後院的小道消息。昨天打聽姑爺的情況,她才遮遮掩掩告訴老奴的。」袁媽媽說出消息來源。

    「為何會這樣說?他跟汪家有什麼仇嗎?」。

    「姑爺的外祖父,您忘記是誰了?聽說當年俞氏滿門被滅,跟他或多或少有些關系。要不,榮福長公主為何會答應,退了親跟咱們聯姻,還不是防著她過身後,汪家失勢。想靠著南安王府這棵大樹唄想不到人剛娶進門,就這般對待郡主您」對方在汪家的處境,袁媽媽早看不下去了,乘機打抱不平地提醒道。

    「本以為她爹只算個平民。都到宮里為奴為婢了,找太後借了出去。拉著她到府里,敲打敲打相公一番,讓他有所收斂。沒想到扯出這些內幕來如今該什麼辦?」泠泉有些不知所措。

    當初把她從庵里接出來時,母親安慰她說,榮福長公主府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了。太後做媒,皇上賜婚,一個被趕回老家的昔日探花,有何能耐為女兒撐腰?再說,自己名節是因對方妹妹的緣故毀掉的,本就該讓汪家做出補償。

    沒曾想,遇的頭根刺,竟是平日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相公。為了替他表妹出氣,竟然公開酗酒狎ji。

    「聽太妃講,有人在替她說親了?」袁媽媽的話,把泠泉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您何不搶在前面,讓人傳出風聲,說當初不了解內情,現在願意成全他們,答應和離。再跟姑爺好好談談。只要還有點羞恥之心的,到時必定會迫于名聲,早早把親事給定了。姑爺也怪不到您頭上,畢竟做出姿態來了,到時丟臉只會是她。東宮、長公主那邊一定先沉不住氣,自會有人幫著施壓和勸合的。這樣面子里子不都全有了」

    「有道理憑什麼要我從頭到尾忍氣吞聲?」泠泉直起身來,好似找了新的目標。

    「對了,您是名媒正娶,名正言順,還用怕她?到時再讓王爺派人,來京里作出副要接咱們離開的樣子。」

    「這樣,即便是那女子不嫁人,相公不好再做出尋愁覓恨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糟心」泠泉一臉嫌棄的表情。

    「郡主總算開竅了,等收拾完外頭的,再來修理屋里的幾個狐媚子。」袁媽媽隨聲附和道。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26 10:23 PM

第二百零七章 訓誡

    臘八過後,不管是國子監,還是入翰林見習的庶吉士,一律都放了假。

    這日,汪峭旭邀留京過年的鐘明信到酒樓暢飲,還請了國子監的學生許慎行在旁作陪。

    「怎麼?誠涵兄怎麼這般盯著小弟看?」汪峭旭一副恣意的樣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鐘明信直直地盯著他,過了良久才出聲︰「現在的樣子,都有些不像你了。」

    「自古名士多風流,縱酒放歌亦解愁兄弟雖不才,當不了那名士,不妨礙追求那樣的意境。」汪峭旭舉起酒杯,步伐有些不穩,朝對方邀到,「兄弟如今才知,酒是個好東西……來,一起干了……」

    鐘明信的怒火,「噌」地涌到心頭,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杯盞,將酒水潑在對方的臉上。

    「你是快活了,可人家又無路可走了。有時,真不知你是痴情,還是絕情。若這般放不下,當初為何不抗爭到底?你現在做出此番形態,給誰看的?是想毀了她的名節,嫁不出去了,好給你做妾,還是逼著那郡主和離?你是成家立室了無所謂。可堂妹還要做人,你是想毀了她,還是想毀了鐘家百年的清譽?」

    汪峭旭伸出手,抹了把臉上的液汁,嘴邊擠出一個苦澀的表情︰「原來誠涵兄,是這般想我的」

    「要怎麼想你?沒聽到外面都在傳什麼嗎?」。按捺下住想揍他一頓的沖動,鐘明信朝他低吼道,「你讓她如何抬頭做人?誰家還敢上門提親?把她都害成這樣了,你們怎麼還不放過她我原以為,真是九嬸托夢,讓你們倆散了……上次把信交給你時,她該把話說清了吧?你怎麼比姑娘家還放不開無端地害人害已。」

    汪峭旭心如刀絞,面上卻是一片漠然,道︰「那要兄弟怎麼做?」

    「不管你如何做,想辦法讓人沒機會,把你倆再聯系在一起。這樣,她在宮中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自從那日太後當眾發話,不再幫人保媒後,德妃再也沒提及,有人相中妙如的話題了。

    泠泉郡主傳出的風聲,在世家的交際圈子里,倒是引起了嘩然一片。

    「聽說沒有,當初鐘家退親,原來是另有內情的。不然,泠泉郡主怎會讓人傳出那樣的話來?」

    「我也覺得不簡單,哪能那般巧合的?兩邊差不多同時退親,然後聖上就賜婚了。」

    「是汪家那小子做了什麼,非要娶那郡主,辜負了他表妹。還是郡主死乞白賴看上人家,拆了他們兩個?不過,現在兩公婆做出這等行徑,不是要把人趕盡殺絕嗎?鐘家那丫頭到底欠了汪家什麼?這麼不依不饒的。」

    「前些年在京里,何曾聽說過嶸曦公子,跟別家女子傳過什麼不好的?榮福長公主府中管教,是極嚴的。」

    「我也覺得此事不簡單,那郡主太省事了咱們好不容易,到太後那兒爭取,把鐘姑娘請回京來。是想把人家趕走,還是怎麼著?傳出此等風聲,以後還有哪戶人家,敢娶鐘家丫頭進門的?」

    「太歹毒了小小年紀,都不留個活路給人家。」

    「要我說啊她是真心妒忌才對除了出身外,哪方面都比不過那位,要我是嶸曦公子,也會意難平。」

    在掇芳園的漱玉館內室里,泠泉郡主抹著眼淚就回了屋。跟她來的,還有跟在長公主身邊的以前的大丫鬟紫印。

    袁媽媽不知發生了何事,瞅著跟進來的紫印,眼中掩飾不住的驚訝。

    泠泉甕聲甕氣說了一句︰「這位紫印姐姐,太婆婆賜下來的,以後在屋里伺候。我有些累了,先回屋躺一會兒。」說完,她扔下眾人,就獨自回了屋。

    袁媽媽告了一聲罪,跟進去伺候了。

    「主子,到底怎麼了?無緣無故又來了一個」她指的是紫印。

    「還不都怪你,出的什麼餿主意?今天一大清早,就被太婆婆叫去訓誡了一頓,那人是她派來當耳目的。負責看管咱們,說是免得不知分寸又惹出什麼禍端了。」泠泉發泄完,倒在床榻上嗚嗚哭了起來。

    袁媽媽一時慌了手腳,連忙跪倒在地,檢討道︰「老奴該死,做錯事讓郡主傷心了。請看在老奴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饒了這次可您要告訴奴婢,到底發生什麼事啊?」

    「還不是那陰魂不散的女人,你說她為何要回來呢?偌大一個京城,難道找不出幾個能畫像的畫師?一個個上趕著來掇芳園聲討……關她們什麼事啊?真是有好心的,娶進門去當媳婦啊」

    接著,泠泉就把長公主的老姐妹們,輪番上門規勸。長公主忍了幾天,把她叫到萬禧堂,訓誡一番的事,告訴了乳母。

    「她還說,作為汪家婦,不思感恩,不善待夫家恩人,還毀人姑娘的名節,是為大過。想要和離可以,自己請聖上去發話,汪家沒不放人的道理。」泠泉哽咽著,把話終于說完了。

    她為新婦不到一年,卻有半年時間,夫君在花天酒地。

    畢竟還只有十六歲,到京城生活也不過幾年時間,諸多不適應。自小到大,何曾有人對她說過這種重話?想到這里,泠泉郡主嚶嚶又哭了起來。

    「長公主怎會這樣說呢?那人明明說,她對咱們南安王府是有所倚仗的。」袁媽媽喃喃自語。

    她雖然說得輕,還是被泠泉聽了去。只見她猛地抬起頭來,厲聲喝問道︰「這話是誰說的?到底是誰要害我?」

    袁媽媽撲 一聲跪下,請罪道︰「老奴有罪,不該亂了分寸。把外面的猜測,帶進來講給您聽,都怪老奴這張嘴」

    說著,她舉起右手,開始自摑嘴巴。

    「算了」見她右邊臉頰,頃刻間紅腫起來,泠泉喝住了她自罰的動作。

    「也怪不得你那天是我太沖動了。以為將自己的委屈,公諸于眾。就能迫得她趕緊訂親,或回到南方去。相公才會把目光,轉到我身上來。當初……當初要不是被人攛掇,母親也不會進宮申冤,跟他湊成一對。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沒調查清楚,冒冒失失就行動了,總盼著能一勞永逸,了結這樁事。」說著,她狠狠地握緊拳頭,「最可惡的是那個什麼韓國公……」

    泠泉心緒平靜下來,把那天從宮里回來的路上,乳母告訴她的話,還有後來派人出去散布流言的事,從頭到尾又仔細思索了一番。

    最後總算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抬起頭來,追問袁媽媽︰「你那親戚,是在哪個府里當差的?她怎會知道得那麼詳盡?敢傳韓國公閑話的人,恐怕不會那麼簡單下回再遇到她,媽媽最好套出,那番話是誰告訴她的。」

    「她是老奴娘家姨表妹,隨她家小姐陪嫁進了錦鄉侯府的三房,在京中呆了近二十年了。」

    「以後莫要跟人隨便提起府中的事,下去吧明天到王府那邊,讓人送封信給哥哥,讓他從南邊派個擅長打探消息的人過來。」然後,她喃喃自語道,「京城里的水,果然深得很呢」

    此番傳聞引發的後果,是太子姬翌始料未及的,讓俞彰更加坐臥難寧。

    從泠泉郡主口中,隱約傳出當初賜婚的內幕,嶸曦公子至今對他表妹余情未了。不管對太子的聲譽,還是對把妙如嫁進羅家的計劃,都是極為不利的。

    此舉一下子破壞了東宮的布局,事情的發展,好似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這日,太子妃特意邀妙如來毓慶宮來,請她幫女兒畫像。想借機試探當事人,對流言的反應。

    乘著妙如在調顏料的當口,聶氏突然提起她的妹妹聶錦瑟來。

    「三妹聽說鐘姑娘返京了,不知有多高興。只可惜她如今有孕在身,出不得門。你整日也關在宮里,不是個自由的。等明年開春,你們倆愛畫的,估計就能見面了。」

    「真的嗎?那真是要恭喜她了」妙如應答了一句,把注意力挪到畫板上。

    「鐘姑娘,關于傳聞的事,你是怎麼看的?恐怕只有早日訂下親來,才能平息風波。當初是殿下派人把你接進京來,才連累你無辜遭罪……」

    妙如的心弦登時被繃緊。

    終究還是來了,那流言目的很明顯,就是逼她嫁人嘛

    憑什麼她要為了別人,草草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娘娘嚴重了,沒有殿下派人接微臣進京,恐怕我都不知如今是否還活著。」妙如應聲答道,「自上次先母示警後,我曾在佛祖面前起過誓︰除非娘親沉冤得雪,微臣才敢議嫁。不然,就枉為人子反正如今在宮中,也不是那般打眼。娘娘就把微臣,當作伺候太後的一般女官看待吧」

    太子妃心中一驚,顧不得失態,顫聲追問道︰「那如果尋不出真相……」

    「那微臣就終身不嫁」妙如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神色。

    這番對答不知怎地,就被傳到了宮外,到達了有些人耳中,一時間各般滋味涌上心頭。

    榮福長公主聽了,眼里噙滿了淚花,愧疚難當,不久後就病了。

    汪峭旭聽到後,不再出門。整天關在湖邊的茅草屋,開始揮毫創作。晚上回房點個卯,就到書屋睡了。後來還是病中的長公主,惦記抱孫子一事,勒令通房去那侍候,才讓汪夫人的擔憂減少了一些。

    沒過多久,掇芳園傳出泠泉郡主跟小妾爭風吃醋的流言。說她得不到丈夫的心,把懷有身孕而抬成姨娘的通房,逼得上了吊。幸虧搶救及時,險些造成一屍兩命。

    汪峭旭的酒友中,也有人傳出,說那郡主管相公實在太緊,先是強令相公,不準外出以詩會友,後又亂吃人家表妹的飛醋。現在,連未出生的庶子都不放過。

    加上之前,南安王府改建門庭,佔道擾民的事,也被御史捅了出來。泠泉郡主霸道的名聲,自此在京中傳開。

    對日趨惡化的夫妻關系,泠泉郡主沮喪萬分。

    她的目標不僅沒達成,還把自己傷得更重了。不僅曝露了當年易嫁的真相,還讓對方高姿態地反將了一軍。她倒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京中深閨怨婦的代表了。

    不過低落的情緒,並沒持續多久,她就聽到了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南安王不日就要進京覲見了,順便探望在這里的親人。

    與此同時,還有一隊人馬也上了京。應玄德帝邀請,奉旨進京開辦女學的素安居士鐘謝氏,也帶著大隊人馬,棄舟上岸了。

    妙如卻不知這些,她正在全力以赴,準備著元日那天現場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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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6 10:24 PM

第二百零八章 唇槍

    進京的第二天,南安王就帶著十來個隨扈,浩浩蕩蕩前往掇芳園,探望了在病中的榮福大長公主。

    他是個長相粗獷英武,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皮膚曬得黝黑,目光的銳利非凡,讓人一看,就會聯想起,是個在刀槍劍戟中穿梭搏命的人物。

    而在他對面的汪峭旭,則是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錦袍,領口袖口皆圍有白狐腋子毛,面如冠玉,一副文弱貴公子的模樣。

    南安王幾不可察地暗自皺了皺眉頭。

    心里頗不以為然,暗道︰這小子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有哪點好,妹妹怎能看上他的?不就是長得白淨點可是男人嘛,長成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有啥好值得稱道的?

    該不會是有什麼人,給妹妹暗下巫蠱了吧?

    南安王對妹婿看不上眼,汪峭旭又何嘗對他有什麼好感。

    不說文人傳統上,就瞧不上武將,經常暗中嗤笑他們為「莽夫」。就說他妹妹能鬧出那些事,便讓人瞧不上他家的教養了。

    太祖爺跟南安王先祖是親兄弟,兩人出身草莽。南安王一支被委任為世代戍邊,鎮守西南邊陲後,跟中原禮教文化,隔得實在太遠。雖然朝廷不時派些禮部官員,六藝博士前去教化。那里畢竟民風彪悍,成果不是很理想。

    兩人對坐那里,沒聊上幾句,就冷了場,最後還是不歡而散了。

    昨日聽見哥哥到達了,泠泉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不顧已到了年底臘月,硬是要回娘家探訪。

    對方親自上門探望後,病榻上的長公主命人叫來汪峭旭,令他陪著郡主,跟著大舅兄一道回岳家住上幾天。考慮到他們兄妹難得相聚,命人轉告孫兒孫媳,兩人記得到時回府祭祖就成了。臨走前,跟汪峭旭好生一番交待。

    當晚南安王府,祖孫、母子和兄妹相逢,自是有番思念之情要訴。汪峭旭早早地避開了。

    被問到嫁人後的生活時,泠泉忍不住就淚盈于睫了。把從被綁開始,到如今這種相敬如冰的狀況,都一一告訴了自己哥哥。

    「那小子膽敢欺負妹妹。」南安王聽完後,勃然大怒,拳頭攥得緊緊的。若不是母親按住他,定會派人把妹婿揪來,當場就狠狠教訓一番。

    他**太妃娘娘長嘆一聲,自責道︰「為娘也有錯不該由著你妹妹的性子胡來。當初跑到尼姑庵住著,她鬧著要出家。娘想著她年紀還小,怎麼忍心她受那種苦。聽了那人的攛掇,就跑到宮中找人做主了。如今連太後都撇清關系,不肯再管了。」

    南安王本來就嚴峻的表情,更加冷硬了。只見他緊鎖眉頭,低頭不語。

    這不是戰場上的沖鋒陷陣,光憑勇猛就成了。

    早聽說京城世家規矩多。當時要不是爭取朝廷支持,索取超額軍備軍資,父仇早日報得。他也不至于答應朝廷,把家中女眷送到京城定居。想不到短短幾年,妹妹就受了這些苦。他心里有說不出的愧疚和壓抑。

    此次定要為她討回公道,為她今後的安樂生活鋪路。

    可如現在勢有些騎虎難下。妹妹已然嫁人,除了讓他們兩口子和好外,再別無其他出路了。

    于是,南安王耐下性子,想好生勸解一番。

    「為何又跟小妾過不去?即便她生的是兒子,還能越得你去?哪天長公主不在了,他們家還不得都靠著咱們王府過活,到時想怎麼收拾就怎麼做。聽說,他外祖幾年前還是被問斬的。」

    「妹妹也不想的那狐媚子仗著是長輩賜的人,又跟相公一塊長大。剛抬成姨娘,就開始不安份了。竟敢派人打探我院里的動靜。這等賤妾不教訓,還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停下抹眼淚的動作,泠泉抬起頭憤然說道。

    「你也太不省事了,長公主雖盼著抱重孫,嫡庶還是看得很重的。以前到親家府里做客,從來沒見過女婿那位庶弟,聽說他生母也是個奴婢,後來才抬房的。你何必跟個賤婢爭高下,沒得降了自個的身份。」太妃埋怨起女兒來,「還是好生想想,該怎麼挽回女婿的心。聽說他是個孝子,回去後在長公主榻前,好生伺候湯藥,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見母親都不幫著她說話了,泠泉只得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南安王點了點頭,贊成母親的安排,補充道︰「不過,兒子先跟那小子談談,看他對妹妹究竟存的是什麼心思」

    泠泉公主聽了,臉上頃刻間露出緊張的神色,拉著南安王,勸道︰「哥哥可不能傷了他他那個樣子,經不起你幾拳頭的。」

    理了理妹妹腮邊掉下發絲,南安王疼惜地保證道︰「傻丫頭,哥哥難道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幾天下來,南安王的手下,把京中這幾年所發生的事,還有汪鐘幾家的恩怨糾葛,皆打聽出來了。南安王做好了萬全準備,在他們回府臨前行的黃昏,把人約到後院的瞰勝樓上。待丫鬟們上完茶水點心,就把人都遣了下去。

    這里原是先帝賜給最寵愛的幼子靖王的府第。四下里雕梁畫棟,風景怡人。站在府中最高處的瞰勝樓頂層,更覺視野開拓,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玄德帝能將此座宅子賜給南安王,還是有幾分誠意的。

    此刻雖是隆冬時節,卻沒有落雪,只是天色有些陰沉。憑欄眺望遠處的美景,汪峭旭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不知這位大舅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帶他來此處,到底所為何事?

    他正在忐忑難安中,身後的人發話了︰「聽說你還考上舉人?」

    沒想到對方的開場,首先提的是這個。汪峭旭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望著他,行禮謙遜道︰「不過是趕趕熱鬧罷了,不值得一提。」

    「之前是打算走文舉路子?」見他恭謙有禮,情緒尚好,南安王心里有了幾分把握,接著追問道。

    「是的,從小祖母、家父就幫著峭旭延請名師。打算靠自己本事,踏入朝堂為國效力的。」

    「為何又不繼續考了?」南安王不動聲色,把話題步步推進。

    汪峭旭一怔,不知對方起這個話題,用意何在?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正面作答,只拿了信心當借口︰「如今峭旭才思全無,去參加也考不上了。」

    「哦?我怎麼聽說,中舉次年的那場春闈,嶸曦你並沒參加。那次也是才思不足,而缺了考的?」南安王盯著他的眼楮,不放過他表情中的一絲變化。

    汪峭旭有些猝不及防,馬上就醒悟過來,剛才問話的用意何在了,他應對道︰「家父希望我能有個好名次,在家多備幾年。」

    見他還在遮遮掩掩,南安王也沒直接戳穿他,只是獨自感嘆道︰「以前聽父王生前曾多次提起,說楊首輔也算一代梟雄。可惜站錯了隊……以前也聽說過,掇芳園的美景聞達天下。定遠侯府、楊家崔家相繼出事後,難得聖上寬宏大量,不僅沒收回園子和賞賜,連令尊令堂的爵位誥命都沒收回。可憐天下父母心,長公主為了兒孫今後的安危,殫精竭慮至此,可惜有些人到現在都還不領情。」

    此話像道驚雷,在汪峭旭頭頂炸開,他忿然作色,問道︰「將軍此話是何用意?」

    南安王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問起別的︰「你該見過韓國公吧?

    「被救時見過他一面。」

    「對此人的感觀如何?」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汪峭旭悶聲答道︰「他神神秘秘的,不過功夫倒好,辦事也得力。幾天功夫就把我們救出了,還抓到了賊人。」

    「你可知道,他們俞氏跟你外祖楊閣老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南安王拋出這個殺手 。

    汪峭旭低頭沉默不語,此事他以前也是略有耳聞。

    「嶸曦你可能還不知道,就是他在我母妃跟前慫恿,進宮求太後做主的。」南安王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時他並沒提起,鐘汪兩家的淵緣。王府女眷來京的時間不久,在此地鮮有近親密友的,這你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汪峭旭哪里還不明白他意圖的︰「可那又如何?在綁架事情發生前,令妹就在掇芳園做過多次客,難道她不知我已訂親?她還是我妹妹的密友。」

    見他一副不肯承擔責任的架式,南安王也怒了,咄咄出聲逼問道︰「你能否認那綁匪,跟貴府沒半點干系?跟你另外一位妹妹沒過牽扯?虧得泠兒百般維護你,你就這樣當她男人的?太令人失望了若本王當時在京中,絕不會讓她嫁給你這種人的。」

    「將軍說得倒是輕巧你當時為何不趕來阻止?哪怕是飛鴿傳書表明立場也行。如今木已成舟,再跑來說風涼話。表妹被人接來京城,為聖上作畫,又礙著她什麼了?毀人名節,逼人發下重誓,氣得祖母一病不起。這樣的行徑,拿到哪戶人家,不是犯了七出之條的?」越說到後面,按捺不住心里壓抑許久憤怒,汪峭旭顫聲低吼道。

    「若不是你自身行為不檢,她能出此下策?」南安王反唇相譏。

    「我行為如何不檢了?吟詩唱酬,京城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是從小到大皆如此的?這能成為她傷害無辜的理由嗎?」。

    「你敢望著我的眼楮,說你不是為了替那女子出氣的?」

    汪峭旭心里掙扎了一番,沒有理采他的要求,獨自轉過身去,朝著遠處的景物投去視線,拒絕回答對方的質問。

    南安王心里的陰郁暗沉到底,看來對方為了他的表妹,是鐵了心的,連口頭敷衍都不屑去做。可憐泠兒那傻丫頭,還對他痴心不改的。

    相公心里有其他人在,讓他怎能再裝下另外一人?

    這場爭奪妹妹未戰便落敗了。看來,那禍水不除不行了,最起碼也要把她帶離京城。

    南安王暗自下定決心。不過,臨行前,他還有個行動要實施。

    那個該死韓國公,一切的罪魁禍首,絕不能讓他半分好過

    送走妹妹後,南安王立即招來文士,幫他下一道戰書。約韓國公在新年旦日,宮宴之前的比武校場上,好好切磋切磋一番。到時定要當眾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慘痛教訓。

    收到挑戰書的俞彰,連夜就趕到了東宮,向他表哥訴苦。

    「我都老實好幾個月了。這回不是我惹了別人。而是他把戰書都下到家門口了。」

    「還不是你先前闖下的禍人家不找你找誰?」薛斌在一旁幸災樂禍。

    「凌霄呢?最近總不見他人影?」俞彰四下尋找羅擎雲。

    「他去安排素安居士的住處了。說起來真是有緣,鐘謝氏的娘家,跟謝閣老是本家同源。上回找鐘家丫頭時,他就是從鐘謝氏手中接走她的。你找他何事?」

    「南安王是沙場宿將,找他練最合適了。」

    「恐怕,他現在沒那心思陪你練打了。」

    「為何?」

    「你怎麼當暗部頭子的,這消息都不知道?」

    「是鐘家那丫頭的誓言?」

    「可不是嘛看來他是無望了。想不到那丫頭,對自己也能這樣狠下心來。不僅絕了她表哥的念想,更是絕了凌霄的一點綺念,難道她真打算終身不嫁?」

    俞彰沉默不語,心里卻是另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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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26 10:26 PM

第二百零九章 角斗

    昭明十七年的元日大朝會,在宮城前朝的含元殿前庭舉行。

    這日大殿上設黼扆、躡席、燻爐、香案,依據時刻陳列出儀仗。殿柱檐下懸掛五彩宮燈,笙樂鼓吹,車輿駕輦陳列在殿前的廣場上。

    王公貴冑、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員、地方上奏的朝集使、前朝皇室後裔,蕃國使臣等等。御史大夫領著屬官到殿宇西廡,從官衣著朱衣傳呼,敦促眾侍者就班。

    百官按品級在殿庭就位,玄德帝出來就御座,群官在典儀唱贊下,行再拜之禮。朝賀結束後,將在此處舉行列兵儀式和比武。

    此次是三年一度的大朝會,除了往年群臣朝聖和宮宴,各地番王和使節也都到了京師行朝拜禮。

    因此,多了許多節目,例如列兵和比試,還有新科進士的紫宸殿斗詩、各地進獻的歌舞表演等等。

    當鐘鼓齊鳴,眾人齊聲山呼萬歲時,場景甚是震撼。藏身于含元殿偏殿二樓觀景台,妙如當場有種繁華盛世之感。

    朝拜結束後,廣場上被闢出一塊空地。頃刻間就被早已備好的巨木,壘起一個超大型的高台。

    半人來高的較武場四周,擺滿了鑼鼓和兵器。不遠處旌旗飄展,華蓋雲集,盛況空前。

    在宮中先前就聽人講過,這種較武,是東南西北四方邊疆勇士,以及京師戍衛將士們一場公平的比試。在御前大展身手,此等的重要場合,一般成名將軍是不會參加的。他們一般會把機會,留給軍中後起之秀來表現。原本,參加者多為四方將士中,武藝超群的先鋒官們。

    因為要打出各路軍營的威風,在聖上和天下名將重臣面前露露臉,比試的人選,各方安排得十分謹慎。

    今年卻有些例外。不是何種原因,西南的南安王,竟給京中的韓國公,下了一道挑戰書。兩位重要級人物,分別代表京師和西南的將士,將在此比試一場。

    南安王素有威名,是鎮守西南的一員虎將。而韓國公呢?聽說他當年被人所救,跟高人學了一身高超的武藝。不過,見過的人不算多,平時出沒甚是神秘。

    大多人不知,這一南一北素未謀面的兩名猛將,為何就這麼干上了,還要借此等場合單挑。牽涉其中的幾方勢力,心里倒是心知肚明。

    由于勝負難料,加之雙方身份顯赫,自然引得觀者雲集,群情激昂,把比試場圍得水泄不通。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高台四周擠滿了人。

    拿著畫筆,妙如靠著回憶,正在給剛才朝聖時,匆忙勾勒出的場景,細描著色。廣場上鑼鼓聲,緊接著就咚咚鏘鏘,急促地響了起來。

    她抬眼望去,場上的兩個男人已經開始比劃了。

    其中一人臉上的面具,讓她認出,那必定是神秘的韓國公了。只見他穿一身玄黑袍子,在大白天顯得甚是打眼。另外一人,想來就是南安王了。從身量上看,他比對手長得魁梧壯實,一身鴉青色長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比試開始,兩人快步移位,互作試探,沒幾下就交上手了。

    俞彰拿著一柄寶劍,而南安王使的則是長刀。

    前者勝在身手靈活,招式變化迅捷無比,看得人眼花繚亂。而南安王的優勢,在于力大無比,一砍一勾均扎實有勁。

    看在妙如這種不懂功夫的外行人眼里,隱隱有種感覺。若是持久戰下去,俞彰未必討得了好。他這樣跳來跳去,太容易耗費體能了……

    「好世顯這招反彈琵琶使得精妙」一道有幾分耳熟男聲,傳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眾人的擊掌叫好聲。

    又過了多大功夫,另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王爺,他的下盤不穩,攻他下面……」

    也有人在替南安王支招。

    妙如只恨這時代沒有望遠鏡,這麼精彩的打斗場面,竟然無緣得見清晰版實乃人生一大恨事。

    她在那兒腹誹,恨不能擠到跟前去瞧瞧熱鬧。突然,場上一陣驚呼。有個銀色的東西從高台上飛了下來。

    剛才喧闐的場面,登時鴉雀無聲起來。這讓她很是意外,剛想探尋原因。朝四周找了一圈,就發現眾人目光皆投向同一地方——台上其中一個人的臉上。

    妙如一驚,這才發現,穿玄黑袍子的俞彰,臉上的面具不翼而飛了。過了半晌,她才想起來,剛才在驚呼聲中,飛出來的銀色物件,應該就是被震飛的面具了。

    片刻寂靜過後,場上的人群中,開始發出嗡嗡的竊竊私語聲。

    這是怎麼了?是他帥得驚動九霄外的神鳥,還是丑得嚇退黃泉碧落的閻羅王?或者是此人長得十分怪異?

    當看客最憋屈的事,就是明知前方有熱鬧,就擠不進去看,站在外圍干著急。心底似有千萬條的好奇蟲子,在那兒鑽來鑽去,好生難受。

    被人震飛面具後的俞彰,心理防線好似被摧毀。步伐招式都有些凌亂,保守應付居多,進攻氣勢開始明顯不足起來,無端好像矮了一大截似的。

    中招被對方砍傷後就敗下陣了。在旁邊一人的喝令下,他最後只得一抱拳,向對方施完禮就退下了。四周登時響起將士們的歡呼聲,想來是南安王帶來的西南兵士,在替他歡呼助威。

    朝正前方的玄德帝及大臣們行完一禮後,南安王轉過身來,又朝四周圍觀的將士們抱拳致意。

    鑼鼓聲咚咚又響起,第二輪比試開始了。

    這次,跳上了高台的,也是一位年輕男子。身形矯健,好像還有幾分眼熟。

    他身著一襲赤朱色袍子,在台上一立,雄壯威武。被風帶起袍擺,在高台上四下搖曳,加上頭頂的發帶,飄飄若舉,看上去倒有幾分卓然的味道。

    只見他向對方抱拳施了一禮,接著,兩人就拉開了距離,要赤手空拳地展開對決。

    顯然,他比俞彰有更多的應戰經驗,身手靈活卻不急進。每次能輕松避過對方的招式,不顯煩躁,有守有攻。沉穩中帶著幾分超然的灑脫,拳法招式耍出來甚是好看,有如行雲流水一般。

    唉,手邊沒數碼相機,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若是能照著招式畫下來,配上武俠故事。姬翔那小家伙,還不得樂瘋了?

    妙如一邊眺望,心里一邊想到。

    突然,她覺得那緋衣勇士,朝她這邊望了過來。

    比試中可不能隨意走神的,此破綻立刻被對方抓住了機會。猛然喂了他好幾記老拳。勁風激蕩,震得他跌出幾步之外。

    妙如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隨即又用手掌捂住了嘴巴,生怕再發出了響聲,引來眾人的目光,注意到她。

    那人不是羅擎雲嗎?

    只見他穩住身形後,重新又站直了,凝神定氣地開始全力以赴。

    羅擎雲馬上就找到了機會,朝對方禮尚往來地還擊了回去,招式變得格外凌厲凶狠。

    一瞬間場上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起來,雙方斗得不分上下。

    緋衣勇士拳頭舞得虎虎生風。青袍武者胸膛上連吃了幾拳,不由得悶哼出聲。隨著羅擎雲閃移的身形,他頭上的發帶隨風飛揚。加上緋紅的袍子,遠遠望去,像一團在火焰,在風中灼灼地燃燒跳躍。

    南安王也不是個軟弱平庸的對手,適應他突然加快的攻勢後,全力招架反擊。一時間,台上的兩位高手,斗得是難舍難分,仿佛天地都為之變色一般。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南安王漸漸體力不支。雖然身體條件跟羅擎雲相差無幾,畢竟對方比他年輕好幾歲,又是以逸待勞。最後,南安王終于還是敗下陣來。

    不過,令妙如納悶的是,那家伙為何要穿一身紅色來參戰?

    是來斗牛的?還是剛從婚禮拉過來,湊數充場子的?

    要耍帥也莫要著紅色耍帥嘛這樣的目標太顯眼了,還容易激發對方噬血的斗志。

    真是個傻哥哥

    她正在腹誹,場上突然響起雷動般的掌聲。只見羅擎雲朝對方一抱拳。南安王從台上爬了起來,站直身子回禮後,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怏怏地下去了。

    待他離開後,羅擎雲朝正前方行禮示意。然後,滿場環視了一周,頗有點「問天下誰是英雄」的躊躇滿志,等著有人來向他挑戰。

    想不到在武場,他會是這般模樣,難怪會有「武有凌霄婉若游龍」的說法,原來指的是他的身手。

    對小胖子未來的處境,妙如頓時擔憂起來。看他剛才跟對手那番凶悍勇猛的打法,六殿下當了他的弟子,肯定沒舒服日子過。誰讓對方是他親娘舅,還有個對兒子要求甚嚴的母親呢

    他怎麼老朝這邊張望?

    妙如也轉過身來,朝她所在的觀景台,四下里仔細打量了一番,並沒發現什麼不妥之外。當然,除了她這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以外。

    偷窺也是項技術活,她脖子一縮,藏身下去,從欄桿縫里朝外繼續觀戰。

    後面依次又上來了兩個壯漢,羅擎雲把對方一一打退了下去。終于,他站在了那個最高的台上。

    有個黃色袍子的老者,最後為他頒了獎賞。不用猜想也知道,那是皇帝陛下本人了。

    看那獎品形狀,應該是一柄良弓了。

    隨後,有人遞上兩支羽箭。只見那勇士朝著含元殿檐宇下方,分開同時射出箭矢。兩邊紅綢花球,頓時被散開了,出現一副巨形對聯。廣場上瞬息間,就響起一片歡呼和山呼萬歲聲。

    比試結束,羅擎雲跳下了高台,四周的人群自動散開,讓出了一條道。他朝紫宸殿的方向匆匆走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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