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果蔬青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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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48 AM


第239章黃泉路上多個說話的人
   
  黎水蹙眉想了一會,忽然道:「咱們還跟先前一樣,用調虎離山之計,派人把敵人引開。然後等大哥回來這裡,就能安全地將公主帶走了。」
  
  胡鈞臉色蒼白,靠在山壁上歇息,一邊輕聲問道:「咱們就三個人,要如何把他們引開?」
  
  林聰和黎水對視了一眼,跟心有靈犀一般,同時調轉目光對著胡鈞,上下打量他。
  
  胡鈞直起身子,警惕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林聰賠笑道:「是這樣的,我們讓一個人換上公主的衣裳,扮作她的模樣,然後逃跑,另外兩個人在後面追。外面那麼多敵人,一出去就會被他們看見,很容易就將他們吸引過來了。」
  
  黎水道:「對。我們走的時候給大哥留個記號,他回來了自然會將公主偷偷帶走。」
  
  胡鈞沉聲道:「不錯,這是個好辦法。那麼,你們倆誰扮公主?」
  
  黎水道:「我臉上有疤,扮公主不像啊!」
  
  林聰也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這模樣……也比不上胡指揮使俊……」
  
  胡鈞猛然瞪大眼睛道:「休想!要扮你們扮,我身上還有傷呢!」
  
  他就說麼,這兩個傢伙沒一個省心的,竟然算計他這個指揮使起來。
  
  林聰勸道:「胡指揮使,這又不是在眾人面前扮女人,不過是讓敵人遠遠地看個外形罷了。我們也是要趁著這個機會逃跑的。」
  
  黎水道:「是啊,胡大哥。把公主順利送回去,這可是大功一件哪。是我們把公主偷出來的,難道你不該在別的方面盡些力?」
  
  林聰忙道:「剛才在洞裡,多虧了黎指揮使,我們才燒了敵人的糧草。也不知他和魏大哥他們受傷沒有。若是我們不能把敵人引開,他們出來也休想把公主帶走。我們幾個,你又受了傷,無法背公主。我和阿水是背不動,那要怎麼辦?」
  
  胡鈞死死地盯著這兩個舌燦蓮花的傢伙——這是在說他之前毫無建樹,眼下必須擔當誘敵的重任嗎?
  
  林聰卻當他答應了,斷然道:「阿水,準備。再不換衣裳就來不及了。」
  
  於是,胡鈞就見這兩傢伙跟土匪似的。 從包裹裡翻出青鸞公主之前穿的衣裙,強行幫他換上,掙得裙子臀部開裂也不管,還說逃跑之人就該形容狼狽才更像。
  
  又將他頭髮打散,垂直披在肩後。 額頭箍上公主的那串綠玉首飾,再塗脂抹粉描眉畫唇,三兩下就把他打扮成了美嬌娘。 然後蒙上了一層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胡鈞被折騰得忍無可忍,懷疑地問道:「你們會化妝?要是把我化成一個妖精,我絕不饒你們!」
  
  林聰忙道:「差不多就成了。胡大人本就生的儀表不俗,只是稍加裝扮而已。再說,不是蒙了面巾嘛!」
  
  黎水附和道:「就是。胡大哥,你放心好了,不湊近細看。肯定看不出來的。」
  
  ********
  
  四散在山野間搜尋青鸞公主的南雀**士忽然發現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在半山腰倉皇奔逃,兩個男人提劍在後追趕。
  
  他們雖然穿著南雀軍服,卻只顧攆那個女子。 對於眾人的呼喊置之不理。
  
  「是公主!她逃出來了。不好,那兩人在追她!」
  
  「快傳信給阿泰將軍。趕快去救公主。」
  
  連續好幾撥人都看見那個女子在山林中沒命地狂奔,腦後的長發隨風飄飛。 凌亂破碎;彩色衣裙翩翩,如同飛舞在畫中的彩蝶,卻帶著淒然。
  
  這副情景灼痛了眾軍士的眼睛:那是他們的公主,是南雀國最高貴的女子,如今卻被人攆得跟喪家之犬一般。
  
  他們都瘋狂地往那座山趕去,並傳話給其他地方的軍士,紛紛趕往這地方。
  
  胡鈞這輩子第一次身著女裝,在山林裡跌跌撞撞地跑著,身上又累,傷口又疼,雖是假逃,卻跟真逃一樣狼狽不堪。
  
  林聰和黎水不住在身後催促:「快!再快些!」
  
  他被催得心焦不已,霍然轉頭,仗劍怒視二人道:「催什麼?」
  
  黎水喘氣道:「不跑快些把他們引開,我大哥怎麼回來?」她心裡惦記黎章,恨不得全部的敵人都來追他們幾個,好讓大哥順利把青鸞公主帶走。
  
  林聰解釋道:「不跑快些,他們真追上來了,我們都得死。」
  
  胡鈞氣得紅了眼睛,猛喝道:「老子受傷了,你們知不知道?」
  
  林聰見他發怒,忙賠笑道:「知道,知道!胡大人一向神勇,這點小傷對你來說,算不得什麼。再說,你跑得踉踉蹌蹌的,才更像嘛!」
  
  黎水也道:「我們也沒法子,必須要做出拼命追你的樣子,敵人才相信。你也必須拼命逃跑才像樣。」
  
  胡鈞明知說不過她們,恨恨地轉頭又跑。
  
  雖說心裡憋屈,見敵人果然被自己吸引過來了,他還是很高興的,覺得不枉受委屈扮女人一場。
  
  後來看情形不對,只見敵人越來越多,都飛蛾撲火般朝著這座山奔來,心里大驚:這樣下去,他們還能逃得出去嗎?
  
  「往山下跑。到對面山上去。」
  
  林聰在身後喊道。
  
  胡鈞回身,揚起長劍喝道:「你們瘋了,把我往人多的地方逼,這麼張揚不是送死麼?」
  
  林聰也急了,道:「你怎麼這麼笨,你現在是公主,難道不該往自己人那邊逃跑嗎?」
  
  黎水呼哧喘氣道:「是……啊!你在前面逃,我們……在後面追,你當然是盡量讓你們的人看見你了。」
  
  胡鈞又一次被她倆堵住嘴,恨恨地轉身又跑。
  
  他也發現形勢很危急,再也沒空跟兩人斗口,咬牙狂奔,終於趕在敵人合圍過來之前,跑上了對面的山頂。
  
  眼前卻是一面斷崖,無路可逃了。
  
  四下趕來的南雀軍士只見他們的公主跑一段,停下來跟那兩個人對峙一會,想是拖延時間。 可是身後那兩個可惡的傢伙卻緊逼不放。 一直將她逼上了山崖,再也無路可走,全都大驚失色。
  
  胡鈞探頭對山下望了一眼,喘氣道:「下面是深谷。要怎麼辦?」
  
  林聰問道:「我記得這下面有條河,對不對?」
  
  胡鈞警惕地問道:「是有條河,那又如何?」
  
  林聰毫不猶豫地說道:「跳下去!」
  
  胡鈞嚇了一跳。 憤怒地用劍指著二人道:「放屁!林聰,你想謀害上官不成?」
  
  林聰搖頭道:「下面有水,跳下去不會摔死的。這是眼下唯一的生路。現在回頭已經來不急了。」
  
  黎水忙勸道:「跳吧,跳吧!胡大哥,再不跳就來不及了。」
  
  她大哥上次不就是被人打下懸崖。 還活著回來了麼。 既然她大哥能跳,胡鈞當然也應該跳。
  
  胡鈞見二人篤定的模樣,懷疑地問道:「你們倆也跟我一起跳?」
  
  黎水慌忙搖頭:「我要回去幫大哥。」
  
  她怎麼會陪著胡鈞跳崖呢。 真是瘋了! 若是陪大哥跳還差不多。
  
  林聰耐心解釋道:「不是我們不肯陪你,只是我們跟著你一起跳下去,落在敵人眼中,太不符合常理了。應該是你被我們逼得跳下懸崖,我們見人沒了,當然要撤退躲藏起來。」
  
  胡鈞看著她那張黃臉,笑容依稀有些熟悉,還有那巧辯時流露出的狡黠神態。 還有那眼神,都讓他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點點頭道:「也好,只能這樣了。我們還要假裝交手一番。才更加像。」
  
  說完,手中長劍往前一遞。
  
  林聰急忙用劍擋住。
  
  誰知胡鈞把劍一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拖到懸崖邊,眉頭一挑,對她嬉笑道:「這樣就符合常理了。咱們還是一塊跳比較好,若有不測,黃泉路上也好有個說話的人。」
  
  林聰不防備之下,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黎水也嚇了一跳,慌忙上去拽住林聰另一隻胳膊,想把她拉回來。
  
  可是胡鈞已經縱身躍起,往懸崖下跳去。 巨大的懸空沉墜力道,帶著林聰黎水一起往下落。
  
  林聰氣得叫道:「胡鈞,你……你這個小白臉,貪生怕死的傢伙……」
  
  黎水則轉頭對著來路喊道:「大哥……」
  
  胡鈞轉頭見兩人一臉苦相,樂得不知如何,忽覺心情飛揚輕快,襟懷朗闊高遠,豪氣萬千!
  
  乘天地之正氣,御風而行,何其逍遙!
  
  他伸展雙臂,對身後兩人大聲道:「別怕,抓緊了。咱們就飛一回。」
  
  於是,四麵包抄過來的南雀軍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英勇的公主扯著兩個可惡的敵人,飛身跳下了懸崖。
  
  三人手拉著手,如同南飛的大雁般,排列整齊地從空中降落,姿態優美之極。
  
  當然,其中尤以南雀國公主不同凡響,她衣袂翩躚、長發飛舞,如九天玄女降世,那凌空虛度的情景定格在眾軍的腦海中。
  
  漢子們狂怒悲憤不已,當場為他們的公主流下了傷心絕望的淚水,對敵人的仇恨上升到了一個沸點。
  
  一個頭領咆哮道:「下去!下去找啊!」
  
  所有的敵軍都往懸崖下的山谷匯聚。
  
  就在敵人都去追胡鈞等三人的時候,黎章和魏銅錢明也從溶洞中逃了出來。
  
  他們回到那個山坳,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錢明大驚道:「阿水讓敵人抓走了!」
  
  黎章一揮手,制止他的驚慌,然後仔細檢查周圍。
  
  很快,他就在石壁上發現一根刀劃的細蔥,下面還寫了個淺淺的「3」。 輕笑了一下,他找到青鸞公主藏身的罅隙,見她還昏迷著,立即明白先走的三個人是誰了。
  
  「他們先走了。肯定是為了幫我們引開敵人。咱們快走!」
  
    魏鐵和錢明聽了,不由分說,上前將青鸞公主拽出來,跟捆綁貨物似的,把她裹成一個大粽子,下手毫不憐香惜玉。
  
  黎章看得直咧嘴,也顧不得了,三人便輪番背著她飛快往西北逃去。
  
  因為,他們發現敵人都往東面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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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49 AM


第240章 吃醋
  
  胡鈞三人落水後並不好過,這條河水流湍急,他們入水後就被激流裹挾著捲走,隨浪翻滾沉浮,沖向下游。
  
  胡鈞的英雄氣概在入水後立即消失,變成死魚一條。
  
  林聰還在半空的時候,見事已無可挽回,便對黎水大喊道:「水流急!抓緊我!抓緊!!!」
  
  一邊反手緊扣住胡鈞的手。
  
  胡鈞見她這樣,開心地笑了。
  
  樂極生悲,他剛裂開嘴,就覺得身子被一股大力席捲,嘴裡也灌入冷水,不由自主地連吞了兩大口,才慌忙閉上嘴巴,再也不敢分心,死死地抓住林聰不放。
  
  胡鈞憑著直覺將林聰和黎水拖下懸崖,果然救了自己一條小命。
  
  幾番掙扎輾轉,三人隨波逐流,不知漂出多少裡。
  
  天黑的時候,林聰和黎水藉著月光,看準一處峽谷,拖著昏迷的胡鈞爬上岸去。
  
  她們合力扛著胡鈞,在峽谷裡找了個隱蔽的所在,先安頓了下來,救治胡鈞。
  
  草草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微明,林聰便藉著朦朦的霧氣,悄悄潛伏到河邊,將她們昨晚上岸的痕跡清除,又仔細佈置掩飾一番,方才迴轉。
  
  胡鈞已經醒了,正靠在崖壁上跟黎水說話。
  
  他身上孔雀藍的鳳尾裙殘破不堪,一頭黑髮披散在肩後,額前垂著綠玉串,蒼白的面色,閃亮的黑眸,讓他看起來帶著一種柔弱淒然的美。
  
  這副模樣,映襯著他身後黑褐色的崖壁,周圍縈繞著絲絲裊裊的霧氣,簡直成了一副流動的活壁畫。
  
  畫中,是落難的美人!
  
  林聰看了一愣,接著就「扑哧」一聲笑了起來。
  
  胡鈞見她從輕霧中走來,眼睛一亮,正要招呼,忽見她笑得曖昧。 狐疑地問道:「林兄弟,你笑什麼?」
  
  林聰忍住笑道:「沒什麼。就是看你醒來了高興。」
  
  胡鈞卻不傻,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向身上,不禁面色一沉;再用手往額頭上一摸,臉就變黑了。
  
  「阿水,為什麼不幫我把這衣裳換了?」
  
  他一邊恨恨地問黎水。 一邊揪住額頭上的綠玉串,使勁往下一扯。
  
  「等一下!」
  
  黎水和林聰大驚失色,同時出聲制止。
  
  卻已經晚了,胡鈞一拽之下,疼得齜牙咧嘴。 也沒將那串首飾扯下來。 原來昨日梳妝時,為怕那綠玉串奔跑間失落,林聰特地將它緊緊地跟頭髮綁在一起。
  
  胡鈞又氣又急。 對黎水怒道:「快幫我解開!」
  
  黎水慌忙賠笑道:「別急,我來解!我來幫你解!」一邊走到他身後。
  
  不待她動手,胡鈞性急,雙手抓住胸前衣襟,「滋啦」一聲,本就殘破的衣裙徹底脫離了身軀。
  
  林聰愕然,眼前的情形慘不忍睹:一個坦胸的男子,頂著一個美人頭。 俏臉含霜,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她實在忍不住,彎腰蹲身。 笑得不可抑止,黎水也轉身偷笑不已。
  
  在胡鈞殺人般的眼光瞪視下,林聰和黎水止住笑。 上前一個梳頭,一個穿衣,伺候胡指揮改頭換面。
  
  折騰了好一番,胡鈞才換上一身短打衣衫,頭髮也重新束了起來,恢復了男兒本色,可臉上神情還是不好看。
  
  黎水不高興地嘟囔道:「不就扮個女人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也值得你這樣生氣計較?我大哥還不知逃出去沒有呢!」
  
  她和師姐扮男人扮了快一年了,也沒怎麼樣。 這胡鈞才扮了一天女人,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太沒擔當了!
  
  林聰聽了她的話,也焦急起來,也不笑了,忙忙地分析判斷:黎章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會走哪個方向,會不會遇見阻截等等,竟是完全把胡鈞晾在一旁,忘得乾乾淨淨。
  
  胡鈞沒好氣地截斷她們的話,道:「你們說再多也沒用,白浪費工夫。還是想想咱們自己吧!」
  
  林聰聽了頹然無語。
  
  黎水怒視胡鈞道:「我擔心大哥,說都不能說了?」
  
  胡鈞搖手道:「我可沒那個意思。黎指揮智謀過人,肯定會順利把人帶回去的。你們在這乾著急有什麼用?」
  
  他又轉頭看向林聰,輕聲問道:「林兄弟,阿水擔心黎指揮也就罷了,畢竟那是他的親哥哥,可是林兄弟為何也如此?」
  
  為何如此?
  
  因為他是我嫡親的哥哥。
  
  林聰白了他一眼,心裡做了回答,嘴上卻問道:「難道我不該擔心上官?」
  
  胡鈞搖頭道:「不是不該擔心。可是你們兩個,從昨天逃出來開始,一直都念叨著黎指揮。而我呢?同樣也處於危險之下,你們卻根本一點都不擔心,這不能不讓我覺得傷心。是不是你覺得,黎指揮的性命就珍貴些,我的命就賤一些?」
  
  林聰和黎水聽了這話愣住了,同時心裡生出愧疚。
  
  好像是哦,若不是昨天他死拽著她們兩人一起跳崖,那今天這世上就沒有胡鈞這個人了。
  
  「好歹我跟林兄弟相識在先,也算共患難,歷經生死,為何在林兄弟心中卻一點分量都沒有?」
  
  胡鈞定定地望著林聰,認真地問她。
  
  他是真的很奇怪,也非常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在黎章還沒出現的時候,在林聰還是他的下屬的時候,他們相處得很好。 為何黎章一出現,就變了呢?
  
  林聰看著胡鈞期盼的眼神,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說才好。
  
  要怎麼說呢?
  
  她跟大哥在娘肚子裡就相識了,那情分胡鈞這輩子永遠也比不了。
  
  黎水見林聰被問住了,撇撇嘴道:「我說胡大哥,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我們跟你在一起,肯定惦記大哥多一些;若是昨天我們沒跟你一起跳下山崖,而是回去幫大哥了,那心里肯定就會掛念你,心心念念地猜想你脫險沒有。這不是好簡單的道理麼。」
  
  林聰眼睛一亮,忙道:「就是這樣。你不知昨天我有多擔心你。好在跟你一塊跳下來了,若不然,你不能脫險,我們可要內疚一輩子的。眼下你沒事,我當然又惦記起黎指揮了。他還帶著公主吶,比咱們更艱難。」
  
  胡鈞聽了這話,眼神一閃,笑問道:「真的?」
  
  黎水搶過話頭道:「當然是真的。幸虧跟你跳下來了,要不然,你死了我們肯定要內疚一輩子,大哥也要怪我們。」
  
  胡鈞仰頭望天,嘴邊笑意漸漸擴大。
  
  好一會,他才咳嗽一聲道:「你們也不要擔心。咱們來商量一下,迂迴轉向西北,去接應黎指揮他們。」
  
  黎水一聽樂壞了,睜大眼睛問道:「你說真的?可是你的傷……」
  
  胡鈞笑道:「不礙事!我只要再休息一天,就能恢復些精力。咱們一邊跟敵人周旋,一邊繞道西北。」
  
  林聰和黎水聽了均十分歡喜。
  
  當下,胡鈞認真擬了一個詳盡的計劃,並在地上畫了簡易的地圖,確定要走的路線:從此地往北行,再轉向西,迂迴南邊,尋找接應黎章他們幾個。
  
  他敘述的頭頭是道,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樣,林聰和黎水不住點頭讚歎。
  
  「就這麼定了。先歇息半天,然後出發。」
  
  林聰和黎水就忙碌起來,砍了許多帶葉的細枝條,編成圓環,頭上戴一個,兩臂還各套兩個,好似頂著一個移動的小樹冠。
  
  若是蹲伏在樹林裡,就跟一叢灌木似的,極為惑人。
  
  忙完,林聰又和黎水去找吃的。 她們不敢走遠,因此只找了些野果並些山菇回來,沒有獵到野味。
  
  簡單吃了一頓野餐,林聰讓胡鈞好好休息,她和黎水出去查探,順便繼續找吃的。
  
  胡鈞忙道:「讓阿水一人去就是了,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林聰聽了瞪大眼睛:「陪你說話?我們下一頓就沒吃的了。再說,阿水一個人出去我也不放心。」
  
  胡鈞看著她輕笑道:「我受了傷,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你們就放心了?」
  
  又對黎水道:「阿水,你就在附近查探,不要走遠。若發現情況不對,立即回來稟報。至於打獵,我看就不必了——這麼一小塊地方,也難找到野物。還是等下午出發後,碰上了再獵吧。」
  
  黎水覺得自己日漸成長,信心倍增,忙點頭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正好讓我歷練。林大哥,你留下來照看胡指揮吧。」
  
  說完,頂著滿頭的枝葉就沒入了叢林,很快就不見蹤影。
  
  胡鈞見林聰還望著黎水去的方向發楞,微笑道:「林兄弟,你就不要擔心了。誰也不是天生就英勇善戰、機智無雙的,不讓阿水歷練,怎麼能成長呢?便是黎指揮,昨天不還是讓他一個人留下看守公主嗎!」
  
  林聰轉身,面色疑惑地看著胡鈞:話雖如此說,可是他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竟然讓她留下陪他說話?
  
  胡鈞招呼她坐下,道:「讓阿水去沒錯。」
  
  「你都看見了,若說正面廝殺搏擊,我確實能算一員猛將,便是兵法策略,也能說出一番道理。可是這一次出來,卻發現自己處處不如黎指揮,甚至不如林兄弟你。」
  
  林聰聽了很意外,忙道:「胡指揮謬讚了,屬下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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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0 AM


第241章 說心事,試探
  
  胡鈞揮手打斷她的話,繼續道:「林兄弟不用謙虛。我也並非妄自菲薄,思之再三,覺得跟自己以往的經歷有關。」
  
  林聰「哦」了一聲,靜聽他下文。
  
  胡鈞解釋道:「我乃一富家子弟,父親平日教導嚴厲,雖然讀書習武,卻是不大出門的,在經驗閱歷上自然差了許多。不怕林兄弟笑話,來軍營之前,我還不會游水呢。」
  
  林聰聽了恍然,點頭道:「難怪如此。不過胡指揮勇猛機智也是無人能及的。」
  
  胡鈞搖頭道:「我先也這麼認為的。但見黎指揮和林兄弟混跡山林如魚得水、游刃有餘,連在那昏暗的山洞內,都能來去自如,且能臨機應變、不拘一格,種種舉措皆出乎人意料之外,令人防不勝防,我就忍不住心生慚愧了。」
  
  林聰忙道:「黎指揮自然令人敬佩,屬下可不敢當這誇讚。昨日若不是胡指揮相救,只怕小命都丟了。」
  
  胡鈞微笑道:「林兄弟不也救了我!我們是歷經生死的好兄弟。」
  
  林聰聽了,心裡有些異樣,遂轉變話題道:「那是。胡指揮一定出身名門吧?行事確實與我們這些山野鄉民不同。」
  
  她好奇地打量他,心想你這副模樣,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胡鈞任由她看,一邊輕聲笑道:「並不是什麼名門,不過家裡還算殷實罷了。我……我父親原是期望我能金榜題名、科舉出仕的,可我卻不樂意。去年,我是偷偷從家裡逃出來投入軍營的。」
  
  林聰頓時張大了嘴巴,好一會才道:「胡指揮這樣,不是讓令尊令堂掛懷?該跟他們好好解釋才是。」
  
  胡鈞忽然對她眨眨眼睛,調皮地說道:「沒法解釋的。因為……我是逃婚出來的。」
  
  林聰聞言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了,跟看怪物似的盯著胡鈞,滿臉的不可思議。
  
  緊接著,她就不由自主地往他身邊靠了靠。 笑瞇瞇地問道:「胡指揮能不能跟屬下說說,那個……為何要逃婚呢?」
  
  她眼中閃著渴望和好奇的光芒,倒跟聽書聽戲一般,急於知道結果。
  
  胡鈞盯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你真想知道?」
  
  林聰不好意思地低頭乾笑了兩聲,又猛然抬頭嬉笑道:「嗯。屬下想聽一個曲折離奇、蕩氣迴腸的故事。讓屬下猜猜,胡指揮是否已經心有所屬,故而不願答應令尊定下的親事?」
  
  她是真的很好奇呢!
  
  胡鈞見她忽地露出這副神態,心跳加快,竭力按捺住。 故意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告訴林兄弟也無妨。不過,我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訴你了。你若是有什麼心事,是否也能告訴我?」
  
  林聰聽了一呆,吶吶言道:「我?我能有什麼心事?」
  
  胡鈞盯著她眼睛問道:「真的沒有?」
  
  林聰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極不自在,身子後仰,不悅道:「胡指揮不說就算了。屬下也並非一定要探知他人心中秘密,不過是好奇而已。若是不方便說,那便不說。」
  
  胡鈞收回目光,不再逼視她。 低頭輕聲道:「我跟你說便是。」
  
  他長嘆一聲,望向周圍:太陽高掛半空,霧氣消散。 巍然屹立的山崖,靜寂無聲的叢林,只聽得一兩聲鳥鳴。 這方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我爹希望我科舉入仕,又幫我許了一門有背景的親事,期望對我將來仕途有所幫助。然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趁著邊關起烽煙,我便留書出走了。我在信中坦言,不想娶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姐,要他們退了這門親。不然,我從此就不回家了。」
  
  林聰問道:「就這樣?」
  
  胡鈞見她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失笑道:「不這樣還能怎樣?你還真以為我與其他女子私相授受,因為心有所屬,才拒絕這門親事的?」
  
  林聰忙擺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就是覺得不大可能。你們這樣人家,不都是很重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你既無心儀女子,為何不答應他們安排的親事?」
  
  胡鈞垂下眼瞼,沉默了一會才道:「因為,他們將這門親事當作一樁交易。我……我……你不會明白的。再說,我也不想參加科舉,我喜歡在戰場廝殺,哪怕死在這眉山,也甘之如飴。」
  
  林聰不知如何勸說,擔心地問道:「若是戰爭結束,你回去後,那門親還沒退呢?」
  
  胡鈞斬截道:「那就不回去。反正他們並不在乎我這個兒子。」
  
  林聰聽了一愣,道:「這……是不是你多心了?聽你說的,你父親對你期許甚高,怎會不在乎你?」
  
  胡鈞淡笑道:「什麼期許?他除了管教嚴厲,並不曾關注我一點半點。到頭來,又不管不顧地替我定下前程和親事,全不問我自己的意見。」
  
  他手裡捏著一枚黃皮果子,已經揉爛了。
  
  林聰瞅著他,忽然笑了起來。
  
  胡鈞從激動的心緒中驚醒過來,詫異地望著她,不明白她這個時候為何要笑。
  
  林聰認真地對他道:「胡指揮,屬下雖然未見過令尊令堂,但想來他跟天下父母並無不同。有些父母雖然行事不為兒女所認同,但究其根本,還是為了他們好。」
  
  「曾經有個父親,是江湖中人,半生都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覺得江湖險惡,便不讓長子習武;他又覺得官場爾虞我詐,也不讓他求取功名,一心讓他做個普通人,過平凡的日子,他覺得這樣日子才是最幸福的。偏這個長子十分羨慕弟弟武功高強,能繼承家學,光大門楣。他認定其父偏心,不在乎他,便偷學了武功,還害死了弟弟。最後,當他得知父親正是因為偏愛他,才不讓他習武和入仕後,一切都晚了。」
  
  胡鈞聽了這一席話。 頓時怔住了,不由神思恍惚起來。
  
  林聰輕聲道:「也許令尊的安排不合你心意,但說他不在乎你,怕是冤屈他了。你留書向他說明自己的選擇,也是個辦法。等將來闖出一番事業,那時令尊自然會明白你的堅持。」
  
  胡鈞細忖這番話。 心有所悟。 他抬頭看向林聰,眼睛發亮,「多謝林兄弟的金玉良言。不管我爹的心思如何,林兄弟都點醒了我,盡去我心結。以後就該放手拼搏。向爹娘證實自己了。」
  
  林聰見他想通了,也十分高興。 忽然想起自己和哥哥以及淼淼的經歷,暗道跟我們比。 你那點事實在不算什麼。
  
  這人哪,必要經歷磨難,才能成長。
  
  胡鈞見她靜默下來,連喚了兩聲也不見回答,奇怪極了,便用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林聰驚醒,忙問道:「胡指揮有何吩咐?」
  
  胡鈞審視地打量她,輕聲問道:「你……沒有話對我說?是不是。我還不能讓你信任?」
  
  林聰急忙搖頭,又故意道:「不怕胡指揮生氣,我們窮苦人家的孩子。一般的事還真不放在眼裡。所以,我真沒什麼心事。」
  
  胡鈞眉頭一挑,看著她點頭道:「是。林兄弟確是個灑脫的人。」他直起身,「我想去小解,勞煩林兄弟過來幫個忙。」
  
  林聰傻眼了:幫忙小解?
  
  怎麼幫?
  
  胡鈞邁步先行,轉頭見她不動,疑惑地叫道:「林兄弟?」
  
  林聰忙答應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胡指揮……自己不能動手?」
  
  胡鈞笑了,看著她意味深長地道:「我這左手無法得力,怕是係不了褲腰帶,只好勞煩林兄弟了。怎麼,林兄弟不肯幫忙?」
  
  林聰瞥見他含笑的雙眼,眸光中閃著不明意味,不覺心中一跳,急忙道:「沒問題,舉手之勞。」
  
  當即邁步跟上。
  
  胡鈞轉頭,平靜地往一旁的叢林中走去。
  
  進入樹叢中,他扯開腰帶,背對著林聰,開始小解。
  
  聽見嘩嘩的水響,林聰慌忙轉頭,一邊暗罵晦氣。
  
  胡鈞當著林聰面小解,也是極不自在,滿臉發燒。 他聽見身後沒有動靜,悄悄側身扭頭,見林聰背對著自己,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也不知為何,他只覺心中一點疑惑不解,實在忍不住想試試她。
  
  等完事後,他飛快地拉上褲子,一手提著轉身道:「好了,勞煩林兄弟來幫幫忙吧。」
  
  林聰無法,萬般無奈地走到他身邊,見他褲子已經拉上了,也鬆了一口氣,遂利落地幫他係好褲帶,退後一步,笑道:「好了。」
  
  在她俯身系腰帶的時候,胡鈞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想看出些什麼來。 卻終究沒發現異樣,倒是他自己,心如擂鼓。
  
  唉,難道是他想多了?
  
  早上林聰還看見他坦胸露臂了,也沒見怎樣。 若是個女人,怎麼也不會不露一點異樣吧?
  
  林聰也心下忖度:這個胡鈞,不會發現了什麼,故意試探她吧?
  
  兩人各懷心事,回到崖壁旁的空地。 太陽轉移,他們坐的地方被烈日照射,只得往山谷深處挪了一段路。
  
  林聰抱怨道:「這天熱起來了。」
  
  胡鈞捲起衣袖,又鬆了松衣領,對她道:「你把衣裳捂得那麼嚴實幹嘛,解開透透氣。」
  
  林聰急忙道:「那可不成。在山里面,再熱也要把衣裳裹嚴實了。不然的話,別說蟲蛇螞蟻了,就是被樹枝掃中了,身上都會瘙癢難耐。胡指揮千萬不可貪涼,把衣裳脫了。」
  
  胡鈞張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想,還是不要試探了吧。 若林兄弟不是女人,那他就太多事了;若林兄弟是女扮男裝,他更應該替他遮掩才是,揭露他的秘密,那不是令他難堪不安?
  
  想通後,他就不再用審視的目光看林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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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2 AM


第242章林聰暴露
  
  待黎水巡查回來,一手提著一隻野兔,一手牽著衣襟,裡面兜了些野果。
  
  胡鈞笑對林聰道:「如何?阿水其實很能幹的,黎指揮老是護著他,他就少了歷練的機會,跟我以前一樣。」
  
  林聰用力點頭。
  
  黎水十分警惕,她小心地在叢林中穿行,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側耳傾聽,就算看見了林聰和胡鈞,也沒有大叫大嚷,而是悄悄地靠過來。
  
  林聰迎上前去,欣喜地接過她手中的野兔,輕聲問道:「沒發現情況?」
  
  黎水搖頭道:「暫時沒有。」
  
  林聰抿嘴一笑,讚道:「阿水,你如今心思縝密多了。」
  
  黎水聽了這話,立馬兩眼放光:「真的?」
  
  胡鈞笑著接道:「千真萬確!不過,林兄弟,你還是不要誇她了,一誇,就露陷了。」
  
  黎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林聰吩咐道:「你倆好好歇息。我來收拾這兔子。等吃完這頓,咱們立刻上路。估計敵人也該找到這地方來了。」
  
  黎水和胡鈞聽了,都點頭應是。
  
  午後,他們吃了烤野兔,仔細清理了這地方,又在河邊留下痕跡迷惑敵人,然後便悄悄地往北行去。
  
  一路收斂行跡,連身上做偽裝的枝葉焉乾了,也不曾亂丟,在停下歇息的時候,做引火之用。
  
  就這樣平安地過了一晚,第二天中午開始,他們連續碰見了好幾撥搜山的敵人。
  
  如今,敵人在明,他們在暗,偌大的山野,刻意躲避,比先前逃跑容易多了。
  
  這也是因為碰上的敵人人數不多,都只有三四人。 他們才能安然避開。 當他們遇見一撥上百人的搜山隊伍,分散在山坡谷底,寸土不放地搜過來,三人立即緊張了。
  
  胡鈞兩眼犀利地四下掃視,腦中急速思忖,要找一處藏身的地方。 或者想一個萬全的躲避法子。
  
  林聰看著對面山上星星點點移動的人影,沉聲道:「不用費心了,時間也來不急。咱們就躲在這。」
  
  胡鈞猛回頭,看著她疾聲問道:「怎麼說?」
  
  林聰一指身邊密集的灌木樹叢,對二人道:「就在這裡。找一塊樹叢密集茂盛的地方,在其中挖一個坑,咱們三個人埋進去。」
  
  黎水愕然睜大眼睛:「埋進去?」
  
  林聰點頭道:「也不是埋。主要是那些挖出來的土不好處理,咱們進去後,還要把土也還原,免得敵人發現大堆的泥土起疑。」
  
  胡鈞四下亂看,嘴裡喃喃道:「還是不妥。若是能找到一處天然的坑洞就好了。」
  
  林聰低聲道:「來不及四下找了,就在這附近尋吧。還要挖坑,再耽擱就晚了。」
  
  黎水忙道:「等等。咱們往回走。我剛才經過一個地方,有個坑窪地。在那挖,也省些力氣。」
  
  林聰和胡鈞聽了,立即催促她帶路。 回頭尋找。
  
  果然,他們山谷邊沿發現一處坑洞,隱蔽在灌木叢下。 之前黎水經過的時候。 踩失了腳,才發現的。
  
  當下,林聰和黎水迅速用刀和匕首在坑底挖掘,直挖了半人深、兩尺多寬,方才罷休。
  
  胡鈞見這洞隱藏在灌木叢下,倒也隱蔽,就是小了些,便疑惑地問道:「這樣行嗎?」
  
  林聰催促道:「不要多問了,你倆先進去。我還要在四周清理佈置一番。」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胡鈞只得和黎水先下了坑洞。
  
  等蹲下身子,他們就傻眼了:兩人蹲在裡面,已經不剩多少空餘,林聰又如何擠進來?
  
  林聰卻沒理會這個,她在那些灌木密集的地方,齊根割了好幾叢枝葉茂密的灌木拿回來,交給胡鈞和黎水,吩咐兩人用手握緊,就當長在此地的。
  
  她站在旁邊,細細地打量這處地方,覺得坑淺了些,便讓黎水將坑底的土又往下刨了兩三寸。
  
  這樣,坑內人的頭部完全在地面之下,再把土填進去,除非扒開灌木仔細查看地面,否則便是用刀劍木棍掃過,也不能發現下面暗藏玄機。
  
  一切穩妥之後,她便也擠進坑洞。
  
  如此一來,三人緊緊挨在一起,頭上是密密的灌木樹叢視野立時縮小,光線昏暗,倒跟生活在樹根下的蟲蟻一般。
  
  胡鈞著急地說道:「林兄,這樣好像不大妥當……」
  
  林聰低聲道:「無妨。快,把土都填進來。一切都要恢復原樣。」
  
  三人各負責一邊,伸臂將泥土都撥進坑內,立時埋住了自身,只露出口鼻出氣。 泥土鬆鬆地填在周身空隙,並沒造成很大壓力。 他們又將四周樹根下的落葉雜草分佈均勻,做出原樣,這才安定下來等待。
  
  黎水低聲問道:「林大哥,這樣真的能成?」
  
  林聰抓緊手中的灌木根部,小聲回道:「能成。我剛才在上面看了,這整個山谷長滿灌木,就算他們人多,也不可能趴在地上挨著尋找。只要不扒開樹叢,肯定不能發現我們。」
  
  胡鈞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往常在外探查的時候,一是聽聲,二是用木棍敲打。咱們呆在這底下,上面樹叢密集,他們敲打也不能發現。」
  
  林聰道:「正是如此。咱們不能說話了。等敵人來了,一定要把手中這幾棵樹抱緊。務必比長在土裡還牢靠,方才不會引起他們懷疑。」
  
  於是,三人斂息屏聲,四周便沉寂下來。
  
  忽然,山坡上響起知了的嘶鳴,跟著又是一聲清脆的鳥鳴,山谷彷若罕無人跡,一切皆出天然。
  
  他們並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前方隱隱傳來人聲,此起彼伏,夾著一個粗大的嗓門:「要仔細找。公主若是又被他們抓住的話,他們想躲過我們的搜查也難。」
  
  「是,將軍。」
  
  「將軍,依屬下看,公主吉人天相,肯定逃脫了。」
  
  「那也不可掉以輕心。沿河找了十幾里,都沒發現他們,說不准就跑進山里了。」
  
  林聰和胡鈞心裡一沉:這聲音前天在溶洞內聽過,是阿里將軍。 怪不得這一撥人這麼多。
  
  林聰耳語道:「阿水,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可慌亂。」
  
  阿水眨眨眼睛道:「知道。」
  
  胡鈞為了平息心中的焦灼,便盯著眼前地面,發現螞蟻們正忙忙碌碌地爬動著。 他從來不知道,這小東西奔跑竟然如此迅疾,力氣也如此之大,能拖住幾十倍於自身的樹葉移動。
  
  一驚之下,他忽然想到,要是螞蟻爬到臉上夾一口,那該怎麼辦? 若是爬進鼻孔或者耳眼,又該怎麼辦?
  
  他倒是能忍受,不知阿水和林聰能不能忍住,要不要提醒他們一聲呢?
  
  人聲越來越近,他努力平靜心緒,安慰自己:若真是螞蟻爬上臉,用手悄悄地捻死,這麼小的動作,應該不會引起敵人注意的。
  
  正想著,忽然眼前一亮,一絲陽光透過樹隙照下來。
  
  他微微轉動目光,發現那光線正落在林聰的耳後,將他耳廓及頸部肌膚照得纖毫畢現。
  
  隨著那一絲陽光慢慢移動,漸漸移至耳垂部位,凝聚一束,彷彿具有穿透力似的,將微褐的耳垂映照得透明。
  
  他一看之下,胸口如被重鎚敲擊,嘴唇緊閉,然心中卻無聲大叫。
  
  那耳垂在陽光的映照下,清清楚楚地呈現釘穿過的痕跡,只不知被什麼東西黏貼,從外面竟然看不出來。
  
  這一刻,胡鈞的驚愕無以復加,幾乎忘記了漸漸靠近的敵人。 他盯著林聰的耳垂,思緒停滯,不知如何是好。
  
  林兄弟竟然真是女子!
  
  不,不,也許是他看錯了;也許,林兄弟小時候因為特別的原因穿了耳洞,總之,他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那一絲陽光繼續偏移,從耳垂往後,落在林聰的耳根。
  
  胡鈞又發現一個情況:林聰頸部的肌膚是經過塗染的。 耳後靠近髮根處,許是匆忙間未染均勻,少量白皙肌膚掩藏在長發下面。
  
  這可是毋庸置疑了!
  
  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從側面察看林聰嘴唇、鼻樑,頓覺無處不像女人。
  
  昏昏然之間,耳中傳入一道細若游絲的聲音:「注意,敵人來了。抓緊樹根。」
  
  正是林聰出聲警告。
  
  胡鈞一驚,急忙整肅心神,將那些疑惑和震驚驅出腦海,凝神應付來敵。
  
  腳步聲伴隨著簌簌的樹枝響動,從好幾個地方傳來。 是有人穿過樹叢、敲打草木的聲音。
  
  接著,就聽有人道:「娘的,這地方這麼難走。照這麼找下去,敵人早跑遠了。」
  
  另有人回道:「那就快點。這地方雜樹雖然多,想躲在樹叢中不被發現也不容易。」
  
  「就是。一棒子下去,橫掃千軍,就連兔子都能驚起來,別說是個人了。」
  
  「哎喲,你個死混子,還真叫你說中了,這不是兔子!」
  
  「聽好了,不許攆兔子。若敢耽誤事,將軍怪罪下來,你們就等著砍頭吧。」
  
  吵嚷聲中,林聰感覺有一股大力掃過頭頂,手中的灌木被敲得震動搖擺。 她死死扣緊樹根,不敢有一絲的僥倖和鬆懈。
  
  胡鈞、黎水也都是如此。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黎水倒霉透頂,竟然有一隻黑大的螞蟻爬上她的下頜,狠狠夾了她一口。 疼得她直咧嘴,悲憤地想:咬我不要緊,你可千萬不要下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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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4 AM


第243章 女兒家的心思
  
  三人緊挨著,林聰就在黎水的旁邊,察覺她呼吸急促,立即就發現不對勁。
  
  待看清情形,不禁大驚失色,強忍不動,緊張地聽頭上的動靜。
  
  所幸上面的人來回掃蕩了幾下,未發現人跡,就繼續往前行去。 林聰急忙將手從土中伸出,迅速把黎水臉上的螞蟻捻死,並體貼地替她撓了兩下,然後依舊縮回去抱緊樹根,並不敢僥倖妄動。
  
  胡鈞細聲告誡道:「還不能動,再忍一忍。」
  
  黎水和林聰無聲無息,算是以具體的行動做了應答。
  
  果然,隨後又有兩名敵人從他們藏身處經過,依然是四下掃蕩敲打。 甚至,有一人走得特別近,他們透過樹葉罅隙,都看見了他穿的黑色方頭鞋。
  
  待人聲漸漸遠去,三人方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他們才覺得腿腳蹲得麻木,身體擠在狹窄的坑洞內,空隙間又填滿了泥土,難免憋悶。
  
  林聰低聲道:「眼下還不能出去。至少要再等一個時辰。咱們輪流睡一會吧。算是休息了。」
  
  黎水逃過一劫,心里高興異常,咧嘴嬉笑道:「噯!就是擠了點,顯得悶。要不然底下泥土涼潤潤的,並不太熱。林大哥,我臉上被螞蟻咬的地方腫了沒?」
  
  林聰凝目仔細看了看,道:「有點紅腫,不嚴重。放心,這螞蟻不毒。」
  
  黎水放下一顆心,閉目道:「那我先睡了。大哥幫我看著螞蟻,別讓它們爬進鼻子眼裡去了。」
  
  林聰也覺心情輕鬆,微笑道:「睡吧,我幫你看著。」
  
  胡鈞靜聽兩人說話,並不插言。
  
  剛剛渡過危急時刻,他仍舊覺得如夢幻般不真實,心情複雜之極,實在是這藏身的法子匪夷所思。
  
  還有。 林聰,她竟然真是女子!
  
  她具有如此急智,身處險境而不慌亂,臨時想起這奇妙怪誕的主意,把三人種在樹根下,從而躲過敵人的探查。 不能不讓他佩服。
  
  前天把他化妝成公主,她跟黎水在後假意追趕的主意,也算絕妙了,均是出奇制勝。
  
  胡鈞默默地註視著林聰,人如其名。 她……果然聰明!
  
  陽光西斜,頭頂上灌木蔥蘢,他們完全處於暗影中。 雖然近在咫尺,他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山谷中恢復平靜,稍後,又有鳥鳴聲響起,一派祥和安寧的情境。
  
  「你是如何想起這主意的?」
  
  胡鈞發現一個重大的秘密,根本無心睡眠,遂輕聲問林聰。
  
  林聰動了下嘴角,無聲微笑。
  
  好一會。 才道:「不知道。它自己就冒出來了。滿山遍地都是樹木,但那麼多人搜索,無論怎麼藏。都難免被發現,唯有埋在地下,才能躲過。」
  
  胡鈞苦笑道:「也是。奇思妙想怎會有理由。也許。是你經常身處山野,跟它熟悉,方有這份靈覺。你家住何處?」
  
  林聰掃了他一眼,輕聲道:「岷州豐縣。我家住在山裡,我爹是獵戶。」
  
  胡鈞神色有些異樣,打趣道:「你爹是獵戶,你打獵的本領好像不大好呢!」
  
  林聰撇撇嘴道:「我才多大?我爹不是還沒來得及教我打獵麼!」
  
  胡鈞心中暗道:「不是你爹沒來得及教你,是他根本沒打算教你吧?女孩子當然不用學打獵,只要會持家,等著嫁人就好了。」
  
  正心思電轉,忽然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均屏息,警覺地側耳傾聽。
  
  那聲音很輕靈,響聲也很細微,不像是人發出的,似乎是體型較小的獸類發出的。
  
  林聰忽然緊張起來,耳語道:「小心,千萬別是蛇。」
  
  胡鈞聽了嚇一跳,急忙想往她身邊靠——天地良心,他寧願對陣三五個敵將,也不願意在這種情形下看見一條蛇。 別說被它在臉上咬一口,就是從眼前溜過去,想想都渾身起雞皮疙瘩。
  
  可是,身子埋在地下,動不了不說,就算能動,也沒處移動!
  
  似乎感覺到他的緊張,林聰輕笑起來。
  
  「不用怕。不是蛇。我看見了,是兔子。」
  
  她語聲滿含戲謔,令胡鈞極不自在,臉頰熱了起來。
  
  果然,一隻肥大的灰兔走走停停,「跐溜」一下竄進樹叢,停在他們面前,瞪著圓溜溜一雙琥珀眼,對著樹根下三張陌生的臉頰愣神。
  
  想是從未見過人臉,兔子竟然沒有懼怕,只是好奇地看著他們,對他們眼珠不停轉動尤其不解。
  
  林聰又是好笑,又是擔心,生怕兔子啃她鼻子,又或扯她頭髮,忙低聲驅趕:「走開!快走開,我們不能吃。」
  
  兔子不但沒被嚇跑,反而湊近了。
  
  胡鈞見林聰著急,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才是女兒態嘛!
  
  相反,他看見是兔子不是蛇後,心裡就不害怕了,逗弄道:「小兔子,千萬別走。我們還餓著肚子呢!看在我們英勇無敵,深入虎穴,智擒公主的份上,你就'捨身飼虎'吧!」
  
  林聰聽他念念有詞,又見兔子十分可愛,不禁起了童心和惻隱之意,竟細聲勸慰兔子道:「小兔子,趕快跑!這傢伙是個大壞蛋,他在'守株待兔'呢!你沒看見他眼中的貪婪?你沒聽見他肚中飢腸轆轆的響聲?你沒感覺到危險的臨近?趕快跑!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哪,是世上最壞的東西,什麼都吃!」
  
  兔子定定地看著她嘴唇不停地蠕動,兔眼睜得大大的,純淨而無辜。
  
  胡鈞被這一幕情景吸引,也不禁玩心大起,低聲笑道:「兔子,咬她耳朵。她耳朵嫩嫩的,肯定很好吃;鼻子味道應該也不錯;再不就吃嘴唇吧,那塊肉最軟。」
  
  林聰聽了一哆嗦,咬牙道:「兔子,吃他嘴唇。這傢伙肉多,你啃兩口他也不當回事……」
  
  兩人微聲嬉笑,互相打趣,一掃剛才緊張的心情。
  
  黎水終於被他們驚醒,林聰急忙叮囑道:「阿水,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要叫。」
  
  就算她預先打了招呼,黎水陡然發現眼前多了個毛絨絨的東西,毛臉上嵌著一對閃亮的琥珀眼,三瓣嘴,細長鬍鬚,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險些大叫出聲。
  
  待弄明白事由後,黎水就喜歡得不知如何。 她比林聰還不知掩飾,連聲叫「小兔子乖乖」,聽得胡鈞偷笑不已,暗道阿水實在是頑童脾性。
  
  那兔子逗留了好一會,也沒發現異樣,三人臉上的味道也沒引起它的食慾,便想轉身離開。
  
  胡鈞哪肯放過這現成的晚餐,手一動,就想抓住這小東西。
  
  他一動作,林聰立即覺察,急忙制止道:「不許抓它!」
  
  黎水也道:「就是。多好玩的兔子,抓住它你捨得殺?」
  
  胡鈞不可思議地望著兩人道:「你們……你們不知吃了多少兔子了,怎麼這會兒充起善心人來了?」
  
  林聰堅持道:「那不一樣。這隻兔子陪我們玩了半天,總有些情義,若是翻臉就把人家殺了烤了吃了,那不是太殘忍了!」
  
  胡鈞張大嘴巴,實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自言自語地對著它說了幾句話,就有情義了?
  
  黎水道:「外面兔子多的很,幹嘛非要抓這一隻?」
  
  胡鈞十分鬱悶,無力地問道:「此兔跟彼兔有區別嗎?」
  
  黎水斬截道:「有!這兔子跟我們有一面之緣!」
  
  胡鈞呻吟道:「哪一回獵兔子,不都是看見了才射殺的,不都有一面之緣?」
  
  林聰竊笑道:「你不用跟我們爭執,兔子早跑了。」
  
  聽著她樂滋滋的聲音,胡鈞心道,是不是女子都是這麼奇怪? 明明她殺起人來下手又極狠,用「殺人不眨眼」來形容也不為過,這真是猜不透了。
  
  低聲說笑一陣,直等太陽沉入山後,三人確定周圍再無動靜,才從地底爬了上來。 他們仔細將泥土填入坑洞,再用枯葉覆蓋,一切恢復原樣,才迅速離去。
  
  接下來的行程中,他們雖然也遇見了幾波敵人,但因人少,直接就避過了。 此後一直到靖軍轄區,再也沒有遇見大的危險,卻也沒有找到黎章等人。
  
  這日,他們踏入熟悉的地域,觸目皆是熟悉的山林溝谷,大概離中軍營寨還有一日的行程。
  
  胡鈞便道:「不找了,咱們直接回軍營。」
  
  黎水急了:「不找了?那我大哥……」
  
  胡鈞揮手打斷她的話:「阿水,聽我說,你大哥沒事。這一路行來,並未發現大量敵人,可見咱們之前的調虎離山之計成功了。以黎指揮的能力,肯定已經將公主安然帶回軍營了。」
  
  黎水聽了,猶豫地看向林聰。
  
  林聰沉吟了一下,點頭道:「胡指揮說的有理。咱們先回去再說。若是黎指揮尚未歸營,需跟副將軍稟告此事,然後率眾前來接應,比咱們三個人無頭緒尋找,要穩妥好多。」
  
  黎水這才釋然,忙催促快走。
  
  林聰勸道:「急也沒用,不吃東西,爬也爬不回營寨。」
  
  遂吩咐她就地歇息,自己提著路上獵的山雞去溪邊收拾。
  
  胡鈞見黎水一屁股坐到山石上喘氣,忍不住叱道:「還不去幫林兄弟?你一個男人家,看著林兄弟忙,就好意思?」
  
  黎水瞪大眼睛道:「等下我要生火噯!你不也是男人?你才是什麼事都沒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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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7-9 02:56 AM 編輯

第244章公主成了燙手的山芋
  
  黎水實在覺得奇怪,也不知這個胡鈞是怎麼了,忽然對她橫豎都看不順眼起來。
  
  就說昨天吧,她摔了一跤,後腰被樹樁戳了一下。 林聰要幫她上藥包紮,胡鈞愣是不讓,非要自己幫她包紮。
  
  她能讓一個陌生的男子看自己的腰?
  
  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當時兩人差點吵了起來,一個非讓林聰弄,一個不讓林聰弄。
  
  最後,還是林聰出面,對胡鈞輕笑道:「胡指揮傷還沒好,自然該屬下幫阿水。屬下最近常幹這個,也熟練。胡指揮的傷不也是屬下處理的麼!」
  
  又奇怪地打量他,神情有些疑惑,彷彿不解他為何這樣。
  
  胡鈞這才住口,悶悶地走到一旁,不再管這事。 但是,他依舊會不自覺地關注林聰,差不多的事不是自己搶著做,就是喚黎水去做。
  
  不為別的,當他猜林聰是女子後,覺得自己跟黎水兩個大男人,處處讓林聰這個女子照應,實在讓他心中難安。
  
  可是,他發現林聰跟黎水親密之極,又實在是想不通:若她真是女子,為何就不避男女之嫌呢?
  
  難道自己弄錯了,林聰不是女子?
  
  胡鈞看著對自己瞪眼的黎水,用力甩了下腦袋,不再跟她爭辯,親自拾柴生火。 等林聰把雞收拾好了,又一言不發地接過去親自烤。
  
  林聰急忙道:「這個讓屬下來。」
  
  胡鈞瞥了她一眼,低聲道:「不礙事,我傷好多了。」
  
  林聰走到一旁,奇怪地問黎水:「他怎麼了?」
  
  黎水嘟嘴道:「我哪知道!怪人!」
  
  林聰看著胡鈞,神情若有所思。
  
  草草吃了點東西後,他們再次上路,直奔中軍營寨。
  
  往西北才走了幾里路程,過了眉河,來到一處叫老鴰嶺的山邊。 就發現情形不對勁:巡查的靖軍人數驟然增多,警戒森嚴。
  
  他們才一露面,立即被幾十軍士圍住,就要把他們當作敵人射殺。
  
  胡鈞見事不對,急令林聰和黎水後退,掩藏在一株大樹後。 他自己上前高聲喝道:「不要放箭,是自己人。我是第五將第九營指揮使胡鈞。這是腰牌!」
  
  對面有人喝道:「放下兵器。待我等察看後定奪。」
  
  胡鈞就放下手中鋼刀,並將腰牌舉起,對面走過來兩個軍士驗看。
  
  軍士驗看無誤,轉頭大聲道:「馮指揮。確實是第五將的人。」
  
  一個身材粗短的中年軍漢走過來,對胡鈞抱拳道:「在下第三將嚴將軍手下指揮使馮謙。」
  
  胡鈞也抱拳道:「見過馮指揮。在下是奉何老將軍之命,出去執行軍務的。如今返回交差。」
  
  馮謙嚴肅道:「胡指揮。眼下情勢非常。你雖然有軍牌證明,然我等都不認識你。為穩妥起見,在下須得將你綁了,押去見嚴副將軍。那時自能分曉。」
  
  胡鈞驚詫道:「何故如此?難道大戰尚未結束,但這裡……」
  
  馮謙冷聲道:「請恕在下無可奉告。」
  
  猛一揮手,上來兩個軍士,將胡鈞扭住,三兩下就用繩子反綁了起來。
  
  林聰和黎水在樹後看呆了。
  
  黎水張嘴就要大叫。 被林聰一把摀住,接著,就有軍士上前來。 也要綁她們。
  
  黎水急了:「為何要綁我們?明明都是自己人。在軍營裡,不認識的多了,難道你們見了都要綁?」
  
  馮謙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說過了。此乃非常時期,你們又形跡可疑,自然要小心對待。」
  
  胡鈞暗暗著急,但情知扭不過的,已經踏入包圍圈,若是不讓綁,只怕雙方就要混戰,那時更壞事。
  
  他忙安撫黎水和林聰道:「無妨。嚴將軍認識我,等見了嚴將軍,就能證明身份了。」
  
  林聰心裡也隱隱不安,但眼下別無選擇,只能聽天由命了。
  
  看著袍澤將自己當奸細一樣捆綁,她感覺說不出的憋悶:若在敵軍境內經歷生死逃脫,反而被自己人殺了,那不是太冤了!
  
  她一邊安慰黎水,一邊四下打量,期望能看出些端倪來,卻終究一無所獲。
  
  三人被馮指揮押解著,順著一條山溝往前行。 直走了四五里路,視野才開闊起來,眼前出現一大片連綿的軍帳,約莫有兩三萬人。
  
  更遠處也是一片草木蔥蘢,數里之內,並無山巒阻隔。
  
  這裡叫七里灘,距離北面靖軍的中軍營寨還有不到十里的路程。
  
  因此地開闊,雙方若有大規模的交戰,通常就在此處排開陣勢,所以,附近的草木都不知沾染了多少軍士的鮮血,土壤都呈紅褐色。
  
  到了嚴將軍大帳,軍士進去通報後,馮指揮便帶著三人入帳。
  
  當看見桌案後端坐的嚴克副將軍,胡鈞一顆心才放下,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當即跪下,大聲道:「屬下參見嚴將軍。」
  
  嚴克呵呵大笑,起身從桌案後走出來,一手攙起胡鈞,一邊對馮謙道:「給他鬆綁!」
  
  馮謙恭敬地應道:「是,屬下遵命!」
  
  他招呼帳中軍士給林聰和黎水鬆綁,自己則親自上前為胡鈞鬆綁。
  
  解開繩索後,黎水揉著發麻的手腕,長吐了口氣,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不禁對著林聰歡喜地笑了。
  
  胡鈞則迫不及待地問道:「嚴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嚴克整肅神情,令那張長臉更長了,他對胡鈞瞪眼道:「怎麼回事?還不是你們幾個小傢伙鬧的。」
  
  胡鈞愣愣地「啊」了一聲,奇道:「我們鬧得?」
  
  嚴克猛拍桌案:「你們跑去人家家裡,把人家閨女擄來了,可算是捅了馬蜂窩。如今人家調兵遣將,把孔雀城駐防的軍隊都拉來了,要跟咱們拼命啦!」
  
  胡鈞聽了傻眼。
  
  黎水卻睜大眼睛,猛跳起來歡呼道:「將軍,我大哥他們回來了?」
  
  嚴克將軍愣了愣:「你大哥?是誰?」
  
  林聰慌忙示意黎水不可忘形,她則恭敬地抱拳回稟道:「稟告嚴將軍,他是黎指揮的弟弟。叫黎水。胡指揮帶我二人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敵人,方便黎指揮把南雀公主帶回來。所以,黎水不知黎指揮回來沒有,很是掛心惦記。」
  
  嚴克「哦」了一聲,先對黎水點點頭道:「你大哥已經返回。」再轉向胡鈞,「你們三個倒是配合默契:你引開敵人。方便黎章行事;汪魁卻在前接應黎章。此行甚是圓滿。不枉老將軍兵行險招,囑託你們一場。」
  
  胡鈞和林聰一愣,對視一眼,轉而問道:「汪魁接應?」
  
  嚴克點頭道:「不錯。黎章能順利帶回公主,多虧了汪指揮接應。」
  
  林聰只覺心裡說不出的輕鬆愜意:如此看來。 大哥肯定是毫髮無損地回來了,又立了這樣大的功勞……
  
  她正美滋滋地想著,忽聽嚴副將軍道:「你們倒是玩得痛快。如今可苦了我們了。眼下可是難捱呀!」
  
  胡鈞忙道:「將軍放心,敵人雖然做此傾巢而出的拼命姿態,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黎指揮想必已經告訴將軍,我們潛入敵軍存放糧草的山洞,將他們的糧草全燒了。」
  
  嚴克先是微笑點頭,接著面容一整,道:「這我當然知曉。然大戰過後,我軍情形也不容樂觀。若是孔雀王真的傾全國之力來拼,那就糟了。」
  
  胡鈞和林聰黎水對視一眼,小心問道:「敢問將軍。之前大戰情形如何?」
  
  嚴克忽然垂頭,長嘆一聲道:「大戰情形尚可。怎麼說呢,應該是兩敗俱傷吧!若算上你們奇襲敵後的成果。我軍可以說是大勝了。只是……」
  
  胡鈞見他面有沉痛之色,不由吃驚地問道:「只是怎樣?」
  
  嚴克瞥了他一眼,低聲道:「何老將軍指揮大戰,心力憔悴。正當此時,傳來陳、蔣二位副將軍兵敗陣亡的消息,老將軍一個承受不住,氣血上衝,當場暈倒,到現在還未醒過來。」
  
  胡鈞等三人便驚呆了。
  
  「如今我軍正是群龍無首,且糧草將盡,士氣低迷。若按原定計劃,戰後該收攏人馬撤軍,偏偏這時候南雀大軍壓境,怎不令眾將惶恐?因此,你們擄來的南雀公主,竟成了燙手的山芋了。」
  
  怎會這樣?
  
  胡鈞雙目一凝,疾聲道:「不。嚴將軍,若我軍無法支持,相信南雀軍也是一樣。況南雀公主正在我們手中,應該更加胸有成竹才對。」
  
  林聰也用力點頭,心慌地看著嚴將軍。
  
  難不成他們白忙活一場?
  
  嚴克苦笑道:「我也這樣想。可這話不是光說說就行的,沒有糧草軍需,如何胸有成竹?若是南靈王拼著捨棄公主,不受我們要挾,那這公主不僅沒起到相應的作用,反成了敵軍拼命的理由。到那時,敵人攜怒火殺來,我軍卻未必鼓得起相應的士氣迎敵。」
  
  胡鈞聽呆了,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正要再說,嚴將軍抬手製止道:「無需再說!你們先回去吧。老將軍昏迷不醒,眾位副將軍正緊急磋商,待有了結果,那時便見分曉。」
  
  胡鈞抱拳應道:「是。屬下告退。」
  
  轉身對發呆的林聰和黎水使了個眼色,率先對外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翻身回來,正色問嚴克道:「屬下冒昧,敢問將軍的意思,是主戰還是主和?」
  
  嚴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冷笑道:「本將軍當然主戰。要不然,也不會請命在此駐紮,防範敵人了。他們愛怎麼商議,那是他們的事。」
  
  胡鈞眼睛一亮,大聲道:「屬下明白了!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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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7 AM


第245章 交出黎章
  
  從大帳出來,那個馮指揮親自送三人離去,一路跟胡鈞說話。
  
  「沒想到何將軍派你們去了敵後,還立了這麼大功。」馮謙羨慕地說道。
  
  胡鈞苦笑道:「什麼大功,怕是要怪我們闖了大禍吧!」
  
  馮指揮四下掃了一眼,「呸」了一聲,惡狠狠地說道:「哼,都是那些人,膽小如鼠。若是老將軍好好的,肯定就一個字——打,還商議個屁! 」
  
  胡鈞嘆了口氣道:「他們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沒有糧草,如何開戰?」
  
  馮謙梗著脖子道:「我們沒有糧草,敵人就有了?你們不是把敵人糧草燒了嘛!」
  
  胡鈞沒就這個問題再說,只問道:「敵人那邊情形如何?」
  
  馮謙道:「探子陸續來報,南雀大軍正往邊界集結。」
  
  林聰詫異地問道:「嚴將軍不是說,這次交戰兩敗俱傷嗎,小小一個南雀國,哪裡還有許多軍隊?」
  
  黎水也跟著點頭,她心裡也疑惑呢。
  
  胡鈞聽了微微一笑,細細解釋給她聽:「南雀國雖小,也有二十多萬軍隊。分別是飛鷹軍、巨像軍、孔雀軍。一直以來,跟我軍交戰的都是飛鷹軍;巨像軍駐紮在西部邊界,防範蕃國;孔雀軍乃是守衛孔雀城的皇家禁軍,少有出戰的。」
  
  馮指揮接著道:「這次黎指揮擄來了南雀公主,他們就從都城調集孔雀軍前來施壓。」
  
  黎水氣極了,剛要說話,被林聰擋住。
  
  她緊閉嘴唇,神情堅定,心中已經有了算計。
  
  當下,三人出了營寨,跟馮指揮告辭離去。
  
  一路無話,直接回到第五將營寨,見到黎章和汪魁——他們正聚集在黎章的帳篷內議事。 彼此大喜過望。
  
  問及其他人也都安然返回,就更高興了。 雖然去的人不多,卻只損失了四五個人,這份戰果實在可觀。
  
  淺淺敘話一番,胡鈞立即問黎章道:「老將軍還沒醒?顧將軍他們怎麼說?商議的結果如何?」
  
  他心裡實在著急,一口氣連問了幾個問題。
  
  汪魁性急。 不等黎章回答,怒氣沖沖地猛拍桌案道:「結果如何?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又生怕擔責任,生恐與敵人硬拼,那後果承擔不起。」
  
  黎章皺眉。 瞪了他一眼道:「你發火不要緊,要是把我這桌子拍碎了,就賠一張新的來。」
  
  汪魁嗤笑道:「你還顧得上桌子?你還是多想想。怎麼應付敵人大軍吧!」
  
  黎章不理他,先掃了林聰一眼,才對胡鈞道:「老將軍還未醒來。眾位副將軍爭持不下,有人主戰,有人主和。主戰的要拿青鸞公主跟南靈王提條件;主和的主張放回青鸞公主,議和休戰。」
  
  黎水急了,跳起來嚷道:「這還用商議,當然要拿公主跟南靈王提條件了。放回去。那咱們不是白忙一場?」
  
  汪魁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自己反不生氣了,樂呵呵地說道:「阿水呀。這個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
  
  林聰示意黎水不要著急,且聽黎章他們如何說。
  
  胡鈞道:「雖然我軍形式不容樂觀,然敵人也是如此。若我們堅持不讓。無論是戰是和,都處於主動;若輕易答應送還青鸞公主,不但失了銳氣,說不定還會被敵人反逼。」
  
  黎章重重點頭,贊同道:「我也是這麼想。那些主和的副將軍,無非是擔心僵持下去,惹怒了南靈王,最後開戰,而那開戰的後果,卻不是他們能擔當起的。唉,畢竟他們不是主帥,若是何老將軍康健,此事當無可爭議。」
  
  汪魁粗聲粗氣地說道:「那是。以老將軍的脾氣,要是南靈王敢不依從他,他都能一刀把那什麼公主給砍了。」
  
  胡鈞目光連閃,又問黎章:「那些人主戰?顧副將軍是什麼意思?」
  
  黎章道:「顧副將軍主戰。可是主和的也有好幾人。他們死咬住一條:若是開戰,拿什麼戰?若不放了公主,是肯定要發生大戰的。」
  
  林聰忽然插話道:「不!只要堅持,南雀國絕不會跟我們開戰。」
  
  胡鈞和黎章同時轉頭看她。
  
  黎章只看了她一眼,立即明白妹妹想什麼;胡鈞卻疑惑地問道:「林兄弟此言有何根據?」
  
  林聰輕笑道:「南靈王為了青鸞公主,能起傾國之力來向我軍施壓,可見南雀國王對這個公主的寵愛。如今公主在我們手裡,他敢妄動?相反,若是我們放了青鸞公主,說不定他會為了幫公主出氣,還真要跟我們打一場。」
  
  黎水立即接道:「那是肯定的。就算南靈王不想打,那個青鸞公主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絕不能放了公主!」
  
  林聰點頭道:「這青鸞公主的脾氣我們也有些了解,若是放了她,她一定不會嚥下這口氣的。」
  
  女人最了解女人,她和黎水不會說錯的。
  
  黎章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跟諸位將軍說的。只要我們堅持用青鸞公主要挾南靈王,逼他賠償上次燒毀的糧草,他只能答應。若是有了糧草,我們就不怕開戰了。可是,那些將軍不信,說南靈王都在調兵遣將了,怎會為了一個女子受我們脅迫。」
  
  汪魁恨恨地低罵了一聲,道:「這調兵遣將就是為了公主,真不知他們怎麼就想不通呢!」
  
  胡鈞正要說話,忽然魏鐵來報,說衛江有急事求見黎指揮。
  
  黎章聽了一怔,忙讓他帶人進來。
  
  衛江急匆匆地進來,見胡鈞、汪魁等人都在,並不避諱,疾聲道:「黎指揮,汪指揮,胡指揮,屬下在中軍那邊打聽到一則消息:南雀國派使者過來談判,逼我們放了青鸞公主,還要……還要……」
  
  「還要怎樣?」好幾聲同時發出。
  
  衛江苦著臉道:「還要交出擄掠公主的人,不然他們要跟我們決一死戰。」
  
  汪魁大怒,霍然站起,大罵:「賊子焉敢如此猖狂!」
  
  胡鈞冷笑道:「公主在我們手裡,他們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
  
  黎章尚未張口,衛江急忙阻止道:「先聽我說。那使者提出這條,眾位副將軍全部反對——」眾人大大鬆了口氣——「可是,那使者去見了青鸞公主一面,回頭就改了口,說只要交出首犯黎章即可,餘者都不追究。將軍們就遲疑了。只有顧將軍堅決反對,正在吵呢!」
  
  林聰霍然變色,黎水也跳起大罵道:「可惡的毒公主,我要去殺了她!」
  
  胡鈞和汪魁對視一眼,心下了然:肯定有人跟使者透了信,告訴說他倆都有身份背景,只有黎章是平民百姓,而青鸞公主又最恨黎章,故而這麼要求。 那些副將軍自然不會顧忌一個沒有背景的黎章,若是送出他能平息這場紛爭,再好不過。
  
  這一招好狠!
  
  汪魁戲謔道:「黎老弟,那公主看上你了,想招你做駙馬呢。我就說嘛,在路上我就瞧你倆不對勁:那是眉來眼去、情意綿綿,還不停地鬥嘴。這不,她終於對你表白了。」
  
  黎章冷冷地說道:「在下可消受不起。」轉向衛江,「有人給使者透了氣,想要害我。衛江,你不知道是誰?」
  
  衛江搖頭道:「屬下只打聽到這些。黎指揮趕快想法子吧,屬下再過去盯著,得了消息再來報信。」
  
  黎章站起身,對他道:「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在中軍那邊有相熟的人,你且不要管我,只管告訴他們:無論如何要把青鸞公主看死了,千萬不要讓人劫走了她。」
  
  衛江點頭答應了。
  
  胡鈞一咬牙,站起身道:「我去安排,我要親自看著她。」
  
  林聰卻攔住他道:「胡指揮若是有辦法,不妨安排我和阿水去。屬下覺得,三位指揮使眼下應該去見何老將軍。」
  
  這下連黎章也奇怪了:「老將軍還在昏迷中,見他有何用?」
  
  胡鈞和汪魁一齊點頭,等林聰解釋。
  
  林聰注視著黎章,輕聲道:「據嚴副將軍說,老將軍是因為戰事不利,急怒攻心,方才暈厥的。若是你們三人前去,告訴他奇計湊效,此行大功告成,或可令他醒轉也不一定。」
  
  黎章聽了眼睛一亮,當即道:「好!我們馬上前去。」
  
  他毫不懷疑妹妹的話,她是大夫,這麼說肯定有她的道理。
  
  黎水插進來道:「我跟哥哥一塊去。」
  
  黎章知她想去幫何老將軍診治,但那樣一來,就會暴露了身份,因此拒絕道:「不用。你跟林火長去對付那個公主去吧。把公主捏在手裡,我就沒事。」
  
  黎水一想也是,就不再堅持。
  
  林聰對黎章道:「屬下有一言,想單獨跟黎指揮說,不知可否?」
  
  黎章微微一笑,伸手延請道:「當然可以。請林火長這邊說話。」
  
  率先進入帳幔後,林聰也跟了上去。
  
  汪魁嚷道:「林兄弟,什麼話這麼神秘,還要避著我和胡鈞?就這麼不信任我們?」
  
  胡鈞面色有異,心中更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林聰對黎章如此關切呢?
  
  黎水知道林聰肯定想到了什麼,要跟大哥通氣商議,忙轉移話題,問道:「汪大哥,你是怎麼跟我大哥碰上的?」
  
  汪魁見她問起這個,不禁哈哈大笑,眉飛色舞地跟她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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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8 AM


第246章棄子
  
  「不行,這太危險了。」
  
  帳幔後,黎章斷然否決了林聰的提議。
  
  林聰輕聲道:「若是何老將軍醒不過來,你就危險了。那時,我們沒了退路。不冒險一試的話,豈不前功盡棄?」
  
  原來,她告訴黎章:若是到晚上何老將軍還沒醒過來的話,她要親自去幫老將軍診治。
  
  黎章壓低聲音道:「你不用管。軍中又不是所有人都讚成和談,顧澗副將軍就是主戰的。我和胡鈞、汪魁會去向他們陳述利害。倒是青鸞公主,你和黎水要把她看緊了,等我的音信。實在不行,我就……」
  
  他輕蔑地冷笑著,目光決然。
  
  林聰想了一下,點點頭,答應暫時不去為老將軍診治,先看看再說。
  
  兩人說定,才從帳後出來。
  
  胡鈞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溜,輕笑道:「私密話說完了?林兄弟給黎指揮傳授了什麼錦囊妙計?」
  
  黎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既知是私密話,還問什麼,都告訴你了,那還算錦囊妙計麼?」
  
  林聰見胡鈞雖然漫不經心,卻不住打量她,便笑道:「慚愧!本想出個妙計的,可黎指揮說這是餿主意,不答應。我是這樣想的:咱們把公主再偷出軍營,藏進山,然後放話給南靈王,若是膽敢用兵,就殺了公主。這樣拖著,耗他幾個月,那時再回來,要戰要和都好說了。」
  
  汪魁猛拍手掌,大叫道:「好啊!真真好計策!」
  
  黎章道:「好什麼?混過了眼前的難關,我就等著軍法處置吧。」
  
  胡鈞看著林聰,嘴角微翹,咳嗽一聲道:「林兄弟,這個……確實是餿主意。你怎麼不拿出種樹的本領來,好好幫黎指揮參詳一番呢?」
  
  汪魁和黎章聽了均發楞:「種樹?」
  
  見他們一副茫然的模樣,胡鈞想起跟林聰——黎水純粹被他略而不計——擠在一個坑洞內的情形,心下隱隱有一絲竊喜。 以至於面上不自覺地露出得意的神情。
  
  星目在林聰身上一掃,咳嗽一聲,笑著招呼道:「走,先去看望何老將軍。路上跟你們說種樹的事兒。」
  
  一行人便往中軍營寨行去。
  
  所過之處,只覺帳篷稀疏不少,人數也少了許多。 且軍漢們面上都帶著疲憊,士氣十分低落,一派大戰後的蕭索。
  
  黎章和林聰對視一眼,均擔心不已。
  
  到了中軍營寨,衛江先找了相熟的指揮使。 帶黎水和林聰去看押青鸞公主的地方;胡鈞也不知找了什麼人,也派了一位指揮使出面。
  
  可是,他們都表示:看看可以。 卻不能在此停留,因為青鸞公主此刻由專人看管。
  
  黎章眼珠一轉,對衛江道:「無妨。能常來'看看',也是一樣的。」
  
  於是,林聰和黎水就去探望青鸞公主,黎章等三人則去求見顧澗副將軍。
  
  「你們要探望老將軍?」顧澗驚訝地問道。
  
  他正和眾位副將軍在大帳議事,聽親衛報,說黎章等三人有要事相報。 便急忙宣他們進去。
  
  這是黎章第二次進中軍大帳。 帳內沒有威嚴沉肅的氣氛,倒充滿了慌張不安。 五六個副將軍分坐兩旁,不時低聲爭辯。 神情焦灼激動。
  
  見他們三人進來,眾人收聲,一齊望了過來。 尤其盯著黎章不住打量。
  
  三人先拜見了各位,然後陳述了探望老將軍的理由。
  
  顧澗聽了精神一振,道:「好!這個法子好。說不定就能讓老將軍醒過來。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互相對望,均點頭贊同,覺得這是個辦法。
  
  一個矮胖的中年將軍捻鬚笑道:「若是老將軍能醒過來,那是最好不過。有老將軍主持大局,我等就有了主心骨,何懼南雀大軍!」
  
  「不錯!老將軍事先定下奇計,心中定有乾坤。」
  
  眾人紛紛開言,氣氛忽然就輕鬆起來,彷彿只要他們三人往老將軍床前一站,老將軍就會清醒過來。
  
  雖然他們因為戰與和的問題爭論不休,卻都不敢保證後果。 若是何老將軍這時候能醒過來主持大局,那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都減輕了他們的責任,故而都熱切地期望三人,探望老將軍後能湊奇效。
  
  顧澗忙吩咐何老將軍的親衛,帶領三人去後帳,他自己和一位姓劉的副將軍親自陪同在側,餘者在前堂等候。
  
  轉過一架大屏風,黎章看見何風和一位清瘦的文士正伺候在床前。 那人應該是大夫。
  
  顧澗上前,低聲和大夫商議了幾句。
  
  大夫轉頭看向黎章等人,輕輕點頭道:「試試無妨。讓其他人都出去吧。」
  
  顧澗大喜,忙將閒雜人等,包括何風都請了出去,只留下大夫在旁,隨時救助。
  
  黎章目光落到那張簡易的木床上,看著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清臒的面龐,顴骨高聳,只剩一張皮包裹著頭骨;一把灰白的長須鋪在胸前,乾枯蓬鬆,整個人好似秋日懸掛在樹梢的黃葉,隨時會飄落回歸大地。
  
  他再也沒有昔日的凜凜虎威。
  
  黎章忽然沉靜下來,一掃來時為自身的籌算和謀劃,心裡眼裡都只有躺在床上的老將軍——英雄末路,馬革裹屍!
  
  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將帥。
  
  他凶殘霸道,可以為了大局置數千新軍的生命於不顧;
  
  他嫉惡如仇,連自己的親侄兒都要斬殺,更因為黎章曾經的明哲保身而極度厭惡他;
  
  他謹慎卻又膽大敢為,在大戰之外,另行奇謀,用的還是黎章這個曾經讓他厭惡的小將。
  
  這樣一個複雜的人,叫人如何評價他呢?
  
  黎章眼窩發熱,輕輕地走到床前,緩緩跪了下去,伸手握住老將軍乾瘦嶙峋的手,低聲道:「將軍……」
  
  跟顧澗一塊進來的劉副將軍見此情形,身形一動,就要上前阻止,卻被顧澗擋住了。 沖他搖搖頭,示意無事。
  
  劉副將軍看向大夫,見他並未反對,方才收聲。
  
  黎章不住捏揉老將軍的手心——這是林聰囑咐他的——輕聲道:「老將軍,黎章回來了,胡鈞也回來了。汪魁也回來了。我們……沒有辜負將軍的囑託,把南雀公主給抓回來了,還燒了他們的糧草。將軍要不要聽聽事情的經過?很驚險、很好玩的……」
  
  胡鈞和汪魁相視點頭,也在床畔另一側跪下,跟黎章一樣。 握住老將軍的手,低聲回稟此行的經過。
  
  聽著他們娓娓述說,顧澗和劉副將軍鼻頭髮酸。 忍不住想落淚。
  
  大夫沖他們做了一個手勢,三人走到一旁。
  
  大夫輕聲道:「這法子雖然不錯,然一時半會也難以湊效。敢問將軍,這三個人是否可信?若是可信,就暫時讓他們呆在這裡,陪老將軍多說些話,在下再施以針藥配合,或許能喚醒老將軍也未可知。」
  
  顧澗點頭道:「無妨。就讓他們呆在這裡吧。劉將軍。我們出去吧。」
  
  劉副將軍點頭,又囑咐了大夫幾句,便和顧澗一塊出去了。
  
  何風正在前帳等候。 見他們出來,急忙迎上來問道:「顧將軍,屬下能進去照看二叔嗎?怎麼黎章他們還不出來?」
  
  顧澗道:「何指揮。你暫且不用進去。黎章他們正配合大夫,想辦法喚醒老將軍。」
  
  何風大驚道:「這……這怎麼成?黎章又不是大夫,他的話如何能信?再說,他對我二叔……」
  
  顧澗皺眉道:「何指揮,老將軍都能不計前嫌,分派黎章重任,你又何須對他耿耿於懷?你就算不信黎章,總該信任胡鈞和汪魁,有他二人在,能出什麼事?」
  
  劉副將軍點頭道:「我觀黎章對老將軍甚是關心,何指揮放心好了。」
  
  何風欲言又止,卻又說不出個理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開,重新去和眾位副將軍商議當前的軍務。
  
  此時,他們更多的是在等老將軍醒來,故而沒有之前的堅持和爭執。
  
  然而,直至夜幕降臨,何霆老將軍也毫無醒轉的跡象,這令眾位副將軍心急如焚。
  
  偏在此時,嚴克副將軍差人來報:南雀國五萬孔雀軍已經抵達七里灘,與靖軍隔著眉河相持,另有三萬人馬還在趕赴邊界途中。
  
  此外,南靈王又派了一名使臣前來,通傳其意:若不即刻放回青鸞公主,明日一早就要下令進攻。
  
  顧澗立即下令,不許這名使臣去見青鸞公主,也不許他在軍營中走動,一切等老將軍醒來再說。
  
  當即有人反對道:「老顧,老將軍不知何時才能醒來,還是不要跟他們撕破臉的好。不然,明日大戰,我軍如何應對?」
  
  軍中缺糧,既不能撤軍,餘糧又不足以支撐十來萬將士所用,因此除了在前線防守的三萬多軍士尚能維持兩餐外,其他各軍每日伙食減為一頓,這如何能夠參加大戰?
  
  顧澗殺氣騰騰地說道:「青鸞公主在我們手中,他們要是敢開戰,那就殺了她為我軍祭旗!」
  
  眾位副將軍轟然炸開,有叫好附和的,有竭力反對的,頓時聲音就大了起來。
  
  都是戰場廝殺出來的漢子,其實那些主張和談的副將軍們也不想示弱,然而形式迫人,令他們無從選擇,難以決斷。
  
  所以,等到黎明時分,何老將軍還未醒來,終於有人堅持不住了,提議先答應南雀國部分條件:青鸞公主肯定不能放——放了就沒了倚仗,還是先把黎章交出去,暫時緩解矛盾,贏得喘息的機會。
  
  顧澗沉著臉冷笑道:「爾等可想過,此舉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老將軍親自交代的任務,黎章等三人出色完成,若將他交給敵人,往後我們要如何統領大軍,又如何服眾?」
  
  眾人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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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02:59 AM


第247章 動一動,我就殺了她!
  
  一個矮胖的副將軍道:「並非是栽贓陷害黎章,這也是為大局考慮。試想我等,哪一個不是隨時準備為國捐軀?這眉山又埋葬了多少將士?若是犧牲他一人能救無數官兵,這何嘗不是大功?」
  
  顧澗肅然道:「恐怕人人寧願戰死疆場,也沒有人願意這樣犧牲。」
  
  劉副將軍正色對顧澗道:「顧副將軍,你我同在軍中,你當知我的心性,可是那貪生怕死、出賣同袍之人?」
  
  顧澗緊閉嘴唇,並不答言,卻輕輕搖頭。
  
  劉副將軍環視眾人道:「不但我,連眾位將軍也是如此。我等雖然意見相左,卻都是就事論事,並非針對黎章。敢問將軍,若我等現在都依將軍之意,將軍要如何應對大敵?將軍不妨說出來,若是處置妥當,我等無不從命!」
  
  眾人互相對視,均重重點頭,然後一齊盯著顧澗,等他發話。
  
  顧澗不料爭出這樣的結果來,頓時就懵了,額頭不由得冒出汗來。
  
  他要怎麼辦?
  
  真的把這些渾身無力的軍士都拉上戰場?
  
  只怕除了何霆老將軍,無人有膽量敢這麼做。
  
  擔當不起呀!
  
  那他到底為什麼主張不退讓?
  
  沉吟良久,顧澗一咬牙道:「去告訴南雀使臣,讓他回報南靈王,若是不退兵,就殺了青鸞公主。」
  
  出奇地,這次無人反對,大家命親衛向南雀國使臣傳達了命令,使臣立即派先來的使者回去報信。
  
  然而,使者才離開半個時辰,七里灘就傳來消息:嚴克副將軍已經同敵人開戰了,另有三萬孔雀軍從西南逼近青峰寨,距離青峰寨不足百里路程;原飛鷹軍殘部也在東南雞嶺下虎視眈眈。 與靖軍人馬對峙。
  
  顧澗聞報嚇了一跳,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南靈王真的不顧忌青鸞公主,要跟靖軍決一死戰?
  
  副將軍們皆目光炯炯地盯著顧澗,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微微顫抖,這時候。 他終於體會到兩難的情境。
  
  爭勝了、依了他,依舊不能改變現狀,他也不能如同剛才放話那樣,真的斬了青鸞公主——全面開戰的後果,他擔當不起。 劉副將軍他們這是以退為進。 逼他自己認清形勢,從而妥協。
  
  然而,不知為何。 顧澗卻咬牙堅持道:「一定不能放回青鸞公主。」
  
  又一撥南雀使者到達,態度強硬:放回青鸞公主,並交出擄掠公主的黎章,不然,等第二路孔雀軍一到,就要全面開戰。
  
  顧澗看著劉副將軍等人,苦澀地說道:「眾位將軍,請各自回去準備……」
  
  劉副將軍沉聲道:「顧將軍讓我等準備開戰?難道不知道這無異於去送死?」
  
  顧澗艱難地說道:「以本將軍猜測。南雀軍一樣缺糧,況公主還在我們手中,南靈王必不敢全面開戰。我等只要擺出迎戰姿態即可……」
  
  一位副將軍忍無可忍地提醒道:「顧將軍。嚴將軍已經在戰場廝殺,你怎還心存僥倖?」
  
  顧澗被他逼問得心中冒火,在帳中走來走去。 猶如困獸。 滿心焦灼之下,他厲聲喝問道:「難道我們就等在這裡,毫不作為?」
  
  眾人聽了一愣,齊齊搖頭。
  
  一人道:「顧將軍,我們並非不作為,我軍已經全面戒備,只苦於軍需不足,無法放手行事啊!「
  
  顧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吩咐親衛去轉告南雀使臣,就說已經將黎章看押,將軍正在商議如何處置,請使者回去轉告南靈王,暫緩答復,若逼急了,就真要殺青鸞公主了。
  
  劉將軍嘆息道:「老顧,這樣不成的。南靈王又不是三歲小兒,怎會任憑你拖延時間?」
  
  顧澗道:「那也由不得他。他侄女還在這呢!」
  
  他就不信了,南靈王會真的不顧青鸞公主的安危,那乾嘛還要揮軍來逼?
  
  劉將軍道:「縱使拖延,也要做的像一些,需將黎章看押起來,方可取信於那使者。況且,若是延宕下去,情形無法逆轉,恐怕只有……」
  
  顧澗揮手製止道:「到時候再說!」
  
  他大步走進屏風後,只見黎章怔怔地坐在老將軍床前,而汪魁和胡鈞皆是滿臉怒氣,顯然他們已經聽見了外面的爭執。
  
  顧澗見此情形,疲憊地說道:「黎章,你可信本將軍護你之心?」
  
  黎章平靜地點頭道:「屬下信。將軍所言,屬下都已聽見。」
  
  不就是要綁了他嘛!
  
  哼,顧澗也扛不住了!
  
  胡鈞抱拳道:「將軍,屬下懇請將軍允准屬下帶人去戰場接應嚴將軍。」
  
  汪魁也大聲道:「屬下也要上陣殺敵。」
  
  顧澗不耐煩地揮手道:「你以為我們貪生怕死?眾軍各自防守一處,相互策應,嚴將軍左右皆有人接應,無需你們前去。若是自亂了陣腳,反而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胡鈞斟酌言辭,低聲道:「可是將軍,我們等在這裡,實在太被動了。」他目光轉向床上,「老將軍又……」
  
  看著床上了無聲息的老將軍,四人皆無言。
  
  忽然,劉副將軍匆匆奔進來,疾聲道:「老顧,出事了。快……」
  
  顧澗臉色一變,驚問道:「何事慌張?」
  
  劉副將軍看了看黎章,用力「嗐」了一聲道:「黎指揮的弟弟聽說我們要將他哥哥看押,便挾持了青鸞公主,放話說誰要是敢動他哥哥,他就先殺了公主。還有,你麾下第五將有五個營的將士聚集中軍寨前,要求殺了青鸞公主,驅逐南雀使臣,與南雀國決一死戰!」
  
  顧澗聽了大驚:「五個營?是哪幾個營,這是想作反不成!」
  
  劉副將軍催促道:「你快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再晚就出事了。」又對胡鈞等三人道,「你們也去。聽人報說,應該是你們幾個手下的將士。」
  
  顧澗再也顧不上其他,急忙衝了出去。 胡鈞和汪魁隨後緊跟。
  
  一時間,床前只剩下黎章和大夫兩人。
  
  大夫奇怪地問道:「你不去?」
  
  黎章不理他,依舊握著老將軍的手,輕聲道:「你老人家都聽見了?這是沒有辦法了。」
  
  他握緊那隻乾枯的手,寒聲道:「這些人,都不夠狠!說起來。屬下跟老將軍性格迥然不同,然骨子裡卻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我們都夠狠! 」
  
  大夫忽然發現坐在床前的小將俊臉猙獰,不禁嚇得後退兩步,「你……你怎麼了?」
  
  黎章當他不存在一樣,兀自沖昏迷中的老將軍道:「雖然你躺在這一句話也沒說。但屬下知道你想說什麼,醒來也一定會這麼做。」
  
  把他當瘋子的大夫正想著要不要去叫人,忽然發現老將軍垂在床沿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頓時心兒猛然一跳,差點斷了呼吸。
  
  他疾步走上前去,搭上老將軍的手腕,替他號脈。
  
  黎章卻站起身道:「來不及了,就讓屬下代老將軍去做些事吧,也省得你老人家醒來發現事態不可收拾,要發脾氣罵人,那時屬下等都要遭殃。」
  
  說完。 他放下何霆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大夫心情激動,既沒聽見他說什麼。 也不知他何時離開,只凝神替老將軍號脈,過後又仔細查看他的面色。
  
  昏迷中的何霆。 嘴角似乎含笑,讓大夫以為自己眼花了。
  
  黎章來到中軍大帳前面,這裡只剩下值守的親衛,副將軍們都不見蹤影。
  
  見他要出去,親衛們立即上前攔住,肅然道:「副將軍吩咐,黎指揮暫時被看押,不得隨意出入。」
  
  黎章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本指揮的弟弟挾持了公主?剛才顧將軍和劉將軍讓本指揮前去處置,你沒聽見?」
  
  那親衛就猶豫了,只奇怪他為何沒有隨顧澗等人一道離開。
  
  另一名親衛道:「讓他去吧,我帶人跟著他。」
  
  當黎章跟著四五名親衛轉過幾頂帳篷,來到關押青鸞公主的營帳前,只見那裡圍了厚厚一圈人,不時傳來驚叫與呵斥聲,四周軍士排布森嚴,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快放了我哥哥,不然我就殺了她。」
  
  黎水粗著嗓子偽裝的清朗男聲透過人群傳出來,黎章聽了忍不住嘴角一翹。
  
  一個陌生的聲音叫道:「大膽狂徒,若敢傷害了公主,南靈王活剮了你。」
  
  黎水嗤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就聽「啊——」一聲驚叫,夾著一片抽冷氣的聲音。
  
  「黎水,不可莽撞!你哥哥已經來了。黎章!黎章呢?他不是跟我們一塊出來的嗎?」
  
  這是劉將軍急促的聲音。
  
  許是四處找尋不見,接著吩咐道:「汪魁,你趕快去將軍營帳叫黎章來。」
  
  人群分開,汪魁匆匆奔出來,一眼看見黎章,慌忙一把扯住,復轉身往圈內擠,嘴里道:「祖宗,你可來了。快去瞧瞧阿水,他要鬧出事來了。」
  
  黎章不慌不忙地推開他,看向人群中央。
  
  只見黎水單臂圈著青鸞公主的脖頸,一手持利刃抵住公主的咽喉,疤臉陰沉,目光凶狠,錢明站在她身後警戒。
  
  她手中的利刃不是刀,也不是劍,而是一根鋼針。 針尖已經刺破青鸞公主頸部的肌膚,沁出嫣紅的鮮血,順著那瓷白的脖頸流成一條血線,看上去竟有一種異樣的妖嬈。
  
  公主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衫,長髮披散,一絲裝飾也無,她緊閉著嘴唇,竭力鎮定,然慘白的面色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恐懼。
  
  圍觀人有些勸慰,有些震嚇,有些鼓譟,混亂不堪。
  
  黎水一概不理,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黎章,不禁眼睛一亮。
  
  其他人也都看見了黎章,紛紛開言。
  
  劉副將軍急忙道:「黎章,快去製止他,不可莽撞行事。」
  
  他十分有信心,覺得黎章是個顧大局、識大體、智勇雙全的將領,一定不會任由其弟亂來的。
  
  黎章抱拳應道:「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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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7-9 11:27 PM 編輯

第248章 兄妹同心,分頭行事
  
  衆人便看著那個年輕小將邁著虎步走向黎水,神情十分淡然,毫不緊張匆忙,也無責怪弟弟的意思。
  
  黎水見他走近,欣喜地仰臉叫道:「大哥!」
  
  黎章微笑道:「放開她!這麼摟著她你不嫌累?」
  
  黎水聽了抿嘴一笑,果然鬆開了圈住青鸞公主的手臂,但鋼針依舊抵在她脖子上,還警告道:「別亂動!要是戳進脖子我可不管。」
  
  青鸞公主仰起蒼白的小臉,倔強而又高傲地看著黎章。 此時,這個少年靖軍跟帶著她逃跑時另有一番氣度:身穿銀白衣甲,俊臉含笑,意態灑脫,說不出的陽光銳氣。
  
  她不禁有些仲怔:這個她心目中魔鬼一般的壞人,其實幷不是壞人,甚至是個英雄,只是,他是靖國臣民心中的英雄。
  
  記得他扛著她逃跑時,迷糊間感覺他每次放下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並不曾粗暴地往地上丟;有兩次,他踩滑了腳,兩人一起滾下山坡,他也是雙手托著她,自己墊在下面,不讓她被荊棘和山石利刃刮傷;歇息時,她吃東西和方便,他都不曾爲難她,那時候,他們仿佛不再敵對。
  
  可是,每當談起兩國間的戰爭,他立馬就變得冷酷起來,她便又成為他眼裡的俘虜。
  
  這次劫難,讓她對戰爭有了新的理解。
  
  戰爭,讓他們敵對;戰爭,讓他在自己面前沒有溫情,變得冷酷;戰爭,讓她仇恨他,即便他看上去實在不像壞人。
  
  他們都不是壞人!
  
  如果,他們生長在一個國家,會不會成爲朋友?
  
  沒有如果!
  
  青鸞公主深深吸了口氣,對南雀使臣打了個眼色。
  
  這個黎章很有心機,比他的疤臉弟弟難對付多了。 可是她不怕,如今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她會讓他知道。 南雀公主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擄了她,請神容易送神難。
  
  之前逼迫將軍們交出黎章,甚至不惜以兩軍開戰對靖軍施壓都是她的主意,她在用自身做賭注。
  
  想畢,她對黎章微微一笑。 嘴裡卻對那使臣說道:「簡先生,回去告訴我叔父,立即全面進攻。青鸞,不懼死亡,不受要挾。錯過這次。再想等這樣的進攻機會可就難了。」
  
  那使臣沉痛地應道:「公主放心,微臣一定把公主的話帶給南靈王。」
  
  黎章低頭,看著青鸞公主覺得十分有趣。 禁不住也向她露了個大大的笑容,陽光而燦爛。
  
  兩人靜靜對視,天雷勾動地火。
  
  可惜,無關情感,關乎智慧和勇氣,關乎生死!
  
  「公主好勇氣!不過,在下很抱歉地告訴你,你這勇氣白費了。」
  
  青鸞公主一愣。 眼前一花,黎章已經探手撈起她腦後的長發,抽出腰刀。 手起刀落,那一頭青絲便齊根割斷。
  
  圍觀衆人都看呆了,場中一片寂靜。 落針可聞。
  
  青鸞公主轉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黎章施施然將一把青絲遞給黎水,吩咐她「打個結」,然後扔給南雀使臣。 她楞了一瞬,才雙手抱頭,尖聲大叫起來。
  
  南雀使臣氣得渾身發抖,戟指怒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隨即氣急敗壞地撲上前去,要解救公主。
  
  黎章伸出左手,一把捏住青鸞公主修長的脖頸,大喝道:「站住!再上前我就拗斷她的脖子!」
  
  汪魁張大嘴巴看著黎章,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幾位副將軍也都面色難看。
  
  劉副將軍把臉一放,威嚴地喝道:「黎章,你想幹什麼?」
  
  黎章一挑劍眉,朗聲笑道:「幹什麼?自然是爲國效命了。南靈王大軍壓境,逼衆位將軍交出屬下,屬下不能置大局不顧,自當挺身而出。」
  
  南雀使臣怒聲喝道:「那就趕快放了公主。否則,我南雀大軍定當踏平眉山北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黎章立即斂去笑容,犀利的目光射向他,寒聲問道:「是嗎?」
  
  使臣昂首挺胸,傲然應道:「是!」
  
  黎章冷笑道:「橫竪都是死,我這人戀家的很,不想死在異鄉,寧死也要葬在我大靖境內。所以,在下只好對南靈王說聲'抱歉'了,先割了公主的頭髮讓他醒醒神。接下來嘛——」
  
  他手上一使勁,帶得青鸞公主一個踉蹌,往前邁了兩步,對使臣喝道:「回去告訴南靈王,馬上退兵,後撤五十裏。一個時辰之內,若不退兵,剁掉公主一隻手;超過兩個時辰,挖她一隻眼睛;超過三個時辰,割了她的鼻子;三個時辰以後,若還不退兵,斬頭示眾。」
  
  南雀使臣驚得面無人色,抖手指著他,結巴道:「你……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
  
  黎章也不應聲,右手握住青鸞公主的手臂,「咯吱」一聲,跟著一聲慘叫,青鸞公主臂膀被卸下了。
  
  使臣氣得眼前發黑,轉向衆位副將軍咆哮道:「你們就不怕我南雀大軍掃蕩岷州?」
  
  不等他們回答,黎章厲聲喝道:「那就先請南靈王替他侄女收屍!還是殘屍!」
  
  使臣氣得無可奈何,咬牙切齒道:「卑鄙無恥的惡賊!」
  
  黎章邪魅地一笑,一邊揉捏著青鸞公主的脖子,一邊輕聲道:「你不趕緊回去報信,還在這跟我閑扯?等扯夠了一個時辰,我就要把她的小手給剁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青鸞公主只覺脖頸發寒,心中的恐懼達到極點,看著使臣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也沒有之前策劃逼迫靖軍的强勢和從容。
  
  使臣對自家公主的恐懼無助感同身受,霍然轉向顧澗等人:「你們一定要跟我王大戰了?」
  
  一位副將軍對黎章喝道:「黎章,你這是爲國效命嗎?你這是……」
  
  蠢貨!
  
  黎章在心裡暗罵一聲,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對使臣道:「先不要忙著討論戰不戰的問題,先討論你家公主的生死問題。你不肯走也好,那就再多等一會,順便帶著你家公主的一隻手或者一顆眼珠子回去,省得多跑一趟。」
  
  轉頭問黎水:「阿水呀。你說咱們是先剁手呢,還是先挖眼珠呢?」
  
  黎水立即回道:「挖眼珠!對一個女人來說,容貌重於一切。斷一隻手幷不算大事,反正她有人伺候,挖了眼珠可是毀了容了。」
  
  青鸞公主聽了,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黎章心中好笑。 還是女子瞭解女子啊! 要是他,寧願被挖去一隻眼,也不願失掉一隻手。
  
  他咳嗽一聲,點頭道:「好,我擒獲的公主。當由我來處置,即便因此賠上性命,也絕不後悔。」
  
  幾位副將軍忍無可忍。 有人對黎章厲聲呵斥,有人派軍士去請顧澗——他帶著胡鈞去了轅門外,安撫第五將聚衆鬧事的人去了——總之,一定不能讓黎章殺了公主,那事態真是無可挽回了。
  
  南雀使臣面色陰晴不定,瞄了幾位副將軍一眼,忽然一挺胸膛,大聲對青鸞公主道:「公主殿下。微臣這就回去請南靈王下令開戰。公主貴為我南雀國最尊貴的女子,為國犧牲,臣民們將永遠感戴。將士們必將挾悲憤殺來,橫掃岷州,為公主報仇!」
  
  南雀公主並未被他激起萬丈豪情。 精神萎靡。
  
  她幷不怕死,卻怕被挖了眼珠、割去鼻子。
  
  黎章,他……說得出,做得出。
  
  這個結論讓她心如刀絞!
  
  可她身爲一國公主,到底不凡,聽話聽音,知道使臣的用意,勉强支撐著點了點頭。
  
  黎章卻好整以暇地看著使者,笑眯眯的神情令他不寒而栗,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會不會弄巧成拙,給公主帶來殺身之禍。
  
  他緊張地想道,不會錯的,以他的觀察,靖軍這邊肯定出事了,何霆老將軍一直未出現,不然以他那烈性,肯定不會這般拖延不決。
  
  這些副將軍十分害怕開戰,他只要再施加些壓力,就能令他們屈服。
  
  使臣對副將軍們判斷得一點都沒錯,可他錯估了黎章的狠辣和決心,靖軍中也幷非都是怯戰之輩。
  
  派去找顧澗的軍士來到中軍寨前,發現這裡一片喧囂嘩然,群情激盪。
  
  林聰、魏銅帶領第八營的將士打頭,第九營、第十營緊緊跟隨,第三營和第七營附和,對著顧澗狂呼吶喊,要求殺了南雀公主祭旗,與南雀軍決一死戰。
  
  這沸騰的場面引來了大量中軍圍觀,林聰等人就一一與他們分說緣由,頓時中軍也鼓噪起來,紛紛要求殺了青鸞公主,他們不怕打仗。
  
  面對群情激奮,顧澗勸不出一句話。
  
  他不敢開戰,不就是擔心士氣低迷、無心迎戰麼,若是將士們都能這般狂熱、敢於拼命,那他還怕什麼?
  
  胡鈞望著林聰,神情複雜之極,他不用問就知道,這肯定是她一手策動的。
  
  黎章的第八營就不用說了,他的第九營、汪魁的第十營,平日與第八營走得近,很容易被鼓動起來,更何況他和汪魁還是這次奇襲敵後的主將。
  
  林聰幷未大叫大嚷,只是不住煽風點火,跟左右嘀嘀咕咕。 每嘀咕一番話,就被錢明和魏銅魏鐵叫嚷出來,必定引起一波喧囂的狂潮。
  
  「我們已經把敵人的糧草燒得一乾二淨,如今我們餓肚子,他們也餓肚子。大家都餓著肚子,誰怕誰?」
  
  魏銅立即狂呼:「不錯!敵人的糧草都被燒了,老子親自點的火。大家都餓肚子,打起來誰怕誰?難道我們比南蠻子膽子還小不成?」
  
  眾人大怒:「老子怕他們?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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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9 11:29 PM


第249章 要戰便戰!
  
  林聰又對錢明嘀咕道:「真打起來,沒東西吃,咱們就吃敵人,現殺現煮!放些辣子花椒熬出來,那味道一定香得很;不然的話,用來烤肉也不錯。 」
  
  錢明聽了兩眼冒光,怒吼道:「對!咱們餓了,就把那南蠻子當兔子和野豬燒了來吃。」
  
  魏鐵也興奮地尖叫:「林大哥烤肉的手藝沒話說,讓他來教我們烤。」
  
  這下不得了,軍士們本就肚餓,被這番話激起了潛藏的野性和獸性,個個兩眼冒光,都叫囂著要宰殺南蠻子煮來吃。
  
  一個兩個人或許對吃人害怕,但成百上千人都這麼叫囂,那嗜血的激情彷彿會傳染,立時在軍中蕩漾開來,軍漢們都嗷嗷直叫。
  
  胡鈞忽然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去,將林聰從那群紅著眼睛的餓漢或者說餓狼中間拖出來,低聲叱道:「你……你怎麼能這樣?」
  
  她是個女子,是女人哪!
  
  一個黎章,就讓她這樣?
  
  他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和怪異,還有一絲心疼。
  
  林聰甩開他的手,不高興地問道:「我怎麼了?難道你不贊同,想要坐視不理?」
  
  胡鈞氣極了,緊繃著俊臉道:「你別管了,讓我來號召他們,我本就是指揮使,況且顧將軍也來了。」
  
  林聰見他這樣,納悶不已,實在不明白他既然不反對策動眾軍,那為何還要對她發脾氣?
  
  可她也懶得想這些了,因為她已經成功了,連顧將軍都動容了。
  
  顧澗忽覺有些恐怖:眼前的軍士們化身為一群餓狼,已經不再執著於打仗,而是要去覓食,這是要把敵人當作捕獵對象,以解決他們自身生存的危機!
  
  一股熱血從腳底直竄頭頂,他禁不住劇烈喘息:如果。 軍士們都化身為餓狼,那麼,他這個副將軍,將會是頭狼!
  
  是的,他要做頭狼,帶著群狼去獵食。 而不是去打仗!
  
  這一刻,他終於覺得自己有些何霆老將軍的氣勢了。
  
  他想做頭狼,可有人不讓他稱心!
  
  就在顧副將軍下定決心的時候,中軍校場傳來「咚咚」鼓響,這是主帥在擂鼓聚將!
  
  顧澗聽著那熟悉的鼓聲。 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校場方向。
  
  這是……
  
  沒錯,這是主帥在擂鼓聚將!
  
  是老將軍! 老將軍醒來了!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高舉雙臂。 用力往下壓,眾軍頓時安靜下來。
  
  「各營指揮使聽令:即刻回營整隊集合,聽候調遣!」他不能把這麼多人帶入中軍校場,只能命他們回第五將軍營等候。
  
  眾軍轟然應是。
  
  振奮人心的鼓聲,是大戰的前兆,主將們終於發動了。
  
  胡鈞和林聰對視一眼,均是滿臉驚喜:真是太好了,老將軍醒了!
  
  不等胡鈞等指揮使召集眾軍回營。 就見一名軍士飛奔到近前,對顧澗抱拳道:「何老將軍有令:命顧澗率領屬下將士即刻去校場。」
  
  果然是老將軍醒來了,竟然召集他屬下的將士入大校場。 看來他已經聽說了之前的事。
  
  顧澗抱拳昂首應道:「顧澗遵命!」
  
  轉身衝胡鈞等人一揮手,道:「去校場!」
  
  率先闊步而去。
  
  大校場位於營盤正南,北面依靠一座矮山。 將士們的營帳分佈在矮山兩側,何霆的大帳就在矮山旁邊。 矮山之前,突出一塊一丈來寬的山石,依著這山石,建成了一座點將台,俯瞰校場全景。
  
  此刻,點將台最高的山石旁,一桿「何」字大旗正在陽光下隨風飛揚、獵獵作響,何霆叉手站立在山石上,肅然注視著校場。
  
  他頭戴銅盔,身穿鎖子甲,外罩紫紅戰袍,面色萎黃,骨骼突出,彷彿一張人皮罩著銅筋鐵骨,顯得猙獰可怖、凶狠異常。
  
  將士們在台下遠遠望去,只覺今日的老將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無數的軍士從左右和山後冒出來,如溪流般注入校場,排列成整齊的隊形,仰望著點將台上那員老將。
  
  副將軍們也都登上了點將台,站在山石前的平台上。
  
  令他們覺得奇怪的是,有親衛將黎章、胡鈞和汪魁三個指揮使也帶上了點將台。
  
  三人皆是銀白盔甲,行動間龍驤虎視,英武之氣迫人!
  
  何霆見人已聚齊,放才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逐一掃視黎章、胡鈞和汪魁,好一會,才頷首笑道:「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們幹得好!沒想到啊,老夫即將退出沙場之際,還能得你們襄助,完成一次絕妙的大戰。」
  
  黎章三人相視一笑,躬身抱拳,齊聲道:「不敢當將軍謬讚!」
  
  何霆猛一瞪眼道:「如何不敢當?這次大戰,我軍斬殺敵人將領七名,殺敵兩萬,然我們自己也損兵折將,戰果只能算尋常。若是加上你們擒獲南雀公主、燒毀敵人糧草,這便是大勝了。」
  
  黎章眼光一閃,沉聲道:「然此舉也惹怒了南雀國王和南靈王,使他傾舉國兵力來攻,陷我軍於危難之中。」
  
  見他直奔主題,幾位副將軍眼都不眨地盯著老將軍,聽他要如何應對。
  
  何霆攥緊拳頭,咬牙一字一頓道:「要、戰、便、戰!」
  
  果然如此!
  
  黎章幾個年輕人當然熱血沸騰,就連顧澗等人也都彷彿有了主心骨,不再徬徨猶豫。
  
  何霆將冷冽的目光對準幾位副將軍:「爾等聽好了:本將軍要挾大勝餘威,進,則取南雀國;退,要他割地賠償,俯首稱臣!」
  
  幾位副將軍頓時都張大了嘴巴,驚愕地看著老將軍:他這是從哪來的信心?
  
  他們連退敵都沒有把握,老將軍到底依據什麼,竟然張口就要滅了南雀國或讓南靈王俯首稱臣?
  
  若真是這般容易,那兩國之間還用打了兩年,都毫無結果麼?
  
  何霆對黎章喝道:「黎章聽令!」
  
  黎章一愣,急忙上前抱拳:「屬下聽令!」
  
  何霆道:「閻王爺想要留住本將軍。本將軍不依,跟他大吵了一場,持一柄長刀,殺出鬼門關。如今,本將軍稍覺疲累,你且代本將軍傳令眾軍。記住。力氣要足,嗓門要大!」
  
  黎章又是一呆,被胡鈞戳了一下,方才醒悟,忙大聲應道:「屬下遵命!」
  
  顧澗等人聽了。 均都心中一酸,眼睛發紅。
  
  老將軍,身體還是堪憂啊!
  
  何霆整肅神情。 對著高台下三萬將士沉聲道:「此次大戰,我軍斬殺七名敵將,殺敵兩萬,擒獲南雀公主,燒毀敵軍糧草。如此大勝,全賴眾軍拼命。」
  
  黎章見他說完這段,停下喘氣,立即提高聲音。 如獅子長吼般,將原話一字不漏地對著台下喊了出來。
  
  頓時,台下三萬將士齊聲喧嘩喝彩。 只是。 點將台左邊幾千人聲如海嘯,氣勢雄壯,而其他地方的軍士卻明顯差了許多。 彷彿應景一般。
  
  台上眾人奇怪,定睛一看,那幾千人正是顧澗麾下的軍士。
  
  劉副將軍狐疑地打量顧澗,卻不好開口問的。
  
  顧澗面容端肅,心裡卻得意極了。
  
  也只有他明白這其中的緣故:他那幾千人正等著殺了南雀軍吃烤肉呢,而中軍兩萬五千人正餓著肚子,不跟他們交代清楚吃什麼,要怎麼去打仗?
  
  何霆巍然不動,凜然問道:「敵軍糧草被燒,如今竟敢餓著肚子來叫戰,難道我們就害怕不敢應戰?」
  
  這一次,黎章除了將他原話喊出,還加了一問:「我泱泱大國將士,難道還比不上邊陲小國的南蠻子?」
  
  第五將的軍士們憤怒了,高聲怒吼道:「不怕,不怕!」
  
  一邊惱怒地轉頭看向中軍的將士們:沒吃飯嗎,喊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中軍將士也委屈,可不就是沒吃飯麼!
  
  但是,人家叫得這麼大聲,他們也不好意思了,立即振臂狂吼:「不怕,不怕!」
  
  何霆讚賞地看了黎章一眼,忽然冷酷地說道:「本將軍告訴你們,不用擔心沒吃的,殺了南蠻子,讓火頭軍煮了他們,照樣是一鍋好肉。數十年前,本將軍馳騁沙場之時,也曾吃過敵人的肉,喝過敵人的血!」
  
  黎章提氣開聲,將這番話遠遠送了出去:「將軍說,不用擔心沒吃的,殺了南蠻子,讓火頭軍煮了,照樣是一鍋好肉。老將軍數十年前征戰沙場時,也曾吃過敵人的肉,喝過他們的血!想當將軍嗎?那就煮了他們!」
  
  中軍將士乍聽之下,驚得渾身哆嗦,而第五將的軍士卻興奮起來——連老將軍都吃過敵人的肉,吃了敵人的肉就能當上將軍,他們還等什麼?
  
  遂瘋狂高呼:「殺!殺!!殺!!!」
  
  剛才圍觀林聰他們的中軍將士也跟著高喊,又對身邊不明情由的同袍分說,一傳十,十傳百,三萬將士全部化身為餓狼,在莽莽蒼蒼的眉山深處仰天嚎叫,聲震四野!
  
  何霆巍然矗立高台,望著眼前大軍振臂狂呼,如怒濤翻滾,並不抬手制止,臉上卻展現一抹笑容,漸漸擴大,以至裂開嘴角。
  
  顧澗等人驚愕之餘,跟看怪物似的看著黎章:想當將軍就要吃人肉?
  
  汪魁和胡鈞更是嘴角直抽,眼見將士們的呼聲越來越狂熱,演變成山崩海嘯之勢,不禁腹誹:一天才吃一頓,哪來的這勁頭?
  
  何霆直待軍士們喊累了,才繼續讓黎章傳語眾將士:已經交代了火頭軍,出發前會讓大家飽吃一頓,如今,先用南雀公主祭旗。
  
  這話又掀起一波狂呼,經久不息!
  
  這次,何霆揮手制止了他們,接著沉聲喝道:「傳南雀使臣,並將南雀公主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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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10 12:49 AM


第250章漫天要價
  
  這道命令不用黎章傳達,將軍親衛早已將人帶來了,在點講台下待命,聽了這話,立即把人帶上點將台。
  
  不同的是,南雀使臣是自己走上來的,而青鸞公主是被綁著押解上來的。
  
  南雀使臣早已被靖軍的聲勢驚得面無人色,見了矗立在山石上的何霆老將軍,心更是直往下沉。
  
  他強忍驚慌緩步上前,故作鎮定地冷笑道:「何老將軍當真要引發大戰?我王已經調集全部孔雀軍……」
  
  「閉嘴!」
  
  黎章一聲怒喝,成功地讓那使臣閉上了嘴,驚疑不定地看著何霆。
  
  老將軍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桀桀」冷笑道:「回去告訴南靈王那蠻子:本將軍立即出兵,與他決一死戰!」
  
  那使臣呆住了:竟然真要大戰了?
  
  不等他消化完這個消息,就聽老將軍又道:「既然南靈王不在乎侄女的生死,本將軍就不用她來提條件了。大軍出戰前,用南雀公主祭旗,激勵三軍,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轉臉掃視黎章等三員小將,見汪魁滿臉鬍鬚,比黎章和胡鈞都更顯兇惡,便一指汪魁喝道:「殺!」
  
  竟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汪魁見老將軍指定自己充當祭旗的行刑刀手,頓時樂壞了,一聲雷吼道:「屬下遵命!」
  
  轉身對押解青鸞公主的兩名親衛一揮手,他們便推著青鸞公主走向那桿獵獵飛舞的大旗,將她按跪在旗桿下。
  
  汪魁手執鋼刀走上前,擺了個架勢,高高揚起雪亮的鋼刀——
  
  「刀下留人!」
  
  南雀使者終於崩潰了,連滾帶爬地撲向青鸞公主,一邊嘶聲大喊。
  
  汪魁大怒,一腳踢向他,暴喝道:「滾開!」
  
  敢擋他執行軍務?
  
  找死!
  
  胡鈞和黎章無奈地看著這傢伙。 怎麼就一根筋呢?
  
  何霆老將軍也發現自己所託非人,生怕這個直腸子的傢伙真不管不顧地將青鸞公主給砍了,忙對黎章和胡鈞猛打眼色,扯得臉上老皮直動。
  
  可惜他的小動作只有胡鈞看見了,黎章正看著汪魁呢。
  
  胡鈞想上前攔住汪魁,卻見他的鋼刀已經迅疾地朝青鸞公主頸部落了下來。
  
  鋼刀在烈日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 晃到青鸞公主絕望的小臉上,眾人驚呼、使臣慘嚎、台下軍士則歡聲雷動。
  
  黎章心中一縮,遂迅疾躍起,彈腿踢向鋼刀。
  
  汪魁的鋼刀卻穩穩地停在青鸞公主的頭頂一寸上方。
  
  他正得意自己的精準功夫,黎章和胡鈞衝了過來。 一個用腳踢,一個用刀鞘斜挑,頓時他的鋼刀就飛上了高空。 手腕還被刀鞘磕了一下。
  
  汪魁疼得直吸氣,哀怨地看著這兩個多管閒事的傢伙,難道他就那麼莽撞嗎? 他不過是想要嚇唬公主和使者而已。
  
  黎章踢飛了汪魁的鋼刀,見青鸞公主搖搖欲墜,就要摔倒,猶豫了一下,伸手扶住她。
  
  青鸞掀開長長的睫毛,黑眼珠迎著烈日耀出滿目星光。 晃花了他的眼睛。 她滿臉是淚,茫然無助地望著他,忽然輕聲問道:「我被砍頭。你是不是很高興?」
  
  黎章一怔,無話可回。
  
  高興? 肯定不會,他跟她沒有仇。
  
  說到底。 她並沒有錯。
  
  可是,他也不會放了她的,誰讓她是南雀國的公主呢!
  
  雖然這樣想,他卻不敢正視她的眼睛,這時候,她比之前耍弄心機、跟他們鬥智斗勇、鎮定周旋更讓人無法對抗。
  
  那時,她是南雀國的公主;眼下,她只是一個無助的弱女子。
  
  上萬將士,要挾一個弱女子達到目的,似乎有些欠磊落。
  
  青鸞公主見他迴避自己的目光,面上更是呈現不忍的神情,沒有高興,反而更傷心了:果然,他並不是個壞人。 可是,他明明就是個大大的壞人,把自己強擄了來,要挾父王……
  
  一切,都因為他們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
  
  她,不會放過他的,正如眼前,他再不忍,也不會放了她一樣。
  
  黎章恍惚間,見青鸞公主眼神變得決然,心中一驚:他怎會有不忍心的感覺? 怎會覺得自己欠磊落?
  
  笑話,兩軍對陣,哪有什麼磊落可言?
  
  在他把她從那個溪頭鎮,或者說從那個莊園內帶出來時,甚至追溯更遠些,從南雀國劫了二叔籌集的軍糧開始,他們之間的交鋒,就不能用磊落來衡量。
  
  黎章放開青鸞公主,後退一步,肅然挺立,靜候老將軍的示下。
  
  兩人都恢復正常,彷彿剛才一剎間她的軟弱、他的不忍都不曾發生過。
  
  青鸞公主端正面容,對匍匐在地面無人色的南雀使臣道:「簡先生請回。本公主已經見識過了死亡的滋味,也不過如此,就請這位壯士繼續行刑吧!」
  
  簡先生搖頭,起身走向山石,對何老將軍道:「本使代南靈王致意老將軍:我們願意退兵。只有一條,要貴國交出黎章,放還公主。」
  
  竟還是那個條件,不過這次是親向何老將軍提出的。
  
  何霆深陷的眼窩射出迫人光芒,理也不理他,對汪魁喝道:「殺!」
  
  汪魁身子一抖,四處尋刀不見,恨恨地瞪了胡鈞一眼,「刷」地一聲將他的腰刀抽了出來,就要再次砍向青鸞公主。
  
  簡先生高聲道:「等等!」轉向老將軍,「敢問老將軍,我王並未提苛刻條件,那黎章不過一尋常將士,因何不肯捨棄?」
  
  何霆跟看白痴一樣上下打量他一番,半響才問道:「南靈王是不是腦子壞了,才派你這樣一個蠢材來當使者?」
  
  簡先生滿臉漲紅,大聲質問道:「老將軍何出此言?」
  
  何霆道:「何出此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你知不知道?讓本將軍把黎章交出去,還要放了公主,簡直荒謬之極!南雀公主是南靈王的侄女,又不是本將軍的侄女。在本將軍眼中,十個公主也抵不上一個黎章。你敢再提此事。連你也一塊砍了。反正南靈王派來的人多,不怕沒人回去送信。」
  
  劉副將軍等人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全都低下頭去。
  
  黎章看著高台上的老將軍,微微一笑。
  
  這老傢伙缺點多,但優點也不少,這麼大年紀了。 還不算老糊塗。
  
  他對青鸞公主輕笑道:「公主就不要再玩那套把戲了。你該明白,老將軍不怕打。你再多一句嘴,老將軍會立馬斬了你,那時豈不弄巧成拙?」
  
  青鸞公主聽了身子一顫,她終於確定。 這個何將軍比之前所有的將軍加起來都難對付,簡直油鹽不進。
  
  在老將軍鋼鐵般的意志面前,一切心術都無所遁形。
  
  他心腸狠辣。 根本不怕對拼,為此哪怕讓面前的幾萬將士葬身眉山也再所不惜。
  
  簡先生被南靈王派當使者,自然胸中有些丘壑,他並未被何霆的嘲笑羞辱打垮,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老將軍愛護屬下,在下佩服。如此,在下也不強求。就回去面稟南靈王,代為分說,只要老將軍放了公主。便既往不咎。」
  
  何霆不耐煩了,惡狠狠地瞪著他罵道:「說你蠢你還不信。老子派人辛辛苦苦將公主擒來,折騰得人仰馬翻。現在又把她放回去,你當老子老糊塗了,鬧著玩兒呢?」
  
  簡先生被他突然暴粗口嚇了一跳,不禁後退一步,吶吶問道:「那……那以將軍之意呢?」
  
  何霆鐵臂一揮:「老子是武將,沒空跟你耍嘴皮子。想放了公主?成!回去跟南靈王說,馬上撤軍,再割地稱臣,賠償各樣損失!」
  
  說完,他翻著眼睛、掰著手指,洋洋灑灑列出一溜清單,驚得簡先生和青鸞公主目瞪口呆,黎章等人也都乾嚥口水。
  
  簡先生看著何老將軍悲憤地想道:「你這只會打仗的老匹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無異於搬空了半個南雀國。信口開河的老東西,你才是無知的蠢材!」
  
  面上,他卻一點不顯氣怒,打疊起一肚子的言辭,準備就對方的「漫天要價」來個「就地還錢」,卻再次被何霆止住了。
  
  「本將軍說了,沒空跟你囉嗦。你先滾回去,把本將軍的意思轉告南靈王。還有,先撤軍。」
  
  他對黎章喝道:「黎章,胡鈞,汪魁聽令!」
  
  三人上前,大聲應道:「屬下在!」
  
  何霆道:「本將軍命你們率所部人馬,押解南雀使臣一起去七里灘接應嚴克副將軍,並通知南靈王:一個時辰之內,若他不罷兵止戰,就以信號通知,本將軍即刻將青鸞公主斬首祭旗。」
  
  三人轟然應諾:「屬下遵命!」
  
  何霆繼續發令:「顧澗何在?」
  
  顧澗上前:「末將在!」
  
  何霆道:「本將軍命你率中軍一萬人及第五將剩餘人馬,立即出發,趕赴青峰寨,與青峰寨守軍一起迎戰即將到達的第二撥孔雀軍。本將軍命你總領該處戰事,並授你臨機應變之權。」
  
  「末將遵命!」
  
  「劉音何在?」
  
  「末將在!」
  
  ……
  
  簡先生和青鸞公主眼睜睜地看著何霆神威凜凜地調兵遣將,甚至連駐守眉城的兵馬也調了一半過來,又派人將眉城壓倉底的糧食也搬運過來。
  
  他還派人去岷州府城催逼,讓巡撫大人和知府大人務必要籌集一撥糧草來;若是真沒有的話,就以他鎮南將軍何霆的名義,先跟富家大戶借,總之,一定要搜刮一批糧食來。
  
  點將台上川流不息,呈現決一死戰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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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10 12:51 AM


第251章退軍
  
  南雀使臣受不了了,上前阻攔,說他立即回去稟告南靈王,將老將軍的意思轉達。
  
  何霆板著臉道:「你忙你的,本將軍忙本將軍的。難道要本將軍坐等你不成。不管南靈王如何打算,本將軍都誓不罷休——他不打老子還想打呢!先不說這個,你滾回去問他,要不要侄女?本將軍只給他一個時辰考慮。」
  
  簡先生頓時面如死灰。
  
  當下,各人都領命而去,校場上只剩下一萬軍士待命。
  
  何霆命人將南雀公主押解回營,嚴加看管,並傳令眾軍即刻用餐,稍後隨他出發。
  
  忙完這一切,他心神一鬆,身子晃了晃,差點從山石上一頭栽倒下來,一名親衛急忙奔過去攙扶。
  
  「回去!」
  
  何霆將半個身子都壓在那親衛的身上,低聲吩咐道。
  
  「是,將軍!」
  
  回到大帳,大夫立即上前替老將軍查看,扎針用藥忙了好一陣,又端來飯食。
  
  何風聽說二叔要即刻趕赴戰場,急忙阻止道:「二叔不可。眼下二叔身子還不妥當,如何能去戰場?」
  
  他真是害怕呀!
  
  這兩日,他也算體會到了人情冷暖,無法想像若是二叔不在了,他將要如何在軍中生存。
  
  何霆瞪眼道:「休要多嘴!你只管帶人去,按我吩咐的打點分派各項軍需。若是連這個都做不好,待我死後,你還是回家去吧,免得無人護著你,遲早送了性命。」
  
  何風頓時眼睛紅了,哽咽道:「屬下……遵命!二叔,多保重!」
  
  ****************
  
  黎章等三人率領所屬三千人馬,一路急行軍,半個時辰後。 就來到七里灘附近。 因為,這地方離靖軍的中軍大營不過七八里路程,轉過幾座山就到了。
  
  「簡先生,就請去向南靈王報信吧。我要他馬上撤軍,否則,就永遠也別想見到青鸞公主了。」黎章沉臉對南雀使臣道。
  
  簡先生急忙點頭答應。 邁步就走。
  
  「等等!」黎章忽然又叫住了他。
  
  簡先生忙住步,轉頭問道:「黎小將軍還有何話說?」
  
  黎章望著他,忽然一笑道:「別忘了把公主的頭髮上呈南靈王。還有,你知道何老將軍為何讓我們三人來此嗎?」
  
  他眼光從胡鈞和汪魁臉上一溜,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簡先生心中一跳。 有些驚慌地問:「為何?」
  
  黎章淡然道:「很簡單,這次深入敵後擒獲公主的,就是在下三人。因此最想殺掉公主的。也是我們——你想,我們會讓自己十幾天的努力化為泡影嗎?你之前還妄想說動副將軍把我交出去。哼,依我,也不必等你回去報信,直接就把公主一刀殺了省事,反正老將軍已經安排妥當,我軍根本不懼大戰。」
  
  簡先生渾身一哆嗦,急忙賠笑道:「素來兩軍交鋒。均各逞機謀,此乃常情,並非特意針對小將軍。」
  
  黎章點頭:「那你也該明白。跟我等拖延時間是沒有用處的。半個時辰內,若我發現你們毫無動靜,立即就會通知何老將軍殺了公主。同時向你們發動進攻。」
  
  汪魁陰森森地笑道:「你都看見了,將士們都等著吃你們的肉呢!」
  
  使臣又是一哆嗦,就見胡鈞又笑瞇瞇地接道:「南靈王撤軍後,肯定會立即派人前來商談贖回公主事宜。所以,在下先提一條:留下一半軍糧做見面禮。這也是看你們是否有誠意。」
  
  使臣面色一垮,澀聲道:「我軍也沒有多少糧食。那糧草不是都被你們燒了嘛!」
  
  黎章冷笑道:「那也要分一半。大家都沒糧食,都餓肚子,就打不起來了,正好坐下來商議和談。你也別在這浪費口舌,你該知道,你們不付出一定的代價,休想把公主贖回,先付一點糧食算什麼。」
  
  汪魁等他們說完了,總結道:「總之,時辰一到,你們不退兵,不給我們留下一半糧食,就等著替南雀公主收屍吧。」
  
  胡鈞白了他一眼道:「收屍?公主的首級還要送去京城報捷用呢,難道你想還給他們?你又不是南雀國的駙馬爺,那麼向著他們幹嘛?」
  
  簡先生黑著臉,他終於發現:這三個煞星比何老將軍更難纏,他們根本就是巴不得殺了公主,然後跟南雀軍大戰一場,好在戰場上立功。
  
  他二話不說,轉身飛一般地走了。
  
  當南靈王見了侄女那一把青絲,再聽了簡先生的描述,暴跳如雷的同時,不敢存半點僥倖心思,當即命後軍變前軍,拔營起寨,同時鳴金收兵,召回正與嚴克所部大戰的孔雀軍斷後,五萬兵馬緩緩後撤。
  
  其他地方如青峰寨、雞嶺、眉河灣等處,顧澗等副將軍正按何老將軍的交代佈置,要與南雀軍決一死戰的時候,發現南雀大軍拔營起寨,竟然退去了。
  
  他們心中不禁五味雜陳:果然,南靈王確實不想打、也無力打,只是他們不夠老將軍狠辣和決斷,所以被人家耍得團團轉。
  
  此事說穿了,其實真不算什麼。
  
  先是南靈王調兵遣將,做出強勢姿態威逼靖軍;現在是何老將軍調兵遣將,以更強勢的姿態回應。 其實呢,兩邊都精窮,打個屁呀!
  
  當然,若真是鬧翻了,還是會打的,那時就看誰更狠了。 有南雀公主在手,何老將軍當然底氣十足,所以他比南靈王更囂張狂妄。
  
  **********
  
  南靈王並未耍花招,果然按要求留下了五千石糧草。 雖然不多,也夠靖軍支撐一兩天了。
  
  黎章等三人按原定計劃,一面派人回去送信,一面派人緊跟在南雀大軍身後,直將他們送出二十里外;顧澗等人也是一般行事。
  
  此時天色將晚,南雀軍營派出一行四人的使團,來七里灘見黎章他們。
  
  為何不去見顧澗、嚴克他們呢?
  
  很簡單,黎章等三人手裡掌握著公主的生死,他們不想惹火這三個煞星。 年輕人。 衝動,若是一個氣不順,給何老將軍送去壞消息,那青鸞公主立即就會香消玉殞。 這可不是南靈王想看到的。
  
  黎章等三人接待了使臣,還是那個簡先生領隊。
  
  「簡先生,眼下本指揮使還不能帶你去見老將軍。在下要確定南雀軍退出五十里之外。方才能放下心。」
  
  簡先生著急地說道:「眼下天色已晚,大隊人馬行軍不便,只能等明天再後撤。」
  
  胡鈞道:「明天就明天吧,你急什麼?」
  
  簡先生十分憋屈:公主在你們手中,能不急嘛!
  
  黎章認真地對他道:「你是個聰明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想贖回公主,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首先,退五十里肯定不行。那些孔雀軍從哪來的,還是回哪去吧。只有這樣,咱們才能安安心心地坐下來談判。」
  
  簡先生驚叫道:「不!萬萬不可!」
  
  汪魁眼一瞪,道:「如何不可?」
  
  黎章和胡鈞對視一眼,都低頭笑了。
  
  簡先生把心一橫,決然道:「若是孔雀軍退回孔雀城,萬一何老將軍揮軍來攻,那時我飛鷹軍就危險了。此事恕難從命!」
  
  這時候。 已經輪到他們害怕靖軍來攻了。
  
  靖軍的士氣正旺,又掌握了公主,若只留飛鷹軍殘部在此。 只怕難逃被滅的下場。 何霆那老匹夫可不是什麼好鳥,絕對會「趁你病,要你命」的。
  
  黎章笑道:「也好。此事我等也作不了主,還是等明天見了何老將軍再說吧。你且耐心等候。」
  
  說完竟不理他了,讓人帶他出去,自己跟胡鈞等人去吃飯。
  
  這是一個嗜血的夜晚。
  
  嚴克聽了何老將軍點將的經過,只覺熱血沸騰,一掃這兩日的憋悶,暢快大笑。
  
  眼下還是缺糧,戰局也不知如何發展,他不想令剛鼓起的士氣因此而墮落,加上他本身也是個狠茬子,所以,竟然下令火頭軍將那些剛戰死的南雀軍給剁了,煮的煮,烤的烤,當晚就開吃。
  
  之前喊歸喊,真端起一碗人肉,軍士們都手發顫、心發怵、胃作嘔,總之,少有人毫無顧忌地大吃大喝。
  
  可是,嚴克帶領黎章等一幫指揮使,每到一處只問了一句話,就讓所有的軍士瘋狂起來。
  
  「你們說,咱們是等著南蠻子來殺咱們、吃咱們的肉,還是先下手為強,吃他們的肉?」
  
  軍士們勃然大怒,狂吼道:「吃他們的肉。先下手為強!」
  
  於是,嚴克等人一邊與軍士吃人肉,一邊向他們解說南蠻子的惡行:如何搶奪岷州的軍糧,如何挑起兩國戰爭,如何殘害大靖百姓……
  
  在飢餓的煎熬下,在嚴克副將軍的咆哮怒斥下,在同袍的帶動渲染下,加上那人肉又是火頭軍花了一番心思烹煮出來的,香氣四溢,很快,軍士們都瘋狂起來,邊吃邊吼叫要殺光南蠻子、滅了南雀國。
  
  「老子命都快沒了,吃南蠻子的肉算什麼!」
  
  一個軍士為自己先前的猶豫羞愧不已,惡狠狠地大嚼。
  
  另一個軍漢慢條斯理地說道:「保住命回去見媳婦才是最重要的。要不是南蠻子先挑事,咱們還在家陪媳婦呢。可惡的南蠻子,就要吃他們的肉。」
  
  之前的害怕和作嘔轉變成滿腔的豪情,七里灘的營地火光熊熊、吼聲震天,充盈著野性的回歸。
  
  這已經不是吃人肉的問題了,這牽涉到殺敵報國,所有的將士都同仇敵愾,似乎不吃這肉,就好比在戰場上臨陣脫逃一般。
  
  這光景雖然振奮人心,但也看得黎水和林聰一陣難受,躲在一旁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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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10 01:00 AM


第252章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哪!

  兩妹子正痛苦間,黎章拿了兩大塊烤得焦香的肉過來,小聲對她們說道:「這是兔肉。」
  
  兩人大喜,忙接過去猛啃起來,一邊吃一邊故意猛誇這人肉好味道。
  
  正吃著,胡鈞也給林聰送來一大塊肉,小聲跟她說是兔肉。
  
  林聰看著那塊形狀可疑的肉,懷疑地問道:「你沒騙我?」
  
  胡鈞見她嘴巴啃得油潤潤的,心裡一陣難受,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肉,低聲叱道:「你還真吃這個?你……你……」
  
  林聰急得起身跟他搶:「給我!你幹嘛搶我的肉?」
  
  胡鈞氣得臉都變色了:她還有一點女人樣子嗎? 連人肉都吃上了。
  
  見林聰不依不饒地想要搶回那塊肉,胡鈞大怒,揚手將肉扔進草叢中,然後將手上半隻兔子遞給她,闆臉道:「吃這個!」
  
  林聰也氣壞了,認定他是故意搗亂,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吃人肉、鍛煉膽量。
  
  她正要發火,胡鈞道:「你先聞聞這是什麼肉,再想想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可要拿走了。」
  
  黎水鼻子尖,早聞見那是兔肉的香氣,忙一把接了過去,笑道:「多謝胡大哥。」
  
  胡鈞卻一把搶了回去,瞪了她一眼道:「分一半給林火長。」
  
  大家看在黎章的面子上,都頗為照顧他這個弟弟,胡鈞也不例外,只是看不慣他整天跟林聰黏在一塊。
  
  林聰確認是兔肉後,這才明白胡鈞是好意,忙對他道謝,一邊跟黎水分吃。
  
  三人坐在一塊大石上,邊吃邊說話。
  
  看著前面一簇簇的火堆,以及火堆旁狂叫的軍士們,林聰好奇地問道:「胡指揮也吃了人肉?」
  
  胡鈞黑著臉道:「沒有!」
  
  就算吃了也不能告訴她。
  
  林聰嘆氣道:「唉!接下來天天都要吃這個。可怎麼辦?」
  
  胡鈞氣道:「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
  
  林聰訕訕地笑道:「我那不是……那不是不得已而為之嘛!試想,若果真不能扭轉局面,我們也只能吃人肉了。」
  
  胡鈞沉默了一下,堅定地說道:「以後不會再吃的。」
  
  林聰奇怪地問道:「胡指揮怎會知道?」
  
  胡鈞瞥了她一眼,她的面容在暗影中不甚清楚,瞳孔卻映著遠處的火光。 閃閃發亮。
  
  他的心忽然充滿輕柔的感覺,微笑解釋道:「嚴將軍今晚這番舉動,一是做給南雀使臣看的,二是為了激起將士們的憤敵之心。這樣的事,除非萬不得已。不能常幹,一次就夠了,足以讓眾軍銘刻在心了;若是常幹。我軍落下兇殘的名聲,只會令敵人更加拼命。你等著瞧好了,明天談判不會費多少周折,南雀大軍很快就會退去,我們也會退兵。」
  
  黎水激動地問道:「就是說,要停戰了?」
  
  胡鈞點頭道:「應該是這樣。不過,只是短期的。據我看,南雀國必定不肯罷休。待修整喘息後,一定會捲土重來的。甚至……」
  
  林聰追問道:「甚至怎樣?」
  
  胡鈞反問道:「若你是南雀公主,被贖回後會善罷甘休嗎?」
  
  林聰沉默了一下。 搖頭道:「不會。之前只當她是一個任性的公主,但這兩日觀她的所作所為,不僅有勇而且有謀。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我想,南雀國王如此重視她,必定對她悉心培養教導過,所以,她驟遇大難才如此鎮定。」
  
  黎水也佩服地說道:「被拉去祭旗還能鎮定自如,確實厲害。」
  
  她不禁暗在心中比較,若是自己處在相同的情境下,能不能做到這樣。 比較的結果是,自己一定不比她差,師姐甚至會比她做的更好。
  
  沒理由的,她就是有這個信心!
  
  與此同時,胡鈞也在心中對林聰道:「你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子。」只是這話卻無法訴諸於口。
  
  他有意要使林聰多掌握些南雀國的事,便細細跟她說道:「青鸞公主一定是被當作南雀國繼承人來培養的。歷代南雀國王都被尊稱為『孔雀王』,只因在這個國家,孔雀被視為國家的保護神獸。第一代南雀國王就是女王。至今已歷時五代,共兩百多年,其中有三代都是女王攝政。因他們都很長壽,且國民十分崇敬擁護孔雀王,每一位國王在位都超過四十年……」
  
  林聰認真地聽著,發現胡鈞對南雀國的民風內政十分了解,不禁讚道:「胡指揮學識淵博,屬下佩服。」
  
  「佩服什麼?」
  
  黎章從喧鬧的人群中走過來,正好聽見妹妹對胡鈞的讚賞,便笑問。
  
  胡鈞卻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問他道:「吃了幾碗人肉?」
  
  林聰和黎水猛一聽這話,胃裡一陣翻騰,急忙站起身道:「我們走了。」遂逃也似的飛奔進了帳篷。
  
  哥哥到底吃沒吃人肉,她們一點也不想弄明白,因為她們心底跟明鏡似的:為了和軍士們同甘共苦,大哥十有八九是吃了。
  
  這天晚上,幾個南雀使臣都沒有吃飯,他們心中的憎恨有多深,恐懼就有多深,更是不明白靖軍為何短短一日工夫,就變成這樣!
  
  一定不能再打了!
  
  第二天,等南靈王再退三十里後,顧澗率大軍撤回中軍營寨,另嚴克等副將軍也跟著一起回去了,爭鬥,從戰場轉向談判桌。
  
  黎章等人留在七里灘,繼續監察敵人動向。
  
  晌午時分,黎水和林聰值守歸來,在樹林裡挖了不少蟬蛹。 跟火頭軍要了些鹽巴和作料,醃製過後,摘了些青藤葉子包了,再尋了些粘土裹在外面,埋進火堆裡燒。
  
  兩人專注地忙著,目光熱切地盯著那火堆。
  
  黎水歡喜地說道:「等差不多好了,我就去叫大哥過來吃。要是拿回去,只怕都要被他們搶光了。」
  
  在軍營中,想吃獨食是非常難的。
  
  林聰嗤笑道:「只怕魏鐵見了肯定要跟來。錢明大哥鼻子也尖。算了,還是拿回去分些給他們。告訴他們有空的時候再自己抓。」
  
  黎水一想也是,還是不要搞特殊了,傷感情。
  
  等她倆抱著三大包熱乎乎、香噴噴的燒蟬蛹回到營帳,正碰上何老將軍派人來叫黎章等三人立即率軍返回中軍營寨。
  
  三人不明所以,問來人。 何將軍因為何事喚他們回去。
  
  那軍士卻搖頭說不知。
  
  林聰將用青葉包裹的蟬蛹放在三人面前,輕笑道:「屬下猜測,定是老將軍喚三位回去跟南雀使臣談判。」
  
  汪魁睜大眼睛道:「要我們去談?那些將軍們都是乾什麼的?他們比鬼都精,難道還能吃虧?」
  
  胡鈞和黎章對視一眼,沉聲道:「不用猜了。等回去就知道了。」
  
  他見黎水和林聰打開青葉,露出黃熏熏一堆蟲,個個都有大拇指大。 一邊招呼大家吃,一邊快手地捏一個就往嘴裡送,頓時目瞪口呆,胃裡一陣翻騰。
  
  「你……你……」
  
  他抖手指著林聰,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吶!
  
  林聰使勁嚼著蟬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不就是知了蟲麼,她打小就吃的,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黎章捏起一個蟲子往嘴裡一撂。 眼都不眨一下,含糊道:「別理他!他不吃,咱們吃多些。費了不少工夫吧?」
  
  黎水腮幫子鼓鼓的。 用力點頭道:「嗯……」
  
  她都沒空說話了。
  
  汪魁雖然瞧著那蟲子身上也不對勁,但見幾人吃的那麼香,哪裡還管其他——連人肉他都吃了。 還怕蟲子?
  
  於是,胡鈞眼睜睜地看著幾人風捲殘雲,將三大包蟲子吃得乾乾淨淨,才抹了一把嘴,出去召集軍士回營。
  
  在路上,黎章才跟胡鈞說吃蟬蛹的趣事,以及味道如何等等。
  
  胡鈞聽說鄉野村人常吃這個,不禁半信半疑。
  
  汪魁坐在馬上哈哈大笑道:「胡鈞,你可吃大虧了。我一嚐那味道,就不敢吱聲了——生怕你也來吃,我就吃的少了。」
  
  胡鈞見林聰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闆臉道:「你故意不跟我解釋,也是怕我吃了,你就吃的少了?」
  
  林聰抱歉地笑道:「這東西雖然好吃,但有些人確實不喜。屬下見胡指揮這樣一個乾淨講究的人,想必見了它噁心,故而不敢多說。」
  
  胡鈞鬱悶地想道,可是你卻跟黎章他們一起吃。
  
  他滿心不快,咬牙決定,下次一定要嚐嚐這個知了蟲到底是個什麼味道,竟令她如此青睞。
  
  回到中軍營寨,三人去將軍大帳見何霆,果然是讓他們參加跟南雀國的談判。
  
  老將軍的意思很明確:你們三個人年輕,又都耳聰目明,在一旁聽著,一來見識見識,二來防止他們幾個老的被人騙了。
  
  這話引起一陣哄笑。
  
  顧澗略跟他們解釋了上午的情形,就有親衛將南雀使臣帶進了大帳。
  
  黎章發現,簡先生等人再也沒了前天的強硬氣勢,神情雖然還算鎮定,但眉心的疲憊和焦慮,卻是遮掩不住的。
  
  他們一行共四人,進來後略一打量帳內,目光在自己和胡鈞汪魁的身上掃過,略有些愣神。
  
  不過,他們很快就鎮定下來。
  
  坐下後,簡先生對懶洋洋地歪靠在虎皮交椅上的何老將軍拱手道:「何老將軍,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貴國之前提出的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的,若非要這樣堅持,不過是浪費工夫罷了。」
  
  何霆抬起眼皮「哦」了一聲,問道:「說來聽聽。」
  
  一名年輕的使者目光銳利地射向何老將軍,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青鸞雖然貴為公主,但也不是無價的。她,是有身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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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10 01:02 AM


第253章 就地還錢
  
  見眾人都盯著自己,那年輕的使者鏗鏘有力地言道:「無論孔雀王如何寵愛青鸞公主,他也必須為治下的子民著想。若是為了贖回公主,而致使南雀國損失慘重,進而招致滅國的危機,那麼,不贖也罷!」
  
  「國若沒了,贖回公主又有何用?國若沒了,這個公主還是公主嗎?」
  
  大帳內霎時寂靜下來,只餘使者沉痛的低語。
  
  何霆略挺了下身子,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問道:「依你說,將待如何?」
  
  那使者猛抬頭,大聲道:「何老將軍若真有誠意讓我王贖回公主,就該依公主的身價提條件,而不是提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何霆瞇了下眼睛,上下打量他。
  
  很奇怪,對方的簡先生忽然不出頭了,談判的主角變成了這個年輕人。
  
  這是個什麼人呢?
  
  他說的話雖然不多,卻切中要害。
  
  何霆忽然一笑,對黎章等三人道:「這位小兄弟的話你們都聽見了?」
  
  黎章等三人急忙站起,抱拳應道:「屬下聽見了。」
  
  「那好。」何霆閒閒地吩咐,「公主是你們擒獲的,你們就跟他談談公主的身價。趁著前輩們在座,也好教導你們一番。」
  
  黎章和胡鈞對視一眼,大聲道:「屬下遵命!」
  
  顧澗等人又是驚訝又是不解,當著人,卻不好問的,只得滿臉含笑地望著三人,一副殷切呵護後輩的模樣,彷彿叫他們來就是要監督他們主持談判一樣。
  
  簡先生卻滿心憂慮地看了那個年輕使者一眼。
  
  胡鈞首先問道:「敢問阿瑛先生,你家公主身價幾何?」
  
  阿瑛昂然道:「我家公主當然無價。但她身為一國公主,絕不能陷民眾於水火之中,故而這贖金只能降低了。首先。這割地一條便是萬萬行不通的。 」
  
  「若將眉山一線全數歸於大靖,則我南雀國的都城就暴露於大靖視野之下,這種賣國行徑不要說孔雀王,便是青鸞主是也寧死不會答應的。」
  
  阿瑛說完這話,又瞄了胡鈞一眼,輕笑道:「至於稱臣。我南雀國本來就是大靖的附屬國……」
  
  這話讓靖國諸將領都氣悶不已,彷彿在諷刺他們:稱臣又如何? 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今日能俯首稱臣,他日也能反目來攻!
  
  胡鈞問道:「若是在下堅持要求割地賠償呢?」
  
  阿瑛仰天嘆道:「那便是最壞的結果了。孔雀王及王后再不捨,也只能放棄公主,保全南雀國。只是如此一來。我南雀國必然會舉國致哀,傷痛之下,必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也要替公主報仇。哀兵必勝!各位都是沙場老將,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況且,情急之下,不要說南雀國的將士們會悲憤反擊,便是我王,也會連橫周邊各國,共圖大事。到那時,靖國再強大。只怕也擋不住周邊烽煙四起。」
  
  一席話聽得眾人悚然而驚,何霆更是死死地盯著阿瑛不放。
  
  胡鈞見黎章始終不吱聲,汪魁氣得乾瞪眼。 那模樣要打人,只得再次開口問道:「依阿瑛先生之見,想要如何贖回公主?」
  
  阿瑛離開座位。 躬身對帳中諸人團團一揖到底,謙卑地說道:「公主畢竟是我南雀國王室最尊貴的女子,既然被貴國所擒,我們當然要竭盡全力贖回她。然邊陲小國,比不得泱泱大國富庶,又連年征戰,國力傾退,只能奉上金銀土產,來贖回公主。至於數目,大家不妨仔細斟酌一番,定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數字,和氣解決此事。」
  
  胡鈞斷然道:「不行!必須用糧食來贖。」
  
  阿瑛搖頭道:「非是我國不肯用糧食來贖,而是沒有糧食。咱們打了兩年,彼此倉庫都耗空了。這情形不用在下說,諸位將軍也都明白,死揪住這點又有何用?」
  
  顧澗等人相視,心下暗暗點頭,面上卻不肯露行跡,只暗自琢磨,要如何爭取更大的利益。
  
  南雀使臣見何老將軍等人都默然無語,心下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黎章忽然問道:「依你這麼說,我們竟只能依從你了?」
  
  阿瑛低首道:「不敢,只是實情如此。『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此解決爭端,對雙方都有利。」
  
  「不!」黎章沉聲喝道,「你們有你們的堅持,我們也有我們的底線。若是不能讓我們滿意,我大靖也不懼拼命。」
  
  阿瑛愕然看著他,又轉向正中帥案後的何老將軍,似乎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將官,怎會有膽量放這樣的大話。
  
  黎章冷笑道:「『哀兵必勝』是不錯。但你們不要忘了,此次交鋒,乃我軍大勝,如今更是公主在手,正是士氣如虹;再者,南雀國背信棄義,挑起兩國紛爭,致使生靈塗炭、百姓遭殃,天下共誅之;其三,我軍將士激憤之下,已經化為虎狼之師,何懼哀兵!」
  
  他起身,慢慢踱到簡先生面前,輕聲問道:「昨天晚上,先生可吃的好?」
  
  簡先生霍然抬頭,渾身顫抖地死盯住他不放。
  
  顧澗、劉副將軍都將目光轉向嚴克,一個個緊閉嘴唇,腮幫子鼓了又鼓,似乎竭力容忍著什麼。
  
  嚴克毫不以為意,對著大家挑了挑濃眉,咂巴兩下嘴,還吞嚥了一下,喉結上下滑動,看得眾人忍無可忍,轉頭避開目光。
  
  大夥正腹誹這傢伙,忽聽黎章厲聲喝道:「沒有糧食怕什麼?人肉我們都吃了,他日揮軍南下,所到之處,『就地取材,以戰養戰』,偌大的南雀國就是我軍的糧倉。」轉向阿瑛,「先生博學,豈不聞『因糧於敵』麼?」
  
  阿瑛也凶狠起來,冷笑道:「說得好!足下當我南雀大軍都是死人不成!」
  
  黎章呵呵笑了,搖頭道:「不,不!恰恰相反。各位將軍常教導我們,萬不可小覷南雀國的飛鷹、孔雀、巨像三軍。只是,當雙方拼命之時,我靖國也會連橫周邊各國。不知那些國家是會跟靖國合作,滅了小小的南雀國呢,還是跟曾經背信棄義的南雀國合作。來攻打我大靖呢?哪個更容易些,我想他們心中清楚得很。」
  
  阿瑛當即變臉,怒聲喝道:「你……」
  
  簡先生疾步上前攔住他,示意他坐下,然後沉聲問黎章:「敢問黎小將。對贖回公主之事,是否另有高見?不妨說來聽聽。在下相信,老將軍和諸位將軍都是有誠意和談的。否則,一刀把公主砍了,直接開戰便是,也用不著跟我等坐在此處談判了。」
  
  黎章點頭道:「這還用說?只是爾等也太蔑視我泱泱大國了,當我們是小商小販麼,用些銅臭之物就打發了?」
  
  簡先生問道:「依你該如何?」
  
  黎章道:「贖金如何先不談,先把欠債還了再說。」
  
  簡先生愕然問道:「欠債?」
  
  黎章咬牙道:「不錯!你們在岷州搶掠和燒毀的軍糧,都要如數賠償。還要支付利息。把欠債還清了,再談公主的身價問題。一樁事歸一樁事,兩者不可混為一談。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
  
  於私於公,於家於國,這個賬。 他都一定要討還!
  
  岷州之變,是二叔被囚的起因,是張家遭難的開始,是抄家的源頭,是害他和妹妹逃亡軍中、隱姓埋名的禍首,更導致了兩國開戰,百姓遭殃。
  
  如此家仇國恨,豈是一點贖金就能解決的?
  
  四位使者都驚呆了。
  
  歪在虎皮椅上的何老將軍猛然挺身,眼中爆出異樣神采,沉聲道:「說得好!」
  
  顧澗等人也都點頭附和:「這確是最根本的條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不能答應,就不必白費工夫了,咱們戰場上見。」
  
  簡先生見眾人紛紛開言,急忙道:「就依各位,我們賠償銀兩便是。」
  
  黎章卻抬手否決:「不,搶的是糧草,當然要還糧草,誰要你的銀子?我大靖有的是白銀,誰稀罕!」
  
  哼,想蒙混過去?
  
  簡先生頓時滿臉苦澀。
  
  當時,岷州府籌集的那批軍糧共有一百萬石。 因運送不便,他們只劫掠了靠近眉山縣的五十萬石,而將正運往岷州府城的五十萬石付之一炬。
  
  這也是釜底抽薪的意思。 因為,搶了人家的糧食,接下來肯定會兵戎相見,當然不能手軟。
  
  沒曾想,風水輪流轉,如今報應來了,這一百萬石糧食對於眼下的南雀國來說,不亞於雪上加霜。
  
  汪魁嘿嘿笑道:「怎麼?從我們這裡搶走的東西都不還回來,還想從我們這裡贖回公主?」
  
  阿瑛忍無可忍,對黎章怒道:「若都這樣翻老賬,那我南雀國歷年來上貢了多少財富給大靖,這又如何算?再追溯以往歷史,大靖也曾欺壓我南雀國……」
  
  自從黎章開言後,胡鈞就格外鬱悶:這個黎章腦子是怎麼長的? 總能出人意外,處處壓他一頭。
  
  正想到這,就聽見了阿瑛的話,立即接道:「阿瑛先生難道不懂人情世故?連鄉野村夫都知道:南雀國上貢乃是兩國共議的結果,是名正言順的;而搶掠糧草則是強盜行徑,更是背信棄義,這二者如何能相提並論?就算追溯以往歷史,中原是否曾欺壓南雀國暫且不論,但自我大靖開國以來,卻一直對南雀國多有庇護,甚至於你們有救國之恩。上繳那點貢品算什麼,不過是個形式罷了。」
  
  阿瑛冷笑道:「哦?既然如此說,那上次你們潛入黃龍洞,燒了我軍的糧草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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