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果蔬青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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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18 AM


第104章 洪霖見秦淼

     小蔥輕笑道:「你要她們說你能幹、頌揚你幹啥?難不成你還想做頓飯給她們吃不成?」

     板栗也笑道:「咱們知道你能幹不就成了。回頭他們把你吹得樣樣都好,你還麻煩哩!」

     葫蘆雖未吱聲,卻看著秦淼微笑點頭。

     小蔥又道:「淼淼,你不曉得,這些媳婦婆子們,沒事喜歡湊一處說閒話。俗語說『無事生非』,說多了,就扯出是非來了。咱們沒啥長處讓她們嘀咕,不引人注意,那是最好了,不然的話,雞蛋裡還能挑出骨頭來哩,何況咱們了。」

     秦淼就抿嘴笑,嘆道:「我也不知怎麼了,聽泥鰍舅母說話就生氣。」

     小蔥淡笑道:「理她呢!橫豎跟她一年也見不上一回。」

     一時到了秦家,卻見秦楓正送客出門。

     葫蘆先下車,見那兩個披著華麗披風的少年從院內出來,回身就想囑咐小蔥跟秦淼等會下車,卻來不及了。

     秦淼跳下車,嬉笑著拉住小蔥,要她在這吃晌午飯,「下大雪,又沒有什麼要緊事,不是正好玩兒的時候麼!葫蘆哥哥……」

     叫了一半就停了,她長大嘴巴吃驚地望著門口的胡鎮,以及另一個面容清冷的公子,錦袍玉帶,狐裘披風,看上去就是個權貴子弟,正眼不眨地凝視著她,深邃的眼眸中泛起層層漣漪。

     她心裡止不住憤憤地想:怎麼如今紈袴滿地跑,隨便回家都碰上了?

     板栗伶俐些,輕扯了下葫蘆,上前跟胡鎮見禮寒暄,又請秦大夫代為引見另一人,原來這就是榮郡王小兒子洪霖。

     小蔥趁機拉著秦淼,低頭對秦楓襝衽一禮,然後繞過他們進院去了。

     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秦大夫,這二位是令嬡?何不引見一番?」

     秦楓淡淡地說道:「小戶兒女,膽小的很,見不得生人,恐衝撞了貴客,反而不美。五少爺,在下尚有事在身,就不挽留二位了。請便!」

     小蔥和秦淼進入內間後,脫了外面大衣裳,坐到火桶上取暖。

     才跟云大夫說了幾句話,就見秦楓板臉走進來,葫蘆板栗跟在後邊。

     云影招呼葫蘆板栗坐下,揮手讓丫頭出去,皺眉嘆道:「你爹就怕你們突然回來跟這兩人撞見了,特地讓張嫂在門口等著。誰知一直沒回來。以為沒事了,偏偏走的時候,你們又回來了,還頂頭撞上了。」

     秦楓面無表情地說道:「撞上了就撞上了。以後我不在家,若是他們上門,概不迎納。」

     云影點點頭,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秦楓便問小蔥,泥鰍的情況如何。

     小蔥只得又將事情說了一遍。

     秦楓皺眉,隨即舒展開來,輕聲道:「也好。我就再跑一趟。你跟淼淼是不能再跟以前那樣到處走了……」

     秦淼不滿地打斷他的話:「爹,我們除了出去遊歷了一趟,其他時候,哪有到處走了?在濟世堂幫人看病,還不讓男人進,還拉著簾子呢!就是出去遊歷兩年,也是一點事都沒有,反倒在家門口出了事,你說,這能怪我們嘛?任誰遇見那個混世魔王,沒事也得鬧出事來。」

     小蔥心有同感,她比秦淼更倒霉,前年幫人還惹了一身閒言碎語,又想起在泥鰍家的遭遇,心中憋屈無法言喻。

     她吐了口氣,悶悶地說道:「師傅,我咋覺得,自從那天回來,我跟淼淼這壞運氣就沒斷過哩?」

     云影心疼地摸摸她頭,道:「那就不出去了。年後也不要去濟世堂坐堂了……」

     秦楓不悅地說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這還沒嫁人呢,連坐堂都不能了,那學醫何為?世事少有一帆風順的,正好借此警醒你們:往後說話行事、出門進家都要謹慎萬分,這才是常道。」

     板栗見妹妹和秦淼有些洩氣,忙跟著鼓勵道:「秦伯伯說的對。就算沒有混世魔王,也會有其他不如意事,咱們總要時刻謹慎言行才好。」

     葫蘆沉默半響,道:「往後你們去濟世堂,家裡多派些人跟著。」

     秦楓點頭,又囑咐了葫蘆板栗一番,把那豪門權貴的規矩忌諱等各樣事都說了些,說跟這些人打交道,不可硬碰,需智取等等。

     等秦楓去後,云影留葫蘆二人在家吃飯,被他們推拒了,說是要去學堂。

     臨走時,板栗讓小蔥等自己下學來接她一塊回家。

     他準備走的時候,見妹妹跟秦淼都精神不佳,遂笑道:「你倆甭喪氣,我跟你們說,今兒我和葫蘆哥跟泥鰍都商量好了……」

     遂湊近兩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秦淼聽了,仰臉驚喜地問道:「板栗哥哥,你說真的?」

     葫蘆瞅了板栗一眼,不滿地說道:「你跟她們說這個幹啥?白讓她們擔心。」

     秦淼歡喜地說道:「我才不擔心呢,我只會高興。」

     葫蘆見她神情嬌憨,無奈地搖頭,囑咐她跟小蔥,好好地在家呆著,莫要出去亂跑。

     小蔥跟秦淼見他不放心的模樣,一起抿嘴偷笑。

     混世魔王胡鎮剛來清南村,就掀起了不大不小兩場風波,讓村裡人都戒備不已,以為從此再無寧日了,個個都懸心提膽。

     誰知此後卻沉寂下來,再沒有滿村遊逛,或者鬥口傷人。

     他既規矩了,眾人自然也不去招惹,只是暗地裡防著他。

     丟開這事,兒女的親事又讓張家和鄭家忙上了。

     先說秦淼,不等鄭青木找秦大夫,為兒子和外甥求親,下塘家一干權貴人家,托媒上門的把秦家門檻都快踏破了。這還不算,清南村李家長房也託人上門了,是為李長雨的兒子李敬賢求的。

     秦大夫一概推拒了,放出話來說,閨女還小,要再等兩年再說親。

     如此一來,青木就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再上門,遂將此事遷延下來。

     葫蘆得知此事,越發寢食難安,讓爹過年的時候,找機會對秦大夫提這事。

     再說小蔥,李敬文家正式託人向張家提親,劉家也為泥鰍上門提親,托的是泥鰍的姑姑;另有下塘集的方家、賀家等,還有張家的本家親戚、張老太太的娘家親戚、鄭家的親戚,每日裡也是人來人往。

     正是快要到過年的時候,雖然忙,鄭氏也不敢大意了。這些人她都好生接待了,除了相熟知根底的,覺得不錯的人家,事後又細細查訪,將詳情擬了個冊子,一併拿給閨女瞧。

     「閨女,這可不是難為情的時候,娘就算說的頭頭是道,覺得那人一萬分好,要是你覺得不順眼,那還是不成。當然,這話是不能在外說的。所以,你得好好掂量,給娘一個準話。」

     鄭氏將熬了幾晚上整理出來的冊子遞給小蔥,又低聲囑咐了這番話。

     小蔥最近心情很不好。

     只是,作為張家長女,又經歷過生死大難和各樣人情是非,她比弟妹們要多些擔當,所以每日才裝作沒事人一樣。

     見娘說起這個,又拿了冊子來,幾乎是要立馬定下終身的意思,由不得一陣傷心,紅著眼睛問道:「娘,幹啥這樣急?就不能再等兩年麼?」

     說著,那嗓音就啞了,莫名掉下淚來。

     鄭氏嚇了一跳,忙幫她擦淚,一邊嘆氣道:「娘巴不得你長到二十才說親。可是,咱們不說,人家等不得哩!一個個都定親了,最多等十七八歲就成親了,你說,咱們要是捱著,等你大了,那時可上哪挑人去?」

     小蔥默默流淚不語。

     鄭氏皺眉道:「也不曉得這些人咋想的,一個個都跟找不著媳婦似的,忒急了。像你哥哥,我就不急,真是差不多大的都定完了,他還能跟小一撥的結親;但姑娘家就沒這麼便宜了。娘也是讓你看看有個準備,不是馬上就定的意思。」

     她覺得閨女今兒有些不對勁,便不敢再說了。

     小蔥心裡不好受,心不在焉地翻開那冊子,淚眼朦朧中,卻發現第一頁上面寫著劉水生,不禁一怔。

     她眨巴兩下眼睛,擠出眼中淚水,又仔細瞧了瞧——沒錯,是劉水生。

     泥鰍的大名就叫劉水生。

     第二頁是李敬文。

     她翻了幾頁,然後詫異地問道:「娘,泥鰍哥哥家咋也來提親了?」

     鄭氏聽這話有些奇怪,便問道:「他們家咋不能來提親了?泥鰍奶奶早就跟你外婆和奶奶透露過這個意思了。只是我們兩家是親戚,他們就沒托旁人,就讓泥鰍姑姑來說了。這樣也好,要是不成的話,也不會傳出去。」

     小蔥聽了出神。

     鄭氏輕聲問道:「小蔥,可有啥事?」

     小蔥猶豫了一下,吶吶地說道:「沒啥。我就是覺得,劉嬸子好像不大喜歡我,他們家應該不能來提親的。」

     鄭氏聽了這話,神情肅然,端坐正了身子,問道:「你咋就覺得劉嬸子不喜歡你了?」

     小蔥就把上次泥鰍娘不讓泥鰍送她和秦淼回來,還有這次不讓她為泥鰍複診的事都說了。

     鄭氏聽了,臉色很不好看。

     沉吟一會,才認真問道:「那你覺得泥鰍咋樣?要是不中意,咱就不理他了,無論他娘喜不喜歡你,往後都不相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19 AM


第105章 艱難選擇

     小蔥就沉默了,手指在第一頁和第二頁上不住摩挲。

     鄭氏不禁心疼極了:讓閨女拿主意,真是為難她了。

     她長這麼大,接觸最多的,除了自家哥哥跟表哥,就剩李敬文和泥鰍了,這選擇的餘地也太小了,實在是……

     這還是自己跟泥鰍娘不一樣,若也是帶著成見,這泥鰍的名字也不會到小蔥跟前,那便只剩下李敬文了。

     見小蔥一直不說話,鄭氏心裡打鼓:這是捨不得泥鰍了?若不然,以閨女的性子,肯定把人扔老遠。

     小蔥在心裡把泥鰍和李敬文默默地掂量一番,想著就挑敬文哥吧,梅子嬸嬸那麼好的人,往後也好相處。

     可是,做出這樣的決定後,那腦子裡就出現泥鰍對她咧嘴笑的清秀模樣。

     鄭氏不忍閨女受折磨,摸摸她脖子,道:「先不急,你慢慢想。還有,你只管想誰合適,其他不用考慮。」

     見小蔥露出驚訝的神情,便輕笑一聲,把兩家的淵源從頭細說了一遍。

     原來,鄭氏年輕的時候,泥鰍爹劉三順也曾向鄭家求過親。

     後來各自成親後,泥鰍娘知道了這事,就跟她疏遠了。再後來,張家和鄭家收辣椒的時候,人販子裝作賣辣椒的混進村,把泥鰍拐走了,泥鰍娘和外婆家因此遷怒張家和鄭家,大鬧了一場。

     「後來你爹找回了泥鰍,加上鄭家跟劉家本是兩輩子的交情,泥鰍姑姑又是我表嫂,我倆本來就要好,所以這事過後,兩家才又跟往常一樣了。只是我跟你劉嬸子卻不大來往。」

     小蔥聽得目瞪口呆,這才明白泥鰍娘為何不喜自己。

     鄭氏「哼」了一聲,淡淡地對閨女道:「泥鰍娘是個……總之,你不用太在意她。她這人,也沒多大壞,依娘看來,是不夠聰明。你若不中意泥鰍就算了,啥話都不用說;若是中意泥鰍,那娘告訴你,泥鰍娘你不用擔心,以你的聰明,要想在劉家站住腳,容易的很。」

     小蔥忍不住就抿嘴笑起來,嗔怪地說道:「娘,瞧你說的!」

     鄭氏見她居然笑了,心中頓時苦澀不已。

     想了想,她忍不住提醒道:「說起來,李敬文這娃兒也不錯,你梅子嬸嬸和長明叔都是不錯的人。咳!當然了,泥鰍爹娘也是實誠人。」

     小蔥目光閃閃地看著娘,輕聲問道:「那娘為啥還要把泥鰍哥哥的名字寫上來?」

     鄭氏鬱悶極了,心道我寫不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

     小蔥忽然長吐了口氣道:「娘,這事我再想想。我也不是說有多喜歡泥鰍哥哥的,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哩。」

     鄭氏聽了大喜,忙說是要好好想,不著急。

     兩日後,也不知小蔥是如何考慮的,她選了泥鰍。

     鄭氏暗嘆了口氣,當晚,先跟張槐說了這事,然後兩人又去公婆跟前說了這事。

     張老太太坐不住了,擔心地問道:「泥鰍那娃兒是不錯,可是他娘小秀跟咱們家可是鬧過的。等小蔥進門,要是折磨她咋辦?這麼些人家,就非得選劉家?」

     鄭氏無奈地說道:「娘既這樣想,那泥鰍奶奶提這話的時候,幹啥不一口回了她?」

     張老太太張張嘴,想說啥又說不出來,隨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咕噥道:「劉家又不是她當家。就她那性子,綿軟的很,怕她幹啥。」

     張槐微笑道:「不就是這個話。主要是泥鰍人不錯,要不然,就算沒小秀這回事,咱也不能答應。」

     張老太太惆悵道:「說是這麼說,想到小蔥要進那樣人家,下面弟妹一大堆,婆婆還不喜歡她,這日子要咋過?」

     鄭氏跟張槐古怪地對視一眼:這是挑剔了。

     嫁閨女總讓人不捨,無論選誰,都會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家閨女。選媳婦也是一樣。

     想要找個十全十美的,根本不可能。

     張大栓猛一揮胳膊,對張老太太道:「那李敬文,葫蘆,咱家板栗,不都是弟妹一大堆?要我說,算計再多都沒用,這過日子還得看自個。」

     他站起身,走到屋子當中,轉身面對三人道:「就說梅子,當年要嫁給長明的時候,長明家那是啥樣的?」

     不等人回答,他自己接道:「窮的叮噹響不說,爹是沒出息的,娘是有名好吃懶做還喜歡搬嘴弄舌的。人人都以為梅子嫁錯了人。可你們瞧,十幾年過去了,他倆過得咋樣?」

     張老太太不服氣地說道:「他們過得好,咱們家過得也不差。我跟菊花就不好了?」

     說完,拉著鄭氏的手解釋道:「我就是怕小蔥吃虧!」

     張大栓嘿嘿笑道:「你跟菊花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菊花會做媳婦。要不然,你再喜歡她也沒用。」

     張槐點頭贊同,對娘說道:「菊花二舅母難纏吧?那會兒,桂葉家還不是看來財表弟人不錯,這幾門親戚又都興旺,才同意這門親,也就沒挑二舅母那人了。誰想到成親了,桂葉把二舅母拿得死死的。」

     張老太太不住點頭,說道:「我小蔥比她娘還機靈,到哪都不怕。」

     張大栓瞪眼道:「怕啥?費心挑個家門口的,知根知底的,不就是想多護著一點麼!要是他們敢欺負小蔥,我張家就沒人了?還有鄭家幫著哩!」

     那神情架勢,好像要馬上拉人出去打架一樣。

     鄭氏撲哧一聲笑起來:「爹,這是結親,不是結仇!」

     張大栓聽了嘿嘿笑。

     鄭氏幽幽道:「大凡婆媳相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像我跟娘這樣,處得跟親母女似的,一百個裡頭也難找出一個來。所以說,小輩成器才是最要緊的,長輩只要過得去,咱就不要太挑了。」

     跟著又笑道:「說起來,梅子婆婆跟二舅母那樣的人,連過得去都算不上——反正我是瞧不上的——可偏偏梅子和桂葉都擺弄得妥妥噹噹的。」

     張老太太樂呵呵地說道:「還好,娘不是那樣人,不然的話,你當初還不答應嫁槐子了?」

     張槐看著妻子微微一笑,知道她說是這麼說,其實最看重的還是小輩人品。

     小輩人好,家裡人難纏些,憑本事也可周旋;小輩人要是不好,家裡長輩再好,那也是白忙活。

     互相說笑寬慰一番,又議定了讓鄭老太太出面跟劉家談這事,父子婆媳才散了。

     外間,板栗跟小蔥正偷聽,待聽見裡面響動,急忙手拉手,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跑到板栗屋裡,才松了口氣。

     小蔥站了半天,手凍得冰涼。

     板栗忙讓她坐下,出去找了個手爐來塞給她捧著,又從櫃子裡翻出一件自己的大毛衣裳給她套上,一邊低聲笑道:「這算是定下了。」

     見妹妹不吱聲,他忍不住問道:「小蔥,你咋挑了泥鰍,沒挑敬文哥哩?敬文哥人好忠厚的。嗯,泥鰍要機靈些。」

     小蔥有些迷糊,不知如何回答。

     她真的沒比過,也沒有特別喜歡泥鰍。

     只是,當她要選李敬文的時候,心裡卻放不下泥鰍;而她決定選泥鰍的時候,雖然對敬文哥有些歉意,卻沒有放不下。

     於是,她就遵從自己內心的感覺了。

     板栗見妹妹沉默,也有些惆悵,伏在椅子背上不語。

     日子過得真快,這就到了嫁娶的年紀了。可是,真的要幫妹妹定親,他卻不捨起來。

     靜坐了好一會,板栗才催促道:「睡去吧!看涼了腳。」

     他親自將妹妹送進後院,才回屋歇下。

     原本十分簡單的事,總會因為一些意外,變得複雜起來。

     劉家跟張家正忙著議親,卻不料泥鰍的外祖周家憑空殺了出來。

     原來,劉家雖然一直有跟張家結親的意思,泥鰍娘卻不大樂意,可又不敢違了公婆和男人的意思。

     這回泥鰍被人打了,還跟小蔥有關,泥鰍娘就趁機對劉三順說,小蔥跟泥鰍不太合適,不如幫泥鰍定自己娘家侄女秋兒。

     劉三順忙著查兒子被打的事,既沒應承,也沒回絕,只不耐煩地說這事往後再說。

     泥鰍娘以為跟張家的親事肯定不能成了,就跟娘家提了結親的想法。

     周家是巴不得親上加親的,自然熱乎乎地應下了,合家老小都當這門親做成了。

     就這樣,兩下里弄岔了,各人忙各人的。

     等泥鰍奶奶請了鄭老太太上門詳談定親事項的時候,周家也得了消息。

     泥鰍外婆問明情由,氣得倒仰,哪裡肯依,氣沖沖地趕到劉家來責問。

     到了這,卻見鄭老太太四平八穩地坐在正房堂屋裡,正和親家說笑哩,於是就把怒火轉到她的頭上去了。

     臘月裡,冷風跟刀子似的刮人,老婆子站在劉家那不算寬敞的院子中間,對著上房拍手跺腳大罵。

     那聲音立即傳遍半個村。

     「死婆娘!你外孫女兒嫁不出去了,要往劉家送?頭兩年鬧著要給啥侍郎的兒子做小妾,這回又惹來什麼霸王,害得泥鰍被人打了一頓,你說,你那外孫女兒可有一會空閒的?她要是個好的,能這樣被人說?」

     她也是氣狠了,上來就把小蔥往死裡作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0 AM


第106章 平地起風波

     鄭老太太還不知兩頭說親的事,被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砸暈了。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啪」地一拍桌子,把蓋在腿上的小棉毯一掀,一陣風似的就往外面衝去,邊走還邊捋襖袖子。

     那情形,竟是腿腳利索的很,根本不像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

     泥鰍奶奶嚇壞了,想要拉住她,一把沒拽住,差點栽個跟頭。

     要是旁的事,還能寬容些,可是周婆子這麼作踐小蔥,鄭老太太豈能容忍?

     再一想當年她們母女欺負菊花的事,真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上前就用大耳刮子抽人。

     泥鰍外婆正抖擻精神,等著她出來對罵呢,她回罵的詞兒都想好了。

     誰知這老婆子不管不顧,上來就抽人。

     她一個不留心,就被抽了一耳光。

     當下氣得紅了眼睛,也不罵了,撲上去揪住鄭老太太衣襟就廝打起來。

     兩人扭作一團,就在凍得冷硬的地面上翻滾,下人們也不敢上前拉。

     鄭老太太那身藍底富貴團花的緞子長襖立時就沾滿了灰塵,又被冷硬的地面一刮,毛躁得不成個樣子,頭上的金鑲玉扁釵也被扯掉了。

     泥鰍外婆身上也不好多少,那紫紅綢襖也花了,頭髮也亂了,鞋子也掉了。

     劉大胖子跟兒子劉三順氣暈了頭,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強把二人分開,拉進屋去,又把大門「嘭」地一聲關上了,又讓人把院子門也關上了,擋住了一眾聞風趕來瞧熱鬧的鄰里鄉親。

     可是,這事顯然沒完,從劉家院子裡傳出「咚咚」悶響,好像有人在捶桌子,因有牆壁屋頂隔著,聲音沉悶,嗡嗡的,聽不真切。

     這更讓外面的人心癢癢的,互相嘀咕詢問,猜測發生了啥事,讓鄭婆子跟周婆子在大冬天裡幹架起來。

     就有那耳朵尖的人,繪聲繪色地將泥鰍外婆先前罵的話學了一遍。

     聽得眾人目瞪口呆,直覺要出大事了:誰家閨女被人這樣罵,那還不找人拚命?

     屋裡,鄭老太太看著不顧親家拉扯,還在往小蔥頭上潑髒水的周婆子,知道這門親怕是做不成了。

     她撣了撣身上灰塵,冷笑著坐下,閒閒地說道:「我小蔥好不好,不是你罵兩句就算數的。如今劉家老小都曉得要跟張家結親,誰曉得周家這回事?你女婿曉得?還是你親家曉得?不都是你閨女自個的主意麼!劉胖子,你來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劉胖子氣得眼前發黑:今兒無論如何說,這兩家都得罪了,還是往死裡得罪的那種。

     泥鰍外婆被戳了痛處,跳腳又是一陣罵。

     鄭老太太站起身,指著周婆子鼻子回罵道:「你家秋兒好,那也要劉家要才成哩!沒人要,還不要臉,上桿子往上貼。劉胖子,你兩口子說一聲,只要說不跟張家結親,我馬上就走。咱可不像人家,臉皮比城牆還厚,明明劉家沒結親的意思,還上門來罵。丟人死了!」

     劉大胖子臉皮抖動:這兩人罵得都不留一絲情面,最後倒霉卻是劉家,左右都不是人。

     見親家還要回罵,他板臉對兒媳吼道:「拉你母親回屋去!吵出來好光彩麼?」

     劉三順不顧丈母掙扎叫喊,跟媳婦把她推搡進東屋去了。

     周婆子被強按坐在椅子上,對女婿「呸」了一聲,惡狠狠地說道:「三順,你就跟著外人作踐你媳婦,是不是?作踐我家秋兒,是不是?你今兒就跟老娘說清楚,到底跟誰結親?」

     劉三順一肚子火,那強脾氣也上來了,紅著眼睛對丈母喊道:「這事本來兩下里說岔了,好好說也不是不能解開的。叫你往院子這麼一站,把小蔥一頓罵,我們家算是完了,泥鰍算是完了,還能跟誰結親?跟張家的親事不能成,娘以為我們就敢娶秋兒了?做夢!」

     說完,狠狠地瞪了媳婦一眼,摔門出去了。

     周婆子大怒,指著門抖手對泥鰍娘道:「這是什麼話?咋就不敢娶秋兒了?張家就這麼厲害,就敢仗勢欺人?」

     泥鰍娘滿臉是淚,吞聲道:「娘!你甭說了。是公公和他爹先去張家求親的。娘今兒真的不該罵小蔥,有啥話不能好好說哩?」

     周婆子大怒,覺得閨女太窩囊,對著她劈頭蓋腦就是一頓罵,罵得泥鰍娘失聲痛哭起來。

     廳堂裡,鄭老太太不顧劉大胖子兩口子攔阻,擺手道:「鬧了這一出,眼下還有啥好說的?我也不敢做主了,得跟張家說說去。這事要瞞著,回頭我非得被大栓兩口子罵死不可。還有我女婿和閨女、我兒子,噯喲,老婆子受不了了。」

     她再不肯坐了,帶著丫頭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外面鬧成這樣,東廂的泥鰍自然聽見了,頓時不顧病痛,就要爬起來往外邊去。

     學堂裡已經放年假了,錦鯉在這照顧哥哥。

     小女娃雖然才十一歲,卻很有眼力勁兒,她不讓哥哥起來,說出去了更添亂。

     泥鰍怒道:「我去跟外婆說,是我要求娶小蔥的。」

     錦鯉急忙衝他擺手道:「哥哥千萬別這麼說。回頭外婆一生氣,又說小蔥姐姐跟你私定了終身,你這不是害得她更被人說麼?」

     泥鰍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妹妹,氣得胸膛不住起伏。

     他一個沒撐住,往後仰倒在床上,震動傷處,疼得「噯喲」一聲,眉頭緊蹙。

     錦鯉急忙問道:「咋了,咋了?可是摔疼了?」

     泥鰍不答,反而呆呆地望著床頂,傷心地問道:「為啥外婆要那麼罵小蔥,還罵得這麼難聽?她老人家往常不是和氣的很麼?」

     聽見有人這麼罵小蔥,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把這人往死裡打,隨後又辯出是外婆的聲音,立時如墜冰窟。

     錦鯉嘆了口氣,苦著臉道:「這我咋曉得哩?聽說他們老輩兒有些不痛快,就是你被人販子拐了那回結下的仇。」

     見哥哥難受,小女娃坐在床邊發愁:鬧成這樣,可咋辦喲!

     且說張家,張老太太得知此事,一蹦三尺高,讓人喊回張大栓,老兩口殺氣騰騰地奔周家去了。

     鄭氏沒去,她正撫慰閨女呢!

     小蔥斷然決定:不結這門親了。

     不但如此,連之前挑的那些人,她都一概不應承。

     張家大姑娘跟她娘鄭氏菊花當年一樣,發下誓願:眼下不說親,等五年再說。

     「小草,姑娘去哪了?」

     鄭氏一轉眼不見了小蔥,到處找不著,急得慌了神。

     小草茫然搖頭,她雖是大姑娘的丫頭,可張家的姑娘少爺們卻是不喜下人隨身緊跟的,尤其是在自家的時候,出門還要好一些。

     張家頓時亂了起來。

     板栗葫蘆下學後得了信兒,立即要去周家找人算賬,被舅舅青木攔住了,讓他們別添亂,說這事自有長輩出面。

     板栗無法,忽然想起妹妹,這時候不知咋樣了,便慌忙跟夫子告了假,匆匆回家來了。

     聽說妹妹不見了,他心裡咯噔一下,問明各處都找過後,靜心想了一會,對娘嘀咕了兩句,然後就往祠堂去了。

     進入暗室,下到幽深的地下溶洞,果然聽得一陣嚶嚶哭聲從前面傳來,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得一團隱隱綽綽的白影兒。

     小蔥坐在冰冷的石塊上,將頭埋在雙膝間,嗚嗚地哭著。哭聲在幽暗的溶洞內迴蕩、纏綿,激起清空的回音,說不出的淒清憂傷。

     板栗提著一隻燈籠過來,先高聲叫「小蔥」,以免嚇了她,然後才慢慢地靠近。

     見妹妹坐在冷石頭上哭,板栗急忙上前責備道:「你咋這麼傻哩?就算躲著哭,也得找個舒坦的地方,不然把自個弄病了,白讓人高興。」

     說完,就要拉她起身。

     小蔥卻任性起來,賴坐在地上不動。

     她就想撒潑放肆一回,不成麼?

     天天那麼懂事,還不是被人糟踐、被人罵,連幫人治傷都能治出一堆閒話來!

     如今躲在地底下哭也不成了?

     這麼想著,那淚珠兒越發滾個不停,嗚咽聲也大了起來。

     板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沒法子,便把外面穿的袍子脫了下來,摺疊著厚厚的一層,墊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抱妹妹坐了上去,自己也挨著她坐下。

     聽著妹妹不住抽噎,他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安慰;想要大罵泥鰍,又不干泥鰍的事;想要罵泥鰍外婆,又覺得罵這樣一個鄉下老婆子一點意思都沒有,便是現在去打死她,妹妹這氣也是受過了,只怕還會鬧得更大,更招人說。

     況且,提起她,妹妹聽了也難受。

     「不嫁了又能咋地?愛娶誰……就娶誰!」

     小蔥覺得光哭還發洩不夠,忍不住就嘟囔出來。

     泥鰍急忙點頭,順嘴就接道:「不嫁了,不嫁了。」

     小蔥哭道:「難不成女子一定要嫁人?我就不嫁了。我就不信了,我不嫁人照樣能過得好。」

     板栗張口結舌地看著妹妹——這下可麻煩了。

     小蔥忽然揚起淚臉對他道:「不嫁人就不能活了?娘說了,咱們家的家業,閨女也有一份的。娘說了,她名下的產業都給閨女。哼,我就是不嫁人,我自個過自個的。就算不分家產給我,我也能再掙一份回來。我誰也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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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0 AM


第107章 被殺的烏龜

     板栗嚥下一口唾沫,艱難地笑道:「是,是!妹妹說的是!咱家的東西你跟紅椒她們都有份,咱們兄弟姊妹平分。可是小蔥……」

     小蔥不理他,早又埋頭哭去了。

     板栗默默地陪著妹妹,千思萬想的,這一切好像都拜那個混世魔王所賜,禁不住拳頭就捏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哭累了,小蔥停了下來,只偶爾抽噎一聲。

     板栗摸著妹妹手冰涼,便雙手捧著擱在自己懷裡捂,好聲氣地問道:「小蔥,你哭完了,咱們上去好不好?你這手好冷,別凍涼了。」

     一言未了,小蔥紅腫的眼泡又是一酸,再次落淚,哽咽道:「哥哥自己走吧,讓我一個人呆會兒。放心,我不會尋死的。」

     板栗聽了哭笑不得,這個他倒從沒擔心過——曉得妹妹不是那沒出息的,他不過是擔心妹妹凍病了。

     他想了想道:「那你等會兒,我上去拿些吃的來。」

     小蔥也不管,任憑他起身去了。

     泥鰍把燈籠留了下來,那一團昏黃的亮光,給小蔥身上籠罩了一層朦朧的光圈,襯托得溶洞內越發靜謐、幽暗。

     小蔥呆呆地坐著,耳中似乎聽見細細的窸窣聲,她也不理會,遠處傳來流水的潺潺聲,清脆幽遠、清雅綿長。

     她痛哭了一場,彷彿把心中鬱積都宣洩了出來,這會兒覺得空蕩蕩的,無所繫,無所求,無所念。

     萬籟俱寂中,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一會兒,遠處傳來腳步聲。

     抬頭一看,只見板栗左手拎了個大包袱,另一隻手上提了個燈籠,快步走過來。

     小蔥見爹娘長輩沒跟著,暗自鬆了口氣,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包袱,也不知哥哥都搬了些什麼下來,裝了這麼一大包。

     板栗打開包袱,先拿了件鑲毛領的披風給妹妹繫上——這是他在云州打獵得的皮子——又拿了個手爐給妹妹捧著,再拿出個棉墊子,塞在妹妹身子底下,「這石頭上涼,寒氣重,再墊厚些。」

     接著,他蹲在地上,打開一個用麥秸稈編織的帶夾層圓簍子,夾層中填了棉絮,東西放在簍子裡能保溫。

     他先從簍子裡拿出個竹筒遞給小蔥道:「這是櫻桃姑姑做的蘿蔔湯,你喝點暖暖胃。」

     又捧出個大瓦罐子,拿出兩雙筷子和碗,說:「我也沒拿旁的東西,就讓櫻桃姑姑下了些山芋粉絲,熱乎乎地吃一碗才好。」

     說著就揭開罐蓋,幫小蔥裝了一碗粉絲,再搛了些炒得香香的雪裡蕻肉絲,那酸辣的香氣就在溶洞內飄散開來。

     小蔥被那酸辣的味道刺激得腮幫子冒酸水,加上哭了這麼久,又累又餓,便不再想其他,先祭奠五臟廟。

     一時兄妹倆吃完,板栗先將碗筷收拾進簍子,然後跟小蔥並排坐在石頭上,仔細斟酌言辭,溫聲勸解妹妹。

     小蔥先是靜靜聽著,不一會又掉起眼淚。

     少年發愁了:妹妹吃飽喝足了,又有力氣大哭一場了?

     正想著,忽覺汗毛乍起,對著溶洞深處喝道:「誰在那?」

     屏息凝聽,四週一片寂靜,不知何處的水滴聲,「叮」地一聲響,細膩清脆。

     小蔥疑惑地看著哥哥。

     板栗輕聲對小蔥道:「妹妹,我老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們,怪滲人的。你沒覺得?」

     小蔥以為哥哥故意拿話逗自己,撇撇嘴道:「鬼在瞧著咱們!」

     板栗正色道:「我說真的。先前就覺得了。你在這呆著,我去前邊瞧瞧。」

     小蔥也不想再傷心下去,遂起身道:「我跟你一塊去。一驚一乍的,要是有鬼,我早被鬼勾去魂了,還等你來找我?」

     她聲音有些暗啞,帶著濃濃的鼻音。

     板栗見她肯起來了,大喜道:「管他是人是鬼,咱們過去瞧瞧再說。」

     遂一手提起燈籠,一手牽了妹妹,往洞深處走去。

     雖有些疑惑,但板栗也不相信有鬼,更不相信有人,只怕是什麼小動物之類的。

     誰知才走了一小段路,腳下便踩了些東西,「啪啪」作響。

     兩人停下腳步,用燈籠一照,卻是些花生。

     板栗神色凝重起來,彎腰低頭找尋,發現這些花生散落在地上,隔兩步就有幾顆,彎彎曲曲往洞深處延伸去了。

     小蔥也奇怪起來,轉頭望向另一處洞室,那邊是庫房:「這是……有人偷花生?」

     板栗搖頭道:「往哪偷?這裡面又不得出去。怕是剛搬進來的時候掉的。」跟著又否認,「那也不對,咋往洞裡面去了哩?別是老鼠搬的吧!」

     兩人先去庫房那邊繞了一圈,也沒發現異樣。

     板栗順手抄起一根木棒,和小蔥順著掉落的花生往溶洞更深處找去。

     七彎八拐的,繞過幾個洞室,地上的花生卻沒了。

     四處查看,不過就是鐘乳倒掛、嶙峋怪石遍佈的一個洞罷了,並未見到任何其他東西。

     越是如此,才越是蹊蹺:這花生哪去了?

     板栗不肯罷休,見燈籠裡的蠟燭不多了,遂重新掏出一隻換上,然後對小蔥道:「走,往那邊去看看。」

     悄悄將燈籠塞給小蔥,他提著木棒渾身戒備,眼耳俱張,換了個方向探查。

     溶洞雖大,但兩人進來過無數次,各處早都摸熟了,是以並不糊塗。

     四處巡視無果,板栗站住想了想,道:「往這邊來。」

     說著往左邊一指。

     兩人就往左邊一個洞室去了。

     進去後,板栗直直地往一處山壁走去,山壁下面一條小溪淌過。溪水很淺,在燈籠映照下,清澈見底的溪水中,有細小的魚兒來迴游動。

     板栗跳過小溪,從小蔥手裡接過燈籠,對著山壁上一個不大的洞口照著,彎腰細看,禁不住就大叫起來。

     小蔥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咋了?是不是蛇?哥哥小心。」

     板栗忙回頭道:「不是。莫怕,大冬天的哪有蛇哩。」

     說著,用木棒探進洞,勾了一樣東西出來,翻滾著掉進小溪中。

     小蔥定睛一看,卻是面盆大一個空龜殼。

     「這是……咋回事?」

     小蔥盯著那空龜殼呆住了。

     可是,板栗接連又勾了幾個更大的空龜殼出來,還扒拉出了好些花生殼。

     小蔥害怕了,頭皮發麻起來:「哥,這些烏龜被啥東西吃了?」

     板栗用木棒在洞內仔細搗騰了一遍,方才跳過小溪這邊,對小蔥搖頭道:「洞裡堆了許多烏龜殼,還有一些花生殼。沒別的東西。」

     他撿起一隻大龜殼湊近火光細看,說道:「這不像是被動物吃的,倒像是被人吃的。你瞧,這龜殼燒黑了,是被燒熟了吃的,不是生吃的。」

     小蔥一檢查,果然如此,頓時大怒:「誰這麼大膽子?黑心爛肝的東西,這麼大的烏龜,他就敢吃?吃了也不怕遭報應!」

     桃花谷口那湖邊的山洞就是個大龜巢,許是另有暗河通到這邊,因此,張宅地底這溶洞內也有好些烏龜,夏天熱的時候,進來更多。

     烏龜多就不說了,有些大的嚇人,不知長了多少年。

     這山谷,谷中的河流,谷口的湖,山洞裡的烏龜,構成了桃花谷風水的一部分。那龜巢上方就埋著張家的祖墳。因此,張家是嚴禁捉烏龜吃的,哪怕是小烏龜也不成。

     不但如此,後來他們還常常給烏龜投食,主動喂養了。

     小蔥往日常進洞來喂烏龜的,自然對它們感情深厚。

     眼見這麼大烏龜被人吃了,他們又是知道這烏龜干係著這片山谷風水的,因此就跟被人挖了祖墳似的,氣得不得了。

     兩人仔細分析,覺得定是運糧食進來的下人偷吃的,因為,旁人不但不知這溶洞,就知道,他也不得進來哩!

     橡園那邊的溶洞就是張家的倉庫,那是有進有出的;而桃花谷的溶洞則少有人知道,雖然也藏糧食等各樣物品,卻只進不出,為的是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這人咋膽子這麼大哩?就敢在地下燒烏龜吃?」

     小蔥想不通。

     板栗生氣地說道:「不在地下燒了吃,他還敢帶出去?這麼大的烏龜,他能帶得出去麼?他倒心細,吃完了,把殼藏在這。要不是我早曉得這地方有個洞,還不能發現哩。」

     小蔥點頭,那賊也確實只能這麼辦了。

     板栗又道:「得好好查查。這人是事後進來的,當著人他肯定不敢燒烏龜吃。那邊洞口都有人守著,一般人哪能進來?」

     小蔥蹙眉,只覺這事古怪:「哥,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哩。你想,那人就算再饞,也不敢冒這大風險進洞燒烏龜吃。別是什麼其他東西吧?」

     說著,隱隱有些膽寒,不住四下打量。她這一害怕,倒把先前的傷心事暫時忘記了。

     板栗摸摸她手,示意她不要怕。

     然後,他又跳過小溪,讓小蔥舉起燈籠照著,自己彎腰瞅準洞內,用木棒好一陣劃拉。

     只聽得一陣「鐺鐺」響,是木棒敲擊石壁的聲音。

     「還有許多小烏龜殼,都是三四斤重的,除了這些就剩一點花生殼,再沒旁的東西了。」

     板栗直起腰說道。

     兩人又撿了幾個大龜殼,反覆琢磨是人吃的,還是動物吃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4 AM


第108章 饞嘴的報應

    在這崖壁土洞的深處,一塊石板背後,另有個幾尺寬的洞室。一個黑影縮在最裡邊洞壁旁,死死地咬牙屏息,恨不得自己不再出氣、沒了心跳才好。

    原來,這張少爺曉得這處地方!

    幸虧他又往裡面挖了這個洞,又用石板擋住,不然,今天就要被抓住了。

    聽著小蔥不住罵黑心傢伙,想想那些被自己吃掉的大烏龜,黑影似乎更加瑟縮了。

    那木棒敲擊石板的「鐺鐺」聲,每一下都如同撞擊在他心上,使得他心驚肉跳,好幾次都控制不住要叫出聲來,最後,他一口咬在手臂上,清晰的疼痛止住了渾身的顫慄。

    可是,有一下,那木棒居然插進了石板和山壁之間的縫隙,那個張少爺「咦」了一聲,用力撬動石板。

    黑影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了,撲上去死死地抱住石板。

    好在外面的人感覺撬不動,也就沒再繼續了,將木棒抽了回去。

    黑影不敢放鬆,依舊屏住呼吸,靜聽外面動靜。

    那兄妹倆低聲嘰咕了一陣,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然後是遠去的腳步聲。

    等四周再次陷入沉寂,那黑影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如一灘爛泥般軟倒。

    **********

    發現這事,小蔥也無心再賴在溶洞內,遂跟著哥哥出去了。上去之前,將幾個大龜殼收到倉庫裡去了。

    鄭氏看著眼睛紅腫的閨女,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不敢流露異樣神情,吩咐小草預備熱水和換洗衣物,讓姑娘泡個熱水澡。

    她先前已經派人叫回張槐,讓他出谷去應對此事。她自己則在家等閨女,一切事跟閨女比都不重要。

    安置好小蔥,她讓人去叫板栗。冬子回說大少爺出去了。

    鄭氏急忙問道:「出谷了?」

    冬子忙道:「不是的,沒出谷。大少爺去孫鐵那了。」

    鄭氏這才放心,忽又想,板栗不會是找孫鐵,帶他們去周家鬧事吧?

    雖然板栗一向不莽撞,她還是囑咐冬子道:「你去前邊看著。等大少爺出來,就讓他來我這,說我有話要跟他說。」

    冬子道:「是,太太。」

    板栗趁著妹妹洗澡的空兒,出了張宅。往左一拐,來到護院們住的院子。

    他找來孫鐵,讓他把當值的未當值的護院都叫來。他有話要問。

    半刻鐘的樣子,十幾個漢子都聚集在了板栗面前。

    孫鐵恭敬地對板栗道:「少爺,有四個跟老爺子出去了。剩下的全在這了。」

    板栗點點頭,在眾人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兩趟,不住用目光打量他們。

    好一會,才似笑非笑地問道:「烏龜味道咋樣啊?」

    眾人聽了這話,均是一頭霧水,不由得面面相覷:少爺這話是啥意思?

    卻有個漢子不自覺地腿抖起來。

    忍了一會。見板栗仍然好整以暇地掃視他們,終於忍不住了,趔趄著走出來。「撲通」一聲跪在板栗面前,哭喪著臉道:「小的該死,熬不住嘴巴饞……少爺……」

    板栗見果然問出來了。大怒道:「你好膽兒!那麼大的烏龜你都敢吃?」

    那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少爺……小的遭報應了!小的病了好幾場了!小的活不成了!少爺……」

    他這般反應倒叫板栗愣住了。

    孫鐵等人雖然還不明白詳情,卻知道這傢伙偷吃了烏龜,被少爺發現了,看情形那烏龜還不小,要不然少爺也不會發這麼大火。

    眾人抖手指向那漢子,又是罵又是氣,有人幹脆往後躲,離開他老遠。

    「孫鬼,你小子果然鬼。你害了饞癆是不是,那烏龜你也敢吃?」

    「這混賬東西,怪不得最近老生病。活該!」

    「離他遠點,省得沾了晦氣!」

    「你不怕死,咱們還要命呢!」

    吃只烏龜本不算什麼,可是張家地底下的那些烏龜,大的比磨盤還大,看著就心驚膽顫,誰敢吃?

    就算小的也不敢吃,小烏龜不是人家的龜孫子麼,你吃了人家的孫子,那也討不了好!

    眾人曾經見過少爺喂那大烏龜,喂完了還拍拍那烏龜頭,笑著說:「去吧,去吧!今兒不得空跟你玩,過兩天再送好吃的給你。你別亂跑,當心爬出去讓人捉去燉湯就麻煩了。你就在這呆著。」

    那老龜眼睛瞪得滴溜圓,昂首對著少爺搖了搖,轉身慢慢地爬到一邊去了。

    這樣的,誰敢不敬?

    他們六七月進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了小烏龜,這孫鬼居然燒烏龜吃,真是不想活了!

    說起來,他們對張家忠心,開始是為了酬金,後來則添了這樁緣故:都覺得張家將來是有大富貴的,有神物庇佑的。

    孫鬼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前些日子,他聽人說,烏龜補身子,想著張家地底下那麼多烏龜,吃一隻也不會有人曉得,就偷偷燒一個吃了。

    大的當然不敢燒,就挑了一個三四斤重的。

    可是,烏龜長得慢,這麼大怕也是長了幾十上百年吧!

    也怪了,自從吃了烏龜,他老是心驚膽顫的,又時常身子不舒坦。心裡一害怕,就更不堪了,竟是接連病了好幾場。喝了許多苦藥湯,每日偷偷對著天空告罪,後悔不及。

    誰知這還不算完,明明他都把烏龜殼挖個深坑給埋了,少爺是咋曉得的?

    肯定是老烏龜跟大少爺說的!

    正想著,就聽少爺罵道:「我瞧你是不想活了!自己騙自己,吃完了把烏龜殼藏起來就完了?告訴你,往哪藏都沒用。你藏哪少爺我都知道。」

    孫鬼馬上在腦中演繹了一遍老烏龜託夢給少爺的情形,頓時身子跟篩糠一樣,抖個不止。

    板栗半詐半威脅地用言語震懾這該死的傢伙。

    這人知道張家的地洞,因此不能打發出去;可打死肯定也不成:張家是厚道人家,終究不能為了烏龜把人打死。

    他見這人確實生病的樣子,於是藉機恐嚇他,也順便警戒其他人。

    這孫鬼是孫鐵的遠親,孫鐵忍無可忍,踏前一步,對板栗道:「少爺,不能饒了這混賬!回頭人人都跟他學,那不亂套了?」

    眾人大驚失色。

    有人喊道:「孫頭兒甭亂說。誰跟這小子一樣沒腦子?別說這地下的烏龜了,就從別處弄來的烏龜,咱老徐也不吃。這輩子咱都不吃烏龜了。」

    眾人附和:「對,對!這輩子都不吃烏龜了。」

    板栗見眾人害怕,心中好過了些,轉而思想如何處置這孫鬼。

    見這傢伙已經自驚自怪,嚇得三魂去了兩魂了,他便故意說道:「我也不重罰你了,就打十板子吧!哼,就算不打你又如何?你一樣不好過。」

    話音剛落,孫鬼立即撲過去抱著他大腿哭道:「少爺,求求少爺,打小的二十板子吧!不,不,還是打四十板子!打得越重越好!」

    不挨打要遭報應的!

    板栗有些傻眼,這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孫鐵怒道:「就打四十板子。再罰一年的工錢。」

    孫鬼急忙磕頭道:「好,好!小的沒話說。」

    眾人瑟縮又同情地看著孫鬼,有人還幸災樂禍呸了一聲。

    板栗眼珠一轉,上前道:「便是打死你,烏龜還能活過來?淨弄些沒用的。也不想想,打傷了你,沒人幹活事小,還得幫你請醫問藥,還得人伺候你。依我說,你有心,就算不打也沒啥,重要的是往後別起那齷齪心思,好好幹活比什麼都強。」

    孫鬼愣了一下,如同迷途之人找到方向般大悟,也不哭了,對板栗磕了個頭道:「多謝少爺!小的明白了。少爺就等著瞧好了。」

    眾人也都默默點頭,這才是神仙心思呢!

    最後,孫鬼還是按板栗吩咐的,被打了十板子,結結實實的十板子,沒人敢徇私。

    等眾人散後,孫鐵問板栗道:「少爺,小的聽說,那混世魔王……要不要小的去盯著他,給他點教訓?」

    板栗忙搖手,鄭重對他道:「孫大哥,你記住,咱們就是種田的。不管出了什麼事,咱們也不能把手伸到書院去,別當人家都是傻子。」

    孫鐵忙點頭應下。

    板栗想了想道:「不過,他只要出了清南村就不用太顧忌了。你在下塘集多安置些人,盯緊他那些隨從。」

    孫鐵道:「是!這個老爺已經交代過了。小的不單派了人去山野齋,還另外找了兩個人去集上賣菜。」

    板栗笑著點頭,誇他想得妙。

    處置完這樁事,板栗回去見鄭氏。娘倆還沒說幾句話,就見小草來說,大姑娘請太太和大少爺過去,她有話要說。

    鄭氏忙和板栗一起去了東廂。

    進入內室,只見窗簾、門簾都遮得嚴嚴實實,屋子當中擺了兩隻火盆,炭火燒得紅旺旺的,暖氣怡人。

    鄭氏覺得味兒不對,忙道:「小草,快把這炭用灰蓋上些,別燒這麼旺。還有,把窗戶留些縫,窗簾也別遮嚴了,要透氣。只要不鑽風就成了,不能關這麼嚴實。」

    這炭火燒起來,不知有多少二氧化碳,回頭把閨女悶暈了也沒人知道,還只當她睡著了呢。

    小草急忙答應了,用把小鏟子去撥弄那炭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5 AM


第109章 死了沒?

     小蔥已經躺下了,正昏昏欲睡,聽見娘的聲音,側身叫道:「娘!」

     鄭氏上前坐到床沿上,摸摸她額頭,問道:「好些了?要不要再吃點東西再睡?」

     小蔥搖搖頭,勉強笑了下,說道:「我又沒病。就是有點累。才吃的飯,也不餓。」

     轉頭見板栗站在床邊,遂對二人道:「娘,哥哥,我跟你們說,咱別跟周家扯了。哥,你去把爺爺奶奶叫回來。吵得再狠,就算把他們家屋子掀翻了,咱們又能得啥好處?白讓人看熱鬧、說閒話。反正咱們又不跟人做親了,隨他們去吧。」

     鄭氏眼中酸澀,微微點頭道:「放心,你爹已經過去了。我跟他說了,咱不跟人吵。那死老婆子昏了頭,咱們要是再跟著打架吵鬧,不管誰家贏了,其實都是輸了——讓自己閨女被人當閒話嚼,那是好光彩的事麼?」

     板栗便道:「我去叫爺爺他們回來。」

     鄭氏止住他,沉吟了一會,問小蔥道:「閨女,你說實話,真不想結這門親了?這事……」

     小蔥不待她說完就道:「不結了。」

     鄭氏嘆了口氣,點點頭。

     鬧了這麼一出,她也覺得不適合再跟劉家結親了。

     倒不是故意賭氣,若吵鬧的是其他人家還好說,這可是泥鰍的外祖家,這門親戚劉家是不可能丟掉的,將來小蔥要如何面對他們?如何面對婆婆?

     她之所以問小蔥一聲,也是怕她放不下泥鰍。看樣子,閨女對泥鰍並沒有多深的情義,不過是從小兒一塊玩大的,熟悉些罷了。

     也好,這樣一來,就不怕她心裡留傷疤了。

     板栗彎腰湊近枕頭,低聲對妹妹道:「你好好睡一覺。起來就啥都不記得了。我跟黑皮叔說了,明兒咱們把後山那個山塘弄乾了,咱們去捉魚去。」

     小蔥微微一笑,點點頭。

     等娘和哥哥走後,小蔥望著帳頂,那空空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這下好了,她好幾年不用想親事了。

     幾年後,泥鰍哥哥也好,敬文哥哥也好,兒子都能滿地跑了吧?

     她心中忽然又是一陣酸澀,有一種衝動:要即刻離家,到外面遊蕩個三五年再回來,那時,一切都該物是人非了!

     可是,她能這麼任性麼?

     思來想去,朦朧中睡去,只見泥鰍迎面而來,她轉身就走。

     泥鰍急忙跑到她前面,張臂攔住,委屈地叫道:「小蔥……」

     是了,他也是該委屈的,關他啥事哩?

     外婆是誰,也不是他能選的。

     那也沒法子,他不能選,她能選,她不要那樣的外婆,也不要那樣的婆婆!

     丟下泥鰍,她轉身就走,卻見李敬文在前面含笑對她招手。

     她止步低頭,再次換了個方向去了。

     那天選泥鰍後,她就已經丟開敬文哥了,如今因為跟劉家鬧翻了,再跟敬文哥接近,她自己也要鄙視自己。

     一邊走著,一邊心裡說不出的空落。

     忽然間,也不知為何,她和板栗手拉手沒命的跑,在樹林裡穿梭,樹枝刮在臉上生疼,可是她什麼也顧不得,只是跑。

     另一隻手裡軟軟的,低頭一看,原來她還牽著秦淼,秦淼跟著他們跑,一邊不住地哭。

     也不知跑了多久,板栗和秦淼都不見了,她被人死死掐住脖子,伴隨著胸腔的閉悶,她絕望地喊:「哥哥——」

     可是,喉嚨裡一絲聲音也發不出,她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板栗帶著冬子,騎馬出谷,來到鄭家。

     鄭家廳堂,大門半掩著,中間擺了一隻大火盆,鄭長河老兩口、張大栓老兩口、鄭青木和張槐、葫蘆,還有劉大胖子兩口子、劉三順,以及劉三順的岳丈周矮子,滿滿坐了一屋子。

     板栗進來的時候,張老太太正拍桌子罵人:「周矮子,你甭說那現成的好聽話,你婆娘都不露面,賠啥小情兒?」

     原來,周矮子雖然也想跟劉家親上加親,卻不像周婆子那麼沒腦子。他問清了事由,見劉大胖子父子都沒有跟周家結親的意思,便做出決斷:上門跟張家賠禮,促成外孫跟張家大姑娘的親事。

     這事本當要周婆子親自來的,可那老婆子死活不從,周矮子一氣之下,甩了她兩耳光,只得自己來了。

     他跟親家劉大胖子一起來到鄭家,解說劉家跟周家的親事不作數,那是泥鰍他娘弄岔了,又說了好些歉意的話,希望跟張家繼續做親。

     誰知張老太太一口氣下不去,定要周婆子來才算數。

     板栗向葫蘆問明了情由,挨到爺爺奶奶跟前,把小蔥的話說了,又跟爹說了一遍。

     鄭長河見他嘀嘀咕咕的,忙問道:「板栗,你母親咋說?」

     他以為是閨女菊花派板栗來傳什麼話。

     張槐環視屋內眾人,對板栗道:「你就一股腦兒跟大夥說了吧。」

     板栗點頭,站到劉三順等人面前,認真道:「三叔,我們不能跟劉家結這門親了。」

     周矮子老臉黑沉沉的,盯著少年道:「咋了?賠禮還不算,非要老漢給你們跪下才消氣是不?」

     張老太太立即站起身,指著他鼻子道:「矮子,你說的啥屁話?哪個要你跪下了?只當誰稀罕哩!」

     張大栓忙拉老婆子坐下。

     周矮子氣呼呼地望著他道:「你啞巴了?讓婆娘出頭作踐人?」

     張大栓眼一翻道:「不是你婆娘先作踐我孫女的麼?你婆娘沒來,我婆娘這口氣沒法出,不作踐你作踐哪個?要不是你們來了,剛才我還準備打上門,去掀了你家房頂哩!」

     周矮子氣得手抖。

     板栗先沖奶奶搖手,又轉頭對周矮子道:「周爺爺可別想多了。我們不結這門親,是有道理的。」

     說著轉向劉家人:「要是旁人這麼鬧,咱才不管她哩——張家難道是怕事的?可這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她是泥鰍的外婆,劉嬸子是她閨女。你們說說,我妹妹還敢進門麼?進了門要咋處?那不是白讓人嫌棄。」

     屋裡靜下來,大夥都不言語,劉大胖子父子更是一臉憋屈,說不出的難受。

     「如今好了,我們家不議親了,你們愛娶誰娶誰,愛嫁誰就嫁誰。不過先說好了,再有啥事甭把我妹妹扯進去。不是我多嘴,而是有些人,拉不出屎來怪茅廁,睡不著覺怪枕頭,有事不往自個身上找緣故,就喜歡賴旁人。」

     周矮子見少年氣勢昂然,再看看虎視眈眈坐一旁的葫蘆,精神有些恍惚:十幾年前,他侄兒媳婦鬧出些事,鄭青木也是這麼對他說話的,根本不用鄭長河這個老子出頭;如今,連青木和張槐都不用出面了,換孫子輩出面了。

     張家和鄭家,咋這麼興旺哩?

     自己一向嚴厲,沒教出個成器的兒孫不說,媳婦還老惹事作禍。

     正思想間,忽然一陣咚咚腳步聲傳來,跟著大門被推開,從外面跑進個半大的胖小子,帶進一股冷風,對著他哭喊道:「爺爺,奶奶上吊了。」

     眾人都傻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全愣住了,就聽那小娃兒嗚嗚地哭。

     板栗把雙手一攤,對眾人道:「瞧瞧,咋樣?我說的吧!幸虧剛才說了不結親,不然這筆賬又要算到咱們頭上了,肯定要說是咱張家逼的。爺爺,奶奶,咱們家去。隨他們咋鬧,死呀活呀的,橫豎不關咱張家事。」

     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周矮子心中積壓的火氣爆發了,他對著小娃兒喝問道:「死了沒?」

     小娃兒一怔,眨巴著淚眼,滿臉迷糊地看向爺爺。

     周矮子跺腳再問道:「你奶奶死了沒?」

     小娃兒猛搖頭,抽噎著說道:「沒……沒……還有氣兒,二叔去叫大夫了。」

     周矮子咆哮道:「不用叫大夫了。老子回去勒死她,留著也是禍害。」

     喊完這話,頭也不回地衝出去了。

     劉家父子也反應過來,急忙跟眾人打了聲招呼,也跟著出去了。

     最後,剩下泥鰍奶奶,一邊擦淚一邊對鄭老太太說道:「鄭嫂子,你說,咋攤上這回事哩?」

     鄭老太太也很想罵人,到底忍下了,勸她道:「你還是去瞧瞧吧!」

     泥鰍奶奶顫巍巍地出門,嘴裡哭道:「我的泥鰍……可咋辦喲!」

     鄭老太太聽她不擔心泥鰍外婆,卻哭泥鰍,忍不住好笑。

     眾人都紛紛猜測這周婆子是要以死相逼,硬要讓劉家娶自己孫女。

     鄭老太太「呸」了一聲道:「這死婆子,做啥事都不讓人說好,就算作死也讓人膈應,沒法同情憐惜她。往年是這樣,這回又是這樣。咱不管她。板栗,小蔥咋樣了?」

     鄭長河埋怨道:「你還問!周婆子罵的那難聽話,你就這麼說出來,也不避著娃兒。她才多大,聽見了能不難過?」

     鄭老太太愧疚地說道:「我只顧跟親家說,沒防備她在外邊聽見了。」

     板栗道:「妹妹還好,吃飯後睡下了。」

     當下眾人都要過去看小蔥。

     鄭青木道:「咱們大人就不要去了。讓葫蘆他們過去,陪著妹妹說話,她心裡也能好過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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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板栗的心思

     板栗急忙搖頭,解釋道:「大舅,小蔥再剛強,她也是才受了氣,一時半會兒還抹不開臉,人去多了,反而不好。不如讓她安靜幾天,跟著就過年了,那時兄弟姊妹們再一處玩,就好了。」

     張槐點頭,對鄭老太太道:「娘不用擔心。咱小蔥不是那輕狂的人,緩過這陣子就好了。這年底事也多,你們只管忙你們的,把事情都料理完了,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再好好坐下說話。」

     張大栓站起身道:「就是這個話。長河,你們把院門關嚴實些,死人活人都別放進來。」

     鄭長河知道他還在氣周婆子,忍不住嘿嘿笑。

     **********

     不管周家劉家的事,張家自己也不安生,這不,小蔥病了。

     因不是太嚴重,不過是夢靨著了,又有些發熱,鄭氏便沒送她去醫館,只接了紫茄過去,一則陪表姐,二則她到底學了這麼些年醫,也能照看些。

     張家父子幾個從鄭家回去的時候,路上碰見秦楓,後來秦楓便打發人送秦淼去桃花谷看望師姐,怕紫茄太小誤事。

     「沒大礙。靜心養兩日就好了,就不吃藥也成。不過,眼看就過年了,還是吃一劑吧。痊癒快些,省得到過年人還沒好全,不能吃喝玩樂,那就沒趣了。小草,你去煎藥。」

     板栗、紅椒、紫茄幾個都在房裡陪著,秦淼看完,告訴他們放心。

     因小蔥學醫的緣故,張家尋常藥材都有的,當下秦淼配了藥,交代小草去熬藥。

     小蔥見自己一點小病,家人忙忙地當件事來弄,心裡很過意不去。又怕哥哥妹妹擔心,便強笑道:「我就說沒大事的,不過是累了些,睡夢中又嚇了一場。」

     又對秦淼道:「我還夢見了師妹哩。我跟哥哥不曉得為啥,帶著你死命地跑,好像被人追的樣子。對了。師妹還不停哭哩!」

     秦淼聽了張大嘴巴,然後用手捂著嘴笑起來。

     笑了一會又納悶問道:「那葫蘆哥哥呢,為何沒跟咱們一塊?要是咱們遇見了壞人,葫蘆哥哥該來幫忙才是。」

     小蔥疑惑地搖頭道:「葫蘆哥沒在,就我哥帶著我倆。後來。也不知咋了,我跟你們跑散了,還被人掐住脖子。掐得都死過去了。我就醒來了,驚了一身冷汗。」

     紅椒聽姐姐說的嚇人,忙上前替她掖掖被角道:「大姐姐,今兒晚上我來陪你睡,你就不怕了。」

     紫茄抿嘴笑道:「紅椒姐姐,你睡著了,雷都打不醒,陪著也不管用。還是我陪小蔥姐姐睡吧。」

     紅椒一想也是。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淼寬慰小蔥道:「這不過是夢。師姐之前是不是看見什麼東西嚇著了,才做了這個夢?」又笑道,「後來你也不是被人掐死了。肯定是葫蘆哥哥趕來了,從後邊把那個掐住你脖子的人打暈了,救了你。」

     聽她解釋的有鼻子有眼。倒好像親眼見了似的,幾人都笑了起來。

     板栗卻心中一動,跟小蔥對視一眼,明白她怕是上午在溶洞內嚇著了,一邊想著等會開解她,一邊又看向笑盈盈的秦淼。

     他帶著妹妹跟秦淼?

     近來家中不但為妹妹的親事忙,也在幫他相看挑人家。

     可是,他對那些人家閨女都不在意,每每這時,就會想起淼淼來。

     他頭一次用心地想這親事,竟覺得除了秦淼,再沒旁人了。

     秦淼陪著小蔥等人說笑一番,看看天色晚了,就起身告辭。

     板栗笑眯眯地挽留道:「淼淼,幫人幫到底,不如你就在這住一晚,也省得明兒再來。」

     秦淼白了他一眼,道:「板栗哥哥,師姐沒大礙,等吃了這藥,明兒差不多就能好了。年底忙,我要幫娘料理些家事。等過年的時候,初一我就帶秦瀚秦濤住過來,那時你們不許嫌煩。」

     秦家在此地是獨戶,沒有任何親戚。在清南村,平日裡也只跟鄭家和張家走得親近些。

     因此,每到過年的時候,秦淼姐弟沒處去,大多到這兩家玩。而鄭家靠近書院,不如桃花谷安靜,倒是來桃花谷張家多些,近些年更是如此。

     板栗對她眨眨眼睛,出主意道:「依我說,你回去跟云姨說,費那勁兒做年夜飯幹啥,直接來我家過年就是了。」

     秦淼「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年年菊花嬸嬸都這麼跟我娘說。可張爺爺張奶奶不許,說胡鬧,說這不是吃頓飯的事,這是開門立戶的大事,要祭祖的,回頭秦家的祖宗要生氣的,說兒孫連祖宗都不要了。」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秦淼忽地想起一事,問板栗道:「板栗哥哥,你先前不是說有好東西給我麼?」

     板栗一拍腦袋道:「瞧我,差點忘了。你跟我來。」

     秦淼便跟小蔥幾人告辭,又囑咐紫茄要當心的事項,然後才帶著丫頭蘭兒跟板栗去了二院。

     板栗將她讓進自己屋子坐了,從裡間提出老大一個包袱,系得緊緊的,放在地上,另有個小小的包裹放在矮幾上。

     秦淼指著那大包裹詫異問道:「這是什麼?」

     板栗對外看了看,見沒人,才湊近她,低聲說是龜殼,又把如何得來的緣故說了,囑咐她悄悄地拿回去給秦大夫,不可讓人曉得了。

     也不為別的,怕的是外人曉得了,覬覦這烏龜。

     秦淼聽了震驚,連連點頭,這龜殼可入藥,這麼大的就難得了。

     板栗又解開一個小包袱,裡面是一塊完整的紅褐色狐皮,對她笑道:「這個也給你。」

     秦淼忙擺手道:「葫蘆哥哥已經送我一塊了。這個給師姐和紅椒她們用吧。」

     板栗點頭道:「我曉得。我倆也沒得多少皮子,因我家妹妹多,加上長輩,不夠分,葫蘆哥就說他分你一塊,反正黃豆他們是男娃,穿馬虎些不算啥。可我前兒收拾東西,發現箱子底下壓著這個,是早些時候獵的,擱那我忘了。我奶奶跟娘她們都有了,這個你就拿回去,自己做衣裳,或是給云姨也成。」

     秦淼見他這麼說,就將那狐皮包起來遞給蘭兒拿著,一邊對板栗甜甜地笑道:「多謝板栗哥哥。」

     板栗提起那大包裹,含笑對她道:「走,我送你。」

     秦淼道:「我帶了人來的,不用你送。天晚了,省得你跑來跑去的。」

     板栗搖頭,囑咐她道:「就是天晚了才要送。你要謹慎些。我瞧那個混世魔王對你沒安好心。往後不要隨意出門,出門也要多帶些人。唉,你們家也沒幾個人。」

     又對蘭兒道:「你也要機靈些,東西、人都要看仔細了,千萬不能讓你們姑娘有什麼閃失。」

     蘭兒急忙重重地點頭。

     說起這個,秦淼臉垮了下來,絞著手帕子嘟嘴罵了兩句。忽然想起什麼,她伸手扯扯板栗衣袖。

     板栗比她高一個頭,見她有悄悄話要說的樣子,遂側身低頭湊近她。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道:「板栗哥哥,你跟葫蘆哥哥得了機會,要把那傢伙打得滿地找牙,讓他不敢齜牙。」

     板栗看著她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翹,丟給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秦淼樂得捂嘴笑道:「板栗哥哥,你眼睛這麼一眨,嘴巴這麼一翹,就要出壞主意了,有人要倒霉嘍!」

     蘭兒也跟著偷笑起來。

     三人出了屋子,秦淼又對板栗道:「板栗哥哥,我們年初一就過來,咱們好好摸牌玩。還有,你跟葫蘆哥哥說,讓他們去外婆家要早些回來才好。回來的時候,把蟬兒師妹也帶來。」

     板栗笑道:「葫蘆哥初二才去他外婆舅舅家哩,初一自然是跟咱們在一塊玩的。還有李敬文、泥鰍……」

     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

     今年以後,泥鰍怕是再也不會來張家玩了。

     秦淼也反應過來,嘆了口氣,剛要開口說兩句,見菊花嬸嬸從正屋出來,忙迎上去告辭。

     鄭氏牽起她手,問了小蔥沒大礙,就轉頭對板栗道:「你帶兩個人,送淼淼家去。」

     等板栗應下了,又對秦淼道:「各樣雞鴨魚肉我都包好了,叫人送車上去了。今年殺了兩頭老牛,還有些牛肉。跟你娘說,明兒我們要車幹一個山塘,到時候送些新鮮魚過去,你們別費事買了。」

     秦淼點頭道:「多謝菊花嬸嬸。」又笑道:「我娘說,我們姐弟是張家和鄭家養大的呢!」

     鄭氏嗔道:「別瞎說!你爹娘開那麼大醫館,還養不起你們?不過是我們家東西現成,省得你們去集上買費事罷了。村裡其他人家不也送了?這都是你爹娘善心有好報。」

     將秦淼送上車,又囑咐她初一就帶弟妹過來,板栗騎馬帶了兩個護院跟著去了。

     送完秦淼回來,板栗吃了晚飯就去看小蔥。

     支出紅椒跟紫茄後,他把孫鬼偷吃烏龜的事跟妹妹說了,省得這事懸在她心裡,讓她更不安。

     「這傢伙自驚自怪的,已經嚇得半死不活了,聽說病了好幾場。我命人打他十板子,你猜咋樣?」

     小蔥兩手捏著被頭,注視著哥哥問道:「咋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6 AM


第111 板栗也主動出擊了

     板栗拍手笑道:「他抱著我大腿,哭著喊著要我多打他些板子,說是不打橫豎要遭報應的,打了才好哩!」

     小蔥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忍不住笑道:「這就叫『做賊心虛』!本來他得的是一般的小病,偏他吃了那麼多烏龜,心裡有鬼,小病也疑成大病了。」

     板栗點頭道:「我就說沒旁人麼。妹妹也不要多想了。我猜你先前怕是在洞裡嚇了一場,才做那個怪夢的。」

     小蔥道:「噯!我也這麼想。我醒來的時候,一隻手擱在脖子上,正好壓著喉嚨,這不也是自驚自怪麼!」

     兄妹倆說了會話,等張老太太帶著紅椒山芋他們進來,他才推說有事跟爹娘商議,去了鄭氏上房。

     已經臘月二十五,離過年沒幾天了。連日來,張槐抽空接見各地回來報賬的掌櫃和管事,算賬分發賞銀,鄭氏也趕著料理各樣年貨物品,就算有板栗兄妹幫手,兩口子也忙得腳不沾地。

     這不,晚上兩人也在外間起居處忙著算賬商議事。

     板栗便進來幫忙。

     三人圍著圓桌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完事,又歪在矮榻上歇了會,喝茶吃了兩塊點心,說了幾句閒話,鄭氏便催板栗回前院歇息。

     他卻笑嘻嘻地擠到娘身邊,討好地問道:「爹,娘,兒子問你們件事。」

     鄭氏詫異,張槐也坐直了身子,溫聲問道:「說吧,啥事?」

     板栗見爹娘這副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問道:「那個……娘,你們這陣子幫兒子挑媳婦,可有啥眉目沒有?」

     鄭氏先是一愣,接著「撲哧」一聲就笑起來;張槐也看著兒子微笑不語。

     板栗急了,抱著鄭氏胳膊使勁搖了兩下,撒嬌道:「娘,你笑啥?這事可馬虎不得。『家和萬事興』,娶媳婦這事有講究的。娶得好,家門興旺;娶得不好,整日裡鬧得雞飛狗跳。就拿這回的劉家和周家來說,這事不都是他們媳婦作弄出來的麼!」

     鄭氏點點他額頭,撇嘴道:「有事賴媳婦?你倒會幫他們開脫。他們男人就沒錯了?當面教子,背後教妻,泥鰍爹娘要是有事商量著來,咋能出這岔子?就算出了岔子,那周矮子要是會教導妻子的,周婆子也不能出來鬧事罵人了。別有事沒事就賴媳婦不好。我跟你爹咋就沒這樣哩?所以說,還是你爹會管家。」

     板栗見娘使勁給爹戴高帽子,爹樂得滿臉開花,兩人一副恩愛模樣,忙一個勁地點頭稱是。

     跟著又問道:「可是娘,你跟奶奶到底挑了什麼樣的人家哩?」

     鄭氏見兒子著急,跟張槐相視一笑,咳嗽了一聲,試探地問道:「你這是……自己相中人家閨女了?」

     板栗急忙擺手,跟著又重重點頭。

     張槐忍俊不禁,故意板臉道:「你這是咋說的?可要說清楚了,不然的話,我跟你母親幫你選了你不中意的,那時沒的後悔藥吃。咱們家可不干那退親悔婚的混賬事。」

     鄭氏忙了幾天,又有小蔥的糟心事,心裡有些堵,難得見兒子這副神情,便尋起開心來。

     她拍著板栗手道:「兒子,你只管跟娘說,你瞧上了誰。哪怕你喜歡上了仇人家的閨女,我跟你爹也要想法子如你的意。」

     板栗抱著鄭氏肩膀,娘倆頭挨頭,笑眯眯地說道:「娘,咱們母子最是一條心了,娘喜歡的兒子也喜歡,娘不喜歡的兒子也沒可能喜歡她。所以說,娘只要按自己心意挑兒媳婦就好了。」

     鄭氏笑道:「你就使勁奉承娘吧。我說槐子,咱兒子嘴巴這麼甜,咋一點都不像你哩?」

     張槐白了兒子一眼道:「就曉得拍你母親馬屁。」

     板栗委屈地說道:「爹,我說真的。娘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

     一邊轉到鄭氏身後跪著,幫她揉捏肩膀。

     鄭氏側頭對他笑道:「娘喜歡的人可就多了。小女娃兒,大多純真沒啥心機,就算有些小性子,那也算是可愛。」

     這是實話,她一向喜歡小孩子。

     板栗見她扯遠了,一著急就道:「娘最喜歡的那個就是了。」

     鄭氏失笑道:「最喜歡的?你表叔家的兩個閨女……」

     話未說完,板栗就抱怨道:「娘,你一年都不見她們一回,都不曉得她們是啥性子,哪有最喜歡了?娘你就是故意這麼說。」

     頓了一下,他提示道:「娘不但喜歡她,她家跟咱們家也算是世交。」

     鄭氏這回真詫異了,納悶問道:「世交?咱們家稱得上世交的,也就劉家、趙家還有周家了,如今周家翻臉了,趙家沒適齡閨女,你不會是喜歡劉家的錦鯉吧?」

     張槐卻道:「是不是長明家的慕琴?」

     板栗受不了了,也不管爹娘是開玩笑,還是真沒聽明白,索性不再打啞謎,對鄭氏道:「算我說錯了,不是世交——兩代以上的交情才算世交。娘不是跟云姨最好,咱們家跟秦伯伯家那交情算好了吧?」

     這可沒的再誤會了,都說明白了。

     鄭氏暗嘆了口氣,拉著兒子的手,將他拽到身邊坐下,見他那張略帶稚氣的俊臉難得地紅了,不禁慾言又止。

     她跟張槐相視苦笑,一邊細細琢磨措辭,要如何跟兒子說。

     板栗見都說明白了,爹娘卻沒聲音了,納悶地抬頭看著他們,見二人並沒有歡喜和恍然大悟的模樣,遂疑惑地叫道:「爹,娘……」

     張槐想了想,輕聲道:「板栗,是這樣的,前兒你大舅舅來說,要去秦家提親。我們商議了……」

     鄭氏見板栗頓時斂去笑容,心裡「咯噔」一下,搶過話頭道:「我原先也中意淼淼的,也準備幫你去提親的。可是,這挑誰不由咱們說了算,得由你秦伯伯和云姨說了算。我們就跟你大舅商議了,讓你大舅出面去秦家,跟秦大夫說:張家和鄭家這些男娃,隨便他們挑,挑中誰就是誰。」

     板栗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吶吶地問道:「那……那……秦伯伯挑了誰?」

     張槐道:「還沒去說哩。好些官宦人家都上秦家提親,你秦伯伯也不知咋想的,全推了,說淼淼還小,過幾年再議親事。你大舅得了這個信,就不好上門了。年底忙,加上小蔥又出了這事,就延誤下來了。」

     鄭氏道:「我想著,不如過兩年再提這事,省得被秦大夫推了,那時倒沒了轉圜餘地。」

     板栗「霍」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著鄭氏道:「不用。娘等過年的時候就跟云姨說吧。秦伯伯這不過是藉口罷了,若是能看中咱們,自然就應承了;若是看不中,過兩年也是白搭。」

     真不愧是表兄弟,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他和葫蘆這心思居然不謀而合。

     張槐見兒子全無往日嬉笑模樣,也慎重起來,對他點點頭道:「找個日子,爹跟你大舅一塊跟秦大夫提這事。」

     他不能再不聞不問地把這事托給青木一人去辦了。

     不是不相信青木,這是一種慎重和關注,對兒子,也是對秦家的慎重,跟先前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截然不同。

     板栗並沒有因為這回答而歡喜,只怔怔地站著,神思恍惚。

     鄭氏拉他坐下,撫摸著兒子的手輕聲道:「這姻緣,是要講究緣分的。不管秦家選了誰,那都是緣分。你可別鑽牛角尖,以為沒有旁人,人家就會選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該爭取的,咱們要全力去爭取;爭取不到,那就該灑脫些放手,莫因此生出無謂煩惱。」

     也不知板栗聽進去沒有,他勉強笑了笑,辭了爹娘回房去了。

     等他走了,鄭氏蹙眉道:「早該想到這點的。淼淼那樣的女娃,誰不喜歡。」

     張槐道:「這也沒法子,都是從小一塊玩大的。咱們鄉下人家,誰把閨女藏得死死的不得見人?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這兩年雖說大了,又都不在家,根本就沒見面。可見都是緣分。」

     鄭氏搖頭道:「我不是說這個。哼,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兒,就沒事了?她們因為少見生人,更容易出事,一旦出事還都荒唐的很。」

     張槐點頭,扶起她道:「就是這個話。不管咋樣,像板栗跟小蔥這樣的,不是我當爹的吹:甭管結果如何,他們都能應付,絕不會幹糊塗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兩口子又添了一樁心事,互相安慰著洗漱睡下不提。

     再說板栗,這一夜卻失眠了。

     從他出生起,他就看著葫蘆哥哥長大的。

     再往前的話,聽娘說,他跟妹妹還在娘肚子裡的時候,葫蘆哥哥就在旁邊伴隨著他們;還吃奶的時候,每每他哭,只要葫蘆哥哥往旁邊一站,他立馬就歇了。

     兩人一塊吃,一塊玩,一塊讀書,衣裳混穿,床鋪共用,雖不是親兄弟,卻跟親兄弟也差不多了,也因此葫蘆沒法娶小蔥,因為他只當她跟紫茄一樣。

     他們共同管教弟妹,共同孝順爹娘長輩,一直以來,什麼都是共有的。

     終於,現在有一樣東西哥倆無法共有了,那就是——媳婦!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哥倆喜歡上了同一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7 AM


第112章 輾轉

     板栗思來想去的翻騰記憶,忽然發現葫蘆哥哥早就對淼淼不一般了,可笑他還懵懵懂懂的。

     睡到半夜,他一骨碌坐起身,在黑夜中眨巴著眼睛,連被子滑下去也沒在意,想著娘說「隨秦家挑」,那秦伯伯會挑誰哩?

     他想了這麼一晚上,把前事仔細分析,已經能斷定,秦伯伯是中意他和葫蘆哥哥兩個人的。

     只是,到底要選哪一個,他就不能確定了。

     再一想秦淼,常把「葫蘆哥哥」掛在嘴上,那年在山中玩打仗的時候,他還利用她關心葫蘆哥的心理,詐了她一把,這麼看來……

     板栗本是極聰明、極通透的一個人,以前不過是未開竅、沒留心罷了,如今前後一想,仔細一琢磨,那心中便透亮——

     秦淼是喜歡葫蘆哥哥的!

     誰讓他這麼聰明呢?讓他都無法自欺欺人,騙自己說秦淼也是喜歡他的,儘管淼淼真的很喜歡他,也是整天「板栗哥哥」叫不停,可是,那是不一樣的……

     板栗忽然茫然無措起來。

     他一會躺下,一會又坐起來,躺下後也是翻來覆去折騰,這一晚上竟是一刻也不曾睡著。

     好容易熬到雞叫頭遍,索性起床去院中練習拳腳。

     黑暗中,他練了一個時辰,東方才有些朦朧的晨光。

     接著,紅椒、紫茄、山芋、香荽都起來活動了,有的練拳,有的在院中跑步;下人們也都忙綠起來,掃院子,喂雞餵豬,廚房裡也叮咚哐啷響動不停,整個張宅甦醒過來。

     板栗將自己累出一身大汗,跟廚房裡要了熱水。然後洗了把澡,又把頭髮也洗了,才穿好衣裳,散著頭髮準備去吃早飯,就見小喜姑姑帶著兩個面生的丫頭進了東廂房。

     「板栗少爺,今兒天氣好。各房都要打掃和收拾。你這屋裡哪些要換要洗的,我讓她們來弄。昨兒少爺不在,我就沒敢讓她們進來,怕弄亂了東西。」

     小喜姑姑笑嘻嘻地對他道。

     板栗聽後說道:「該換的就都換了吧。等下,我去把桌上東西收拾了。然後隨便你們弄。」

     說著,就進裡屋去撿桌上的書本字紙等物。

     一個丫頭忙跟進來道:「少爺,讓我來收拾吧。」

     板栗搖頭道:「不用。」

     一邊說著。一邊將桌上東西都收進抽屜,又上了鎖,又給兩個箱子、書櫃也都關嚴上鎖,然後才道:「你們收拾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喜姑姑隨後進來,瞪了那丫頭一眼道:「少爺的東西你甭亂碰。你們只管把帳子、被單、窗簾啥的都拆下來,把這床、桌子、箱子櫃子都用布蒙上,等陳嬸子帶人來把屋子打掃乾淨了,再換上新的。棉絮也要抱出去曬曬。這麼些事還不夠你們忙的?」

     兩丫頭答應著,遂動手收拾起來。

     偏廳,鄭氏見兒子跟往日一樣晨練後洗浴。卻沒有那神清氣爽的感覺,倒有些疲憊的樣子,眼底又發青。不禁暗自擔心。

     正吃飯,就聽外面劉井兒大叫:「板栗,吃好了麼?我爹已經去山那邊了。」

     今兒要起魚塘,他是來喊板栗去山塘逮魚的。

     板栗高聲答應,匆匆漱了一口茶,跟娘和奶奶打了聲招呼就衝出去了。

     張大栓忙喊道:「等我一會。板栗,爺爺跟你一塊去。」

     板栗回身搖手道:「爺爺,你年紀大了,還是甭去湊熱鬧了。大過年的,回頭凍病了可不好。你不如幫爹幹些別的活計。」

     說完一溜煙跑回房梳頭換衣裳。

     張大栓悻悻地咕噥道:「我有那麼老麼?說得我跟個廢物一樣。」

     紅椒一個沒繃住,嗤地一聲笑噴了。

     香荽嬌聲嫩嫩地說道:「爺爺一點也不老。都沒鬍子哩。」

     這回連張老太太、張槐和鄭氏都笑起來。

     張槐道:「爹,這兩天放年貨,咱家下人佃戶雇工多的很,你就在一旁幫著瞧瞧,也省得漏了啥。再說,他們見你親自過去,心裡也高興。」

     張大栓一想,可不是麼,這正是露臉的時候,那些人圍著自己奉承,那心裡就特別舒坦——總算他一個摳泥巴的莊稼漢也熬出個模樣來了,於是不再嘀咕。

     丟下碗,各人都去忙各人事。

     鄭氏則帶著紅椒到東偏廳,讓綠葉把喜姑姑叫來,讓她帶了新買的兩個丫頭來給她瞧瞧。

     喜姑姑匆匆進來,見太太坐在椅子上,二姑娘紅椒站在一旁,梳著雙平頭,身上穿著粉色長襖,白綾裙子,見她進來,脆聲叫「喜姑姑」。

     她忙蹲身施禮,言道:「太太,人帶來了。」

     鄭氏道:「讓她們進來吧。」

     喜姑姑便到門口,對外招招手,引進兩個丫頭,正是先前那兩個,對鄭氏道:「太太,這就是新買來的丫頭。老太太選的。」

     鄭氏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微微點頭,略問了幾句話,無非是家住哪裡,姓啥叫啥,會些啥等。

     當聽說那個叫春花的是喜姑姑的親戚,鄭氏不禁抬眼多瞅了她幾下,又漫不經心地掃了喜姑姑一眼。

     太太的眼神跟往常一樣靜靜的,可喜姑姑卻感覺不安,忙回道:「太太,這是我娘遠房堂妹的閨女,遠得很。」

     鄭氏點點頭,讓那兩個丫頭先下去了,然後才道:「熟人也罷,生人也罷,只要靠得住就成。不然的話,她要是出了啥事,帶累了你,你豈不是虧得很?」

     聽了這話,喜姑姑想起剛才那個春花直往板栗身邊湊的情形,心裡一激靈,越發不安了。

     她一咬牙,對鄭氏道:「不敢瞞太太,是我娘非要讓我幫她的。我想著張家總歸要買人,就把她帶來了,也不知人品咋樣。不過太太放心,我會看著她的。要是她不好了,我直接攆她走,也不用太太開口。」

     鄭氏點點頭道:「你有這個心就好了。」

     又道:「『水至清則無魚』,誰家沒個親戚朋友要幫襯,只別糊塗徇私才好。」

     喜姑姑忙點頭應是。

     鄭氏道:「小喜,你是跟我的老人了。往年人少,就那麼幾個下人,我親自調教管著,也不容易生事。如今下人越來越多,這一大家子,裡裡外外吃穿用度的事也不知多少,自然不比往常。把規矩定嚴謹些,出了事就按規矩辦,你們管事也輕省好多。你先跟她們交代清楚,別到時候又說張家刻薄不留情面。」

     喜姑姑忙賠笑道:「我跟了太太那麼長時候,咱家的規矩還不曉得?只要是用心幹活的,出頭也容易的很,工錢高不說,就算偶然間大意出錯了,太太也不會死揪住不饒人;要是有花花腸子不安分的,那是一天也甭想呆下去。」

     鄭氏微微一笑,道:「你能明白就好。你看咱們家,她們兄妹身邊也就一個人,還不是貼身伺候的。不像別的有錢人家,少爺小姐身邊一堆人伺候,各人管一樣。咱們家都是一總料理的。就算這樣,這院子人也是越來越多了。你要是不精心些,管不好的話,我可是要換人的。」

     喜姑姑急忙點頭,又賠笑說了一陣子,方才出去了。出去後,自然把那兩個丫頭叫來叮囑教導一番,也不必細說。

     鄭氏則教導了紅椒一番話,跟著葡萄又進來回事,便沒空閒了。

     正忙著覆核各處收成盈虧,綠葉匆匆進來對鄭氏道:「太太,二老爺那邊送年禮回來了。三大車哩。」

     紅椒聽了,忙把小算盤一推,筆一擱,搓著手歡喜地對鄭氏道:「娘,我去瞧瞧。」

     葡萄看著她搖頭,笑道:「紅椒,就算要去瞧,也該把這裡的事弄完了再走。」

     鄭氏白了她一眼道:「早跟你說了,別顧頭不顧尾的。」又轉向葡萄,「你跟小喜說一聲,帶人去點收。讓於嬤嬤來陪客。她是二老爺家的,送禮來的人她說不定認識。」

     葡萄點頭,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對紅椒笑道:「走吧。」

     鄭氏見紅椒望自己,便道:「瞧我做啥?跟葡萄姑姑去吧。留你在這,也是留住人留不住心的。」

     紅椒這才歡喜地跟著葡萄姑姑一塊出去了。

     二院忽然熱鬧起來。

     就算二老爺沒親自回來,張家也不缺這些年貨禮物,但好歹來了音信,自然令人開心。

     年禮無非是些茶、酒、錦緞、毯子以及各色西邊土儀,皆是跟這邊不同的,另有好些玩意兒,引得山芋等小娃兒都來瞧。

     葡萄姑姑帶人清理點收完了,喜姑姑便引了兩個婆子去見張老太太和鄭氏,這是張楊兩口子派回來跟爹娘兄嫂請安的,另有個管事被帶去見張大栓了,張槐得信也趕了回來。

     「二老爺跟二太太都好,少爺姑娘們也都好,就是惦記著家裡,想家來瞧瞧,又不得來。」

     張老太太聽了就抹起眼淚來了。

     鄭氏忙勸了幾句,對那婆子使了個眼色,於嬤嬤也拿腳踢她。

     那婆子也機靈,急忙道:「老太太,我們老爺前兒得了皇上的誇呢,說他官兒做的好,把地方上治理得像模像樣的,要升老爺的官呢!」

     張老太太聽了精神一振,忙將婆子喚到眼跟前,細細地問她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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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7 AM


第113章 香荽是玉米的剋星

     婆子撿自己知道的說了些,然後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太太,老婆子也不懂那些,反正一家子都高興的很。到底怎麼一回事,老婆子也不明白。這個得問張管家才成。」

     鄭氏微笑道:「娘,等槐子哥看了信,不就啥都知道了?」

     張老太太忙點頭。

     那婆子跟著又說了少爺小姐們的事,聽得張老太太眉花眼笑的。

     「老太太不知道,咱們來的時候,南瓜少爺吵著要跟來呢,說是想爺爺奶奶了。後來,等他睡了咱們才悄悄走的。」

     這下把張老太太心疼壞了,想問「咋不帶他來哩」,又覺得不合適,便對鄭氏嘮叨道:「南瓜就跟我親。我那年去老二那住,他天天跟我睡一床。我就把你說的那些故事講把他聽,他整天就圍著我打轉。」

     說著又不住唉聲嘆氣,說皇上咋不叫楊子來家門口當官哩!

     鄭氏含笑陪著說些應景的話,撫慰老人家思戀兒孫的心情。

     一時又扯起家長裡短,兩婆子搜腸刮肚,把二老爺、二太太、少爺小姐們尋常生活一一說了個遍,直到綠葉來叫吃飯才罷休。

     午飯後,鄭氏讓於嬤嬤引來人去歇息,她則跟公婆聽張槐念張楊的信。

     信中除了向父母兄嫂請安問好並家事匯報外,並未說要陞官的事,只說此次考評優,年後要進京等語。

     張槐將信遞給鄭氏瞧,信末另有張楊囑咐兄長的一些話,甚是晦澀難明,這些自然就沒跟張大栓兩口子說了。

     趁老兩口嘀咕的時候,鄭氏便派人將張楊送恩師周夫子的東西打點出來,連同一封請安書信,由張槐親自送去周家。張家又另備了年禮給各位夫子送去。

     且說於嬤嬤,好容易將人都安頓完了,便去三院,要跟大姑娘細說剛才的事。

     走近了,就見太陽底下,東廂門口支了兩張大竹匾。裡面曬了好些枕頭、靠枕、棉衣、鞋帽等物,旁邊的竹竿上也晾曬了好幾床棉褥子。

     小草頭上包著頭巾,一邊翻曬拍打枕頭,一邊輕聲跟太太身邊的丫頭綠葉說話。

     「那劉家婆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咱們家的姑娘。還配不上那條泥鰍?她以為自個多了不起哩,還不樂意,要娶娘家侄女。真是瞎了眼!」

     綠葉「哼」了一聲道:「可不是麼。咱們張家本分實在,老爺太太又不喜歡張揚,要不然就憑大姑娘那樣的,就是嫁到當官人家也是容易的很,哪兒輪到他家。這真是不懂好歹。」

     小草忽地笑問道:「聽說那周婆子上吊了,也不曉得死了沒有。要我說,死了倒好,活著也是害人。」

     綠葉直起腰。剛要跟小草將一床棉絮翻個個兒,就見於嬤嬤板臉站在一旁聽著,嚇得手一抖。急忙蹲身見禮:「於嬤嬤!」

     於嬤嬤沉著臉低聲訓斥道:「我往日怎麼跟你們說的?你們只管圖嘴快活,叫人聽見了,當閒話傳出去怎麼辦?就算你們本來說的是好話。傳多了人,那話也不知變成什麼味兒了。」

     小草也白著臉過來,施禮後結結巴巴道:「我們……見姑娘那樣,心裡生氣,就……就……」

     於嬤嬤瞪眼道:「姑娘哪樣?姑娘不過是受了寒,你嚼什麼舌頭?你還生氣,該生氣的是姑娘才是,姑娘聽見你們說這些,沒氣也有氣了。」

     於嬤嬤拿手指對綠葉額頭上用力一戳,恨聲道:「你是跟著太太的人,也這麼隨口放話?什麼叫『嫁給當官人家也是容易的』?人家聽了還不說咱們張狂,還以為是太太說的呢!」

     又瞪了小草一眼道:「大姑娘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還敢背後扯這些?」

     小草聽了,惴惴不安地望向身後的廂房,也不知大姑娘聽見沒有。

     綠葉則一邊認錯苦求,一邊謝嬤嬤教導,說往後再也不敢大意了。

     於嬤嬤道:「你倆要是總這麼嘴巴不嚴實,就等著太太趕你們走吧。哼,跟著這樣的主子,連下跪都不用,也不知道惜福。」

     又斜眼瞅她們道:「別以為我是找事挑刺兒。你們自以為悄悄的說,沒人能聽見,那我都走到你們邊上了,怎麼就沒能發現?可見人還是不要說閒話的好,不然的話,說高興起來了,哪裡還有一點謹慎心!」

     二人被抓個正著,心裡後悔害怕,自是點頭認同這話。

     於嬤嬤又說了幾句,才問道:「綠葉不在前頭,到這來做什麼?」

     綠葉急忙回道:「是太太讓我來瞧瞧大姑娘可好些了。要是好些了,叫去前邊看二老爺送來的年禮呢,還說太陽好,出來走走人也爽快些。我來了,大姑娘正睡著,我就跟小草翻曬衣裳褥子。」

     於嬤嬤點頭,剛想讓小草進去瞧瞧,姑娘可醒來沒,就聽屋裡喊「小草」,忙丟下兩個丫頭進去了。

     小蔥見外面太陽如此好,便不肯再躺著,將衣裳穿整齊了,才往梳妝台前坐下,紫茄笑著要幫表姐梳頭,於嬤嬤和小草就進來了。

     「表姑娘,讓老婆子來。」

     於嬤嬤從紫茄手中接過梳子,一邊幫小蔥梳頭,一邊跟她說起前面的事。

     小草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著於嬤嬤,見她沒提剛才的事兒,暗自鬆了口氣,便去收拾床鋪。

     聽小蔥說不睡了,便對她道:「姑娘,今兒太陽好,姑娘下午不睡了,我把這被子枕頭也抱出去曬曬可好?」

     小蔥點頭道:「噯!我就喜歡睡曬過的被子,蓋著覺得特別暖和,還有一股香香的太陽味兒。晚上蓋著很容易就睡著了。」

     紫茄笑道:「我也是。」

     小草和綠葉就一起動手,將蓋被及褥子枕頭等都抱出去了。

     這裡,於嬤嬤對小蔥道:「太太讓綠葉來叫姑娘,去前邊看二老爺送來的東西。有許多毯子、墊子、簾子,是南雀國那邊來的。他們慣織些五顏六色的東西,是用羊毛和兔毛編織的,姑娘見了肯定喜歡。」

     小蔥見她臉上滿是喜色。笑問道:「嬤嬤接到兒子的信了?」

     於嬤嬤將一隻小鳳釵插在剛挽好的發髻上,一邊笑道:「寫什麼信,老婆子都不認得字,不過是帶個好罷了。」

     小蔥洗臉後,只搽了點面霜,就跟紫茄手拉手去前院上房。

     張老太太見了她。忙拉她在身邊坐下,道:「小蔥,來瞧瞧你小嬸嬸給你帶的東西。瞧這張大毯子,是給你鋪在床前的,踩著不涼腳……」

     紅椒舉起一掛條幅。上面是一株鐵骨錚錚的老松,卻是用羊毛織的,「大姐姐。這張是畫兒。你說她們的手咋這麼巧哩!這個給姐姐掛在房裡。」

     小蔥手裡也拎了一張橫幅,卻是蘭草,遂對紅椒道:「我要這個。你那個讓爹拿去吧,不適合咱們女娃兒。」

     紅椒和紫茄又盯著一箱子竹製品移不開眼了。

     要說竹製品她們也見了不少,劉家就是做這個的,可是二叔送來的這些,竟然都是她們沒見過的,另有一番新奇精巧。

     鄭氏端著一盤子肉乾進來。坐到小蔥身邊,摸摸她手,微微一笑。對山芋等幾個小的招手道:「來吃好東西了。」

     玉米首先撲到娘跟前,連盤子一把抱在懷裡,然後抓起好幾塊肉乾塞進嘴。用力嚼著。

     香荽皺起小眉頭道:「玉米,你塞一嘴,能嚼得動麼?哪個跟你搶了,就不能一塊一塊吃?」

     紅椒看著小弟嘆氣道:「這娃兒,咋這麼護食哩?」

     每次吃東西都是這樣,不等玉米自個丟手,其他人莫想沾邊。

     倒不是鄭氏慣小兒子,教也教了,罵也罵了,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玉米這小子就是這樣,又貪財又護食,還真沒辦法。

     既然不行,那就讓娃們自己鬥爭解決吧。

     世間事,都是一物降一物,任玉米如何霸道,遇見香荽也是白搭。

     她一拉紅椒山芋,轉身往回走,「二姐姐,二哥哥,咱們把那些東西都分了吧。分了收起來。」

     紅椒會意道:「噯!分好了我晚上回房就擺上。」

     山芋急忙道:「我要那個狼牙做的串兒。」

     玉米見了,忙抱著盤子跟過去道:「我也要昏(分)。」他嘴裡還包著一嘴肉,說話含糊不清。

     香荽轉頭,把臉一板道:「你不是拿了這肉乾麼,咋還要分?我們分的都是不能吃的東西,就你拿的是能吃的,你還想咋樣?」

     玉米道:「我要吃的,要不吃的。」

     香荽瞪大眼睛道:「這麼多東西,都把你?」

     玉米雖然很想獨吞,但明知是不可能的,眼珠一轉,便挑了一小塊肉乾遞給三姐姐,道:「給你吃。我要分。」

     香荽把頭一扭,嗤笑道:「誰稀罕。那些東西都好值錢的,賣了能買許多肉乾和好吃的。你拿一塊肉乾就想分?做夢!你自個吃吧,我們不要那個。」

     玉米聽說那些東西賣了能買許多肉乾,立即把手中的盤子往紅椒懷裡一塞,道:「一塊吃,一塊分。」

     香荽不樂意:「你才這麼點大,要那些東西幹啥?你還是吃肉乾吧。」

     玉米立即癟嘴:「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我要分那個。」

     兩人大吵,紅椒假意勸說,山芋也跟著和稀泥,最後,四人商議定:肉乾一起吃,東西一起分。

     香荽瞪著小弟悻悻地撅嘴,不甘不願地吃著肉乾,邊吃還邊抱怨不好吃,不如集上買來的好吃,一副吃了大虧的模樣;玉米見三姐姐吃了肉乾,露出勝利的笑容,催著紅椒姐姐分東西。

     張老太太和鄭氏瞧得忍俊不禁。

     正說笑間,綠葉來回道:「太太,楊家表嬸來了。」

     劉小妹?

     那是泥鰍姑姑,大年下趕來張家,其意不言而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29 AM


第114章 泥鰍姑姑的軟磨功

    她讓人領著劉小妹去了東偏廳,張老太太也不看土儀了,也跟著過來了。

     進門剛坐下,就見一個身材豐潤、圓臉大眼睛的小媳婦,穿著藍緞子大朵花卉的長襖,白色裙子,披一領天藍色斗篷,笑盈盈地跨進門檻。

     「菊花,我好些日子沒見你了。」

     她先對著鄭氏高興地打了聲招呼,接著又發現張老太太也在座,急忙又道:「張嬸子好。」

     張老太太半笑不笑地說道:「不大好。我說小妹,你咋來了?這臘月荒天的,你家裡就沒事,就不忙?」

     泥鰍姑姑張大嘴巴看著張老太太,半天合不攏。

     鄭氏抿嘴一笑,拉她坐下道:「小妹,你這會子來是有些奇怪,難怪我娘問。」

     泥鰍姑姑苦著臉道:「甭『小妹小妹』的了,我都四個娃的人了。你還是叫我表嫂好一些。」

     鄭氏笑道:「這不是沒旁人在麼。你咋叫我『菊花』哩?喊順口了,叫名字親密些。」

     張老太太見兩人也不說正事,淨扯些閒話,忍不住瞪了鄭氏一眼,對泥鰍姑姑說道:「我說小妹,你今兒要是單來做客,嬸子我喜歡的很;要是你幫著劉家來說話了,那還是趁早走,省得我老婆子等會攆你。」

     泥鰍姑姑跳起身,挨到張老太太身邊坐下,抱著她胳膊哀聲道:「嬸子,我大老遠的來了,連口茶都沒喝,嬸子就甩臉子給我瞧?」

     張老太太梗著脖子道:「甩臉子給你瞧算啥?你沒聽見人家罵我小蔥那話,要是你,你咋辦?你不提那事,嬸子自然好好待你。」

     泥鰍姑姑站起身,拍著手道:「不提?我在家忙得昏天黑地的。要不是為了泥鰍,為了我哥,為了我爹娘,臘月裡我就出來閒逛了?」

     不待張老太太說話,又對鄭氏道:「你們生氣是應該的,可也不能對我劉家生氣哩!我爹娘有啥錯?我三哥有啥錯?我三嫂就算給她娘家透了點口風。那不是還沒說准麼!這些事都是三嫂她娘鬧出來的,你們怪我娘家,不跟我娘家做親了,那不是正好如了人家的意?」

     張老太太生氣了,一拍桌子怒道:「那是人家?那是泥鰍外婆。你三嫂的娘。甭想撇乾淨!」

     泥鰍姑姑也生氣地喊道:「我管她!我劉家的事要她來插嘴?我劉家想跟誰結親就跟誰結親,關她啥事?」

     張老太太愕然,見她氣呼呼的。比自己還委屈的模樣,摸摸鼻子不知如何說是好了。

     鄭氏嗤笑道:「我說小妹,你倒比我們還委屈了?」

     泥鰍姑姑忽然掉下淚來,啞著嗓子道:「咋不委屈了?先不管對錯,你們兩家吵起來,最倒霉的就是劉家──兩邊都得罪了,裡外不是人,還做不成親了。這不委屈?」

     張老太太翻眼道:「是我們要吵的?」

     泥鰍姑姑忙道:「當然不是。」

     她先擦一把眼淚。將手帕子揉成一團捏在手心,往張老太太身邊一坐,懇切地說道:「嬸子。人家不講理,咱們偏不如她的意,只管按照咱們原來商量的定親。她見了不是干瞪眼?說不定活活氣死!」

     張老太太瞅著這小媳婦,滿心誠懇地跟自己商量,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有些犯迷糊──她該跟劉家一條心麼?

     鄭氏淡笑道:「我說小妹,你咋這麼會說話了?」

     泥鰍姑姑懇求地看著她道:「菊花!」

     鄭氏正色道:「我平常是那小氣的人麼,就為了泥鰍外婆罵一場就死揪住不放?你是個聰明人,曉得根子不在這,說那些有啥用?」

     張老太太轉過彎來,急忙道:「就是。泥鰍娘瞧不上我小蔥,要說她娘家侄女,那就讓她說去好了,咱們犯不著跟她較勁。」

     泥鰍姑姑見情形又變壞了,急得又掉下淚來,又跑到鄭氏身邊坐下道:「菊花,我三嫂那個人,你還不曉得?她性子綿,從來都聽我三哥的話。這回是弄岔了,才出了誤會。要不然,她咋也不敢背著我三哥跟娘家提親的。」

     鄭氏苦笑著嘆了口氣,拍拍她手,輕聲道:「小妹,我先就是這麼想的,才答應了這門親。可泥鰍外婆這麼一鬧,咱兩家真的不合適結親了。不然的話,這不是結親了,是結仇了。你要小蔥進門如何跟婆婆相處?還有泥鰍外婆家,他們不可能給小蔥好臉子的。」

     泥鰍姑姑說不過鄭氏,不住地抹眼淚。

     這時,外面綠葉回道:「太太,劉家來人問他們姑奶奶,晚上回那邊吃飯不?」

     不待鄭氏回答,泥鰍姑姑高聲叫道:「不回!我今晚上在張家住了。」

     外邊就沒了聲音。

     張老太太直著眼瞪她道:「我留你了?」

     泥鰍姑姑一抹眼睛道:「嬸子不留我,我就不能住了?我跟菊花那麼好,我就不能在這住一晚上了?你們……連我也嫌棄起來了?」

     說著又抹眼淚。

     鄭氏拍怕額頭,鬱悶地說道:「小妹,你在這住一晚上也沒啥,可這事根本沒的轉彎,你還是甭白費精神了。弄得我們好像拿喬,要你來說合似的。我們張家也不是那輕狂的人家,更不會拿兒女的親事出氣。」

     泥鰍姑姑紅著眼睛湊近她,輕聲如耳語般說道:「你既這麼說,就該仔細為小輩們想想。你曉得是誰求我來的?」她湊近菊花耳邊,「是泥鰍!我那可憐的侄子……嗚嗚……」

     說著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用揉的跟爛醃菜似的手帕子不住地擦。

     鄭氏沉默了,她有些心動,但忍不住又想:可是我閨女不想再續這親了,要咋辦?

     泥鰍姑姑擦了一把眼淚,接著又低聲道:「菊花,泥鰍喜歡小蔥,小蔥要是不喜歡泥鰍,先前你們肯定不會應承這門親。他倆難得這麼對眼,你就忍心拆散?」

     鄭氏聽了滿臉黑線:怎麼她成了罪魁了?

     張老太太見泥鰍姑姑跟鄭氏嘀咕私密話,不高興了──咋了,有啥話她這個當婆婆的還不能聽了?

     「我說小妹,隨你咋說,哪怕在張家住一月哩,這事也是不得成的。那周婆子作賤我孫女,依我的脾氣,是要上門敲掉她一嘴牙的。可是,我要這麼鬧一場,害得我小蔥更被人說。我就忍下了。我沒上門找她,她倒好,還上吊了,倒跟咱們挖了她家祖墳一樣。你說,這個折騰勁兒,誰敢沾上去?要是我們這邊在議親,周家死了人,人家不得說是我張家逼死的?」

     泥鰍姑姑忽然怒道:「死了好!那就等她死了咱們再定親。」

     張老太太再次啞然。

     這說啥是啥,還爭個什麼勁兒?她都覺得白費精神了。

     鄭氏也頭疼,覺得這麼軟磨不是個事兒,她還有好些活計哩,於是起身道:「你既在這住一晚,就不忙了,這個等會再說。來,我帶你去瞧瞧他二叔送回來的東西。」

     泥鰍姑姑忙點頭,擦巴兩下眼睛,跟著鄭氏出去了,全不理會張老太太板著老臉不高興。

     到了正屋廳堂,滿屋的東西已經收拾乾淨了,紅椒他們也都離開,泥鰍姑姑四下一掃,沒見小蔥,頓時就有些失望。

     鄭氏低聲對綠葉吩咐幾句,綠葉便出去了,過一會就帶著一個婆子,捧來了好些東西,有吃的,有玩的,還有一張毯子。

     鄭氏一一指給泥鰍姑姑看,「從遠地方帶過來的,拿回去給娃們玩,圖個稀罕。」

     又讓她喝茶吃東西。

     泥鰍姑姑心不在焉,幾次要鄭氏別陪著她,只管自己忙去,她又不是外人。

     鄭氏含笑不語,張老太太也在一旁坐著。

     又扯了些閒話,泥鰍姑姑受不住了,對鄭氏道:「我想去後邊瞧瞧小蔥。」

     鄭氏斷然道:「不成!你有啥話就跟我說。」

     泥鰍姑姑氣得站起身道:「我還能吃了你閨女?」

     鄭氏也不說話,盯著她不言語。

     泥鰍姑姑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可又強撐著,問道:「菊花,你是最疼兒女的,你就不問問小蔥,要是她樂意哩?你忍心讓閨女委屈?回頭嫁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家,兩小人兒不合心意,再好也不中用!」

     張老太太「呼」地一聲站起來,對她喝道:「別扯你娘的鬼話,你這是咒我小蔥哩?離了你們家泥鰍,就嫁不到好男人了?小妹,你可別惹嬸子生氣。嬸子要是一生氣,拿大棒子攆你走。」

     泥鰍姑姑固執地說道:「那你們問問小蔥去,要是小蔥說不樂意,我就死心!」

     鄭氏雖然讓閨女自己選女婿,卻是不好讓外人知道的,因此不悅地說道:「我小蔥被人罵了,委屈的不得了,哪還想那麼多?你去她跟前現眼,不是戳她心麼!」

     正說著,就聽外面有吵嚷聲,原來是板栗他們起魚塘回來了。

     鄭氏便拉著她手往外走,一邊道:「你別總說些沒用的。我剛才都跟你說了,根子不在這。你自個心裡也知道,還非要強求,全不管將來我家小蔥要咋過日子。我跟你說,你要不想走哩,就甭扯那些了;要走哩趁早走,我也不留你。等正月我再接你來玩,那就是咱倆的交情了,跟旁人無關。」

     泥鰍姑姑萬般無奈,只得閉上嘴巴,隨著鄭氏出去,看他們分魚,打點鮮魚送給親友,一直忙到吃晚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2 AM


第115章 人生就是一場博

     板栗回來後一刻不得閒,連小叔送回來的馬兒也顧不上瞧,等洗過澡,扒了幾口飯,就匆匆來到小蔥房裡,讓小草去外面守著,又趕走紅椒紫茄他們。

     「妹妹,表嬸來跟你說啥了?」

     小蔥還沒上床,正跟紅椒紫茄擺弄佈置那畫兒和毯子呢。

     見哥哥頭髮還濕的,忙從櫃子裡拿了塊干棉布巾,站到他身後,一邊幫他擦頭髮,一邊道:「我沒見到表嬸。她來了,我就回屋來了。」

     板栗沉思著,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好一會才道:「表嬸肯定是幫劉家來說情的。小蔥,你……可有啥想法?還是那個主意不變?」

     小蔥將棉布巾丟在圓桌上,又去梳妝台那裡取了把棗木梳子,輕輕幫他通頭,一邊道:「娘晚上肯定要來問我,我剛才也想過了,覺得這門親真的不合適,還是算了吧。」

     娘說,這婚姻的選擇也像賭博一樣,自己這樣決定,到底是對呢還是錯呢?

     她一下又一下的梳著,不禁出神起來。

     板栗嘆了口氣,輕聲道:「也好。雖說泥鰍是不錯,可是,劉嬸子這樣,你進門準沒好日子過。就算你性子剛強,那也不能明著跟婆婆對抗哩。再說,以泥鰍的聰明,往後保不住就能出仕,最簡單也是個秀才,那時候,規矩更不能馬虎了。」

     張家和鄭家的婆媳相處都很和睦,因此板栗對這方面很挑剔,生怕妹妹吃虧,對泥鰍也就不甚看好了。

     一時又想起自己的心事,更是覺得煩悶。

     小蔥將哥哥頭髮擦乾梳順後,又將火盆挪近些,小聲道:「你烤烤,別空著頭凍病了。」

     兄妹倆正對坐發呆。鄭氏進來了。

     娘兒們也沒啥不好說的,鄭氏就將泥鰍姑姑的來意說了,又說這是泥鰍求她來的。

     小蔥扭著衣角沉默,板栗也是無言。

     鄭氏看著一雙兒女,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卻無法可想──連她也拿不定主意的事。如何讓十幾歲的孩子去抉擇?

     她想,閨女對泥鰍是有點喜歡的,為了這個將就些也應當,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另一個聲音就反駁道,小蔥才十幾歲。又沒經歷多少世情,又不是對泥鰍情根深種,誰知她往後吃了虧。會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她又想,泥鰍娘那個性子,也沒啥可擔心的,小蔥肯定能應付;另一個聲音就反駁道,人是會變的,那婆娘看小蔥不順眼,誰知她往後會不會變得心狠手毒?

     她再想,只要泥鰍對小蔥好。兩口兒心齊,總能把他娘的心給扭過來;另一聲音就反駁道,哪個當兒子的會拂逆親娘的心意?日久天長。怕也會覺得媳婦做的不好,才讓娘不滿意。

     她再又想,有張家做後盾。諒那劉家也不敢虧待自己閨女;另一個聲音就冷笑道,嫁出門的閨女潑出門的水,你還能日日守在女婿家,看著閨女不成?

     千思萬想,不得主意。

     沒有對錯,這就是賭博,人生就是一場搏!

     遂長嘆一聲,柔聲對小蔥道:「閨女,娘也不說啥了,就提醒你一句:咱們想這事的時候,別賭氣。」

     小蔥一怔,驚醒過來,又靜默一會,抬頭認真地對鄭氏道:「娘,我沒賭氣。我真想清靜幾年。」

     鄭氏心中一鬆,便笑道:「也好。你們還小,誰知幾年後又是個啥樣情形?不定親就不定親。我就不信了,過幾年我閨女會嫁不出去。」

     板栗跟小蔥相視一笑。

     小蔥撅嘴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哥,你不許嫌棄我住娘家。」

     鄭氏不等板栗說話,「哼」了一聲道:「不用看他臉色。娘有好些東西留給你,保管你過得逍遙自在。當然,咱們還是要嫁一個人的,眼下不急。」

     板栗瞅著娘跟妹妹親密地靠在一塊,拐著彎兒哄勸她,鬱悶地說道:「娘,我是你兒子麼?咋這麼偏心哩?」

     鄭氏挑眉道:「你也曉得自己是兒子?男子漢大丈夫立於世,就該去奮鬥爭取,方不負了這大好年華。你爹能掙一份家業,你跟你爹比,讀的書多不說,我們也沒嬌慣你,為啥就不能掙一份家業回來?」

     板栗站起來朗聲道:「誰說我不能?娘也太小看你兒子了!」

     於是慷慨激昂地表白了一番,惹得鄭氏跟小蔥都笑了起來,等張槐也進來,就更熱鬧了。

     第二日,鄭氏對泥鰍姑姑道:「小妹,你回去吧,別在費心了。我們小蔥暫時不想提親事,等過四五年再說。」

     泥鰍姑姑睜大眼睛,抖手指著鄭氏,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們……真不愧是娘倆!」

     當年,鄭氏也是這麼放話的。

     泥鰍姑姑急得原地轉了兩圈,然後逼近鄭氏問道:「菊花,過四五年,小蔥就成老姑娘了。你就不怕耽誤了她?」

     鄭氏聽了這話,臉色發黑:過四五年,小蔥也不過才十八九歲,這就成老姑娘了?

     什麼世道啊!

     再說了,說是過四五年,不過是權宜之計,誰還真死守著這個?這中間要是碰上合適的,先定親,到了年紀再成親,誰還敢來挑理不成!

     她板臉道:「嫁不出去我養她。我有的是樹林子。」

     泥鰍姑姑無奈地瞅著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走了。

     接下來幾天,張家越發忙了起來,不僅忙家裡,還有田上酒家。

     每年過年的時候,雖然好些學子歸鄉,但大部分都滯留在下塘集。這些人,家境好的,自然會去附近州府走走;家境貧寒的,則留在書院,頂多去下塘集轉悠一圈。

     因此,田上酒家過年是不歇業的,且為了讓學子少些思鄉之苦,各樣菜色果品之類較平日更豐盛,支應也格外周到。

     今年,似乎留下來的學子比往年更多,張家和鄭家額外加派了許多人手去酒家照應。

     夥計們來往穿梭,去地裡砍菜挖蘿蔔,到庫裡運米糧乾菜乾果,逮雞捉鴨,殺豬撈魚,整日不得閒,從凌晨開始,一直要忙到三更天。

     長輩們都有事纏身,又為了鍛鍊小輩,更為了讓他們跟文人學子多些交結,這現場支應的事就落到板栗和葫蘆兄弟的身上。

     臘月二十九這天,板栗和劉井兒帶著冬子騎馬出谷,半途中又叫上萬元,直奔田上酒家。

     到了鄭家門前,他讓劉井兒先帶兩人去酒家,自己去找葫蘆。

     先到外婆跟前陪她說了幾句話,然後才到葫蘆屋裡。

     葫蘆一邊往身上套一件海藍長袍,一邊問板栗:「聽說那天楊家表嬸去找姑姑了,咋樣?」

     板栗坐在桌前,出神地打量表哥。

     昔日虎頭虎腦的小男娃,如今長得結實挺拔。他們都不再扎羊角了,而是將前面頭髮束在頂端,只留少量直髮垂在後肩,一截髮帶飄在耳邊。方臉上眉黑目亮,鼻直唇厚;為人憨言默語,內斂深沉。

     葫蘆見他不說話,疑惑地微挑濃眉,以目詢問。

     板栗醒過神,便將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

     他精神懶懶的,半個身子歪在桌上,一手撐著下巴,怔怔地看著葫蘆。

     葫蘆以為他是為了小蔥的事憂心,也不在意,系好腰帶後,也在桌邊坐下。

     他沉思了一會,方才道:「劉家也不算什麼好人家。那婆娘既然嫌棄小蔥,這親不結也罷,只是可惜了泥鰍。小蔥……咋忽然說那樣話哩?不是還有敬文哥麼!」

     若論張家,如今也算是大戶人家了,卻只肯從鄉下挑女婿,那是有思量的。

     一來,像泥鰍、李敬文等人跟小蔥從小一塊長大,脾氣性格都是熟悉的;二來,他們出身貧苦,卻又讀書識字,就算將來不能掙得功名,也不同於一般的鄉野少年,不會淪為粗俗無知的村漢;三來,這兩家都算厚道人家。

     清南村出色的男娃雖然還有不少,但就數泥鰍跟李敬文和小蔥熟近,故而把他們排在前面。

     如今,把泥鰍給推拒了,李敬文也不提了,還說過四五年再說親事,那要如何是好?

     板栗想起妹妹在地下溶洞內幽幽的哭聲,悵然道:「以往,我覺得妹妹的心思我沒有不知道的,誰知竟不是這樣。女兒家的心事,都是讓人猜不透的。」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葫蘆,心裡想道,小蔥他弄不懂,秦淼他更弄不懂。

     葫蘆見一向爽朗的表弟發這樣的感慨,再次挑眉,疑惑極了。

     板栗輕聲道:「先前,她選了泥鰍,沒選敬文哥,我就納悶了;後來,周婆子一吵,她又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更想不通了。又跟娘說她沒賭氣,這可是說不清了。」

     葫蘆卻好似有些明白,不由攥緊了拳頭。

     見板栗落落寡歡,他終究還是將嘴邊的話兒嚥了回去,起身道:「走吧!」

     兩人來到田上酒家,雖然還不到午飯的時辰,客人也少,但廚房已經忙碌非常了。

     板栗讓人叫來掌櫃劉小四並兩個管事的婆子和炒菜的媳婦,在賬房坐了,囑咐道:「跟往年一樣,飯菜要精心是不用說了,尤其要注意來往的人,小心有人使壞。一道菜味道不好,咱還能賠。要是被人投了毒、下了藥,那可是沒的說了,大家只怕難逃一死。」

     眾人都點頭應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3 AM


第116章 沒卵蛋的傢伙

     葫蘆沉聲道:「我們年年說這個,你們別聽慣了不當回事。也不一定就是張家鄭家的仇人使壞,還有些人是你們想不到的,他們要是衝著這些讀書人來哩?咱們小心些總沒大錯。」

     板栗也舉了許多種情形,證明小心無大錯,「廚房不許旁人進來,飯菜也不許外人沾邊。這些天人多,我另派幾個人過來護著這裡。」

     又叮囑了一番,方才讓他們出去了。

     劉小四留下,跟兩位少爺細商量,完善諸般管理事項。

     到中午的時候,天色忽然陰沉下來,好像要下雪的樣子。板栗正在各處張羅,就見洪霖帶著一群書生走了進來。

     少年身著瑩白錦衣,束一條玉色腰帶,外披絳紫色鑲毛披風,膚白目亮,真個風流倜儻,俊俏非常,處在一群年輕學子中,如鶴立雞群。

     看見板栗,洪霖止步,神情清冷地上下打量他。

     板栗暗罵一聲,上前躬身見禮:「見過洪公子!」

     洪霖微微點頭,問道:「你在此做什麼?」

     板栗含笑道:「年底人多,來照應著。怕有不到之處,也能及時添補,免得怠慢了各位。」

     這時胡鎮走了出來,猛一拍板栗肩膀,大笑道:「你別說那些沒用的。真要有那份心,就該弄些好酒來。連酒也沒有,還稱什麼酒家?大過年的,別讓爺們掃興,去弄些酒來,把爺們伺候高興了,有你的好處。」

     板栗垂眸一笑,復又抬眼道:「這只是農家食肆,也就是讓書院的老爺們吃些家常飯菜而已,不敢賣酒。若是想盡興。還請去下塘集。不過,因為過年,我們也準備了些自家釀的甜米酒。各位若是不嫌棄,讓夥計們上些嘗嘗。」

     胡鎮還要說話,洪霖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這裡一直不賣酒。又不是才改的規矩。我讓人帶了酒來,你想喝多少都有。」

     說完抬腳就走。

     眾人呼啦啦跟上,大多都是板栗認識的,有曾鵬、白凡、黃觀等,共十幾個。都含笑跟板栗打招呼。

     板栗少不得親自進去張羅,因為人多,挪並了兩張桌子。將一處雅間都坐滿了。

     一時果然有洪霖的隨從送了酒來,整整三罈子,喜得眾人眉開眼笑。

     等各樣菜餚流水般端上來,眾人觥籌交錯,吃喝間談些古今奇聞、地方異事以及官宦民俗、風流雅事等,無所不及,無所不至。

     外面人也漸漸多了,板栗和葫蘆正各處查看。忽然趙鋒李敬文來湊熱鬧,嚷著要兩人請客。

     板栗和葫蘆相視一笑,看看各處都穩妥了。便讓人在角落裡擺上一張小方桌,弄些葷素菜類,連上劉井兒萬元。一起坐下吃起來。

     正吃著,從雅間出來一個小廝,對板栗道「洪少爺有請各位小哥」。

     板栗不由愣神。

     葫蘆放下筷子,對幾人道:「咱們去敬書院老爺一杯再來吃。」

     板栗會意,遂帶著他們進去雅間。

     洪霖聽板栗說年幼不敢飲酒,要以甜米酒敬各位老爺一杯,點頭依允,並未為難。

     敬酒完畢,才要退出,就聽胡鎮大咧咧問道:「聽說劉家那小子讓人給打了,可查到什麼眉目沒有?」

     板栗看著他笑道:「沒有。全無一點頭緒。」

     胡鎮呵呵大笑,環視眾人道:「別是這小子得罪了什麼人吧?」

     一邊得意洋洋地啃一個鴨頭。

     板栗輕笑道:「應該不是。我們莊稼人,要有什麼不對付的,不管漢子媳婦,還是婆子小娃兒,要麼對罵,要麼死打,還真沒人這麼鬼祟行事的。」

     趙鋒恨聲道:「肯定不是咱莊戶人家。連個面也不敢露,還不如咱們鄉下婆娘哩。咱們鄉下婆娘,要是跟誰結仇了,能堵在那人大門口罵。這人就是個沒卵蛋的傢伙。」

     胡鎮大怒,把酒杯往桌上一摜,張嘴就要罵人。

     洪霖一把攥住他胳膊,冷聲喝道:「你發什麼酒瘋?」

     轉而對趙鋒道:「他喝多了,聽你說話不好聽,就瘋起來。」

     趙鋒那脾氣,是能吃虧的?

     他見胡鎮摔杯,還衝他瞪眼,當即就要發作,也被葫蘆死死拽住。

     可是拉住了身子,卻摀不住嘴,這霸王把眼一翻道:「咱們莊稼人從來就是這麼說話的。胡公子聽不過耳,這麼喜歡打抱不平兒,咋不把那背後下黑手的傢伙找出來哩?」

     胡鎮心裡火氣也是蹭蹭往上竄,怒道:「姓劉的又不是少爺什麼人,他被人打了關我屁事?」

     趙鋒回敬道:「我罵打人的,又關你屁事?」

     板栗忙對李敬文使眼色,讓他和葫蘆將趙鋒拉出去,他則對滿面怒容的胡鎮和沉著臉的洪霖笑道:「我趙三叔就是這性子。他心裡一生氣,忘了在老爺們面前說話要斯文些,也就顧不得斟酌言辭了。」

     說完轉向被扯到門口的趙鋒道:「三叔也是,說那些干啥!你就不罵,那人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將來必遭橫死,沒準他這會子就已經死翹翹,曝屍荒野哩!」

     葫蘆忙道:「就是。就是。」

     一邊對眾人歉意告退,拉著趙鋒出去了。

     胡鎮眼睛都紅了,死死地瞪著板栗,卻礙於洪霖,竭力忍耐。

     洪霖面無表情地看著板栗,喜怒不辨。

     板栗笑嘻嘻地招呼道:「各位請便。胡少爺也請消消氣,犯不著為了不相干的人掃了興致。」

     說著又團團一轉,對著眾人抱拳作揖,就要退出去。

     白凡和黃觀忙笑道:「張兄弟自去忙,咱們等會說話。」

     胡鎮卻陰沉沉地笑道:「想讓爺們有興致,張兄弟不妨讓令妹過來幫著斟酒。這麼多少年才俊,也不算辱沒了她。」

     洪霖暴喝道:「閉嘴!」

     白凡和黃觀也同時出聲:「胡少爺慎言!」

     雅間一片寂靜,眾人都收聲,一齊看向板栗。

     板栗愕然張大嘴巴,詫異地問胡鎮道:「你家來了客讓你妹子出來幫人斟酒?」轉向眾人,「這規矩可真是奇怪!我們家可沒這規矩,還是讓我來幫胡少爺斟吧!」

     他眼裡一片冰冷,嘴上卻照舊笑言,只是那緊握的拳頭洩露了心中的憤怒。

     胡鎮再也不顧洪霖的震懾,對板栗戟指怒目道:「小子,讓你妹妹來給五公子斟酒,那是抬舉她……」

     話未說完,被洪霖惡狠狠地一把捏住下巴,那聲音便戛然而止。

     洪霖冷笑著對板栗道:「果然這酒家不備酒是對的,這才喝了一半,他就撒起酒瘋來了。張乾,且忙你的去吧,不必理會這廝。」

     他眼神陰冷,語氣專斷,滿含威脅,仿若板栗再對出犀利言辭,他就要發作。

     板栗緊閉嘴唇,看著胡鎮不住點頭,半響才咬牙道:「也好……」

     遂淡笑著對眾人抱拳致意,一甩手轉身離去了。

     洪霖見慣了人對他卑躬屈膝,這鄉下少年的舉止讓他十分不爽,一口氣就發到胡鎮身上了。

     等板栗出去後,他把手狠命一摔,對胡鎮厲聲喝道:「你敢把夫子的話當耳旁風?」

     胡鎮被他摔得往後跌坐在椅子上,一肚子火不得出,咬牙切齒。

     白凡見他面色不虞,度其心思,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輕笑道:「胡少爺想是覺得老宰相不在朝中了,不大放在心上。不過,總不該把皇上也不放在眼裡吧?」

     胡鎮抬頭怒道:「誰不把皇上放眼裡了?」

     白凡悠然道:「這青山書院學子云集,皇上向來重視。莫非胡少爺以為,憑著令尊大人的官聲和胡家的勳位,可以在此為所欲為?」

     眾學子雖未出聲,卻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胡鎮氣怒:「不就是個村姑嗎,何至於此?大不了納了做妾,還便宜她了。」

     眾人都面色古怪,曾鵬忽然看向黃觀,眼中意味不明。

     黃觀頓時面皮通紅。

     洪霖面色陰沉地瞪著胡鎮,那目光像要凌遲碎刮了他。

     當他沒見過女人嗎?

     大年下,他沒去州府城逍遙,留在這山野之地難道是為了吃喝玩樂?

     胡鎮見他動了真怒,瑟縮不敢再言。

     一時間,雅間鴉雀無聲,只有白凡自顧吃菜。

     好一會,洪霖丟下胡鎮,轉向白凡淡笑道:「白兄,這可是誤會了。還要煩請白兄代為解說一二。」

     白凡搖手道:「在下同那張家小少爺也不大熟,倒是蘇文青與他們有師從之誼,他現在張傢俬塾授業。」

     洪霖眼神一頓:「蘇文青?就是那個才學出眾的蘇文青?聽說今歲春闈又落榜了。」

     白凡輕笑道:「若論這個,要數剛才張小兄弟的叔叔——張子易最得志了,少年登科,莫過如此。可書院誰也不會據此就認為蘇文青才疏學淺,田清明老夫子更是高才。究竟這應試也要靠運氣的,不能完全憑此斷定一個人才學高低。何況,他如今尚年輕,便是下次高中,也能算少年得志。」

     洪霖微微點頭,陷入沉思。

     黃觀便接過話,感嘆說那趙家的兒子趙培土更不得了,比張子易還小幾歲,忽然又笑道:「這個趙小兄弟跟他哥哥倒是差了好遠,純是個武夫。」

     於是,眾人談起周夫子當年教的幾個弟子,皆感佩不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4 AM


第117章 十里飄香

     白凡道:「如今清南村卻再沒有當年那等氣象了,去年縣試,也沒過幾個,府試更是全落榜。張家和鄭家小輩沒下場,也不知如何。」

     黃觀笑道:「他們才多大?這才開個頭呢,還有得挨!」

     說笑間,氣氛重新熱烈起來。

     再說外面,葫蘆見板栗從雅間出來,立即覺察他神色不對,忙迎上去問道:「咋了?」

     板栗搖頭不語,胡亂道:「走吧!」

     葫蘆詫異極了:「去哪?這不在吃飯麼!」

     板栗這才醒神,忙跟著他往角落裡去。

     劉井兒和李敬文都問板栗咋回事,誰給他氣受了。少年到底還是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大家都看出他神色不好。

     趙鋒一拍桌子道:「還有哪個混賬,自然是……」

     葫蘆抬手制止他,不悅地說道:「三叔,你咋就不能改改這脾氣?你這樣遲早要給趙爺爺和趙奶奶惹麻煩。我聽說石頭叔機靈的很,可不像你這樣。」

     提起大哥,趙鋒沒了聲音——這輩子他都比不上哥哥了。

     板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一隻豬蹄,狠狠地啃了一口,冷笑道:「三叔急啥,有你出氣的時候。」

     他一邊咀嚼,一邊眯著眼睛看向大堂內吃喝談笑的書生士子,目光變幻不定,又不時地冷笑。

     趙鋒大喜,一把扯住板栗衣袖,問道:「你有主意?」

     板栗不理他,耷拉下眼皮,只顧啃豬蹄。啃得光光了,再也不見一點豬皮,才把骨頭隨手往桌上一撂。

     那骨頭跳了跳,滾到李敬文手邊。嚇了他一跳。

     板栗這才抬頭對趙鋒勾勾嘴角,懶懶地笑道:「三叔急啥!有那空著急,不如好好練武是正經。」又轉向李敬文和葫蘆,「來,咱們以湯代酒,也喝一碗。」

     葫蘆見表弟如此。有些擔心。

     李敬文更是愁眉緊鎖。

     很快,他們就顧不上各自心事了,來的人越發多起來,葫蘆等人匆忙吃了飯,起身去各處招呼。

     下午。天越發冷了,眼看就要下大雪,葫蘆便讓人添加火盆。備足熱水毛巾等物;趁著客人少的時候,又指揮夥計張燈結綵,佈置店堂;又弄了好些筆墨紙硯來,以防書生們雅興大發,要用這些。

     想一出添一出,一直忙到亥時末才散,板栗自然歇在了鄭家。

     晚上,哥倆睡一床說話。板栗便將午間他們出去後,雅間內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葫蘆並未大怒,只是雙拳攥緊了棉被。呼吸更加綿長起來。

     年三十這日,漫天飛雪飄飄,很快給大地披上一層素裝。滿目銀白。並不讓人喪氣,反倒更增添了些過年的氣氛。

     書生們拜謁師長,相會同窗,吟詩作賦,彈琴吹簫,飲酒高歌,自有一番盛會氣象。

     葫蘆板栗兄弟幾個自然也是跟著忙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戌時初,葫蘆讓板栗先回桃花谷過年,說這邊離鄭家近,有他張羅照應就成了。

     板栗也沒推辭,帶著劉井兒等人縱馬離去。

     黑夜裡,飛雪簌簌飄落,地上積了有半尺來深,映照得天色也沒那麼暗了。策馬徐行,將喧囂熱鬧甩在身後,仿若踏入另一個世界,安靜,寂寥,空曠無邊。然道旁農家院中傳出的陣陣歡笑聲,提醒紅塵就在身邊。

     板栗往秦家方向看去,一樣燈火閃爍,也不知秦伯伯他們是在吃飯呢,還是在祭祖呢?

     他撂開頭上的風帽,藉著清冽的寒氣醒腦,又將這幾天的事梳理了一遍,心下暗自籌劃。

     過年這些天,他要跟葫蘆哥好好琢磨。

     想到過年,就想到明天是初一,不禁心裡一振:淼淼明天就要來了。

     忽然間,他就覺得身下的馬兒輕快起來,對回家後的熱鬧也期待起來。

     「少爺?少爺?」耳邊傳來冬子的大喊聲。

     板栗轉頭,不耐煩地問道:「你鬼叫啥?」

     冬子呵呵大笑道:「咱們跑快些。我都聽見桃花谷裡有炮仗響了,別是老爺他們都吃過年夜飯了吧?」

     板栗叱道:「胡說!少爺我還沒回家,爹他們咋會吃飯?那不是不得團圓……呸,你這臭嘴巴!害得我說了不吉利的話。」

     兩個護衛哈哈大笑,說冬子是惦記晚上的熱鬧。

     劉井兒指著路邊一戶人家道:「聽,方五家在吃團圓飯哩。」

     他忽然興奮起來,衝著院裡高聲喊道:「方五,過年好!」

     等那戶人家停止歡笑,「咿呀」開了門,幾人早已打馬遠去了,雪地裡留下一串笑聲。

     一陣狗叫人喊,板栗他們衝進桃花谷,縱馬馳入素裝披裹的桃林深處,遠遠看見半山腰那宅子透出朦朧光暈,二樓上掛著一排紅燈籠,依稀見得人影憧憧。

     忽聽一聲嬌嫩的呼喚遙遙傳來:「大——哥——哥——」

     板栗會心一笑,揚頭回應:「噯——香荽!」

     跟著又是一聲奶聲奶氣的叫喊,應該是玉米。

     山上聲音就大起來,叫喊聲,夾著笑鬧聲,還有狗兒興奮的狂吠聲,此起彼伏。幾人催馬疾行,一邊大笑著,偶爾擦著桃枝,帶動積雪「簌簌」抖落。

     到了張宅門口,將馬丟給冬子和護院,板栗跟劉井兒大步走進去。

     只見院中各房大門洞開,一片亮堂;廊簷下也都掛上了紅燈籠,院中紅光爛漫,那雪片在朦朦光暈中飛舞,宛如飛花飄落,更鍍上一層旖旎色彩。

     大門換上新聯,窗上貼了各色窗花,樹上也掛了紅綢扎的絨球和綵帶,連幾隻狗兒脖子上都圍了一圈紅色的圍脖,在板栗身前撒著歡兒亂轉。

     前院、後院,廳堂、廂房、廚房,各處都透出笑語人聲,不時有人小跑奔出,或提壺。或端果,或上菜,或叫人,往來不絕。

     裊裊香氣撲鼻,陣陣菜味鑽喉!

     香荽和玉米飛奔過來,對板栗嚷道:「大哥。你咋才回來哩?我們都弄好了,就等你家來開席。我都急死了,到二樓上看了好幾遍哩!」

     玉米也跟著亂嚷:「我也急死了!」

     板栗失笑道:「你們餓了?」

     一邊將玉米抱起來,架到脖子上。

     玉米道:「不餓。好多東西吃。」

     板栗回頭,見劉井兒早被侄兒纏住。扯進倒座屋去了,遂也牽著香荽,「咯吱咯吱」踩著積雪往上房廳堂去。一邊奇怪問道:「不餓你們急啥?」

     香荽攀住哥哥胳膊,兩腳懸空打鞦韆,把板栗扯得一歪,趕緊手臂用力,將她提起來。

     小女娃樂得脆聲笑道:「我就是著急麼!急著好過年。大哥家來了,我們就能過年了。」

     玉米把哥哥腦袋當鼓一樣猛拍,大聲喊:「過年了——」

     引得堂屋裡一陣笑。

     跨過門檻,滿屋老小個個喜氣盈腮。忽一眼看見小蔥俏生生地立在娘身邊,不由想起昨日雅間的情形,飛揚的心情立時沉落,說不出的煩膩陰沉。

     就聽張大栓喊:「板栗,快來給祖宗上香敬酒。就等你了。」

     板栗將玉米放下地,只見廳堂當中拼著兩張桌子。上置各色佳餚,有一尺來長的鯉魚;整隻未拆的豬頭,上邊穿著豬尾;整雞整鴨等等,加上酒杯碗盞竹筷,擠得滿滿噹噹的。

     上方正中條案上供著香爐,爐內燃著線香,兩旁燭火搖曳,燭淚流淌。

     板栗便依著往年的規矩,先洗手磕頭上香,又給祖宗敬酒。

     玉米在一旁指指點點:「哥哥你瞧,豬尾巴長到頭上去了。」

     眾人聽了都笑。

     一時完畢,張大栓高興地喊道:「好!把這送東屋去,咱們就吃年飯了!」

     於是祖孫一齊動手,也不用下人相幫,將這些菜全部端到隔壁祠堂,供於祖宗神龕前。

     這邊,丫頭媳婦們另外上菜,這才是今晚的年夜飯。

     搬完後,小蔥上前挽著哥哥胳膊道:「哥,今晚咱家不像往常那樣燒年夜飯,各人說一樣想吃的,叫廚房做。你想吃啥,快跟我說,我好讓廚房去做。」

     板栗見她不像前日那般低落蕭索,神情甚是歡悅,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他歪著頭想了想道:「想吃啥哩?我在酒家聞油煙菜味都聞夠了,剛才又是一桌子大魚大肉,還沒吃哩,光看肚子就飽了。真要我說,我倒想吃那個爛……呃,十里飄香!」

     轉頭見張老太太神情愕然,忙道:「奶奶,你甭罵我!」

     眾人轟然大笑起來,張老太太笑得直抹眼淚。

     板栗也覺不好意思,因為這個「十里飄香」名兒雖好聽,卻是一道不大雅緻的菜,乃是爛醃菜煮豆腐!

     尋常醃青菜,若是不爛的話,自然嚼著爽脆;等來年三四月裡,那氣溫升高後,醃菜便化爛了。農家人捨不得扔,把這爛糊糊、帶點臭味的醃菜煮了,別有一番風味。

     條件好的,擱一塊嫩豆腐進去,再加上些肥肉熬的葷油,擱些辣椒,燉得透透的,極為開胃送飯。

     一般人家自是看不上這菜的,況味道也不大好聞。

     鄭氏給它起了個文雅的名兒,叫做「十里飄香」!

     秦楓吃了幾次,說是帶清涼的,初夏吃正好。於是這菜便體面起來,好歹沒那麼讓人厭了,但還是有許多人不愛聞那味道。

     原是醃菜爛了,不得已才吃的,如今專門想吃的話,只好想法子讓菜故意醃爛了。

     偏大冬天裡,天寒地凍的,你想這菜爛,它也不得爛。於是,醃菜的時候少擱些鹽,再將醃菜的罐子放在暖和的廚房裡,果然幾十天後就爛了,於是過年才有的吃。

     笑完,小蔥才對板栗道:「這個爺爺已經點過了。哥哥重新再想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5 AM


第118章 農家新年

     鄭氏對小蔥道:「也別問他了。咱們湊了那麼多,他再說也是重複。先把菜都端出來,他看見桌上沒有的,想起來再做就是了。」

     小蔥點頭,忙張羅上菜。

     等兩張桌子再次擺滿,板栗真是又驚又喜,忍不住叫道:「今兒晚上吃素?」

     只見桌子當中支了兩個炭爐子,爐子上面擱著大砂鍋,其中一個冒出的熱氣微帶青澀的臭味,還夾著一股子香辣,這就是十里飄香了;另一個鍋子裡則是青菜燉黴豆渣條。

     其他碗碟內也無一不是各色蔬菜、蘿蔔、竹筍和蘑菇木耳,或清炒或涼拌或油燜,黃白紅綠黑,五顏六色。

     板栗先前沒一點食慾的,這會兒卻覺得肚子餓了起來,連聲說道:「這樣好,這樣好。奶奶,你不嫌不吉利了?」

     張老太太呵呵笑道:「這也是沒法子。娃們都年飽,我也鬧得吃不下東西,還是青菜豆腐保平安。」

     鄭氏道:「吉利的菜也做了許多。那是看的,這才是吃的。你們吃了這些菜,再玩一陣子,肯定好容易就餓了,晚些時候再吃餃子。」

     當下,炮竹劈啪聲中,一家人團團圍桌坐下。

     鄭氏吩咐丫頭婆子們:「你們也去吃,這裡不用你們伺候。吃好了,還有的事忙。」

     於是下人們都嬉笑著自去別屋吃年夜飯。

     板栗才落座,首先就搛了一筷子菠菜塞進嘴,綠瑩瑩的葉片,粉紅的根莖,看著養眼,吃著也清甜爽口。

     張槐拍了他一下道:「急啥?等會吃,先給爺爺奶奶敬酒。」

     說著,便跟鄭氏一齊站起身,領著娃兒們規規矩矩給張大栓老兩口敬酒。

     張大栓樂得合不攏嘴。抿了一口甜米酒,對兒孫們道:「坐,坐下吃!咱們一家人不講那些虛禮。」

     張老太太點頭,見最小的孫子玉米跪在椅子上,一手撐著桌面,一手舉著竹勺子。滿桌亂瞧。許是看花了眼,小娃兒不知往哪個盤子下手才好。

     她瞧得好笑,便搛了些黴豆渣放進玉米碗裡,哄道:「玉米乖,吃些豆渣。你先前吃了許多油膩的東西。用這個把腸胃擦擦。」

     小蔥聽了失笑,皺皺小鼻子道:「奶奶,瞧你說的!」

     豆渣這東西最去油污。廚房裡常備了用來洗手擦鍋碗,張老太太的意思是說,吃些青菜燒豆渣能清腸胃。

     板栗也笑噴了:「聽著不得勁,可就是這個理兒。」

     香荽忙伸出碗道:「奶奶,我也擦擦腸胃。」

     鄭氏幫小閨女搛了一筷子素炒白蘿蔔絲,看上去晶瑩剔透的,含笑道:「這個吃了也好。老話說,『蘿蔔進了城。藥店全關門』,常吃這個,身子最是清爽了。」

     想想。又幫張槐也搛了一筷子。

     她的話又引來娃兒們一陣哄搶。

     滿桌菜色,就算是素的,娃兒們也吃不下多少。一個盤子搛一樣,很快就飽了,然後丟下碗筷,哄去外面玩耍。

     張大栓、張槐和板栗則去至前院,往劉管家、王忠管事家、嚴師傅朱師傅家中,以及護院住處等,各處看望。

     張大栓被劉黑子拉著喝酒,張槐和板栗便出門到護院住處,孫鐵早迎了出來。

     「才聽見裡邊開始,這麼快就吃好了?」

     張槐笑道:「哪裡能吃得下,不過是應個景。你們還沒散吧?」

     孫鐵道:「哪能就散了!這幫傢伙,跟幾天沒吃似的,也不曉得灌了多少甜米酒。」

     一邊將二人揖讓進屋。

     板栗道:「孫大哥,這酒你們喝了不過癮吧?想喝老酒的話,換班的時候喝,不要誤事就好了。」

     孫鐵道:「哪能讓他們喝那個,那不跟貓兒見了魚腥一樣?沾上就離不開。」

     眾人都笑起來。

     「大少爺,請這邊坐。」

     孫鬼見了板栗,忙不迭地迎上來,討好地用衣袖將那長凳使勁擦了擦,讓板栗坐。

     板栗看看他,納悶地問道:「你這就好了?」

     孫鬼拍著胸脯喜氣洋洋地說道:「好了,早好了!我誠心認錯,那個……看在我誠心的份上,不就放過我了。如今我吃啥都香,身子爽快的很。」

     板栗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槐聽見兩人說話,奇怪地問道:「你們說啥?」

     孫鬼臉色變了,忙哀求地看著板栗,讓他不要告訴老爺知道,挨罰事小,老爺往後說不定就瞧他不順眼了。

     板栗便笑道:「他前幾天生病了,說是撞見了什麼東西,燒香拜佛的,搗騰了好一陣。這不,我問問他好了沒。」

     張槐聽了也不在意,跟孫鐵等人喝了一杯酒,便帶著板栗去了嚴師傅他們家。

     各處查看問候了一圈,方才回轉大院。

     二院內,紅椒山芋等人戴著風帽正玩鬧。

     山芋見了他們忙奔過來道:「爹,再放幾個大砲仗。娘說,下大雪不容易起火,多放些不要緊。」

     板栗幫張槐拍落肩頭上的積雪,笑道:「我來帶你們放。讓爹歇會兒去。」

     張槐見兒子閨女這麼高興,也興頭起來,便陪著他們一塊,放了許多大砲仗。

     劉井兒也帶著侄兒扁頭進來了,跟玉米攆著玩,間或跌一跤,滾一身雪。

     香荽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不停地轉圈。

     轉暈了,便立住不動,閉著眼睛仰面張臂向天,雪花落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立即就化了。那沁涼的感覺,讓小女娃脆笑不斷。

     山芋兜裡揣了許多小鞭炮,舉著一根線香,不時點燃一個,往大狗身上扔。見那一聲炸響,嚇得黑狗黃狗紛紛夾著尾巴「汪汪」叫著四散逃開,便得意地咧嘴大笑。

     狗兒們回頭,幽怨地瞧著小主人。過不一會,又興奮地往他身邊湊。再炸,再跑,人狗都玩得不亦樂乎。

     紅椒本就是個活潑的,這樣的日子,又下著大雪,她自然在屋裡呆不住。但她過了今晚就九週歲了,不好意思跟香荽那樣鬧,便拿出一隻竹笛,站在妹妹身邊吹起來。

     香荽聽姐姐吹笛子,更加興奮了,繞著她奔跑、歡笑。

     板栗和小蔥站在廊簷下,看著弟妹們滿院子鬧,笑道:「這麼鬧,過一會兒就要喊餓了。那黴豆渣可是擦腸胃的。」

     小蔥看著院中鵝毛似的大雪,紛紛揚揚趕場似的往下落,樹梢上、對面屋頂上、地面上,已經是厚厚一層,那景象十分壯觀。

     她心中忽然說不出的落寞,忙掩飾地對板栗笑道:「咱們進去收拾一番,等他們玩累了,好叫他們進來,說笑話聽故事。瞧這雪越大了,老呆在外面容易著涼。」

     板栗便點頭。

     因為離村子遠,他們只好自己取樂,每年的三十晚上,一家人都要湊一處來這麼一出的。

     張老太太見他們撿場子,忙道:「外邊下大雪,咱們別呆在堂屋裡了,都去我屋子裡,擠一塊還暖和。」

     小蔥道:「等會他們玩起來,地方不夠用咋辦?山芋可是說他要翻觔斗的。」

     板栗安慰奶奶道:「把門一關,再添兩盆火,肯定不會冷的。」

     張老太太一聽也是,便答應了。

     一時收拾完,劉婆子也帶著黑皮媳婦過來了,紅椒他們都被叫進屋。

     女人和小輩都聚集在二院,張大栓和張槐則在前院跟劉黑子父子和孫鐵熱鬧去了。

     於是,張老太太和劉婆子、鄭氏和黑皮媳婦等人都坐進木製火桶裡,小娃兒們則或椅子,或凳子,靠東牆坐了,將廳堂中間空出來,好做遊戲。

     板栗首先站出來道:「老規矩,你們小的先來。等你們演完了,我們再說故事。」

     小蔥也道:「早就跟你們打過招呼了,一人準備一樣拿手的。準備了這麼些天,也該準備好了吧?這麼的,從小到大,挨著來。玉米,扁頭,你倆先來。」

     扁頭是劉管家的大孫子,長得跟他小叔井兒一樣,扁頭扁腦的,小名就叫扁頭了。

     玉米和扁頭湊一塊嘀咕了兩句,玉米便道:「我們翻跟頭。」

     小蔥忙招呼人拿了一張大毯子來,鋪在堂屋正中央,又在毯子上鋪了棉褥子,然後對他們示意道:「翻吧!」

     玉米對站在門口的綠竹喊道:「綠竹姐姐,把門關好。別漏了風。」

     眾人正詫異,就見他倆三兩下將外面的小襖兒扒了下來,跟著又把褲子也脫了,只剩下里面的小衣裳,伶伶俐俐跟個猴兒似的,一抬手,露出藕節似的小胳膊。

     張老太太急了:「噯喲!咋脫光了?這要凍了咋辦?」

     劉婆子也叫了起來,鄭氏忙讓把火盆挪近些。

     玉米不理人,自顧咧嘴一笑,彎腰把腦袋往棉褥子上一抵,雙手撐住,一個跟頭就翻了過去;扁頭不甘示弱,也跟著翻了起來。

     這本是極簡單的活動,沒啥新鮮可樂的,但兩娃兒穿著單衣,翻滾間露出肥肥的小胳膊腿,膚色又是一白一黑,跟什麼似的,瞧得眾人哈哈大笑。

     聽眾人笑了,他們翻得越發起勁,跟球一樣滾來滾去。

     一個不留心,玉米往旁邊一歪,沒翻過去,卻把脖子給扭了,頓時就哇哇大哭起來。

     板栗急忙上前抱起他,揉了揉,遞給鄭氏幫他穿衣裳,一邊高喊:「下一個,香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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