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果蔬青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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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6 AM


第119章 鄉村野話

     鄭氏一邊幫兒子穿衣裳,一邊嗔怪地說道:「你咋這麼嬌氣哩?我養了五個,就是香荽也不像你這樣。雖說你是老小,可娘跟奶奶也沒慣著你,咋就跟青山小時候一樣?」

     紅椒道:「小娃兒最鬼了。都說他們小,不懂事,其實他們最有眼色,還不會走的時候,餓了就曉得找娘要奶吃,罵他也會哭。娘不慣弟弟,可他瞧一家子人,數他最小,都舍不得打他,他心裡有數的很,當然霸道了。」

     鄭氏道:「那你們往後就給我使勁打。」

     玉米聽了越發哭得厲害了,眾人大笑。

     張老太太瞪了鄭氏一眼,「這是三十晚上,你幹啥要惹他?玉米,到奶奶這來。」

     玉米便窩到奶奶懷裡去了。

     接下來,香荽也輕裝上陣,表演側手翻,從門口一路翻到廳堂上方條桌旁,又從上翻下來,極為輕靈;紅椒則吹笛子應和,倒也像模像樣的。

     輪到山芋的時候,他說自己表演倒立,能撐住半個時辰不動。

     劉井兒問:「那咱們都傻傻地等半個時辰不成?」

     板栗出主意道:「你倒豎著,咱們說話逗你笑。你一笑,肯定就撐不住了。看你能撐多久。」

     紅椒拍手道:「這個好,這才是真本事。」

     山芋愁眉苦臉地答應了。

     他也脫了襖子,往西牆邊一站,輕輕鬆鬆一個鯉魚打挺,雙手撐地,雙腳就豎直靠到牆上去了。

     眾人便圍著他,用各種話逗引。

     也不知小娃兒是如何做到的,愣是一聲不吭,最後居然閉上了眼睛,眾人無法可想。

     這時。玉米剛好哭完了,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張老太太道:「二哥這麼豎著,晚上吃的豆渣條要是從嘴裡漏出來咋辦?」

     屋裡一靜,接著便轟然大笑起來。

     山芋終於撐不住倒了下來,起身對玉米翻眼道:「你才漏出來哩!」

     又說笑一會。山芋便嚷道:「講故事。奶奶,劉奶奶,你們快講故事。」

     他們最愛聽老人們說古話,還有哥哥姐姐讀的書多,肚子裡也有許多新鮮事。故而早就盼著了。

     張老太太開心地說道:「年年講,肚子都沒料了。還好,我留了個笑話沒說。專門等今兒說。」

     紅椒香荽忙催,小蔥也端著果盤,將椅子挪近奶奶,做出專心聽講的樣子。

     張老太太便說道:「我娘家村子裡,有個小結巴。他有個大爺眼神不好,還忒小氣摳門,性子又急。有一天,這大爺到小結巴家裡去。小結巴正往外趕雞。那雞淘氣,蹦到桌上屙了一灘屎,黑乎乎、稀溏溏的。這大爺就眯著眼睛瞧。瞅了半天也沒認出是啥。就問小結巴。小結巴見他要拿手摸,急得要命,慌忙就叫:『溏……溏……溏……』他越急越說不出來。大爺聽了。以為他要說的是糖稀。咱們家做糖,熬的糖稀你們都見過吧?要是灑一坨到桌上,也跟那東西差不多了。這大爺是個儉省的,手指頭一彎,往桌上一勾,再往嘴裡這麼一送──」

     香荽捂著嘴巴驚叫:「噯喲!」

     眾人無不拍腿跺腳,笑倒一片。

     張老太太笑道:「那小結巴見他都弄嘴裡去了,再急也沒用了,他也不急了,說話也順溜了,這才把『雞屎』喊出來。大爺嘗著味兒不對,再一聽是溏雞屎,氣得直往外吐,說小結巴故意害他,拿著枴杖滿屋子攆著結巴打。」

     大夥笑得直揉肚子,連鄭氏也忍俊不禁。

     接著劉婆子等人都說了,或是笑話或是故事或是往年的經歷,娃兒們都覺有趣,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聽見那可笑的,笑聲能掀了屋頂。

     輪到板栗的時候,他眼珠一轉,走到堂屋中央,咳嗽了一聲道:「我在云州的時候,聽人說了個事。我說了,你們猜猜是咋回事。猜中了,我發個紅包給他。」

     小娃兒們聽了,哄鬧著催促他快說。

     玉米忙追問道:「包多少銀子?」

     板栗瞪了他一眼,道:「包一百個錢,夠不夠?」

     玉米聽了眉開眼笑,直嚷「夠了」。

     香荽疑惑地問:「大哥晚上才得了幾百壓歲錢,給我們一百,那不是要破產了?」

     鄭氏忍俊不禁,拍了她一下,嗔道:「你倒會現學現用。破產能用在這麼?」

     板栗道:「你們還沒猜哩,誰知我用不用付這個錢?」

     因說道:「有個人膽子特別大,也跟咱們一樣,姓張,叫張大膽。這張大膽有天去朋友家吃酒。三杯酒下肚,他就跟朋友吹,說自己如何膽大,人鬼都不怕啥的。那朋友聽了不信。等吃完了酒,天黑了,那張大膽不顧朋友挽留,硬要家去,說自己膽子大著哩,走夜路算啥。於是就摸黑上路了。剛從有燈的地方出來,眼就有些發花,走得就慢。等他眼睛習慣了黑,他著急回家,就走快了。」

     他放低放慢聲音,做神秘狀:「走著走著,就聽見『嘩嘩』的聲音在後頭響,輕輕的,好似就在脖頸後一樣。」

     香荽覺得自己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娘身邊靠,餘者也都聽得出神,屋裡一片安靜,只剩板栗幽幽的聲音迴蕩,偶爾燈花爆響。

     「這張大膽果然膽子不小,他一點兒也不怕,故意裝不知道,趁那聲音響得歡,猛然轉身回頭──」他一個旋身左轉──「就聽見『嘩啦』一聲大響,後邊空空的,啥也沒有,連聲音都沒了。張大膽以為那東西被自己嚇跑了,便回頭繼續走。才走幾步,那『嘩嘩』聲又輕響起來了。他停下,那聲音也停下;他再走,那聲音也跟著響。」

     小草、綠竹等幾個丫頭本來堵在門口聽的,漸漸覺得背靠大門不安全,遂不斷往堂屋中間移。

     板栗一邊說,一邊比劃:「張大膽生氣了,瞅了個機會又回頭看,身子轉得那個快呀,他以為這一回一定能揪住那東西了。結果,又是『嘩啦』一聲,身後還是啥也沒有。他想著那東西一定躲在自己身後,於是又往這邊一轉──又是『嘩啦』一聲,還是沒瞧見。他這時候就有些心裡發毛了,站在路上,一會往這邊轉身,一會往那邊轉身,就聽『嘩啦』聲在耳邊響個不停,偏又看不見人影。張大膽受不住了,大叫一聲,撒腿就跑。」

     山芋拍手笑起來:「膽小鬼!」

     可是紅椒和香荽卻臉色發白,小手捏得死緊;玉米和扁頭也不自在,直往奶奶懷裡鑽;只有小蔥看著哥哥抿嘴樂,劉井兒也笑得合不攏嘴。

     板栗繼續道:「這一跑可不得了了,那『嘩嘩』聲一直跟著他,聲音還大。張大膽是嚇得沒命地跑哇!一直跑到家門口,那聲音也跟到家門口。張大膽使勁拍門,才叫了一聲『媳婦』,就死過去了。」

     香荽嚥了口吐沫,問道:「後來哩?」

     板栗笑道:「後來麼,張大膽自然是被嚇破膽,變成張小膽了。你們猜猜看,這是咋回事?」

     眾人都面面相覷,紅椒道:「肯定是他朋友在身上弄了啥東西?」

     板栗讚道:「不錯。那你說說,是咋弄的?」

     這下眾人想不出來了。

     小蔥笑道:「我只能猜出一半來:肯定是在他身後拴了啥東西。到底拴得是啥,我就猜不出來了。」

     板栗點頭道:「小蔥說對了。你們再猜,拴得是啥東西,一走就嘩嘩響?」

     紅椒性急,叫道:「大哥,我們猜不出,你就說出來吧。」

     板栗慢條斯理地說道:「那就慢慢猜,明早起來告訴我,有紅包送。」

     香荽愁眉道:「晚上還想?我害怕,睡不著咋辦?」

     張老太太忙伸手摟住孫女道:「香荽晚上跟我睡。」

     劉婆子笑道:「有樁事讓他們惦記也好。」

     於是,幾個小的就帶著滿腹的不甘和疑問去睡了。

     第二日卯初,板栗照常起來練武。大雪已經停了,新年的第一天,院子裡似乎格外安靜,昨晚鬧到半夜的人都還在沉睡。

     他也沒狠練,怕出了大汗要洗澡換衣麻煩──大年初一,換了衣裳不能洗──只略略把身子活動熱乎了,至辰時,方才回房洗漱。

     在櫃子裡翻了半天,才挑了件去年新做的銀色暗花藤紋錦袍裌衣穿了,系一條水藍腰帶,又拿出一件水藍的斗篷預備著,等會出門好穿。想了想,又將淼淼送的大荷包系在腰間。

     只是梳頭的時候,卻總覺不稱心,全不像往常那樣,隨意往頭上一束就完事。

     正糾結著,外間有個清脆的聲音道:「少爺,我來幫你梳吧,後邊有點亂。」

     板栗轉頭,見是一個面生的丫頭,並不認得是誰,臉頰紅潤健康,看樣子是才買回來的農家姑娘。

     忽想起她剛說後邊有點亂,忙道:「那你就幫我弄弄,要梳整齊些。」

     那丫頭抿嘴一笑,便進來幫他梳了起來。

     誰知這丫頭手雖靈巧,大概沒幫男兒束髮過,看著容易的髮式,到底手生,倒要板栗不住提醒,她領悟卻也快。

     板栗卻不耐煩了,正要讓她出去,只見小蔥身著玫紅暗花蝶紋云錦對襟裙襖,牙白裙子,披一件紫紅斗篷,裊裊走進東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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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6 AM


第120章 新春聚會

     板栗大喜:「妹妹,你快來幫我瞧瞧,這頭髮弄了半天也沒弄好。」轉身對那丫頭,「難為你了。還是讓妹妹幫我梳吧。」

     那丫頭紅臉退後,忽聽見陳嬸子在外面叫:「春花,春花!咋送個火盆送沒影了?」

     那丫頭口內答應一聲,急忙就出去了。

     陳嬸子詫異地問道:「叫你給老太太送火盆,咋送到東廂去了?」

     春花低聲也不知跟她說了些什麼,隨後便沒聲音了。

     小蔥和板栗面面相覷,半響,小蔥上前問道:「要梳啥樣的,咋就弄不好了?」

     板栗忽覺興致索然,怏怏地說:「還不是跟往常一樣。」

     小蔥上前,拿起梳子,三兩下梳通了,分了一半披在腦後,余發攏至頭頂挽起,然後用一條藍色緞帶束住,並隨發垂下兩截。

     「好了。你瞧瞧。」

     小蔥退後一步,讓板栗自己照銅鏡。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板栗覺得比自己剛才梳得好多了,忙歡喜地說:「就是這樣。」

     少年站起身,對妹妹展開笑臉,雖比不得洪霖風神如玉,卻另有一股朝氣與活力。

     小蔥笑道:「咋不帶塊玉珮哩?」

     板栗搖手道:「算了,甭弄複雜了。咱們樸素慣了的,就這樣吧!」

     兩人正說笑,紅椒帶著三個小的衝進來,都是一身新衣,滿臉喜氣盈腮,尤以玉米打扮得跟個福娃娃似的。

     香荽大嚷道:「大哥,我猜到了。我猜著那人身上系的是啥東西了。」

     板栗聽了一愣。

     小蔥見他迷糊,提醒道:「昨晚上的事。」

     板栗這才反應過來,忙問道:「拴的是啥?」

     香荽得意地搖著小腦袋,發間插的一隻金釵掛下的水滴玉墜一陣亂晃,說道:「是紙。」見哥哥姐姐們愣神,忙又道:「我早上試過了,把一張紙用帶子繫起來。一動就響。」

     說著,果真從身後拿出一張紙,用絲帶綁吊著,飄蕩蕩地飛揚欲起。

     板栗失笑,接過去晃了晃,誇道:「香荽真聰明。又用心,曉得自己動手試。這個也算對了。不過,那人和他朋友都是莊戶人家,不識字,他們家沒有紙的。你再想想。」

     香荽聽大哥誇她。又說這個算對,樂得笑彎了眼睛,忙轉身跟山芋到一邊嘀咕。猜想別的東西。

     紅椒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要不,是樹葉子?這個咱莊戶人家可是多的很。」

     板栗搖頭道:「哪有那麼大的樹葉。」

     聽他如此說,小蔥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是荷葉。」

     紅椒想了一下,也拍手道:「肯定是荷葉。」

     板栗瞅著小蔥懊悔道:「是我說漏了嘴。」

     小蔥笑眯眯地朝他伸手,問道:「紅包哩?」

     玉米大叫:「我也要。」

     板栗轉身去開箱子,一邊對玉米道:「你又沒猜著,我幹啥要給你紅包?就香荽跟小蔥有。」

     說著。果真動手封了兩個紅包,遞給小蔥和香荽。

     玉米卻三兩下爬上椅子,伸頭往箱子裡瞧。看見箱子角落裡放了個黑色檀木匣子,好像很珍貴的樣子,忙伸手摟出來。兩眼放光道:「我要這個。」

     板栗忙一把奪過去,塞回箱底,並用兩本簿子蓋上,一邊鎖箱子,一邊警惕地對這小子道:「啥東西你都想要,咋生了這副貪心的性子哩?別亂翻我的東西,不然小心我打爛你的屁股。」

     玉米癟癟嘴不敢再吭聲,卻牢牢記住了那個黑木匣子。

     香荽歡喜地跟山芋將紅包裡的銅板倒出來數,就聽外邊張槐大喊道:「都出來掃雪。今兒大晴天,瞧好大一顆紅太陽哩!」

     紅椒急忙飛奔出去,一邊嚷道:「爹,就掃院子中間的雪,旁的地方都留著。全掃完了,就沒的玩了。」

     張槐呵呵笑道:「噯!就聽咱閨女的。」

     山芋幾個也爭先恐後地奔出去了,圍著爹嘰嘰喳喳跟麻雀似的嚷嚷。

     板栗跟小蔥相視一笑,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吃完飯先去外婆家拜年?還是二舅爺家?」

     小蔥沒吱聲。

     板栗想起什麼,輕聲道:「你要是不想出去,就不去好了,反正葫蘆哥哥他們待會就要來的,外婆也不會說啥。」

     小蔥搖頭道:「咋能不去給長輩拜年哩!師傅家也要去的。轉一圈就回來,也快得很。」

     板栗便不言語了。

     外面果然新年好景象,一輪紅日懸在東廂屋頂,霞光萬丈,映得那積雪也反射出別樣光芒。

     院裡好些人在鏟雪,連丫頭們都來湊興,其中,紅椒和香荽都穿著紅底碎花的新襖裙,頭上戴著鑲白狐毛的帽子,兩頰粉豔,嫣紅的小嘴不住往外噴熱氣,嬌笑連連,映得這積雪也別緻起來。

     忙鬧好一陣,直到廚房喊吃早飯才罷手。

     飯後,兄妹們出谷去給親戚拜年。

     板栗顧忌小蔥心情,只在鄭家轉了一圈,又去二舅爺家走了一趟,再去給幾位夫子磕了頭,連午飯也沒在外邊吃,跟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回桃花谷了。

     葫蘆兄弟和秦淼姐弟自然也一道來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都聚在二樓花廳裡,看雪景,吃喝玩樂。

     「娘,別弄那些甜膩膩的東西了。這大過年的,誰家沒準備些好吃的,他們哪還能吃的下。倒不如把那醃子生薑和醃辣椒片兒弄點出來,讓他們吃一點開開胃。」

     鄭氏見婆婆一個勁地張羅,讓這群娃兒吃這吃那的,便笑著說道。

     果然,大家都贊同,秦淼說光聽著就覺得腮幫子冒水了。

     待一大盤子紅豔豔的辣椒配著嫩黃的子薑端出來,各人都用筷子搛了吃,一時間,辣的眼中水光一片,吸溜聲此起彼伏。

     胃口開了,就有些剎不住,小蔥便讓人拿了些鍋巴來,一人拿了一塊,就著辣椒生薑磨牙。

     山芋又跟秦濤碰頭嘀咕了一會,兩人便跑下樓去。

     這裡正吃的開心,忽然聞見一股味道,青山大叫道:「十里飄香!這還不到吃晌午飯的時候,咋就吃這個了?」

     黃豆卻不管,忙拉著秦瀚也往外跑,一邊嚷道:「肯定是山芋跟秦濤,我剛見他倆嘀咕來著。咱們也吃去。」

     張老太太呵呵樂,說是自己讓廚房煮的,過年吃不下東西,只想吃這個,她昨晚還沒吃夠哩。

     「我就是沒福氣的,天生的吃醃菜命。好東西吃多了還犯膩,就這些我才吃飯香。」

     黃瓜道:「快盛些來,咱們索性用那個吃鍋巴。」

     剛說完,就見山芋跟秦濤一人端個小碗進來。那碗裡冒著熱氣,頓時房裡頓時就充滿了特別的「香味」。

     兩人跑到桌邊,各人拿起一塊鍋巴,掰成小塊往碗裡裝。

     秦濤咧嘴笑道:「菊花嬸嬸,我晌午不吃其他東西了,就吃這個。」

     小蔥急忙叫道:「快拿出去,別在這吃。」

     可是已經晚了,秦淼用帕子捂著嘴,衝到牆角的漱盂邊,彎腰作嘔起來。

     紅椒急忙飛奔過去倒水,小蔥也不住幫秦淼拍著後背。

     板栗和葫蘆早一人一個,把秦濤跟山芋提溜出去了。

     張老太太詫異地問:「淼淼咋胃口這麼淺?」

     小蔥一邊幫師妹順氣,一邊道:「她不能聞這個味兒的。不過師妹,你往常雖然不喜歡,也不會吐哩,今兒是咋了?」

     秦淼從紅椒手中接過杯子漱了兩口,又用手帕擦擦掙出來的眼淚,喘口氣道:「我最近不大好,吃飯也不香,身子可不就弱了些。」

     鄭氏搛了塊生薑塞進她嘴巴,道:「快過過嘴。」

     正說著,板栗大步進來,往椅子上一坐,瞅著秦淼笑道:「我剛想跟葫蘆哥也去弄些來吃,你這一鬧,我可不敢吃了——吃了的話,你見了我還不繞道走?」

     秦淼歉意地笑道:「板栗哥哥,我不是嫌棄你們,我是真不能聞那個味兒。」

     板栗笑眯眯地說道:「我又沒說你嫌棄。你這樣的,我們還是不要吃了,回頭說著話,打個嗝兒熏了你不好。」

     秦淼聽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葫蘆也進來,問秦淼道:「好了?」

     秦淼點頭道:「好了。葫蘆哥哥,害你吃不成那個了。」

     葫蘆含笑搖頭,拿了塊鍋巴,搛了一根紅辣椒片放在上面,塞進嘴巴「咯吱」嚼巴起來。

     鄭氏對秦淼道:「你娘也是這樣,她不能聞生豬下水的味兒。不過,我煮熟了,她還是喜歡吃的。」

     說起師傅的這點脾性,小蔥也笑了起來。

     嬉笑熱鬧中,板栗招呼道:「咱們去外邊敞廳坐。這麼大太陽,滿山雪景,呆在屋裡太浪費好日子了。」

     等到了隔壁敞軒,極目遠眺,只見遠山近谷、樹木房屋都覆蓋著皚皚白雪,唯有山谷中那河流和湖泊在白雪映照下呈黛青色,所謂「白山黑水」,莫過如此。

     陽光雖然暖暖地照著,空氣依然凜寒,因此積雪並沒有大面積融化。

     這樣的時候,站在這樣的地方,心情自然就好了起來。

     山芋、秦濤等小的,把雙手握在嘴邊,對著山林拉長聲音「呵——呵——」叫喊,清脆的童音在山間迴蕩,引得幾條大狗也跟著興奮地狂叫起來。

     忽然,山谷下邊傳來應和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9 AM


第121章 意外來客

     眾人探頭一看,只見桃花谷口進來一行人,雖看不清來的是誰,可以猜想是村裡來拜年的人。

     待那些人再走近些,便能看清了,原來是李敬文等人,還有幾個大人。

     鄭氏笑道:「客人上門了。」

     她便跟張老太太下樓支應去了。

     板栗有些納悶,低聲對葫蘆道:「敬文哥咋沒去他外婆家哩?往年可都是在他外婆家吃了晌午飯,到下午才來的,何況今年村裡又請了戲班子,還有說大鼓書的,今兒初一,正熱鬧的日子。」

     說著話,不禁朝小蔥那邊瞧了瞧。

     葫蘆沒吱聲。

     小蔥卻聽見了,淡淡地說道:「人家來了,你總不能說不該來,去陪著就是了。」

     想想又對秦淼道:「師妹,他們等會肯定要上來玩,咱們去後邊吧。後院幾棵紅梅開的正好,咱們采些制香精膏子。」

     秦淼忙高興地點頭。

     香荽立即跑過來,拉著秦淼和小蔥道:「大姐,淼淼姐姐,做些胭脂好不好?」

     小蔥忍不住點點她小鼻子,道:「好!」

     於是,兩人帶著紅椒、紫茄和香荽下樓去後院了。

     葫蘆看著越來越近的一行人,微嘆了口氣,對板栗道:「下去吧!他們這一來,怕是要在這吃晌午飯了。」

     板栗點頭,道:「趙三叔也來了,還有趙亮,他倆是一準要在這吃飯的。」

     上房廳堂,張大栓父子陪幾個漢子坐著說話,李敬文等小輩拜過年後,就隨板栗去偏廳,給張老太太和鄭氏賀新年。

     鄭氏笑問他們:「咋沒看戲,就捨得上這來了?」

     趙鋒撇嘴道:「菊花姐姐。那戲沒啥好看的,一句話扯著嗓子唱了半天,繞了好幾個彎還沒完,都不曉得他唱的是啥。這麼冷的天,人又多,村裡那些老爺子老婆子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我是不耐煩聽的。我就來這了,想在菊花姐姐這吃晌午飯。」

     鄭氏聽他實打實的說話,忍不住笑道:「成,你就算在這吃晚飯也不要緊。你姐姐咋沒來?」

     趙鋒搖頭道:「不曉得。」想想又道,「怕是長大了。不好意思再到處玩。」

     鄭氏想著,趙清就要跟蘇文青成親了,是不好再出來了。便丟下這話,問李敬文:「你娘在幹啥哩?」

     李敬文忙道:「我娘跟我小嬸、我奶奶她們摸牌玩哩。她說了,過幾天,等沒那麼多客人上門了,她就來看菊花嬸嬸,再叫上竹子嬸嬸和我小嬸子,要跟菊花嬸子混一天。」

     鄭氏聽了一笑道:「那我可等著了。」

     又問了趙亮幾句家常,就讓板栗帶他們出去玩。

     板栗將少年們引到東廂自己房裡。又弄了些茶果子,便說笑閒談起來。

     到底大了,不好再像往年那樣胡鬧玩耍。於是說些讀書和下場應試的事。

     趙鋒聽了不耐煩,沖李敬文道:「你們整天讀書,弄得自個跟個酸秀才似的還不夠。這大年初一也不歇著,還說這個,煩不煩?」

     李敬文忍笑,先對葫蘆板栗使了個眼色,然後問道:「那三叔你說,我們該說點啥、玩些啥?難道我們還要跟小時候那樣,去罩麻雀,或是把全村的娃兒都叫來,分幾撥,挨個打架比試?或者滿山鑽著躲貓貓?」

     板栗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山芋跟秦濤正玩這個哩,三叔要是想玩,我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倆帶你玩可好?」

     葫蘆、趙亮、青山和黃瓜聽了一齊大笑。

     趙鋒沒趣地說道:「幹啥都好,就是不要說讀書。」

     葫蘆道:「三叔,你也別這麼討厭讀書。你上回不是說,石頭叔來信,讓你好好練武,然後考武狀元麼?那武狀元可不是光練習武功和騎射就成的,還要學習兵法策論。」

     趙鋒聽了垂頭喪氣道:「這不是要我的命麼?你曉得我最討厭那些。」

     忽然他精神一振,對板栗道:「書上說的我不喜歡,可是板栗你說的那些打仗的故事我就喜歡聽。板栗,往後你多跟我說說,也省得我看書了。」

     板栗失笑道:「我不也是從書上看來的!」

     趙鋒固執地說:「那不一樣。你說的我聽了起勁,要我自己看,我就要打瞌睡。」

     眾人都笑,正鬧著,冬子跑進來對板栗道:「大少爺,泥鰍少爺來了。」

     板栗聽了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葫蘆也怔住了,李敬文也奇怪。

     上房,泥鰍先給張大栓和張槐拜了年,又去偏廳見張老太太和鄭氏。

     鄭氏看著這個面容清瘦的少年,竟不知說什麼才好,虛應人情用在他身上好像不大恰當,連張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對他擺臉子。

     等綠葉上了茶,鄭氏便笑問道:「你身子還好?」

     泥鰍含笑道:「好了。都沒吃藥了。秦大夫說再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鄭氏忙道:「那你就該小心些。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多少日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她無法對一個小孩子用心機,況且往常泥鰍常來張家跟板栗玩的,因此不由自主地就用關切的口吻責備起來。

     泥鰍捏著手中的茶杯,有些侷促地說道:「我……好些日子沒見板栗了,想來瞧瞧他。我坐車來的,也沒大動。」

     鄭氏聽了面上尷尬。

     本來麼,像泥鰍這樣被人打了,以板栗和葫蘆跟他的情分,肯定會隔三岔五去探望的,可是,叫周婆子鬧了那麼一場,兩家的親事又糊了,板栗跟葫蘆自然不好再去劉家,今天也沒去拜年。

     況且,泥鰍這傷跟小蔥和秦淼還有些干系。

     鄭氏暗嘆了一聲,隨口問道:「你姑姑可說了啥時候回娘家?」

     泥鰍聽了眼睛一亮,道:「我姑姑明兒就回來了。」

     鄭氏一愣:明兒才初二,外孫當然應該去給外婆舅舅拜年,但嫁了人的閨女,做了人家的媳婦,不在家應酬客人,卻跑回娘家去,怕是要被婆婆罵死。

     除非,有事不能不回。

     張老太太在旁咳嗽了一聲。

     鄭氏便不自在起來,恰好板栗進來了,對泥鰍笑道:「你受了傷,還不肯老實多睡幾天,這就敢出來晃了?」

     泥鰍忙站起身,對他嘻嘻一笑。

     板栗拉著他手道:「走,到我屋裡去。敬文哥跟三叔都在哩,亮子也來了。你可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泥鰍笑道:「淨瞎說!你先走吧。」轉頭對張老太太和鄭氏道:「張奶奶,菊花嬸子,我過去了。」

     張老太太忙道:「去吧,去玩吧!你們小娃兒,跟我們在一塊說話也悶的很。」

     板栗帶著泥鰍到東廂房才坐定,跟著老鱉、玄龜、麻蝦、黃鱔等人都來了,大說大笑,吵嚷聲幾乎不曾掀翻了屋頂。

     板栗周旋在眾少年中間,張羅大家喫茶吃果,又不時逗引人說笑;葫蘆則陪在李敬文和泥鰍身邊,靜聽他們說話,偶爾也插上一句。

     泥鰍幾次張口,想問葫蘆咋沒見小蔥,又吞了回去。

     若是以前,問一聲也是尋常事,可是,自從向張家正式提親,尤其是這親事還鬧翻了,再問就有些不妥了。

     他本想仗著自己跟葫蘆板栗的交情,老臉皮厚地問一聲,可一來在場人多,二來李敬文就在身邊,只覺無法開口。

     他看著李敬文,心想今兒敬文哥咋沒去外婆家哩?他往常不都是下午才過來麼。

     殊不知李敬文看著泥鰍,也是一樣納悶。

     兩人互相掃了幾眼,忽然就有些尷尬,泥鰍便笑問道:「敬文哥沒去外婆家?」

     李敬文解釋道:「一早就去拜了年。敬武他們鬧得很,我覺得沒勁。再說,我外婆是喜歡看戲的,我們在那,她老人家想去看戲,又不捨得丟下我們,所以我就來這了,讓外婆帶他們幾個小的,全部都去看戲。」

     泥鰍點頭道:「我奶奶也去看戲了。」

     李敬文試探地問道:「你也沒去外婆家?」

     泥鰍垂下眼瞼,木然道:「沒。」

     李敬文就問他身上的傷可好了些。

     泥鰍不在意地說道:「好了。就算沒好透,也想出來走走,老在床上躺著,覺得身上都發霉了。」

     李敬文點頭笑了笑。

     葫蘆覺得他們有些心不在焉,便說起明年下場的事,這才稍稍提起些興頭。

     晌午,張家整整擺了三桌。

     吃過飯後,張大栓父子被人喊走了,說是晚上要在外邊喝酒看戲。

     葫蘆板栗也出去了。

     他們本來不肯出去的,耐不住老鱉等人鬧,再者,李敬文和泥鰍坐在這,很讓他們彆扭,於是便答應跟大夥一起出谷。

     等客人們都走後,鄭氏來到三進院,聽見東廂房傳出笛音,清脆歡快;小草、綠竹、綠荷,還有秦淼的丫頭蘭兒、紫茄的丫頭橘兒,大家正坐在門口曬太陽嗑瓜子、低聲說話兒。

     看見她來,丫頭們忙站起身。

     鄭氏擺手,示意她們坐下,便進屋去了。

     走進堂屋,只見四五個小女娃擠在小蔥屋子外間火桶裡,聽她吹笛子。

     看著專注吹笛的小蔥,和凝神聽曲的秦淼,想想剛走的那幫少年,鄭氏心裡暗嘆。她就站在堂屋,等一曲吹完,才笑著走進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39 AM


第122章 都不出去了

     「娘,你來了!」

     香荽急忙跳下火桶,抱住鄭氏胳膊笑眯眯地蹭。

     「娘,坐這來。」紅椒也對鄭氏招手。

     鄭氏便在一張鋪了棉墊的椅子上坐了,笑道:「我就不上去了,太擠了。你們咋不出去曬太陽?」

     小蔥看著鄭氏笑道:「太陽烈了些,晃眼睛,我們就想著等會再出去。拜年的人都走了?」

     鄭氏點頭,見她並無不自在,略鬆了口氣,笑道:「都走了,板栗跟葫蘆也叫他們拉走了。黃豆他們去了林子裡玩,前面忽然一下子空了起來,先前那麼吵,這會兒我倒不習慣了。」

     眾人都笑起來。

     秦淼問道:「菊花嬸嬸,明天葫蘆哥哥跟板栗哥哥都要出門拜年了,小蔥姐姐也要去嗎?」

     鄭氏搖頭道:「小蔥不去,板栗也不去。我想過了,明兒讓你張叔去給外婆舅舅拜年,順便把外太太接來住些日子,也省得他們小輩跑來跑去的。葫蘆他們幾個怕是要往外婆家走一趟,紫茄肯定也是要去的——你外婆盼著你哩!」

     秦淼紅椒都大喜,小蔥也微笑。

     香荽卻望著鄭氏懇求道:「娘,我想跟爹去。」

     鄭氏撲哧一笑,點了下她額頭,道:「你想去就去。小娃兒就是圖新鮮。你姐姐們大了,都不想跑了,偏你喜歡湊熱鬧。明兒讓你爹帶你一塊去,四處轉一圈,肯定能得不少壓歲紅包。」

     香荽聽了,樂得合不攏嘴。

     忽然她想起什麼,對鄭氏道:「娘,我跟爹一塊去,玉米不去,他肯定要哭著鬧。」

     鄭氏斷然道:「鬧也不成!這大冷的天。帶他出去,回頭凍病了,那不是害人麼。他又不如你聽話,在外邊瞎胡鬧,也丟人!」

     眾人都笑,香荽更是笑彎了眼睛。

     秦淼道:「這就好了。不然的話。小蔥姐姐和紅椒都走了,我可沒勁了。」

     鄭氏笑說要讓她們好好玩幾天,又幫著出主意:建議她們除了滑雪,還可以做一個雪橇,用幾隻狗兒拉著跑。

     眾人大喜。紅椒聽得兩眼放光,立時就要找人動手做,「再不快些。明天再出一天太陽,這雪就要化光了。」

     小蔥笑道:「你急啥。娘既說了這個主意,肯定早就讓人做好了,想給咱們一個驚喜。是不是,娘?」

     鄭氏笑著點頭,說「知我者,閨女也」,又道:「我是那天下雪才想起來的。來不及新做,讓木匠師傅拿舊車架改了三個。反正這東西又沒規定樣子,也不要車篷。是敞開的,做起來也簡單。」

     紅椒便喜悅地和秦淼商議,說要去哪個山頭玩。又說要帶些吃的東西,又說要在雪地裡弄野餐、攆兔子等等。

     香荽聽了,眨巴著黑亮的眼睛,猶豫極了:「這麼好玩,我還去不去外太太家哩?」

     紅椒和秦淼聽了都大笑,連紫茄也猶豫道:「我也不想去外婆家了。等從外婆家回來,這雪肯定化光了。」

     鄭氏摩挲著小蔥的手兒,微笑地聽著她們嘰嘰喳喳議論。

     晚上,板栗和葫蘆從外邊回來,弟妹們爭相告訴他們雪橇的事。

     秦淼惋惜地說道:「可惜葫蘆哥哥要去外婆家,不然一塊玩多好。等你們家來,這雪該化了。」

     青山咧嘴憨笑,說他二舅舅就在村裡,大舅舅那大哥和葫蘆會去,自己可以不出門,就在姐姐這玩。

     黃豆斷然表示,明天他不去外婆家了,等過幾天再去,外婆想必也不會怪他的。

     葫蘆掃了一眼不甘的弟妹們,微笑道:「誰說咱們明天要去外婆家?」

     黃瓜詫異地問:「不去外婆家?那咋成哩!今早我還聽見娘跟爹說,明兒去劉家塘帶啥禮,娘都準備好了。」

     葫蘆解釋道:「明天初二,蟬兒表妹他們也要去自個外婆家拜年。我年前就跟她說了,要她跟外婆舅舅說一聲,我們初四再去劉家塘。那時候他們也回來了,大夥兒人多也熱鬧。等咱們回來的時候,他們正好跟咱們一塊來咱們家玩,不是更好?所以,明天爹先去給外婆拜年,咱們等初四再去。」

     他的話引起一陣歡呼。

     板栗跺腳嘆氣道:「我還想著,等你們走了,咱們好好玩一場。等你們回來,說給你們聽饞死你們。誰知白高興一場。」

     秦淼以為他說真的,不禁嗔怪道:「板栗哥哥,你怎能這樣想呢?有葫蘆哥哥他們在,人多玩起來也熱鬧些。」

     板栗對葫蘆攤手道:「葫蘆哥你瞧,我想撇下你們都不成,有人不樂意哩!」

     葫蘆笑而不答。

     板栗聽著大夥興奮地議論,慢慢斂去笑容,望著葫蘆和秦淼一陣失神。

     三院上房,鄭氏和張槐洗漱後,窩在床上說話。

     「晚上,在爹那喝酒的時候,秦大夫也在,我跟大哥瞅了個空子,把他叫去書房,跟他說了那件事。」

     鄭氏猛然抬起上身,緊張地問道:「他咋回的?」

     張槐見她如此大反應,忙將她摁躺下,把被角掖緊了,才道:「他說,要回去跟云大夫商議商議才能回話。」

     菊花不禁激動起來:「他沒回絕?」

     年前好多人上門求親,他都以秦淼年紀還小為由,婉轉回絕了的。

     張槐微笑道:「沒有。怕是真的瞧上咱們兩家的娃兒了,十有八九是板栗和葫蘆。只不曉得到底是哪一個。」

     鄭氏高興之餘,又發愁起來:「板栗……葫蘆……可咋辦?」

     她又不是傻子,哪裡還瞧不出端倪。

     張槐嘆了口氣,默默地將她攬在胸前,沉聲道:「這也是命定的,只好由他們自己掙紮了。」

     鄭氏想著小蔥,想著板栗,想著葫蘆,想了好久,終究是一聲長嘆,閉目睡去。

     第二天清晨,因記掛著昨天的事,大大小小的娃兒不顧寒冷,起床的時候,比往常格外利索,三兩下穿好衣裳,奔出屋子。

     院外樹林子裡,板栗和葫蘆早已讓人備好了三架簡易雪橇,並套上狗兒試拉。

     因張家只有五隻狗,不夠用,便把護院養的四條狗也喚來了,正好一隻雪橇用三隻狗拉。

     板栗提議:各人趕各家的狗,護院們養的狗,就由護院來駕雪橇,這樣的話,狗也聽話些。

     想的倒是好,可是狗們對主人新派的任務極不慣,套上架子後只顧掙扎,你往東竄,我往西溜,弄得駕雪橇的人手忙腳亂。

     板栗氣得對一隻大黑狗罵道:「不就拉個車,你慌啥?整天見了我就搖頭擺尾,要你幹一點正事就不成了。」

     那黑狗瞪著無辜的狗眼看大少爺,似乎也委屈,不知他為啥發火罵狗,好好的給它套上這鬼東西,還不許它跑了?

     這比二少爺更過分,山芋往它們身上扔炮仗的時候,也沒不許它們跑哩!

     青山、黃瓜、黃豆在一旁看了,笑得前俯後仰。

     還是孫鐵有主意,雖然不知人家到底如何訓練狗拉雪橇的,想來不過是那些手段而已。

     他讓一個護院趕雪橇,自己則拿了塊噴香的豬臉子,用繩子拴了拎著,在雪橇前邊逗引幾條狗。

     那狗果然饞極,跟著他在林子裡奔跑,帶動那雪橇在雪地上往前溜。

     葫蘆急忙照樣效仿,也幫著板栗這麼訓練起來。

     青山見狗們撒著歡兒追那肉,笑著嚷道:「早該這麼訓的,今兒臨時抱佛腳咋成哩!等把它們都練熟了,那雪早化光了。」

     黃瓜笑道:「不過就是玩,誰還真指望它們拉著咱們跑?這樣才好玩。今年先這麼著,等明年就好了。」

     等吃過早飯,女娃們也都打扮停當了,跟著板栗葫蘆他們來到林中。一看這架勢,當即笑倒,連聲說好玩。

     紅椒和山芋等小的跟狗最熟悉,當即上前充當訓狗人。

     紅椒在板栗的雪橇前邊折騰了好一陣,忙得滿頭大汗。那狗雖然很聽她話,到底不熟練,因此把個雪橇拉得扭來扭去的。

     紅椒急了,停步站在幾條狗面前,掐著小腰呵斥道:「我說小灰,你這麼聰明一個人……不,一條狗,咋就轉不過彎來哩?大哥把鞭子往這邊甩,你就該往那邊跑;大哥把鞭子往那邊甩,你就該往這邊跑。你要是這麼點事都幹不好,往後甭指望我喂好吃的給你。」

     小灰歪著狗頭不明所以地望著她,狗舌頭吐老長,不住搖尾巴;另外兩條狗也眼饞地瞅著她手中提的肉,也不知今兒二姑娘是咋回事,跑了這半天,也不把肉餵牠們。

     另一邊的山芋可沒二姐那麼講道理,小娃兒大喊:「這邊,這邊!笨狗,你想一頭撞樹上撞死哩?那是笨兔子才會幹的事兒,你是狗,還比不過兔子?真笨!我往常咋就覺得你聰明哩!」

     混亂中,小蔥和秦淼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互相倚靠著,方才沒跌倒。

     紫茄、青蓮、玉米、秦濤都坐到雪橇上去了,也是樂得大呼小叫的。

     就這麼的,在肉和骨頭的逗引下,狗們拉著雪橇,在林子裡七彎八拐,盤旋往復,居然也拐到山頂上去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是踩著滑雪板,拄著滑雪杖斜蹓上去的,只有幾個小娃兒坐在雪橇上,帶的東西也放在雪橇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0 AM


第123章 狼狗是天敵

     葫蘆跟板栗在北邊常滑雪的,因此來往馳騁,十分順溜如意。他見小蔥和秦淼都冒汗了,拄著滑雪杖喘氣,便讓她們去雪橇上坐,兩人都不肯。

     小蔥道:「要是跟山芋說的,一頭撞樹上去了,那還不得翻個跟頭?」

     葫蘆忙道:「我們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哪裡會就翻了?你們上去吧,累出許多汗,叫冷風一吹不好。」又微笑,「你們上去試試麼,瞧著怪好玩的。妹妹平常膽子不是大的很,還怕這個?」

     小蔥叫他這麼一說,板栗又在那邊喊,便對秦淼道:「要不,咱們試試?」

     秦淼又是興奮又是忐忑:「那就……試試吧!」

     小蔥打量三架雪橇:一架是板栗在駕馭,紅椒在前引狗,紫茄坐在後邊,也穩當的很;

     一架是青山在掌控,山芋黃豆在前引狗,青蓮坐在後面,那雪橇橫衝直撞,幾人都大呼小叫,興奮不已;

     最後一架是護院駕馭的,也穩當,秦濤帶著玉米坐在上面,旁邊兩個漢子護著,她們自然不好過去坐的。

     於是便對秦淼道:「師妹,你去我哥那坐,我哥穩當些。我膽子大些,去我小舅那坐,就翻了我也不怕。」

     秦淼點頭,於是葫蘆叫停了雪橇,兩人都上去了。

     雪橇上也是做了防護的,外面除了有一尺高的隔板擋住,裡面也用繩子做了處理,可以固定人。

     板栗對秦淼和紫茄笑道:「你倆坐我後邊,要是不穩當,就抓住我。」

     兩人一齊點頭,看著板栗哥哥那寬寬的後背,覺得十分安心。

     另一邊,小蔥上了雪橇。才把青蓮抱懷裡坐穩,黃豆就將手中的肉對狗頭上一拋,不等狗張嘴,又扯了回來,然後轉身溜走了,青山再一揮鞭。那狗就撒著歡兒去追肉。

     小蔥一個沒防備,往後仰倒,不禁尖叫起來,又忍不住大笑,覺得新奇刺激。

     秦淼看得心驚膽顫。對旁邊的紫茄大聲道:「幸虧沒上那邊。要是我,肯定就跌下來了。」

     紫茄高興地點頭,說板栗哥哥就穩當些。

     才誇完。也不知前面的狗瞧見了啥,忽然不追肉了,一齊大聲狂吠起來,沒命地往左奔。

     紅椒拎著那塊冷肉傻眼──咋都不饞了?

     板栗使勁扯緊手中的繩子,哪裡能扯得住,這狗兒發狂起來,比那驚了的馬兒也不差。

     葫蘆一見,立即滑過來幫忙。

     孫鐵也要來幫忙的時候。拉另外兩架雪橇的狗也跟著「汪汪」大叫,並狂追過來。

     黃瓜大喊:「是狼。前邊有條狼。」

     葫蘆一看,果然前面有條灰色的大狗在雪地裡奔跑。不過,那尾巴卻是拖著的。

     他驚叫道:「咋會有狼?」

     孫鐵腳下發力,對另外兩個漢子喊道:「先把雪橇弄停下。別撞了樹。」

     他顧不得狼。生怕雪橇翻了,傷了小娃兒可就麻煩了。

     這麼一沖,紅椒、黃豆跟山芋反落到後邊去了,氣得一齊大罵道:「死狗!快停下!」

     怪只怪張家把狗喂得太好了,對主人無比溫順,對外人無比兇狠,對狼等野獸那更是如天敵一般,見面必須決一死戰。

     它們是散漫慣了的,故而雖忠心可嘉,卻不得其法。

     因此,當板栗發現雪橇衝著一棵大樹撞上去的時候,大驚之下,連聲呵斥,一邊使勁勒緊韁繩。

     三條狗倒也乖覺,曉得不能撞樹,就是心不齊:有兩條從樹左邊繞過去,另一條從樹右邊繞過去,於是板栗就悲慘了──把手都勒破皮了,也沒止住雪橇前衝的勢頭。

     眼看就要撞到樹上,板栗大喊:「抱緊我。」

     秦淼和紫茄抱做一團,臉都嚇白了。聽板栗如此喊,她倆倒想要往前去抓板栗後腰,可是雪橇加速前衝的時候,人是往後仰的,哪裡能夠得著前面,只能緊緊攀住雪橇的邊緣,

     這時,葫蘆從斜刺裡追上來,扯住一根韁繩。

     板栗急忙鬆開那根繩子,騰出左手來,雙臂用力扯緊另外兩條狗韁繩,這才止住了兩條狗兒狂奔的勢頭。

     那雪橇卻已經撞上大樹,驟然停止,板栗等三人本來後仰,這時一齊往前栽去。

     秦淼和紫茄的鼻子磕在板栗後背上,禁不住痠疼流淚,哀聲叫喚不已。

     板栗大罵道:「這畜生!」

     一眼看見青山那雪橇還在狂奔,忙對葫蘆大喊道:「快過去幫忙。」

     葫蘆見這雪橇已經動不了了,急忙就過去了。

     總算葫蘆、青山、黃瓜這些人平日功夫沒白練,加上孫鐵等幾個護院,三架雪橇都止住了,也沒出大的傷害。

     也不知這些畜生哪來這麼大勁,先前趕著跑也不成,發起狂來,卻是扯也扯不住。

     板栗等雪橇一停,就飛快地跳下來,先將狗脖子上的套子取下,放它們自由,然後回身小心翼翼地扶秦淼和紫茄下來,一邊問她們可碰傷了哪裡。

     兩人好容易站穩了,都把手去摸鼻子,說鼻子都撞歪了。

     秦淼眼含淚水道:「板栗哥哥,你後背比鐵板還硬。」

     板栗見兩人都哭了,嚇了一跳,忙湊近仔細看了一遍,也沒看出啥問題來,又記掛著小蔥,忙一手一個拉住她們,邊走邊道:「快過來這邊,讓小蔥給你們瞧瞧。小蔥,你可碰著了?」

     小蔥也剛從雪橇上下來,聞言搖頭道:「我沒事。青蓮也沒事。」

     她到底大些,又常跟著哥哥練武,因此比秦淼和紫茄要老練許多,若不是為了護著青蓮,她都要上前幫青山一把了。

     板栗這才放心,忙讓她幫秦淼跟紫茄看看,鼻子可撞壞沒有。

     葫蘆也發現兩人直掉眼淚,也緊張地過來詢問。

     秦淼含淚對他笑道:「不要緊。就是鼻子酸,老是要掉淚。」

     紫茄也捂著鼻子道:「板栗哥哥後背真硬。我覺得跟撞到牆上一樣。」

     小蔥見兩人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旁人不知你們咋回事哩。」

     一邊讓她們坐在一架雪橇上,幫她們檢查。

     板栗忽然想起還有個玉米,一回頭,就見這小子坐在一個護院的肩上。興奮地大嚷:「跑快了才好玩。」

     秦濤笑道:「玉米一點都不怕。我可嚇壞了。」

     板栗對弟弟翻了個白眼道:「無知者無畏。把牙齒跌斷了你就不覺得好玩了。」

     他又想起一事來,正要找孫鐵說,卻聽他對兩個護院吩咐道:「你倆回去一個,再多喊些人上來,一定要把那狼捕殺了。不然的話。哪天它跑下山,咬了雞還是小事,小孩子們常在林子裡玩的。要是被它傷了可不得了。」

     板栗跟葫蘆異口同聲地叫道:「這話說的是。一定不能饒了它。」

     一個漢子急忙答應了,轉身飛快地往來路滑去。

     青山納悶地問道:「這狼是咋進來的?還是一直長在這裡面,你們沒發現?」

     板栗搖頭道:「不可能是長在這裡的,這麼些年,這後山上長了些啥,連棵樹我都記得了,從沒見過這畜生。肯定是從外邊跑進來的。」

     孫鐵蹙眉不語:狼能躍過那麼高的圍牆進來?

     不說幾人商量議論,黃豆、紅椒和山芋則喚回那幾條狗。圍著痛罵加訓斥。

     紅椒罵狗「沒眼色」,山芋罵「笨狗」,黃豆則恨恨地指著一條大黑狗道:「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你們倒好,才看見人家一個背影,就嚷得跟什麼似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懂不懂?」

     大黑狗見他對自己又是跺腳又是揮手,抬頭把一雙狗眼盯著他,搖搖尾巴表示甚為懵懂。

     小蔥正給秦淼檢查,聽了這話,兩人都笑噴了;秦瀚、秦濤也笑著直拍手。

     紫茄跑過去,對黃豆道:「三哥,你說這個狗能聽懂麼?」

     黃豆也覺這麼罵狗不大妥當,遂換了個法子,把自己手上的肉、紅椒和山芋手上的肉都收了起來,並踢了大黑狗一腳,怒道:「你們甭想吃了!」

     這一回,狗們都聽懂了,那個狗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說不出的失望和委屈。

     紫茄見了心中不忍,對黃豆道:「三哥,它們拉了這麼長時候,累死了,把一點給它們吃吧!」

     紅椒還不解氣,說道:「等會再讓它們吃,不然不長記性。」

     黃豆見妹妹心軟,忙對她耳語了幾句,紫茄便同情地望著狗不言語了。

     小蔥幫秦淼和紫茄看了,都無事,眾人才放心,也不走了,四處玩耍,又掏出東西來吃。

     等那個回去的漢子叫了七八個人上來,又帶了幾條狗在山上四處搜索,卻連那狼的影子也沒見著。

     循著雪地裡的腳印追了一段路,就追不下去了,因為林中好些狗的腳印,這是護林人帶著狗巡查時留下的,因而根本分不清狼和狗的腳印。

     孫鐵無法,只得轉回頭,對板栗說,要通知各處山林管事,留心捕殺這頭狼。

     板栗點頭道:「今兒暫且這樣,回頭你派幾個人多留心這片林子,等它再露面的時候,讓它有來無回。」

     孫鐵鄭重點頭。

     狼沒追著,卻驚起了幾隻兔子,青山黃豆等人都跟著護院去攆,倒真抓了兩隻,讓這次出行添了不少樂趣。

     眾人一直玩到太陽偏西,才又給狗們套上架子,一路笑鬧喝罵回到張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1 AM


第124章 花落鄭家

    秦瀚和黃豆累得滿頭大汗,卻不肯安靜一會,丟下雪橇,轉頭就商議回去後打牌,賭壓歲銀子。

     進門一看,張家來了好些拜年的親戚,其中就有泥鰍姑姑,還帶著兒子鎖兒和閨女月兒。

     鎖兒見了板栗和葫蘆,上來照著他們肩膀就是一拳頭,笑得合不攏嘴,口氣卻充滿埋怨:「板栗,葫蘆哥,我來了,你們都跑得連個人影也瞧不見,害得我等到現在。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走了,去我外婆家了。」

     板栗一本正經地將他往門口推:「走吧,走吧,我也不留你了。你也瞧見了,來了這麼多人,晚上床肯定不夠睡,你走了正好。」

     鎖兒聽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把抱住板栗胳膊嚷道:「你想得美!睡不下,你晚上睡地鋪,也要讓我在床上睡。」

     眾人都笑了,說就該這樣,這時候,誰講客氣誰吃虧。

     小蔥也上前挽著月兒的手,拉她去自己房裡說話。

     泥鰍姑姑家住在下塘集,小蔥和秦淼在濟世堂坐堂的日子,月兒常去找兩人玩,因此大家都是相熟的,敘起話來都開心的很。

     吃過晚飯,泥鰍姑姑便帶著鎖兒和月兒走了,因為張家有好幾撥客人,另外,她也不好住在這裡,自然是要回娘家住的。

     也不知為啥,她這次來並未重提泥鰍和小蔥的親事。

     到初三,上門的親朋更多了,並且,好些人都把十幾歲的閨女和小子捎帶來了。

     於是,葫蘆、板栗和小蔥也只得打點起精神,應付小輩親友。

     也沒特別怎樣,不過是分開兩處,板栗他們在二院陪男娃;小蔥紅椒等人在三院陪著女娃。各自斗牌說閒話喫茶果。

     話雖如此說,終究不如昨天那樣自在如意,且兄弟姊妹們不能一處聚會玩樂,自然心裡有些不痛快。

     好在有鄭氏在前張羅,她很是明白這些親友所謂何來,並不會隨便讓他們兄妹出來見客。能推就推了,只有走得近的,才會讓他們見見。

     下午,小蔥忙裡偷了個空,跑回自己臥房。見秦淼和紫茄正靠在矮榻上輕聲閒話,旁邊矮幾上擺了各樣茶果,兩人便吃邊聊。那模樣很悠閒。

     她不禁撅了下嘴兒,放鬆身子往矮榻上一靠,把稚首歪在紫茄肩膀上,長出了口氣。

     雖未說什麼,但秦淼知道師姐心裡煩,恰好她自己也悶壞了,便對丫頭蘭兒道:「你家去瞧瞧,看咱們家人多不多。要是不多的話。跟娘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家去。」轉頭對小蔥和紫茄,「師姐和師妹也跟我一塊去。紅椒她們也去。再來了人,讓菊花嬸嬸說你們出去拜年就完了。」

     小蔥聽了坐起身,點頭道:「這樣也好。師傅家又沒許多親戚。」

     秦淼抿嘴笑道:「不是沒許多。是沒有!大不了來些醫學同行,那也不用咱們小輩出面陪的。」

     小蔥覺得有理,忙叫了人來吩咐,派個小子送蘭兒回秦家。

     半個時辰後,蘭兒依舊回來了。

     彼時張家的來客走了不少,姊妹們都聚在東廂,見她來了,忙問咋樣。

     蘭兒對秦淼搖手道:「不中用,咱們家也來了好些客人。夫人說了,姑娘千萬別家去,好歹忍耐幾天,等人少了她再來接姑娘。夫人還說,張家雖然來客多,可院子也大,你們只管躲在後院不出來就完了。」

     秦淼張著紅嘴兒,眨巴兩下鳳目,愣愣地看著蘭兒,半天接不上話。

     小蔥、紅椒和紫茄笑得在榻上滾作一團。

     秦淼有些不甘,納悶地問道:「都來了誰?」

     蘭兒道:「我只在院子裡打了個轉,夫人就跟我說了這句話,就趕我出來了。我也沒大看清,好些長鬍子的,還有許多年輕的公子。」

     小蔥一邊笑,一邊摟著秦淼肩膀,湊近她耳邊低聲道:「都是上門來讓師傅師伯相看的。怪不得師傅讓你千萬別回去。」

     秦淼就臉紅了,再也不提回去的事。

     紫茄最先止住笑,坐正了身子,將襖裙扯平整,歪著頭想了想,對小蔥道:「要不,明兒咱們一塊去劉家塘好不好?」

     見小蔥和秦淼對這提議都不大感興趣的樣子,她便解釋道:「我外婆家親戚少,去了那不是自在的很?蟬兒表姐是師傅的徒弟,平常都住師傅家的,淼淼姐姐要是去了她家,我外婆舅母肯定高興死了。小蔥姐姐就更不用說了,咱們本來就是親戚。再說,大舅爺家也在劉家塘,大舅爺和大舅奶奶人又好,去那咱們也不拘束。」

     紅椒拍手道:「這主意好。大舅奶奶最是爽快了,我就喜歡聽她說話。」

     「什麼主意好,說給我們聽聽。」

     葫蘆和板栗從外邊走進來,後邊呼啦啦跟了一群娃兒。

     秦濤和山芋飛快地擠上前,一縱身就爬上矮榻,各人攀著各人姐姐的胳膊,問了一串話;玉米和青蓮緊跟著也猴上去了。

     葫蘆等人則找了凳子坐下,又問了一遍剛才的話。

     紫茄忙將先前的事說了,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秦濤急忙贊成道:「好!我正想到蟬兒師姐家去逛逛。」

     秦淼白了弟弟一眼,道:「哪兒你不想逛?便是山旮旯裡面你都想去逛一圈。」

     眾人都笑了起來。

     葫蘆和板栗聽說秦家來了好些人,不由心往下沉,又一想,云姨不讓淼淼家去,可見是不喜歡這些人的,才又放了心。

     葫蘆看著秦淼,眼神亮亮的,用有些低啞的嗓音道:「這主意也不錯。」

     小蔥卻搖頭道:「要是平常去,自然好。這是過年!你們想想,誰家沒幾門親戚?蟬兒也有外婆舅舅的,大舅奶奶也有娘家,大舅奶奶的兒媳婦也有娘家,淼淼去了能自在?還是跟師傅說的,在後院躲兩天就是了。」

     板栗對葫蘆道:「我正要這麼說。不自在還是小事,如今她們還是輕易不要出門的好。」

     說完定定地看著葫蘆。

     葫蘆一愣,轉而急忙點頭道:「那就不要去了。我們頂多在那住一晚就回來了。」

     秦淼用力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張大栓父子和張老太太婆媳都是在迎來送往中度過,又時常被人請去吃飯,連板栗葫蘆也沒閒著,也是四處拜訪,初八去方家跟方智方威混了一天。

     小蔥姐妹卻沒有出去,跟秦淼他們窩在三進院子打發時光,書倒是看了不少。

     一直到正月十二,秦大夫和云影兩口子來接秦淼姐弟,張家便張羅了酒席,又請了鄭家幾個長輩來陪同。

     席間,秦楓吐露了相中葫蘆的意思。

     只是他之前已經對外放話說,暫不想為秦淼說親,如今倒不好大張旗鼓地張揚此事,這事先定下,等過兩年再公開來。

     青木等人自然是滿口答應,鄭長河兩口子也都喜氣洋洋。

     接著,眾人又商議在正月十五這天兩家互換信物,作為聘禮,鄭家擺酒,只請張家人為證,省得張揚開來。

     飯後,男人們聚在一處說話,云影則跟鄭氏去她的臥房。

     鄭氏今兒心情又是高興又是失落,竟是說不出的矛盾。

     她將云影讓坐下,也不上茶,看著她似喜似怨地說道:「這下好了,我可放心了。可我這心裡,咋就不對勁哩?明明應該高興的,我卻覺得酸酸的。」

     云影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菊花,對不住了。」

     鄭氏白了她一眼,道:「你幹啥要跟我說對不住?你答應把淼淼嫁給葫蘆,我高興的很。就是……唉!你說你,咋不多生一個閨女哩?我都生了這麼多個,你也沒多忙,才生了三個就不肯生了,要我咋說你才好!」

     她並不是開玩笑,真是捶胸頓足——她的板栗喲!

     云影幸而沒的茶喝,不然非噴出來不可,她鬱悶地說道:「那我再生一個?可也來不及了,就算明年生,也趕不上了,只好嫁給玉米。這也是個主意,讓你心裡好過些。玉米那小子也機靈,我也滿意的很。」

     鄭氏並沒有大喜過望——眼前的還沒抓住,何況沒影兒的人,有啥好指望的?

     她悻悻地說道:「我板栗就不機靈了?你說說,我兒子,多好的一個娃,你見他娶了旁人家的閨女,你就不眼紅?」

     云影越發鬱悶了,她也真是覺得閨女生少了:「這有什麼辦法,我閨女要是個男的,還能娶兩個,偏又是個女的!」

     鄭氏也就是因為跟云影走得近,才藉著埋怨排遣兩句,讓酸澀的心好過些,並不是真的怪她。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便重新回到前面。

     未時末,秦楓等人告辭,秦淼姐弟和葫蘆兄弟也都跟著離去。

     大門口,鄭老太太對送出來的板栗兄妹道:「明兒就去外婆那,到十五再回來。葫蘆他們在姑姑這住了這麼些日子,你們也該過去住幾天,讓舅舅舅母盡盡心。」

     不等板栗說話,鄭氏忙道:「看娘說的,板栗他們上學的時候,不是常去外婆家麼。正月裡住這,不過是為了讓他們兄弟姊妹們在一處親近。玩了這麼些天,也該收心,趁著這兩日,把那書撿起來溫習溫習。不信你問他們姓啥,沒準都忘了。再說,節後小蔥和淼淼,還有紫茄,怕是都要去集上坐堂,在家也呆不了兩天了,該多陪陪爹娘長輩,還是不要再出去了。」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2 AM


第125章 茫然的板栗

     黃豆涎著臉嬉笑道:「姑姑,我真不記得姓啥,恍惚跟姑姑一個姓。」

     張槐失笑道:「你姑姑如今可是姓張。」

     哄笑聲中,鄭青木道:「那就元宵節再來。板栗,小蔥,記得要早些來,舅舅有好東西送你們。」

     板栗忙笑說,到時候一准早早地去,連早飯也去外婆家吃。

     另一邊,劉黑子一家也趕著跟秦大夫一家話別。

     等一行人簇擁著兩輛馬車離去,門口忽然靜了下來。

     板栗望著轔轔遠去的馬車,拐進山谷往南,接著看不清了,猶呆呆地望著,茫然不知所措。

     鄭氏對他微笑道:「走,跟娘去把那賬對一對。」

     說畢,上前拉了他胳膊,轉頭往東廂房走去,張槐和小蔥也跟了過來;張大栓兩口子則帶著紅椒他們幾個回上房去了。

     鄭氏邊走邊瞥一眼板栗,止不住憂心不平:這才多少日子,可憐她一雙兒女都這樣……

     到了板栗房裡,鄭氏將他摁坐下,試探地叫了聲:「板栗?」

     板慄驚醒過來,抬頭望著娘,詫異地問道:「娘,啥事?哦,娘剛才說對賬,對啥賬?」

     鄭氏跟張槐對視一眼,訕訕地笑道:「也沒啥要對的,就是你從北邊帶回來的東西,你爹要核對個數。」

     板栗「哦」了一聲,便起身去開了靠牆的箱子,搬出一個黑色檀木匣放到桌上,對張槐道:「都在裡面了。爹,這些東西還是擱你們那去吧,我這屋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玉米那小子前兒見了這盒子還硬要抱走哩。」

     張槐並不對盒子看,只顧打量兒子。

     見他好似沒啥大的不對,便點頭道:「好。爹就拿回去。也省得玉米惦記。他就是個小財迷,比黃豆還財迷,沒準哪天就溜進來翻你的箱子櫃子。」

     板栗和小蔥都笑了起來。

     鄭氏還要再跟兒子說話,被張槐一拉袖子拽起身,說道:「走吧。」

     又抱起桌上的盒子,對板栗和小蔥道:「這幾天好好歇歇吧。出去逛逛也成。我瞧那雪化光了。地上的青草都冒頭了,那柳樹條子也鼓包了,再過些日子,就抽芽了。」

     小蔥笑道:「娘剛還說,要咱們多溫書。爹又叫我們出去逛了。」

     鄭氏忙道:「我也就是那麼一說。太陽好的時候,去後園子逛逛,順便把書帶著。一舉兩得。」

     她跟張槐出去,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張望,卻見板栗並沒有看著爹娘出門,又發呆起來。

     她心裡不安,扯著張槐胳膊輕聲叫道:「槐子哥!」

     張槐拍拍她手,低聲道:「沒事的。隨他去吧,總要他自個想通。」

     鄭氏明知這個理,只是心裡牽掛。

     且說板栗這邊。等爹娘走後,小蔥輕聲叫道:「哥!」

     板栗無意識地「噯」了一聲,依舊茫然呆坐著。不知想些什麼,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小蔥心裡一酸,也不再說話。陪著他發呆起來,一如當日兄妹倆在地下溶洞內對坐發呆。

     三院上房,鄭氏剛把那黑木匣子放入暗櫃收好,才要跟張槐說話,就聽外面綠葉回道:「太太,老太太讓綠枝來叫太太去前邊,她有話要問。」

     鄭氏疑惑地跟張槐對視了一眼,應道:「就來了。」

     兩人來到二院張老太太的屋子,問道:「娘,啥事?」

     張老太太懷裡攬著香荽,正和張大栓靠在長椅子上說話,聽見鄭氏問,她抬頭笑眯眯地拍拍身邊道:「坐下說。」

     張槐跟鄭氏疑惑地坐下。

     張老太太掃了一眼張大栓,對兒子兒媳婦道:「我跟你爹想著,葫蘆都要定親了,咱們板栗也該抓緊了。你倆挑了這麼些日子,可有啥中意的好人家?要我說,還是……」

     鄭氏忽然打斷她的話,對香荽道:「香荽,我剛來的時候,見你二姐姐提著小籃子,帶著山芋和玉米,跟綠竹往後院去,也不知幹啥玩去了。你去瞧瞧。」

     香荽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目光在四個大人面上來回掃了一遍,乖乖地答應一聲,跳下地,「吧嗒吧嗒」地跑出去了。

     鄭氏等小閨女走後,就跟張大栓兩口子低聲說了起來,張槐也在一旁添補言辭。

     然後,張老太太就再不提板栗的親事了。

     張家忽然安靜沉寂下來。

     還是一大家子人,還有那麼多事,可是,下人們都感覺到了主家的不尋常,不自覺地謹慎收聲,不敢大聲說笑,連走路都輕輕的;玉米這小子也察覺到爹娘爺奶神情不對勁,變乖巧了許多,不敢再動不動就吵鬧。

     廚房裡,一個嘟著紅嘴唇的媳婦指揮幾個婆子收拾清理傢伙,「把這些砂鍋、罐子、盤子碗筷弄出去擦洗乾淨,晾乾了收到櫃子裡去,炭爐子也要收起來幾個。等來人要用再拿出來,擱外邊容易打了。你們幾個,把這邊邊角角都掃一遍。」

     婆子們便忙開了,規整後,一簍一簍往外抬傢伙,剩下的人就開始清掃。

     廚房側面的井台邊,兩個丫頭正洗碗,一邊低聲說話。

     一個婆子蹲下身,挽了挽袖子,左手拿起只老黃色沾滿湯漬污跡的砂鍋擱在地上,抽了一束稻草紮成個草刷子,再從旁邊撮箕裡抓了一把草灰,抹在砂鍋內,用草刷子使勁擦起來。

     她一邊刷,一邊問一個丫頭:「春雨,咋沒見春花哩?」

     春雨撇撇嘴道:「她陪三姑娘去後園子了。」

     那婆子奇怪地問道:「陪三姑娘去後園子?三姑娘喊她陪的?」

     另一個丫頭鄙夷地說道:「才不是哩。是她自個說,三姑娘小,怕她跌了摔了,她跟著也能照看些,硬攆著跟去了。」

     那婆子皺眉:「就算要陪,也是跟三姑娘的綠荷陪,有她啥事兒?」

     正說著,只見春花從那邊過來,心不在焉地走過井台邊。往廚房去了。

     那婆子便喊道:「春花,快來幫忙刷鍋碗。」

     春花轉頭,看見井台邊那一堆東西,不悅地說道:「你們不是有那麼多人在洗麼,非得拼我?我要把芫荽擇了,洗乾淨剁了拌出來。櫻桃姑姑說,晚上攤餅。」

     春雨小聲嘀咕道:「剛才也不曉得幹啥去了,一叫她就渾身都是事兒。」

     陳嬸正好從廚房出來聽見了,皺眉對春花道:「這日頭還高著哩,哪裡就要準備晚飯了?再說。我們在廚房裡搬東西打掃,弄得烏煙瘴氣的,你咋拌芫荽?快幫著把這些洗了。趁著日頭涼幹了好收起來。」

     春花無法,只得到井邊洗碗,一邊撇嘴道:「洗就洗。指派人幹活還叨咕那麼多,比大管事還有架勢。」

     陳嬸氣得放下臉道:「咋說話的?我不過是說廚房正打掃,不能進去,你要進去剁芫荽,你進去好了。」

     春花才要說話,就見綠竹手裡捧著幾棵青菜從後院走出來。嗤笑道:「人家可不想刷碗,回頭把手洗粗了,還咋見人哩?人家是要伺候少爺小姐的。可是。咱們家的姑娘少爺們又不用人伺候,人家不就沒事幹了!」

     春花把手中的竹絲刷子往地上一摔,質問道:「你喪聲怪氣說哪個?」

     綠竹跟著紅椒。那脾氣也是跟辣椒一樣,立即把青菜往地上一放,叉手回道:「就說你!咋了,不服氣?放著自己的事不干,專門找空子往少爺姑娘們跟前湊,沒點眼色。就連三姑娘才幾歲的人兒,都曉得說,你該幹嘛就干嘛去,在自己家裡她不用人跟著,也不用人牽著走。你倒說得好像離了你三姑娘準要出事一樣,巴結賣好不要緊,淨會咒人。我還以為你沒事幹了哩,原來廚房這麼忙。仗著喜姑姑的勢,把你顯擺的!」

     春花氣得直哆嗦,拖著哭腔道:「誰仗勢了?我見三姑娘一個人,才送她去後園子的,這也多事了?」

     綠竹道:「那你送去還不走,賴在那幹啥?當我們好輕巧,沒事幹,你就眼饞了?我不過是幫二姑娘送東西過去,早就要回來做針線的,是二姑娘見這青菜好,說她晚上想吃青菜燉豆腐,我才幫著砍了幾棵帶出來,你當我混工夫哩!」

     正吵著,櫻桃從廚房走出來,皺眉道:「洗個碗也吵?」

     小蔥也從東廂出來,走到近前問道:「啥事?」

     櫻桃笑道:「沒啥事,小女娃們拌嘴,我說她們了。」

     小蔥打量了一番含淚的春花和鼓著嘴的綠竹,點點頭對綠竹道:「你去叫小草綠荷她們來,幫一把手。」

     櫻桃急忙搖手道:「不用不用,這點事哪用幫忙。再說,她們手上也都有事,我先前見她們幾個在做針線哩。」

     小蔥道:「也不是天天幫,不過是忙的時候幫一把。咱們家平日事少,也就年節或來客人的時候忙一些,一年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月,總不好為這個添人。再說,人多嘴雜,也難管。倒不如忙的時候,讓她們幾個搭把手,多發些賞錢給她們,她們心裡還高興。」

     綠竹道:「瞧姑娘說的,就算不發賞錢,幫著幹這點活計,還能累死了?我上午跟綠荷就來廚房幫忙了。平日事也不累,忙的時候再不幫著幹,那不是吃白飯了。」

     小蔥點頭,走過穿堂往後院去了。

     這裡綠竹對春花「哼」了一聲道:「連我們也常來廚房幫把手,你正經廚房人,倒挑三揀四的。」

     春花氣得又要吵,被櫻桃喝住了,恨恨地看著綠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2 AM


第126章 情定

     正月十五,一大早,板栗坐在床上發愣。

     他今日沒有出去練武。

     那天得知秦伯伯和云姨選了葫蘆後,當時並沒有傷心難過,只是有些茫然,心中空曠渺茫的很。

     渾渾噩噩過了兩天,他漸漸回過味來,仿若這件事從極遠處走來,越走越近,越來越清晰,甚而走到他面前,讓他觸摸到全部,禁不住就心慌起來。

     可是,他再心慌無措,今天也必須去鄭家。

     葫蘆哥的好日子,他要是不去,那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的,淼淼也會失望的。

     他麻木地爬起床,隨便挑了件衣裳穿了,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往上房去。

     忽一眼看見小蔥從後院出來,牽著香荽,紅椒走在一旁,正嘰嘰喳喳跟她說著什麼,便停下等她們。

     小蔥見了他,對他頭上望了一眼道:「我還想著來幫你梳頭哩,你都梳好了?」

     板栗牽了下嘴角,道:「哪能老是讓你幫忙梳頭,那我往後還咋過日子?我三兩下就梳好了。」

     小蔥見他身上穿著寶藍色的袍子,繫著同色腰帶,衣裳還是新的,頭髮也不亂,可是,落在她眼裡,卻有些懨懨的,再沒有年初一早晨的精神和爽利。

     她便笑問道:「咱們真去外婆家吃早飯?」

     香荽急忙道:「當然是了。咱們不是跟大舅舅說好了麼,大舅舅還說,有好東西送咱們哩!我都等不及去了。」

     板栗輕輕彈了妹妹腦門一下,道:「吃了飯再去吧,省得鬧外婆他們。再不,你少吃點,留著肚子晌午在外婆家大吃一頓。」

     香荽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山芋從偏廳衝出來喊道:「快來吃飯。吃了飯去外婆家。大哥好懶,早上都沒起來練拳。」

     板栗就道,他睡過頭了。

     早飯後。一家人都去了鄭家。

     表兄弟姊妹們相見,依然是一樣熱鬧,可是葫蘆還是發現了板栗的不對勁,問他,又說沒事。

     今天他的心情實在好,也就顧不上追問。再者,板栗一向開朗,真有重要的大事,一定會跟他說的,既然不說。那一定是不重要的事了,他便沒有太操心。

     長輩們聚集在上房廳堂裡,談笑間。秦家和鄭家就交換了信物。

     鄭家準備了一對鑲碧玉的鳳釵給秦淼;秦楓則拿出一隻瑩白玉珮,說是自己師傅云真人留給云影的,將來也要給秦淼,如今就當做信物了。

     交換已畢,秦楓和青木就舒了口氣,呵呵相視而笑,彼此都覺更親近了一層。

     另一邊,云影也和劉氏低聲說笑。商議過幾年辦成親這件大事。

     鄭氏笑道:「旁的事我都沒話說,就是這成親的事,你們可不要太急了。得讓他們長大些。云影你是大夫,該清楚太早成親不好,尤其是淼淼。」

     云影白了她一眼。道:「說得好像我急著要把閨女嫁出去似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

     云影就感嘆地對鄭老太太婆媳說道:「要說我對這門親滿意,除了葫蘆是個好孩子,再就是你們這樣人家讓我放心了。就菊花這話,要是旁人家,肯定不會這樣說,那還不催著成親,好生兒育女,哪裡還想著孩子們。」

     鄭老太太拍拍她手道:「淼淼可是我長孫媳婦,當然要心疼了。」

     劉氏抿嘴笑道:「瞧娘說的,那往後黃瓜他們媳婦娘就不心疼了。」

     鄭老太太喜悅地說道:「那也不是這麼說,當然也心疼了。云大夫不是外人,我跟你說:這頭一個娃總要看重些,再就是老小也會嬌慣些,做爹娘的都是這樣。」

     看看鄭氏又呵呵笑道:「菊花又要說我偏心了。」

     云影「哼」了一聲道:「菊花有什麼可說的?要說嬸子偏心,最偏的就是她了——護得跟什麼似的,我聽說當年嬸子還為她跟人打架呢!」

     鄭氏鬱悶地說道:「人家罵我,我娘當然不樂意了。要是誰罵了淼淼,我瞧你肯定也會搖身一變,變為潑婦,跟人掐腰對罵了。」

     云影睜大眼睛道:「我能幹那樣事麼?」

     眾人想,她的確不大會跟人對罵,誰知云影跟著又說道:「哼,我直接上去就給她兩耳光!」

     大家先是一愣,接著笑得前仰後合。

     張老太太笑著笑著就想起周婆子罵小蔥的事,臉就垮了下來。

     鄭老太太明白她心事,安慰她道:「你也甭生氣了,我當場就甩了那老婆娘一耳刮子。過後你們也不好再鬧,不然對小蔥也不好。」

     劉氏趕忙道:「就是這個話。咱們還沒鬧哩,那婆子就上吊要死要活的;真要鬧了,還不把這髒屎盆子往咱們頭上扣?我那天聽人說,矮子叔來咱家之前,動手打了她,所以她才上吊的。」

     說起這事,云影也生氣:「這老婆子真是發神經,好好的一門親讓她給攪了。」

     鄭氏對她搖頭,嘆氣道:「未必不是好事。」

     東院廳堂裡笑語喧嘩,娃兒們則都窩在西院廳堂打牌,開了三桌。

     有時靜悄悄的,只聽得撂牌的聲音;有時某人出錯了牌,氣得把桌子捶得咚咚響;有時一局結束,贏牌的人喜氣洋洋催著給錢,其他人則耍賴嬉笑,都忙得很。連香荽、青蓮和花生都在玩。

     葫蘆、板栗、小蔥和秦淼四人一桌,卻是靜悄悄地出牌。

     葫蘆待秦淼跟往常一樣關切,且又含蓄守禮;細看,又覺得有些不一樣了,眼神中多了些親密和寵溺,那份喜歡也明了許多。

     小蔥見秦淼偶爾瞟一眼葫蘆,神情羞怯又歡喜,再看一旁的板栗,也是面帶笑容,但她卻忍不住替哥哥心酸。

     她丟出一張牌,對秦淼撇嘴道:「不許看葫蘆哥。你一看,葫蘆哥就曉得你要啥牌,那就是作弊。」

     秦淼急忙分辨道:「我們沒作弊。不看就不看!」

     嘴裡這樣說著,卻把目光在葫蘆臉上一溜,對他吐了下舌頭,一副咱們不與師姐計較的模樣。

     葫蘆含笑對小蔥道:「要不,我跟妹妹對坐?咱們一家,我肯定不會向著旁人。」

     小蔥皺皺鼻子,哼了一聲道:「當我是小娃兒哩!咱們做一家,你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說不定我輸的更快!」

     秦淼就用手中的牌遮住臉,躲在牌後使勁笑。

     也不知是秦淼和葫蘆真的心有靈犀,還是因為板栗心不在焉,總之,這一局他跟小蔥又輸了。

     小蔥一邊數銅板付賬,一邊嘀咕說師妹作弊。

     葫蘆起身去喝茶,暗地裡對秦淼招招手,秦淼急忙就跑去他跟前。

     葫蘆引她到隔壁,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事,遞給她道:「這個給你。」

     秦淼一看,是個木雕的小葫蘆,帶著一點香氣,也不知是什麼木頭做的。

     她看著葫蘆兩眼閃亮,小聲問道:「這個……送我的?」

     說著,還左右瞧了瞧,生怕有人來看見。

     真是奇怪,往常他們也互送過東西,都是大大方方的,不像今兒這樣,有些特別的意味,所以,她就有些做賊心虛了。

     葫蘆點頭,含笑輕聲道:「我爹娘送了對鳳釵給你們家做聘禮,這個是我自己送你的。這葫蘆是姑父送的,板栗的是一顆板栗,小蔥的是一棵蔥,紅椒他們的也都是跟名字一樣的東西。這是用香木做的。我一直帶著它,就送你了。」

     秦淼摸摸還有些溫熱的小葫蘆,十分歡喜,立即戴到脖子上,然後塞進衣裳裡面。

     見她這樣,葫蘆有些臉紅,小聲道:「那個……你戴的話線有些長,回去弄短些。」

     秦淼感覺了一下,果然那個硬硬的小葫蘆快垂到腹部了,便點頭道:「是有些長,我回去改改。」

     又喜滋滋地對葫蘆道:「葫蘆哥哥,我也幫你做了一條腰帶,一會兒我拿給你。」

     葫蘆道:「噯!」

     忽然,他笑著把板栗丟了木雕的事說了,還說了打趣他的話,又說他就是因為這個,才想起把自己的小葫蘆送秦淼的。

     秦淼聽得睜大眼睛,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笑了一會,她才眨巴著眼睛對葫蘆道:「咱們可要好好瞧著,板栗哥哥將來是不是真的跟那個得了他『板栗』的人結親。要是真的話,那可真是奇緣了。」

     葫蘆含笑不語。

     板栗望著從隔壁並肩走出來的沉默少年和天真嬌媚的小女娃,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跟葫蘆嬉笑慣了的,待他們來到跟前,那嘴就不受控制想要調笑,因而湊近他們小聲問道:「你倆私相授受去了?」

     秦淼聽了心慌,一跳起來分辨道:「板栗哥哥,這怎麼能算私相授受呢?我們……」

     葫蘆一把拉住她,瞅著板栗道:「他詐你呢!」

     秦淼這才反應過來:板栗可沒看見葫蘆送她東西,可不是詐她是什麼?

     她想起當年在山上玩演習的時候,板栗拿葫蘆被蛇咬了的事詐她,不禁跺腳道:「板栗哥哥,你還是那麼壞!」

     小蔥聽了失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沒聽說過?」

     板栗本是調笑的,竟然真詐出他們送東西了,由不住就說道:「淼淼,你送給葫蘆哥啥了?我不管,你可不能偏心,也要送我跟小蔥一樣東西才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3 AM


第127章 李敬文的決定

  秦淼見他放賴,跟葫蘆相視一笑道:「有,我給你們都準備了東西。」

     她並沒有被敲詐的感覺,反而喜滋滋的,便取了自己帶來的小包裹,首先從裡面拿出一個用藏青色套子封好的東西遞給葫蘆。

     葫蘆立即接過去塞進袖子。

     板栗悻悻地說道:「就這樣小心?好像誰跟你搶似的。」

     葫蘆點頭道:「可不是麼,慢一步怕這東西就不歸我了。」

     小蔥和秦淼都笑起來,板栗無可奈何地瞪了一眼表哥。

     接著,秦淼又拿出給其他人的東西,一色是小小的香囊,上面或繡著一叢蘭草,或是一隻梅花,或是一莖綠荷,均不相類同。

     小蔥驚訝地問道:「才兩天你就做了這麼多?」

     葫蘆也望著她,有些心疼地想,怕是熬夜做出來的吧!

     秦淼急忙「噓」了一聲,小聲道:「別吱聲。你跟板栗哥哥的是我親自做的,他們的是讓蘭兒她們做的。你不說,他們也不知道。」

     小蔥心裡溫暖,輕聲道:「多謝師妹。這也不簡單了,這東西可費工夫了。喏,哥哥,這個繡竹子的給你,男娃兒配花草不像。」

     板栗緊緊攥著那個繡了一桿翠竹的小香囊,沒有再嬉笑,也沒有說道謝。

     秦淼又道:「還不到時候,我就沒裝藥在裡面。等夏天的時候,讓師姐給你們裝些藥進去,能防蚊蟲叮咬。」

     才要向其他人派送香囊,就聽黃豆大喊道:「快給錢!晚了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四人聽了撐不住就笑起來,都說黃豆「財迷」。

     飯後,隔壁李敬文兄弟過來玩。

     李敬文終於見到了小蔥,跟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喊他「敬文哥」。似乎又跟往常不大一樣,笑容淡淡的,說了幾句話,就帶著女娃們去了別的屋子。

     這樣的節日,鄭家人晚上慣常都是去桃花谷度過的,因此。李家兄弟跟葫蘆他們略玩笑一會,待他們出發時,也就回家了。

     李家也是滿屋子人,他爺爺奶奶和小叔一家都在這。

     看見李敬文回來,他奶奶花婆子知從鄭家來。忍不住對敬文娘道:「梅子,你們還想跟張家結親麼?我聽人說,張家想把小蔥許給當官人家哩!」

     敬文娘不悅地對婆婆說道:「娘。這是張嬸子告訴你的?」

     花婆子一愣道:「不是……」

     「只要不是張家人告訴你的,甭管是誰說的,你也不能信。那些人就喜歡扯閒話你不曉得?」

     花婆子聽了面上訕訕的,因問道:「那你們還想跟張家求親?要我說,他家瞧不上咱敬文,咱們就該爭氣些,離他們遠些才對。咱敬文這樣的,離了小蔥還娶不上媳婦了?幹啥要撿泥鰍剩下不要的……」

     「娘!」

     花婆子被敬文娘一聲大喝嚇了一跳。無辜地望著兒媳婦,見她臉色不善,忙道:「你爹也是這個意思。」

     「啥意思?」

     原來是敬文外婆——人稱狗蛋娘的過來了。

     花婆子一向怕這個親家。忙含糊低頭,又偷偷地斜眼瞥向兒媳婦,生怕她跟狗蛋娘說緣故。這個親家母跟張家鄭家兩個老婆子都走得近,要是生氣了真會罵她哩!

     所幸敬文娘沒再提這話,只說敬文正用功,準備今年再去參加府試,才混過去了。

     另一邊屋子,敬文爺爺李老大也跟大兒子李長明說李敬文的親事,提了好幾戶人家閨女。

     李長明便說敬文如今正忙著讀書,這事先不急。

     李老大沉默了一會,才道:「按說,這話我不該提——我跟張大栓也是老鄰居了,可是,他孫女也被人吵得忒不像樣了。咱們犯不著趕去湊熱鬧,弄不好,還被人說是袱上水、攀富貴。」

     李長明悶頭不吭聲。

     李老大又說了好些話,李長明悶悶地接道:「爹,咱不聽人說閒話,成不?要是慕琴這樣被人說,你咋想?」

     李老大瞪了兒子一眼道:「瞎打比方!咱慕琴多斯文的女娃,小蔥能比得了?」

     李長明不再吱聲,遂說起春耕的事,才把話題轉開。

     晚上,敬文娘憤憤地跟男人李長明學了他娘的話,李長明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兩口子當年成親極不容易,成親後日子又極和美,因此對兒女的親事自有一套想法。別的都不說,只這一心想要成全兒子的想法就無人能跟得上,再說,甭管外邊傳啥閒話,小蔥是啥樣的女娃,兩家住隔壁那麼些年,他們還不清楚?

     因而,李老大和花婆子算是白操心了,況且他們也做不得兒子家的主。

     兩口子商議了一番,把李敬文叫來,告訴他爺爺奶奶的意思,又問道:「敬文,娘跟你爹可沒嫌棄小蔥,可是如今張家不肯應承親事咋辦?按說你槐子叔跟菊花嬸嬸也不該嫌棄咱們才對,咋泥鰍那邊不成了,連咱們這頭親也不接哩?」

     李長明沉聲道:「他們不好接。你想,他們先挑了劉家,如今跟劉家不成了,轉頭又跟咱們結親的話,不好說。」

     敬文娘大驚小怪地說道:「菊花也真是的,我跟她這麼些年的情分,她還不曉得我是啥脾氣?難不成等小蔥進門,我還能藉著這個由頭擺臉色給她瞧?」

     李敬文默然無語,好一會才道:「爹,娘,我想安心讀書應試,咱先不提親事好麼?要不,你們先幫敬武張羅媳婦吧。」

     李長明兩口子聽了面面相覷。

     敬文娘問道:「敬文,娘不是等不起。就是……要是過幾年,張家還是不應承這門親,那可不是白等了?」

     李敬文心裡本來毫無頭緒,他望著那跳躍的燈火,忽然有所觸動,遂抬頭微笑道:「娘,我又沒說等小蔥。兒子好好用幾年功,運氣好的話,掙一份功名回來,讓爹娘也嘗嘗當秀才爹娘、舉人爹娘,說不定是狀元爹娘的滋味,這咋能說是白等哩!」

     李長明兩口子聽得心花怒放,望著大兒子樂得合不攏嘴。

     敬文娘拉著兒子手道:「娘依你。隨你想咋辦都成。」又轉頭對李長明,「說起來,虧得周婆子混賬腦子,鬧了這麼一出,張家才沒跟劉家結成親……」

     「娘!」

     李敬文看著幸災樂禍的娘,臉色有些發黑。

     敬文娘這才覺得話有些不妥,急忙補救道:「敬文,娘不是那意思,娘可沒說周婆子罵人罵的對,娘不過就是捨不得小蔥。」

     李敬文默然,雖然他也不希望小蔥嫁給泥鰍,可是,他同樣不希望小蔥被人這麼作踐,更不希望她為此難過。

     要是小蔥開開心心地嫁給泥鰍,他會怎樣呢?

     ************

     元宵過後,勤勞的莊戶人家紛紛收拾準備,或下田鋤地薅草、看視水土等,或在菜園裡忙碌,田野裡人漸漸多了起來,草也漸漸綠了,柳條也在暖風的催促下,抽出了鵝黃的嫩芽。

     小蔥和秦淼去了濟世堂坐堂,而葫蘆跟板栗也沉寂下來,整日用功,因為,他們三月份要參加童生試。

     這頭一關縣試,目前清南村也就李敬文、泥鰍、李敬賢三人過了,第二關府試則一個錄取的也沒有,因此,板栗和葫蘆絲毫不敢大意。

     草長鶯飛的三月,一大批少年奔赴清輝縣城,去博取那未知的前程。

     葫蘆、板栗和黃瓜就在其中,青山則沒有去,他覺得自己比不上侄子們學業好,因此想看看他們考得如何再說。

     鄭青木等人也不強求他,本來讀書並不一定都要科舉出仕的。

     三月中旬,少年們從清輝返回,葫蘆、板栗和黃瓜全部落榜。

     蘇文青是張傢俬塾的塾師,他仔細詢問了幾人的應試情形、答卷內容,然後緊閉嘴唇不語。

     板栗之前本就心情不好,縣試又落榜,此刻更是精神萎靡。

     葫蘆本就話少,只有黃瓜不忿地問道:「夫子,可有問題?我落榜也就算了,咋我哥跟板栗哥也沒中呢?」

     葫蘆跟板栗的功課文章,在清南村小一輩中可是拔尖的。

     蘇文青眼光一閃,輕笑道:「這也難說。你蘇叔我向來自負文采,不是連續兩次會試都落榜了嘛!你們才多大?才考一次童生試,就有這些不平,這可是讀書人大忌。你們以為誰都能有板栗小叔那份得意?」

     黃瓜張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他並不是因為落榜不忿,而是他們落榜了,可清南村卻有七八個少年都過了,分別是劉家的玄龜、麻蝦、周矮子的孫子、李敬德和趙亮,還有張家佃戶的兩個孩子。

     這還不算下塘集來附學的。

     當時放榜出來,驚得一條街人都不住咋舌,都說清南村到底靠著青山書院,沾了文人大儒的光輝,如今開始出人才了。

     獨獨鄭家和張家的人落榜了。

     蘇文青拍拍板栗的肩膀,沉聲道:「莫要將自己跟你小叔比,從而妄自菲薄。你小叔他們當年應試,正是朝廷動盪之時,新帝未定,各方都竭力擢舉新人,又時時尋隙參鬥敵手,故而各方反不敢妄動,此乃天時;地利就無需說了;得老宰相親自教導數年,童生試時又有丁學政監管,此是人和,因此幾條,他們才取得過人成就。如今天下太平,文人學子如過江之鯽,競爭自然激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5 AM


第128章 黑夜驚魂

     板栗懶懶地笑道:「文青叔放心,我們沒事。我們縣試落榜,垮臉不高興不是正常的事麼?難道我們應該得意洋洋地在村子裡炫耀自個落榜?真要是那樣,文青叔怕是要恨鐵不成鋼地大罵我們一頓了。」

     蘇文青見他談笑間有了以往的味道,遂放下心來,用手敲了他腦門一下,笑罵道:「早知道我就不費這番口舌了。」

     葫蘆扯了一把板栗,恭敬地對蘇文青施禮道:「多謝文青叔教導。」

     隨即,幾人便從學堂告辭出來。

     在鄭家門口,他們碰見從後山書院下來的幾個書生,其中有胡鎮。

     這混世魔王斜眼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陰陽怪氣地問道:「喲!張小兄弟縣試完了?定是跟你小叔一樣得了案首吧?張家可真是人才輩出啊!」

     板栗並未理會他,一聲不吭地徑直進院去了。

     葫蘆卻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也跟著進去了。

     胡鎮見幾人都不理他,十分惱怒,又見黃瓜板著一張俊臉,忽然輕浮地笑道:「黃瓜小哥兒真是生了一副好樣貌,跟水靈靈的黃瓜似的,讓人見了就想啃一口。」

     黃瓜大怒,才要發作,卻被葫蘆一把拉進院去,然後院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胡鎮無趣,又見跟在身邊奉承的幾位書生並不應和,不滿地說道:「怎麼,你們都不敢惹張家?」

     一個書生急忙道:「這倒不是。不過是些莊戶人,胡少爺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書院有規定,不許欺壓當地百姓,咱們還是不要犯了此條才好。往年可是有人為此被逐出書院呢。」

     另外幾人也連聲稱是。

     若因品性不良被書院驅逐一次,任你天高的文采,往後怕是也難出頭了。

     胡鎮聽了面色陰沉,狠狠地盯了一眼鄭家大門。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當晚,蘇文青去拜見青山書院山長周楠,將板栗等人的應試情形一一說明。

     「新任清輝縣學教諭何人?」

     周夫子神情肅然,輕聲問道。

     蘇文青道:「姓夏名世傑,年過五旬,乃是去歲詮選上來的舉人。最是機敏善談。」停了一會又道:「縣尊依舊是呂方。」

     夫子點頭不語。半響才道:「去吧!此事莫在人前提起。」

     蘇文青不敢再問,施禮後緩緩退了出去。

     ************

     張家書房,張槐對板栗道:「落榜就落榜。你才十四週歲,將來還怕沒機會?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大字不識一個哩!你小叔也是十歲才開始唸書的。你比他啟蒙要早……」

     他本是勸兒子的,說著卻仲怔起來:跟楊子比,板栗讀了何止十年書。菊花幾乎從兩三歲就開始教他,卻連童生試的第一關也沒過,難道真的比不過他小叔?

     若是這樣,怎麼連周矮子的孫子都過了哩?

     正愣神間,鄭氏和小蔥從外邊走進來。

     鄭氏走到板栗身邊坐下,笑問道:「咋了,張家大少爺受打擊了?」

     板栗哀怨地說道:「可不是受打擊了。娘抱抱兒子!」

     鄭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用指頭在他額上戳了一下。道:「曉得耍嘴皮子就好。」

     接著,她正色道:「這話甭再說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凡事盡力了就成,得失成敗莫要太放在心上。我知道這話你們小娃兒是聽不進的。總想風光榮耀才不枉努力一場。這原是不錯的,可也不能太消沉。若是不甘心,更要留著精神用功。等來年再拼一場。明年不行就後年,後年不行等大後年,大後年不行……」

     板栗趕忙截斷她話,無不幽怨地叫道:「娘!你都數了多少年了,你兒子就那麼笨?」

     小蔥抿嘴笑道:「娘這是讓你先做好準備,若是明年就過了,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過,那也是意料之中,你就不會太失落了。」

     張槐也忍不住笑,說道:「那也不成。若是只管這樣想,沒了進取心,如何能中?」

     板栗忙點頭道:「爹這話說的對。」

     夫妻二人和小蔥便陪著板栗說閒話,暗中變著法子勸解他。

     因提起張槐過些日子要出門,往臨湖州查點鋪面貨物售賣情況,板栗便道:「爹,不如我替你跑這一趟。我受此打擊,不是該出去散散心麼?呆在家裡,萬一我想不開,熬出病來了咋辦?」

     小蔥聽他說的這樣,嗤地一聲笑了。

     鄭氏白了他一眼,嗔道:「想出去玩就直說,甭找這理由。你就去好了,順便幫我們娘兒們帶些好料子回來,我還想做幾件衣裳哩。嗯,再帶些海產回來。」

     張槐也微微一笑,點頭應承了:「兒子長大了就是好用,爹正不想出門哩。每年四五月,是咱桃花谷最好過的日子。」

     爹娘這樣,板栗雖然也想鼓勁說笑,無奈實在沒心情,只嘟囔道:「兒子又不是一樣東西,說啥好用?」

     三月二十九日,板栗就跟著劉黑皮去了臨湖州。

     **********

     每月月中一天、月底兩天,是青山書院休憩的日子,每到這時,胡鎮都要去下塘集,在酒樓妓院混日子。

     只是,書院管理雖以學子們自律為主,但那是指學業而言,生活方面,為免騷擾當地百姓,其治理卻十分嚴苛,若發現此類事件,定會逐出書院。

     逐出書院不算什麼大事,因為學子們本就是來去自由的,只是青山書院、碧水書院在靖國均有極高聲譽,一旦發生這樣事,這學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所以,胡鎮還真不敢太過放肆,每當假日結束那晚,是一定要趕回清南村的,以免誤了第二日書院點卯。

     三月三十一日晚亥正(晚十點),胡鎮帶著四個隨從,從下塘集縱馬往回趕。

     春日的夜晚,暖風吹來,柔和得如同絹帛拂面。天上雖然沒有月亮,卻是漫天的星斗閃爍,越襯得這黑夜迷離。

     他吃了不少酒,又跟妓院的頭牌姑娘混了半天,心情十分好,把個馬兒催得飛快。

     有個隨從急忙高聲勸道:「少爺慢點!天黑,小心看著路。」

     胡鎮哈哈大笑道:「這漆黑麻烏的,你讓少爺看路?」

     那隨從也覺自己話不妥,便抱怨道:「還是月中好,大月亮照著,放馬跑都不要緊。不像這月底,黑咕隆咚的,有星星也不管用。少爺,還是等我把燈籠點起來照著,咱慢慢走吧。」

     胡鎮不耐煩道:「那要挨到什麼時候才能到書院?少爺還想早些趕回去睡覺呢。不用費事了,反正這路平坦,又寬敞,天上有星星,也不是一點都看不清的。」

     又有個隨從湊趣道:「這路咱們跑了多少趟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摸回去。」

     胡鎮笑道:「正是。」

     於是,在左右各兩個隨從的護持下,主僕一行人漸漸接近清南村。

     正跑得歡暢,忽然間,一聲輕微的響動傳來,幾不可聞。

     眾人都未在意,但胡鎮坐下的馬兒卻好似受了驚一樣,揚起前蹄,「希律律」一陣嘶鳴,差點將他顛下去,氣得他破口大罵。

     隨從們一不留心奔到前面,聽見少爺的馬叫,忙調轉馬頭來查看。

     黑暗中,從路旁竄出一條黑影,奔著胡鎮馬兒就衝過去了。

     那馬被黑影驚擾,忽然發狂起來,不停跳躍、踢彈,胡鎮險些控不住,惱恨地罵不絕口。

     又有一條黑影竄出來,這回隨從們看見了,依稀是一條狗,竄入馬腹下面,和先前那條黑影糾纏在一塊,接著,就聽一陣狗叫聲夾著撕咬撲騰嗚咽聲,兩條狗在馬肚子下面打起架來。

     眾人急忙連聲喝止,想用馬鞭趕狗,又怕驚了少爺的馬,兼之天黑光暗,根本看不清是個什麼情形。

     就有人叫「快點燈籠」,立即就有隨從點上隨身備帶的燈籠。

     混亂中,那馬忽然一聲哀鳴,猛然直起身子,將胡鎮掀下馬去,跌在路上,「噯喲」慘叫連連。

     那兩條狗仍舊在廝打、爭搶什麼東西,馬兒也是團團亂轉,攪作一堆,讓眾人也無法靠近。

     早有人跳下馬來,一隻狗卻飛快地跑了,撒腿狂奔的時候,從胡鎮身上踩過;另一隻狗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臨去時也不知是為了發洩還是怎樣,一口咬在胡鎮胸前。

     胡鎮嚇得肝膽欲裂,那慘叫聲在黑夜中驚得人汗毛乍起。

     隨從們都嚇壞了,沖地上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撲過去,一邊大罵:「死狗!滾開!」

     他們想用馬鞭抽那狗,又怕傷了少爺。

     那狗本想拖著胡鎮跑的,待覺得拖不動,立即鬆了口,跳起竄出,去追前面那隻狗。

     緊跟著,就聽前邊不遠處響起兩狗的汪汪撕咬和撲騰嗚咽聲。

     這時,有隨從將燈籠提了過來,幫胡鎮檢查傷處;另外兩個大罵著要去追那狗,說要活刮了它們。

     一個隨從驚叫道:「少爺受傷了!快過來幫忙。」

     一隨從道:「難道少爺就白讓那狗咬了?」

     先前那人罵道:「你昏頭了?是少爺要緊,還是狗要緊?這黑咕隆咚的,還不想著趕快救人?那是野狗,早跑遠了,你能追得上?」

     果然,眾人聽見那兩隻狗的叫聲和撕咬聲又遠了一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7 AM


第129章 曠野鬼影

     胡鎮痛苦地呻吟著,一邊無力罵道:「快……送少爺……去醫館……胳膊……」

     大家聽他聲音不對,都慌了,只得丟下狗,圍著他查看。

     這一看,驚出一身冷汗:只見這道上有兩塊坑窪,趕車的路人找了幾塊大石填在中間,胡鎮摔下來,正好胳膊肘撐在石頭上,撞得鮮血淋漓,模糊一片。

     這還不算,胸前也被狗咬了一口,雖不知傷勢如何,但那件淡紫刻絲藤紋云錦外袍卻被扯裂開來,依稀有血跡滲出。

     七手八腳的,幾人想扶胡鎮起來。

     哪知才一動,他就慘哼起來,咬牙叫道:「狗才……想疼死少爺?快去……弄輛車來。」

     原來,他大腿骨也摔壞了,根本無法再騎馬。

     眾人發愁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上哪去弄車?

     若是耽擱久了,一是怕少爺受不住,再者,也不能把少爺留在這黑咕隆咚的半道上等著。

     因為,等狗跑遠了,四周安靜下來,眾人便感覺這周圍陰森森的。藉著微弱的星光細一打量,前後都不靠村,兩旁都是荒野田地,黑黢黢望不到盡頭。

     一個隨從立即吩咐道:「胡周,你去前面村裡,找那像樣些的人家,弄輛車來更好;若不能,就……就一定要想法子弄一輛來。一個村,總會有人家有車的。多給他們銀子就是了。」

     胡周急忙答應了,跳上馬背揚鞭疾馳而去。

     這裡,剩下三個人小心翼翼地將胡鎮挪到道路旁邊的草地上,一個隨從脫了外衣墊在地上,再把少爺放在上面,又撕開衣襟下襬,幫他簡單包紮。

     這中間,胡鎮不住呻吟。又痛罵那兩隻狗,只是沒有力氣,這痛罵缺了氣勢,變成了嘮叨。

     隨從們不住安慰他,一人道:「小的要去追上那狗,宰了它來給少爺下酒才好。又不敢丟下少爺在這黑地裡。」

     另一人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誰不知你忠心?沒見少爺疼得不耐煩嗎?還只管囉嗦。去,瞧瞧少爺的白風怎樣了,先前為何發狂。一隻狗都能驚了它,這畜生還真是廢物!」

     那人忙過去將那白馬牽過來。然後提著燈籠上上下下一檢查,忽地叫道:「哎呀!這馬被狗咬傷了。」

     另外一人湊近細看,只見那馬腹部靠近後腿的地方。一大塊皮肉被撕咬下來,血淋淋的,十分恐怖,另外前腿、後腿也都有狗牙留下的齒印。

     他見了心驚不已:「這兩隻野狗怎麼回事,為何要攔路咬馬?」

     提燈籠的人急忙道:「它們好像是在搶什麼東西,大概嫌馬礙事,所以順嘴咬了它一口。」

     那人道:「你去瞧瞧那邊路上,可有什麼東西留下。我總覺得這事蹊蹺的很。怎會這麼巧?」

     提燈籠的人就去路中間查看。

     胡鎮還在不住哼哼,一個隨從陪在他身邊。

     忽然「嘩啦啦」一陣響動,那隨從急忙回頭。頓時毛骨悚然,對著曠野用變了腔調的聲音喝道:「誰?」

     胡鎮嚇了一跳,氣得罵道:「狗東西。鬼叫什麼?想嚇死你家少……」

     接下來,他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再也罵不出來了。

     他半躺在地上,頭靠在隨從身上,目光越過隨從,直直射向他身後——

     只見在漫天繁星的映照下,曠野地裡稀稀朗朗散佈著幾個黑土堆,就算不能辨出是何物,猜也猜得出這是片墳地。

     其中一個墳頭上趴著一個白影,好似女人側臥的樣子,正對著他們,還微微晃動,似乎沒有一點重量,飄來飄去的。

     胡鎮先是一驚,再是摔下來疼痛,再這麼一嚇,哪裡還能支持的住,當場就暈過去了。

     剩下的三個隨從也都嚇壞了,死活不敢過去瞧。

     若是人多的話,還能結伴過去看看。可是,他們不能丟下少爺不管,至少得留下兩個人守著少爺,剩下一人,誰敢去瞧?

     「胡四,你提著燈籠,你去瞧瞧!」長隨頭兒胡老大命令道。

     胡四不住哆嗦:「胡……老大,還是不要……去了。保護少爺要緊。」

     另一個人也小聲道:「老大,咱們最好不要分開,有事也能合力應付。咱們人多,守在一處,那東西真要是鬼怪,必定不敢過來。」

     胡老大其實心裡也害怕,聽他們這麼說,再低頭看看胡鎮,便不再催促胡四,只守住少爺。

     三人凝神戒備,死盯住那墳上的東西不眨眼。

     忽然,胡四一聲驚叫,把手上的燈籠給抖掉地上去了,火光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原來,黑夜裡,那白影忽然直立起來,如同美人扭腰般左右晃了晃,更發出嘆息般的聲音,在這空曠的野地裡,格外清晰、幽寒徹骨。

     明明三四月間,幾人先前還覺得春風拂面如同美人的撫摸,這會子卻是說不出的荒涼和淒切,好似深秋的蕭殺。

     「蠢貨!快把燈籠點上。」胡老大大喊。

     又壯膽衝著那墳頭上的東西叫道:「鬼東西!你敢過來,胡大爺剁了你!」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抱著胡鎮的那個隨從忽然側耳小聲道:「你們聽,她……是不是在哭?怕是個冤死女鬼。」

     很不幸的,胡鎮剛好幽幽醒轉過來,聽見這句極輕的、耳語般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混世魔王渾身一激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那墳地,見那白影居然站起來了,頓覺毛骨悚然,急促地短叫一聲「啊」,就再次暈過去了。

     眾人以為他剛醒過來,看見白影心中害怕,這才叫喊,黑暗中根本不知他又暈過去了。

     胡老大便喝道:「你胡說什麼,哪有哭聲?老子怎沒聽見?看嚇著少爺。」又彎腰低頭對胡鎮道:「少爺別怕,小的們守著少爺,那東西不敢過來。」

     胡鎮根本不應聲。

     抱他的隨從忽覺不妙,抖手探向他鼻端,覺得還有些溫熱氣息,方才沉下一顆心,不由得跟抱兒子似的,摟緊了他,再也不敢出聲了。

     想想還覺不放心,對胡老大道:「你倆靠近些,咱們一定要守緊少爺,等胡周回來。」

     胡四已經哆嗦著拾起燈籠,再次點著了,一邊道:「胡周去了這麼久,該不會……」

     餘下的話他不敢再說,怕胡老大罵他。

     可是,胡老大聽了,心也直往下沉:若是胡周出了事,難道他們要一直耗在這裡?

     其實,根本沒過多久,因為他們守著個傷患,旁邊野墳地裡還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上不巴天、下不巴地,自然覺得十分難捱。

     越是害怕,越是疑心。

     他們三人不時聽見各種異響,似哭,似笑,又似竊竊私語聲,又似風吹草動聲,一片寂靜中,曠野中所有細微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扭曲,就連聽著身邊同伴的呼吸聲,都好像有些異樣,恍如那白影飄了過來,在耳邊吐氣呵聲,跟他們耳語。

     幾人雖然精神緊繃得隨時要失措,卻死也不敢再說出來,只怕是自己膽小,因而恍惚疑惑,旁人並不一定真聽見這些聲音。

     說出來被笑話是小事,要是嚇著了少爺,就算今晚不被嚇死,回頭也要被少爺打個半死。

     殊不知胡鎮又醒了過來,他也聽見諸如「嘩啦」「嗚嗚」等輕響,猶如芒刺在背,根本不敢再抬頭去看那墳地,也不敢出聲,藉著裝暈,把頭埋在隨從的懷裡,彷彿他不是個小廝,而是妓院的頭牌姑娘。

     這也未嘗不是好事,他只顧害怕,居然把身上的疼痛給忘掉了,或者說,根本顧不上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也許是一會工夫,那白影又倒下去,七繞八繞的,繞到墳堆後面,只露出一截頭部,定定地對著幾人。

     胡老大等人緊盯著它不眨眼,額頭上汗水卻不停地往下流。

     正不得開交的時候,遠處傳來軲轆滾動聲,胡老大大喜道:「有車來了!」

     胡四還不信,哆嗦著問道:「真是車?」

     胡老大罵道:「你耳朵聾了,連車響都聽不出?哼,等人來了,老子過去瞧瞧是什麼鬼東西,敢在胡大爺跟前弄鬼!」

     一邊說一邊對墳地裡看,以為那白影聽見了,一定要落荒而逃。

     胡四卻跺腳道:「祖宗,你小聲些。叫它聽見了,跟著咱們回去了怎麼辦?」

     胡老大又想罵他,可是看看那紋絲沒動的一團白影,到底沒敢再罵。

     他可不想被鬼纏上身。

     隨著車響聲越來越大,還夾著人說話聲,幾人膽子也大起來,期盼地望向前方。儘管道路那頭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可心裡就覺得看見一輛車駛過來了。

     也因為那白影雖然嚇人,卻一直沒飄過來,這時候又來了人,他們就丟開不理,只顧看向車行來的方向,真是望穿秋水。

     可是,胡四不經意間轉頭對墳地那邊一看,不禁大叫道:「鬼……鬼……哪去了?」

     一邊東張西望,只怕那白影已經來到身邊,就站在自己背後,自己一轉頭就能看見一張慘白的臉。

     胡鎮先聽見人來,心裡鬆泛了許多,再一聽鬼不見了,心立即又提了起來,裝暈也裝不下去了,那身子跟篩糠一樣,不住抖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7 AM


第130章 吊死的村姑

     胡老大雖然也害怕,但聽著越來越清晰的車軲轆聲,急忙高聲道:「別怕!那鬼肯定是見人來了,它就躲起來了。」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等於證實了那個白影確實是個鬼,可以隨隱隨現。

     這還了得?

     要是附在他們身上,跟著他們一塊回去了,如何是好?

     更有那抱著胡鎮的小廝極會想像,顫抖著聲音道:「它……它……怕是回家去了。」

     它家住哪?

     這還用問嘛!

     胡四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並且濕了褲襠。

     他一倒,那燈籠也掉在地上,燭火再次熄滅。

     好在這時,那輛車已經離他們不遠,車頭還懸著一盞燈籠,並且傳來胡周的聲音:「胡老大,少爺可還好?」

     胡老大如同抓住了救星,急忙高聲道:「還好……不……不大好。你快些過來。」

     胡周聽他聲音不對,急忙放低聲音,跟什麼人說了幾句,那車很快就來到面前。

     胡老大等人終於挺直了腰桿,心裡有些底氣了,因為胡周不但弄來一輛牛車,還帶了幾個莊稼漢來,圍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

     下塘集附近的鄉民對青山書院的讀書人有一種天生的尊重和敬畏,所以胡周根本沒費什麼事,敲開一家農戶,把情況一說,熱心的老漢就幫他張羅了一輛牛車,鋪上棉褥子,又喊了幾個漢子過來幫忙。

     胡周先掏出十兩銀子做謝禮,老漢死活不要,說能幫秀才老爺一回,那是他們的福分。沒準這秀才老爺將來就是狀元老爺,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

     見了這幾個活生生、粗渣渣的幾個莊稼漢子,胡老大腦子靈活起來,因擔心少爺傷勢,趕緊讓人將胡少爺抬上車。

     胡周見胡四跟死狗似的癱在地上,詫異地問道:「胡四這是怎麼了?」

     胡老大氣不過。一邊罵「蠢貨」,一邊示意胡周搭手將胡四弄到馬背上,然後催老漢駕車,就要往清南村去尋醫。

     胡鎮卻一把抓住他不放。

     胡老大反應過來,想著少爺剛經歷這一出。一個人坐車上肯定害怕,於是也跳上車,陪他一塊坐。

     胡鎮卻用微弱的聲音道:「你讓他們去……那邊看看。可有什麼東西。」

     胡老大點點頭。

     其實他也想去看的,不過怕少爺怪罪,說他們不憂心他的傷勢,卻惦記鬼怪,又擔心莊稼漢們笑話他們膽小,才沒提這事。

     於是,他便喊住老漢等人,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剛才的事。

     當然不會說他們害怕。只說他們看著那白影怪好玩的,便一直看它耍什麼花樣,誰知剛才他們來了。跟他們說了兩句話,轉頭那白影就不見了。

     老漢聽了驚叫道:「噯喲!這……可是真的?是哪一個墳?要是中間那個,那裡面埋的可是才死沒多少日子的一個閨女。是咱們村董家的,是吊死的,真是慘哩……」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撲通」一聲,胡四從馬背上掉下來了。

     胡老大感覺胡鎮也在發抖,禁不住心頭冒火,喝道:「老東西,囉嗦什麼?叫你去看,你就去看!」

     老漢見他突然翻臉,不禁呆住了。

     讀書人不是好斯文講理的麼,咋身邊的下人這樣兇狠哩?

     他以前見過的書院學子可不是這樣的,那真是有禮,滿嘴都是「老伯」,問個路也說「勞煩老丈」,身邊的小子也客氣的很,問完還硬塞賞錢給他。

     那幾個莊稼漢也愣住了,其中有個直性子不平地問道:「咋罵人哩?李老爹好心來幫忙,又沒得罪你們。」

     胡鎮若是好好的,這時肯定一馬鞭揮過去了。正因為他這副狂傲的脾氣,身邊人才養成這副嘴臉。

     可是,他受了傷,還要求人家辦事,屁股底下又坐著人家的車,最主要的是,人家那邊可是有三四個粗漢子,他便扯了扯胡老大。

     胡老大也乖覺,立即道:「我們少爺受了傷,驚動不得,我們又急著趕路,我心裡就急了。老……大爺你只管去瞧瞧,那墳後頭有沒有東西就行了,人怎麼死的我們沒興趣管。」

     李老爹雖是莊稼漢,一把年紀了,也不是沒眼色的,自來有錢人欺壓窮人的還少麼?

     聽說青山書院好多學子都是官宦權貴子弟,人家哪會把他們這等小民放在眼裡,罵人也是常情。

     他生怕幫人幫出禍事來,便陪著小心道:「不是老漢囉嗦,老漢也是害怕,這個……這閨女她……」

     才要解釋這閨女是咋死的,又想起剛才挨罵的事,忙改口道:「我不敢過去哩!」

     胡老大差點又要破口大罵,硬生生地剎住了,忍著氣道:「你們幾個人一塊過去,這麼多人還怕?」

     一個莊家人還怕鬼?

     那個性直的莊漢不平,又想說話,被李老爹扯住了。

     李老漢無奈地嘆口氣,從車上取下燈籠,低聲對幾個漢子說了幾句,然後大家一塊往墳地裡走去。

     胡老大等人緊張地盯著那邊,只見他們繞著那墳轉了好幾圈,又從墳上拿了一樣東西,方才轉回頭。

     胡周早聽另一個隨從說了緣故,也害怕極了,急忙叫道:「那是什麼東西?不要拿過來。」

     老漢他們便不過來,遠遠地站在路旁的野地裡,提著手中的白色長條對胡周道:「這是清明吊子。」

     胡老大等人互相看看,都不大相信。

     因為清明節剛過去不久,山野之地,凡是有墳塋的地方,都掛了這種白色的清明吊子,他們怎會沒見過這東西。

     可是,先前那個白影明明像個人影,那寬度、那身高,絕不是清明吊子能造出的效果。何況還隔了那麼遠,一掛清明吊子能有多大?

     胡鎮不想深究了,身上的疼,心裡的怕,已經讓他承受不住,吩咐立即回清南村。

     到了青山醫學院的醫館。他不信任值夜坐堂的大夫,一定要胡老大去叫秦楓。

     秦楓親自趕來,幫他接骨處理後,又開了藥,可是一夜過去。那病情不但沒有緩解,反而加重了,至天明時分。已經昏迷不醒。

     胡老大等人急得跳腳,在醫館內破口大罵。

     秦楓早飯後匆匆趕來,聽見他們如此囂張,醫館的人竟然攔不住,遂上前冷聲道:「再敢罵人,立即把人抬走,另請高明大夫幫你們診治。」

     胡老大色厲內荏道:「你……竟敢不把我們少爺放在眼裡?」

     秦楓冷笑一聲,也不與他爭執。自去替胡鎮查看。

     旁邊一個老大夫嗤笑道:「秦大夫醫治病患從來不分貴賤,都是一樣精心。皇上召秦大夫去太醫院,他還沒去呢。皇上也沒怪罪他。連皇上都愛重秦大夫為人,你算什麼東西?」

     胡老大其實也聽說過這些,只是他囂張慣了。一時間沒掂量仔細,就開口罵了起來,此時羞愧忐忑,又見秦楓在幫自家少爺診脈,便不敢再吱聲了。

     秦楓診脈完畢,目光犀利地射向胡老大,問道:「昨晚碰見什麼了?」

     胡老大急忙道:「就是碰見野狗,被驚了馬?」

     秦楓冷聲道:「就這些?若論他的傷勢,我下的方子再合適不過了,可這病竟不見好,非藥效不佳。你家少爺驚恐太甚,腎氣不固,氣陷於下;心腎不交,心無所依,神無所附,非單用醫藥可治。」

     胡老大等人傻眼。

     胡四也病了,也是高熱不退,滿嘴胡話不說,還便溺失禁。

     胡老大額頭冒汗,一邊吩咐人去請洪霖,一邊自己把昨晚的情形都告訴了秦楓,再不敢隱瞞一字。

     秦楓聽了,另擬了藥方,吩咐人煎藥給胡鎮服用。臨去時又叮囑胡老大等人,等胡鎮醒來就去告訴他。

     洪霖得了消息趕來,並不關心胡鎮,卻仔細詢問那野狗如何出現,墳頭上的白影是怎麼回事,有無其他異樣等等。

     待問完,胡老大陪著小心道:「求五少爺看顧些我家少爺,這秦大夫……」

     洪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秦大夫醫術高明,你家少爺死不了!」

     說畢轉身就走了。

     他回去書院後,對長隨洪慶吩咐了幾句,洪慶便騎馬出了清南村。

     傍晚時分,洪慶才回來,將打聽到的情況仔細跟洪霖說了。

     「你是說,那兩個村子附近,真的時常有野狗出沒?」

     洪慶道:「是的,五少爺。小的問了,那些莊戶人說,別說兩條,就是三四條也是有的。」

     洪霖緊皺眉頭,又問道:「那你在那墳地附近就沒發現什麼?」

     洪慶搖頭道:「沒有。小的仔細查看了大路上,一點痕跡都沒有。那座新墳旁邊倒是有許多腳印,可是昨晚至少有五人去過那墳地附近,早就踩爛了,根本分不清。不過,小的問了昨晚送胡少爺的李老爹,說是……」

     他忽然有些猶豫起來,目光閃爍,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洪霖不耐煩地喝道:「有什麼事還要瞞我不成?」

     洪慶急忙道:「小的不敢。是這樣的,那個李老爹說,那座新墳裡埋的是他們村董家閨女董小翠。這董姑娘尚未說親,可是前些日子發現有了身孕。她爹娘百般詢問孩子是誰的,董姑娘就是不說。後來,就一根繩子上吊死了。死了才三天,董家也不知為何,匆匆就搬走了。小的……小的……懷疑……」

     他再次結巴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8 AM


第131章小蔥的古方

     洪霖冷笑道:「你懷疑是胡鎮做下的?這也有可能。這個蠢貨什麼事不敢做!」忽然一拍桌子,「不對,要是這蠢貨干的,豈能不知那墳中埋的是何人,怎還會逼著李老爹他們前去查看?只怕就算嚇死了,面上也要裝作若無其事才對。」

     洪慶小心翼翼地說道:「就因為他們心裡有鬼,才不敢過去看,又放不下,才逼著李老爹過去看。若找出了些東西,他們反不會害怕了;就因為墳後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掛清明吊子,他們才害怕是那姑娘的鬼魂不散。不然,胡少爺也就罷了,說那胡老大會怕鬼,小的是再不信的,除非他心裡有鬼。」

     洪霖聽了這篇話,面色陰沉不定。

     又問道:「你就沒去集上查問,那混世魔王這兩天在幹什麼?」

     洪慶忙說已經查問了,胡少爺在集上酒樓妓院混了兩天。

     洪霖沉默了一會,忽然又問道:「那村姑有幾個月的身孕了?」

     洪慶「啊」了一聲,張大嘴巴望著自家少爺,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洪霖不悅地說道:「我們是去年底才來書院的,前後不過四個月。頭一個月胡少爺也不大出村,那姑娘若是有四五個月的身孕,自然就不是胡鎮所為。」

     洪慶心裡一驚,冷汗就下來了,羞愧低頭道:「李老爹沒說。是小的疏忽了,小的這就再去查問。」

     洪霖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半響道:「去吧。順便打聽一下,那個張板栗是哪一天走的,還有……」

     他停頓了一下,蹙眉思索,接著一揮手道:「算了,這件事不用問了。」

     洪慶忙答應一聲。然後小心告退。

     且說秦楓,中午回家吃晌午飯時,正逢小蔥和秦淼從濟世堂回來,他奇怪地問道:「不是才回來過,怎麼又回來了?」

     秦淼嬌嗔道:「爹,哪有你這樣的。巴不得人家不回家。」

     小蔥笑道:「我們特地跟人換班輪著坐堂,我們好回來歇幾天。桃花谷桃花就要開了,錯過了不是可惜的很。」

     秦楓點頭,遂吃飯不提。

     飯後,幾人坐在偏廳喝茶。云影想起昨晚和今天一大早都有人來叫秦楓,便問起緣由。

     秦楓便皺眉跟她們說了胡鎮這病。

     小蔥忽然笑道:「師伯,不如讓我來幫這人治好不好?我和師妹最近坐堂頗有些心得體會。正好借他來驗證一番。我也不過去,只說個方子讓師伯斟酌是否可行,也能檢驗我們學業是否有長進。」

     秦楓詫異地問道:「你有好法子?」

     小蔥道:「是有一點想法,算不算好法子不敢說,師傅跟師伯先聽聽再批駁指點。」

     秦淼也連連點頭。

     她兩眼閃亮,滿臉興奮,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那神情實在古怪。根本不像臨時起意,倒像她跟小蔥商議好了似的,就差沒直說她有小心思、小花招。

     倒是小蔥。說得一本正經,似有千般思量,萬般斟酌。由不得人不願聞其詳。

     秦楓將二人神情看在眼裡,先和云影對視一眼,才道:「說來聽聽。」

     小蔥也跟秦淼對視一眼,正了正身子,咳嗽一聲道:「這人除了身上的傷,還有就是被鬼嚇著了,心中恐懼。身上的傷好治,心中恐懼難除。我想著,須得讓他有所依仗,不然不能消除這恐懼。」

     秦楓問道:「如何讓他有所依仗?」

     小蔥道:「首先,醫治時用藥要貴,越貴越好,越難得越好,千萬不能替他節省。師伯就跟他說,師伯有個古方,是師祖留下來的,用的藥材也極貴重難得,有些藥如今已經找不到了。」

     秦楓聽了面色古怪:「那依你說,我師傅留給我的這方子該用些什麼藥材呢?找不到的藥我拿什麼代替?」

     小蔥正色道:「當然都是好的了。什麼人參鹿茸都是簡單的了,還有千年的王八等等。對,就用我哥上次給師妹帶回來的那龜甲,只切一小塊讓他看,說是師祖留下來的,只剩這麼點了。」

     秦楓點頭,慢條斯理地問道:「那這古方奇藥,該收多少銀子呢?」

     小蔥斬截道:「一副藥收五百兩銀子——」秦楓連聲咳嗽——「打八折!」

     云影和秦楓齊聲問道:「打八折?」

     秦淼興奮地湊近秦楓解釋道:「爹就跟他說,看在他爹是兵部郎中的面子上,只收他八成的銀子。五八四百兩,他准感激你。」

     秦楓看著自己純純的閨女滿臉呆滯,就聽小蔥又道:「要連吃三副藥,這是一。其次——」

     云影震驚:「還有其次?」

     小蔥點頭:「其次,師伯跟他說,要心存善念,自然正氣凜然,鬼魅魍魎不敢近身。這個,就讓他給醫學院捐款。咱們用捐款研製新藥,購置藥材器具,這哪一樣不是治病救人的?每救一個人,其中都有他一份功勞,這是多大的功德?功德大了,還怕什麼鬼怪!」

     秦楓此時已經明白兩人的小心思了,忍笑問道:「這捐款又該捐多少,需不需要打折呢?」

     小蔥見他笑,心中有些發慌,硬著頭皮說道:「這個就隨他心意了,不拘多少,只要心誠意誠就行了。」

     秦楓意外她這次居然不下狠手,誰知小蔥接著又道:「不過,師伯可以告訴他,就因為上次他捐了五百兩銀子,所以那鬼才不敢到他身邊來的;還有,再跟他說,那些官宦人家都給醫學院捐了多少銀子——要報歷年來的總數。」

     秦楓頷首道:「如此一來,就算我說不拘捐多少,他也如論如何不會少捐的。」

     云影扭頭偷笑不止。

     秦淼喜滋滋地點頭道:「噯,這是肯定的。」

     秦楓猛然瞪眼喝道:「什麼『肯定的』!你們當我是什麼人,走江湖賣狗皮膏藥的?」

     小蔥和秦淼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吶吶不敢再言。

     云影忙對秦楓道:「好好說,發什麼火?」轉向小蔥二人,「你師伯一向正經慣了,哪能做得來這些事?若是叫人發現了,反壞了名聲。」

     小蔥苦著臉點頭,小聲道:「那,師伯就當我說笑好了。」

     秦楓點頭道:「莫要胡亂用些不入流的手段。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用多了,總有漏下把柄的時候。到那時,把一世的英名都葬送了。」

     兩人乖乖受教,待秦楓走後,才互相吐了下舌頭,彼此惋惜不已。

     云影又教訓了她們一番才罷休。

     卻說秦楓,先不去醫學院,直接來到醫館,胡周高興地迎上來,說他家少爺醒了。

     秦楓走進一間小小的病房,裡面只有一張床鋪和簡單的陳設,胡鎮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棉被,面色蒼白,精神萎頓。

     秦楓替他號脈後,揮手讓胡老大等人出去,自己搬了張凳子坐到床前,把小蔥說的「首先」和「其次」都跟他說了。

     又拿過帶來的包袱,掏出一塊龜甲給他看,囑咐他不可對外傳,這藥材費需另外收,「不然的話,若到時都來找我,我上哪去弄這個給人用?」

     胡鎮看著那一大塊龜甲,只是龜殼上的一小部分而已,那這烏龜得有多大?

     心中替死去的烏龜做著形體復原,雙眼漸漸明亮起來,有了這個底氣,只覺渾身輕鬆許多,這病倒好了一半,只剩身上的骨折和胸口的傷處還疼痛。

     他不禁喃喃道:「這東西果然神奇,我看見它就清爽,覺得身上有勁了……」

     秦楓嘴角抽了抽,皺眉喝道:「胡說八道!這還沒入藥呢,哪有那麼神奇!這方子只是固本去邪,首要還是靠你自己。自來邪不勝正,若你心存正氣,自然雜念不生,何來懼怕?」

     胡鎮聽了這話,佩服萬分:「是,在下感謝秦大夫……」

     秦楓打斷他話,冷笑道:「你當我給你用這藥是巴結你?笑話!我是看在令尊面上。令尊身為兵部郎中,以前也曾戰場建功,為國為民出力,這也是功德。正是有他這樣的人,我等小民才能在此安居樂業。不然,我管你恐懼不恐懼,反正又不會死。」

     胡鎮聽得眼中一熱:他何曾這樣被人捧過?

     哪怕這褒揚是因為他爹,那也比單純的奉承他要實誠的多。

     別看他是混世魔王,其實心裡也明白的。

     這秦大夫實在是個難得的好人啊!

     忽地想起秦淼,他心中一動,眼睛紅紅的看著秦楓,低聲道:「小侄一定多捐銀兩給醫學院,讓秦伯父多救治病人。明日就讓胡老大送五千兩過去……」

     秦楓心裡「咯噔」一下,不知是喜是憂,忍不住又呵斥道:「捐那麼多,你好有銀子是不是?若你心誠,便是捐二十兩也是大功德;若是心不誠,就算捐一萬兩,這邊捐,那邊幹壞事,捐再多又有何用?只有心存正氣,才能雜念不生,這豈是花錢能解決的?再說,這麼大筆銀子,你不跟令尊商議就私自定下了?」

     胡鎮越發感動莫名:這才是真正的大賢之人,銀子送到跟前都不要,跟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遂囁嚅道:「那……那要捐多少?小侄是真的想盡一份心力的。我父親也不會責怪的,他聽見我做好事,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9 AM


第132章 桃谷藏佳人

     秦楓想了想,道:「既如此,就捐三千兩吧。你總得留些銀子傍身,你還要付診藥費呢。別以為捐了銀子給醫學院,就能讓我給你免了診藥費。告訴你,少一個子兒都不成。」

     他越說得不留情面,胡鎮聽了越開心:「秦伯父放心,小侄定不會少了診藥費的。」

     秦楓聽他一口一個「小侄」和「秦伯父」,只覺怪異,「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說道:「別叫的那麼親密!在下可不敢在胡少爺面前充長輩。在下若真有你這樣的侄子,只怕要被你活活氣死。」

     這……這簡直跟他父親罵他一個口氣了,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胡鎮被罵得渾身舒坦,腆著臉道:「晚輩雖然不成器,性子暴躁了些,可自來這清南村後,還算規矩。往後晚輩定會記著秦大夫教導,不去欺人。」

     秦楓簡直以為見鬼了:難道小蔥的方子真有這麼見效?

     胡鎮見他瞪自己,以為他不信,急忙發誓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就是臘月裡跟張家少爺爭了幾句。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吧?晚輩在京城的時候,跟洪五少爺也是打過架的……」

     他沒敢再說下去,因為他又想起一樁事,如果跟板栗爭論不算什麼的話,那件事無論如何不能算小事了。

     多捐些銀子吧,捐銀子贖罪就是了,混世魔王如是想道。

     秦楓倒沒多說,他並不指望一番話就能讓這混世魔王改好了,只求他能在清南村的時候消停些就萬幸了。

     用了小蔥的方子,胡鎮果然有了依仗,當天精神就恢復大半,只剩下身體上的傷勢,慢慢用藥調治。

     當他聽胡老大說。胡四還跟抽了筋骨似的,躺在床上起不來,忍不住呵呵樂了,要不是身上有傷,只怕就要哈哈大笑。

     果然還是秦大夫古方高明啊!

     這古方的藥材這麼貴,龜殼又剩下不多了。胡鎮還怕自己不夠用呢,當然不會給胡四用了,再說,還要配合捐款,難不成他還要為個下人給醫學院捐三千兩?

     他腦子有病差不多。

     於是。胡四只好繼續躺著了,晚上還常常鬼叫,需要人陪著。

     可是。胡鎮的好心情沒持續兩天,就被一個消息給氣壞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清南村人私下傳言:李老爹所在的村子——汪村那個吊死的董小翠,是書院的學子禍害的。那閨女懷孕了,學子當然不肯認這醜事,還威脅人家,那小翠沒了活路,就上吊了。

     沒見董家把閨女一埋。就搬走了麼,可不是被人逼的!

     雖未指名道姓,但結合胡鎮被狗驚馬、遇鬼的事。兩下里一較證,人們便偷偷地猜測:必定是那小翠死不瞑目,才找來報仇的。

     書院山長聽說此事。不敢怠慢,急忙讓人去查詢。

     胡鎮面對前來問話的書院堂長,直氣得瞪眼喘氣,若不是身上的傷嚴重,他就要從床上跳起來大罵了。

     他這情形落在堂長的眼裡,更加懷疑了,誰讓他平日就是一副霸王行徑呢!

     正說不清的時候,洪霖來了。

     他對堂長說,不如派人去汪村查問,那村姑是什麼時候出事的,懷孕幾月了。因為,他跟胡鎮都是去年底才來清南村的,若是那村姑早就出事了,說明與他們無干。

     堂長聽了點頭,說書院已經讓人去查了。

     他之所以來問胡鎮,是想旁敲側擊,看能不能詐出點別的什麼事來。

     查詢結果,自然是不關胡鎮的事。

     據汪村一個莊漢說,早在去年十月,他曾看見董小翠跟一個陌生男子在村東地頭大樹底下悄聲說話,看情形不像個書生;又有去過董家的婆子說,小翠那身形,最少也有五個月的身孕了,這還是穿著寬衣裳遮掩的結果。最近因為天氣暖和了,脫了厚衣裳,單衣遮不住了,才被人發現。

     因董家已經搬走了,這事便沒了頭緒,變成無頭公案。

     書院並未因此而懈怠,更嚴格管理,一邊報請清輝縣衙暗地裡查尋此事,務必要弄個水落石出。

     ************

     四月初,桃花谷桃花終於開了。

     因這裡都是野桃樹,樹幹高大,樹冠如雲蓋,那桃花比起別的地方,另有一種風姿。

     站在谷中,只見頭頂上丹霞蔽日,腳底下落英繽紛;滿眼都是絢爛之光華,滿耳都是嗡嗡之蜂鳴;鼻端吸一縷幽香,只覺心曠神怡。

     兩邊山坡的樹隙下又生了許多杜鵑,還有野棠棣花等等,到處都是蜂蝶飛舞、翠鳥清鳴,連半山的竹林都透著一股綠竹和青筍的青香。

     小蔥和秦淼帶著丫頭先在東面山坡上掰了會竹筍,因望著谷中的桃花實在愛人,又想起躺在床上喝湯藥的胡鎮,那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小女娃們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在竹林裡鑽來鑽去,林密葉茂,不見人影,只聽得嬌聲嫩語和脆笑聲不斷傳出。

     小蔥喊:「淼淼,不如咱們爬到桃樹上去,來個笛簫合奏。」

     秦淼連連點頭,說這樣好日子,她也想放聲高歌,可是那樣不好,就吹一支曲子吧。

     兩人便吩咐蘭兒和小草將掰下來的竹筍送回張宅,順便把笛子和洞簫取來,她們自己卻下山,各自爬上一棵桃樹,坐在枝椏間,嬉笑應答。

     小蔥半靠在樹幹上,以手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懶懶地說道:「真怪了,這蜜蜂在耳邊繞來繞去的,嗡嗡叫個不停,我聽了反倒好想睡覺。」

     秦淼脆聲笑道:「春天不都是這樣。咱們剛在山上掰了半天筍子,也累了。往這樹上一歪,這桃花又美,天氣又晴朗,可不是正好睡覺,關蜜蜂什麼事兒?」

     是啊,關蜜蜂啥事兒?它們可忙得很。

     等小草她們取來笛子和洞簫,兩人便坐在樹杈上各自吹奏起來。

     秦淼一旦沉入曲中,身邊一切繁花似錦都飄渺悠遠起來,那低沉婉轉的曲調,彷彿令山谷陷入了一片寧靜,蜜蜂的嗡嗡聲使得這寧靜更加突出,天地萬物都靜止,她只看見葫蘆哥對自己微笑。

     小蔥的笛音則歡快流暢,伴著山谷中的河流、林中的鳥兒、花間的蜂蝶,甚至滿樹的桃花,都一齊喧囂開懷。

     竹笛和洞簫並不適合合奏,然這截然不同的曲調,並沒有顯得雜亂無章,動靜結合,此起彼伏,交相輝映。正如山林中,時而百鳥鳴唱,時而清幽無聲;時而一鳥輕鳴,伴著孤獨泉響,卻更加映襯得山空林靜。

     洪霖和白凡帶著兩個長隨去山中踏青,從桃花谷外經過。

     聽得谷中女兒清脆笑聲傳出,洪霖抬眼看著林家屋後露出的一層嫣紅,側頭問道:「這桃花谷你來過?」

     白凡笑道:「有幸來過一次,是前年跟蘇文青一起過來的。今年還沒進去過。聽說,昨天張家請了周夫子、黃夫子他們過來遊玩了一天。」

     洪霖又問道:「他們從不請其他人進去?」

     白凡點頭道:「蘇文青是張家的塾師,才得以被邀請。張家如此做,並非因人而異,因那年張子易被人彈劾籠絡士子,所以他們小心些,也在情理之中。」

     洪霖點頭不語,半響才道:「不過是桃花,這清南村到處都是,也不是什麼稀罕物。走……」

     一言未了,谷中傳出一縷簫音,穿林渡水,竟直逼入耳中。曲調雖不算純熟高超,那飄渺悠遠的意境沁人心脾,一霎間,兩人都靜了下來。

     才一會,又一道笛音傳出,仿若山谷中那條山溪流淌到了面前,又似乎飛鳥在頭頂盤旋,最後落在樹梢跳躍輕鳴,兩人彷彿看見桃花谷中絢爛場景。

     歡快的笛音和低沉含蓄的簫聲糾纏在一起,你高我低,此強彼弱,奏出了一副奇妙的境界。

     洪霖忍不住催馬往山谷入口走去,白凡愣了一下,急忙打馬跟上。

     到了林大爺家門前,洪霖下馬,示意隨從上前叩門,對開門的林大爺說要去張家拜訪,因臨時起意,倉促之下,不及準備拜帖,望老伯代為通傳。

     林大爺聽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雖然在這守著,但防的是生人,若是村裡人來了,自然就直接進去了,張家也不會把人堵在山谷口,非等通報了才准進去。

     就算張家的親戚、朋友來了,林大爺也都是認識的,他會親自帶著他們去張家。

     可是,這書院的書生,說認得又不熟,說不認得又見過,到底要不要帶他們進去哩?

     洪霖的長隨不耐煩了,沖林大爺喝道:「就算張家人在此,也不會攔住我家少爺,肯定會恭迎進門,你倒像防賊一樣!」

     林大爺忙賠笑道:「不是……這會子老爺和少爺都不在家,老爺子也不在家,兩位要是還想進去,老漢就進去通報一聲。」

     洪霖眼光閃了閃,道:「那你先進去通報好了,我們落後一步,去拜見老太太。」

     林大爺無法,交代了孫子一聲,就小跑著進了山谷。

     洪霖和白凡將馬兒留在外面,緊跟著也進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49 AM


第133章 洪霖二見秦淼

     林大爺回頭看見,也沒法子,總不能讓人家站在山口等,他去張家一個來回可要不少時候。

     按說這些讀書人講規矩的很,該讓人先遞個信兒進來才對,可這兩人忽然的就上門來了。

     他也不好攔著,莊戶人家沒那麼多規矩,也抹不開這個臉面,只能跑快些去告訴太太,橫豎張家門口還有劉管家和護院們守著,那才是門房,他不過是護林的。

     跑入谷中,聽見那笛聲和簫聲,方才想起大姑娘和秦姑娘都在這裡玩,他慌忙順著聲音拐入桃花林深處,要告訴她們避開。

     林大爺找到小蔥和秦淼坐的桃樹,剛要張口呼喊,卻被小草和蘭兒噓了一聲,示意他別打攪姑娘吹笛吹簫。

     林大爺急了,小聲道:「姑娘,有人來了……」

     蘭兒和小草根本不理他,只顧側耳凝聽曲子。

     林大爺回頭看看身後,湊近小草,把聲音提高了些:「小草姑娘,外面來人了。是書院的人,是男娃子。你去讓大小姐和秦姑娘躲遠些。」

     蘭兒仰頭看著樹上,不在意地說道:「來了就來了唄!來了咱們就不能吹曲子了?」

     小草卻反應過來,急忙問道:「是真的?大爺咋不讓他們在外邊等?」

     林大爺跺腳道:「人家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我老漢哪敢攔著,要是得罪了人,老爺說不定怪我不會做人。你們快走就是了。我還要趕緊去跟太太說一聲。」

     小草忙雙手握在嘴邊,沖樹上喊道:「姑娘,姑娘,別吹了!來人了!」

     另一邊蘭兒也在喊秦淼。

     小蔥和秦淼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裡,根本心無旁騖。

     小草喊了好幾聲,自家姑娘都沒反應;她心裡著急。轉頭透過遠近疏落的樹幹,依稀看見幾個人影過來了,再也顧不得了,衝過去把水紅比甲下襬一掀,掖在腰間,然後「蹭蹭」就爬到樹上。使勁用手推了小蔥一把。

     小蔥猝不及防之下,嚇了一跳,差點跌下樹去,笛聲戛然而止。

     幸虧小草防備著,一手推。一手攬住她的腰,這才沒出事。

     她快速將林大爺說的重述一遍,又指了指山谷來路。果然有幾個人已經過來了,當頭是兩個少年書生。

     小蔥這下可尷尬了,是跟猴子一樣爬下樹哩,還是賴在樹上不下去?

     這樹又高,她可做不到輕輕一躍,跟仙子似的飄然落地,衣袂翩躚,只能是撅著屁股爬下樹。那個姿態可不雅;若是不下去,姑娘家坐在樹上,一條腿還耷拉著不住晃悠。好像也不是很雅觀。

     躊躇間,她就僵住了,忍不住在心裡埋怨林大爺。該早些讓孫子來叫她們才是。

     只見其中一個淡青長袍的少年,正仰臉微笑看著她,依稀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她跟白凡三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候,白凡和曾鵬翻牆進入張家橡樹林,被陪她和秦淼上山採藥的葫蘆板栗發現,如今早忘了。之所以覺得面熟,也是當時曾鵬給她的印象很不好,反而留心了些。

     那邊,秦淼也止了簫聲,跟仰望的洪霖對個正臉。

     洪霖看著這個小小的少女,頭上梳著百合髻,只插一根銀簪,另有幾根鵝黃絲帶垂在耳邊;身上穿著鵝黃碎花棉布春衫,蔥綠褲子,纖巧布鞋,身材還未完全長開,一雙黑亮的鳳目純淨無暇。

     小女孩似乎沒料到他們來,愣了一會,然後不自覺地對洪霖展顏一笑,那份嬌豔明媚霎時蓋過滿樹的桃花。

     忽然又覺得這樣不妥,趕緊斂去笑容。

     她先是板起臉,作一本正經樣,接著,彷彿覺得還是不大合適,又放鬆了。大概不知換上什麼表情才好,便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饒是洪霖見過無數美人,此時也不禁一愣。

     這樣清靈的女孩,他真的沒見過,或者說,見過的也不如眼前這個自然靈動,如一汪清澈的山泉,那笑容彷彿能滌盪人心,讓他跟著沉靜。

     他見小女孩神情疑惑,打量了他跟白凡一番,又調轉目光去看另一個綠衣姑娘,便出聲道:「在下洪霖,乃青山書院的學生,和這位白凡公子要去張家拜訪。路過此地,不料驚了兩位姑娘的雅興,實在慚愧!」

     小蔥總算回過味來了。

     她見洪霖定定地看著秦淼,眼中雖無惡意和輕浮之色,但那份清傲和肆無忌憚卻令她很不舒服,彷彿他此刻不是闖入別人家的園子裡,而是在他自家的後花園漫步;面對的也不是被打擾的主人家姑娘,而是他家的丫頭,看得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嘴上說著慚愧,面上卻毫無慚愧之色。

     想起曾鵬,想起黃觀,又想起混世魔王胡鎮,再聯繫眼前,小蔥只覺得心裡竄出一把火。

     她放鬆了身體,對洪霖輕哼一聲,道:「真要是覺得慚愧,聽見吹曲就不該進來打攪才是;既然進來,也該遠遠的聽著,不該往這邊來才是;就算來了,也不能這麼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閨女看才是。這位公子樣樣都做全了,末了倒把這冠冕堂皇的話來哄我們。分明就是聽見谷中有人吹曲子,特意找藉口進來瞧瞧的,倒說去張家拜訪。看兩位儀表不俗,又是來書院求學會講的,定是滿腹才華學問,怎會如此虛偽行事?」

     說完,也不管樹下人看著,換了個方向,從另一邊,面對著他們往樹下爬──省得撅著屁股對著他們。

     爬了一截,手一鬆,輕盈地跳下地,拍拍手,整整衣衫,然後抬眼冷冷地看著洪霖和白凡。

     她的直言不諱和大膽爽利讓洪霖十分意外。

     略打量她兩眼,眉頭一挑,輕笑道:「是在下矯情了。在下確實是因為聽了這笛簫合奏,覺得別有一番味道,才藉故進來的。進來了,忍不住又想見見吹曲的人。此舉有違禮數,更兼孟浪,衝撞了兩位姑娘,還望姑娘能原諒些!」

     說完,對二人各施了一禮,白凡和隨從見了都詫異。

     小蔥不料他就這麼承認了,又道歉賠禮,反不知如何往下說了。

     只是,這人實在很冷清,就算這樣賠禮道歉,也讓人覺得毫無誠意,好似隨口敷衍般。

     白凡也賠笑著上前說了些歉意的話。

     小蔥忽然想起他是誰來,臉色一沉道:「既如此,二位曲也聽了,人也看了,接下來是去張家也好,還是出谷也好,請自便。不過,照我看,二位還是出谷去比較好。反正你們不過是混進來看看,說去張家只是藉口而已。況且,此刻張家男主人都不在,二位未必有興趣跟老太太閒聊,不如出去是正經。」

     這是大實話,總不能他們道歉了,她和秦淼就陪著人家說笑遊玩起來,那成個什麼樣子。

     秦淼正好也從樹上下來了,立即接過話頭道:「就是。張爺爺和張叔都不在家,板栗哥哥也不在家,你們去了也沒人陪你們。」

     洪霖和白凡聽了嘴角直抽。

     一旁惱了洪霖的隨從──他家少爺什麼時候這麼不招人待見了?

     「好無禮的丫頭!敢這麼跟我家少爺說話……」

     洪霖急忙伸手擋住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許他再說。

     小蔥冷笑道:「我自然是無禮的。我又不是大家閨秀,不懂幫人斟酒的規矩;我也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懂陪客的規矩;我只是山野村姑,上不得檯面,見人來了只好躲著。哪像人家,就算躲著也能找藉口進來,這就是大家子的規矩了。」

     白凡苦笑,洪霖則在心裡把胡鎮一陣痛罵,那隨從不知內情,氣得瞪小蔥。

     洪霖恢復清冷面容,淡淡地對小蔥道:「在下和白兄這就出去。張姑娘也不必對此事耿耿於懷。那天胡少爺酒後胡言,本是無心的,我等更不敢有唐突姑娘的意思。當時的情形,令兄應該告訴了姑娘才是。」

     他心想,別說他沒這意思,就是她想去幫他斟酒,還要看他樂意不樂意呢!

     他飛快地掃了秦淼一眼,對小蔥道:「在下告辭。改日再與白兄登門向令尊賠罪。」

     說完,轉身大步往谷外走去。

     白凡也對小蔥施了一禮,跟了上去。

     林大爺看見剛才的一幕,後悔極了,暗怪自己老糊塗,才害得大姑娘與人爭吵。

     他只來得及跟小蔥說一聲「我去送他們」,就匆匆攆出去了。

     洪霖腳步匆匆,顯然心裡在生氣。

     白凡攆了上來,對他笑道:「洪少爺走那麼快干什麼?既然頂著無禮的名頭進來了,不如好好看看這景緻,也不枉咱們大家子出身。」

     洪霖聽了嘴角一翹,遂放慢腳步,一邊細細地打量這桃花谷中的野桃花,果與外面不同。

     白凡更是東張西望,目光四處巡梭,似悠閒,又常常沉思不語。

     林大爺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後面。

     二人在谷口的湖邊暢遊了一圈,方帶著隨從出去。

     臨去時,洪霖對林大爺道:「告訴你家老爺,後日過午,書院洪霖和白凡上門造訪,拜帖等會讓人送來。」

     鬧了這麼一出,於情於理,他們都要上張家拜訪一次,順便解釋今日的事情。

     林大爺張大嘴巴,連連點頭,說一定把話給老爺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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