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果蔬青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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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54 AM


第134章 請女婿吃飯

     等離開桃花谷後,洪霖才問白凡道:「白兄見過張姑娘?」

     他覺得白凡一直盯著小蔥,倒忽略了秦淼,實在有些奇怪。

     白凡摸摸鼻子,苦笑著把當年的事說了,又說了曾鵬如何跟人打聽小蔥和秦淼的事,還裝病跑到秦家去求診等,「五少爺該明白這張姑娘為何對我等沒有好感了吧?哦,還有,那黃觀……」

     洪霖聽得嘖嘖稱奇,剛才的不快消了大半。

     「這張姑娘實在夠倒霉的,曾鵬就不說了,那本是個不入流的;救了黃觀還惹一身腥,這黃夫人也太自以為是了;才安靜兩年,混世魔王胡鎮又鬧了一場;今日咱們也有些孟浪,難怪她不高興了。」

     白凡點頭,心道是你孟浪,或者說霸道,我是被你帶累的。

     「白兄在此滯留三年,難道還要呆下去?」

     洪霖覺得奇怪,來青山書院遊學會講,停駐這麼長時間,必有緣故。像黃觀,前幾天就回京了。

     白凡眼光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這有何難解的?開始是來會談論學,後來見這地方安靜,又有名士儒生匯聚,方便討教交流,便留在此地專心讀書了。待大比之年,再約了同伴一起上京應試。若是會試不中,好些人往往還會回來此地讀書,比如蘇文青、顧云等都是如此。」

     洪霖點點頭道:「到底是你們心志堅定,若是讓我在此呆三年,斷斷不成。」

     白凡淡淡道:「我等如何能跟五少爺相比。」

     洪霖輕笑一聲:「白兄太謙了!」

     ************

     洪霖他們走後,小蔥和秦淼也沒了吹曲的心情,逆著山溪往家走,一邊閒聊。

     秦淼皺眉道:「這些人,怎麼都是這個樣子?」

     小蔥雖然心裡不舒服,卻解釋道:「也不是都這樣的。你想,謙虛知禮的自然不會幹這事。也就難得跟咱們碰上,碰上的都是有緣故的。」

     秦淼點頭道:「也是。今兒要是旁人,就不會冒冒失失闖進來,咱們可不就碰不到了。」

     小草擔心地問道:「姑娘,他們說……明天還要來咱家?」

     小蔥嗤笑一聲道:「自然是上門賠罪了。已經無禮了,偏還要裝作有禮。真是不知咋說才好。我就看不上這樣的。淼淼,咱們也玩了好幾天了,明兒就回濟世堂去吧。」

     秦淼點頭,又有些不捨道:「我還沒玩夠呢。」湊近小蔥,「師姐。不如晚上去我家住,明兒直接去集上也方便。」

     小蔥不語,只瞅著她笑。

     秦淼忽然臉紅了。有些忸怩地小聲道:「葫蘆哥不是說晚上來看我……們麼,咱們出谷去,也省得他往這裡跑,如今學業又緊……」

     小蔥輕笑一聲,推了她一把道:「曉得了。依你就是了。咱們回去跟我娘說一聲,讓孫鐵送咱們出去。」

     秦淼頓時甜甜地笑了,轉著圈兒往前奔。

     一陣微風吹過,頭頂上飄下一陣粉色花雨。她忍不住抱著一顆桃樹仰頭道:「想起七月份那桃兒的味道,我腮幫子就冒酸水呢!」

     小蔥看著快樂無拘束的小女娃,想起遠行的板栗哥哥。忍不住心酸;再想想葫蘆哥哥,又替他高興,這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到張家。小蔥跟娘說了剛才的情形。

     鄭氏沉吟了一會,將於嬤嬤招來吩咐道:「往後,你和陳嫂子只管跟著大姑娘出門。家裡這些人也都調教的差不多了,我自會管教。」

     又對她說,凡大姑娘出門,要讓孫鐵帶幾個人護送。

     於嬤嬤急忙答應了,神情十分高興。

     如今她兒子兒媳也都來到張家,她自然一顆心都放在張家,跟先前大不一樣了。

     小蔥和秦淼都呆了,「娘,哪裡用得著這樣?」

     鄭氏肅然道:「你當我想這樣?如今你們大了,小心些總沒壞處。你倆聽好了,在濟世堂除了坐堂,沒事不許在集上閒逛。小蔥,你大一些,要多照顧些淼淼。」

     小蔥乖乖地點頭,秦淼見菊花嬸嬸嚴肅起來又是一副模樣,也規矩地應了。

     鄭氏又張羅了一些筍菜之類的,讓她們帶去秦家。

     望著一群人簇擁著那輛車往山谷外行去,鄭氏嘆了口氣:她的閨女,出門也不得不前呼後擁了。

     秦家,小蔥秦淼坐在葡萄架下,一邊做針線一邊閒話。

     秦淼縫了一會,放下手中的衣裳,揉了揉脖子,仰頭看著繁密的葡萄枝葉間那一串串細碎的葡萄籽,對小蔥道:「師姐,你瞧這才長出來的小葡萄像什麼?」

     小蔥抬頭端詳了一會,納悶問道:「像啥?」

     秦淼笑道:「就跟殺下蛋母雞時,從雞肚子裡掏出來的沒見天的雞蛋黃一樣。不過那些蛋黃從小到大都有,最小的就跟這葡萄籽差不多了。」

     停了一會又道:「我最喜歡吃那樣的蛋黃了。」說完,低頭繼續縫手中的衣裳。

     小蔥笑笑,指著她手中的銀色暗花素軟緞長袍,輕聲問道:「這是……給葫蘆哥做的?」

     秦淼搖頭道:「不是,是給我爹做的。」

     小蔥打趣道:「我還以為你只曉得幫葫蘆哥做衣裳哩。」

     秦淼聽了這話,四下一看,見沒人注意,害羞地說道:「是葫蘆哥叫我做的。他說,我學會了針線活計,應該多幫爹娘做些衣裳鞋襪,趁著沒出嫁的時候多盡孝,也要多幫秦瀚他們做些。說不用幫他做,他有衣裳穿,反正……那個……以後有的是日子幫他做。」

     小蔥見她臉兒紅紅的,想打趣,又不忍心,遂小聲道:「你這模樣,倒像個過日子的賢惠小媳婦,沒了往常天真玩笑的樣子。」

     秦淼停住針,驚喜地問道:「真的?」

     小蔥見她一副得了誇獎的模樣,不禁鬱悶道:「你聽了這話,不是應該害羞麼,咋跟撿了寶似的?」

     秦淼握著嘴呵呵笑道:「為何要害羞?那證明我長大了,會過日子了,難道不好?」

     小蔥點頭道:「好,好!你就這麼急著長大?」

     兩人正低聲說笑,云影從上房出來,見張嫂從廚房拎了一籃子竹筍坐到葡萄架底下剝皮,便道:「晚上把這青筍用高湯煮了,涼拌一個,再用肉片炒一個。」

     小蔥急忙道:「師傅,我外婆先前叫人來打了招呼,說晚上讓我們過去吃飯哩。」

     云影嗔怪地說道:「哪能老在你們兩家吃飯,我家是沒鍋灶的?」轉頭叫張嫂,「你去跟鄭嬸子說,就說我說的,讓葫蘆他們幾個晚上來這兒吃飯。菜都弄好了,不來的話,都要剩了。如今天漸漸熱了,剩了怕是要餿,我們家又沒豬沒雞的,剩了不是可惜。」

     張嫂急忙站起身,把手在腰間圍裙上擦了擦,笑呵呵地出去了。

     秦淼眼睛一亮,將手中的衣裳放入石桌上的針線簸籮內,走到云影身邊道:「娘,我來剝筍。」

     云影瞪了她一眼,道:「剝什麼筍,做你的衣裳去吧!剝筍皮最傷手了。」

     小蔥就忍不住笑了。

     秦淼不好意思地回頭繼續做衣裳,隔一會,忍不住又抬頭問道:「娘,晚上咱們吃什麼菜?」

     云影另喚了許嫂子出來剝筍摘菜,聞言好笑地瞅了閨女一眼道:「不就是那些菜。這個季節園子裡的菜多不說,山上田地裡野菜也多,隨便攏攏就是一桌了。等葫蘆他們來了,讓他們去前面池塘裡網些蝦米回來,炒韭菜是一碗,再跟這筍一塊熬醬又是一碗,燒湯又是一碗……」

     秦淼已經叫了起來:「娘,這不是開蝦子宴了嘛!」

     小蔥和紅椒笑得前仰後合。

     云影也抿嘴笑了,對小蔥道:「我那時候剛來到這,最羨慕你娘她們了,菜園子裡各樣菜紅紅綠綠的,瞧著愛死人,連牆頭上都爬滿了扁豆和絲瓜,牆角又種了南瓜。我雖然會燒,可不會種菜,淨在你們家討菜吃了。」

     說說笑笑的,又忙了好一會,廚房裡就開始飄香了。

     看看日頭漸漸墜下去,葫蘆兄弟幾個果然跟著秦瀚秦濤一塊來了,田夫子的兒子田遙也跟來了,院子裡立即熱鬧起來,大小娃兒進進出出,吵嚷不斷。

     聽說要他們幫著網蝦米,秦瀚跟黃豆立即渾身是勁,忙著找蝦網和簍子等傢伙,叫上田遙,衝到池塘邊去網蝦。

     葫蘆又從家裡提了兩隻活雞來,幫著宰殺,旁邊放了一隻碗,裡面有小半碗清水,這是用來接雞血的。

     秦淼湊過去問道:「葫蘆哥哥,這雞肚子裡有沒有蛋?」

     葫蘆含笑瞥了她一眼,道:「沒有。這是小雞仔,才幾個月,不是老母雞。這個用來燒板栗最好了。」

     秦淼脆聲笑道:「板栗哥哥要是在這,聽見這話又該直跳腳。」

     正忙著,忽聽外面傳來兩個婆子的說話聲,高門大嗓的,清清楚楚傳入眾人耳中。

     「我忙啥?還不是為了孫子。這不是要去湖州府考秀才麼,我不得把各樣東西都準備好?不然去那老遠的地方,我們又是大字不識一個、兩眼一抹黑的,就算跟去也不頂用,只好由他自個折騰了。好在他表弟泥鰍也要去,還有玄龜還有玄龜、麻蝦,還有李家的,噯喲,咱們清南村可不得了,好些娃兒都要去哩……」

     這是泥鰍的外婆周婆子的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55 AM


第135章 離她遠點!

     葫蘆斂去笑容,靜靜地看著那雞血流入碗中,染紅了那一碗白水,漸漸濃厚。

     秦淼不安,輕聲道:「葫蘆哥哥,你莫要聽她吹,你和板栗哥哥明年准能考中。明年去考也是一樣的。」

     葫蘆將雞脖子用力往下沉了沉,放盡雞血,再把雞頭擰轉,往雞翅膀下一夾,然後丟入木盆,等待婆子提開水來燙。

     他搖搖頭道:「我沒事。」

     遂去井邊洗手。

     外面的聲音越發大了,好似特意對著這院子裡喊一樣:「……我就說麼,這清南村好風水難不成都讓人家一家子佔盡了,就沒咱們的份?誰想老天開眼了,咱周家的祖墳也發熱起來。我家牛兒也不是個聰明的,往常總被人說趕不上人家一半,這倒好,冒尖的沒中,這不成器的倒中了,可是天上掉餡餅了……」

     小蔥聽了一言不發,自顧低頭縫手上的衣裳;紅椒氣得撅著嘴。

     香荽坐在小板凳上,於嬤嬤站在她身後幫她梳頭。

     將頭髮弄好後,又拿了兩塊碎布和針線給她,囑咐她好好練習針法,然後隨手提起廚房門口一籃子小白菜,就往院外走去。

     小蔥見了也沒言語;秦淼詫異:院子裡不是有水井麼,怎麼下池塘去洗了?

     云影從上房走出來,皺眉問道:「這婆子嚷嚷什麼,堵在門口喊?」

     紅椒急忙上前,把周婆子的話告訴了她,「肯定是瞧見葫蘆哥哥和我們進來了,故意說給我們聽的。云姨,她這是跟我們顯擺哩!」

     云影嗤笑道:「顯擺什麼?好像中了狀元一樣。甭理她,你們不許出去跟她對嘴——丟人!」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張嫂問道:「於嬤嬤,咋讓你出來洗菜哩?這多不好。你放那。我回頭在井邊洗。」

     她想著於嬤嬤雖然是張家的下人,頭一回到秦家來,因此說了句客氣話。

     於嬤嬤道:「這話說的,我是個什麼人,就不能洗菜了?連我們老太太還常做家務呢,也沒因為我家二老爺當了個小官兒。就到處張揚顯擺。我們板栗少爺才考完縣試,就出去照應鋪子了。就沒考中,他也不當回事。才十幾歲的娃兒,這唸書的日子還長呢,哪能考一回就完了。」

     張嫂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她就問了一句洗菜的話,咋這個於嬤嬤一扯就扯到縣試上面去了。

     剛才大聲說話的周婆子和一個媳婦卻豎起了耳朵。

     於嬤嬤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對張嫂又道:「我跟你說。這考秀才要考好幾回,縣試完了,要府試,然後院試,全都考過了,才能掙個秀才的功名。有了秀才的身份,才是個開頭呢,後面還有鄉試、會試、殿試。一關關考過去,那真是要脫好幾層皮,頭髮都能熬白了。先中的不一定就是好了。後中的也不一定就是差的。我家二老爺那年蒙皇上恩典,被點為探花——」

     張嫂急忙打斷她話,小心問道:「炭……花。是第幾名?」

     於嬤嬤道:「是第三名。」

     停了一下接著又道:「那頭名狀元三十多歲了,榜眼也四十了,我家二老爺最年輕。可我家二老爺一點不敢自誇,總說自己年輕,學識淺,比不上人家讀的書多,要多學習才是。聽說那個狀元真是好有本事,文章做得跟花兒一樣好看,可見那麼多年的書不是白念的……」

     聽於嬤嬤把這考試說得頭頭是道,周婆子一聲不敢吭,提著籃子灰溜溜地走了。

     她可是連鄉試、會試幹啥的都不清楚哩!

     於嬤嬤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大聲問道:「我聽說汪村有個丫頭上吊了?張家妹子你說說,好好的,她為何要上吊呢?」

     周婆子腳下一踉蹌,然後走得更快了。

     院子裡,小蔥等人俱悶笑不止。

     洗菜能扯到狀元頭上,這於嬤嬤還真是好本事。

     才笑得好些了,忽見於嬤嬤跟張嫂一塊進來了,那籃子裡的小白菜連一滴水都沒沾。

     眾人目瞪口呆——原來她專門出去說話給人聽的。

     兩人到井邊打水洗菜,張嫂還一個勁地問於嬤嬤,京城裡各樣事。

     小草走上前幫忙打水,一邊敬佩地看著於嬤嬤。

     云影笑著對葫蘆道:「葫蘆,你去催催秦瀚他們,撈夠兩碗就行了,別在水塘那磨蹭了。他們就想著玩,再耽擱,那蝦子就等半夜吃吧!」

     葫蘆忙點頭出去了。

     正忙著,門房老魏來回云影,說書院的胡少爺派人來送禮,挑了一擔禮盒,說是特地來感謝秦大夫的。

     小蔥和秦淼聽了,同時停下手中的針線,望向云影。

     云影皺起秀眉:「跟他說,不用感謝,他看病也是花了銀子的。若是一定要感謝的話,把這些東西折了銀子捐給醫學院好了。」

     老魏急忙轉頭去了,不一會依舊回來,說那人說,胡少爺已經給醫學院捐了三千兩銀子,這些禮是單謝秦大夫用古方救治之恩的。

     「古方」二字聽得小蔥和秦淼眼睛一亮,再聯繫三千兩銀子,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秦淼更是激動地站起身,張嘴就想說話。

     小蔥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又對一旁低頭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捏著根細細的縫衣針,跟兩片碎布頭奮戰的香荽努了下嘴兒。

     秦淼這才醒悟過來,遂竭力按捺住興奮的心情,重新坐了下去,那嘴角卻漾起一抹淺笑,便是緊閉嘴唇也關不住。

     那邊,云影不耐煩地揮手道:「憑他怎麼說,這禮也不能收。咱家從來不收病患的禮,魏大叔你怎麼糊塗了?哦,莫不是你收了他的賞銀,才幫他說話的?」

     老魏嚇了一跳,急忙雙手亂搖,連聲道:「沒有的事,太太。我不過是看他是書院的人。不敢隨便就打發了,才來問一聲的。要是一般人,我早就讓他走了。」

     云影道:「書院的人送的禮就能收了?他們的更不能收才是。趁早讓他們走!」

     老魏轉身又出去了。

     小蔥忽然心情大好,一邊穿針引線,一邊竟輕聲哼出了小曲兒。

     香荽正覺得累,聽見大姐哼曲。便丟下針線,把肩膀一塌,放鬆身子,細細地嘆了口氣道:「大姐姐,這針老是打滑。我的手咋老是出汗哩?」

     秦淼搶著說道:「你別把針捏緊了,要輕輕地捏著。」

     香荽掏出手帕子擦小手上的汗,一邊疑惑地問道:「輕輕地捏著?那針咋能穿過兩層布去。不是更容易滑?」

     秦淼道:「這要使巧勁兒,不然你把針捏再緊也不管用。瞧,要這樣——」

     一邊示意她看自己縫衣裳。

     小蔥見兩人一個說,一個聽,等她們停了,才對秦淼誇道:「師妹,那時候蟬兒師妹也是這麼教你的,如今你都出師了。教起香荽來了。」

     秦淼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就是能縫衣裳罷了,這手藝還差得遠呢,哪裡算出師!繡花我就不成。跟鄭嬸子不能比。」

     小蔥笑道:「大舅母針線活一向好,繡功也好,你眼光倒高。」

     秦淼才要答言。就見老魏又進來了,對云影說,那兩個送禮的隨從見秦家硬是不收,丟下那擔東西就跑了。

     這下云影生氣了,讓老魏把東西挑去醫館,送到胡鎮病房去。

     秦淼嘀咕道:「這哪是送禮,這是找罵來了!」

     小蔥「哼」了一聲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氣,連送禮都這麼霸道!」

     醫館就在秦家不遠,老魏挑著那擔不知是什麼的謝禮,送去胡鎮的病房,也學著先前那兩個隨從的樣兒,把東西一撂,丟下一句「太太說了,我們家不收謝禮」,然後轉身就跑了。

     洪霖正好過來探望胡鎮,見此情形十分奇怪,只看著他不言語。

     胡鎮見禮送出去又退回來了,急得從床上欠身起來,大罵胡老大和胡周不會辦事,連份禮也送不出去。

     他傷勢還未好,這一掙扎,就牽動了傷處,尚未罵完就「噯喲」一聲倒在枕頭上。

     胡周急忙上前,將他背後多墊了個枕頭,讓他半靠在床頭。

     「你有沒有跟他們說,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是給秦少爺和秦姑娘的玩意?」

     胡鎮到底放不下這事,歇了一口氣又問道。

     胡老大苦著臉道:「小的都說了。那門房跑進去三四趟,秦夫人就是不收,連小的面都沒見。」

     洪霖聽著他們一對一答,再看看床前那擔禮盒,面色陰沉下來。

     他對胡老大道:「打開瞧瞧,都是些什麼東西,讓秦夫人給退回來了。沒準我能幫你參詳參詳。」

     胡鎮想要推辭,但見洪霖那副不容置疑的神色,知道不給這個霸王看是不成的了,只得賠笑道:「就是些小東西,聊表謝意而已。」

     一邊示意胡老大打開。

     胡老大只得上前打開,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搬出來,除了綢緞布匹和一罈美酒外,倒有許多妝奩首飾盒子,若再加上茶、餅等物,就跟下聘禮不差了。

     洪霖一一掀開那些首飾盒子,冷笑不止。

     胡鎮心中一跳,嚥了下口水,不知他為何這樣。

     洪霖沖胡老大等人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然後,他走到床邊,一把揪住胡鎮胸前衣襟,將他提了起來,盯著他驚慌失措的眼眸和因疼痛而冒冷汗的額頭,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你之前打的是什麼主意,現在,你給本少爺記好了:往後離秦姑娘遠點!若有半點妄想,你該知道本少爺的手段。」

     說完,手一鬆,胡鎮慘叫一聲,跟破麻袋似的癱倒在床上,喘氣不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58 AM


第136章 紅椒永遠不能變成紫茄

     外面,胡老大等人聽見裡面慘叫,想要進去,卻被洪霖的隨從上前一步擋住了。

     胡鎮強忍疼痛,看著面前這個俊美的少年,沉默不語。

     洪霖見他神情異於往常,有些意外,挑眉道:「怎麼,胡少爺不服氣,還是不甘心?」

     胡鎮擠出一絲笑容,勉強說道:「不過就是有些意外罷了。五公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竟會在意一個村姑……」

     洪霖一眯星目,陰沉著臉道:「她是什麼樣人,豈是你能置評的?再不要讓我聽見這樣話。」

     說完,目光在胡鎮胸前一溜,那裡已經沁出紅色血跡來,他卻根本不理會,轉身大步走出房間,頭也不回地離去。

     待他走後,胡老大等人衝進來,見自家少爺胸前出血,渾身顫抖不止,嚇壞了,急忙去叫坐堂大夫來查看。

     今日正好是秦楓坐堂,他帶著兩個醫學院的學生趕過來,幫胡鎮查看後,皺眉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怎會碰裂傷口?」

     胡老大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回答。

     胡鎮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費力地解釋道:「我剛才躺下去的時候,用力猛了些,不小心震動了……」

     秦楓不悅地說道:「這樣都能出事,你這傷怕是好不了了。」

     胡老大急忙賠笑道:「往後不會了。剛才有丫頭在這照看的,是洪少爺來探望我家少爺,她才出去煎藥去了。」

     秦楓板臉不語,令學徒重新幫胡鎮上藥包紮。

     其間,胡鎮看著他嚴肅的面容和一絲不苟的神情,幾次想要張嘴說什麼,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秦楓也看見了,只當沒看見,因為先前老魏已經去告訴他胡鎮往家裡送謝禮的事。只當他是想說這個。

     待忙完,轉頭看著地上堆放的各式禮盒,用腳踢了踢,蹙眉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在這?成個什麼樣子,快弄走!」

     胡老大不敢吱聲,拿眼光偷偷地瞟向胡鎮。

     胡鎮忙道:「快挑走。這是……是……幫清輝縣裡的親戚置辦的端陽節禮。他們送來讓我瞧瞧。」

     秦楓點頭,也不管這話裡的漏洞,略叮囑了幾句話,不過是讓他好生調養之類的,然後轉身出去了。

     且說門房老魏回秦家後。跟云影回了退禮的情形。

     云影點頭,叮囑他道:「往後這個人上門來,你要格外小心些。莫要隨便往裡面領。」

     老魏鄭重點頭答應了。

     他才回去門房坐好,就見葫蘆、秦瀚等人提著竹簍和蝦網,一路吵吵嚷嚷地從池塘邊回來。

     老魏急忙又走出來,滿臉堆笑地上前問道:「少爺,網了多少蝦子?」

     秦瀚得意地舉起手中的竹簍道:「有兩碗多。黃豆還釣了好幾條鯽魚呢。」

     老魏就湊近了去瞧,忽聽黃豆問道:「魏老爹,剛才周婆子在這嚷嚷啥,那麼大聲?」

     不等老魏回答。紅椒從內院跑出來,對黃豆道:「她特地繞到這門口來,顯擺自家孫子要去府城參加府試和院試了。來笑話咱們哩!」

     葫蘆見黃豆要炸毛的樣子,忙喝道:「管人家咋說!咱們安心讀自己的書就是了。快把這蝦網拿進去,瞧把門口滴了許多水。」

     黃豆便扛著蝦網進去了。嘴裡卻咕噥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田遙哈哈笑道:「你也有說這話的時候?你不是總說女人如何如何好嘛!」

     黃豆將蝦網豎在前院的牆角處瀝乾水,然後追在大家身後進了垂花門,一邊對田遙質問道:「這婆娘能跟我們家女人比麼?我們家的女人什麼時候像她那樣沒腦子了?」

     田遙想說「女人都是一個樣」,見紅椒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便沒好氣地說道:「是,你們家的女人個個都是好的!」

     紅椒不滿他的口氣,不悅道:「本來就是好的。我們自誇沒自誇,你不曉得跟旁人比?放著這麼明顯的事不承認,老是爭有啥意思!」

     田遙又犯起倔脾氣來,他毫不留情面地說道:「長輩們都慈和賢惠,那是不用說的;女兒家要貞靜守禮,你可有一點女兒家的模樣沒有?那《女誡》你都白念了!」

     紅椒氣得臉都紅了,當即還擊道:「君子該溫潤如玉,你可有一點君子的風範沒有?那《論語》你都白讀了!」

     田遙道:「我什麼時候自誇為君子了?連孔聖人都說自己夠不上君子的標準,何況我等垂髫少年!」

     黃豆見他又撩撥紅椒,立即幫腔道:「你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己做不到君子,憑什麼說紅椒這不對那不對?」

     田遙嗤笑道:「君子修身養性,一輩子都不夠;她只要恪守女兒家的本分就能做到『貞靜知禮』,二者如何能相提並論?」

     紅椒輕蔑地冷笑道:「是,女兒家應該貞靜知禮,就算有登徒子輕薄她也不能發怒,就算有小偷偷她的東西也不能大呼小叫,就算有人罵她也不能回嘴,就算家裡失火了也不能往外逃……」

     這時候,劉蟬兒和紫茄也從醫學院回來了,小女娃們正聚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聽見紅椒這番話,都哄笑起來。

     田遙這幾年來,跟黃豆和紅椒大戰小戰無數場,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了,已經總結了一整套應對的經驗。

     他也不生氣,冷笑道:「你除了巧言辯駁,還會什麼?誰說女兒貞靜就要那麼死板的?我也不說旁人——」

     目光從葡萄架下掃過:小蔥看著文靜,其實最犀利;秦淼雖天真,也是朵奇葩;香荽表面乖巧,哄起人來不眨眼;劉蟬兒也是個厲害的。

     嗯,也就紫茄溫柔沉靜些,有點閨秀的樣子。

     於是,他就指著紫茄道:「說旁人你聽了也不服氣,就拿紫茄來比,她就算得上貞靜,哪像你這樣!」

     紫茄忽閃兩下長睫毛,一時間沒轉過彎來,不明白話頭咋忽然就轉到她身上去了。

     紅椒就尷尬地臉紅了,站在那兩手絞著衣襟,無言以對。

     她確實比不上紫茄妹妹性格溫順,可是,她天生成這副性子,要咋辦?

     黃豆見紅椒委屈,也把目光往井台邊的少年們身上掃過。

     然後一指葫蘆,對田遙道:「我是個老實沒出息的,就不跟你比了。我大哥為人深沉內斂,品格端方,你比得了?我小叔性情誠實厚道,你比得了?我二哥性子溫和儒雅,你比得了?板栗哥哥不在這,他的機敏過人,你比得了?連青蓮你都比不了。」

     眾人先聽他說自己是個老實沒出息的,已經忍不住失笑了,再一聽他把全家兄弟小叔都誇了個遍,更忍不住大笑起來。

     小蔥忽然對紅椒叫道:「紅椒,你過來。」

     紅椒忙走了過去,猶撅著嘴生悶氣。

     小蔥便沉臉訓道:「你都多大了,還老是跟人吵吵嚷嚷的?可不就是沒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麼!就算田兄弟把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放在眼裡,跟你有啥關係?要是黃豆說了這話,你告訴我跟葫蘆哥,我們準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紅椒一想,可不是這樣,她還真是操閒心!

     跟人爭這些有的沒的,那《女誡》確實白學了。

     於是,乖乖地找了個小凳子安靜地坐下。

     田遙聽了小蔥的話,再看看安靜下來的紅椒,忽然心裡空落落的,像被人抽走了什麼一樣。

     再一細想,自己喜好如何,跟她們有什麼相干?她們大可不必理會自己。

     若是黃豆說這樣話,那後果就不同了。

     這麼想著,少年心裡一陣孤寂瀰漫。

     小蔥訓完紅椒,又正色對田遙道:「田兄弟,我也要說你兩句。不論你心裡如何看待女子,但這幾年來,我們都拿你當兄弟一樣真誠相待,就沖這個,你也不該當我們的面說那些話。你自己想想,如此行徑,可是符合你平日所學?」

     田遙也不再嬉笑辯駁,整整衣衫,恭聲應道:「小蔥姐姐教訓的是,田遙淺薄輕浮了。」

     他欲言又止,神情複雜地看著小蔥等人。

     其實,他心裡並沒有嘴上說的那般瞧不起女子,跟黃豆和紅椒爭論,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一種樂趣,這話卻終究沒有對她們說出來。

     葫蘆走過來,瞟了田遙一眼,對小蔥道:「他們幾個,一天不嗆幾句,心裡就不痛快。」

     秦瀚對黃豆嗤笑道:「你說自己是個老實沒出息的?噯喲!我長這麼大,頭一回聽見這樣的笑話。」

     眾人大笑,紛紛用言語打擊黃豆。

     紅椒則一直都是沉默靜坐著,偶爾抬頭看著架子上的葡萄,在漸漸沉暗的暮色下模糊。

     田遙看見她這樣,並沒有欣賞讚歎,反而後悔不迭:若是紅椒從此變得沉靜起來,那還是紅椒麼?

     紅椒永遠也不能變成紫茄的!

     都是他多事,拿她跟紫茄相比,小女娃頹廢傷心了。

     說笑嬉鬧間,秦楓回來了,大家才湧入廳堂吃飯。

     秦淼落後一步,悄悄地扯住葫蘆,告訴他胡鎮用古方和捐款的事。

     葫蘆詫異:「秦伯伯咋能信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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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12:59 AM


第137章 玉米的心思

     秦淼偷笑,瞟了一眼進入上房的秦楓,小聲道:「爹那天罵了我跟師姐一頓。可是今兒……」

     遂把今天胡鎮來送禮,說是要感謝秦楓用古方救治他的事說了,言語間不乏得意。

     葫蘆聽了好笑,叮囑她不可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讓弟妹們聽見了,傳出去壞了秦伯伯的名聲就不好了。

     秦淼點點頭。

     葫蘆又道:「明早我送你們去集上。」

     秦淼欣喜地問道:「真的?你不是好忙麼,要去山上查看種樹,又要盯著春耕的事,春木耳也上來了……」

     葫蘆微笑道:「我不過是監管著,再說還有我爹跟爺爺哩。」

     一時入席吃飯,秦楓和云影十分高興,只看著葫蘆這個準女婿就心懷舒暢了,況孩子們都各有妙處,由不得人不喜歡。

     飯畢,葫蘆帶著弟妹們回去不提。

     第二日早飯後,他親自送小蔥和秦淼去濟世堂。

     李敬文正坐在小清河邊的柳樹底下看書,看見葫蘆帶人簇擁著一輛車順著村路往前去,心裡一動,急忙小跑過來問道:「葫蘆,你這是去集上?」

     葫蘆點點頭,道:「送妹妹去濟世堂。」

     李敬文看著車廂「哦」了一聲,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

     葫蘆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書上,含笑道:「可都準備好了?我們可是等著你回來請吃酒哩。」

     李敬文就笑了起來:「我也想哩!就不曉得能不能心想事成。」

     車忽然停下了,車窗簾子掀開,小蔥探頭出來,對李敬文微笑道:「敬文哥,你這一去,肯定能榜上有名,我們就等你的喜信了。」

     李敬文看見她,眼睛一亮,用力點頭道:「噯!若是真能如願。我請你們。」

     小蔥含笑不語,快速掃一眼少年,跟他爹一樣高大結實,微黑的臉頰,唇邊生了一圈細細的絨毛,笑容樸實淳厚。

     他站在柳樹下。頭頂垂下條條綠線,狹長的葉片全都展開,柔柔蕩漾,拂過他的肩臂,令他整個人也跟著溫柔起來。

     小蔥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難以將兒時的玩伴跟眼前少年連在一起。

     她縮回頭去,接著秦淼也笑嘻嘻地對李敬文說了些鼓勵的話兒,然後馬車才繼續前行。

     望著遠去的一行人。李敬文伸手扯了扯垂在身邊的柳條,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

     隔天午後,洪霖和白凡去張家拜訪,張槐接待了他們。

     他雖然客氣有禮,然神色淡淡的,疏離的很。

     總不能人家唐突了自家閨女,上門來道歉。他卻高興地說「不礙事,往後你儘管來」吧,況且。那洪霖神情清傲,哪有一點道歉的誠意。

     這些權貴公子,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洪霖也不在意。他不過是來虛應禮數而已。

     雖然這樣,他也沒放過趁機在桃花谷賞玩的機會,張槐便陪著他們去遊逛。

     從張宅下去山谷的時候,道旁一棵大樹樹冠濃蔭深處,一顆留著榪子蓋頭的小腦袋隨著他們的腳步轉動,兩眼不眨地打量洪霖和白凡。

     是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娃。

     忽然,那白凡轉頭對樹上看過來。

     小娃兒抱著樹幹一動不動。

     果然,白凡疑惑地張望了一會,見無異樣,方才轉頭隨著張槐他們去了,一路四處觀摩賞玩。

     等他們走遠了,到了山谷桃林深處,那小娃兒才從樹上溜下來,一身淺藍色的小衣褲,原來是玉米。

     他「哼」了一聲道:「明明沒看見,還想哄我?我可看見你了,跟賊一樣,到處瞧,肯定想偷果子吃。饞鬼!櫻桃還沒熟哩,就流口水了。」

     原來,他旁邊有一棵櫻桃樹,私心裡認為,那人是想吃那才泛黃的櫻桃了,所以才鬼祟地張望。

     他蹬蹬跑回張家大門口,就見孫鬼在門前林子裡四處轉悠找尋。

     看見他,大喜,胡亂嚷道:「噯喲!我的小爺爺,你跑哪去了?不是說好了,咱就在門口玩麼,你怎麼跑下去了呢?這山上可是有狼的,還沒捉到呢!要是碰見了可不得了。」

     玉米不屑地翻眼道:「鬼大哥,你就是膽小鬼。狼有啥好怕的?狼來了,我正好捉了它燉肉吃。」

     孫鬼聽了額頭冒汗,忙把那些狼吃小娃兒的故事說了又說,玉米只是不信。

     嘮叨了一會,玉米聽得不耐煩,對著門前的幾隻大狗招手喊道:「小灰,過來這邊。」

     說完,當頭跑進樹林子。

     幾隻狗立即跳起來,跟在他身後追過去了。

     玉米繞著林子裡的樹不住轉圈,嘴裡也不住呼喝狗兒,「這邊,這邊來!你們都聽好了,我讓你們去哪邊就去哪邊,讓你咬哪個就咬哪個。」

     笑鬧著,忽地把小手對孫鬼一指:「去咬他!」

     幾條狗果真衝著孫鬼就撲了過去,圍著他齜牙咧嘴地汪汪狂叫。

     孫鬼嚇了一跳,也不知狗會不會真咬他,只得轉身就跑,一邊罵道:「死畜生!連家裡人都咬,真是瞎了狗眼了。」

     玉米跺腳大笑,將狗兒喚回去,對孫鬼道:「鬼大哥,你別怕。我想試試它們聽不聽話,不是真要它們咬你。」

     孫鬼驚魂未定,看著抱住狗脖子在草地上打滾的三少爺傻笑一會,自告奮勇地說道:「那我幫三少爺訓它們。我在前邊拐著彎地跑,三少爺騎著小灰在後邊追,一邊喊,常這麼的,它們就能聽懂你喊啥了。」

     一大一小遂在林子裡大呼小叫地訓起狗來,狗叫聲、人喊聲,喧囂一片,倒跟發現賊來了一樣。

     兩個護院從後面山上巡查下來,見此情形笑罵道:「孫鬼,你小子陪著三少爺倒樂的很,也不用幹活了。」

     孫鬼停下腳步,彎腰用兩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吐舌頭,結巴道:「你……眼紅……來試試!」

     那漢子見他累得滿頭大汗,不禁大笑道:「我玩不來,還是你陪著吧!」

     正鬧著,管家劉黑子從院裡走出來,沖玉米招手道:「玉米,扁頭醒了。進來玩。你娘叫你去認字哩!」

     玉米忙丟下狗跑過去,扶著門框跨過一條腿,又想起什麼來,騎坐在門檻上,轉頭對孫鬼道:「鬼大哥,看著那櫻桃樹,莫要讓人偷摘吃了。」

     孫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怎的忽然關心起那還十分青澀的櫻桃來。

     玉米說完,又對幾條狗吩咐道:「你們也要機靈些,不認得的人不讓他進來,就算認得的人也不許摘櫻桃。」

     幾條狗對著他不住搖尾巴,洗耳恭聽。

     等小娃兒說完,狗們卻會錯了意,小灰湊過去用嘴巴一拱,把他推過門檻,翻了個跟頭。

     玉米跌了個嘴啃泥,覺得很丟人,爬起來衝著灰狗生氣地叫道:「我自己不曉得進來,要你多管閒事?」

     孫鬼等人都看得好笑不已,怕小娃兒難堪,一齊轉過身去。

     小灰見此舉沒有得到主人的誇獎,也有些莫名其妙,只得不停地搖尾巴,歪著狗頭討好地看著玉米。

     玉米「哼」了一聲,扭頭跑進院子,先去看望了生病的扁頭,然後去書房跟娘認字。

     等張槐送了客人回來,已經是將近傍晚了,和鄭氏坐在偏廳說話。

     鄭氏問:「你說,另外一個人叫白凡?」

     張槐點頭道:「噯!就是那年跟曾鵬一塊,翻牆進林子去玩的那個人。看上去比曾鵬要正氣些。」

     鄭氏點頭,又問道:「他怎麼還沒走?那個曾鵬不是走了麼。」

     張槐道:「還不是跟蘇文青一樣,見這裡清靜,就留下來讀書備考了。反正回去也是讀書,在這也是一樣讀書,還能不時跟書院的人討教論學,比一個人在家閉門讀死書要好。」

     正說著,玉米爬到他膝蓋上坐了,直視著他的眼睛抱怨道:「爹,我都認了好些字了,為啥還不能去上學?天天跟孫鬼大哥玩,他好沒意思,膽子又小。」

     張槐摟著兒子笑道:「你還太小了,夫子不收哩。扁頭不是快好了麼,我聽他爺爺說,已經不用喝藥了。」

     原來,自從香荽那一撥後,夫子們覺得,娃兒太小了難管教,他們都快成奶嬤嬤了,因此,不到五週歲不准入學。

     玉米和扁頭只得在家裡混,偶爾跑到外面林子裡玩,劉管家就讓孫鬼看著他們。

     玉米並不聽解釋,絞著爹腰間垂下的絲絛把玩,一邊咕噥道:「我一個男人家,老呆在家裡咋成哩?明兒我跟爹上山去。」

     鄭氏聞言噴出一口茶,無語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豆丁大的人兒,還男人哩!

     張槐哈哈大笑,兩手叉在玉米腋下,將他高高舉起,開心地說道:「好!明天爹就帶你上山去。咱玉米長大嘍!」

     玉米見爹真答應了,登時樂壞了。

     鄭氏擔心地問道:「帶他去不是添亂麼?」

     張槐道:「不礙事。我讓孫鬼跟著去。咱們小時候,哪不是滿山鑽的,就連板栗他們小時候都是這樣。」

     第二天早飯後,他果然帶玉米一塊騎上馬,去各處木耳場子巡查,並叫孫鬼帶了兩個下人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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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00 AM


第138章 蹊蹺

     劉黑皮是常隨張槐身邊辦事的,他笑問玉米道:「玉米,你不跟我家扁頭玩了?」

     玉米一本正經地做大人狀:「我有事忙,不能陪他玩了。等閒了的時候,再陪他玩。」

     劉黑皮聽了,樂得嘴巴直齜到耳根。

     張槐也笑,一路指給兒子看,這是什麼樹,那是什麼花,叫的是什麼鳥,剛竄過去的是松鼠等等。

     四月的山林是極美的,樹木枝葉繁茂,深深淺淺的綠迷醉人的眼,各色野花競相開放,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甜的氣息,耳邊響起長短不一的鳥鳴,一切都讓人心曠神怡。

     玉米不住地問,張槐不厭其煩地解說,重點告訴他,這山上哪些花和野菜是能吃的,哪些草有毒,動物們都有什麼習性等。

     張槐指著道旁一叢紅色果子囑咐兒子道:「瞧,那一叢紅豔豔的小果兒,瞧著好看,跟櫻桃一樣,可不能吃。這叫蛇果,有毒的。」

     劉黑皮也告訴玉米,蘑菇也是一樣,鮮豔的大多有毒,灰白色和暗紅色的就是咱們常吃的山菇了。

     一行人說著,來到一個岔路口,劉黑皮問道:「老爺,先去第三號場子,還是第二號場子?」

     張槐四下一望,道:「先去二號吧。」

     於是大家往左拐。

     玉米早被繞糊塗了,不由問道:「爹,咱們不認得路了咋辦?」

     張槐忙道:「這些路跑熟了,就不容易迷路了。還有,一個樹林有一個樹林的味道,你要記住。你看,這山上大多是橡樹,你聞聞這樹葉的味道,草的味道。還有花香,跟咱們家門口的可是不一樣?等下再去竹林,或者松樹多的地方,你就發現那味道又不同了。要是在山谷裡,靠近水的話,還能聞見一股水汽哩。」

     玉米用心聽著。小鼻子跟狗似的嗅了嗅,道:「咱們家門口能聞見桃花香,這邊沒有。這裡……怪味!」

     劉黑皮笑道:「那不是怪味,是樹葉子的青氣。不信你摘一片樹葉搓了聞聞。等下到了前面,有一棵棠棣樹。那花兒好聞。」

     孫鬼忽然記起昨日玉米說的,不怕狼的話,急忙告訴了張槐。希望老爺教導三少爺一番,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往後吃了虧。

     張槐果然對兒子叮囑了一番:小娃兒真碰見狼,跑是沒用的——狼很快就能追上,要做兇狠的樣子跟它對著,最好找一樣趁手的木棒啥的,拿在手上,作勢要打它;要是有點火的東西。燒一堆柴火,也能嚇唬狼;要是旁邊有大樹,那就趕緊爬上大樹;有水的話跳下水等等。

     接著又說起蛇,什麼樣的蛇有毒,如何穿衣穿鞋保護自己。被蛇咬了要如何自救等,又是一大篇話。

     很快,他們就來到二號木耳場子附近,才靠近那片林中空地,就聽有人罵道:「二愣子,老子日你祖宗!你個王八蛋!惹火了你黃大爺,扒了你家的祖墳。」

     張槐皺眉,停住馬,四處搜尋管事的身影。

     劉黑皮急忙縱馬上前,喝道:「黃大志,吵啥?」

     黃大志見劉管家來了,急忙衝到面前,拉住馬韁繩,仰頭一五一十說緣故。

     原來,這場子裡木耳爛了許多,幾人便互相推諉責任。

     張槐將玉米放下馬,讓孫鬼帶他玩,然後就走進場子。

     孫鬼就牽著玉米去看那一根根木棒上長的木耳。

     玉米卻瞧著那些粗漢臉紅脖子粗地爭論,小聲問孫鬼:「鬼大哥,日你祖宗幹啥的?」

     旁邊兩個小子聽了偷笑。

     孫鬼慌忙道:「這話不能學,是罵人的。三少爺,你是讀書人,是斯文人,跟他們不一樣,不能罵人。」

     想了想又道:「要是碰見壞人,你就這麼罵他。」

     玉米似懂非懂,卻記住了這罵人的話。

     小娃兒接著又問道:「那扒了你家的祖墳哩?是把墳挖開麼?」

     孫鬼耐心地教他道:「這個也是罵人的話,更毒了。就是說,把人家祖宗的墳挖開,把祖宗們的骨頭翻出來。你想,祖宗們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被人翻屍出來,不是好難受?所以說,挖人祖墳是好缺德的事兒,只有特別恨一個人,才會罵這樣的話,幹這樣的事。」

     玉米立即接道:「那是,我睡著了,要是被狗叫聲吵醒了,我就好難受,好生氣。我起來就想打小灰它們。」

     孫鬼很無語:三少爺,死人跟活人不是一回事哩!

     他發現,有些話跟小娃兒很難說清。不過,大多時候,三少爺是很聰明討人喜的,他帶他玩也不嫌煩。

     兩人四處轉悠著,玉米對那些架成井字型的橡木十分感興趣,湊近了細看上面半大的木耳,夾雜不清地問孫鬼一些幼稚的問題。

     一個年輕的雇工不住地打量他們,以至於分神,將那種木耳的橡木踢倒好幾根。

     孫鬼恰好跟玉米晃悠過來,忙道:「咋這麼不小心,把木耳都碰掉了。」

     那漢子忙彎腰扶起木頭,又對玉米笑道:「這是小少爺吧?長得虎頭虎腦的,一副聰明樣。」

     他身材魁梧,樣貌端正,在一群粗漢中,顯得有些突出。

     周圍好些漢子,來來往往地忙碌著,見玉米那清秀白淨的可愛小模樣,都露出善意憨厚的笑容,卻沒有多話。

     只有這個年輕漢子,似乎話很多,問玉米喜歡玩什麼,還說要帶他去捉兔子等。

     想是不大會哄小孩子,那神情舉止讓人感覺笨拙造作。

     他說了許多討好的話,玉米卻睜著黑亮的眼睛瞅著他不言語。

     漢子被他瞅得有些狼狽,那笑容就掛不住了。

     小娃兒不會識人,但他們會憑直覺感受,玉米見這漢子笑容勉強,說話虛應敷衍,只覺得怪,便扭頭對孫鬼道:「鬼大哥,他比你鬼多了。」

     孫鬼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低頭誇三少爺聰明會說話。

     那漢子也低下頭,訕訕地笑了,目光陰沉。

     玉米卻看見了,立即叫道:「你凶啥?你把木耳弄壞了,我叫爹扣你銀子。」

     那漢子忙抬起頭,惶恐地賠笑道:「小的一定當心,求三少爺不要跟老爺說。」

     眼底並無多少恐懼神色。

     孫鬼瞅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慌什麼?他不過是說孩子話罷了。你幹活也要小心些。」

     說完牽著玉米就走了。

     走出好遠,才低聲問玉米:「剛才他凶你了?」

     玉米點頭道:「噯!就是這樣——」說著,把小臉一放,眼睛一眯,做了個惡狠狠的樣子——「我罵小灰它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孫鬼聽了不語,只在轉彎的時候,才悄悄地用眼角餘光瞥向那漢子,竟然還不住地對這邊看。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這人是在看他,難道三少爺這麼讓他喜歡?

     等張槐和劉黑皮處理完剛才的事,他們才一起離開,趕去別的場子。

     玉米十分興奮,覺得這樣的經歷比在家好玩多了,因此一連十幾日,都跟著張槐到處跑,連田間地頭都跑到了。

     張槐還不覺得,卻把孫鬼給累壞了,因為玉米走累了就要他背著,除了來回騎馬。

     他當晚就跟劉黑皮說了那個雇工的情況,劉黑皮查了一下,這人倒沒什麼出奇的,來了好幾年,平日裡幹活還算勤懇,也沒出大錯。

     但孫鬼既然這麼說,而且小娃兒是不會撒謊的,劉黑皮便對這人多了幾分留意。

     *************

     端午後,鄭家園子裡的櫻桃紅透了,劉氏讓人摘了一籃子,讓葫蘆給秦家送去。

     葫蘆正要去地裡瞧瞧,便帶著春子,騎馬往秦家去。

     初夏的陽光已經十分熾烈,樹木都枝繁葉茂,雞狗等畜生縮在樹底下躲陰涼,樹上,蟬兒興奮地嘶鳴,宣告它們藏了一冬,如今破土而出了。

     春子扯著自己的衣襟抖了抖,抱怨道:「才五月間,就這樣熱了,再到六七月,可咋辦!」

     葫蘆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先去地裡,看他們栽了多少黃豆,山芋正爬藤的時候,也要當心了,還有玉米也要留心。我把這櫻桃送去了就來。」

     春子點頭道:「噯!少爺只管忙去,我去地裡看著就成。」說完催馬去了。

     葫蘆來到秦家院門口,將馬拴在門前的柳樹上,然後提著那籃子櫻桃大步走進院子。

     門房老魏根本沒攔阻,還熱心地跟他打招呼。

     醫館側面的樹林裡,胡鎮遠遠地看著這邊,見此情形,臉色陰沉下來。

     他問一旁的胡老大:「鄭葫蘆常去秦家?」

     胡老大愣了一下,忙道:「是。鄭家、張家和秦家向來走得近,幾家孩子也常在一塊玩。」

     胡鎮眼望著秦家方向,一隻手揪住從頭頂垂下的柳條,不住揉搓,問道:「你說,張家和鄭家會不會也跟秦家提親?」

     胡老大又愣了一下,賠笑道:「這個小的可沒聽說。不過,以秦姑娘的人品樣貌,秦大夫醫術又高明,他們求親也不稀奇,不求才奇怪呢。」

     胡鎮面色變幻不定。

     胡老大又道:「小的打聽過了,去秦家提親的人家可多了,其中有許多都是官宦人家,清南村的莊戶人家倒不多,也就老村長李耕田托媒人去過。不過,秦大夫都回絕了,說是秦姑娘還小,暫不議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01 AM


第139章 紫茄釣金龜

     胡鎮冷笑道:「這些低賤的莊戶,怎能配得上秦姑娘。」

     說著,心裡卻舒服了好些,忽又想起洪霖,臉色又陰沉下來。

     他對著秦家院子望了半天,終於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決然轉頭進了醫館。行動間,那腿腳還有些不利索,胡老大急忙上前攙扶。

     六月初,去湖州府參加府試的人有不少回來了,這是府試落榜了。

     泥鰍、李敬文、方智、萬元等都過了府試,因此留在湖州府攻讀,準備參加七月中旬的院試。

     葫蘆找了方五來鄭家說話,黃瓜黃豆都在一旁聽著。

     「下塘集總共有十來個學生過了府試,單咱們村就有六個。其他縣的學生都說咱們是沾了青山書院的光,見了咱們就說風涼話,說啥在這樣的地方讀書,要是過不了,那真是蠢到家了。」

     鄭家書房裡,方五憤憤地說道,因為他府試也落榜了,正是那些人嘴裡「蠢到家」的人!

     說完忽然想起葫蘆是連縣試也沒過的,忙抱歉地看著他,不安地解釋道:「鄭少爺,我不是說你……」

     黃瓜和黃豆都氣得變了臉。

     葫蘆卻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道:「不過是句閒話,想那麼多干啥。有生氣的工夫,不如去讀書。」

     方五這才放心,又詳述了一些情況,據說這回李敬文和泥鰍都考的不錯,方智則得了第二。

     可喜的是,萬元也取得不錯成績,若是能過了院試中了秀才,也不枉板栗幫襯了他些盤纏使費。

     葫蘆鄭重對方五道:「我們不便管他家的事,你回頭去他家看看,諸事幫著照應些。要是他奶奶趁他不在家,來欺負他娘和弟妹,你就說萬元這回過了府試。說不定就能中秀才,恐嚇彈壓她一番。」

     方五點頭道:「噯!回頭我就去。從萬元去年過了縣試,他奶奶就變了許多。不過,去他家次數更多了,想是生怕這個孫子發達了不認她,又常挑撥萬元嫌棄他娘。」

     葫蘆嘴角露出譏笑:「這是她蠢,看不透。萬元又不是小娃子了,豈能聽她的挑撥。」

     又閒談一會,葫蘆留方五在鄭家吃晌午飯,讓黃瓜黃豆先帶他去見娘和奶奶。

     待他們走後,葫蘆獨自在書房靜坐思索。

     這次去湖州府應試。青山書院的殷夫子帶了幾位教學的儒生一起跟去了,只說是到府城遊逛,順便見識湖州的後生學子匯聚盛況。

     當時,湖州知府和學政大人都十分納罕。

     這可是往年從未有過的事,因猜不透他們的來意,更加絲毫不敢怠慢。

     故而,這次府試閱卷竟是比往年精心許多,反覆評閱比較,不下三次。那學政恨不能把丁夫子等人請進來親自批閱指點,偏這樣又不合規矩。

     最後錄出榜單,知府大人長出一口氣道:「皇上委以重任。我等已盡心督考閱卷,無愧於心矣!」

     學政大人點頭,遂讓人貼出榜單。

     結果,殷夫子等人看了榜單,一句話也無,當晚就離開府城。

     知府和學政皆面面相覷。想跟殷夫子會晤的願望落空不說,這一肚子疑惑卻無人能解。

     過了幾天,清輝縣的縣令呂方忽然遞交辭呈,因病乞求告老歸田;縣教諭夏世傑也重病纏身,請辭官歸鄉。

     知府恍然大悟,急忙讓調來清輝縣三月份縣試案卷查閱,至此才明白殷夫子所謂何來。

     兩人抹了一把汗,卻一致緘口不言,再不提此事,只議定明年縣試時,派學政去清輝縣督查,以為重視。

     誰知這後面牽扯到什麼人,既然清輝縣的縣令和教諭自請下堂,那他們當然不肯多事了。

     於是知府按規程將呂方和夏世傑的辭呈遞交上官,靜待朝廷另行委派人補缺。

     *************

     六月,已經進入盛夏季節。

     莊稼人越發忙碌起來,田間地頭,河渠水塘,到處都是人影,或是查看結穗的稻禾,或是在山芋黃豆地薅草澆水,或是在菜地裡澆糞等等。

     便是村裡的小娃兒也格外活躍,因為這個季節,各樣果子接連上市,他們也等不得果子熟透,什麼酸桃酸李酸杏,爬上樹就摘了磨牙。

     他們又常去樹下洞裡掏蟬蛹;也常下河摸魚蝦,其實是為了洗澡玩水;又去田裡撿田螺等等。

     因此,每天學堂一下學,那些五六歲的娃兒就跟出籠的鳥兒似的,散入田野村莊各處,一直要鬧到天黑才肯回家。免不了被大人罵,說書本也不摸,字也不寫,你瞧人家誰誰都去考秀才了云云。

     年齡大的就懂事多了,會早早地回去幫著家裡幹活,就算不幹活,也要讀書寫字。

     書院的學子儒生早晚也出來的多了。

     一來天氣炎熱,於讀書總有些妨礙;二來此時田野風光正好,在田上酒家或是鏡湖邊聚會談講,倒比在山上看書更得益。

     這樣的情形下,秦淼和小蔥從濟世堂回來,想要在外面玩,就有些不便,於是只能去桃花谷。

     她們是特地趁著學堂休息日回來的,故而把兄弟姊妹們都叫了來聚會,只有葫蘆、青山、黃瓜三個大的,幫家裡照看農事莊稼,因此沒來,田遙倒跟著來了。

     眾人先在張家後院摘了些桃杏等果子,下午又去谷口的湖中划船釣魚游水。

     日頭偏西的時候,葫蘆幾個也騎馬趕過來了。

     「葫蘆哥哥,你來試試,釣幾條大魚咱們帶回去。我忙了一下午,才釣了三條大的。小蔥師姐釣的最多,她還釣了一條大鯉魚呢!差點把竹竿都壓斷了。」

     等葫蘆上了船,秦淼便從船邊扯起一隻麻線編織的網兜,獻寶似的拎給他看,裡面有三條大鯽魚使勁掙扎甩尾。

     葫蘆含笑問道:「你們分開裝的?這是在比試?」

     小蔥正凝神注視水面,聞言回頭輕聲道:「也不是比試,就是想瞧瞧自己能釣多少。」

     劉蟬兒、紅椒、紫茄幾個,也都坐在小板凳上,各人手持一根竹竿,兩眼不眨地盯著水面,彷彿到了緊要關頭,連話也來不及跟葫蘆說。

     葫蘆見她們頭上都帶著用荷葉縫成的方帽子,碧綠的荷葉襯著白嫩的面容,別有一番趣味,便微笑起來。

     秦淼見他望著自己頭上笑,忙問道:「葫蘆哥哥,這個帽子好不好?我也幫你做一個吧,很容易的。」

     葫蘆撿起秦淼丟下的竹竿,將魚鉤穿上蚯蚓,用力甩進水中,方才應道:「好。」

     話音剛落,就聽紫茄大叫道:「上鉤了,上鉤了!噯喲!好重,是大魚。紅椒姐姐,幫忙拉一把……」

     紅椒急道:「我這邊也咬鉤了──」使勁一拉,一條小鯽魚被她提出水面,「這麼小!害我白高興一場。」

     葫蘆見紫茄的釣竿彎成一道弧線,忙跑過去握住,一邊道:「不能提,要慢慢往後拖──噯,就是這樣!」

     兄妹倆不停地把釣竿往後拖,絲毫不敢鬆勁,就怕一鬆勁,那魚就脫鉤跑了。

     紫茄滿臉興奮地盯著水面,「肯定是一條大鯉魚,說不定是草魚。」

     忽聽「噯喲」一聲,原來,他們只顧把竹竿往後收,不料正搗在劉蟬兒的後背上,驚得她慌忙站起來躲過。

     一時間,小蔥又喊驚跑了她的魚,本來安靜的船上鬧嚷起來。

     最後,姑娘們都不管自己的釣竿了,都去看紫茄釣了什麼大魚。

     等葫蘆將魚線拖到船舷邊,然後用手拎起,慢慢提出水面──

     入目是老長一截黑脖子,下面黑漆漆一團,或者說灰黑色,帶殼的,原來是只大烏龜,足有四五斤重。

     紅椒拍手笑道:「紫茄,你釣了只金龜,將來一定能得個金龜婿!」

     紫茄有些傻眼,盯著那隻烏龜,滿心糾結──金龜婿?可千萬別是這樣的!

     小蔥和葫蘆又是著忙又是好笑,趁葫蘆給烏龜取魚鉤的時候,小蔥對紫茄道:「這烏龜是長壽的吉祥之物,你今兒釣了這麼大一隻,總歸是個好兆頭。不過,可不能傷了它,該放了它才是。」

     紫茄急忙道:「那就放了它,我可沒想吃它。」

     葫蘆將魚鉤從烏龜嘴裡小心取出來,湊近端詳道:「嘴巴鉤傷了哩。」

     秦淼趕緊掏出一個小藥瓶,道:「幫它上點藥。」

     小蔥有些不確定地說道:「等會放它回水裡,上藥有啥用?」

     劉蟬兒道:「那就過一會再放,或者明天再放。總不能讓它死了,這可事關紫茄將來的金龜婿哩。」

     眾人大笑起來。

     紫茄小臉紅了,嗔怪道:「蟬兒姐姐!」

     葫蘆卻點點頭道:「那就明天再放,小蔥,你照看它一天。」說完,對小蔥隱晦地使了個眼色。

     小蔥點頭,和秦淼一起幫烏龜上了點藥,也不知管用不管用,然後將它裝進一隻大籃子,準備帶回去,放到張宅地下溶洞的暗河裡去。

     伺候完烏龜,眾人也沒心思釣魚了,正好山谷中那條河裡漂下來幾個人,喧囂叫喊著衝入湖中,卻是黃豆、秦瀚和田遙他們,在比拚順流而下的遊戲呢。

     葫蘆見他們都光著膀子,皺眉喝道:「連衣裳也不穿,成個什麼樣子?」

     如今大了,姊妹們都在這,這麼的實在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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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04 AM


第140章 綠帽子引起的衝突

     田遙尤其不好意思,把全身都埋在水裡,只露出一個頭。

     黃豆忙大喊道:「小蔥姐姐,你們快上去,我們好起來穿衣裳。」

     小蔥瞪了他一眼,遂帶著姐妹們上岸去了。

     岸邊,香荽和青蓮他們游水累了,正扒開泥沙找烏龜蛋,掏出好幾窩,共十幾個,用小簍子裝著。

     小蔥見了急忙喝止,一頓罵後,重新用土埋上,也不知有沒有影響。

     葫蘆見日頭已經沉入西山後,忙叫套車,帶著弟妹們回家。

  小蔥笑問道:「不在這吃晚飯了?」

     葫蘆搖頭道:「不了。天熱,又正是大忙的時候,去這麼多人,吵得姑姑心煩。」

     小蔥也不跟他客氣,讓孫鬼將摘的果子搬上車,又將釣的魚送了一半給秦淼帶回去,另備了一份給田遙。

     鄭家不缺這些,也就沒額外送了。

     葫蘆帶著一幫兄弟騎馬,簇擁著馬車,浩浩蕩蕩出谷去了,夕陽的餘暉照射在山頂上,給起伏的山巒鍍上了一層金芒。

     馬車內,秦淼將一隻大荷葉小心裁開,用折成兩三寸長的細草簽穿編成一頂四方綠帽,看上去很精緻,她掀開車窗簾子,對走在車旁的葫蘆招手道:「葫蘆哥哥,瞧,我幫你編的帽子。」

     葫蘆見了,方才想起她先前的話。

     他剛要伸手接過來,忽地想起這「綠帽子」可不是啥好東西。可若是不接,又怕淼淼生疑;想要跟她解釋,蟬兒跟紫茄又在旁邊,一時間躊躇不定。

     待看見秦淼一臉天真的神情,他果斷地伸手接了過來,準備以後再跟她解釋這個,免得鬧笑話。

     秦淼卻催促道:「葫蘆哥哥,你戴戴看。好好玩的。」

     黃瓜在後面看見那頂綠油油的荷葉帽子,不禁愕然,又見大哥神色糾結,要戴又不想戴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葫蘆就尷尬了,瞪了弟弟一眼。將馬靠近馬車,彎腰湊近車窗,快速對秦淼道:「男人戴綠帽子可不好。回頭我再跟你細說,反正你千萬不可以幫男的做綠帽子。」

     要是她幫秦伯伯也做頂綠帽子,可不是笑話!

     秦淼聽了困惑不已,眨巴著黑亮的眼睛望著他。

     葫蘆正要再解釋兩句,忽聽前面有人嗤笑道:「喲!鄭家大少爺怎麼戴綠帽子了?這還沒娶媳婦呢,就守不住了。也是,不該是你的,痴心妄想也沒用,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葫蘆猛然直起身子,抬頭冷冷地朝前望去。

     原來是胡鎮,騎著馬攔在道上,身邊圍了四五個隨從,正滿臉恨意地看著他。

     混世魔王身子才養好,如今天氣又熱。白天是不願意出來的,趁著傍晚太陽落山後,山邊清風徐徐。出來閒逛納涼。

     他被洪霖警告,不肯也不敢為了一個秦淼得罪洪霖——他並不缺女人,最主要的是,秦家也不待見他,因此兩點,他就把那份妄想丟開了。

     可是,剛才看見秦淼和葫蘆親密說話的樣子,那嫉妒之火就熊熊燃燒起來。

     他可不是沒見過女人的無知小子,自然能看出秦淼和葫蘆之間濃濃的情義:他一個勳貴家族的少爺,竟不如一個鄉下泥腿子了?

     葫蘆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胡鎮冷笑道:「怎麼,不敢說話了?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那綠帽子戴了可不大好看,還是不要戴的好。」

     葫蘆沉聲道:「這個不勞胡少爺費心。胡少爺還是安心養病才是。」

     一邊對趕車的韓慶和黃瓜等人揮手:「靠邊,讓胡少爺先過去。」

     他們已經出了山,進入清南村新村了,道路旁邊是農家院子前面的空地,幾棵槐樹和桃柳樹混雜。

     等他們讓開,胡鎮冷哼一聲,催馬上前,卻並不過去,四五個人連一匹馬,堵在馬車前面。

     胡鎮盯著馬車車窗,眯眼打量。

     葫蘆擰眉,冷冷地問道:「胡少爺這是不打算過去了?或者說要在清南村攔路?」

     胡鎮見他雖然讓了道,面上卻毫無謙卑的神色,一個鄉村的農家少年,卻擺出一副淡然鎮定的模樣,讓他有種衝動:那就是狠狠地蹂躪踐踏他,打得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饒,方才能消除心頭惡氣。

     他蠻橫地說道:「你自回家去好了,本少爺送秦姑娘回家。」

     青山、秦瀚等人大怒,葫蘆伸手示意他們不可妄動,盯著胡鎮緩緩道:「不勞胡公子費心。這是我家的馬車,在下表妹和妹妹都在車中,順道送秦姑娘回去的。」

     胡鎮成心找事:「那就讓你妹妹下來?」

     葫蘆眼神越發冰冷,寒聲道:「胡少爺在說笑話吧?」

     胡鎮被他看得惱羞成怒,大喝道:「你真想戴綠帽子?」

     外面爭執早就傳入車中,可是,秦淼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自己幫葫蘆哥哥做的帽子,為何讓旁人耿耿於懷,以至於揪住不放。

     同車的劉蟬兒和紫茄也是滿頭霧水,她們一方面讀的書不多,二來接觸人也不多,哪裡會明白「綠帽子」三個字的含義!

     秦淼聽見這人胡攪蠻纏,早就忍耐不住了,若不是家人和葫蘆哥哥告誡,說她如今大了,輕易不要拋頭露面,她早就衝出來跟胡鎮對吵了。

     此時聽見胡鎮又一次提起「綠帽子」,她實在忍無可忍,一掀窗簾,探頭出來嬌聲道:「這是我幫葫蘆哥哥做的帽子,他為何不能戴?好看不好看的,要你管閒事!你走開,我不要你送。」

     胡鎮見她頭上也戴了頂綠帽子,卻是小巧別緻,襯得黛眉下鳳目閃亮,粉腮盈春,紅唇如脂,一時看呆了。

     忽然想起她肯定不明白這「綠帽子」對於男人的特殊含義,才特地做了送給鄭葫蘆。卻是蘊含了她的特殊情義,怪道這悶葫蘆任憑他羞辱也不丟手。

     想通後,心裡又酸又妒,縱聲大笑道:「哈哈哈……你送他『綠帽子』?也是,你肯定會給他戴綠帽子的。」

     幾個隨從也是放聲大笑。

     秦淼氣壞了,又不知他們為何發笑。葫蘆哥哥剛才也沒來得及說明白。

     葫蘆聽見秦淼出聲,就知道不妙,攔阻不及,終被羞辱。

     他很想對著那張狂大笑的臉頰就是一拳頭,可是……

     深深吸了口氣後,催馬上前,擋住胡鎮看向秦淼的目光,將那頂綠帽往頭上一扣。淡淡地說道:「這荷葉『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做帽子最是高雅潔淨,豈是世俗流言可以誹謗的?胡少爺笑完了,還請讓路。」

     胡鎮見他滴水不漏,尋不到空隙生事,恨得牙癢癢。

     他終不能堵在這不走,只得催馬離去。

     雙方交錯而過的時候,他望著少年那棱角分明的臉龐,只覺心中有一隻困獸在亂竄,突然伸手一把揪住葫蘆的衣領,惡狠狠地威脅道:「小子,離她遠點,不然你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然後猛然一推。想將葫蘆推下馬,出一口氣。

     誰知葫蘆就跟長在馬上似的,紋絲未動,倒是他自己,因為這一推的反力,坐不穩馬背,搖搖欲墜。

     他心裡一動,順勢往後一倒,跌下馬背,喊道:「小兔崽子,你敢推少爺?」

     葫蘆冷笑著看他跟耍猴一樣折騰,知此事無法善了,遂對黃瓜命令道:「你先送他們回去。青蓮、秦濤、田遙,你們也先走。」

     這是讓他們回去給書院報信了。

     胡鎮已經爬了起來,叫囂道:「想走?」轉身對著隨從們一揮手,「一個也別放走。給我狠狠地打。」

     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最後的理智,把什麼規矩和忌諱,以及對秦楓治病的感激都丟到爪哇國去了,只想把這只悶葫蘆踩在腳底下,狠狠地踐踏。

     長隨頭兒胡老大最是瞭解少爺的心思,知道今兒不打一場不能完,於是率先想葫蘆衝過去,獰笑道:「你敢打胡少爺?嫌命長了。」

     一伸手,就想把葫蘆拖下馬。

     既然只能打,葫蘆當然不會失了先機,他在馬上飛躍而起,旋身一掃,橫腿掃在胡老大肩膀上,將他踢的踉蹌幾步,差點栽倒。

     葫蘆則穩穩地落在地上,心中一沉:這胡老大是個厲害的,若是旁人,中了他這一腿,早被踢趴下了。

     胡老大站穩後,看著葫蘆眼睛一眯,鄭重地收了笑容,拉開架勢,對著他胸口一拳砸了過來。

     葫蘆也打起精神,凝神應付。

     另一邊,胡周、胡四等人也跟青山、黃瓜幾個半大少年混戰在一起。

     他們可沒有胡老大那般身手,黃瓜他們雖然年幼,可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竟是拳腳使得虎虎生風,因而反落了下風。

     黃豆見路堵住了,馬車一時不得行動,想先送秦淼她們回去的願望落空,只得囑咐韓慶和春子護住馬車,讓秦濤趕緊去醫學院找秦楓,讓青蓮去書院找周夫子。

     安排完畢,他也加入混戰。

     一邊還大叫道:「混世魔王欺負人了,在我們家門口縱奴傷人——」

     打鬥吵嚷聲早驚動了旁邊農戶人家,遂一齊出來觀看。

     青蓮不言不語,卻很有主意,小娃兒拉住一個剛從院子裡出來的農家少年道:「二娃哥,你快去書院跟周爺爺說,就說混世魔王發狂了,在打人哩!」

     那少年一看,可不是麼,五六個大人,對著青山、黃瓜等少年揮拳,至於誰佔上風,他可不管。

     這還得了!

     於是,少年一溜煙地往書院跑去。

     胡鎮一看,這小兔崽子如此鬼頭,加上胡周等人反被青山、黃瓜幾個孩子打得鬼哭狼嚎,頓時惡向膽邊生,也未想許多,一腳對著青蓮就踹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09 AM


第141章 老子就是要你的命!

     混戰開始時,秦淼她們在馬車內也坐不住了,她見自己幫葫蘆哥哥做了一頂帽子,竟然惹出這場禍事來,氣得只想哭。

     小女娃見胡老大很厲害的樣子,擔心葫蘆吃虧,拖著哭腔對韓慶和春子喊道:「還不過去幫忙!」

     兩人本不想過去,因為黃豆囑咐他們,一定要護住馬車要緊,可是,不但秦淼催,連劉蟬兒和紫茄也催,他們只好衝過去幫忙。

     這一上去,胡周他們更不堪了,被逼得節節後退,眼看退到馬車附近來了。

     劉蟬兒眼珠一轉,急忙招呼秦淼和紫茄,把那裝了杏子、李子的竹簍合力拖到車門口,然後「呼嚕」一聲,倒了一半出去,滾得滿地都是。

     胡周先踩了個圓滾滾的李子,跌了個仰面朝天;跟著胡四也踏在兩顆杏子上,杏子熟透了,比較軟,一踩就爛,於是也滑了一下,撲在胡周身上。

     後面的見勢不妙,急忙往旁邊轉,這麼一分神,就被黃豆瞅空踢在腿關節部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下,黃瓜、黃豆、秦瀚等人就不客氣了,沖上去各自揪住一個,就是一頓胖揍。

     秦淼和劉蟬兒也不甘示弱,抓了桃子使勁往胡四頭上砸。

     秦瀚一邊往胡四身上猛砸拳頭,一邊喊道:「大姐,你別添亂了,都砸我身上來了。」

     秦淼方才恨恨地住手。

     就是這時候,胡鎮怒而對青蓮出腳。

     因青蓮不在戰圈之內,旁人都未在意,剛出來圍觀的莊戶人則呆住了,顯然沒想到這人會喪心病狂,對一個小娃兒下毒手;葫蘆眼角餘光瞥見,頓時魂飛魄散──這要是被踢中了,四弟準沒命。

     他心急之下,再也顧不得應付胡老大,飛身撲向青蓮。

     胡老大得了這個空子,趁機狠狠一拳砸在他後背上。

     葫蘆踉蹌前撲,手底下輕輕一帶,將青蓮提起讓過胡鎮,胡鎮那一腳就踢在他腰肋下。

     兩下夾擊,尤其胡老大那一拳重若千鈞,頓時,葫蘆就撲倒在地,連帶青蓮也一起摔倒,一口鮮血噴在他臉上。

     小娃兒只覺臉上下了一陣溫熱雨,眨巴兩下眼睛,睜開被鮮血黏糊住的長睫毛,見大哥滿嘴是血,連牙齒都染紅了,頓時恐懼極了,想要叫喊,卻死也發不出聲音。

     胡鎮和胡老大又趕上來,對著葫蘆一陣拳打腳踢,連青蓮也挨了胡鎮一腳,被踢得翻滾到一旁。

     青蓮終於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一個老漢看不過,急忙上前抱起小娃兒,免得再遭殃。

     葫蘆本待咬牙站起,胡老大和胡鎮哪會給他這個機會,自然是狠下毒手了,直打得他掙扎不動,神志恍惚。

     胡鎮又特地踢掉他頭上的荷葉帽子,就要搶過去。

     葫蘆忙一把抓在手中,要藏入身下。

     胡鎮大怒,狠狠一腳跺在他手上。

     葫蘆一聲悶哼,幾乎不曾暈過去,那荷葉帽子也被壓得扁趴趴的。

     青山剛把一個隨從撂倒狠揍,聽見青蓮哭聲,轉頭一看這情形,眼睛都紅了,遂丟下那人,不要命地撲過來。

     此時,黃瓜、黃豆等人都衝了過來。

     可是,沒有葫蘆對付胡老大,青山他們注定不是對手,很快被一一撂倒。

     胡鎮一腳踏在葫蘆胸口,只覺滿心暢快,俯身用手拍拍葫蘆臉頰,輕笑道:「跟我鬥?本少爺隨便動動心思,就能捏死你。叫聲爺爺,本少爺就饒了你。叫啊!」

     葫蘆雖無力起身,卻輕蔑地望著他,就跟看白痴一樣,加上滿嘴是血,看上去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胡鎮被這目光激得狂性大發,抬腳對著葫蘆胸口狠狠跺下去。

     誰知,被一人衝過來撞開了,原來是春子,關鍵時救了自家大少爺。

     韓慶等人也都拚死跟胡老大纏鬥,拖住了他,好讓黃豆、秦濤等人來對付其他人,把葫蘆救起來。

     這一系列變化轉迅即逝,秦淼等三個小女娃驚得目瞪口呆。

     見葫蘆這樣被人毆打,秦淼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幾乎要發瘋:長這麼大,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日子,今天這事超出了她的認知和承受能力。

     她衝到葫蘆身旁,蹲下身去,見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哆嗦著吃力地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抬頭對劉蟬兒哭喊道:「蟬兒師妹,快拿藥來,把我的背囊拿來。」

     又對胡鎮罵道:「豬,你這頭豬。我爹不會放過你的。讓惡鬼纏死你!」

     紫茄看著大哥有出氣沒入氣的模樣,也慌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哭著跪在地上,用手帕子不住擦拭葫蘆嘴邊的血跡。

     胡鎮聽了秦淼的話,嫉妒欲狂,雙眼一眯,殺機湧現,喝令胡老大不要磨蹭,把那些小的打發了。

     他自己則跟春子對了一拳,然後抬腿對葫蘆再踹了過去。

     這一腳若是掃中了,連紫茄也避不開,要落個跟青蓮一般下場。

     劉蟬兒正提了個囊袋慌張過來,見此情形,不管不顧地撲到胡鎮面前,一把抱住他腰,不讓他踢。

     胡鎮氣壞了,抬手揪住劉蟬兒頭髮,將她拖倒在地上,用腳狠踹。

     劉蟬兒也發了狂,潑辣本性畢現,用指甲在他手背上撓出幾道血棱子,又張嘴撕咬。

     胡老大怕少爺有閃失,遂對黃瓜、韓慶下重手。

     豈料青山瘋狂起來,從地上抄起一塊石頭,先是砸了胡週一下,廢了他半邊臂膀,然後就衝著胡老大過來了;黃豆等人也都拚死搏鬥。

     他們比葫蘆差的,只是年齡罷了,平日也是喜愛練武的,尤其是青山,瘋狂起來跟葫蘆竟然有的一比。

     如此一來,胡老大就被這群小的圍住脫不開身了。

     頓時,哭喊、喝罵、喊打喊殺,現場是一片混亂。

     而圍觀的鄉民們,見鬧大了,有些人就害怕起來,因為這可不是村民打架,這裡面可是有京城來的豪門子弟,聽說是當大官的,哪裡敢沾惹,竟是直往後退。

     另有些人卻怒了:同一村的,被外人欺負,便是有仇,這時候也要放下仇恨,一致對外。這些人以年輕的居多。

     劉家的老鱉府試也落榜了,今兒下地幫爹照看莊稼,這時候正收工回家,聽見前面亂鬨哄的喊打聲,先是一愣,急忙就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他一眼看見胡鎮揪住劉蟬兒頭髮猛踢,大怒,衝過來二話不說,照著胡鎮臉上就是一拳。

     胡鎮一個沒防備,臉上就開了染坊。

     老鱉一動手,幾個農家少年也跟著衝進來幫忙,混打一氣,情勢立時反轉。

     有那怕惹事的大人想拉回自己的兒子,可根本拉不住。

     老鱉見葫蘆躺在地上,嘴角流血,青蓮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劉蟬兒被揪得頭髮蓬亂,花容慘淡,再想起去年底泥鰍挨的悶棍,那真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接連對胡鎮揮拳猛砸。

     幾年過去,這莽少年已經長得牛高馬大,不比葫蘆塊頭小,他的功夫就算比不上葫蘆,也夠胡鎮好受的。

     可是,胡老大見事情鬧大了──其實早鬧大了,只是現在村裡人也加入,這情形竟是犯了眾怒,他就有些害怕了,拼著挨了青山一石頭,衝過來擋住老鱉。

     這時正是農人從田裡歸家的時候,老鱉看見玄龜等人也來了,急忙大喊:「老龜,麻蝦,快來幫忙,有人打你兄弟哩。」

     玄龜等人一看,又是胡鎮這個王八蛋,於是也都衝過來下狠手。

     其中黃鱔最是溜刷,專跟胡鎮對拳──此時不報仇,再待何時?

     胡老大萬沒想到,清南村的少年幾乎個個都會些拳腳,而且兇狠無比,遂護著胡鎮,色厲內荏叫喊道:「你們敢對胡少爺動手?想死不成!」

     「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

     隨著一聲大吼,一根木棒從天而降,重重擊在胡老大肩頸旁,他眼前金星亂冒,搖晃兩下,便轟然倒地。

     接著,那人又揮棒朝胡鎮擊去,竟是毫不留手。

     胡周等人驚得肝膽欲裂,眼睜睜地看著那木棒就要落在胡鎮頭頂,這一下就要開了瓢。

     胡鎮也嚇得面無人色,卻是避無可避。

     持棒人眼中殺機凌厲,其勢如風、氣勢如虹,誓要置他於死地。

     他真要死在這裡了?

     就算事後他爹把這人活刮了,他也活不過來了。

     這一剎那間,混世魔王竟然有些後悔今天的莽撞衝動了,這可是他十幾年囂張紈袴生涯中從未有過的事。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騎快馬從村西奔來,尚未到地方,馬上人凌空飛躍而起,對著那木棒就踢過去──

     木棒偏離方向,砸在地上,震出一個深坑,騰起一陣灰塵。

     來人是洪霖。

     他救下胡鎮後,穩穩落地,看向持棒人,眼神森寒無比。

     持棒人是板栗。

     他剛從外邊回來,正趕上這場紛爭,見葫蘆哥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秦淼和紫茄圍著他哀哀哭泣;餘者青蓮、劉蟬兒,甚至田遙,都掛了彩;青山等人也狼狽不堪,卻都是一副拚命的架勢,心中湧起不祥預感,頓時看著胡鎮殺機陡現。

     板栗一擊落空,再次動手,也不用木棒了,竟撲向胡鎮,直接揮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10 AM


第142章 犯眾怒

     洪霖眼神一縮,知道胡鎮萬萬不能擋,當即上前接了一招。

     拳來腳往地過了幾招,洪霖一把攥住板栗胳膊,板栗反手擰住他另一隻手,兩人一齊用暗勁拚力。

     洪霖面不改色,神態十分輕鬆;板栗頭臉漲紅,目眥欲裂。

     胡鎮這時才從驚嚇中清醒過來,不禁腿腳發軟。

     見洪霖制住板栗,想起剛才自己面對他竟然恐懼如此,羞怒交加,氣急敗壞地喊道:「五少爺,殺了他!」

     洪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成功讓他閉嘴。

     兩人僵持著,洪霖心下震驚:他可是從小被名師訓練的,這鄉下少年雖然身手不算出色,但這份狠辣、果決的手段,卻絕不容小覷。

     沒有胡老大幫忙,老鱉他們早已廢了胡周等人,就要衝上來幫板栗,被洪霖的隨從攔住了。

     洪霖見板栗眼中殺機愈盛,冷喝道:「我今天救了你一命,尚不知收手?」

     板栗並不答言,他也無法回答,否則氣就洩了,只是看向胡鎮的目光,像要凌遲碎剮了他。

     「哪個孫子欺負葫蘆?」

     伴著一聲破鑼似的大吼,清南村的霸王趙鋒來了。

     劉蟬兒正被老鱉攙扶起來,一見了趙鋒,立時哭道:「表叔——」

     一邊抬手指向胡鎮。

     青蓮也哭道:「趙三叔——」

     他這會子倒開口叫人了,聲音那個淒切、委屈,令人落淚。

     黃豆和黃瓜則根本無心管其他,都圍著葫蘆,想把大哥弄上車送去醫館,又怕此時不宜挪動,於是焦急地問秦淼,大哥傷勢如何,可能移動。

     秦淼腦子一片混亂。手抖心顫,淚眼模糊,根本無法替葫蘆摸脈,紫茄更是不堪。

     黃豆急得對黃瓜大叫:「快去叫秦伯伯來。」

     黃瓜跳起身,飛奔去了。

     趙鋒一見這情形,劉蟬兒又是那副狼狽模樣。玄龜等人和洪霖的隨從對峙,洪霖又跟板栗對峙——這些狗娘養的官家子弟合夥欺負清南村人麼?

     得出這個結論,霸王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就對胡鎮砸了過去,這時再無人能擋了。

     胡鎮剛緩過勁來,再次陷入恐慌。比剛才更絕望——連洪霖都救不了他了。

     洪霖哪裡還敢藏拙——這個趙鋒他可是瞭解過的——甩手將板栗撂開,然後飛腿踢向趙鋒。

     趙鋒見他來勢兇猛,不得不暫丟下胡鎮。避開這一腳。

     板栗被洪霖一甩之下,震得「蹬蹬」後退兩步,心中駭然,才要鼓勁上前與趙鋒雙戰洪霖,卻聽一聲大喝:「住手!」

     一聽這個聲音,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是周夫子帶著一群人匆匆趕來了。

     另一邊,秦大夫也帶人來了。本來他距離近一些,該早些趕來的。可是他正研製一味新藥,讓人不准打攪,秦濤大哭大鬧才把門叫開的。

     秦淼聽見秦楓的聲音。立時泣不成聲道:「爹,你快來……瞧瞧葫蘆哥哥……葫蘆哥哥要死了……」

     聽了這話,眾人都嚇呆了。也顧不得處理紛爭,急忙一齊圍過去看葫蘆。

     不但葫蘆,連青蓮、劉蟬兒、田遙等人都受了重傷,他們三人一個小娃兒,一個小女娃,一個是沒練過武的少年,所以毫無還手之力,就吃大虧了。

     秦楓二弟子張繼明和一個老大夫幫他們檢查診脈。

     混亂中,板栗見胡鎮想溜,一拉趙鋒,再招過青山老鱉等人,堵在他面前,虎視眈眈。

     洪霖這時才注意抱著葫蘆的秦淼,小女娃戴著頂荷葉做的帽子,神情淒婉,滿臉是淚,他不禁微皺眉頭。

     胡鎮心中突突地跳著,不知今日之事如何了結,忽然瞥見洪霖神色,心中一動,急忙大叫道:「我看見葫蘆戴一頂綠帽子,說笑了兩句,他就惱羞成怒,跟我動手……」

     「不要臉!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我們從姑姑家回來,你攔住我們百般侮辱挑釁,縱奴行兇傷人,如今反咬一口。」

     黃豆不等他說完,立即打斷他話,揭露真相。

     胡鎮還要再說,板栗猛瞪眼,突然出手如風,一拳擂在他胸膛上。

     洪霖正聽秦淼對秦楓等人哭訴這場紛爭緣由,不料變故陡生,就聽「哢嚓」一聲,外加一聲慘叫,驚得他俊臉變色。

     回頭一看,卻是胡四擋在胡鎮面前,替他挨了板栗一拳,被打得吐血暈倒。

     洪霖大怒,對板栗厲聲喝道:「你想死,只管打他!」

     胡鎮再三受驚,剛才更是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幾乎看見閻王爺向他招手,望著腳下癱軟的胡四,一股涼氣從頭竄到腳,跟著一股火氣又從腳竄向頭。

     他蠻橫勁又上來了,衝著板栗叫囂道:「狗東西,打死少爺,要你全家陪葬!加上張子易一家陪葬!老子滅你滿門!」

     人群一靜,只聽得秦淼和紫茄嚶嚶的哭聲。

     周夫子聽見這話,眼神一凝,索性裝沒聽見,只溫聲詢問青蓮一些話。

     也不等板栗出聲,周圍人靜了片刻,跟著就嘩然。

     洪霖看著那一張張畏懼外加憎惡仇恨的臉龐,恨不能親手掐死胡鎮。

     秦楓剛好幫葫蘆檢查完畢,吩咐人將他抬上馬車,送去醫館。聽了這番話,他站起身,轉頭,目光森冷地看向胡鎮。

     他是大夫,專門治病救人,可是沒人知道,他也會殺人……

     洪霖猛然瞳孔收縮,他發現,秦大夫冰冷的眼神是那麼令人心悸,直到他轉身離去,才感覺好受些。

     他有這感覺,胡鎮更是受不了了,急切之下,大叫道:「秦姑娘送一頂綠帽子給葫蘆,我說笑兩句有什麼奇怪?他倆眉來眼去的……」

     這話是說給洪霖聽的。

     秦瀚怒道:「我們做什麼關你屁事?你趕葫蘆哥哥走,還說要親自送我姐回家,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胡鎮冷汗就下來了,生怕洪霖誤會。

     洪霖卻望著秦瀚問道:「這麼說,你姐跟葫蘆定親了?」

     「我們定親不定親,幹你何事?怎麼,洪少爺也要學這個『混世魔王』欺男霸女不成?」

     又一大群人匆忙趕來,說話的是個中年美婦。

     卻是鄭家人和云影來了,這話是云影說的。

     那個農家少年本要去書院叫人,半路碰見去田上酒家吃飯的周夫子等人,所以他們來的快些,跟著,這少年又去鄭家報信,鄭長河等人就來晚了一步。

     看清現場的情形,鄭長河暴怒,鄭青木兩眼寒光閃爍,帶著兒子和下人將胡鎮團團圍住;山道上,得了村民報信的張槐帶著一群護院縱馬疾馳,揚起一陣煙塵,鄭氏和小蔥坐了馬車尾隨在後;老村方向,劉大胖子一家也趕來了;還有許多村民,從蛛網似的村道上不斷湧出,加上醫學院的學生,青山書院的書生,立時裡外三層,將此地圍了個水洩不通。

     看著黑壓壓的鄉民,地下站不下,就爬上院牆,連狗都圍了十幾隻,一個勁地狂吠,洪霖驚駭萬分,四處尋覓周夫子、黃夫子等人的身影,卻發現他們跟沒事人一樣,在和村民閒聊。

     哦,應該說在瞭解情由,因為幾人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卻絲毫不管眼前一觸即發的暴動。

     鄭老太太見大孫子生死不知,小孫子哭得兩眼跟紅桃兒似的,小兒子和其他孫子臉上也都帶著紅腫,立時就瘋了,一挽衣袖,一頭衝向胡鎮,揪住他胸前衣襟,又撞又撕咬又踢腳,嘴裡喊道:「你弄死老娘!你就滅了鄭家滿門,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

     鄭長河也衝過來幫手,拳頭跟雨點似的落在胡鎮身上。

     也就青木理智些,拉住了爹。

     洪霖想要上前阻止,板栗和趙鋒老鱉立即攔住他。

     洪霖冷笑對板栗道:「你當我想護著那個蠢貨?你若是不信,只管往大了鬧,橫豎這事與我無關,愛怎樣鬧隨你!」

     板栗面露譏誚,道:「這麼說,洪少爺是為了我們嘍?他隨意傷人,就當尋一場樂子,過後跟沒事人一樣,洪少爺不去教訓他,倒來攔我們。不愧出身名門,行事就是霸氣!」

     洪霖不與他理論,眯眼冷笑。

     板栗卻能懂他的眼神:自古民不與官斗,你不服氣又能如何?今日就算打死這胡鎮,也許真的會給張家和鄭家帶來滅頂之災。

     十四歲的少年,只覺得一股滔天的恨意在心中盤旋,各種不甘、不忿,催生了一粒叫野心的種子,被他投入埋在心底的永平七年那場大火,反覆鍛燒和熔煉。

     洪霖驚愕地發現,少年忽然斂去眼中仇恨,上前攔住外公外婆和舅舅,嬉笑道:「外婆,出口氣就成了。真把人打死了,人家可是要滅咱家滿門的。」

     鄭老太太只是一個鄉村老婆子,哪管那許多,張口罵道:「他說滅就滅,這天下是他家的?」

     板栗道:「噯喲,這話還真說對了。聽他的意思,連皇上都要聽他爹的,他爹讓皇上滅咱家,皇上就滅咱家。就算皇上不聽他爹的,他爹也有法子瞞著皇上偷偷地滅了咱家。」

     鄭老太太頓時拍著大腿哭喊道:「沒天理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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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打出去

     鄉民們嘆息絕望,說老百姓沒日子活了;書生們交頭接耳地議論,看向胡鎮的目光憤懣不滿。

     胡鎮好容易脫開幾人圍攻,頭髮散亂,衣衫不整,形容狼狽,剛要爆發,聽了這番對答,驚出一身冷汗。

     他看向洪霖,見他面色漠然,心中更是冰涼。

     這時,田清明老夫子也趕來了,他聽說兒子無故受傷,大怒道:「清雅讀書聖地,卻容得此等紈袴欺男霸女,我大靖朝堂無人耶?」

     書生們哄然應和,霎時群情激奮。

     周夫子等人終於結束了對村民的問話,進來處置此事了。聽見田夫子此言,老夫子眉頭跳了跳,不知如何接腔。

     殷夫子急忙上前扯住田夫子衣袖,小聲道:「清明,稍安勿躁!你瞧這副情形,還嫌不夠亂麼?」

     田清明板臉道:「等你兒子被人打了再說這話!」

     殷夫子被他噎得無話可回。

     待張槐帶人來到近前,撥開人群,與鄭青木低聲商議了幾句,然後逼向胡鎮,要綁了他送去衙門。

     周夫子急忙踏前一步,喝止二人,肅然道:「你二人信老朽否?若信,此事就由老朽處置。」

     鄭青木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但憑夫子做主。」

     張槐也點頭道:「多謝夫子費心!」

     周夫子暗自點頭,總算兩人盛怒之下還肯聽他的話,不枉他當初悉心教導他們兩年。

     於是,鄭青木讓兒子們扶著爺爺和奶奶往醫館去了,張家人也都跟著離去。

     云影臨去前,走近洪霖,肅然道:「二十年前,我爹云真人用一粒丹藥救了榮郡王一命。當時王爺曾說,洪家欠我云家這個恩情,但有吩咐。莫不從命。我們醫者,救人乃是本分,所以一直也不曾有要求。如今,就煩請洪少爺給令尊帶句話:我──云真人的女兒云影,也不要他謝什麼,只請他遵循為官者的本分。今日之事,讓他瞧著辦吧。」

     胡鎮聞言大驚失色,兩股戰戰。

     洪霖亦是心頭震動,不及思索其他,對著云影躬身下拜道:「晚輩定將此話帶與家父。晚輩感謝云真人對家父的救治之恩。」

     圍觀的學子聽了此話。神色不一。

     周夫子神情嚴峻,待張家和鄭家人都離去後,又勸說村民離開。他則帶著洪霖胡鎮等人回書院去了。

     ************

     醫館一間病房內,葫蘆迷濛間,聽得秦淼痛哭,想要勸她,說自己沒傷那麼嚴重,可是嘴眼都無法張開。

     依稀有許多人在身邊忙碌、低語,又有溫熱的藥汁流入口中,他趕緊吞了。想早些醒過來,卻不知怎麼回事,反而朦朧睡過去了。

     隔壁。是劉蟬兒的病房,秦淼坐在外間痛哭。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黃瓜解釋了「綠帽子」代表的含義。那個悔恨、羞慚,如跗骨之蛆般啃齧著她的心。

     她居然給葫蘆哥哥送了頂綠帽子!

     往後,她要如何出去見人?連葫蘆哥哥也沒法見人了。

     又想起葫蘆哥哥昏迷的時候,依舊抓著那帽子不放手,被那魔王狠狠踩踏,翻一層皮肉,骨頭都露出來了,更是心中絞疼,以及對胡鎮的仇恨。

     她從未恨過一個人,也不知仇恨是何滋味,如今算是品嚐到了。

     那個可惡的傢伙,竟然說她以後肯定會給葫蘆哥哥戴……戴綠帽子,她咒他不得好死,被鬼纏死,被水淹死,被火燒死,吃魚讓魚刺咯死……各種死!

     不,這輩子她都不會對葫蘆哥哥離心的。

     她扯下頭上的綠帽子,一頓撕扯,揪了個稀爛,一邊哭道:「都怪我……要是不送帽子給葫蘆哥哥,還非逼著他戴,要是好好坐在車裡,沒讓那魔王看見,就不能出事了。」

     小蔥從裡間出來──她在幫劉蟬兒診治,見她這樣,忙勸道:「狗改得了吃屎的脾氣麼?那個人,走到哪都會惹事,跟你送葫蘆哥帽子有啥關係?聽他話的意思,其實早惦記你了,還有那個洪少爺,只怕也動了心思。」

     說著,掏出帕子幫她擦淚,低聲勸慰。

     板栗從外邊進來,看著哭泣的少女,輕聲道:「妹妹說的對,人家的錯,為何要怪自己?」

     秦淼見了他,叫了聲:「板栗哥哥。」

     一陣委屈襲來,剛擦淨的淚水就又湧了出來。

     板栗忙端了個小板凳在她面前坐下,小聲道:「你才多點大,跟葫蘆哥哥還沒成親哩,把那些不相干的世俗誹謗言辭硬往自己身上套,不是找不自在麼?」

     話雖這樣說,秦淼一想起綠帽子是不貞的妻子送給丈夫戴的,就悔恨得抓心撓肝般難受,淚水怎麼也擦不淨。

     小蔥不住地勸慰。

     板栗看著哭泣的少女,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強打精神勸道:「我說你不用難受,不然,正好讓那胡鎮稱心──他不就是想拿這個做文章麼?葫蘆哥要是忌諱這個,他也不會往頭上戴了。那個胡鎮想搶,他拼著手被踩,也不讓他拿走。可見他才不管什麼綠帽子紅帽子,只要是你做的帽子,他都喜歡的。」

     小蔥急忙點頭道:「就是這個話。葫蘆哥不是說了,這荷葉『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最是高雅了,怎能跟世俗的傳言相提並論?

     秦淼聽了,果然如此,於是心中好過了許多。

     她擤了一把鼻涕,擦擦紅紅的小鼻子,對板栗咧了下嘴角,道:「板栗哥哥,你最會說話了,叫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敞亮多了。」

     小蔥愛憐地替她捋捋耳邊碎髮,笑道:「我哥這個人,什麼事到了他嘴裡,再難,也變容易了。」

     板栗剛要說話,聽得外邊有人急叫「秦大夫」,忙道:「我出去看看。」

     來到大堂,就見一個醫學院的學生正跟秦楓說,胡鎮來醫館求診了,還有胡老大和胡四他們也被抬進來了。

     黃豆在一旁聽了,跳腳嚷道:「還幫他們治?打出去!」

     板栗冷冷地說道:「都這樣了,還敢上門求診?想再挨一頓打不成!」

     那學生聽見兩人如此說,為難地看向秦楓。

     秦楓點點頭,道:「不錯,打出去!」

     那學生就驚呆了:他沒聽錯,這真是秦大夫說出來的話?

     見他呆愣,秦楓不悅道:「沒聽見我的吩咐?難道他們打傷我家人,我還要幫他診治?治好了他,讓他再來打,再去欺男霸女?」

     說完,轉身對剛從田遙那間病房出來的二弟子張繼明吩咐道:「你去跟師兄弟們說,凡我秦楓門下弟子,一律不准救治他們。」

     張繼明兩眼閃亮,響脆地回道:「是,師傅!」

     然後一溜小跑,繞過那學生,向大門外去了。

     那學生艱難地轉身,如同夢遊般,也向外走去。

     不一會工夫,一位頭髮鬍鬚都灰白的老者匆匆趕來,在青蓮病房找到秦楓。

     「秦大夫,請恕老朽自專,實有情非得已之苦衷。老朽在太醫院供職,若是與胡家交惡,只怕往後在京城難以存身。」

     秦楓忙道:「前輩此言折殺晚輩了。晚輩只說秦氏門下弟子不許救治他們,並未說醫學院所有大夫都不准救治。前輩要如何行事,只管自便。」

     那老者撚鬚點頭,含笑道:「這就是了。說起來,秦大夫此舉並不為過,不算違了醫者本分──醫者也要講究骨氣的。」

     秦楓含笑不語。

     於是,胡鎮一幫人也住進了醫館,不過卻遭到了冷遇。

     雖然有太醫院的大夫幫他們診治,但醫學院的學生都對他們沒好臉,甚至不願意過來幫忙打個下手。

     這青山醫學院可是秦楓主持的,張家和鄭家更是最大的捐銀之主,他們受到冷遇是必然的。

     這樣事,在醫館是從未有過的,哪怕是病人付不出診藥費,都不會被這樣對待。

     胡鎮氣得怒罵,說他也捐了銀子云云,也沒人理他,大家都忙。

     除了葫蘆,青蓮、劉蟬兒和田遙受了重傷,青山黃瓜等人也個個帶傷,所以無人不忙,連云影和小蔥都在幫著診治,學生們抓藥、煎藥、打下手遞東西,往來奔波不停,或者在一旁觀摩學習。

     至掌燈時分,來的人更多了,張家的,鄭家的,秦家的,加上田夫子以及各家來探望的人,怕不下幾十個。

     尤以鄭家和張家人忙,有的照顧青蓮,有的守在葫蘆身邊,有的去看望田遙和劉蟬兒,不時地,又有人問秦大夫他們傷勢如何,十分心焦。

     待忙完,秦淼和小蔥去瞧葫蘆,見他閉眼熟睡,眉頭依然緊蹙,似在憤怒生氣,禁不住眼淚又掉下來了。

     云影見了皺眉,將她拽到外間,低聲喝道:「老哭幹什麼?淼淼,娘不想說你的,可是你想想,今天要不是蟬兒,連紫茄都要受傷。要是小蔥在這,肯定就不會這樣,肯定是另一番情形。你和紫茄實在太……虧你還跟小蔥出去歷練了兩年呢,連蟬兒都不如。」

     秦淼聽了,越發哭得傷心:她就是沒出息,不要說幫忙了,當時嚇得連幫葫蘆哥哥診脈都不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11 AM


第144章 人命關天

     小蔥急忙道:「師傅不要責怪師妹了。師妹這是關心則亂。她見葫蘆哥哥傷的那樣,可不就慌張了?她跟我在外面的時候,遇事可是有主意的很。」

     云影便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忽然,黃豆從外面飛奔進來,他手腕上纏裹一圈白布,胳膊也綁了繃帶,脖頸和顴骨處都貼了膏藥,肩背、大腿處的衣裳也是鼓鼓囊囊的,想來裡面也上藥包紮了,看上去還真是慘兮兮。

     可這娃兒卻滿臉笑容,衝到三人跟前,興奮地壓低聲音道:「死了,那個胡老大死了!」

     云影聽了一驚,忙問道:「怎麼就死了?」

     黃豆撇撇嘴道:「板栗哥哥勁多大,那一棒子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砸的地方又挨著脖頸,他可不就遭殃了!」

     秦淼破涕為笑,差點就要拍小手掌了。

     小蔥見一向善良純真的師妹,竟然因為死了人這樣開心,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雖然也開心,更多的卻是擔心:這於板栗哥可有妨礙?

     云影顯然也擔心這個,皺眉問道:「那邊人怎麼說?」

     黃豆「哼」了一聲道:「還能怎麼說?那個太醫院的孟大夫說,他醫術淺薄,治不了這樣的重症。抬來的時候,那人就快沒氣了,叫人咋治?」

     又嗤笑道:「誰叫他們作孽的?要是秦伯伯出手,肯定就能治!」

     云影聽他如此推崇秦楓,好笑地戳了他額頭一下,嗔怪道:「別亂吹!當你秦伯伯是神醫麼?若是病人生機已絕,便是神仙也難治。」

     黃豆又道:「我去跟爹和姑父說這事,看要咋辦,咱們也好早做準備。」說完就跑出去了。

     看來,他也不是傻乎乎的,也明白這死人的干係。

     一會工夫。張槐、青木就帶了幾個人匆匆離開醫館。

     醫館另一間病房內,胡鎮坐在床上,不停地拍打著身下的篾席,低聲悶笑道:「死的好,死的好呀!少爺我本來還覺得一口氣難出,就沒想到這個上頭來。胡老大這一死。張家那小子怎麼也難逃罪責,少說也要流放兩千里;再不然,就是徒刑兩年。只要他服罪,少爺有無數種法子叫他死在外頭,永遠也回不來!」

     「讓誰死?」

     洪霖大步從外邊跨進來。俊臉含霜,聲音如同三九天的寒冰一樣冷。

     胡鎮大驚,見鬼一樣看著他。又轉向胡周,不明白已經關上了門,為什麼這人會無聲無息地進來。


     小蔥守在劉蟬兒身邊,心裡始終不安。

     她也略讀過些律法方面的書,那是整理產業的時候,娘親為了讓他們兄妹瞭解財產權益和相關糾紛等,而特意翻看的,對這類傷人致死。雖然沒太留心,印象中似乎要擔很大的罪。

     她正想著,要不要讓小草去鄭家取一本《大靖律法》來看看。忽然聽見外面有好些人說話,忙出來一看,原來是老鱉帶著玄龜幾兄弟和錦鯉來探望葫蘆。

     「我們家去吃了飯。覺得放不下,就來看看。」

     老鱉大咧咧地對小蔥笑道。

     小蔥看著這個壯實的少年,雖然還是一副魯莽的樣子,卻比幾年前懂事沉穩多了,便笑道:「多謝老鱉哥哥惦記著。你們這是……去看過葫蘆哥哥了?」

     玄龜忙點頭道:「看過了。也看過青蓮和田少爺了。」

     小蔥疑惑地望著他們:看過了,又來這幹嘛?

     老鱉忽然撓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小蔥,蟬兒……劉家妹子咋樣了?我先前見她被混世魔王踢了好幾腳,不曉得踢壞沒有。」

     原來是來看望蟬兒師妹的。

     小蔥抿嘴笑道:「是受了些內傷,已經喝藥睡下了。」

     見老鱉一副關切的神情,又道:「雖然吃了大虧,有我師傅在,不礙事的,就是要多養一陣子了。」

     說話間,秦淼從裡面出來,跟大家打了招呼,又對老鱉道:「老鱉哥哥,今兒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蟬兒師妹肯定要被那個壞傢伙打壞了。」扭頭對小蔥,「我總覺得老鱉哥哥調皮惹事,其實他人真不錯,跟板栗哥哥一樣爽快。」

     她這孩子氣的話把大夥都逗笑了,好幾個少年正在變聲,笑得嘎嘎的,難聽死了。

     小胖子玄龜道:「前些年,大家都小,如今誰還淘氣!淼淼,你是不是還記著那年打架的事?」

     秦淼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玄龜忽然湊近秦淼,低聲問道:「你真送了頂綠帽子給葫蘆哥哥?」

     經過今天的事,大家已經知道她跟葫蘆定親了。可是,她居然送了頂綠帽子給葫蘆,太那啥了!

     秦淼見問這個,嘴一癟,眼淚立馬灌滿眼眶。

     老鱉忙喝道:「烏龜,你咋呼啥?這也算個事?」

     見秦淼眼淚不止,老鱉忙又對她道:「淼淼,你甭想那麼多。帽子顏色是啥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傳言中的綠帽子是不貞的妻子送給丈夫的,那女人的心已經變了,是無情義的;你送給葫蘆的帽子,代表你的一份心,是有情義的。這二者不能比。」

     小蔥不禁對這大咧咧的少年刮目相看,連玄龜都詫異:咋老鱉哥哥說話這麼細緻起來?

     黃鱔道:「明兒我們都用荷葉編了帽子戴,大夥都戴,就沒人說閒話了。」

     錦鯉道:「對,我明天就用荷葉幫二哥編個綠帽子。給老鱉哥哥、玄龜哥哥、麻蝦哥哥,都送一頂綠帽子。淼淼,你別難過,誰要敢是說閒話,我聽見了就罵她。」

     老鱉等人面面相覷,感覺頭上涼颼颼的。

     小蔥見他們尷尬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心裡卻暖暖的。

     秦淼見這些少年都沒笑話她,老鱉還勸了她這些話,心裡輕鬆許多。

     擦乾了眼淚,對老鱉道:「你們要看蟬兒妹妹,她睡了,你們就悄悄地看一眼,別吵了她。等明兒她醒了,我跟她說你們來看過她了。」

     老鱉忙笑道:「噯!我們不吵。」神情十分喜悅。

     小蔥聽了這話,欲言又止,想想還是帶著他們進去了。

     眾人屏息收聲,躡手躡腳地走進裡屋,搖曳的燈光下,只見劉蟬兒合目仰躺在一張窄窄的小床上,蓋著薄被單,睡得十分安穩,就是臉色有些蒼白。

     老鱉往她頭上看了看,想起混世魔王揪住她頭髮踢打的情形,心裡一緊:肯定揪掉了好多頭髮,傷了頭皮……

     這會兒她躺在那,顯得那麼單弱,全沒有當時發瘋抓打的潑辣勁頭。

     看了一會,大家又無聲退出。

     小蔥和秦淼便送他們出去。

     老鱉忍了一會,到了門口,才問小蔥道:「那床上也沒掛帳子,不是有蚊子咬?」

     小蔥道:「不會。我們在她枕頭邊上放了驅蟲的香袋,後面窗戶也是蒙了紗窗的。」

     老鱉這才點點頭。

     秦淼讚道:「老鱉哥哥心還蠻細的。你放心好了,我跟師姐一直在這陪她。等明兒她好些了,就挪到我家裡去。家裡樣樣都齊全,照看起來就方便多了。」

     小蔥聽了怪異:怎麼蟬兒倒像老鱉的妹妹,她們要對他這個當哥哥的交代似的?

     老鱉也感覺這話不大對勁,有些不自在,忙跟她們告辭,說明兒得了空再來看望葫蘆他們,然後帶著弟妹踏入星空下的鄉村路。

     亥正一刻,黃豆和秦瀚匆匆回到驛館。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話再也沒錯了。早知如此,我就將那胡老大治好又如何。」

     醫館一間屋內,秦楓黯然對云影道。

     一旁的桌案後,小蔥抱著一大本線裝書,眼睛不眨地翻看著,黃豆、黃瓜等人都圍在旁邊。

     他們看的是《大靖律法》。

     黃豆微微抖手,指向書中一處道:「『諸鬥毆殺人者絞,以刃及故殺人者斬,雖因斗而用兵刃殺者與故殺同』。本來咱們是有理的一方,那胡鎮又沒受大傷,胡老大和胡周他們又是奴僕,身份低賤,打傷了也減二等論罰,咱們是一點事都沒有。可這胡老大一死,就麻煩了。」

     他後悔的要命,剛才還幸災樂禍呢,虧他還時常翻看這《大靖律法》,竟然糊塗如此。

     黃瓜蹙眉道:「死者胡老大身份低賤,斬刑減二等,怕是要流放二千五百里。」

     小蔥把書猛然合上,冷笑道:「要真是按這條款來,世上就沒那麼多冤死鬼了。白天的情形,你們那麼多人反抗,葫蘆哥哥還被他們打成重傷,若不是老鱉哥哥和板栗哥哥來了,死的就不是胡老大了,就是我們這邊的人了。律法量刑,也要視具體情形而論,難道我們要束手待斃,等他們打死不成?」

     雖如此說,那微微顫抖的手和憤怒的神情還是洩露了她心中的懼怕和緊張。

     云影勸道:「都去睡覺。這事你們也幫不上忙,不如好好照顧葫蘆他們。你爹他們肯定會想法子的。」

     一言提醒了小蔥,她問黃豆道:「我爹和我娘哩?」

     黃豆道:「姑姑跟板栗哥哥在書房翻書,說晚上不過來了;姑父和我爹去找文青叔了。」

     小蔥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你們也趕緊回去睡,不許熬了。睡好了,明兒有啥要幫忙的,爹跟大舅肯定會吩咐你們。要是沒精神,想幫忙也幫不了。」

     眾人忙答應,一齊回去睡覺不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12 AM


第145章 不能草菅人命

     心中有事,窗外田野間傳來的蛙鳴聲似乎比往常更加聒噪,吵得人難以入眠,連牆根下的蟋蟀聲音都清晰嘈雜了許多,不再讓人覺得動聽,又有小兒哭聲,狗叫聲,此起彼伏,山村的夜晚咋就這麼鬧哩?

     牽腸掛肚一夜,小蔥和秦淼都沒睡好,到凌晨才闔眼,隨即被公雞喔喔的叫聲驚醒,望向窗外,天色才濛濛亮。

     揉揉有些昏沉腦袋,小蔥閉著眼睛靜默了一會,想起昨晚的事,因短暫睡眠而暫時丟棄的擔憂再次浮起,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看著對面床上尚未醒轉的劉蟬兒,她慢慢套上外衣,起床開始忙碌。

     卯正,鄭家派人送來了早飯,劉蟬兒也醒來了,小蔥和小草忙著伺候她喝藥吃飯。

     秦淼和蘭兒也在一旁幫忙。

     秦淼就告訴劉蟬兒,昨晚老鱉來看她的事,「那個老鱉,看不出來還挺心細的,見這床上沒帳子,怕你被蚊子咬了,特意提醒咱們。」

     劉蟬兒吞著清粥,想起昨天老鱉趕過來,一拳砸在胡鎮臉上,把她解救出來的情形,不禁有些仲怔。

     她對老鱉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說她是葫蘆哥的媳婦的淘氣男娃身上,與昨天英勇鬥紈袴,並小心扶起她的高大少年無法重疊。

     好一會,她才對秦淼道:「師姐,咱們該謝謝人家,昨天虧得他來,不然,我跟葫蘆哥都要遭殃了。」

     秦淼點頭道:「這個自然。我昨晚就謝過他了,回頭再備一份謝禮,上門去謝。你安心養身子,等你養好了,也該當面對人家說聲謝謝。」

     小蔥就問道:「蟬兒妹妹,可要給你家裡送個信兒?」

     劉蟬兒搖頭道:「不用。我養些日子就好了,讓我爹娘和奶奶曉得了,害她們白擔心。還不是這樣。」

     小蔥笑道:「我就是這樣想的。昨晚大舅母要派人連夜去劉家塘告訴你爹娘,是我攔住了。我想著,告訴了他們,他們肯定又急又慌,說不定連夜趕來,對你也無益。不如等你養好了再回家住些日子。他們也不會擔驚受怕。反正有我們照看你。就怕你想娘,那我就讓人去接嬸子來。」

     劉蟬兒聽著她的話,先是連連點頭,接著又搖頭,道:「不要接我娘來。小蔥姐姐。麻煩你照應我些日子。」

     小蔥喂了一勺粥到她嘴裡,又拿起床頭的帕子幫她擦拭嘴角的水漬,一邊微笑說不麻煩。難得有個機會伺候她,讓她好好做幾天大小姐。

     秦淼羨慕地瞧著兩人,道:「你們都好老成。我就不行,要是我受了傷,沒準會哭,肯定會想娘。蟬兒妹妹,昨晚我娘說我了,說我不如你。要是跟你一樣厲害,那人也不能把你打傷了。」

     劉蟬兒失笑道:「這你也信?我跟你說,當娘的總是跟自己的娃兒說:你要跟那誰誰一樣。我就省心了。其實在她們心裡,還是自己的娃最好。」

     小蔥連連點頭,說大人都是這樣。見面了猛誇對方的娃,那要是旁人真說她的娃不好了,她馬上又不高興了,又轉頭說自己的娃多好多好。

     秦淼聽了猶不信,還只管問。

     這時,春子從隔壁過來,高興地對小蔥道:「表姑娘,大少爺醒了。」

     秦淼驚喜地站起身道:「真的?可能說話了?」

     春子點頭道:「說了。問都有誰在這……」

     一言未了,秦淼已經衝出去了。

     小蔥抿嘴一笑,對劉蟬兒道:「你歇會兒,我也過去瞧瞧。」又吩咐蘭兒好好照看她,自己方才帶著小草去了葫蘆那邊。

     葫蘆房間裡,劉氏和紫茄都在,劉氏親自喂兒子湯藥。

     秦淼見了劉氏,有些不自在,生怕這個未來的婆婆會怪自己不懂事,做了頂綠帽子給她兒子,才惹來這場禍事。

     劉氏見了她,依舊溫和地笑著招呼道:「淼淼,你昨晚跟小蔥一塊陪蟬兒了?噯喲!這眼睛腫的,可是沒睡好?」

     秦淼忙道:「睡得還好。就是……」

     她說不下去了,昨天哭了好幾場,這眼睛可不就腫了,只是這話不大好說出口,便忍不住去看葫蘆。

     一夜過去,葫蘆精神好了許多,正雙目炯炯地望著她。

     秦淼眼圈又紅了。

     劉氏見狀,忙道:「淼淼,你來,幫我把這窗子推開,這屋子悶的很。」

     秦淼慌忙答應一聲,低頭擦了一把淚,過去窗邊,推開半扇窗戶,讓夏日早晨的清新氣息透入。

     窗外帶露的樹葉和花草清新碧綠,村路上走來牽牛的老漢和扛著鋤頭的大叔,見人就打招呼,旁邊院落裡更傳來雞鳴犬吠,以及小兒哭喊、大人喝罵聲,山村已經甦醒過來。

     小蔥也進來了,幫著挽起窗簾,笑問葫蘆道:「葫蘆哥哥可好些了?想吃啥就跟我說。」

     劉氏愛憐地看著葫蘆道:「你這不是饞他麼?這時候怕是還不能吃別的東西。」見兒子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淼,忙把碗遞給她,「淼淼,你來喂,我還要看看青蓮去。這娃兒一大早吵著要上他哥哥這來。我哄了半天,說天熱,擠一個屋子不好,他也不聽。回頭我把他挪回家去養。」

     秦淼急忙接過碗,說嬸子只管去忙,她和小蔥師姐在這看著呢,她爹等會也要來了。

     於是,劉氏便出去了。

     葫蘆看著秦淼紅腫的眼睛,想說什麼,又怕勾起她的心思,便望望門外,開口問道:「怎麼……只有你們?黃瓜他們哩?也不來看我,這麼沒良心。還有板栗,我昨兒好像聽見他的聲音了……」

     他聲音低沉嘶啞,十分虛弱。

     不等秦淼回答,小蔥便搶著道:「黃瓜他們也受了些傷,是我逼他們回去好好歇著的。我哥剛回來,好些事要交割,見這兒有我們照應,他就去忙了,說是等有空就來看你。」

     秦淼急忙附和道:「對,對!板栗哥哥可忙了……嗯,忙得很……」一邊對葫蘆掩飾地笑了一下。

     昨晚小蔥就囑咐她,不能在葫蘆面前透露板栗打死人的事,免得他擔心。她記著這個,便幫小蔥說話。

     誰知她是個性子直、不會拐彎的,不說還好,這麼欲蓋彌彰地一說,又裝模作樣地對葫蘆笑,殷切地催他吃粥,葫蘆反倒疑惑起來。

     小蔥無語地望著她,心裡直搖頭:這麼個透明人,想讓她把謊話說圓了,還真是難為她!

     葫蘆便問小蔥道:「昨兒後來咋樣了?」

     小蔥笑道:「還能咋樣?先是老鱉來了,後來玄龜他們都來了,都幫著打惡霸。我哥也正好回來了,再後來秦伯伯和周爺爺他們也都來了,那人就不敢囂張了。」

     秦淼也開心地說道:「葫蘆哥哥,你不知道,老鱉哥哥一來,一拳打在那個混世魔王臉上,把蟬兒師妹從他的魔爪下給救出來了。板栗哥哥更厲害,可惜被那個洪少爺趕來擋住了。」

     小蔥捏了把汗,生怕她說漏了,便道:「總之,這回那個混世魔王是甭想再留在書院了——書院是一準要趕他走的。對了,老鱉昨晚還來看你了。」

     葫蘆點點頭,沉吟道:「按大靖律,這鬥毆一般罰笞刑四十,毆人致傷的,杖六十。像我這樣重傷的,他們罪加二等。但自古民不與官斗,就算咱們告了,這些刑法也只會落到胡鎮的奴僕身上。便是落在他身上,他們也自有辦法贖免開脫,這虧咱是吃定了。好在書院肯定會趕他走,這就是萬幸了,總算替清南村送走一個禍害。」

     他覺得身體內的疼痛,如蛛網般牽扯周身百骸,遂竭力咬牙忍耐,將萬般的不平,都壓在心底。

     小蔥見他分析的門兒清,心裡五味雜陳。

     秦淼則又要掉眼淚——板栗哥哥打死人了,可怎麼辦?

     小蔥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不令她再說,另說了些高興的事兒給葫蘆聽。

     因她惦記著板栗的事,恰好秦楓也過來幫葫蘆複診,她便推說要去看劉蟬兒,匆匆帶著小草走了。

     民不與官斗,但若是官一定要欺壓民呢?

     早飯後,張槐和青木立即匆匆趕去書院,求見周夫子。

     昨晚,他和青木先去拜訪周夫子,告知胡老大已死之事,商議了一個時辰,然後又去蘇文青家,密議到四更天才回鄭家。也未敢驚動家人,悄悄眯了一會眼,一大早就又到書院來了。

     松濤居廳堂內,幾位夫子分坐兩旁,田清明老夫子也在。蘇文青等幾個暫代書院管事的書生侍立在他們身後,張槐與青木坐在下首小凳子上。

     眾人才說了幾句話,就見洪霖帶著胡鎮來了。

     胡鎮臉上貼著黃色膏藥,嘴角也腫起,擦了些紅色的藥膏,看上去十分可笑。

     兩人恭敬地給幾位夫子見過禮後,洪霖便退向一旁,站在蘇文青身邊。

     周夫子眼神犀利地盯著胡鎮道:「胡少爺生於繁華京都,歷經富貴權勢,此處山野之地,不適合胡少爺滯留,這就請回吧!」

     胡鎮彷彿早有預料般,神色甚為平靜,點點頭道:「老大人要趕晚輩走,晚輩無話可說。只是在走之前,還要了結一樁官司:張家大少爺打死晚輩身邊長隨,若是就這麼算了,豈不是草菅人命……」

     周夫子眼神一凝,盯著他不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14 AM


第146章 我兒子哪兒也不去!

     張槐霍然起立,死死攥住拳頭,咬牙怒視他;青木面色比平常更加沉了三分。

     田清明大怒道:「爾無故生事,挑起這場紛爭,安敢反咬一口?」

     洪霖也喝道:「一個長隨,死了就死了。『民不舉,官不究』,此事你無理在先,不息事寧人,還敢再鬧?」

     胡周面色不忿,對幾位夫子道:「是晚輩多嘴,見那鄭葫蘆戴了綠帽子,調笑幾句,這才打起來,這事是晚輩不對在先。但他們那麼多人,後來更是來了幫手,晚輩也是吃了大虧的。這就不說了,那張板栗來了,一棒子打死胡老大不說,還要取晚輩性命。若不是洪五少爺攔住,晚輩這會子怕是已經見閻王爺去了……」

     說著,眼睛居然紅了,嗓音也哽咽起來。

     他是真的怕,一想起當時的情形,他就心有餘悸。

     張槐厲聲道:「不是你先生事,怎會打起來?不是你先把葫蘆打得生死不知,他們怎會還擊?」

     胡鎮梗著脖子道:「少年人,誰沒打過架?張板栗跟鄭葫蘆在清南村就沒打過架?誰會像你兒子那樣把人往死路上送?」

     周夫子揮手制止張槐,盯著胡鎮寒聲問道:「你可想好了?」

     胡鎮只覺得老夫子眼眸深處有些不明意味,令他十分不安,但一想到板栗當時逼殺他的模樣,還有昨晚在醫館受到的冷遇,心中戾氣就按捺不住。

     一個下人死了是小事,那種性命捏在旁人手中的感覺真真不好,這口氣不出,實在難以釋懷。

     他便咬牙道:「晚輩想好了。晚輩有錯,張板栗更有錯。此事就交與清輝縣衙公正處置,晚輩任憑穒洌?

     洪霖不料他反口,把昨晚交代的事全拋一旁。氣極道:「你敢!」

     殷夫子忽然笑道:「清輝縣衙?那縣令和縣學教諭都告病還鄉,新縣尊還未到任呢。真是奇哉怪哉,二人同時告病,忒巧合了。」

     胡鎮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接著就道:「那就等新縣尊來了再說。或者,可將此事上報知府大人。」

     周夫子靜默不語。

     黃豆的師父黃夫子點頭道:「也好。將此事交與官府公正審理。是非自有公論,便是御史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轉向洪霖,「洪少爺是知情人,昨日又當眾答應秦夫人,想來會如實跟令尊稟報。」

     洪霖心裡腹誹: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踏前一步。走出來道:「前輩所言甚是。但晚輩以為,此事不宜鬧大……」轉頭瞪了胡鎮一眼,「為了一個賤奴。你想讓胡伯伯被御史彈劾?你驕橫無理,惹出這樣禍事,害得鄭少爺躺在醫館,尚不知悔改,還想鬧得天下皆知不成?」

     胡鎮不服氣道:「那張板栗打死人就算了?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洪霖大怒道:「他一個奴僕,欺壓良民,毆打孩童,死有餘辜。什麼草菅人命!」

     「不錯!不能草菅人命,此事一定要交由衙門處置。」

     一聲清脆的話語傳進來,眾人聽了一呆。皆望向聲音來處。

     只見松濤居門外,板栗攙著一個年輕婦人站在那,頭上挽著朝天髻。身穿櫻桃紅刻絲蝶紋云錦對襟春衫,下面散花百褶裙,眉目清爽,面容沉靜,只是精神不大好,眼底泛青。

     他們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下人,各自挽著一個大包袱。

     張槐見了驚叫一聲「菊花」,急忙跑了出去,青木也隨後跟了出去。

     松濤居看門的老漢忙進來對周夫子稟報,說張家小少爺帶了娘親來求見各位夫子,他便先來回稟,因見眾位夫子談事,沒敢打擾,就等在外面了。

     周夫子等人是見過鄭氏的,雖然疑惑,也沒驚訝,就是聽了那句話微皺眉頭。

     田夫子卻沒見過,忍不住翻眼腹誹:怪道張家二姑娘那個樣子,有這樣的娘也不奇怪。可是她婦道人家,不懂此中關竅,與人鬥氣,這不是胡鬧嘛!

     外面,張槐低聲問妻子:「你咋來了?」

     他昨晚回鄭家就怕菊花問這事,後聽說她回張家了,方才放心,誰料到底還是趕來了。

     也是,菊花要是知道這事後,還能不聞不問,那也不是菊花了。

     鄭氏對張槐點點頭,道:「咱們進去,我有話說。」

     張槐忙拉住她,焦急地小聲說道:「菊花,這個……這事不能鬧去衙門,不然咱板栗可要吃虧……」

     鄭氏對他使了個眼色,小聲道:「放心好了。」

     板栗也道:「爹,娘不會亂來的。」

     青木雖然也埋怨菊花,但想著妹妹向來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因此倒疑惑了。

     鄭氏也不多說,自和板栗走進松濤居,向各位夫子見禮。

     那胡鎮見了板栗,怒火愈熾,心道你不知死活,少爺便成全你,當少爺真怕御史彈劾?

     真是笑話!

     本來這事他絕難翻轉,但胡老大一死,情形就變了,就算御史就此事彈劾,然張板栗打死人,他叔叔張子易也休想置身事外。

     一個小小的知府,拿什麼與根深葉茂的胡家比?

     他便傲然道:「既然這村婦如此維護國法綱紀,那咱們就將此事交與衙門,任憑縣太爺裁決。」

     已經翻了臉,他便連虛應情面也不用了,直呼村婦。

     本來就是村婦,他就要點醒她。不然,穿得人模人樣的,在這山野之地,還當自己是什麼有頭臉的人物了。

     板栗眼中怒氣一閃,被鄭氏把手一捏,便不言語了。

     張槐冷笑道:「我們本就是農夫村婦之流,不像胡公子,出身名門,家學淵源,所以干的事也非同凡響,令人側目。」

     胡鎮大怒,卻無可辯駁。

     鄭氏一笑,道:「多謝胡少爺體諒。民婦公公見出了人命,不敢怠慢,一大早就派人去衙門稟告,並請班頭衙役帶仵作來驗屍,想來一會就能趕到。」

     眾人這才震驚,只有周夫子看著鄭氏出神。

     黃夫子氣壞了:什麼民婦公公,張大栓那個人他還不清楚?肯定是鄭氏自己的主意。

     他對張槐喝道:「張槐,還不帶你媳婦回去!這事有你出面料理就是了,她一個婦道人家,一驚一乍的,跑來這裡成何體統?」

     鄭氏心裡直抽,只得低眉斂目站在張槐身邊當小媳婦。

     張槐為難地對黃夫子道:「這個……夫子且聽晚輩媳婦說……」

     不是他不聽夫子話,又或者怕媳婦,實在是他瞭解菊花的脾性──絕不是那不知輕重的。

     田清明也火了:「還說什麼?你一個大男人,跟鄭青木兩人還不能料理此事?就算不能料理,還有你父親,你岳父,豈容一個婦道人家在此指手畫腳?」

     洪霖見兩位夫子都急眼了,微翹了下嘴角,心道這婦人還真是有趣,全分不清好賴,這下可熱鬧了。

     反正不關他的事,他該說的都說了,如今張家人自己要鬧上公堂,怪不得旁人。

     胡鎮滿心暢快,輕搖摺扇呵呵笑道:「張夫人既然一定要讓兒子繩之於法,二位前輩何苦攔阻?不如成全她。不過就是流放罷了,若是周旋妥帖,或者能判個徒刑,也不是什麼大事。橫豎張少爺還年輕,多的是歲月能熬。不過,就算年輕,也已經年滿十五了吧?這便不在收贖之例了,何況判的還是流刑。」

     這種殺人罪,應該判斬刑,因胡老大是奴僕,板栗是良民,罪減二等,那就是流放二千五百里。

     心情一好,他也不稱村婦了,改稱張夫人了。

     鄭氏瞥了他一眼,斬釘截鐵言道:「我兒子哪也不去!律法森嚴,自然會懲處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豈能冤枉好人!」

     這話說的,眾人全部愣神。

     胡鎮還沒來得及大笑,洪霖已經輕笑道:「張夫人好狂的口氣,便是皇子王孫也不敢如此放話。」

     張槐和青木雖然相信菊花,但此時也不禁冷汗直冒。

     鄭氏肅然道:「非是民婦狂妄。乃是民婦相信皇上的英明睿智,相信皇上選拔的官員能秉公斷案,更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她注視著洪霖,輕聲道:「民婦雖足不出戶,心中卻有這個信念支撐。洪少爺想必見慣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見慣了世態炎涼,見慣了某些權貴欺壓百姓,所以,心中不再有信念,不再相信這世上還有公理!」

     洪霖俊臉迅速漲紅,陡然提高聲音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兒子殺了人,就該受到律法懲處,這就是公理!」

     鄭氏亦提高聲音道:「我兒子沒有殺人,那人該死!死不足惜!自掘墳墓!就算昨日不死,遲早也是要死的。」

     眾人都呆望著鄭氏,覺得她瘋了。

     胡鎮終於大笑道:「眾目睽睽之下,將人打死,居然還敢……」

     「眾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見你縱奴行兇,將我侄兒打得重傷欲死,又喪心病狂,對小兒和稚齡幼女痛下毒手,對垂髫稚子拳腳相加,如此行徑,令人髮指,天理難容!!!」

     鄭氏清叱連連,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敲擊在人心中,激起在場所有人的痛心憤慨,連洪霖也不例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16 AM


第147章 他該死!

     胡鎮大怒:「你兒子打死了人怎麼算?」

     鄭氏柳眉一豎,厲聲道:「他該死!」

     胡鎮氣得渾身發抖,剛要說話,就聽這個村婦對外面喝道:「拿進來!」

     先前跟著他們一起來的下人立即將兩個大包袱提了進來,板栗迎上去接過來,那人又退了出去。

     鄭氏讓板栗解開包袱,一邊對眾人道:「非是民婦無故生事,只是民婦覺得此事必要經過官府處置方才妥當。若不然,幾年後,有人翻出這事來,說咱板栗曾經殺人,那時長十張嘴也辨不清了。」

     幾位夫子撇嘴——這還用說,他們難道不清楚這個?

     洪霖望著忙碌的母子倆,目露異色,不自覺問道:「難道張夫人眼下就能辨得清?」

     板栗拿出一本簿子,斬截道:「我根本沒殺人,當然能辨得清。」

     幾位夫子都詫異起來,若是鄭氏的話他們還不大相信,那板栗可不是小孩子了,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豈能信口雌黃?

     青木忽然攔住板栗,道:「既然決定見官,那也不用急,咱們回家慢慢商量。這又不是公堂,多說無用。」

     他已經相信菊花肯定有倚仗,所以怕他們當著胡鎮的面說出來,讓對方有了準備,失了先機。

     張槐也醒悟過來,急忙道:「走,咱們回家說。衙門的人還沒來哩,這官司也不是一兩日能了結的。」

     這下,連幾位夫子也目露贊同之色。

     不管怎麼說,先商議好肯定沒錯,省得這女人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那時倒不好辦了。

     胡鎮便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

     鄭氏望著外面圍聚過來的學子,輕笑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人所共知的事,何須遮遮掩掩?即便我們用了些手段,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豈是那暗中害人的鬼祟伎倆能比的?」

     周夫子終於開言道:「槐子媳婦,那你就說說你的想法,趁著大家都在這,若有不當之處,也能斟酌教導你。」

     鄭氏恭敬地說道:「民婦正要請各位夫子指點。」轉身對板栗道:「板栗,你來說。」

     她自己卻走到張槐身邊站定。神情甚為謙卑,幾位夫子見了頷首,因她剛才莽撞產生的不快減少許多。

     胡鎮已經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冷笑道:「倒要看看你如何巧言辯解。」

     板栗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眾位夫子面前。先躬身施禮,然後展開手中簿子,言道:「小子斗膽。先陳述己見,請各位前輩指點。」

     周夫子沉聲道:「說!」

     板栗昂然道:「首先,此事乃是胡少爺無故挑釁,率先動手,乃理屈一方。按大靖律,我們這邊有理,後動手,罪減二等。」

     胡鎮大怒道:「明明是鄭葫蘆先動的手,把少爺我推下馬背的,你敢顛倒黑白?」

     板栗輕蔑地瞧著他道:「你當眾位夫子是小孩子麼?你先推搡葫蘆哥,推不動。自己反而坐不穩,便故意跌下馬背,喝命奴僕動手打人。還想狡辯?要狡辯,也不要這時候,等到公堂再說。」

     不待胡鎮反駁,他接著道:「葫蘆哥重傷欲死,除兩名下人外,黃瓜等人皆年不滿十五,減罪後不及流刑,可以財物贖罪。」

     「第二,律法有『謀殺』、『故殺』、『鬥殺』、『誤殺』、『過失殺』、『戲殺』等六殺,不同情形有不同處罰。胡少爺主僕殺意明顯,眾目睽睽之下,幾次對葫蘆哥痛下毒手,對青蓮這個不滿七歲幼童下毒手,對劉蟬兒一弱幼女子下毒手,此乃故意殺人,應判斬刑。」

     胡鎮狂叫:「他們死了嗎?不都沒死,你才真正殺死了人。」

     板栗不理會他,繼續道:「第三,據大靖律,胡少爺倚仗家中勢力,驅使奴僕毆擊,這是『威力使人』,應重判,所有後果由他承擔首罰,胡老大他們還能減一等。」

     他正處在變聲期,又滿含激憤,聲音未免有些尖銳、高亢,胡鎮被刺激得焦躁難耐,幾乎要暴走。

     「第四,胡鎮蔑視朝廷法紀,公然叫囂要把人打死,且要滅人滿門,這有清南村無數鄉民可以作證。」

     洪霖聽了眼神一縮。

     胡鎮尖叫道:「你也喊了!你喊『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然後殺了胡老大,還要殺我,還打傷胡周,你也是故意殺人。」

     眾人聽了都擔憂,因為這是實情。

     可是,板栗並未驚慌憤怒,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淡然道:「急什麼!」

     「第五,我趕到當地時,見葫蘆哥倒地不起,秦姑娘和紫茄妹妹抱著他痛哭,以為他已經身亡,胡少爺主僕還在逞兇,憤激之下,含怒出手,不能算作故意殺人。」

     抬眼問幾位夫子:「幾位前輩到場的時候,是不是也以為葫蘆已經不中用了?」

     黃夫子等人重重點頭。

     胡鎮狂喊:「你胡說!你後來一直追著我打殺,洪少爺能作證……」

     板栗截斷他話:「第六——」他環視廳中諸人,一字一句咬牙道——「小子沒有殺人。是胡老大命不好,自絕死路。」

     胡鎮忽然不叫了,把個摺扇扇得「撲啦」響,催促道:「說!接著說!本少爺倒要聽聽你如何舌燦蓮花。」

     板栗提高聲音問道:「胡老大當時死了麼?」

     不等眾人回答,他自答道:「沒死!他跟葫蘆哥哥一樣,也是重傷。他是到醫館才死的。」

     提著一顆心聽他說話的眾人,此時皆長出一口氣,幾位夫子心中暗嘆:到底年輕學淺,對律法知之甚少,故而有此誤解。

     洪霖輕笑一聲,提醒道:「到醫館才死,也是死了,並不能逃脫律法制裁。別說才事隔幾個時辰,就算隔了十天、二十天、五十天,只要他這死是因你致傷而死,就算死於你手。張小兄弟難道不知我大靖律法中有『保辜』一說麼?」

     保辜。是害人一方在一定期限內對被害人傷情變化負責的一種規定。

     胡鎮仰頭大笑道:「才疏學淺,就不要在這丟人了,家去好好翻翻《大靖律法》。難怪連個縣試也沒過。」

     張槐和青木雖然氣憤,見板栗並未驚詫,菊花也一派淡然,遂也沉下心。靜聽板栗下文。

     板栗對洪霖一笑道:「多謝洪少爺提醒,小子雖然愚鈍,然這『保辜』還是知道的。」

     洪霖詫異了:「那你為何還要這樣說?」

     板栗輕笑道:「我大靖律法中還有『類推』一說,量刑斷罪時,可以比照著用。洪少爺難道忘了?」

     洪霖納悶:「這與此事何干?」

     周夫子卻猛然睜開眼,眼中爆出一抹亮采。

     板栗肅然道:「自然有干係!胡老大和葫蘆哥同受重傷,一塊被送進醫館。葫蘆哥得了秦大夫診治,故而撿了一條性命;胡老大無端作惡,秦大夫拒絕為其診治,故而死亡,這難道不是他自取死路?」

     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

     「若秦大夫出手,胡老大就不會死。」

     胡鎮再次發狂,激動之下,臉上的膏藥似乎就要掉下來。大叫:「你胡說!太醫院孟大夫親自出手診治,都沒能救過來……」

     「我能救得了他!」

     隨著一聲鏗鏘話語,秦大夫大步走進松濤居。

     他先給幾位夫子見禮。一個書生急忙端了凳子來,請他坐下。

     秦楓且不落座,抖抖手中一沓紙張。對眾人道:「這是孟大夫親自簽字的證詞,說他醫術淺薄,且缺少幾味藥材,故而未能救回胡老大。」

     他逐一掃過眾人,冷冷地說道:「不巧的很,這幾味藥材在下手中都有。還有,在下雖然不敢自誇,卻也不會妄自菲薄,這些年,賴師傅當年教導,也頗掙得些薄名,像胡老大這樣的重症,倒也治癒過不少。剛才翻找歷年醫案,因怕前輩們等急,只拿了五六份來。」

     眾人呆滯:這意思是要是時間不急,還能找出許多來?

     秦楓繼續道:「其實,就算不找那些醫案也不要緊,鄭葫蘆就是例子。剛才孟大夫等好幾個大夫都去看了鄭葫蘆,都說若是他們出手,這樣的重創,一定不能救回。這是簽名證詞。」

     板栗環視眾人大聲道:「也就是說,葫蘆哥要不是秦伯伯施救,此刻也已經不治身亡。若一定要說我殺了胡老大,那麼,胡少爺也算殺了葫蘆哥。還有,我表弟青蓮、表妹劉蟬兒、田少爺,甚至是黃瓜、黃豆他們,若不是秦大夫在此開了醫館,若下塘集還是跟十幾年前一樣,沒有好大夫,他們都有可能死去。按『保辜』之說,別說十日五十日了,便是三五日他們也挨不過去。那是不是也要判定胡少爺殺了四五人?」

     鄭氏見眾人雖然震驚,面上卻有些不敢苟同的模樣,立即走出來接道:「若說因為秦大夫救了葫蘆,沒救胡老大,就判定板栗殺人,胡少爺不算殺人,這斷斷說不通。要算殺人都算殺人,要不算殺人都不算,區別只是醫治問題。況且,胡少爺他們有殺人之意,我兒子卻是憤激出手,兩者初衷有本質區別。」

     她轉身面對外面圍聚的學子,大聲道:「胡老大之死,乃是他多行不義,失了人心,故而得不到救助,這是天不容他活;我們鄭家和張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所以葫蘆等人被打,鄉人皆憤怒不平,甚至出手相幫,受傷後又得到及時診治,這才撿了一條命。」

     她滿臉悲憤,眼中滾下淚水,幽幽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7 01:26 AM


第148章 賣家產打官司

     鄭氏今天鬧這麼一場可不是想出風頭,一為震懾,二為打草驚蛇,三來造勢,要把這事鬧大。

     她看了相關律法,估計想要治胡鎮重罪不大可能,那就鬧大,最好傳揚天下,讓胡家丟臉。

     她之所以自作主張,乃是因為這些博學宿儒論起學問來,個個是滿腹詩書,對律法也熟悉,但是,她就怕他們剛正不阿,怕他們滿嘴仁義律法,怕他們來個按律該如何如何。

     便是她前世不是從事律師職業,對訴訟的殘酷也比他們體會深刻:一個厲害的律師,完全能顛倒黑白,鑽法律的空子為己用。

     昨天晚上,她和板栗整整熬了一夜,翻看《大靖律法》,找出對己方有用的條款,並跟板栗商討如何狡辯。

     雖然只是臨時抱佛腳,也比中規中矩按法律條文來要好多了。若讓那行政司法一把抓、通過科舉入仕的縣太爺來審理,她的板栗不死也要判流刑,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她兒子哪兒也不去!

     為此,她要死摳字眼,鑽這法律的空子,誰讓大靖律法沒有規定在什麼樣的醫治條件下不治身亡才算殺人。

     這下眾人不能淡定了,屋裡人就不說了,外邊的書生士子都被吊起了強烈的興趣,轟然議論開來,有說這麼推有理,有說這麼推不合理,又有人說這『保辜』有缺陷,聲音越來越大。

     胡鎮看著秦大夫,想起他當初說的「若你心誠,便是捐二十兩也是大功德;若是心不誠,就算捐一萬兩,這邊捐,那邊幹壞事,捐再多又有何用」的話來,這就是報應嗎?

     胡老大遭報應了,那他呢?

     忽然間。他覺得後脖子涼颼颼的竄風,急忙回頭,卻是洪霖在皺眉苦思,似是十分煩躁,因而把手中摺扇不停地扇,漏了些風到他這來了。

     他鬆了口氣。這才發現,這麼一驚乍,身上早冒出了一層冷汗,鬆懈下來,竟然有些虛脫。

     張槐走到鄭氏身邊。輕輕幫她擦去淚水,想要扶她坐下。

     鄭氏卻對著周夫子等人道:「民婦昨晚聽聞此事,驚得無法入睡。跟板栗連夜查閱《大靖律法》。然我一個婦道人家,不通外事;板栗也是懵懂少年,才疏學淺,對律法所知甚淺,所以只擬出這幾條,其中定有遺漏不通和不完善的地方。各位前輩和諸位學子都是大才,又都心懷正義,民婦懇請諸位能援手指點。」

     眾人聽了。面色各異,不少人嘴角直抽:婦道人家不通外事?還懵懂少年才疏學淺?

     這雞蛋裡都挑出骨頭來了。

     周夫子微微頷首,看向鄭氏的目光深邃。

     二十年前。他就覺得這個菊花的眼神不像十來歲的孩子該有的,沉靜的異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田夫子則想道:「張家果然男女一樣重要啊!」

     正各自思量間。就聽鄭氏又放出一番話,炸得眾人頭暈:「他爹,咱們只是種田的,到底於訴訟這一行生疏,得請個訟師來幫咱們打這官司。」

     張槐連連點頭道:「我剛才就在這麼想。回頭我讓人去清輝……」

     鄭氏急忙打斷他話:「清輝的訟師咋成哩!」

     張槐改口道:「那就去湖州府請一個。」

     鄭氏搖頭道:「湖州府也不成。」

     眾人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難道她要去京城找人?

     果然,鄭氏認真對她男人和哥哥道:「地方上的訟師,不是說不行,就怕他們膽小,不敢得罪權貴。必須去京城找有名的鐵嘴訟師。他們這樣人,越是疑難有挑戰的官司,才越讓他們感興趣。這樣的官司,若是打贏了,定能名動天下,還顯得他們不畏權貴、正氣凜然。所以,咱們要去京城找。」

     青木猛拍大腿道:「好!就是這樣。槐子,你趕緊派人去。」

     鄭氏又道:「需放出話去,只要有厲害的訟師敢承接此案,便是要三萬五萬兩銀子,咱們也在所不惜。家裡沒那些錢,咱們就賣樹林子──前兒不是還有個人要買咱家的山麼?他爹,咱們就賣了吧,湊齊了銀子好打官司。」

     殷夫子一口茶噴老遠,咳得臉紅,使勁用手摀住嘴巴;其他人都幸災樂禍地瞄向胡鎮。

     胡鎮看著鄭氏,心中只想把這村婦千刀萬剮。

     板栗對鄭氏笑道:「娘,打官司哪用得了那麼多銀子?賣山不是敗家麼!」轉向秦大夫,「秦伯伯,今年要捐給醫學院的銀子不能兌現了,君子也要顧本哩。」

     秦楓微微一笑,道:「無妨!你們家又不欠醫學院的,原本憑的就是一份心。」

     鄭氏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小孩子家哪懂世道艱難,就算不給醫學院捐款,那也不夠──這官司難道一審就能了結?」

     她轉向胡鎮:「你瞧胡少爺是那肯受委屈的人麼?他要是,也就不會有這場紛爭了。我猜這官司肯定沒那麼容易打。但是,咱們也不能喪氣,縣裡打不贏,就去州府;州府打不贏,咱們就上京城,去刑部,去大理寺;再不然,咱就告御狀,一定要把這官司打贏。」

     「咳咳……」裡裡外外一片咳嗽聲響起,還夾著抽氣聲。

     洪霖冷笑道:「張夫人好大的決心啊!」

     說實話,他今天是想出面壓下這件事的,想賣個人情給周夫子和張家,順便了結了他爹對云真人當年的承諾。可是,自從鄭氏和板栗進來後,事情就朝著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張家的強勢讓他很不舒服。

     鄭氏猛然轉頭,斬釘截鐵地回道:「那是!我們家本就是種田的,也不是什麼豪門貴族。就算官司打輸了,把家折騰空了,大不了再回到十幾年前,守著幾畝地過日子,也沒啥大不了的。好歹拼過了,我兒子死也好,活也好,那就是他的命。」

     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張槐看著妻子,眼中潮濕,將她牽到一旁,摁到小凳子上坐下,溫柔地說道:「你放心,都有我。」

     鄭氏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乖乖地坐好了。

     張槐轉身,剛想對板栗說什麼,就聽鄭氏猛然間大叫道:「他爹,咱要給小叔送信,讓他給皇上寫摺子,還要找御史上書彈劾此事;還有還有,要給弟妹的娘家去信,曹老伯父在國子監,對這方面精通,認得人也多,能集思廣益;還要給石頭兄弟去信,他岳父曾經在刑部任職,對刑律訴訟都是精通的,也能幫忙;還要讓劉家也……」

     說到這,她忽然又想起什麼,也不坐了,站起身焦急地對張槐道:「我忘了,那個,咱板栗跟葫蘆上次縣試的事,這事也得告官,我懷疑有人弄鬼。板栗──」

     就在眾人集體呆滯的時候,板栗從包袱裡拿出一摞字紙,對眾人道:「這是我們蒐集來的上次縣試所有入榜學子的答卷文章。還差幾份,但這些也足夠說明其中的蹊蹺了。」

     鄭氏憤憤地說道:「就是!諸位可以瞧瞧,葫蘆跟板栗的文章,就算比案首也不差。若說因為閱卷官的喜好,不能得靠前的名次,還能說得過去。可竟然落榜了。要說這中間沒有蹊蹺,鬼也是不信的。那縣令和縣教諭無故告病,是不是做賊心虛?他爹,反正咱們要告,去查那段時候到底什麼人去找過他們;還有,防止人家把這兩人殺了滅口;還有……」

     她每說一個「還有」,眾人眼睛就睜大一分。

     幾位夫子徹底震驚了,跟看怪物一樣看著這對母子。

     洪霖對鄭氏忍無可忍,打斷她話道:「這事跟眼前事有何關聯?再說了,一個縣試而已,腦子有病才會做手腳。」

     話才說完,忽然想起剛才殷夫子說的「奇哉怪哉」,再一聯繫胡鎮平日為人行事,心中忽覺不妙:只怕此事真是這混世魔王干的,且已經讓幾位夫子拿住了把柄。

     他忍不住在心裡痛罵胡鎮祖宗八代。

     果然,鄭氏冷笑道:「說的好!可不就是狂妄的腦子有病,才能幹出這事麼!若說是你洪公子,我是死也不會相信你會幹出這樣蠢事的。可胡少爺就難說了,因為有人看見胡老大三月間去過縣尊家。聽說去年底在田上酒家,他可是出言侮辱板栗,幸虧洪少爺出面彈壓,才沒鬧大。不然,那一次就打起來了。」

     忽然,她對胡鎮一笑道:「劉家也說了,泥鰍上回被打,這事查得差不離了,這回跟咱一塊上告;還有,那汪村的村姑死的也蹊蹺……」

     胡鎮終於崩潰了,再也忍無可忍,嘶聲叫道:「那個女人吊死了怎麼也算在老子頭上?你這賤婦,敢胡亂攀扯人!」

     鄭氏被罵,不但不生氣,卻開懷笑道:「我只說她死得蹊蹺,又沒說是胡少爺逼死了她,你急什麼?」

     胡鎮怒視她,沒發現眾人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他,外面的書生更是竊竊私語,洪霖則閉目長嘆。

     張槐拉住要罵胡鎮的板栗,冷聲道:「既然這樣,也沒啥好說的了,咱們就公堂上見吧。」

     一邊就上前跟夫子們告辭,說還有好些事要回家準備。

     洪霖忍不住寒聲問道:「你們想鬧大這事,究竟有何益處?就不怕對張子易的官聲有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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