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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10:40 AM

第三十章

  她嬌嬌軟軟地說︰「阿遠,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芝君做錯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諒芝君。」

  他笑著答應,可是在時間的消彌中漸漸涼了心。

  望著那碗凝血不融的血水,抿唇冷笑。

  他的答應,可不包括她紅杏出牆懷上野男人的孩子。

  易芝君,那個女人,怎麼會笑得那樣天真而殘忍,抱著他的腰,哄騙著他讓他原諒她這樣荒唐的錯誤?她哪裡來的自信和勇氣這麼說?是因為他窮酸卑微而她永遠高高在上嗎?

  恨,悄無聲息地曼延彌散。

  他奪走了她的一切,但仍不滿足。他愛上那種在她身上馳騁撻伐掌控一切的感覺,原來將人的自尊踩在腳下的感覺是這樣暢快淋灕,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有向他哭泣求饒的一天。

  但上天作證,在他最恨的時候,也從未真正想過要了她的命。

  他怎麼會容許生命中失去易芝君這樣一個人。

  她幾乎是他漫苦淒清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桃色,那場桃林盛宴,粉絮游絲,他怎忍心捨去。

  傅寧遠合掌,脊背彎曲,深深地匍匐在神像面前。

  若是世上真有神明,信徒傅寧遠願捨壽,換芝君半生無憂。

  青煙裊裊,香火徐徐,眾神無悲無喜。

  傅寧遠面無表情地從蒲團上站起,轉身離開,卻聽得身後一聲呼喚。

  煙隔飄渺,仿若雲端的佛偈。

  「施主請留步。」

  轉身望去,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少年,含笑而立,面目慈悲,宛如佛坐蓮台。

  傅寧遠擰眉︰「你是……」

  青衣少年淡笑,悲憫蒼生︰「我是渡施主苦厄之人。」

  ***

  易芝君從混沌中猛地醒來。

  她恍惚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問丫鬟碧容︰「浩兒呢?」

  「小少爺被奶娘接走了。」碧容道。

  易芝君道︰「讓奶娘把浩兒抱過來。」想了一會兒,又道,「讓劉管家也過來。」

  碧容遲疑︰「這……」

  易芝君面色一冷︰「怎麼,我現在連你也使喚不了?」

  碧容想起今日傅寧遠抱著易芝君回來時臉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凜,猛地跪下來,瑟瑟發抖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將他們喊來。」

  易芝君不耐地揮了揮手,待碧容離開,才捂住胸口小喘。

  她苦笑,身子這樣虛弱,才說幾句就已經開始喘氣,看來真的是活到頭了。

  但至少,請撐到浩兒安全離開這裡之後再死。

  易芝君,你能為浩兒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碧容讓人請了浩兒和劉管家來,心中想了想,又喚了一個丫頭︰「你快去芝君廟通知姑爺,就說小姐醒了,現在在屋裡接見劉管家,要快,在一盞茶的時間之內趕到知道嗎?」

  丫頭點了點頭,急急忙忙路過後院,卻被石子兒絆倒了,膝蓋出了血,腳也麻了,傷得不輕,眼瞧著是無法在半盞茶內趕到了,突然看到假山後頭飄過一抹綠影。

  丫頭急急喚道︰「仙子小姐,仙子小姐。」

  蘇菜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丫頭道︰「仙子小姐能幫我去芝君廟找姑爺回來嗎?就說小姐醒了,現在在召見劉管家,讓姑爺回來看看。奴婢腳摔了,怕是一時半會兒趕不到。」

  蘇菜菜摸了摸水靈靈的臉蛋,嬌羞道︰「竟然叫我仙子……」

  丫頭沉默,又道︰「仙子小姐幫我去找一找姑爺吧……」

  蘇菜菜笑得滿足,像隻偷了腥的貓︰「好說好說。」

  話分兩頭。

  瀾芝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從花梨木雕翠玉蘭浣紗衣櫥裡拿起一疊厚厚的地契,交到劉管家手裡,跪在地上,流著眼淚︰「劉管家,您看著芝君從小長大,芝君求您,拿著這些地契帶著浩兒走好不好?芝君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擦了擦眼淚,急忙道,「若是這些不夠,芝君這裡還有很多銀票,您都拿走,只求放浩兒一條活路,芝君自己是無所謂,但浩兒不能這麼沒了。」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你快起來……」劉管家連忙扶起了芝君,哀痛道,「就算老奴想幫小姐,也沒有這個能力呀,現在整個易府都在姑爺的掌控下,老奴的一舉一動姑爺都看在眼裡,指不定剛剛出了這個門,姑爺後腳就跟來了,更何況……更何況老奴的兒子還在姑爺手裡。」

  易芝君慘白了一張臉,哭得無助︰「那怎麼辦?我可憐的浩兒該怎麼辦?他還那麼小……」

  劉管家到底是看著易芝君長大的,見她面容愁苦不復往昔榮華,又哭得這樣淒苦無助,心中的愧疚越發的濃重,猛地跪在地上,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聲淚俱下︰「老奴對不起小姐,對不起老爺,當初姑爺給老爺下藥的時候,老奴的兒子在姑爺手中,不敢提醒老爺,如今又害小姐受這個苦,是老奴混賬,老奴對不起老爺,小姐放心,就算是拼了老奴這條命,也會把小少爺送出去……」

  易芝君肩頭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劉管家︰「劉管家,你說藥……什麼藥?傅寧遠他……他給我爹爹下了什麼藥?」話未說完,熱淚便從眼眶中溢出,簌簌地往下落。

  芝君廟。

  青衣少年拂手一揮,大堂上方憑空出現的影像慢慢消失。

  傅寧遠的面色蒼白如紙︰「不,不可能……那日畫舫游湖,御謙怎麼會和芝君什麼都沒做,光是品茶品了一下午?這虛像是假的,我分明聽人說,他們之間有苟且……」

  「虛像是時間剪影,怎麼能夠做得了假?」青衣少年笑得悲憫,「那日,易芝君和御謙,的確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所以為的那些,不過是你的自卑作祟而已。」

  不,他不相信。

  他不敢相信。

  若這是真的,那浩兒那孩子……他以後該如何面對浩兒那孩子?

  傅寧遠眼中有著絕望的淒狂,孤注一擲,死灰欲燃︰「那那碗凝血不融的血水怎麼解釋?若不是芝君背叛我,浩兒的血怎麼會和我的血不相融?」

  「因為滴血認親本身就是謬論,你竟然會相信這種謠言而不去相信自己的妻子?你眼睛瘸了不成?」蘇菜菜跨過門檻,氣憤道︰「原來你一直都在懷疑易小姐對你不忠?簡直蠢得該死!」

  傅寧遠眼中似有血淚噴薄︰「謬論?滴血認親怎麼會是謬論?《南史》記載……」

  「不要和我談那些沒有生命的死書!」蘇菜菜一把打斷他,「你隨便喊十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僕人,割開他們的手指,相互滴於一碗清水裡,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瀾煙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聽完劉管家的話,流著眼淚,突然發癲似的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只有我被傅寧遠報復,受盡折磨,原來……原來爹爹也是他害死的?呵呵,他竟然為了燕奴的孩子,害死了爹爹,害死了我爹爹?」易芝君大笑,彷彿是想要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大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數百倍,卻流著淚執著地笑著,「我如今也要死了,兩條人命抵他一條人命……傅寧遠,你好狠啊……」

  易芝君噗的噴出一口血,白色的襦裙上染上了點點血漬,猶如血蓮盛開在潔白的冰雪之上。

  芝君廟。

  十個僕人,十隻小碗,竟然有六隻碗裡的血都是相溶的。

  但他們分明是知根知底毫無血緣的人。

  傅寧遠的嘴唇發抖,眼中慌亂,一步一步後退,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古書怎麼會出錯?古書怎麼會是錯的?」他茫然的黑眸突然一凝,想起了什麼,彷彿是受了傷絕望孤苦的困獸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慌亂倉惶,「芝君,我的芝君,芝君在哪裡……」

  他轉過身,落荒而奔。

  「修道之人?」青衣少年,慈眉善目,含笑盈盈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困惑,小子你哪位?

  青衣少年笑得溫柔︰「我是渡苦渡厄之人,何餘燼。」

  何餘燼,名字有些熟悉呢,蘇菜菜擰著眉頭。

  瀾煙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意識模糊地躺在床上,聽著耳畔丫鬟小廝們慌亂的聲音以及劉管家悔恨痛哭的聲音,只覺得一切都離她那樣遠,她的身體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

  鼻尖嗅到一絲桃花的芬芳。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易芝君闔著眼睛,恍恍惚惚的想。

  不然,秋日裡,怎麼會聞到桃花的香氣呢。

  她看到那白衣儒杉的窮書生,長身玉立,站在在桃花樹下,對著她靦腆溫柔地笑。

  她聽到他溫柔堅定的歌聲,悠久而漫長,像是一首歲月不老的絲竹樂曲。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末了,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易芝君。

  喊得那樣絕望淒苦。

  是誰呢?

  易芝君在混沌中笑了笑,是誰都與她無關了。

  世界已經結束,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她跪在佛前,默默禱告︰如有來世,易芝君,千萬千萬,不要遇見傅寧遠。

  那個在桃花樹下為她唱歌的少年,六道輪回,上天下地,再也不要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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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10:54 AM

第三十一章

  傅寧遠緊緊抱著易芝君尚有餘溫的身體,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死了。

  她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她已經死了。

  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他一眼。

  僕人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傅寧遠此刻臉上的表情。

  傅寧遠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胳膊不住的收緊,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輕輕打著顫。

  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呢?全身上下全是骨頭,一點肉都沒有,硌得人痛得很,彷彿再用一點力道就會讓這女人的身體散架一般。

  那個豐腴玉潤的嬌小姐,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那些嬌嬌軟軟的溫言細語,分明就像是昨日夜裡的纏綿。

  她一臉饜足後的慵懶,嬌柔迷人,趾高氣揚,又帶著小女兒的嬌羞。

  「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負了芝君。」

  「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呢……」

  「要是你有朝一日負了芝君,芝君一定不會回頭再多看看你一眼。」

  「不過,就算他們千般好萬般好,我也只喜歡夫君你一個人。」

  「將來我給你生七八個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擔心我爹,我爹爹什麼都聽我的。」

  「阿遠你又笑話我,我咬你呀。」

  「阿遠,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芝君做錯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諒芝君。」

  那日,你到底要我原諒什麼?

  芝君,醒過來,告訴我,到底讓我原諒什麼?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又在捉弄我。

  快醒過來。

  告訴我。

  究竟是要我原諒什麼?

  醒過來。

  我什麼都原諒你,都原諒你,芝君。

  只要你,醒過來。

  傅寧遠將腦袋深深埋進易芝君的肩窩,黑眸晦澀沉痛,哆嗦著泛白的唇角,發不出聲音來,眼中的熱淚順著眼眶滑落,渾身劇烈地顫抖,彷彿是幼獸失去母獸時絕望淒婉的悲鳴。

  無聲的悲鳴。

  可是他懷中那個慢慢冷卻的人,再也看不到他驚痛的眉眼。

  蘇菜菜趕回來,便看到這樣一副情景。

  黑袍的男人緊緊抱著白衣染血的女人,渾身發顫,淒苦絕望,像是要把女人揉進他骨血中一樣。

  畫面悲涼,彷彿被全世界遺棄。

  浩兒從奶娘的懷裡爬了出來,滾到地上,跌跌撞撞爬到傅寧遠腳邊,抱著他的腳,傻兮兮地笑,口水順著唇角往下流,他仰著一張傻氣的笑臉,奶聲奶氣的背著詩。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傅寧遠的肩頭劇烈一顫,繼而將懷中的易芝君抱得更緊,身子發抖,像是抱住世上最後的救贖,不願再面對這個荒唐郁孽的未來。沒有勇氣再看那孩子一眼。

  彷彿黃泉碧落,忘川奈何,天地間,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易芝君的身體突然迸發出一陣粉色的光芒。

  蘇菜菜虎軀一震︰屍、屍變了?

  卻看見一團白色的影子從易芝君身上滾了出來。

  「終於……吃飽了,嗝……」饜足的嘆息。

  是一個豆蔻年華的雪衣少女。紅瞳,巴掌臉,細眉細眼,營養不良,瘦得只剩骨頭。她眼圈鼻頭和嘴唇都是粉紅色,像是哭了很多天哭得紅腫了一般,映著她慘白的臉色,有些像吸血女鬼。從衣服裡露出來的雪頸上有著斑駁的粉色蝴蝶印跡,大小不一,爬滿了她的玉頸,似有向上攀附的趨勢。

  蘇菜菜環顧了四周,陡然驚覺,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這奇怪的少女。

  宮玖無聲無息靠在蘇菜菜身後,輕聲喟嘆︰「咦,同歸出來了。」

  蘇菜菜嚇了一跳,捂著活蹦亂跳的小心肝,瞪大眼睛道︰「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

  下回出場的時候能稍微有點腳步聲成麼壯士?蘇菜菜默默腹誹。

  宮玖眯著眼睛道︰「易芝君死的時候,為師就來了。」他拿狹長的鳳眸掃了蘇菜菜一眼,嬌嗔道,「蘇兒,你看戲看得太入迷了,身入此局,霧裡看花,這樣可不太好噢。」

  蘇菜菜一愣,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同歸,這女孩就是那隻叫同歸的嗜虐獸嗎?」

  宮玖舒心地笑了笑︰「沒錯,她就是嗜虐獸,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

  何止是不一樣?蘇菜菜默默道,嗜虐獸在她眼中基本上就是個長著犄角獠牙血盆大口的變態。

  卻不想,本尊竟然如此小清新。

  雪衣少女回過頭來,紅眸發痴,饑渴難耐,垂涎地看著易芝君,易芝君的額頭綻放出一抹粉紅色的熒光,慢慢擴散,從那一團熒光中撲扇撲扇飛出一隻粉色光芒的蝴蝶,蝴蝶振翅飛舞,熒光點點,飛到雪衣少女面前,繞著她轉了一圈,最後落到她的下頷處,凝固,粉色光芒漸漸消失,那隻飛舞的粉蝶變成她下頷上的一抹粉色印跡,和她脖頸上的粉色蝴蝶斑一模一樣。

  蘇菜菜指著那隻化作印跡的粉蝶,張大嘴巴︰「師父,這是什麼法術?」

  宮玖搖了搖頭,解釋道︰「這並非是法術,而是絕殤。嗜虐獸以情殤為食,常附身在痴情女子身上,嘗其絕望品其殤,除非寄主能感覺到來自心上人的愛意不再痛苦,不然嗜虐獸便會一直待在寄主身上,直至將寄主身子元神掏空為止。寄主身死,嗜虐獸饜足而出,寄主身上最後一縷情殤,稱為絕殤,絕殤化作粉蝶斑附在嗜虐獸身上,從腳踝處順沿而上,四肢,心臟,鎖骨,下頷……待最後一隻絕殤爬上嗜虐獸的眉心,漫身蝴蝶振翅而飛,粉光瑩潤大盛,嗜虐獸便會興極而亡。」

  蘇菜菜菊花一緊︰「興極而亡?這是種什麼死法?」

  「傻孩子,這世間,有愛才有殤。」宮玖慢條斯理道︰「嗜虐獸一生驚懼倉惶,活在絕望中,感覺不到愛和快樂,從來不會笑。那些翩翩飛舞的粉蝶,每一隻絕殤上都有一絲當初尚未變成絕殤的繾綣愛意,嗜虐獸會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感受到來自幾百幾千個痴心女子的愛意,在愛和快樂的包圍下,微笑著死去。」

  蘇菜菜望著那雪衣少女下頷上的粉蝶發呆︰「所以,同歸身上的蝴蝶斑,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宮玖嘆息︰「的確,按照她這種吃法,不用十年,那絕殤便會爬滿她的臉……」

  蘇菜菜問︰「明明知道自己會死,嗜虐獸為什麼還要吃絕殤?多吃一隻絕殤,他們就離死亡近了一步,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愚笨的獸?」

  「因為不吃情殤他們會餓死。而絕殤,是情殤名品,對於他們來說,就好比人類之於罌粟花,是他們無法抗拒的癮。」宮玖笑,眉眼彎彎,唇角沒有絲毫暖意︰「所以嗜虐獸他們一生活在淒惶絕望中,看著自己的死期一點點逼近,看著他們自己將自己逼向深淵,無人救贖。」

  「還是來晚了啊……」

  一聲悲憫的嘆息,那位叫做何餘燼的青衣少年來到嗜虐獸旁邊,縴手一翻,凝神掐訣,食指上凝出一滴鮮紅色的血,他將血餵到嗜虐獸嘴邊,柔聲道,「同歸,吃這個……」

  嗜虐獸露出警惕的神情,秀眉擰得死緊,充滿敵意︰「何餘燼你煩不煩呀,怎麼老追著我不放?不過這次你來晚了,我已經吃掉絕殤並且又多了一隻粉蝶,你看……」嗜虐獸指了指自己的下頷。

  她臉上有著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驕傲自喜。

  「這次你隱去氣息跑得太遠,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這裡,可惜,還是沒趕上,讓你離死亡又近了一步。」何餘燼搖了搖頭,露出慈悲的笑容,溫文爾雅,猶如青竹冉立。

  將食指指腹上凝出來的血珠又湊近嗜虐獸了些許。

  「別對我露出這麼噁心的笑容,噁心死了。」嗜虐獸一臉的厭惡嫌棄。

  擰著眉頭,似乎頗為垂涎那何餘燼食指上的血珠子似的,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繼而慌忙地抱住他的手,如同野獸進食一般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貪婪地吸著他指尖上的傷口。

  蘇菜菜扯了扯宮玖的袖子,茫然道︰「這是……佛祖割肉餵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錯,是馴養。」宮玖的表情無不諷刺,「這人想馴養甦同歸已經想了幾百年了。每次等到同歸吃完絕殤的時候就強制性地餵血給同歸,現在他的血在同歸心中大概是和絕殤一樣美味的存在。」

  「為什麼不是餵食花花草草饅頭花生,而是餵食他自己的血呢?」蘇菜菜問,這得多痛吶。

  宮玖眯起了鳳眸,勾唇譏笑道︰「因為其他東西別的人也可以餵同歸,而只有他何餘燼身上的血,同歸離了他就永遠吃不到。」

  蘇菜菜心中默默為何餘燼點贊︰大俠好手段。

  宮玖又道︰「不過這人幾百年了都沒有馴養成功,同歸一次次地附身到痴心女子身上,一次次棄他的血肉於不顧。」宮玖嘲諷地看著何餘燼,聲音冰涼,「獸性難馴,這小子竟然自不量力想要馴養上古紀就已經存在於世的獸,簡直是痴人說夢。」

  何餘燼抬頭,看向宮玖,唇畔帶著悲憫蒼生的笑容。

  他的眸光從宮玖身上滑過,落到蘇菜菜身上,輕啟朱唇︰「姑娘,他說得沒錯,獸性難馴,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蘇菜菜虎軀一震。她要小心誰的獸性難馴?

  這裡除了她,就是宮玖呀。

  蘇菜菜的智商「騰」的上線。

  「師父,你也是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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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5:40 PM

第三十二章

  宮玖臉上閃過一絲沉郁。

  他沒有理會蘇菜菜,只眯起眼睛對嗜虐獸冷聲道︰「同歸,看在你幫我弄了那麼多美人囊的面子上,我幫你攔住他,你趕緊逃,不要再被這個賤人抓到了,嗜虐獸就應該有嗜虐獸的樣子,就算死,也要像一個獸那樣自由高傲地死去,而不是成為凡人圈養在籠子裡的寵物。」

  嗜虐獸一愣,瞳仁中貪婪的深紅色漸漸退卻,變成淺淡的水紅色。

  她鬆了抱住韓於墨指頭的手,唇角上還殘留著他指腹上的鮮血,殷紅欲滴,她的眸中充滿戒備和驚懼,帶著感激︰「宮玖,謝謝你。」

  宮玖略略頷首,猛地出招,紅衣翩然,和何餘燼打作一團,動作快如閃電,讓人看不到招式。

  嗜虐獸身子一閃,幾個虛影凌亂閃爍,趁機逃跑消失在眾人面前。

  蘇菜菜發現宮玖和何餘燼戰鬥的時候,身影彷彿是能夠穿透實物一般,除了她,屋子裡的僕人們都像是看不到他們爭鬥似的,依舊如故地跪在地上瑟縮發抖。

  想來是宮玖在方才來的時候就已經下了禁制了吧。

  兩人同時揮出最後一掌,被彼此的法力震開,猛地往後退了兩三步。

  宮玖舔了舔唇角的血跡,笑得妖媚︰「嗜虐獸的氣息已經消失了,你去慢慢找吧。」

  何餘燼臉上依舊帶著悲憫的笑容,但卻已經沒了溫度︰「我說過,我對她沒有惡意。」

  「噢?沒有惡意?那你憑什麼認為嗜虐獸就該感激你被你馴服?」宮玖冷笑,「收起你的假仁假義慈悲為懷,本宮最見不得你們這些虛偽的佛修,整天露出一副悲憫蒼生高高在上的噁心模樣,彷彿所有人在你們眼中都是可憐蟲需要被你們救贖,你省省吧,本宮不吃你那一套。你馴養同歸,不過是為了彰顯你的慈悲為懷,是你成佛路上的功德業績,以受後人稱頌,但抱歉,嗜虐獸不是你往日裡救過的貓貓狗狗,同歸天性嗜虐,你這樣割指餵血,有礙天道倫常,是不會修得功業的。」

  何餘燼微笑︰「看來你對佛修的怨念頗為深重呢。」

  宮玖冷道︰「本宮不過是看不慣你們那副高高在上藐視眾生的姿態罷了。」

  何餘燼輕笑,悲憫地搖了搖頭︰「痴兒啊……痴兒……」

  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場面一時間頗有些尷尬。

  蘇菜菜乾笑道︰「師父,你的真身到底是什麼?」

  宮玖睨了她一眼,勾唇不豫道︰「上一個看到我真身的凡人已經穿在我身上了。」

  蘇菜菜面如豬肝色,顫聲道︰「該不是您現在身上這身吧?」

  宮玖點了點頭,笑得勾魂攝魄嬌媚迷人︰「沒錯,那蘇兒還想知道為師的真身是什麼嗎?」

  蘇菜菜臉色煞白,連忙擺手︰「徒兒不敢徒兒不敢,師父不管是什麼獸,在徒兒眼中都是俊美無儔傾城國色世無其二的美艷師父。」

  宮玖哼了一聲,彈了彈蘇菜菜光亮的腦門,嬌嗔道︰「甜言蜜語,油腔滑調。」

  您可不就是喜歡這一套麼。蘇菜菜蛋疼乳酸胃痛得緊。

  ***

  易芝君死去的第一天。

  傅寧遠守著她的屍體不吃不喝不說話,只有浩兒念詩的時候,他才會有些微弱的反應。

  那反應,似乎叫做驚痛。

  不知道為何,自易芝君死後,浩兒便成天成夜地背著《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稚聲稚氣的聲音,飄蕩在靈堂中。

  彷彿是來自舊日歲月裡最刺耳的嘲諷,頗為詭異。

  易芝君死去的第三天。

  按照平城的習俗,逝者應該三天入棺,五天下葬。

  傅寧遠將所有僕人清散,親自給易芝君擦臉上妝換衣,動作輕柔,彷彿在對待世間上獨一無二的珍寶,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牡丹浮紋金玉棺裡,親吻著她冰冷的額頭。

  芝君,等我。

  易芝君死去的第三天夜裡。

  宮玖給傅寧遠下了禁制,令其昏睡,宮玖推開棺材蓋,看了看易芝君僵冷的臉,可惜道︰「嘖嘖,這皮子的怨氣頗重呢,太影響美貌了。」他湊近她,「你可有欲了難了之事,本宮為你消了這口怨氣可好?」

  易芝君死去的第四天。

  燕奴再次小產,胎死腹中,大人雖然救活過來了,但卻被剝奪了身為母親的能力。

  傅寧遠守在令堂裡,沒有去看望。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只是略略頷首,讓管家送了些許補品。

  易芝君死去的第五天,下葬。

  百姓們讓道相送,這些年,芝君廟救助了不少乞兒孤老。所有人都在猜測,若是易家大小姐死了,這芝君廟會不會從此再也沒有三文錢一炷香的規矩,會不會世間從此不會再有芝君廟。

  百人多的隊伍,靈幡重重,紙錢飄灑,哀聲一片。

  十六壯丁抬著玉棺,傅寧遠親自扶棺,奶娘抱著浩兒走在玉棺一側。

  忽而一陣狂風大作,吹翻了玉棺,十六壯士東倒西歪。

  傅寧遠面色慌亂地去將玉棺裡的易芝君安置好,卻看到裡頭正躺著一個血淋淋被剝了皮的屍體,屍體露出鮮血淋灕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頭,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皮子卻不翼而飛。

  「不、這不是真的……芝君……」傅寧遠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踫,卻又猛地收回來,濃重的悲哀,像是巨石一般砸在他的心口上,細碎的石子兒尖銳地扎進他的血肉裡,刺骨的痛,彌漫在四肢百骸,他哆嗦著發白的唇角,眼中流出血淚,「這不是真的,我的芝君……芝君不是這樣的……」

  明明不願意相信,但他卻是那樣確信,這個面目全非的女屍就是他的妻子,易芝君。

  「……不!」傅寧遠仰天巨吼。

  如同幼獸發出絕望的嘶吼。

  百姓們從狂風中恢復意識起來,看到玉棺中的景象,面色發白,驚駭不已,紛紛指指點點,窺探起易府辛密來。

  「這下你的怨氣該消了吧,易芝君?」宮玖站在人群後方,摸了摸手中的包裹,從包裹縫隙裡露出一個美人臉,「看到他現在這樣痛悔過去,你就別再怨了,省的到時候投不了胎。」

  蘇菜菜在旁邊不停地打著哆嗦,臉色發白。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嗔怪道︰「你抖個什麼勁兒,又不是你身上的皮子。」

  可是她曾經親眼看到易芝君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過。蘇菜菜說不出話來。

  雖然她一直知道宮玖會扒了易芝君的皮子,並且他身上現在披著的就是一張死人皮。

  但當她親眼看到宮玖抱著皮子撫摸的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地顫抖,害怕。

  說不定下一個被他抱在手裡撫摸的皮子,就是她蘇菜菜。

  一聲嘹亮的童音突然響徹在鬧哄哄的長街上。

  「娘……」

  浩兒在奶娘懷中不住的掙扎著,奶娘不敢太用勁傷了他,一時不察,被浩兒掙脫開,滾到了地上,浩兒臉上揚起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沖著前方不知名的某處,大聲喊著︰「娘……娘……」

  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著,沒爬到幾步,就又被奶娘抱在了懷裡。

  奶娘苦口婆心道︰「我的乖小少爺喲,不要鬧……」

  浩兒卻突然哭了起來,手指指著前方的某處︰「娘……我要娘……」

  「浩兒從來都不哭的。」傅寧遠一愣,從巨大的悲傷中醒了過來,他的神色有些詭異,彷彿是久病的患者恰逢名醫看到了生的希望,眼中迸發出流溢的光彩,甚至有些神經質了,他顫聲道,「浩兒從來都只會笑,不會哭的,他今天怎麼會哭?」

  傅寧遠上前抱住了浩兒,瘋狂道︰「浩兒,告訴爹爹,你看到了什麼?」

  就算是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過。

  就算不過是一個三歲痴兒的戲言,他也會當真。

  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絕望的境地了,他已經退無可退,只能瘋狂地選擇相信。

  浩兒手指指著一個方向,哭著嚷嚷道︰「娘……娘……要娘……」

  傅寧遠笑著起來,望著浩兒所指的方向,顫抖地落淚︰「乖浩兒,我們一起去找你娘。」

  宮玖拎著想要趁機逃跑的蘇菜菜,嬌聲道︰「我們一起去。」

  所有人都覺得傅寧遠現在已經瘋了,不然他怎麼會相信一個三歲痴兒的瘋言瘋語。

  一行人來到芝君廟。

  傅寧遠站定,不敢置信地問懷中的浩兒︰「你娘……她在這裡?」

  浩兒終於止了哭,望著大殿中的易芝君神像傻笑︰「娘……」

  微風輕送,神廟大殿中的黃布飛舞,白燭明滅閃耀,一瞬間像是盡數熄滅了,但又在下一瞬,全部燃了起來。

  傅寧遠望著大殿中的易芝君神像,流下了眼淚︰「芝君,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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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5:47 PM

第三十三章

  蘇菜菜遠遠地站在芝君廟大門口,看到易芝君神像的後方,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分明是易芝君的模樣,但她眼角眉梢卻沒有易芝君的張揚嬌艷,有的只是溫婉和慈悲,恍若神祗。

  蘇菜菜瞠目結舌︰「師父,那神像後面的人,是易芝君?」

  宮玖也有些發愣,突然勾唇笑道︰「原來是這樣,因為芝君廟香火鼎盛,易老爺為易芝君早早地修了神像,供奉的香火盡數餵了那神像,而神像沒有神格,當易芝君死去,靈魂就飛升成了神格,接納了這神像的香火,成為神明。」

  蘇菜菜問︰「難道每個設廟供奉的神像都可以封神嗎?」

  宮玖搖頭︰「自然是不行,神明哪有那麼容易當上的。想來應該是易芝君前幾世修的善緣吧,再加上這一世,救了不少乞兒孤老,而她本性也不壞,所以才當上了神明。」

  蘇菜菜點了點頭,又問︰「師父,你曾經說過,神明是靠信仰而生,而神明失去信仰,便會永遠的消失。那若是芝君廟以後沒有香火了,易芝君不是不能投胎,永遠消失了嗎?」

  宮玖解釋道︰「易芝君並非是靠信仰而生的神明,她是人為的神明,以百姓香火為生,就算是將來芝君廟沒有了香火,易芝君消失之後,她也是可以重新投入六道輪回的。」

  「師父,我怎麼感覺易芝君和原來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

  宮玖看了那神像身後的白衣女子一眼,笑道︰「自然是有些不一樣,她死後,過去的所有紅塵俗世便和她盡數脫離了關系,現在身為神明的易芝君,過去的記憶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戲子所唱的戲,她雖然能夠懂得那悲喜的情感,但卻再也不會感同身受了。簡單來說,現在身為神明的易芝君,差不多就是一張白紙,不再會有愛,也不再回有恨,剩下的,只有廣布恩澤,做一個神明該做的事。」

  蘇菜菜沉吟。

  有記憶,卻不再有情感麼?

  蘇菜菜看著神像後面那個懵懂溫婉的白衣女子,易芝君不再有過去的歇斯底里,也沒有過去的憔悴病弱,現在的她,可以心平氣和地站在長案之上,對著大殿中的傅寧遠拈花微笑。

  易芝君已經從過去的記憶中徹底剝離出來,而傅寧遠卻永遠地活在過去的記憶中。

  他抱著懷中的浩兒,緊緊地抱著︰「浩兒,謝謝你,我找到你娘了。」

  據後來《御史․鐘公游記》記載︰平城四季如春,城中有一廟,名曰芝君廟,長明燈裊裊,上一炷香便可得三文錢。神廟的主人是平城富商,住在神廟的耳房裡,每天都會為神像擦洗真身靈台,夜夜都可以聽見富商誦經的聲音。據聞,芝君廟供奉的人是富商的妻子,因而芝君廟又被後世稱為娘子廟。拜謁者可保夫妻和睦,子寧順康,經鐘公查證,確為靈驗。

  富商獨有一子,男生女相,乃神童,半歲而痴,逢婀娜女子便喊娘。後娶城主女兒為妻,生三子兩女,巷街有聞,痴兒與城主女兒初相遇,便謂之曰娘,後謂之娘子,成為佳話。

  宮玖看了手中包袱中的美人囊一眼,卻見美人眉宇間的一抹怨氣消失不見。

  宮玖笑了笑︰「原來你一直怨的是,傅寧遠沒有來神廟找你的靈魂?」

  蘇菜菜疑惑道︰「人死了,皮子還會有情感有怨氣?」

  宮玖道︰「這是自然,人死後,最後一縷生氣便會附著在皮囊上,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含冤而死便死不瞑目一般,只有當他報了仇,那雙目才能合上。」

  蘇菜菜點了點頭,雖然用科學的方法也可以解釋死不瞑目的緣由。但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她倒是寧願相信宮玖的說法,因為這樣更加有血有肉,是動人的故事,而不是冰冷無趣的科學。

  事情告一段落,宮玖三人向傅寧遠辭行,準備回霧秋山。

  蘇菜菜以鮮少出門沒有玩盡興之由央著宮玖在平城又多逗留一日,向他說了不少甜言蜜語的好話,宮玖這才大慈大悲地答應蘇菜菜,在她身上揉揉捏捏好一遭才罷休。

  笑話,她這一次下山就是為了逃,怎麼可能還繼續回到霧秋山那個大囚籠做刀俎魚肉?

  想到宮玖包裹裡那身易芝君的皮子,蘇菜菜就一陣惡寒。

  三人住客棧的時候,宮玖本來是要和蘇菜菜一間房,蘇菜菜怕那易芝君那身皮子怕得都快要哭出來,宮玖這才拍了拍她面色發白的小臉,笑眯眯地讓她一個人一間房。

  蘇菜菜躺在客棧的床上,翻來覆去,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明天到底該怎麼逃呢……真是傷腦筋吶。

  燭光一閃,房間裡突然出現一抹青色的身影。

  蘇菜菜嚇了一大跳,正要大聲尖叫,卻被那人捂住了口鼻。

  「姑娘,我是何餘燼。」

  蘇菜菜忙不迭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何餘燼這才放了蘇菜菜。

  蘇菜菜問︰「你來找我做什麼?嗜虐獸又不在我這兒,要報仇找我師父,出門右拐第三間就是了。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

  何餘燼微笑道︰「姑娘是否想要離開宮玖卻無能為力?」

  蘇菜菜驚喜道︰「你想要幫我?」

  何餘燼道︰「姑娘忘記了我曾經說的嗎?我是渡苦渡厄之人,自然是想要幫助姑娘的。」

  蘇菜菜抓住何餘燼的手︰「那你趕緊帶我走,要是再晚點師父就發現了。」

  何餘燼從懷中拿出一個符咒,合在手掌中央,掐了一個訣,不一會兒,房間裡便出現了一頂紅色的轎子,轎子由四個犄角小鬼抬著,情形頗為詭異。

  蘇菜菜問︰「這是……」

  何餘燼笑著解釋︰「還請姑娘上轎,這四隻小鬼會把姑娘帶到安全之處,讓宮玖再也找不到。」

  蘇菜菜有些遲疑起來︰「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若是你騙我呢?」

  何餘燼含笑盈盈︰「佛修從來都不會騙人,還請姑娘快些考慮,我只能將宮玖的房間禁制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他可能就會發現氣息不對。」

  蘇菜菜想了想,拎著包袱,終於還是鑽進了那頂轎子裡。

  按照宮玖的話來說,何餘燼應該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慈悲為懷的佛修才是,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彼時的蘇菜菜還沒有發現,如今的她已經這樣信賴宮玖所說的一切了。

  紅色轎子被抬起,耳畔有著細碎的風聲,蘇菜菜將轎簾掀開一角,看到兩側不斷閃爍的景物,時而是屋頂,時而是樹叢,時而是河川,畫面沒有連貫性,想來應該是瞬間移動。

  不知道轎子在空中行了多久,直到蘇菜菜都有些睏得想要睡著的時候,轎子被放了下來。

  一個犄角小鬼細聲細氣地道︰「姑娘,青城到了。前面就是客棧。」

  蘇菜菜下了轎子,向那四個犄角小鬼道謝,剛說完話,這四個抬轎子的小鬼便從她眼前倏地一下消失不見,令蘇菜菜差點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蘇菜菜想起了自己妖媚的容貌,於是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塗在臉上,這才大搖大擺地走進客棧。

  她帶著的包袱裡準備了些許銀票,是私下裡向辭雪要的,以備不時之需。

  要了一間上房,蘇菜菜有些睏頓,關上房門沒有洗漱便躺在了床上。

  長夜迢迢,萬物俱籟,此夜無星,青城上方的月亮大得有些詭異。

  紙窗突然被人戳了一個洞。

  從外頭伸進來一個管狀的物體,裊裊輕煙從那細管中逸出,迅速飄散在這個屋子裡。

  蘇菜菜睡得香甜。

  「吱呀」一聲,三個大漢推門進來。

  「老三,你真的確定這姑娘是個美人?我看她那臉蠟黃蠟黃的,有些不大像呢。」

  「大哥你就放心吧,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寬鬆,但我一眼就看出來她身子有料了,尤其是那小蠻腰,縴縴細細,讓衣服裡晃動,勾人得很,更何況,她那張臉,脖子和臉上的膚色根本就不一樣,一看就是漂亮女人想要做的無鹽裝扮。」

  「漂不漂亮,反正關了燈都一樣,咱們就和以前先把她開了苞,爽一爽,再把她賣給青樓,這樣就又可以賺上一筆銀子了……真是沒有想到路過青城這破地方就能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怪就怪她為什麼要一個人來客棧住店了,這不是擺明了讓人有機可乘嘛……」

  三雙罪惡的大手在蘇菜菜嬌軟的身子上撫摸揉捏,一人撕了蘇菜菜的外裳,興奮道︰「老三,這女人的確是有料呀,瞧這皮膚白的,可比咱們往日裡操弄的女人水嫩得多。」

  蘇菜菜猛然睜開眼睛,拔了頭上的髮簪,向其中一個人的臉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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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5:52 PM

第三十四章

  但她就算是再出其不意,憑她身嬌體弱的身子,哪裡是三個壯漢的對手。

  白嫩嫩的手臂在半空中就被人截住,一個壯漢笑得驚奇︰「嘿,這小妞竟然不怕迷藥,莫非是身懷絕技不成?」他猥瑣地搓了搓手,腆著臉笑,「那我倒要好好試上一試了。」

  骯髒發黑的大手在蘇菜菜雪白如玉的脖頸上流連,粗糲的大掌很快便將蘇菜菜細膩白皙的肌膚磨得發紅,蘇菜菜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咬著牙根,死命地踢打著身上的壯漢,急得快要哭出來,另外兩個壯漢很快地將蘇菜菜的四肢束縛住,狠狠地按在床上,令她動都不能動一下。

  「嘶啦」一聲,蘇菜菜的裡衣被人撕裂,露出翠綠欲滴的肚兜。

  鼓囊囊的豐乳酥胸令三個壯漢眼中一深︰「真是看不出來呀,這小妞奶子竟然這麼大。」

  粗鄙的言辭令蘇菜菜渾身哆嗦得更加厲害,害怕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用力地掙扎。

  一雙大手隔著單薄的衣料摸了上去,狠狠地捏了一把那沉甸甸的水蜜桃,最後低下腦袋湊過去含住了一方綿軟,噁心的口水打濕了蘇菜菜的身上單薄的肚兜,蘇菜菜渾身一顫,嚇得驚聲尖叫起來大喊救命,卻被另外一個壯漢用手死死堵住嘴巴唔唔說不出聲音來。

  蘇菜菜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滴到那雙骯髒的大掌上。

  心中害怕極了,整個靈魂都在發聲尖叫,蘇菜菜聞到一股男人的惡臭,她以前哪裡聞過這樣噁心的味道,宮玖和辭雪身上都是好聞的藥草香和青竹香氣,這三個男人身上的臊氣噁心得蘇菜菜反胃直想吐,身子更加虛弱起來,她渾身的力氣都幾乎在掙扎中耗費乾淨了。

  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在最害怕的那一刻,竟然想起宮玖的好來。

  雖然那妖孽總是恐嚇她,戲弄她,但卻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生硬地強迫她。

  身上一涼,肚兜被人扔到了地上。

  壯漢站起身子,脫下他的褲子,露出鼓脹的碩柱,蘇菜菜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個噁心的玩意兒,嚇得連哭的時間都沒有,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但四肢像是被另外兩個壯漢牢牢釘在床板上似的,怎麼也動不了,光著下身的壯漢一把脫了蘇菜菜的褲子,粗暴地分開蘇菜菜的雙腿,提起那紫黑的碩物便要往蘇菜菜兩腿之間挺進。

  蘇菜菜咬著自己的舌頭,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哎呀……你們該死了。」

  一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柔媚嬌嗔。

  蘇菜菜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念他的主人。

  宮玖一身紅衣落到床前,玉手翻轉,中指指尖凝出一滴血珠,揚手將血珠射到其中一個壯漢身上,卻見那壯漢陡然渾身一僵,面色發黑,下一瞬,渾身像是枯萎的花朵一般,一點點衰敗腐爛,最終變成沙子稀稀拉拉地落到地上,只剩下一團皺皺巴巴的衣服。

  另外兩個壯漢驚懼不已,嚇得臉色發白,拔腿便要向外逃。

  「一個也別想逃,看光了我的蘇兒,你們在本宮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

  陰冷沉郁的聲音,令人齒根生寒,仿若來自地獄的傳喚。

  兩滴血珠飛射到兩名壯漢身上,他們迅速枯萎腐爛,變作黑色的沙粒,落到地上。

  宮玖上前兩步,溫柔地將蘇菜菜抱到自己懷中,摸了摸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宮玖眼中流溢著細細碎碎的心疼,他輕聲哄著她︰「蘇兒,要是沒有為師,你該怎麼辦吶……」

  蘇菜菜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小兔。

  光裸的身軀,蜷縮著的手腳,整個兒都埋在宮玖寬大的紅袍裡。

  她悶聲悶氣,帶著哭腔,虛弱道︰「師父,你在外面看了多久?」

  宮玖臉上沒有絲毫沒發現的心虛,他面色如常,摸了摸蘇菜菜散亂的青絲,寵溺道︰「哎呀,被你發現了,我的蘇兒越來越聰明了呢,怎麼猜出來的?」

  蘇菜菜捏緊他的袖子,甕聲甕氣︰「時間太湊巧了,怎麼可能在最後一刻,就那最後一刻趕來?小說中都沒這麼及時,狗血泡沫劇也不是這麼演的……可是,師父,為什麼?」

  蘇菜菜揚起雪白的小臉,咬著牙,倔強地看著他,眼中含著盈盈的淚。

  「師父,為什麼先是見死不救,卻又在最後一刻救我?」

  宮玖湊近蘇菜菜的小臉,伸出冰涼的舌頭,如同蛇信子一般輕柔地舔去蘇菜菜眼角的淚珠,他鳳眸微眯,臉上帶著溫柔至極的微笑,嘴裡的話卻比寒冰更加寒冷。

  「蘇兒,這是懲罰,懲罰你又從為師身邊逃開。」宮玖的眸色沉暗,妖嬈魅惑,勾著唇角,殘忍道,「這是為師最後一次縱容你逃跑,如果下一次,你又企圖想要從為師身邊逃走,就不只是被人強暴那麼簡單了,為師說到做到。」

  蘇菜菜一愣,身子抖得越發狠了。

  就是因為要懲罰她,所以就見死不救?

  看到有人想要強暴她,他也無動於衷?

  手指攥緊,指節發白,指甲狠狠扎緊肉裡。

  世上怎麼會有宮玖這樣涼薄狠毒的男人?

  若不是她拆穿他,他會不會一直以救命恩人的姿態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蘇菜菜渾身發冷,那顆本來因為害怕而劇烈顫抖的心臟,一寸寸涼了下去。

  「走水啦,大家快點逃呀……走水了,快逃呀……」

  窗戶外面傳來敲鑼的聲音,人聲鼎沸,小孩哭鬧不止,大人們上下樓梯奔跑的聲音。

  宮玖面色一凝,掐訣,手指上卻無半點法力。

  「事情有些不對勁呢……」

  他拿起蘇菜菜的衣服想要幫她套在她身上,卻發現那些衣服早已經被人撕成了碎片,宮玖渾身一展,紅袍脫身蹁躚高高揚起,罩在蘇菜菜身上,宮玖將她抱在懷裡,面色凝重︰「為師的法術施不出來,這裡被人下了陣法,暫時不知道是何方神聖,我們先出去看看再說。」

  屋外,火光一片,百姓奔走相告,燎燎巨火將漆黑寂寥的夜空燒得發紅。

  那掛在夜空中碩大的圓月亮似乎也被這火光染得猩紅。

  人潮在城門口聚集,群情激奮。

  「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出去……」

  許多人高馬大的壯漢去拉城門的銅環,卻怎麼也拉不開。

  四周的房屋酒肆茶館都是木頭建造的,燒起來便如火龍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很快,整個青城都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人們怨聲哀道,痛苦嘶喊。

  「走水了,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去?開門啊!」

  有人大力地捶打著城門,但城門卻像是釘死在城牆上似的,怎麼也打不開。

  城門上方陡然出現一派黑衣弓箭手,他們手握彎弓,弦上貼有火箭,領頭一聲令下,火箭齊齊從彎弓中射出,利箭入肉的悶聲傳來,幾個人身上被火箭射中,渾身都燃燒起來,其他百姓見狀紛紛做鳥獸狀,再也沒有人敢在城門底下叫囂,也沒有人伸手去救那幾個被火箭射中的人。

  走到哪裡都是火光和哭聲。

  宮玖抱著蘇菜菜站在長街中央,看著奔走的人群四處亂竄,臉上帶著凝重的沉默。

  火勢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的,映入眼簾的,都是火光融融的一片。

  蘇菜菜扯住宮玖的袖子︰「師父,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逃不出去了嗎?」

  宮玖看著四處亂竄的人群,擰著眉頭道︰「總覺得哪裡有些怪異呢……」

  蘇菜菜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宮玖道︰「看看情況……」

  宮玖話還未說完,便抱著蘇菜菜猛地蹲到地上,一竄火龍從他們頭頂上方呼嘯而過,帶著灼熱滾燙的熱流縈繞,還沒讓宮玖思考更多,那呼嘯而過的活動在天空中轉了一個大彎,又開始俯沖,猛地向宮玖他們所在的方向射來,來勢洶洶,凌雲之姿。

  宮玖二話不說,抱著蘇菜菜便往前面奔跑,那竄火龍在二人身後窮追不捨,蘇菜菜緊緊抱著宮玖的脖子,蜷縮在他懷裡,躲過路上灼人的火龍,耳畔是宮玖越來越急促的喘氣聲。蘇菜菜驚覺宮玖說他的法力施展不出來,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們一定會被那火龍追到。

  宮玖抱著蘇菜菜跑得越來越慢,身後的火龍驟然間趕上了他們,蘇菜菜眼尾掃到那火光離他們越來越近,身子在地上投下的影子越來越短,直到最後,宮玖猛地將蘇菜菜撲到在地,後背一疼,寬大的衣袍將蘇菜菜整個身子都籠罩住,宮玖緊緊將蘇菜菜護在下方。

  蘇菜菜害怕得閉上了眼睛。

  火龍包圍了他們,但蘇菜菜卻一點灼熱的感覺都沒有感受到。

  蘇菜菜睜了眼睛︰「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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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5:58 PM

第三十五章

  眼前的情景頗為詭異。

  蘇菜菜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著漫天的火光,黑煙滾滾,滿目蒼夷,那通紅的火舌將他們包裹,跳躍的火苗舐著她的臉頰,像是要把她的眼睛都燒著似的,但蘇菜菜卻一點被灼燙的感覺都沒有,不僅如此,她發現那火舌也並未點燃他們的衣袍,就像是影像一般,從他們身上穿過。

  暖風襲人,耳畔是火星迸裂的脆響。

  蘇菜菜一愣,難道說這不是真的火,而只是幻象?

  宮玖擰著眉頭,站起來,環顧四周。

  百姓四下逃竄,處處都是哀嚎呼救聲,從城牆上飛射出一枚火箭,射到一位婦人身上,婦人後背騰地燃起一大片火舌,她尖叫著在地上打滾,企圖撲滅火苗,但那火勢越來越大,最終燒成了一個火人,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撞到逃命的男人身上,兩人都燃燒了起來,紅光漫天,烈焰冉冉。

  宮玖上前兩步,走到那名垂死掙扎的婦人面前,有些遲疑地伸出右手,觸踫她身上跳躍的火苗。

  他的手從她的身子裡穿了過去,如同虛影。

  蘇菜菜從地上爬了起來,皺眉︰「師父,這些人和火都是幻象?」

  宮玖將手收了回來,放到鼻尖嗅了嗅︰「屍氣的味道……」他呢喃,舉目望去,街上上哭喊嚎叫的難民,臉上都有不正常的青色慘白,印堂發黑,宮玖擰眉︰「這些人……都是亡靈。」

  蘇菜菜虎軀一震,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她顫顫巍巍道︰「師父,你的意思是……這裡是一座鬼城?」

  宮玖點了點頭,蘇菜菜臉上一白,猛地抓住宮玖的袖子,哆嗦著嘴唇,牙齒直打顫︰「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嗤笑︰「瞧你那點出息,不過是幾千隻亡靈而已,你就嚇成這樣?」

  蘇菜菜打著哆嗦,委屈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鬼長什麼樣子,當然害怕了。」

  宮玖捏了捏蘇菜菜僵冷的臉頰,大力地揉搓著,直到那張煞白的小臉被欺凌得露出玫瑰花般粉嫩鮮活的樣子,宮玖心滿意足地捧著她的小臉柔聲道︰「行了行了,有師父在,你還怕個什麼?」

  蘇菜菜抓住他的手,猛地用力,將自己的臉蛋從他手裡掙脫出來。

  一邊疼得倒吸氣,一邊問︰「師父,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不得不說,宮玖的暴力解壓法還真有些管用。

  蘇菜菜被他一陣折騰,竟然也不害怕那些亡靈了起來。

  宮玖笑眯眯道︰「這座城裡布了結界,只能進,不能出,為師如今這會兒施不了法,想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反正這些火苗也燒不到我們,只能靜觀其變,看看這座城裡的亡靈到底是從何而來,為何在這座死城中久久彌留不去投胎,之後再行打算。」

  「只能進,不能出?」蘇菜菜疑惑道,「可是帶我來這裡的抬轎小鬼就消失在我面前了,他們就倒是可以出去呢。」

  宮玖道︰「那是轎鬼,六界暢行無阻,洪荒都攔不住他們,更何況是這一座小小的死城。」

  蘇菜菜想了想,道︰「師父,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哼,你竟然還敢和為師提這件事?」宮玖狠狠敲了蘇菜菜一個爆栗,惡狠狠道︰「你和那何餘燼很熟稔麼?他讓你上轎子你就上轎子,他要是把你賣了你還不得幫著他數錢?」

  蘇菜菜眼瞅著宮玖臉色不對,連忙投懷送抱諂媚道︰「我知道,師父一定會把徒兒買回來。」

  宮玖臉色好了些許,仍舊板著張嬌媚動人的美顏,恨聲道︰「成天就知道油嘴滑舌,不務正業,真當為師這麼好糊弄不成?」

  蘇菜菜做搖尾巴狀,軟聲︰「不是師父好糊弄,而是師父疼徒兒,徒兒心裡明白得很。」

  宮玖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他突然掃了蘇菜菜一眼,那墨玉妖嬈般的鳳眸裡,盡是冷玉冰寒。

  「不過蘇兒,你要知道,為師待你再好,也是有個限度的。」他勾唇,唇畔沒有絲毫暖意,「這是你最後一次逃跑,沒有下次,明白麼?」

  蘇菜菜心中一凜,低眉順眼道︰「徒兒明白。」

  「乖孩子。」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以作嘉獎,繼而解釋道,「那何餘燼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後離他遠一點。這次用抬轎小鬼把你送到這座鬼城,隱去了你的氣息,不過是想讓為師找不到你而已……哼,那個賤人自己找不到同歸,竟然拿本宮出氣,簡直罪不可恕。」

  蘇菜菜道︰「既然何餘燼隱去了徒兒的氣息,那師父你怎麼還找得到徒兒?」

  宮玖突然湊近蘇菜菜,嬌媚地眨了眨眼睛,得意道︰「幸好為師聰明,下山之前就放了隻蠱蟲在你身體裡,就算隔得再遠,只要母蟲在為師手裡,都能感覺到你的方位。」

  蘇菜菜臉色一白︰「我、我身體裡有隻蟲子?」

  宮玖輕笑了起來︰「嘖嘖,怎麼臉色又這麼難看?來來來,師父幫你潤一潤。」

  說罷便又伸出狼爪,捏住蘇菜菜的小臉,用力地搓扁捏圓,直到將她的小臉掐得紅潤才鬆了手,拍了拍她粉嫩的小臉蛋,眯著眼睛笑得燦爛︰「這樣的顏色才對嘛……」

  蘇菜菜忍辱負重,淚眼婆娑︰「徒兒謝過師父。」

  宮玖擺了擺手,掩唇嬌笑道︰「呵呵,咱們是師徒,跟師父客氣什麼?」

  蘇菜菜老淚縱橫,可是我根本就不需要這紅潤的氣色吶魂淡。

  於是乎,宮玖在蘇菜菜身上開發出了第二個能夠取悅他的新技能︰捏臉。

  噢,第一個技能是︰埋胸。

  總之,蘇菜菜都不怎麼開心就對了。

  咳咳,扯遠了,回到現實。

  兩人在一片火海中慢慢前行,入眼的盡是燃燒的瓊樓玉宇,倒塌的舞榭歌台,燒焦的茶肆酒館,人們或是向著遠方奔跑著,或是站在長街中望著那片火海發呆,神情呆滯絕望。

  夜晚的月亮圓如玉盤,高高地掛在夜空中,沉默地看著下方受苦受累的黎民百姓,冰冷皎潔。

  月亮邊緣,隱有淡紅色的灰敗暈染。

  兩人來到河畔柳橋邊,這裡聚集了許多痛失住所的人們,他們面色愁苦,對未來充滿茫然。

  「陛下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青城賑災除疫嗎?為什麼沒有等來太醫,卻等來了這些黑衣人縱火屠城殘害我們?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裴相的意思?」

  「我沒有得瘟疫,為什麼不讓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出城?」

  「大概是擔心我們會將疫情帶到其他城鎮吧……」

  「得了瘟疫的人不過幾百人,為什麼要把我們幾千人都殺死?太醫呢?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麼?」

  「明天呢?明天怎麼辦?明天那些黑衣人會不會就進城屠殺我們?」

  ……

  「瘟疫?」蘇菜菜一愣,這才發現這些人之中,有好幾個隔得遠遠的人,他們捂著嘴巴大聲地咳嗽著,面色枯黃形容枯槁,想來就是他們口中得了瘟疫的人。

  竟然因為有人得了瘟疫,皇帝就要屠城嗎?

  蘇菜菜問宮玖︰「師父,這些景象,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吧?」

  宮玖沒有理會蘇菜菜,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裴相?該不是幾百年前金辰王朝的裴相吧?」

  「師父認識那位裴相?」蘇菜菜詫異。

  宮玖望著蘇菜菜,抿唇︰「如果是裴相裴言,想來你也該認識。」

  裴言?那不是《暖酥消》裡大師兄的名字嗎?蘇菜菜疑惑不已。

  宮玖掃了那群人一眼,沉吟道︰「看他們服飾的風格,倒的確有些像幾百年前的樣子。」

  「幾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幾百年前的影像會在這裡重新出現?」蘇菜菜呢喃。

  宮玖沒有回答她,只是望著天上的月亮

  發呆。

  月圓而紅,必有重妖。

  枯坐一夜,第二日,在天空最黑暗的那一刻,曙光照亮了這座淪為廢墟的死城。

  眼前倏地光影閃耀後退,烈焰焚天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飛速流逝。

  蘇菜菜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便和宮玖一同出現在他們進城的長街口上。

  她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情景發楞。

  昨日還淪為火海廢墟的城鎮今日早晨便又恢復成了瑰麗安寧的秀鎮模樣。

  蘇菜菜瞠目結舌,指著眼前的屋捨。

  「這是怎麼回事?」

  宮玖摸著下巴道︰「似乎,一切又回到原點了呢,走,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又來到蘇菜菜昨日入住的那間客棧,蘇菜菜要了一間上房,聽到那客棧老板娘說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話︰「東子,帶這位姑娘上天字三號房,你地字一號房的房間收拾好了沒有?沒有?沒有就趕緊的,等會兒客人來多了就沒有時間給你收拾了。」

  蘇菜菜愣住,望著宮玖道︰「師父,真的、真的回到原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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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03 PM

第三十六章

  蘇菜菜還穿著昨天那身翠綠色的衣服。

  可明明,這衣服昨天就被那三個壯漢撕成碎片了。

  她伸出手指頭,戳了戳老板娘放在算盤上的手。心裡念叨著,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觸踫得到這亡靈,蘇菜菜本來以為她的手可能會像昨天那般如同幻影一般穿過老板娘的身子。

  但此刻,她卻實實在在地摸到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一愣,看著蘇菜菜的狼爪子︰「姑娘這是何意?」

  蘇菜菜倏地縮回手,扯了扯宮玖的袖子,小聲問︰「難道這老板娘不是亡靈?」

  宮玖眯起眼睛︰「味道是屍氣沒錯,昨晚我們看到的應該只是影像,是鬼魂的虛影,所以手能夠穿透他們的身體。而這老板娘是亡靈的本體,擁有的人格,可以和外人對話思考。」

  蘇菜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那老板娘︰「掌櫃的,我昨天來過這家客棧,你有印象嗎?」

  老板娘嬌笑道︰「姑娘你說笑了,奴家別的本領沒有,單就是這記人的本事卻是不錯,今個兒,明明是你第一次來奴家客棧,怎麼能說是昨天就來了呢?」

  蘇菜菜沉默,對宮玖道︰「師父,看來只有我們倆個有昨天的記憶了。」

  突然聽到客棧外面傳來喧嘩聲,聲音有些熟悉。

  「大哥,我們昨天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今天又重新出現在城門口了?」

  「難道昨天是做夢?不像呀……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脊背發涼……」

  「這青城也忒邪門了點,早知道昨天就不在這裡留宿了,剛才怎麼推城門也推不開……」

  「先在青城找個人問問怎麼出去吧……以後就算路過也不要來這種鬼位置了。」

  三人的話戛然而止,站在客棧外面,瞪大了眼睛看著客棧裡頭的蘇菜菜和宮玖,臉色煞白。

  其中一個壯漢哆嗦著雙腿,驚恐道︰「老、老大,這不是昨天晚上那個人嗎?」

  蘇菜菜想起昨晚的事情,那壯漢赤著身子分開她的雙腿,滿嘴的惡臭氣味。

  身子瑟縮了一下,眼睫輕顫,有些害怕地揪住宮玖的袖子。

  宮玖感覺到蘇菜菜的顫抖,安撫地將她攬到懷裡,盯著那三個壯漢,勾唇冷笑︰「竟然還沒有死,是因為這座城全部回到原點了嗎?嘖嘖,看到你們三人,本宮手指頭又開始癢起來了呢。」

  三個人嚇得渾身直打哆嗦,聽到宮玖陰陽怪氣的聲音之後,越發地確定昨天的事情不是做夢,連忙拔腿就跑。宮玖冷哼了一聲,右手翻轉,指尖凝出一粒血珠,向空中拋起,手掌擊向血珠拍成三滴,揚手射到三個狂奔的壯漢身上,卻見那三人身子一頓,渾身一黑,再次化作沙粒。

  老板娘尖叫起來︰「殺人了啊……」

  客棧裡為數不多的客人們嚇得哄作鳥獸散,頃刻間消失得沒影。

  宮玖敲了敲桌子,唇角帶著毫無溫度的笑容,冷艷薄媚,冰雪嬌容,他譏諷地看著老板娘︰「不想像他們樣死掉的話,就老實回答本宮的問題。」

  老板娘嚇得花容失色瑟瑟發抖,連連點頭︰「是是是。」

  宮玖滿意地眯起了眼睛,鳳眸流轉︰「現在可是金辰王朝?裴相裴言把持朝政?」

  老板娘忙不迭點頭︰「的確是裴相、是裴相。」

  「這青城的瘟疫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有太醫前來救治?」宮玖問。

  「城主大人三天前就上報了朝廷,青城離皇都不過一天的腳程,想來也該是今明兩天朝廷就會派人下來了。」老板娘顫聲回答。

  「這城門為何打不開?」

  「城主昨天說為防止疫情擴散,所以將城門封了,而重病患者全部從家中移到了救濟院,由城裡的郎中開藥,散施患者,但效果不甚明顯,所以還是要等皇城派來的太醫院醫者才可保命。」

  宮玖擰著眉頭,又問︰「這幾日,城中可曾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老板娘想了想道︰「並無,我們城以守己聞名,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並未出什麼大事。」

  宮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這就奇了……」

  當天夜裡,烈火又燒了起來。

  哀鴻遍野。

  「走水啦,大家快點逃呀……走水了,快逃呀……」

  「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出去……」

  「走水了,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去?開門啊!」

  一模一樣的情景,一模一樣的話語。

  城門上的黑衣人手執彎弓射出火箭,逃竄的人群中有不少人沾到火星渾身都燃燒了起來。

  房屋樓台茶肆酒館傾塌成一片火海,熊熊烈火,濃煙滾滾。

  宮玖領著蘇菜菜往城中央走︰「去那邊看看……」

  路過昨天經過的那座柳橋。

  絕望的百姓對明天充滿茫然和驚懼,圍作一團,彼此汲取溫暖。

  「陛下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青城賑災除疫嗎?為什麼沒有等來太醫,卻等來了這些黑衣人縱火屠城殘害我們?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裴相的意思?」

  「明天呢?明天怎麼辦?明天那些黑衣人會不會就進城屠殺我們?」

  蘇菜菜擰眉︰「怎麼和昨天一模一樣?」

  「為師猜,這座死城,應該白天亡靈自由,晚上便會按照百年前的歷史重演,記錄火燒青城的那一天……」宮玖擰眉,「但可為何會反復重演那一天,仍舊找不到頭緒……」

  蘇菜菜望著柳橋邊上惶惑驚蒼對明天的到來不抱有半點希望的人們,忍不住道︰「永遠讓他們活在生命中最害怕驚懼的那一天,重復那一天的絕望,這也太可憐了。」

  宮玖愣了愣︰「第二天,他們就會將今夜忘記,重新回到原點。」

  蘇菜菜皺著秀眉,自顧自道︰「就算時間會將過去忘記,但這一刻,他們是真真切切地在絕望。這樣重復絕望了幾百年,就算記憶消失了,潛意識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感到害怕惶惑吧。」

  宮玖看著蘇菜菜不吭聲,鳳眸裡沉暗如墨,薄媚妖嬈,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陽總在最黑暗的那一刻升起。

  曙光拂過,一寸寸親吻著大火燒盡之後的廢墟。

  熒光閃耀,長影凝秋,青城又恢復成白日裡秀美寧靜的模樣。

  眼前一晃,蘇菜菜和宮玖又再次被送到了城門口,眼前是早安的集市長街。

  旁邊突然閃出三個人,正是前天意圖強暴蘇菜菜的那三位壯漢。

  他們正頭暈眼花地扶著腦袋,突然看到宮玖,彷彿看到鬼似的,瞪大了眼睛,雙腿直打哆嗦。

  宮玖哼了一聲,輕車熟路地凝出血珠,擊向三人。

  三人再次化作黑色的沙粒,稀稀落落墜到地上,只魚下皺巴巴的衣服。

  連救命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師父,反正你現在出手殺了他們,他們明天也一定會復活,何必浪費力氣做無用功呢?」

  宮玖抱住蘇菜菜,摸了摸她的腦袋,只柔聲道︰「蘇兒,別怕。」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鼻尖突然一酸。

  眨了眨眼睛,掩飾了過去。

  兩人在城中閑逛,蘇菜菜看著街上這些和凡人無異的亡靈們,突然想到︰「師父,既然這些凡人不停地在重復火燒青城的那一天,那麼那一天的神明或者妖怪呢,他們還在不在?」

  「感覺不到任何神明和妖怪的氣息,但昨夜瞧那月大而紅,分明就是藏有重妖的模樣。」

  蘇菜菜擰著眉頭,茫然地看著大街上的百姓。

  他們分明做著凡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甚至自己也認為自己是凡人,但為何偏偏卻是鬼呢?

  腦袋裡突然精光一閃。

  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袖子問︰「師父,凡人去廟宇上香是供奉的神明,那麼鬼呢?鬼上香供奉的是什麼?」

  宮玖聞言一愣,神色一正︰「走,去廟宇看看。」

  青城的廟宇看起來歷史頗為悠久,牌匾梁柱有重新修葺過的痕跡,古香古色,佛氣盎然。

  寺廟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薩,普賢菩薩。

  宮玖望著長案上的一盞長明燈冷笑︰「這青城內外滿是屍氣,而你的氣息又和這青城融為一體支撐著整個青城的亡靈,竟然從本宮眼皮子底下躲了過去,真是有能耐吶……」

  蘇菜菜問︰「這一切都是這盞長明燈搞的鬼?他是神明嗎?」

  宮玖嗤了一聲︰「他是墮神,自甘墮落的神明。」

  宮玖將長案上的長明燈拿了起來,晃了晃,冷哼了一聲︰「還不出來?小心本宮將這盞長明燈摁滅了,看你怎麼再禍害百姓?」

  一個黑衣小童倏地從燈盞裡冒了出來,一把搶過宮玖手中的燈盞,惡狠狠道︰「我就是要禍害他們你管得著嗎?這座城現在都聽我的,你竟然敢這樣和我說話,活得不耐煩了嗎?」

  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小童看起來不過一兩歲,額上有著黑色火焰印跡。

  小臉白淨,唇色烏黑,其他看起來跟常人小孩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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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08 PM

第三十七章

  蘇菜菜忍不住道︰「總該有個原因吧,你把他們的靈魂束縛在這座死城裡不讓他們投胎到底是為了什麼?每日每夜讓他們重復生命中最絕望的那天,到底是為了什麼?」

  黑衣小童虎著小臉,凶神惡煞道︰「誰讓他們一點都不期待我的降生!那些愚蠢的凡人,竟然敢無視我的存在,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不來拜祭我,還放火燒了寺廟!真是可惡!我聽了幾百年枯燥無聊的佛偈頌詞,聞了幾百年沉悶燻鼻的香火,好不容易從燈芯修成人形,他們竟然那樣無禮地對待我!沒有恭恭敬敬的香火,沒有誠心誠意的拜祭,只有哀鴻遍野,絕望淒苦,活該受到上天的懲罰!」

  這大概是一個中二病的黑化史。

  黑衣小童叫作燈華。

  燈華是青城廟宇中一盞普普通通的長明燈,寺廟裡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薩,普賢菩薩。他們是大佛,佛像金身在各個寺廟裡都有修築,因而雲游四方,鮮少蒞臨青城收取香火。所以青城百姓供奉的香火,大部分都落入了燈華的腹中。

  和尚們每日每夜唱著佛經,敲著木魚做課業。

  燈華聽得久了,漸漸從普通的長明燈修成了靈,有了自己的意識。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縷靈,沒有五官和手腳。

  在他眼中,佛祖是不配擁有這麼多的香火和拜祭的,因為佛祖從來都沒有照拂過青城的百姓,燈華認為,這裡供奉的香火本來就是應該屬於他的,他是青城唯一的神明,這是他應得的。

  燈華認為百姓愚鈍,因為他們拜祭錯了神明。

  而他智慧,偉大,慈悲,優越,了不起,是應該受萬人敬仰叩拜的。

  為了看到百姓們敬畏的表情,燈華生出了眼。

  為了聞到百姓們供奉給他的香火,燈華生出了鼻。

  為了聽到百姓們誠心誠意的祈禱,燈華生出了耳。

  為了告訴百姓們福澤所在,燈華生出了嘴。

  為了觸踫他虔誠弱小的信徒,燈華生出了手,生出了腳。

  一切都是那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燈華成為一個真正的神明,偉大的神明。

  他認為他的降生是應該受到所有百姓們的敬畏和笑容的。

  但迎接他的卻是烈焰、焦土、傾塌、死屍、哭嚎、哀鴻遍野。

  燈華憤怒,難道百姓們從來都沒有期待偉大的他的降生?

  簡直罪不可恕。

  剛剛出生擁有神格的小神明燈華,在出生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漸漸黑化,變成了墮神。

  墮神擁有比神明更加強大的力量,形如妖魔,凶殘狠辣。

  那一夜,黑衣軍隊屠城,火燒屋舍,屍橫遍野,青城無一人生還。

  那一夜,燈華墮神。

  額上的鮮紅烈焰印跡緩緩變得漆黑,粉嫩的唇瓣漸漸變得烏黑,衣服由白袍變成黑袍,他的臉色愈白,髮絲愈黑,他收集著青城的亡靈們,將時間永遠循環在他們最絕望的那一天。

  最天真的邪惡,綻放在燒焦的廢墟之上。

  燈華的容貌,不是純黑,便是純白。

  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瞳,潔白的眼白,烏黑的唇,雪白的肌膚,墨黑的青絲。

  連罪惡都是這樣純正到底。

  他站在青城最高的地方,冷笑地看著下方庸庸碌碌的亡靈,惡劣地勾嘴。他要懲罰這些愚蠢的凡人,不迎接神明蒞臨的凡人。在他背後,似乎有一對黑色泥濘的翅膀,緩緩張開,蔓延肆意,擁抱著整座青城,形成一座黑沼,沉沒在歲月的荒潮之中。

  青城變成一座孤城,被歷史遺忘,隔著黑霧蒙蒙的煙雨,黑沼彌墨。

  它像是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城鎮,沒有人知道它具體的位置,城中的亡靈們每天過著重復循環的人生,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他們在重復生命,沒有任何一個亡靈從這絕望的城鎮中驚醒過來,他們麻木地前行著,日復一日地前行著,行屍走肉,碌碌而為。

  無人掙脫,無人反抗,無人覺醒。

  ***

  「我見過許多熊孩子,就是沒見過你這麼惡劣的熊孩子!」蘇菜菜氣得上前兩步,猛地一個爆栗砸到燈華的小腦袋上,痛心疾首,「你身為一個神明,怎麼可以腦袋裡只想著自己,以自我為中心?!你認為自己的出生不被期待,就將這些無辜的亡靈囚禁在這座死城裡永世不得投胎,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不期待你的出生?那個時候他們連生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了,你還想讓他們給你拜祭和微笑?你腦袋被菊花夾過嗎,思想怎麼能這麼狹隘?!」

  燈華捂著腦袋尖叫︰「我是偉大的神明,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懲罰你!懲罰你!」

  「我不止要打你,我還想抽你呢!」蘇菜菜不知道心中哪一條脆弱的神經被燈華踩到了,一把將燈華推到在地,扒了他的褲子,用手掌就在他剝了皮的雞蛋般白嫩柔滑的屁股上抽打了起來,「懲罰懲罰?你們這些法力高強的人腦袋裡就只知道懲罰,完全不顧及我們凡人的感受,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絕望嗎?法力高強了不起嗎?會殺人了不起嗎?要不是打不贏你我早和你翻臉了!」

  燈華哇哇大叫,帶著哭腔︰「你竟然敢打神明、偉大的神明?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蘇菜菜又用力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凶狠道︰「你這也叫偉大?熊孩子知道偉大兩個字該怎麼寫嗎?偉大是奉獻是兼愛是無私,你看看你的做法,配得上偉大兩個字嗎?」

  「我就是偉大,錯的不是我,是世界!」燈華哭哭啼啼道。

  「世界你妹!我看你是中二病晚期了吧!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人教過你要成熟要長大嗎?仗著自己法力高就捉弄我們凡人,成天嚇唬我很好玩嗎?我們凡人看起來就這麼好欺負嗎?信不信將來我也扒了你的皮看看!」蘇菜菜凶殘地在燈華雪白的屁股上留下一道道粉嫩的紅痕,毫不心慈手軟。

  宮玖齒間一寒,縴手掩唇,倒吸了一口涼氣。

  嘖嘖,原來小受氣包蘇兒也有這麼威武雄壯的一面吶。

  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不過,這番話……唔,怎麼越看越像是指桑罵槐呢。

  宮玖覺得脊背有些發涼,清了清嗓子,尷尬道︰「咳咳,蘇兒,你這樣虐童似乎不太好吧……」

  蘇菜菜恨聲道︰「我虐童?我哪裡叫虐童?這家伙法力高強一隻手指頭就能把我摁死我能虐待他?我……」蘇菜菜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茫然,小聲呢喃︰「一隻手指頭就能把我摁死……?」

  她陡然間驚醒過來。

  智商再次「騰」的上線。

  她抱住燈華,臉色惶恐,淚流滿面道︰「剛才打你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住在我身體裡面的蘇采兒!她控制了我的手腳,我是無辜的!你要懲罰就懲罰她吧!」

  燈華臉色有些難看,咬著牙,黑漆漆的眸子憤恨地瞪著蘇菜菜。

  那眼神分明寫著︰我要是真信你,那才是真的腦袋被菊花夾了。

  蘇菜菜這下才開始後怕起來,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屁滾尿流地撲到宮玖懷裡,仰著一張楚楚可憐嬌柔的小臉,淚眼婆娑道︰「師、師父,你打得贏這孩子嗎?」

  宮玖眯起了眼睛,沉吟道︰「為師如今半點法術都使不出來,有些難說呢……」

  蘇菜菜絕望,老淚縱橫道︰「要是這孩子要殺我,您會保護徒兒的對吧?」

  宮玖做出猶豫的樣子︰「這個……也有些難說,你剛才好像說要扒了誰的皮來著?」

  蘇菜菜痛心疾首︰「師父您聽錯了!徒兒對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千萬不要錯殺良民吶!」

  「行了,瞧你這點出息……」宮玖眉眼彎彎,笑眯眯的掐了一把蘇菜菜煞白的小臉,寵溺道,「讓你乖乖學法術不學,只知道抱為師大腿,要是有一天為師不在你身邊了,看你求誰去……」

  蘇菜菜趕緊表忠心,奴顏婢膝道︰「徒兒會一直抱著師父大腿,永遠留在師父身邊。」

  宮玖鳳眸中的妖嬈更盛,他勾著唇角,摸了摸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乖孩子。」

  燈華虎著一張小臉,從地上爬了起來,咬著下唇,沉郁地盯著蘇菜菜,不吭聲。

  半晌,他才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活了四百年,從來都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麼是成熟,什麼是成長,什麼是偉大……我也、我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裡從來都只有我是清醒的。」

  蘇菜菜在宮玖的懷裡側過臉,望著燈華,罵道︰「自私鬼,膽小鬼!」

  「你……」燈華氣得又要跳起來,卻在下一秒沉寂了下去,他耷拉著腦袋︰「或許你說得沒錯,我是自私,是膽小,但我生出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又沒有人管我,沒有人在意我,只有我一個人活著,沒人和我說話,我那麼期待和那些百姓們見面,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期待我的降生……」

  燈華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倔強的委屈︰「我真的……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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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20 PM

第三十八章

  蘇菜菜哼了一聲︰「你沒錯,錯的是世界。」

  燈華立馬炸了起來︰「你這是在取笑我嗎?!」

  「看來你很明白自己是錯誤的嘛……」蘇菜菜慢悠悠的說著,連她自己可能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她漫不經心的語氣竟和宮玖有些相像,蘇菜菜看了看燈華冰冷的小臉,繼而慢條斯理道,「既然知道錯了,就立刻改正呀,修補錯誤從來都不會令人覺得太晚。你也不算太壞,只不過是有些自以為是,有些想當然而已,你想獲得贊同,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燈華冷著小臉,嘟囔著︰「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

  蘇菜菜眉開眼笑︰「我當然懂了,小家伙,姐姐可是從你這個年紀混過來的呢。」

  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偉大的夢,認為自己和別人不同,是肩負使命的英雄。他們喜歡以自我為中心,在心中構建自我認同的世界。渴望得到認同,拒絕任何反對的聲音。

  燈華,你就是曾經的我。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很窩囊,連任性都不大敢,怕婆婆和舅舅覺得我在發瘋,會厭惡我,將我送走。我只能縮在房間裡,站在落地的平面鏡面前,披著漂亮的床單,拿著長柄雨傘,對著鏡子裡的我,揮舞雨傘,如同舞劍,扮演一個女戰士。世界需要我去拯救,光明,請賜予我力量。

  這樣蠢兮兮的過去,雖然可笑,但卻是最純真的回憶。

  雖然蘇菜菜覺得現在的自己也很純真。

  但,說到底,她已經沒有當初那樣會揮舞雨傘當做劍般的純真了。

  「現在才改正錯誤,真的來得及嗎?」燈華低聲喃喃,眼中有些茫然。

  「來得及的。」蘇菜菜誠懇點頭。

  燈華有些遲疑︰「可是,他們會不會討厭我?是我把他們囚禁在這座死城裡四百年。」

  蘇菜菜立刻潑冷水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們會認識你嗎?」

  燈華氣得立馬就跳了起來,眸中有憤恨的火苗在燃燒︰「你……」他胸膛劇烈起伏著,突然又頓住,嘟著嘴,小聲道,「說得也是,他們壓根不認識我……」

  「如果你放了這些亡靈,我想他們還是會感謝你的。」蘇菜菜補了一句。

  燈華急道︰「誰要他們感謝,我才不在乎!」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燈華最後還是放了這些亡靈。

  他小小的身子騰空,慢慢升高,漂浮在空中,俯瞰著整座青城。

  從他身上慢慢傾瀉出細細碎碎的白光,溫柔和煦,一點都不刺眼,像極了隔了紗的日光。

  他額上的漆黑火焰印跡慢慢恢復成鮮活的紅色,烏唇變得粉嫩,蒼白的小臉漸漸有了生氣,黑色的衣袍一寸寸變得雪白,黑色的墮神逐漸變成當初他初獲神格的樣子。

  聖潔美好,白淨無瑕。

  他揮袖,長光撩過,由他雪白的衣袖裡揮灑出點點落落的瑩白色光芒,那白色的微光像是情人輕撫臉頰的手,洋洋灑灑,落到青城每一片黑暗的角落,如同甘霖潤物。像是一副被烈火焚燒殆盡的畫卷,白光的縈繞下,安靜秀寧的青城一寸寸變成燒焦的廢墟,成為洪荒中的歷史。

  街上行走的行人,鬧市裡嘻戲的孩童,酒樓茶肆裡高談闊論的書生……所有人,都靜止在那一刻,如同時光驀然凝固,停滯不前,亡靈們臉上的表情倏地變得茫然,眼瞳放空。

  這才是亡靈真正墮入輪回的樣子。

  無悲無喜,無懼無怒。

  燈華落到地上,伸出稚嫩的小手,指尖閃爍著溫暖的白芒,憑空畫了一個圈,如同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眼前金光大盛,耳畔是佛偈經誦,音韻經文,佛聲朗朗,木魚聲揚,猶如置身於金光大殿聖祖佛堂︰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如同收到天神的指引,青城中的亡靈們一個接著一個走進那扇滿溢佛光和經文的大門,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得到聖光的超度之後,這些庸碌了四百年的亡靈們,就可以重新投入六道輪回紅塵俗世之中,不再重復人生,開啟命運的新篇章。直到最後一個亡靈進去,那扇金光大門才緩緩闔上。

  金光消失,世界再次恢復成焦土廢墟的蕭條模樣。

  城門口躺著十幾個人,他們昏迷著,人事不省。其中就包括那三個企圖強暴蘇菜菜的壯漢。

  蘇菜菜問燈華︰「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燈華擰著眉頭,解釋道︰「青城在四百年前就已經被我封印了,按照常理來說,凡人應該不會闖進這座封印的城鎮中才是,但可能是時空發生踫撞形成了扭曲和裂縫,這四百年,總是一些凡人會誤打誤撞進入這個城鎮。他們只能進,不能出,亡靈們重復昨天的生活昨天的記憶,無人覺醒,但這些誤入青城的凡人卻有著自己的記憶自己的意識,知道這座城鎮在重復往昔的命運。他們是清醒的。」

  燈華看著蘇菜菜,「就像你和你師父,你們擁有每天的記憶,還有那三個人,他們也是兩天前才進入青城的,因此知道自己已經被你師父殺了三回了。」

  蘇菜菜冷哼︰「所以兩天前我被這三個人欺辱的時候你也看到了?」

  燈華道︰「這是當然,我的神力已經和這座城鎮融為一體了,城中所有的大小事務我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救我?」

  燈華莫名其妙道︰「我為什麼要救你?你又沒有叩拜我……」

  蘇菜菜又忍不住修理熊孩子起來,猛地敲了一個爆栗在燈華頭上︰「你這個神怎麼能這樣,神明要兼愛要無私,真是不知道你當初怎麼修成神明的!」

  燈華抱著腦袋淚眼汪汪,有些不服氣︰「又沒有人教我,我怎麼知道神明怎麼做?寺廟裡供奉的佛祖們不也從來都沒有照拂過青城的百姓嗎?怎麼沒有人打他們呀?」

  蘇菜菜恨聲道︰「你做錯事了還敢頂嘴?」作勢又要打。

  燈華眼中閃過驚懼,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有法力的神明,只如一個凡人小孩一般,連忙抱住自己的腦袋一邊閃躲一邊嚷嚷道︰「大不了下次我再救你嘛!不收你的香火錢!」

  蘇菜菜突然停了下來,看著燈華愣愣道︰「喂,小孩,你的身體怎麼變透明了?」

  燈華雪白的袍子變得有些發虛,額上的火焰印跡像是快要熄滅似的,黯淡無光,忽明忽滅,他的眉眼已經有些淡了,五官不甚明顯,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透明。

  「大概、大概是要消失了吧……」燈華怔怔地看著自己有些透明的小手,落寞道,「我的神格是靠青城百姓的香火修來的,而青城早就亡了城,我之所以活了這麼久,是因為後來墮神靠著亡靈們微薄的香火,現在,連亡靈都重新投入輪回了,我應該,也會死掉吧……」

  蘇菜菜愣住,說不出話來。

  燈華眼中閃過屬於稚兒的害怕的神情,但卻拿更加冰冷驕傲的臉色掩飾了過去︰「剛剛打開往生門的時候,我感受不到輪回的召喚,想必,神明是沒有輪回的,現在我消失了,應該是永遠的消失了吧……」燈華握緊的拳頭,帶著虛弱的哭腔,小聲道,「可惡,就到此為止了嗎……我都還沒有成為一個偉大的神明,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蘇菜菜看到熊孩子露出這樣虛弱的神情,心中突然一疼。

  燈華突然抬頭,眼中有著水光,他露出倨傲的表情,凶巴巴道︰「蘇菜菜,我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應該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告訴你,我叫燈華,是守護青城的神明,法力高強,無所不能,雖然守護了他們四百年,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名字。」燈華咬著下唇,有些委屈,「我……我等會兒就要消失了,你記得要記住我的名字,千萬不要忘了,不然我化成灰也不會放過你的!」

  蘇菜菜一怔,垂眸低笑︰真是的,害怕被所有人忘記就直說嘛,幹嘛做出這樣威脅的樣子呢。

  「你哪裡是守護了他們四百年,分明是坑了他們四百年吧。」蘇菜菜潑冷水。

  「你竟然敢污蔑神明!」燈華被蘇菜菜點燃了,又要炸毛起來,揮拳便要打蘇菜菜。

  可是他的手卻穿過蘇菜菜的身體,如同虛影一般垂落。

  他愣了愣,看著自己已經完全透明的手,半晌回不過神來。

  燈華耷拉著腦袋,聲音萎靡︰「你說得沒錯,我坑了他們四百年,如果我消失了,他們應該會很開心吧……就像我的出生不受期待一樣,我的死亡也從來沒有被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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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26 PM

第三十九章

  蘇菜菜笑眯眯道︰「誰說你要死了?」

  燈華猛地抬頭,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菜菜卻不理會燈華的問題,只回頭問宮玖︰「師父,你說過,神明是靠信仰而生,但也有的神明是靠香火而生,就像易芝君,她若是斷了香火,神格消失,還是可以以鬼魂的方式投入輪回。那燈華呢?燈華也是靠香火為生的,他若是消失,會進輪回嗎?」

  宮玖道︰「易芝君和燈華不同,易芝君本身是靈魂,收取她神像中的神格,這才成了神。若是有一天香火斷了,易芝君失去神格,便會重新變成靈魂,跌入六道輪回。而燈華本身是一盞長明燈,他不是靈魂,若是他的神格消失了,便就會和其他神明一樣,永遠地消失。」

  蘇菜菜像是猜到了似的,眉開眼笑道︰「那若是將燈華送到一處香火鼎盛的地方去呢?」

  宮玖眯起了鳳眸,沉吟︰「蘇兒的意思是……」

  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袖子,搖著尾巴道︰「師父,師父,我們將燈華送到易芝君那裡吧。」

  宮玖想了想,看了蘇菜菜一眼︰「也好,就當是積福報了。」

  青城的封印解開,宮玖的法力恢復。

  他在胸前掐了一個訣,三人身形一閃,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廟宇。

  此處香火鼎盛,燭光瑩潤,金像瑰麗,川流不息。

  芝君廟。

  三人從大殿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宮玖施了一個隱身訣,讓前來叩拜易芝君的百姓看不到他們。

  易芝君正在和浩兒吹蠟燭玩,大概因為浩兒是痴兒的原因,他竟然可以看得到易芝君,偶爾還可以觸踫易芝君的身子,被她抱在懷裡撫摸。

  傅寧遠將臥房搬到了芝君廟大殿的耳房裡,平時也是在那裡料理賬務。

  蘇菜菜領著燈華到易芝君面前,笑眯眯道︰「易小姐,給你帶了一個伴來,這是燈華,本來是青城的神明,但後來他們亡城了,所以想把他寄住到你的芝君廟,可以嗎?」

  蘇菜菜捏住燈華冷冰冰的小臉︰「快跟易小姐打個招呼,叫易姐姐。」

  燈華十分不合作,在蘇菜菜的懷中扭來扭曲,這裡的香火鼎盛,燈華偷吃香火偷吃慣了,一會兒便吸飽了,身體變得不那麼透明,可以觸踫蘇菜菜。他在蘇菜菜懷中扭來扭去,冷著小臉,就是不打招呼,十分別扭。以他如今的法力,是絕對可以推開蘇菜菜的束縛的,但是他卻沒有。

  這個綠油油的女人,雖然對他很凶,剛剛見面就不停地打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那種會讓人落淚的溫暖。

  燈華貼著這溫暖的懷抱,明明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易芝君的眉目溫婉,顧盼和柔,曾經的妖媚嬌艷,如今都浸染成了水墨清淺。

  眼角眉梢的麗色,雖然仍舊驚艷,但卻已經讓人不敢褻瀆,不敢多看,怕擾了神女清夢。

  易芝君蹲著身子,摸了摸燈華有些透明的腦袋,淺笑如雲︰「自然沒有問題,別的小孩不喜歡和浩兒一起玩,我想,這孩子應該會喜歡浩兒吧。」

  蘇菜菜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咳咳,易小姐,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讓這孩子離浩兒遠一點比較好。」

  易芝君不解︰「這是為何?」

  「這孩子脾氣……可能有點不大好……」蘇菜菜的話音剛落,便看到浩兒跌跌撞撞地撲到的燈華身上,「吧唧」一下,在燈華白淨的小臉上糊了一臉口水,蘇菜菜心中惡寒,以為熊孩子又要開始發作打人的時候,卻看到燈華只是用袖子冷冷地將臉上的口水擦掉,厭惡地看著浩兒。

  他抬頭問蘇菜菜︰「這小子不是愚蠢的凡人嗎?怎麼可以踫得到我?」

  蘇菜菜也是一臉的疑惑,易芝君柔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浩兒這孩子有時候可以踫得到我,有時候又不可以……不過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和普通小孩一樣,觸踫不到神明。」

  宮玖仔仔細細地看了浩兒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怎麼了,師父?」蘇菜菜問。

  宮玖解釋道︰「浩兒是神明易芝君的孩子,盡管易芝君懷著他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凡人,但那時候易芝君的金身已經修得了神格,所以浩兒生來就擁有慧靈根,這麼乾淨的修道苗子,如今卻成了痴兒,長得又如此漂亮,真是……可惜了。」

  易芝君聞言,眼神一黯。

  蘇菜菜有些疑惑地看著易芝君,不是說易芝君成神之後便只有過去的記憶,而沒有過去的情感嗎?那為什麼現在又表現得像是很關心浩兒似的……

  浩兒如今有三歲了,而燈華看起來不過一歲的樣子。

  浩兒抱住燈華的小臉,又糊了他一臉的口水,奶聲奶氣地說︰「娘……娘……」

  燈華板著小臉,老氣橫秋道︰「我是哥哥,叫哥哥,雖然我看起來沒有你大,但我已經四百歲了,你明白嗎?喂,不許往我臉上吐口水了,聽到了沒?你又來?愚蠢的凡人,我懲罰你的呀!」

  浩兒只是傻兮兮地抱住燈華笑,口水鼻涕全部蹭到了燈華雪白的衣袍上。

  燈華僵著身子任由浩兒抱住蹭。他板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面無表情,但眼神卻有些慌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眉頭皺得死緊,求助的眼神看向蘇菜菜。

  蘇菜菜給了他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易芝君回過頭,輕笑了起來︰「蘇姑娘,我看浩兒和燈華相處得很融洽嘛。」

  蘇菜菜幸災樂禍地看著燈華,笑眯眯道︰「我也覺得挺不錯。」

  燈華的小臉黑得快要滴出水來,恨恨地瞪了蘇菜菜一眼。

  蘇菜菜捂著小嘴偷笑,突然想起一事,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咬牙,問易芝君︰「易小姐,我師父……他把你的皮子偷了,這樣沒有關係嗎?」

  易芝君一愣,神色有些茫然,繼而微笑︰「我已經脫離紅塵,皮囊皆是外物,他若是喜歡,便拿走吧。」易芝君看著不遠處的宮玖,他還是原來的模樣,易芝君秀眉輕蹙,「不過,蘇姑娘,你師父成日裡把死人皮披到身上,你還這樣跟著他,你都不會害怕嗎?」

  當然怕吶!蘇菜菜老淚縱橫。但是她逃不脫,再怕再苦也只能咬碎銀牙和血吞。

  蘇菜菜靈光一閃,握住易芝君的手,小聲嘀咕道︰「易小姐,你打得贏我師父嗎?」

  易芝君抱歉道︰「我剛做神明沒幾天,許多法術都使得不甚穩妥,想來是打不贏的。」

  「那和燈華聯手呢?」蘇菜菜眼巴巴問。

  易芝君還未出聲回答,便聽得宮玖涼颼颼道︰「就算他們二人聯手,那也打不贏為師。」他幾步來到蘇菜菜身邊,捏著她的耳朵,冷聲道,「蘇兒,你是不是又想背著為師做什麼壞事?」

  蘇菜菜菊花一緊,她說得這樣小聲這妖孽都能聽得見,這家伙到底有多厲害……

  逃跑的想法再次落空。

  蘇菜菜撲到宮玖懷裡,淚眼婆娑︰「徒兒不敢,徒兒不敢……」

  宮玖哼了一聲,摸了摸蘇菜菜瑟瑟發抖的腦袋,溫柔道︰「有時候,還真的挺想把你這條白生生的狗腿打斷呢……」蘇菜菜抖得越發歡快了,宮玖垂眸掃了她一眼,紅唇輕勾,滿意地笑了起來。

  傾城妖嬈,魅惑艷麗。

  易芝君嘆息地搖了搖頭,神色悲憫。

  臨別時際。

  蘇菜菜扯著燈華叮囑道︰「你要乖乖聽易小姐的話,不准欺負浩兒,也不許欺負平城其他的百姓,你說過要做一個偉大的神明,這裡就是你的疆土,好好守護他們吧。」

  燈華有些別扭道︰「那你會不會來看我?」

  蘇菜菜笑話他︰「你很喜歡我呀?這麼期待我來看望你?」

  「我才沒有很喜歡你!」燈華又炸毛了起來,他握緊拳頭,側過臉,臉上浮起淡淡的粉紅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你、那你到底會不會來平城看我?」

  蘇菜菜捏了捏他粉紅色的小臉,手感還挺不錯,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宮玖總是要掐她的臉頰了。

  她笑眯眯道︰「當然要來看你了呀,我總該要看看你被浩兒欺負得有多慘吧。」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真的就那麼不把本宮放在眼底嗎?」

  宮玖將蘇菜菜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冷著臉,朝著廟宇外面走去。

  蘇菜菜從宮玖的狼爪中回過頭來,沖燈華招手︰「燈華,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一定會成為偉大的神明,好好保重,我會過來看你的!」

  燈華滿臉的不自在,冰雪般白淨的小臉上出現了類似於害羞的神情。

  他不情不願地揮著手︰「行了,囉嗦死了,你也保重,記得來平城看我,不然我絕不饒你……」

  大殿外面,辭雪抱劍而立,面無表情等候著他們出來。他的身後背著一個寶藍色的包袱,蘇菜菜認了出來,正是當初宮玖手中那個裝著易芝君美人皮的包袱。

  蘇菜菜抖了抖,臉色煞白。

  宮玖眼尾掃到了蘇菜菜的臉色,腳步驀然一頓︰「蘇兒,在這裡等等我。」

  還未等蘇菜菜回答,宮玖便掐了一個訣,閃身從原地消失。

  宮玖紅色的身影來到青城的廢墟之上,看到那三個還在昏睡的壯漢,他眸色一深,指尖凝出了血,想了一會,突然頓住,左手掐訣用氣波將那三個壯漢打醒,等到他們看到宮玖露出驚恐絕望的眼神時,宮玖才心滿意足地出招,射出指尖上的血珠,秀手翻轉,擊成三滴。

  讓他們在驚恐中死去。

  墨黑色的沙粒落到那團皺巴巴的衣服裡。

  宮玖滿意地呼了一口氣,笑容嬌柔︰「總算是死掉了。」

  正準備離開,卻看到青城城口躺著的那些個凡人慢慢爬了起來,他們瞧見重復了幾百年的青城變成了廢墟,眼神都都充滿了茫然和恐懼,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

  宮玖看了一眼他們,露出諷刺的笑容,掐訣,閃身離開。

  據後書記載,這些曾經莫名消失又突然出現的人們,在離開青城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都死亡了。

  因為他們已經習慣青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麻木機械的生活,那裡有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衣料,不用生產,不用勞作,當他們從青城的廢墟中離開之後,已經完全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

  或是自殺,或是得病,他們無一生還,不得善終。

  宮玖突然出現在蘇菜菜眼前,蘇菜菜疑惑道︰「師父,你剛剛去了哪兒。」

  宮玖嘴角噙著一抹妖異邪魅的笑容,帶著些許寵溺︰「乖,不怕。」

  蘇菜菜一愣,低著腦袋,不吭聲。

  三人從平城離開,去往霧秋山。

  落日將他們年輕的身影拖得老長,重重黑影,像是蔓延到了世界盡頭。

  餘暉淋灕,長影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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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32 PM

第四十章

  沉魚閣,又回到這個充滿羞恥回憶的房間。

  蘇菜菜趴到床上,抱著枕頭自艾自憐,暗自打氣。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逃不走了,除非她能夠把體內那隻蠱蟲抓出來且確保自己能夠不被宮玖抓到,不然再這樣冒冒失失地逃亡,下場一定會十分難看。

  蘇菜菜想起宮玖說的話。

  「這是為師最後一次縱容你逃跑。」

  「如果下一次,你又企圖想要從為師身邊逃走,就不只是被人強暴那麼簡單了。」

  「為師說到做到。」

  那人說這話時冰冷有如寒冰碎玉般的眸子,妖異鬼魅。

  心尖一顫,蘇菜菜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下山了這麼長時間,蘇菜菜終於明白法術的重要性。

  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在宮玖身上。她下定決心,回山之後一定要好好修習法術,直到她不再倚仗任何人的那一天。

  宮玖回山之後,便一個人拎著寶藍色的包袱喜滋滋地去了後山,不知道去搗鼓什麼。

  後山有一處海巒洞,正是宮玖閉關修煉的地方。蘇菜菜直覺得宮玖是去那裡做些令她害怕的事情了。畢竟那寶藍色的包袱裡裝著的,可是易芝君的皮。

  時至正午,蘇菜菜在廚房裡拿了幾個包子,邊吃邊去聞海殿修習法術。

  今日教授的是五行之術中的遁地術。

  這可是個好東西。

  蘇菜菜下山之後幾乎每天都看著宮玖使用它。

  只要知道具體的目標地點,再遠再高都能用遁地術將人帶過去。初學者只能一人遁地,法力越高,所攜帶的人也越多,像宮玖那般一次性攜帶千人的遁地術,已然是登峰造極的程度。

  蘇菜菜屏氣凝神,閉上眼睛,默念著殿主師叔教導的口訣,初次的目標地點是聞海殿殿外,在靈台識海中搜索一遍去殿外的路線,雙手捏訣,屏住呼吸,施術,再睜開眼,卻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甘心地又反覆試了十幾次遁地術,依舊是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蘇菜菜有些喪氣。

  ……果然因為她是炮灰女配,所以沒有女主光環的她什麼法術也學不好麼?

  原著《暖酥消》中,女主卿嫵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基本上什麼法術只消練上一遍便會使得如魚得水嫻熟無比。而女配蘇采兒在原著中基本上就是一個驕縱萬分的廢物。

  蘇菜菜淚流滿面。私以為,她一點都不驕縱,但卻會在廢物這條路上一路走到黑。

  天賦真的太重要了。

  卻維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長輩師兄的模樣,安慰蘇菜菜︰「沒關系的小師妹,卻維也使不出遁地術,想來是因為這法術太難了,所以我們學不會。」

  蘇菜菜淚眼婆娑地問︰「那有什麼法術是簡單的?」

  卻維想了想,囁喏道︰「卻維也不知道,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找到簡單易學的法術。」

  蘇菜菜︰「……」

  我為什麼要問卻維這個蠢東西。蘇菜菜默默掩面。

  卻維又重新捏了一次決,分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卻不想,這一次竟然真的成功了。他身影一閃,出現在聞海殿門口的位置,雙腳懸在空中,倏地落下地來。

  卻維腳踝一扭,身形不穩,撲騰一下撲到地上,揚起層層灰土。

  蘇菜菜倒吸了一口氣,這孩子摔得不輕吶,聲音聽著挺沉的。

  卻維眼眶立馬就紅了,盈盈含淚,秀眉輕蹙,猛地從懷中掏出一面菱花鏡,攬鏡自照,睫毛輕輕顫抖,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整個人猶如狂風夜雨後飽受欺凌的水仙花,淡粉細膩,水潤瑩白。

  卻維對著鏡子,顫著聲音哽咽道︰「卻維不可以哭,千萬不能哭,卻維要做一個堅強的妖怪。」

  情深意切,目若含霧。

  說罷,從那泛紅的眼眶裡流下一滴清淚。

  晶瑩剔透,娟秀動人。

  卻維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粉嫩的小臉,喃喃低語︰「嗯,這次好像哭得好看了一些呢……」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沒道理啊。

  卻維這個蠢貨都可以學會遁地術,聰明伶俐如她蘇菜菜,怎麼可能還不如卻維?

  蘇菜菜握拳,給自己打氣,渾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靈台之中,又掐了一次訣。

  睜開眼睛,身體依舊是站在原地,波瀾不動。

  ……又失敗了。

  一陣寒風拂過。

  蘇菜菜的士氣被打擊到了谷底,奄奄一息。

  渾渾噩噩學了一下午的遁術,蘇菜菜依舊是毫無進展,沒有一次成功,至酉時,斜日落雲,彩霞裊繞,聞海殿課業結束,金鐘悠長的聲音傳來,殿眾們魚貫而出,有說有笑地回各宮各堂。

  蘇菜菜耷拉著腦袋,拖著疲憊的小身板離開聞海殿,卻看到殿門口站著一身紅衣的宮玖。

  他身後是溶溶紅日,霞光氤氳,金光萬丈,映著他的紅衣,如同火鳳涅浴火重生。

  宮玖笑眯眯地對著蘇菜菜招手︰「蘇兒,你過來。」

  蘇菜菜呆在了原地,心中騰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這個場景似乎有些像是父母來幼兒園接孩子放學回家呢……

  旁邊有殿眾在竊竊私語。

  「這不是疏月宮的宮師叔嗎?真人真的很漂亮誒!迷人死了!」

  蘇菜菜︰迷人的是他身上的死人皮,不是宮玖。

  「據說宮師叔是男人,喜歡用變身術將自己變作女人的模樣,沒有人見過他的真身呢……」

  蘇菜菜︰不是變身術,而是真人皮。

  「他怎麼來聞海殿了?」

  「似乎是來接蘇采兒回宮呢……」

  眾人的焦點落到蘇菜菜身上,蘇菜菜有些適應不了眾人灼熱的視線,扭捏著身子,磨磨蹭蹭走到宮玖面前,小聲抱怨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這妖孽,走到哪裡都招搖騷包得不行,總是能夠引起騷亂吸引眾人的視線。

  宮玖絲毫不在乎眾人赤裸裸的目光,只笑盈盈地執起蘇菜菜的小手︰「師父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也不理會蘇菜菜的回答,便自顧自牽著她往外走。

  蘇菜菜在後面小聲嘟囔著︰「帶我去個地方,也可以等到我回宮之後再走嘛,做什麼這麼急?」

  宮玖笑彎了眼睛,眸中的妖嬈之色肆意飛揚,他揉了揉胸口,嬌嗔道︰「一想到等會兒要和蘇兒脫光了共浴一池,為師便忍不住有些迫不及待嘛……」

  他言罷,舔了舔紅唇,露出垂涎饑渴的表情,媚眼如絲。

  共浴一池……

  蘇菜菜菊花一緊,連忙頓住︰「師父,我們究竟要去哪裡?」

  宮玖掐了一個訣,兩人身形一閃,來到一處溶洞。

  蘇菜菜睜開眼睛,眼前的溶洞五彩繽紛,大大小小的鐘乳石,石筍,石柱參差不齊,雜亂無章構成一幅瑰麗磅礡的石林繪卷。溶洞中央是一方水潭,水潭上方氤氳著薄薄的霧氣,奶白色的水霧擋住水面,讓人一眼看不到底,有種夢游仙境的錯覺。空氣濕熱,蘇菜菜剛剛站了一會兒變覺得身子有些熱,有淡淡的香草氣息縈繞在鼻端,似乎是和宮玖身上的藥草香味一樣。

  水潭旁邊立著一張白玉案几,上面放置著一些瓶瓶罐罐和布帛湯碗。

  蘇菜菜愣住︰「這是溫泉?」

  宮玖搖了搖頭,含笑道︰「這是洗髓池。」

  「洗髓池?」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的小腦袋,笑眯眯解釋道︰「你不是說感覺到蘇采兒還在你體內嗎?在這洗髓池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每日服用為師給你特意調制的湯藥,自然能夠將她洗乾淨。」

  蘇菜菜點了點頭,瞅了宮玖一眼,溫吞道︰「洗澡而已,我一個人可以搞定的。」

  言下之意便是︰哪涼快您哪去,這裡用不著您吶啊喂。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嬌艷的紅唇微微勾起,不滿道︰「你一個人哪裡忍受得住這水蝕骨肉的痛苦?這洗髓池的水是取自每日清晨千年雪蓮精花瓣上的露水凝聚而成,其水質乾淨潔烈至極,不僅可以吸取骨髓中的穢物,還能讓人脫胎換骨,美容養顏,故而這水會讓人飽嘗抽骨扒筋之痛。」

  抽骨扒筋之痛……

  蘇菜菜突然想起來了,《暖酥消》原著中,似乎也出現過洗髓池這個名詞。卿嫵剛出場的時候渾身遍布鞭痕,宮玖便讓她來泡這洗髓池洗淨她身上可怖的疤痕,兩人日日光裸相對,暗潮涌動,情愫漸深。這洗髓池池水使得人皮膚骨肉疼痛不已猶如刀割,而宮玖則是這徹骨疼痛中唯一的救贖。

  蘇菜菜虎軀一震,大義凜然道︰「師父,此等聖物還是您自己留著慢慢享受吧,徒兒不敢覬覦萬分。」

  宮玖媚眼斜飛︰「那你體內的蘇采兒又出來掌控你的身子怎麼辦?」

  蘇菜菜咬著下唇,遲疑不已,咬牙道︰「掌控便掌控吧,她難道還能把身子又奪回去不成?」

  「又犯傻了是不是?蘇兒,現在可由不得你不願意……」宮玖將蘇菜菜身子一摟,縱身一躍,將她抱到水池邊上,彎身拿起一碗藥湯,遞到蘇菜菜嘴邊,伸手捏住蘇菜菜的兩頰,將苦澀燻鼻的藥湯硬生生餵了進去,蘇菜菜被迫喝下湯藥,嗆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宮玖將小碗扔到一邊,抱住蘇菜菜的身子猛地扎進洗髓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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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8 06:40 PM

第四十一章

  池水潔烈濕熱,水汽縈繞彌漫,撲騰起一大片晶瑩的水花,薄霧裊裊。

  蘇菜菜全身浸在溫熱的池水中,疼得臉色一下子就變白了,渾身的骨肉像是被鈍刀一寸寸割磨一般,被大力地撕扯著,骨肉分離,牙齒疼得直打顫,水霧如同硫酸一般侵蝕著她的骨骼,皮膚有著灼熱的刺疼,明明池水溫潤,但蘇菜菜卻抑制不住地起了冷汗,涼意滑過脊髓,帶著刺骨的疼痛。

  冰與火的交融,抽筋拔骨,心血翻涌,極致的疼痛。

  渾身的力氣在進入水池的那一刻倏地消耗殆盡,蘇菜菜身形不穩,爛泥一般無力地癱軟下來,倒在宮玖冰涼的懷裡,疼得瑟瑟發抖,眼淚不住地流淌著,發不出聲音來。

  「乖,咬住這個……」宮玖微涼的聲音傳來,一雙柔若無骨的大手施巧勁撬開蘇菜菜緊咬著的牙根,將一方疊好的布帛塞到她的齒間,緊緊咬住,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頭。

  蘇菜菜的皮膚像是有火在燒,骨骼又像是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涼意鑽進骨頭縫裡,疼得渾身打顫,宮玖的身體冰涼,恰好能夠給她灼熱的皮膚降溫,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拼盡全力靠近宮玖,緊緊環住他的脖頸,如同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找到一塊浮木一般,得到唯一的救贖。

  「乖,不疼不疼啊……」宮玖的嗓音如同情人間的耳語。

  蘇菜菜不停地抽泣著,眼睛迅速哭得紅腫,鼻尖發紅,唇無血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蜷在他的懷裡,如同小獸一般發出瑟瑟悲鳴,可憐無助,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哭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東西都想不了,只有徹骨的疼痛,絞割,刺痛……

  蘇菜菜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宮玖動作輕柔地用手撥開她臉上浸濕的亂髮,微涼的紅唇湊到她的眼皮上,舔去她睫毛上的淚珠,心疼道︰「蘇兒不哭,不哭,馬上就不疼了……」

  宮玖的聲音溫柔,柔軟得讓人想要落淚。

  蘇菜菜終於哭出聲來,像是所有的疼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得撕心裂肺。

  她蜷在他的懷中,因而沒有看到宮玖微翹的紅唇,以及黑眸裡光華流轉的笑意。

  小家伙瑟瑟發抖淚眼盈盈可憐兮兮的樣子,真的、真的讓人很想用力地蹂躪她呢。

  宮玖在水中動作嫻熟地將蘇菜菜的衣服褪下,剝雞蛋一般將蘇菜菜從衣服中剝了出來,繼而將她摟在自己懷中,防止她癱軟的身子下滑,他右手一翻,衣袍一展,將自己的衣服也褪去。

  紅色的華服漂浮在水汽裊繞的池面,和綠色的薄衫交織在一起。

  飄飄蕩蕩,起起伏伏,隨波蕩漾。

  緊貼著宮玖冰涼胸膛的灼燙皮膚感受到了一陣陣舒涼愜慰的氣息,蘇菜菜將他抱得更加緊了,皮膚毫無保留地熨帖在一起,蘇菜菜蜷在他的懷裡,胸前的兩團綿軟和他豐盈的渾圓緊貼,在水波蕩漾中因為身體顫抖而細細的廝磨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宮玖的雙手附在蘇菜菜瑟縮的背脊上,手掌在水裡泛著和煦的金光。

  蘇菜菜只覺得脊背像是涌進一團舒慰乾淨的氣息,那刺骨的疼痛似乎緩解了些許,渾身有如曬太陽一般暖洋洋的舒心愜意,雖然仍舊很疼,但蘇菜菜一直緊揪著的心臟終於舒緩了過來。

  意識有些混沌不清了,想來是因為哭得太久,身體已經達到了疼痛負荷的極限,蘇菜菜昏昏欲睡,突然敏感的耳垂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蘇菜菜努力撐著快要闔上的眼皮,委屈地看向宮玖。

  「師父,為什麼咬我?」蘇菜菜含淚控訴。

  宮玖笑得媚眼如絲,誘惑嬌媚。

  「千萬不能睡。若是你睡著了,你身體裡的穢物便會流入你沉睡的識海裡,侵蝕你的神經,待你醒來,就很有可能性格大變,喜怒不定,受腦袋裡的穢物影響,做出難以意料的事情。」

  蘇菜菜默默的想,宮玖性格這樣糟糕喜怒不定,或許就是因為在這洗髓池泡得太久?

  「又在想什麼?」宮玖不滿蘇菜菜的走神。

  蘇菜菜的身體像是已經疼得有些麻木了,在宮玖手掌舒涼的氣息下,竟然也恢復了幾分力氣,她強打著精神,虛弱道︰「我在想,這洗髓池每天要泡多久?」

  「還早著呢,這洗髓池每日要泡兩個時辰才能奏效,你且慢慢忍著吧。」

  蘇菜菜絕望,雖然身體已經不如剛剛開始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仍舊在隱隱作痛著。那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有如螞蟻在侵蝕骨頭一般,骨頭縫裡都在流淌著疼意。

  宮玖吻了吻蘇菜菜驚懼的眼睛,輕笑道︰「別怕,師父陪著你。」

  他的手在蘇菜菜的嬌軀上游弋,輕揉慢捻,不斷按摩著蘇菜菜的緊致如雪的肌膚,似乎是在舒緩蘇菜菜皮膚的灼痛感,那冰涼的雙手所到之處,皆是一竄舒慰的涼流。蘇菜菜在疼痛中已經顧不上矜持了,忍不住嚶嚀一聲,將自己的嬌軀又往他懷裡湊了湊,渴望更大的慰藉。

  那雙大手越來越放肆,捻起蘇菜菜胸前的兩團嬌乳捏揉了起來,一圈一圈繞著乳尖打磨。

  蘇菜菜心中騰的一跳,連忙伸手抱住自己的酥胸,一臉警惕︰「師父你這又是做什麼?」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反正都是按摩身子,為師順便幫你揉一揉那兒嘛,可以豐胸噢……」

  「這、這怎麼能一樣?」蘇菜菜迅速粉了雙頰。

  宮玖捏住蘇菜菜的蔥鼻,眉眼彎彎︰「怎麼還是這麼害羞,都揉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蘇菜菜咬著下唇,臊得兩頰酡紅,委屈地看著宮玖,不吭聲。

  「行了行了,女人就是這麼麻煩,為師不揉你那兒了行了吧?」宮玖嬌滴滴地說著,雙手順著蘇菜菜的腰線下滑,落到她的挺翹的雪臀上,感受她豐滿的臀肉從他指縫中溢出,舒服得嘆息。

  蘇菜菜難過地在宮玖懷裡扭了扭身子,想要逃脫宮玖的魔爪,胸前的柔軟摩挲著宮玖豐盈綿軟的乳房,蘇菜菜覺得乳尖上一陣酥麻,心頭猛敲。嬌軀一顫,有種奇異的快慰感流竄在身體裡。

  突然感覺臀上一緊,宮玖將蘇菜菜的雪臀緊緊按在他的腿間,羞恥的地方緊緊熨帖在一起。

  蘇菜菜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腿根抵住一處硬若玄鐵的隆起。

  隆起?蘇菜菜虎軀一震。

  微涼的紅唇湊到蘇菜菜耳邊,沙啞的聲音,雌雄莫辨,帶著情慾的味道。

  「蘇兒,扭得這樣用力,是不是忘記了為師也是個男人?嗯?」

  蘇菜菜臉色有些發白。

  宮玖低沉道︰「想不想摸摸?」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

  顧不上身體侵蝕的疼痛了,心中竟然騰起一股奇異的渴望來。

  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爍著小狼崽一般的光芒。

  宮玖輕笑一聲,握住蘇菜菜嬌軟的小手,就往他的腿間摸去,蘇菜菜的指尖在水下游動,順著宮玖滑膩的肌膚,落到那一處鼓脹隆起之上,那被美人囊緊緊埋住的碩物,竟然在蘇菜菜的指尖上猛地一跳,蘇菜菜嚇得立馬就縮回了手,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猛縮,有些失神。

  「乖孩子,再摸摸看……」宮玖含住蘇菜菜白皙如玉的耳垂,濕涼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蝸裡,最敏感的地方被人緊致濕潤地包裹著,蘇菜菜舒服得渾身一抖,尾椎有些酥麻酸軟。

  宮玖捏住蘇菜菜的小手,按在那處硬硬的隆起之上,繞著它畫圈。

  蘇菜菜心臟砰砰亂跳,像是被人攝住了心魂,忘記了羞恥,竟然沒有反抗,乖乖地被宮玖握住小手,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幫他做著骯髒的事情。

  耳邊只聽得到宮玖越來越放縱的嬌吟聲。

  蘇菜菜心臟像是要跳到嗓子眼裡,喉嚨發乾,乾渴極了。

  宮玖將蘇菜菜的小手越握越緊,滑動的速度越變越快,那媚人的嬌吟不知道從何時變成男人的低喘,在最後一刻,宮玖將蘇菜菜的小手死死按在那處越來越大的隆起之上,悶哼一聲,既快慰又痛苦地揚起雪白的脖頸,猶如垂死的美麗天鵝,到達極限。

  蘇菜菜只覺得手掌隔著那層美人囊,感受到一陣陣水流沖擊著掌心。

  詭異極了。

  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但似乎,並不討厭。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宮玖從餘韻中清醒過來。

  他咬住蘇菜菜的嘴唇,沙啞著聲音,嬌嗔道︰「都怪你,又弄髒了為師的皮子。」

  宮玖將蘇菜菜攔腰抱起,猛地從池子裡躍起,濺起一片水花,飛到一方青石之上,上面鋪著厚厚的獸毯,宮玖小心翼翼將蘇菜菜放到那潔白柔軟的毯子上面,用薄衾掩住她濕透了的嬌軀。

  「今天洗髓就到此為止吧,你待在這裡不要亂動,為師去換一身皮子再過來。」

  蘇菜菜現在整個人都處於混沌之中,沒有答話。

  宮玖笑眯眯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光裸著身子,縱身離去。

  待他走了很久,蘇菜菜才猛地回過神來。

  天哪嚕,她剛剛究竟做了些什麼?蘇菜菜羞憤得捶胸頓足,她竟然在幫他打手槍?

  沒臉活了。

  蘇菜菜整個身子如同煮熟了的蝦子一般泛紅,咬住被子,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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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9 08:10 AM

第四十二章

  蘇菜菜用薄衾將自己緊緊包裹成一個肉粽,倒在潔白柔軟的獸毯上,躺屍。

  不多時,有人輕輕扯了扯她腦袋上方的被子。

  蘇菜菜咬著牙趴在毯子上,撅著屁股,哼哧哼哧地將身上的被子團得更緊,一點縫都不留。

  隔著薄衾,上面傳來一聲極輕極細的輕笑。

  「蘇兒,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蘇菜菜不吭聲,心中又是羞臊又是後悔。

  心臟砰砰亂跳。

  剛才怎麼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幫他做那麼羞恥骯髒的事情呢?

  美色誤人。

  蘇菜菜痛心疾首。

  宮玖又笑了一聲,嗓音裡滿是愉悅,似乎心情很好︰「你喜歡待在被子裡,那便待著吧。」

  蘇菜菜剛剛鬆了一口氣,便覺得臀上突然一緊。

  那妖孽竟然隔著被子揉捏她的屁股。

  力道均勻,動作纏綿,速度適中。

  那雙輕柔靈巧的手往越來越下流的地方滑去。

  簡直喪心病狂。

  蘇菜菜心頭一顫,剛剛受過刺激的敏感身體馬上就有了反應,下腹涌起一股熱流,呼吸變得粗重,咬著下唇,羞臊得腳趾頭都緊緊蜷縮了起來,酥麻難耐。

  身體似乎有些奇怪呢。

  或許是被洗髓池池水洗滌淨化過的原因,身體變得極為敏感。

  蘇菜菜咬著牙根,在被子裡蠕動動了起來,企圖將自己的臀部挪到下面,躲過宮玖作惡的雙手,她光裸的肌膚在細膩柔滑的絲綢薄衾裡摩挲著,竟然有種詭異的舒慰感,愜意得令人嘆息。

  剛剛將趴姿改為臥躺,身體一涼,薄衾被人猛地掀開,冷風呼啦啦地灌了進來。

  「抓到你了吧,蘇兒……」愉悅的嗓音,有如山泉叮呤,輕柔蘊笑。

  眼前是一個陌生的美人臉。

  眸如漆點,流轉著皎月華光,盈盈含笑。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他,呆若木雞。

  宮玖的笑顏漸漸消失,他摸了摸自己臉,恍有所悟,紅唇微勾,嗔了蘇菜菜一眼,嬌滴滴道︰「為師換個皮子你就不認識為師了?真是沒眼色!」

  蘇菜菜愣神,她自然是知道這人是宮玖,他的聲音沒有變,但她卻突然開始遲疑了起來。

  現在的宮玖又換了一身皮,這幅美人囊鳳眼桃腮,櫻桃小嘴,笑如春風含情,眼神挑逗,酥骨迷人,雖然不如先前那副皮子艷驚四座國色傾城,但卻也是一位明媚嬌艷的美人。

  這些都是假的。

  不管是方才在洗髓池令她情迷意亂的美人皮,還是如今這個笑得風情媚艷的美人皮。 他們都是假的,都不是宮玖。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很失落,似乎是有些不甘心。

  那剛剛發芽的情動又一點點地熄滅了下來。

  宮玖見蘇菜菜露出這副萎靡的表情,他臉上本來明媚的嬌笑,也跟著消失了。宮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抿唇,不悅道︰「蘇兒不喜歡為師現在這身皮子?」

  蘇菜菜不吭聲。

  宮玖只當蘇菜菜是默認了,不滿地哼了哼︰「不喜歡也沒辦法,剛剛那副皮子被你弄髒了,只能暫時換這套穿穿,而且,那皮子為師穿了幾十年了,皮子上的許多妝容都開始脫落退色了,得重新在藥湯裡泡一泡,重新上妝之後才能穿。」

  蘇菜菜身體開始嚇得發軟。

  宮玖瞅了一眼蘇菜菜,突然道︰「你要是實在不喜歡,那便跟著為師去那邊的山洞裡挑一副你喜歡的皮子,為師換上不就成了,做什麼哭喪著臉,這表情一點都不可愛。」

  說罷便用薄衾包裹著蘇菜菜,攔腰抱起,幾個幻影,便消失在這個暖霧氤氳的洞窟。

  待蘇菜菜重新睜開眼,眼前又是另外一個溶洞。

  只不過這裡溫度極低,溶洞內壁結了厚厚的玄冰,寒霧彌繞,周圍豎著五顏六色絢麗多彩的冰層冰雕群,遠處還有泛著霧氣的冰潭,寒氣太重,蘇菜菜裹著被子都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宮玖將蘇菜菜抱緊了些許,將她帶到溶洞左側的一個冰雕面前,輕聲問︰「這幅美人囊怎麼樣?」

  眼前是一個冰人。

  她閉著眼睛,光裸著身子,皮膚上面附著一層淺淡的冰層,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冰雕。

  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

  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方才她一直以為的冰雕群,竟然是一個個冰人組成的。

  宮玖剛剛說什麼?這是美人囊?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宮玖解釋道︰「這些都是上妝塗面完成之後的美人囊,解凍之後就可以直接拿來穿。怎麼樣,看起來是不是像是真人被冰凍住了一樣?但其實它們身體裡充盈的不是血肉,而是冰……」

  似乎是想證明自己說話的話似的,宮玖右手翻轉,指尖泛著金光,往一位冰人額上一點,那冰人皮膚上的透明冰層漸漸融化,從頭部開始塌軟,如同花朵枯萎一般,整個冰人慢慢萎焉起來,從頭到腳,最後軟趴趴地落到地上,變成一灘美人皮,毫無生氣。

  宮玖抱著蘇菜菜後退一步,示意她看地上的皮子︰「再捏個風乾訣,這個皮子就可以穿了。」

  蘇菜菜慘白著一張小臉,嚇得牙齒直打顫。

  宮玖抱著蘇菜菜,走過一個個冰人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品似的,得意道︰「這些都是為師收集起來的美人皮,個個都是絕世紅顏,蘇兒,你喜歡哪一副,為師就穿哪一副。」

  彷彿是極大的恩賜一般。

  蘇菜菜在他懷中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冷了?」宮玖嗔怪道︰「讓你好好修習法術你不修,現在知道沒有法力受不住寒了吧。」說是這麼說,但宮玖還是將手貼到蘇菜菜背上,隔著被子向她體內輸入暖流。

  半晌,才聽到蘇菜菜甕聲甕氣的聲音。

  「那易芝君呢?易芝君也和這些皮子一樣嗎?」

  宮玖笑道︰「她的皮子自然不是在這裡。」

  他抱著蘇菜菜走到一方冰桶面前,解釋道︰「新鮮的皮子剛剛剝下來,要先泡在藥水裡浸泡半個月,待皮子舒展軟化之後才能上妝。死人皮終究是死人皮,若是不用特殊的顏料上一道妝,穿在身上便像是死人一般,一點都不漂亮。喏,這藥湯裡泡著的,就是易芝君。」

  冰桶剛及宮玖腰部,是將一塊完整的大冰塊裡鏤空一個小池子做成的冰桶,冰桶裡頭滿溢著黑乎乎的藥湯,藥湯冒著寒霧,裡頭有一副美人皮沉沉浮浮。

  突然從這沉浮中露出一張淋著藥汁的美人臉。

  正是易芝君的臉。

  蘇菜菜嚇得大叫一聲,猛地扎進宮玖的懷裡,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瞧你這點出息,膽子就米粒兒那麼小,一副皮子有什麼可怕的。」

  宮玖在蘇菜菜腦袋上方嗤笑著。

  蘇菜菜輕顫著道︰「師、師父,我們離開這裡吧……」

  宮玖擰著眉頭,似乎十分不滿,但卻沒有多說什麼,只哼了一聲,便閃影離開冰窟。

  溫度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兩人又重新來到之前那個有著洗髓池的溶洞。

  宮玖小心翼翼地將蘇菜菜放在洗髓池旁邊的那塊巨大的青石上。

  蘇菜菜沾了毛毯,便迅速滾做一團,將自己重新裹成了肉粽模樣,瑟瑟發抖。

  宮玖面色不豫,摸了摸蘇菜菜瑟縮的脊背,哼道︰

  「那皮子有那麼可怕嗎?為師這不是在你身邊陪著你麼,怎麼還嚇成這樣?真是沒用的東西……」

  蘇菜菜不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之中。

  暖霧彌漫,水汽氤氳。

  歲月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蘇菜菜才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地問︰「師父,為什麼你非要披著美人囊不可呢?」

  宮玖愣了愣,才低聲道︰「為師不是說過麼?為師喜歡被女人皮肉緊緊包裹的感覺。」

  「比喜歡蘇兒還喜歡嗎?」蘇菜菜在被子裡,咬著下唇。

  宮玖撫摸蘇菜菜脊背的手一頓,眸色漸深,沒有吭聲。

  蘇菜菜等了一會兒,吸了一口氣,才小聲道︰「師父,可以可以,不要披易芝君的皮?」

  「你很怕那張皮子嗎?」宮玖問。

  「怕,當然怕,怕得要命,我認識易芝君,看著她在我面前死亡,那副皮子是她的,就算她已經死了,在我心中,那皮子仍舊是她的,看到那皮子就會想起她,就算師父有一天披上了易芝君的皮,在我心中,站在我面前的依舊是易芝君,而不是師父。」

  宮玖鳳眸裡閃過沉暗的情緒,他抿著紅唇,不說話。

  半晌,才不甘道︰「行了,不穿就不穿吧。」

  「那師父現在身上這副皮子也不要穿了吧,就換成以前的那副不行嗎?」

  「蘇菜菜,你給為師適可而止。」宮玖發起脾氣來。

  蘇菜菜不說話了。

  心開始慢慢下沉,宮玖對她的寵愛總是有個限度,超過了那個度,便一分一毫也得不到。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蘇菜菜都快要被暖霧燻得睡著的時候,宮玖突然將她連被子一起抱了起來,蘇菜菜立馬就清醒了,露出腦袋,連忙問︰「師父,我們要去哪裡?」

  蘇菜菜怕宮玖又將她帶到方才那個布滿冰人美人皮的冰洞。

  宮玖惡聲惡氣道︰「放心,不會將你賣了,我們回宮。」

  蘇菜菜這才放下心來。

  卻突然看見宮玖的臉。

  這臉,又變成了她所熟悉那樣艷驚天下酥媚風情。

  他換上了原來的那副皮。

  蘇菜菜看得有些呆了。

  宮玖似乎是有些羞惱,惡狠狠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蘇菜菜一愣,捂著嘴賊笑了起來。

  她喜滋滋地埋在宮玖的懷裡,笑得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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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9 08:51 AM

第四十三章

  將蘇菜菜抱回沉魚閣的床榻上之後,宮玖憑空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些瓶瓶罐罐,他將它們放到床頭的案几上,拿出一個黑漆金紋雕山茶花方盒︰「下山了這麼久,一直沒有給血蠱吸血,這蟲子怕是要餓死了。」從黑漆方盒裡取出一隻通體雪白的乾癟蟲子,宮玖抬眸,對著蘇菜菜道,「蘇兒,將手臂伸出來。」

  蘇菜菜心中一凜。

  下山這麼久,竟然忘記了山上還有這麼一茬。

  瞬間哭喪了一張小臉。

  蘇菜菜討饒道︰「我剛剛泡了洗髓池,皮膚火辣辣的在燒,今天就免了吧師父……」

  這要是放在從前,蘇菜菜萬萬不敢和宮玖這樣討價還價的,但不知道從何時起,蘇菜菜對宮玖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親昵情愫,不再懼怕他,甚至懂得如何在他面前撒嬌耍賴為自己博利。

  宮玖眉毛都沒挑一下,伸手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不容拒絕的語氣。

  「乖,聽話。」

  蘇菜菜一聽就知道沒戲,只得硬著頭皮擼起袖子,磨磨蹭蹭,露出一截藕臂。

  那白嫩嫩的手臂因為洗髓池潔烈池水的洗滌,被灼燙得白裡透紅,散發出花瓣一樣粉嫩的顏色。

  宮玖將乾癟的蟲子放到蘇菜菜手肘內側的凝脂肌膚上,那蟲子就像是貓見了魚腥似的,立馬猛撲到蘇菜菜的手臂上,張開嘴巴牢牢吸住那塊隱約可見細細青筋的肌膚,蟲身慢慢從雪白變得鮮紅。

  其實蟲子並未咬破蘇菜菜的肌膚,但蘇菜菜看到那蟲身從雪白變得鮮紅,便覺得心中一陣肉疼。

  那染料可都是她身上流淌著的血液吶。

  《暖酥消》原著中,並沒有關於血蠱的記載,或許有,但蘇菜菜忘記了,畢竟血蠱不過是一個小道具而已,她哪裡記得住。因此,蘇菜菜對於血蠱的來去一無所知。

  當初不敢過多詢問,是擔心身份敗露被宮玖察覺。

  而如今,她和宮玖心中明鏡一般明白,便忍不住問道︰「師父,這血蠱養著到底做什麼用的?」

  宮玖將吸得飽脹的血紅蟲子捏住,放到黑漆方盒中,漫不經心道︰「養花呀。」

  養花?蘇菜菜疑惑,突然想起來,疏月宮裡種著許多山茶花,而宮玖曾經和辭雪在走廊交談時,捏了一朵山茶,握在手中,靜靜等待它枯敗消融成灰,他低垂著眉眼,可惜的樣子。

  花圃中隨風而逝的嘆息。

  「嘖嘖,這花又枯萎了……」

  「養了這麼久也沒養成百毒不侵的體質,真是掃興。」

  蘇菜菜愣神。或許宮玖所說的養花是指養成那些百毒不侵的山茶花?

  宮玖輕柔的聲音打斷蘇菜菜的思緒。

  「接下來,要做正事咯……」

  蘇菜菜抬眸看去。

  宮玖正握著一個細頸白玉瓶晃了晃,眉眼彎彎,笑眯眯地看著她。

  蘇菜菜菊花一緊。

  沉魚閣荒謬羞恥的夜晚一幕幕在眼前晃過。

  自己現在被子底下不著寸縷,不是更方便宮玖作案嗎?

  身子抖了抖。

  蘇菜菜頭皮發麻,一面裹著被子往床角縮,一面乾笑道︰「師父,今天就算了吧,剛剛我被吸了那麼多血,現在頭很暈,啊,我要暈了,真的要暈了……」

  宮玖咧著嘴,齜牙笑︰「暈了正好,省的為師還要花功夫防止你掙扎。」

  「師父你不是說好不扒我皮了嗎?怎麼還要養著它呢?」蘇菜菜硬著頭皮道。

  宮玖無辜地眨眼︰「為師這不是為了你好,想讓你變得更加漂亮嘛……」說罷嗔了蘇菜菜一眼,「你還不領情,真是一個小沒良心的。」

  鬼才信你。

  蘇菜菜乾笑著擺手︰「我一點都不想變漂亮,真的。」

  宮玖點了點蘇菜菜的鼻尖,寵溺道︰「蘇兒又犯傻了,為師想讓你變漂亮,你就得變漂亮,這跟你願不願意是兩碼事,為師看著賞心悅目的就可以了。」

  蘇菜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乾瞪著眼睛望著他。

  宮玖笑眯眯地抬手,掌心中溢著金色的光芒,手掌輕輕向上抬動,蘇菜菜覺得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是被外力拉扯一般,被子整個都虛虛地飄到了空中。

  蘇菜菜氣結。

  原來這妖孽明明可以將她從被子裡剝離出來,剛剛在溶洞裡的時候,卻故意隔著被子摸她屁股逼她就範,動作還那樣色慾。

  簡直喪盡天良。

  涼風襲人。

  蘇菜菜不著寸縷,整個身子毫無保留地綻放在宮玖眼底。

  羞恥感如同猛獸一般席卷全身,蘇菜菜面紅耳熱,猛地扎進床上另外一疊被子裡,誰知不到兩秒,這套被子也漂浮了起來,她攥都攥不住。

  眼尾掃到宮玖笑眯眯的眼睛。

  這人分明就是在耍著她玩。

  蘇菜菜憤恨至極,抱膝掩住重點部位側身縮在床角,青絲鋪滿後背,咬著嘴唇瞪著他。

  宮玖掩唇輕笑,鳳眸中華光流轉。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瞪為師了呢。」

  若是蘇菜菜的眼睛會殺人,宮玖現在早已經死過幾百遍了。

  宮玖坐在床邊,將嬌小的她抱到自己懷裡,笑眯眯道︰「行了,躲了躲了,逃也逃了,反正你怎麼樣都逃不過為師的掌心,還是乖乖聽話好了,這樣省去了不少麻煩。」

  蘇菜菜在宮玖懷裡掙了掙,明明知道掙不開,但卻還是在努力掙扎著,奮力抵抗。

  宮玖好笑地看著懷裡窮折騰的粉團兒,妖異的鳳眸裡滿溢著縱容。

  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搖頭,輕輕笑了笑,宮玖將細頸玉瓶裡的汁液倒在了蘇菜菜的肩頭上,蘇菜菜剛從洗髓池清洗過的肌膚極為敏感,冰涼的液體灑在身上,順著肩頭向下滴落,激得蘇菜菜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感覺到蘇菜菜的瑟縮,宮玖眼中的笑意更濃,將蘇菜菜胸前凌亂的青絲撥到腦袋後面,露出整個豐盈粉嫩的水蜜桃,蘇菜菜的皮膚如同白瓷一般細膩柔滑,在沉魚閣盈盈的燈影下,整個嬌軀瑟瑟發抖,煥發著瑩潤的淡色珠光,豐腴迷人,如同晨光中飽含露水等待採擷的山茶花,粉艷嬌嫩。

  宮玖的眸色漸深,伸出手將蘇菜菜肩頭上的汁液向她胸口塗抹揉勻,手指的力道有些失控地加重,將蘇菜菜凝脂一般粉嫩的肌膚揉捏得更加紅潤,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這粉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紅痕,宮玖呼吸加重,隱隱竟有施虐的快感。

  蘇菜菜心頭猛敲,粉頰漲紅,猛地抓住宮玖在她胸前作亂的手,想要推拒,但不知道為什麼,宮玖的手臂就像是銅城鐵壁一般,任她再怎麼推攘,竟然都紋絲不動。

  ……紋絲不動。

  彷彿她的掙扎像是蚊子咬似的,對他不起半點作用。

  蘇菜菜心中咯噔一跳。

  從前她在他懷中掙扎的時候,就算收效甚微,但他的動作總能因此稍微停滯些許的,蘇菜菜心中一涼,現在才明白,她的掙扎起不起作用,全看宮玖有沒有心思逗弄她。

  他若是有了心思,便會笑眯眯地和她做著你來我往你攻我守的游戲,逗貓似的。

  但他若是沒有了心思,那她的抗拒她的掙扎對他來說便一點作用都沒有,像是一場笑話。

  他攻城略地,他勢如破竹,他長驅直入。

  無人可擋,無人可護。

  蘇菜菜一陣後怕,她竟然自以為是地掙扎了那麼久?

  可笑之極。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宮玖到底有多強大,而她有多微小。

  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認清事實,蘇菜菜背脊有些發涼,涼得牙齒打顫。

  半晌,才啞著嗓子︰「師父……」

  宮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蘇菜菜豐盈的胸前,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可不可以,熄燈?這樣我會好受一些。」

  若是阻擋不了,但至少保留一些尊嚴。

  蘇菜菜的聲音軟軟糯糯,是宮玖最喜歡的腔調,她總是知道該如何為自己博利。

  宮玖一愣,紅唇微勾︰「不掙扎了?」

  大概是真的認命了。

  蘇菜菜囁喏道︰「不掙扎了。」又吸氣道,「關燈吧,師父。」

  宮玖唇角的笑意更濃,右手一彈,燈光熄滅,房間裡漆黑一片。

  蘇菜菜抓緊宮玖的袖子,身子抑制不住的發抖。

  宮玖彷彿在黑暗中也看得見似的,俯身,準確地吻住蘇菜菜的眉心。

  「乖孩子,師父不會傷害你的,別怕。」

  這次宮玖塗抹揉捏的力道十分溫柔,一點都不如方才見光時那般粗暴,這力道彷彿是一縷在黑夜裡瘋狂滋長的癮,蘇菜菜在黑暗中看不到一切,看不到將來,只能感受到這雙輕柔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演奏一頁頁美妙的華章,極度敏感的肌膚下,流竄著難以啟齒的舒慰。

  黑夜是醜惡最美麗的屏障,似乎所有事情,在黑夜中,都顯得那樣心安理得,意識淡漠。

  彷彿看不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一樣。

  黏膩的汁液塗滿了全身,如同潤滑劑,那雙大掌將她光裸的身軀當做畫布,游刃有餘地揉、勻、捏、按、勾,如同水中小魚一般向更加私密的地方滑去。

  蘇菜菜嚶嚀一聲,抓住身下的被單,手指攥得死緊。

  那雙手冰涼,修長,溫柔,充滿魔力。

  蘇菜菜可恥地在這雙冰涼的大掌之下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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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29 08:59 AM

第四十四章

  日月如流,時光荏苒,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蘇菜菜這一個月裡每日都會被宮玖抱到洗髓池洗髓,後來她才了解到,這個洗髓池位於疏月宮後山的海巒洞,海巒洞正是宮玖平日裡閉關修煉的地方,洞中分冰火兩極,大小洞窟不下二十個,她上次看到的冰洞也是海巒洞裡的一個分支,位於冰極,而有洗髓池的暖溶洞,則位於火極。

  除了這兩個溶洞,蘇菜菜再也沒有去過海巒洞裡其他的小洞窟。

  整整一個月,蘇菜菜都承受著抽筋拔骨之痛,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拆開,又重新裝上似的,每一根骨頭縫裡都泛著針扎一樣的疼痛,池水溫潤,蘇菜菜的肌膚卻被燙得發紅,她咬著牙,在池水裡緊緊攀住宮玖的脖子,像是抱住唯一能夠達到彼岸的浮木,顛沛流離,跌宕起伏,不敢放手。

  在這無窮無盡的痛苦裡,她只能仰仗他。

  那雙冰涼的雙手,在她光裸的身軀上慢慢游弋,撫慰灼燙的疼痛。

  撫慰她惶懼的心靈。

  最初的驚痛灼燙慢慢隨著時間退卻,整整一個月,蘇菜菜很明顯地感受到,洗髓池裡的水變得越來越溫和,蘇菜菜身上的灼痛也變得越來越平緩,雖依舊隱隱作痛,卻不再如同當初那般刺骨驚痛。

  宮玖說︰「這是自然的,洗髓池裡的水只灼穢物,你泡了這麼長時間,每日穢物少一些,這池水便會溫和一些,當你在洗髓池裡感受到池水如同溫泉一般溫和柔潤時,就說明你體內的穢物已經完完全全都被洗髓池的池水洗乾淨了。一般來說,這個完全淨化的周期是七七四十九天。」

  隨著痛覺發生改變的,還有蘇菜菜的容貌。

  蘇菜菜出落得越來越水靈,臉蛋越來越嬌媚。

  從前的蘇菜菜雖然明媚動人,但和驚容絕艷的大美人宮玖站到一塊兒,便立馬被他比了下去。

  若將宮玖比作嫵媚芳菲的紅玫瑰,那蘇菜菜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根白嫩嫩綠油油的美麗大白菜。

  而如今,蘇菜菜在洗髓池裡泡了整整一個月,每夜又被宮玖那些瓶瓶罐罐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這樣細心保養著,整個人像是回爐重造了似的,白嫩嫩綠油油的美麗大白菜慢慢長成了一塊精雕細琢嬌艷欲滴的碧凰翠玉,玉質水透,綠染浮翠,每一寸容顏都透露著精致二字。

  冰肌玉骨,華茂春松。

  她的肌膚像是冬日裡早梅枝端的那半截雪,潔白無瑕,晶瑩剔透。黛眉似煙,美目含情,澄若秋水盈波,明明是一雙清澈至極的眼睛,卻在眼尾上翹,生生勾出一抹淺淡的媚意,靈動嫵媚。

  紅唇未塗而含朱,粉頰未勻生胭脂。

  那水嫩的臉蛋未施粉黛,但卻唇紅齒白,瑰姿艷逸,嬌媚不可方物。

  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蘇菜菜進聞海殿的時候,一身粉衣的卻維正在對著菱花鏡臭美,感覺到蘇菜菜的氣息,卻維笑眯眯地抬頭,準備和蘇菜菜打招呼︰「小師妹,你來啦……」

  聲音戛然而止。

  卻維愣愣地看著蘇菜菜。

  從不離手的菱花鏡「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半晌,卻維才回過神來,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蛋,呆呆道︰「小師妹,你怎麼比昨天變得更漂亮了?」白綏不知道何時也湊了過來,盯著蘇菜菜被綠衣束縛顯得更加豐滿嬌腴的胸口,眸光發黑,睫毛輕顫,露出痴迷的目光︰「小師妹這裡也大了許多呢……」

  蘇菜菜菊花一緊,趕緊捂住了胸口。這才想起來,《暖酥消》原著中,六師兄白綏不僅喜歡誘惑女主卿嫵自慰,還喜歡整夜含住女主卿嫵的乳頭入眠。

  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

  蘇菜菜渾身抖了抖。

  身後響起一聲毛骨悚然的破鑼沙嗓。

  「血氣……更重了……」

  是四師兄顏弗的聲音。

  光影掠過,蘇菜菜在顏弗撲過來的那一刻,猛地一個爆栗敲在他額心的朱砂上。

  「嘭……」的一聲,一陣黑色的輕煙飄過。

  顏弗變成一隻乾癟的黑色蝙蝠,跌坐在地上,他抱著紅腫的腦袋,目光凶殘地瞪著蘇菜菜。

  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要……我要吸乾你……」

  蘇菜菜翻了一個白眼︰「等你哪天破除完了自己的禁制再來嚇唬我吧。」

  宮玖每天嚇唬她,她打不贏他,夾緊菊花做人忍忍就算了。

  顏弗這小子打不贏她還整天嚇唬她,她就忍不了了。

  沒錯,她就是這樣一個欺軟怕硬的妹紙。

  今天修習的法術是定身術,蘇菜菜掐訣試了許多次,依舊是毫無進展,好在聞海殿大多數殿眾都是愚蠢的妖怪,蘇菜菜比上不足,比下也不會是墊底。

  不時有一些熱情的師兄來教導蘇菜菜念訣的秘竅,這可是蘇菜菜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似乎,被搭訕了呢。

  可惜對方都是妖怪,而不是人類。

  蘇菜菜不好意思拒絕,只得乖乖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讓幾位師兄來教導自己如何修習定身術,蘇菜菜榆木腦袋一場課下來什麼都沒有學會,倒是弄得那幾位熱情的師兄面紅耳赤眼神迷醉了。

  蘇菜菜摸了摸自己的臉,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容顏到底是福還是禍。

  下課之後,蘇菜菜依舊被宮玖領到洗髓池洗髓,今日洗髓好受了許多,那疼痛的程度也只是在皮肉之上,並未深入骨頭,蘇菜菜咬著牙一會兒便挺過了兩個時辰,宮玖將酥軟的蘇菜菜抱到沉魚閣,照例在黑暗中將她身體塗上一層厚厚的香膏又揉捏按摩了許久,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蘇菜菜從洗髓池出來的身子變得極為疲憊,重新套上褻衣,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下腹有些下墜的疼痛。

  蘇菜菜睏極,翻過身子沒有理會,只懶懶地想著自己睡著了或許就不會再痛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蘇菜菜總覺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蘇菜菜直覺的認為那是宮玖去而又返,因此放鬆了警惕,如果在她身上作亂的人是宮玖的話,似乎也不用太在意,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是因為其他,蘇菜菜已經將宮玖列入了可觸踫她身體的存在。

  蘇菜菜腦袋裡疲憊極了,就要再次入眠的時候,突然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湊到了她兩腿之間,大手分開她並攏的雙腿,腦袋不停地蹭著她的大腿根部,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這人不是宮玖。

  蘇菜菜心中倏地一驚,徹底清醒了過來。

  房間裡關了燈,黑暗中,蘇菜菜隱隱約約只看得到一個黑乎乎的身影,似乎是個男人。

  蘇菜菜嚇得尖叫起來,拿起床頭的枕頭胡亂揮舞著,黑暗裡似乎打到了那個人,只聽得「噗」的一聲,眼前的黑影消失不見,蘇菜菜不敢放下枕頭,生怕這人只是偷偷躲起來蟄伏準備致命一擊,不多時,蘇菜菜覺得自己腿間似乎有什麼不明物體在磨蹭撥弄著,她汗毛豎起,從床上跳了起來,想要將腿上的東西甩下去,大聲尖叫著救命。

  耳邊有風聲吹過,蘇菜菜被擁進一個冰涼且熟悉的懷抱裡。

  「蘇兒,別怕。」

  宮玖的聲音帶著夜露的濕涼。

  眼前金光一閃。

  沉魚閣的油燈驀然點燃,房間恢復了光明。

  撲入眼簾的是一身紅衣的宮玖,他正抱著她,蘇菜菜一瞬間不再懼怕,心中騰起一股濕潤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依靠,她軟軟道︰「師父,房間裡有其他人……」

  宮玖安撫似的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如同撫摸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他的眼睛看向地上的一處,鳳眸微眯,示意蘇菜菜︰「喏,你說的人在那裡。」

  蘇菜菜看向那裡,卻發現一隻黑色的蝙蝠正軟軟地躺在地上。

  它的額心生著一抹朱砂印跡。

  正是顏弗。

  蘇菜菜脾氣上來了,原來攪得她驚慌失措屁滾尿流的男人竟然是顏弗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忍不住從宮玖懷裡掙脫出來上前兩步,蹲下身子捏住顏弗,死命地掐他脖子,咬牙切齒道︰「你半夜不睡覺跑到我房間做什麼?」

  宮玖靠了過來,冷冷道︰「阿蝠,為師說過,不准你靠近沉魚閣的,現在你又是何意?你想死嗎?」

  蘇菜菜這下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顏弗那麼喜歡吸她的血卻從來不在晚上來打攪她,原來是宮玖早就下好的命令,心中不覺有些溫暖。

  顏弗聽到宮玖的話,渾身都忍不住凍得打了個哆嗦。

  他不敢看宮玖冷冰冰的眼睛,只得用乾癟的翅膀捂住腦袋,破鑼嗓音︰「今晚這裡的血氣濃重,實在是太美味了,我一時間沒有忍住……」

  「血氣濃重?」宮玖輕輕嗅了嗅,將視線落到了蘇菜菜沾著血跡的褻褲上,一愣,驟然輕笑。

  他摸了摸蘇菜菜臉蛋,紅唇微勾︰「傻孩子,你是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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