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念夕霧 -【女配你怎麼又哭了】《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2:41 PM

第七十五章

  蘇菜菜愣愣道︰「媽媽的味道……?」

  黑衣小童嘴角抽了抽。

  他走到蘇菜菜身後,騰空漂浮在半空中,伸手摸了摸蘇菜菜染血的背部,抬起手,指腹上沾著鮮紅的血跡,鼻子湊過去嗅了嗅,斂眉道︰「原來是蠱蟲……」他神色莫辨地看著蘇菜菜,冷聲道,「疏月宮的宮玖擅蠱蟲,看來他很在意你嘛,竟然在你的身上放了這個……說,你到底是誰?」

  脊背上一陣抽疼,蘇菜菜這才後知後覺地倒吸涼氣。

  疼得小臉皺成了一團。

  黑衣小童冷笑,狠狠地按了按蘇菜菜背上的傷口︰「宮玖為何要在你身上放這個子蠱?」

  蘇菜菜疼得快要哭出來,眼淚汪汪道︰「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啊?他蟲子多他樂意怎麼弄就怎麼弄,我又不能反抗,你以為我很想讓蟲子鑽進我的身體裡嗎?!」

  黑衣小童抿唇,沉聲道︰「這麼說來,你是被迫的?」

  蘇菜菜點頭如搗蒜,臉上疼得失卻血色。

  黑衣小童思忖了片刻,舉劍向蘇菜菜揮去,蘇菜菜猛地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會徹底領盒飯的時候,卻不想,綁著自己身體的繩子卻鬆了下來,蘇菜菜身子一輕,恢復了自由。

  她睜開眼睛,愣愣地看著黑衣小童。

  有些不敢置信。

  魔族之人原來這麼好說話嗎?

  黑衣小童面無表情的一張娃娃臉,伸手抓住了蘇菜菜的手臂,蘇菜菜下意識地便要掙扎,但娃娃臉的力氣著實如磐石一般難以撼動,她的力氣對於他來說完全就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利劍滑過,蘇菜菜手肘內側的血管迸裂,鮮血流了出來。

  艷麗的血液歡快地流淌,襯著白瑩華玉的藕臂,顯得格外靡麗。

  蘇菜菜心疼地捧著自己的手臂。

  血流得這樣歡暢。

  這得吃多少豬血才能補得回來吶。

  蘇菜菜淚流滿面。

  黑衣小童一手握住蘇菜菜受傷的那截手臂,另一隻手猛地擊向她的天靈蓋,蘇菜菜只覺得從天靈蓋涌起一股狂暴的氣息,洶涌地流竄到四肢百骸,身體裡像是有氣波鼓動,極欲迸裂,她的血肉像是被萬蟲噬咬,每一寸肌膚都如同烈火焚燒,那狂暴的氣息慢慢從四肢百骸向受傷的左臂處涌去,像是在廝殺追趕著什麼東西一般,摧城拔寨,所過之處皆是荒蕪焦土,血肉沸騰。

  蘇菜菜緊咬著牙關,想要從黑衣小童的手臂中掙脫出來,身體像是受不住這股凌烈之氣的摧殘,肝膽俱裂,像是隨時會爆炸一般,所有的狂暴之氣都凝在左臂裡,身子驟然一輕。

  從那鮮血淋灕的左臂傷口裡逼出來一隻血肉模糊的蟲子。

  蟲子只有指甲蓋大小,剛剛從傷口裡爬出來的時候,還會滾動著蟲身,劇烈地掙扎著,但當整個蟲身從傷口裡爬出來之後,蟲子便迅速躺倒,趴在蘇菜菜的手臂上,動也不動。

  黑衣小童用長劍挑起那條蟲子的身體,低眉斂容看了一會,勾起唇角︰「果然是子歸蠱,此蠱屬蠱蟲中的上品,極難成活,一個甕裡最多成活三隻,他竟然會在你身上放置子歸蠱,想來你對於他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人,本座原本還想出山之後殺了你,現在看來,留著你的用處可比死了更大。」

  蘇菜菜一愣,痛哭流涕道︰「你可以那我威脅宮玖!威脅疏月宮!但千萬別殺我!」

  黑衣小童鄙夷地看了蘇菜菜一眼︰「上界真是越來越沒落了,你這種貪生怕死的人竟然都可以入得一宮修煉,簡直是浪費了霧秋山一片大好的靈泉活頭風水寶地。」

  蘇菜菜問︰「難道魔界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來攻打霧秋山的嗎?為了搶地盤?」

  「自然不只是這個原因。」黑衣小童冷聲道︰「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本身就存在紕漏,七界之中,神、仙兩界獨大,魔、妖、鬼三界屬眾法力竟然還不如凡塵之人,上界佔著靈力最充沛的霧秋山,卻始終不作為,一百年了竟還未產生半位主神。世道不公,憐我魔界在夾縫中生存,妖鬼二界尚可在上界修行,可我魔界卻不被允許佔用上界靈力,本座怎能咽下這口氣!」

  「那你怎麼才能咽下這口氣吶?」蘇菜菜眼巴巴的問。

  黑衣小童一怔,猛地拿劍敲了敲蘇菜菜的腦袋︰「你給本座閉嘴!」

  蘇菜菜抱著腦袋,淚眼汪汪道︰「你剛剛說你攻打霧秋山不是為了搶土地,那是為了什麼?」

  黑衣小童沒有說話。

  他側過身,看向霧秋山雲霧繚繞的金頂。

  容顏明淨,黑眸星耀。

  明明身子矮小,靠漂浮在空中才能形成和蘇菜菜一樣的高度。

  但卻偏生站出了一種捨我其誰的王者之氣。

  「本座一直認為,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不過是造物主創造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由一個天然陣法形成,陣眼便是靈力最充沛的霧秋山,只要攻破了霧秋山,我們便可以去到空間以外的世界,去到那個比現在更遼闊更遙遠的地方。我們如今遵守的世界法則可以被打破,魔妖鬼三界不再存於世界最末,他們可以任意妄為,不再被苟且偷生,成為新世界的霸主。」

  蘇菜菜呆若木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我們現在生存的這個世界,不是真正的世界?它只是一個空間?空間外面才是真正的世界?」

  黑衣小童回過頭來,看向蘇菜菜︰「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之外,可能又是造物主創造的另外一個空間,本座說不準,但可以肯定的是,陣眼就在霧秋山,因為那裡的五行分布、星宮數位、命理易變儼然就是空間裡頭的靈泉活頭,滋長著空間裡的所有事物,維護空間平衡,七界生態。只要攻破了霧秋山,本座的族人便不會再受到世界制衡,三界欺壓,可以以新的守則存活於世間。」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黑衣小童,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的思想也忒超前了些。

  ……但似乎又說得很有道理。

  或許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真的只是一個空間,一個名為《暖酥消》的空間,世界守則由《暖酥消》作者創造,神、仙二界凌天,魔、妖、鬼三界式微,那麼跳脫這個空間之外,等待著我們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一個真真正正的世界?

  蘇菜菜心中有些恍惚。

  是不是攻破了霧秋山,她就能回到她原來的世界了?

  或許她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只不過是電腦裡的一段代碼,一個虛擬的空間。

  等她找到了空間的陣眼,撕破空間,是不是就可以從電腦裡跳出來?

  黑衣小童飄到蘇菜菜跟前,離得很近,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沉沉地看著蘇菜菜。

  充滿威嚴,目光如炬,不容拒絕。

  「你信不信本座方才的話?」

  可蘇菜菜卻在他威壓凌烈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絲動搖,一絲不確信。

  蘇菜菜怔了怔。

  原來他也是在渴求別人認可他的觀念的麼。

  蘇菜菜笑道︰「我信,我自然是信。」

  或許你不知道,在許多另外的世界裡,魔界是令人聞風喪膽罪惡滔天的存在,包括神界在內許多生靈,看到魔界之人都會避讓三分,所以現在的這個世界並不是唯一的。

  蘇菜菜道︰「你的觀念是對的,魔界會在下一個世界裡稱雄,我相信你。」

  黑衣小童有些愣神。

  少女的笑容充滿篤定和信賴。

  從來沒有人這麼肯定地堅持過他的觀念。包括他的那些子民,他們不過是在尊崇他的想法而已,盲目的聽從,盲目的執行,並不是真心實意地相信,只是奴性地服從罷了。

  黑衣小童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面上依舊是冷凝寒霜的模樣,薄唇微抿,明眸若沉水。

  他推了蘇菜菜一把︰「少套近乎,給本座繼續帶路!」

  蘇菜菜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疼得直吸氣,方才聽得認真,並未察覺到痛意,此刻鬆懈下來,疼痛便如江水一般席卷了蘇菜菜的

  全身,背上的薄衫被血跡沾濕,濕濕地覆在嬌嫩的肌膚上,有些微涼的難受,她背過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背,疼得縮回了手,臉色煞白。

  黑衣小童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走還是不走,本座……」

  話還未說完,便猛地被一團黑影撲倒,蘇菜菜被迎面而來的氣波殃及,摔倒在地,再抬頭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奇醜無比的魔獸和黑衣小童廝打在一起,周遭劍波橫掃,花木枯榮。

  闢邪不知何時走到了蘇菜菜的旁邊,伸出柔軟的舌頭,舔了舔她受傷的脊背。

  蘇菜菜只覺得背上一片酥暖,再也感覺不到疼意。

  待闢邪的舌頭離開她的脊背之時,蘇菜菜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後背。

  傷口竟然癒合了。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闢邪,它的腦袋上斷了一隻角,皮毛髒兮兮的,滿是乾涸的血跡,是方才她被黑衣小童抓走時,闢邪為了救她拼死一戰而受的傷。

  闢邪的眸子濕漉漉的,靜靜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一把抱住闢邪的腦袋,紅著眼睛道︰「好家伙,我以後再也不罵你沒用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2:50 PM

第七十六章

  蘇菜菜心中溫軟不已,沒想到,最後跑下山救自己的,會是闢邪。

  這隻平常從來都不把自己當做主人對待的神獸,闢邪。

  闢邪甩了甩腦袋,似乎有些不耐煩,馬蹄向後蹬了幾下,想要從蘇菜菜的魔爪中掙開,但蘇菜菜將它抱得死緊,那雙細白的小手,像是黏在闢邪的腦袋上似的,怎麼甩都甩不開。

  蘇菜菜方才流血流淚受到驚嚇,此刻急需人安慰,怎麼會放棄闢邪這個大暖爐。

  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兒抱緊它。

  牛皮糖一樣。

  闢邪又微微掙扎了一會兒,似乎是無能為力所以作罷,漸漸安靜下來,由著蘇菜菜抱著它。

  難得的靜謐。

  察覺到闢邪不再反抗,蘇菜菜笑眯了眼,臉頰貼著闢邪溫熱的腦袋,得寸進尺,小手寵溺地摸了摸闢邪獅身上柔軟的皮毛,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你關心我……」

  闢邪將腦袋側到一邊,打了一個響鼻,似乎是一聲冷哼。

  蘇菜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數丈之外,渾身火紅的魔獸正和黑衣小童糾纏在一起,光影離閃,劍氣滌蕩,野獸的嗥叫不絕於耳,整個大地都彷彿承不住這戰火的蔓延而微微顫抖。

  魔獸被黑衣小童迎面直擊,側身閃過,猛地跌到地上,它仰頭,又是一聲長嗥,金瞳怒瞪,殺機並現,獅身快如閃電,背上的飛翼怒張,迅速向黑衣小童撲去。

  蘇菜菜望向激戰的那兩團身影,身子瑟縮了一下。

  她小聲問︰「那隻醜兮兮的妖獸是哪裡來的?」

  闢邪不能人語,只耷拉著眼皮,不悅地瞅了蘇菜菜一眼。

  那小眼神,頗為微妙。

  蘇菜菜心中一凜。

  察言觀色。

  立馬諂媚道︰「那隻俊美矯健的神獸是你的姘頭?」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睨了她一眼。

  眸光慢悠悠地從蘇菜菜身上挪開,落到那激戰的兩團身影上。

  答案不言而喻。

  「還真是啊?」蘇菜菜喜笑顏開,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拍了拍闢邪的白獅脊背︰「好家伙,比我能耐多了,找了個姘頭還是個這麼能打的,你和它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速度夠快的嘛……你剛剛被打傷之後就去搬救兵了嗎?」

  闢邪一臉看蛇精病的表情看著蘇菜菜。

  蠢貨。

  蘇菜菜一愣,摸了摸鼻子,乾笑道︰「我忘記你不能說話了,嘿嘿。」

  火紅的魔獸伸出利爪,猛地劃開了黑衣小童的左臂,鮮血淋灕,白骨析出,千鈞一發之間,黑衣小童抬起右臂,一個泛著濃濃黑氣的光波打到了火紅魔獸的身上,野獸悶哼。

  兩者俱是後退數步。

  黑衣小童捂緊自己的左臂,唇角溢血,急驟的喘息著,黑眸乖戾,陰鷙地盯著火紅魔獸的一舉一動,身體崩成了一道弓,隨時都會應聲而發。白淨的小臉上,此刻也沾滿了鮮紅的血跡,他的身上有數道野獸利爪劃過的痕跡,黑衣割破,污紅的血跡四溢浸染,如若一個血娃娃。

  火紅魔獸亦是身受重傷,金瞳被鮮血染紅,渾身的猥毛豎起,飛翼怒展,警惕地盯著黑衣小童。

  黑衣小童的身影倔強,站成一顆瘦小的青松,奮力挺拔,難掩蕭瑟。

  他眸中的沉色慢慢變得虛弱,瞳孔微微失神,渙散無光。

  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如同崩極而敗的弓弦,吧嗒一聲,弓弦斷裂。

  黑衣小童變成了一個嬰兒,衣裳因為太大而塌軟下去,露出他半個軟嫩白皙的胸膛。

  火紅魔獸分辨出沒有殺機之後便猛地撲向黑衣小童。

  正欲伸爪撕碎他的時候,卻聽到蘇菜菜一聲嬌斥︰「住手!」

  利爪頓在了半空中。

  蘇菜菜小旋風一樣跑到黑衣小童身邊。

  她猛地彎身將水靈靈的嬰兒抱在懷中,一臉緊張地看著火紅的魔獸。

  顫顫巍巍道︰「你、你不可以殺他!」

  明明知道這個人是魔尊,但她受到的教育並沒有讓她棄一個嬰兒的性命於不顧。

  她的手指微微發顫,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這個醜陋凶惡至極的魔獸,生怕它一個不高興會伸爪碎了自己,畢竟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面相猙獰的魔獸,誰知道它的秉性如何,會不會放過自己。

  蘇菜菜臉色煞白,現在已經開始慢慢後悔起來,衝動是魔鬼,魔尊的性命和她有什麼關系,他甚至還打傷了她,她到底是哪一根神經打結了竟然會想要出手救這個惡人?!

  腦袋被菊花夾過了嗎?!

  蘇菜菜痛心疾首。

  ……但現在這個劍拔弩張的點上再後悔會不會很沒面子?

  蘇菜菜心中一凜,只得咬緊了牙關死撐,淚眼婆娑地瞪著魔獸。

  心中早已悔的腸子都青了。

  闢邪不知何時走到了蘇菜菜身後,魔獸靜靜地看了闢邪一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它悶嗥了一聲,跛著受傷流血的蹄子,走到闢邪身邊,凶惡醜陋的模樣,此刻卻顯得有幾分憨厚愚笨。

  它虎背上怒展的飛翼此刻也耷拉下來,如同一隻大型的毛絨動物,乖乖地待在闢邪身邊,側著腦袋用舌頭舔舐著它受傷的蹄子,蠢兮兮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方才的氣勢凌人。

  蘇菜菜心中鬆了一口氣,小腿軟綿綿的,直打哆嗦。

  她看了看懷中粉雕玉琢的嬰兒,他的模樣不過幾月大小,黑幽幽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蘇菜菜,蘇菜菜心中軟成一團,虛弱地沖他笑了笑,這個世界上,嬰兒的容顏是最乾淨的顏色。

  嬰兒水汪汪的眼睛中似乎閃過一絲什麼。

  他看了蘇菜菜半晌,突然,櫻桃小嘴張開,喚了蘇菜菜一聲。

  「娘……」

  蘇菜菜一愣,嚇得差點將懷中的嬰兒扔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

  魔尊突然變成了嬰兒,這嬰兒竟然還喊她娘?

  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似的,嬰兒眯起了眼睛,奶聲奶氣地繼續喚著。

  「娘……娘……」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

  乾巴巴地解釋著︰「我不是你娘……」

  這時候,霧秋山的山頂上突然響起金鐘長鳴,浩蕩悠揚,像是都能撞進人類的心口裡。

  蘇菜菜肩頭一震。

  鐘聲三長一短,是警戒的意思。

  看來魔界的人還未徹底肅清。

  蘇菜菜抱著嬰兒,下意識地便要上山回疏月宮躲著戰亂。

  走了兩步,蘇菜菜倏地頓住。

  她抬頭,靜靜地看著霧秋山山頂。

  山路蜿蜒,青雲直上。

  那個世界,竟然離她這樣遙遠,遙遠得彷彿就在天的盡頭。

  她竟然在那個天邊一樣的地方,待了那麼久。

  久到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待在那裡。

  蘇菜菜想起了自己。

  前世裡曾經住在外婆家的那幾年,父母在國外忙於生意,將她寄養到外婆家,外婆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其樂融融,蘇菜菜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和他們是一家子,直到舅舅家的女兒生日那天,蘇菜菜烤了一下午的餅乾,喜滋滋地拿去送給表妹,卻聽到那樣一段對話。

  表妹的語氣非常不耐煩︰「那個女人到底還要賴在我們家多久,煩不煩啊?!」

  外婆哄著表妹︰「丫丫你聲音小聲一點,菜菜的爸爸媽媽忙生意,她一個人很可憐的。」

  表妹氣憤的聲音︰「她可憐我就不可憐嗎?什麼東西都要分她一半!就因為她可憐我就活該受氣氣嗎?奶奶,到底誰才是你的親孫女,你也要向著蘇菜菜那個蠢貨嗎?」

  表妹的聲音裡已然帶了哭腔,外婆心疼得不得了︰「當然是你親孫女,你是親孫女。」

  表妹大吵大鬧,嬌氣地哭出聲來︰「那她到底什麼時候搬出去?!我不想讓她留在這裡搶走我的東西!讓她滾啊!讓她不要像狗一樣賴在我們家!」

  蘇菜菜那時候站在門外,聽得出神,身子冰涼冰涼的。

  平時她已經足夠小心翼翼,足夠察言觀色的了。

  但,還是被人開始討厭了嗎?

  蘇菜菜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臥室,將她烤了一個下午的餅乾一塊塊塞進自己的嘴巴裡,眼淚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和在嘴裡,盡是酸澀的苦意,難吃死了,但蘇菜菜卻固執地將一整盒餅乾都盡數吞進肚子裡。她給遠在國外的母親打電話,但剛剛喂了一聲,母親便在電話那頭說︰「菜菜,媽媽現在馬上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等會兒再給你回過去。」

  可是蘇菜菜等到了太陽下山,星辰隕落,依舊沒有等來母親的電話。

  第二日,蘇菜菜起了一個大早,花了十幾分鐘烤了一盒餅乾,送給了表妹,臉上笑得柔軟。

  可是她知道,這盒餅乾再也不是昨天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烤出來的那盒餅乾了。

  長大後,蘇菜菜一個人搬到了半山腰的私人公寓裡,再也沒有回過外婆家。

  蘇菜菜靜靜地看著那遙遠的霧秋山。

  山上雲霧繚繞,彌散著終年無法退去的迷霧。

  迷霧的盡頭,坐落著一個叫做疏月宮的宮殿,宮殿裡住著一群鮮活的人。

  大師兄裴言,二師兄御琛,三師兄御盡然,四師兄顏弗,五師兄辭雪,六師兄白綏,七師兄卻維……還有宮玖和他的新寵,玉晚蟬。

  蘇菜菜從來都是一個多餘的人。

  就到此為止吧,蘇采兒的故事早已經結束。

  她吸了吸鼻子。

  是時候該離開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02 PM

第七十七章

  蘇菜菜抱著嬰兒,問旁邊佇立著的闢邪︰「你要不要和我一道走?」

  不等闢邪表態,蘇菜菜便自顧自的搶先說著︰「雖然你是我的坐騎,但你畢竟是宮玖捕獲的,據說,神獸認主,只認馴服他們的人。」蘇菜菜低下腦袋,握緊了抱住嬰兒的小手,細聲道,「我這麼沒出息,你被迫送給我,心中大概是很不甘願的吧。」蘇菜菜咬了咬下唇,小聲道,「闢邪,你若是現在回山繼續跟著宮玖,我也能夠理解,我、我不怪你。」

  懷中的嬰兒扭了扭白胖胖的身子。

  黑幽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漆黑純淨。

  似乎是在安慰蘇菜菜。

  蘇菜菜鼻子發酸,沖他笑了笑。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猛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下,力道極大,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蘇菜菜被闢邪擊中,「哎喲」一聲,一個踉蹌跌到了地上,懷中的嬰兒也差點因此被她扔了出去,幸得小家伙機靈,知道緊緊揪住她的衣領不放,這才沒有釀成悲劇。

  擦擦擦淚眼汪汪地看著闢邪,不知道為什麼它又突然發起小姐脾氣來。

  闢邪揚起高傲的脖子,矯健的向前跑了幾步,回過頭來,濕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

  似乎有些不耐煩。

  彷彿在說︰蠢貨,你怎麼還不跟上來?

  闢邪身後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青路悠悠,桃蕊灼艷。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闢邪這是……要與她共同進退的意思嗎?

  蘇菜菜心中一蕩,眼睛笑眯眯地彎成了一道新月,一時間也顧不得菊花被摔疼了,只眉開眼笑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嬰兒,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闢邪,等等我。」

  闢邪站在原地,似乎嫌棄蘇菜菜跑路的速度太慢,於是給旁邊的火紅魔獸使了一個眼神,魔獸心領神會,立馬將腦袋探到蘇菜菜的腿下,將她往上一頂,蘇菜菜身子一輕,便被魔獸馱到了背上,身形不穩,蘇菜菜張大嘴巴,滿面驚恐的樣子,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握住了魔獸頭上的一隻羚羊角。

  魔獸身上的皮毛狀若刺蝟毛發,明明看起來十分尖銳扎人,但坐上去的時候卻十分柔軟。

  蘇菜菜握緊了魔獸腦袋上的角,心中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酵一般。這是她第一次騎上魔獸當坐騎,隱約間,竟然有種馴服的快感。

  魔獸迅猛地向前疾馳著,耳畔是呼嘯而過的暖風,蘇菜菜心中豪情萬丈,身體裡一直尚未有種子生根發芽的地方,此刻竟然生出了一棵翠綠蔥郁的嫩芽來。

  鮮衣怒馬,仗劍天涯。

  「前行六十丈,向右繞過前方那棵桃花樹,再直走……」

  兩獸兩人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珠圓玉潤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霧秋山青路的盡頭。

  桃林漸漸合攏,山石流轉,綠蕉蕪亂,掩去他們曾走過的路。

  暖風所撩,皆是萬里縈光。

  ***

  宮玖紅著眼睛殺光了最後一批埋伏在霧秋山上的魔兵,趕到了子歸蠱最後傳出存活反應的地方,他的心臟急促加快著,秀眉死擰,子歸蠱怎麼會突然沒有存活反應?沉魚閣被魔兵擊毀了,闢邪也是不翼而飛,馬廄裡到處都是血,滿目的血跡,蘇兒她人在哪裡?

  那個沒用的東西,不在疏月宮乖乖躲著,她又跑去了哪裡?

  宮玖咬著牙,想都不敢往下想。

  子歸蠱,依主而生,人在蠱在,人亡蠱亡。

  明明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宮玖卻始終不願意相信,不敢相信。

  當他趕到事故現場,看到眼前的場景時。

  只覺得心臟被人猛地掐住,陣陣抽疼。

  瞳孔劇烈收縮,目眥盡裂。

  此處的山林巨石皆是被重創過的痕跡,焦土不生寸草,枯木發黑,野草燒盡。

  鮮血染紅了大地。

  四周頹敗,毫無生命氣息,儼然是激戰過後蕭索的模樣。

  顏弗靜靜地蹲在地上,他的腳下,大片的血跡浸透到了乾涸的土地裡,像是盛開的血蓮。

  宮玖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聲音乾啞,像是破損的洞簫,揉進了風中。

  「蘇兒呢……?」

  顏弗唇角沾著一抹血色,回頭,紅通通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宮玖。

  眉心的朱砂,宛若心頭血淚,誅心淒艷。

  顏弗破鑼一樣沙啞的嗓子,低低道︰「小師妹被窮奇吃掉了,屍骨無存,師父你剛剛也聽到了窮奇嗥叫的聲音吧,小師妹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狠狠地摔到數丈遠的枯木上,胸口一痛,噗的一聲鮮血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重重地落到地上。

  宮玖在下一秒,狠狠揪起顏弗的領口,猙獰著一張皎月流光般妖艷的容顏。

  鳳眸裡,刮起猩紅的海嘯,異獸豎瞳立現。

  他惡狠狠地瞪著顏弗。

  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為師問你最後一遍,蘇采兒人呢?!」

  顏弗的唇角不斷溢著鮮血,他紅色的獸眸,定定地看著宮玖,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再說多少次,也依然是這個結果……小師妹死了,在你護著玉晚蟬躲避魔兵的時候,被窮奇吞進了肚子裡,屍骨無存……呵呵,窮奇是惡獸,食人而生,這些,想必師父你是知道的吧?」

  宮玖呼吸不暢,只是陰鷙地盯著顏弗,那殘暴的眸光,像是要殺人似的。

  顏弗的眸中無驚無懼,只是定定看著宮玖。

  宮玖的帶毒的手指掐住了顏弗的脖子,顏弗的白淨的臉上漸漸變得烏黑,眼神渙散,紅色的瞳孔變得發黑,他虛弱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噗的一聲被打回原形。

  變成一隻乾癟瘦弱的小蝙蝠。

  宮玖鬆了手,胸膛急劇起伏著,他強行站定,藏在袖口裡的拳頭不住的發顫。

  「那個生命力比野草還旺盛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會踫上窮奇?」宮玖瞬移,紅影閃爍,來到那片被血跡染紅的大地之上,他高傲的身子跪了下來,摸著地上的尚未乾涸的血跡,手指劇烈地顫抖,「沒用的東西,看到窮奇怎麼不躲?為什麼不躲開?」

  「本宮不會相信的,她一定還沒有死,一定沒有踫上窮奇……」

  宮玖的手指猛地伸出猛獸的利爪,尖銳縴長,扎進那土壤中,將一把沾著血跡的土壤抓了起來,他神經質地嗅了嗅,彷彿還能從這濕潤的血漬裡聞到那女人芳香的味道。

  他鳳眸中的豎瞳微微渙散,無神地看著手上那捧泛著血腥味的濕土。

  唇角勾著一抹妖異的笑容。

  「她不會死的,她不會。」

  宮玖猛地將那捧濕土塞進自己的嘴裡,囫圇吞咽著,眸中閃爍著瘋狂的笑意和恨意,一捧接著一捧,長長的指甲被泥濘的濕土染髒,嬌艷欲滴的紅唇上沾著污穢的髒泥,粉頰邊盡是污紅的血跡,他凶狠地瞪大了眼睛,豎瞳細成一條線,幾乎消失在整個紅色的眸子裡,笑容猙獰而可怖。

  「本宮不會讓她死的,蘇兒還活著,她還活著。」

  紅衣濃重,青絲如瀑,跪在鮮血染就的焦土之上。

  男人唇角的笑。

  瘋狂而絕望。

  ***

  許多年以後,蘇菜菜曾經問過顏弗︰「為什麼當初要騙宮玖?」

  顏弗看了蘇菜菜許久,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你以為整個疏月宮只有你一個人被宮玖拋棄過嗎?我不過是為自己報仇而已。」

  蘇菜菜噢了一聲,笑眯眯道︰「原來你是在為我抱不平啊。」

  「自作多情的女人!」

  顏弗冷笑了一聲,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張牙舞爪猛地向蘇菜菜撲去。

  蘇菜菜伸手猛地一個爆栗敲中他的眉心,顏弗噗的一聲變成乾癟的蝙蝠,蘇菜菜將他捏在手心裡,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喜笑顏開道︰「這個游戲玩了十幾年了,你還沒玩厭啊四師兄?」

  蝙蝠只惡狠狠地瞪著一雙綠豆大小的紅眼睛,咬牙切齒看著蘇菜菜。

  ***

  蘇菜菜一行人下山之後,再無陣法阻攔,魔獸振翅而飛,一日千里,將一行人帶到了千里之外的涅城,此地離霧秋山甚遠,依山傍水,並且四季長春,是個非常利於修行居住的地方。

  涅城郊外,蘇菜菜趴在魔獸的身上,摸了摸它腦袋上柔軟的猥毛,喃喃自語著。

  「怎麼辦……你和闢邪的樣子看起來太奇怪了,這樣進城,會不會引起騷亂?要是引來了宮玖怎麼辦?」蘇菜菜心中一頓,低頭笑道,「也不知道他發現我失蹤,會不會尋過來……」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狠狠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把,將她打得左右搖晃,蘇菜菜趕緊握住魔獸頭上的角,大聲道︰「好好好,我不提他了我不提他了,你別生氣。」

  闢邪這才息怒,只高冷地睨著蘇菜菜。

  蘇菜菜又開始嘆氣︰「你們這樣沒辦法進城嘛,凡人膽子小,被你們嚇到了怎麼辦呢……」

  話還沒說話,便看到闢邪渾身突然溢出了白色的光圈,四溢的仙氣將它的身體包裹,待它從光圈中走出來之後,蘇菜菜驚訝的發現,它竟然變成了一隻白色的貓。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靜靜的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身下的魔獸渾身也泛起了污紅色的氣團,蘇菜菜身下一空,突然跌到了地上,魔獸從污紅氣團中走了出來,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貓。

  蘇菜菜抱著嬰兒,瞪大了眼睛︰「乖乖,原來闢邪你這麼有用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11 PM

第七十八章

  蘇菜菜的身上染了不少血跡,綠裳背後也被魔尊用利劍劃開了,衣衫襤褸,遍布血漬,這樣進城的話,一定會引起騷動,蘇菜菜在棲畫殿待了許多年,除了符課滿分之外,其他幾門主課指訣、幻術、八卦學得都是半吊子,但縱然是半吊子,也總比五年前一無是處的她要強得多。

  五年,足夠讓她成長了。

  蘇菜菜捏訣施法,失敗了好幾次,最後終於用幻術將自己變了一個樣子,衣裳整潔乾淨,樣貌平凡無奇,這幻術只能用來迷惑凡人,其他修道之人包括妖魔鬼仍舊可以看見她真正的樣子。

  舊法重施,蘇菜菜將嬰兒變了一個模樣,血跡被清,破爛寬鬆的黑裳變成了一個粉色的襁褓。

  打理好自己之後,蘇菜菜抱著嬰兒,身後跟著一白一黑兩隻貓咪,大搖大擺地進了涅城。

  這五年間,她跟著宮玖也下山到集市中玩了不少次。

  但那時候,宮玖總是跟在她的身邊,少爺似的讓蘇菜菜伺候著,沒有一處空閑,此番翻身做主人,帶著愛寵和嬰兒再殺回市集裡,蘇菜菜的心境自然有些不同。

  神清氣爽,滿面春風。

  沒有宮玖在身邊,似乎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蘇菜菜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一家綢緞莊,想要買些衣拾掇拾掇自己,老板娘熱情招待了蘇菜菜,本想捏一捏蘇菜菜的腰圍,卻被蘇菜菜靈巧地躲了過去。雖然老板娘因為幻術看不到蘇菜菜此刻身上的血跡,但若是老板娘伸手觸踫的話,定然會沾一手的鮮血,到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蘇菜菜從懷裡掏出了三兩銀子,這是方才在涅城郊外點石成金而變來的銀子,蘇菜菜將銀子塞到老板娘的懷裡,笑道︰「我沒有什麼眼光,姐姐你幫忙我置備一些衣服吧,買幾套日常換洗的衣裳就可以了,哦,對了,再買幾件嬰兒的衣服,還有靴子。」

  「喲,這是姑娘你的弟弟吧,生得可真是可愛。」老板娘收了銀子,笑著便要伸手去捏嬰兒的小臉,蘇菜菜側身避過。笑話,嬰兒身上的血比她身上的更多,蘇菜菜哪裡敢讓其他人觸踫他。

  嬰兒擰著眉頭,警惕地看著老板娘,一副頗為嫌棄的樣子。

  老板娘摸了摸鼻子,只道這姐弟二人不喜歡人觸踫,她笑著用包袱裝了幾件少女的外裳,中衣裡衣一一俱全,又添了幾套嬰兒的衣服,將包袱交給蘇菜菜。

  蘇菜菜逛完了綢緞莊又去了墨齋,想要買一些黃紙和朱砂,她最在行的便是符,等找到了居住的地方,多畫一些符咒傍身也是好的。

  蘇菜菜在墨齋裡挑選筆墨紙硯的時候,突然發現墨齋裡還有一些鬼怪異志的話本讀物出售,蘇菜菜隨意地翻了幾頁,裡頭一些關於妖魔鬼怪的描述還是挺準確的,於是便一道買了下來。

  付了賬,蘇菜菜又在市集裡逛了逛,她腳邊的黑貓突然停了下來,伸著脖子看著他們身後的某個地方,白貓也漸漸停了腳步,看下黑貓所凝視的那處位置。

  蘇菜菜頓住,回過頭,一臉緊張地看著闢邪︰「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是宮玖找來了吧?」

  白貓搖了搖頭,跟上蘇菜菜的腳步,慢悠悠地向前走著。黑貓亦步亦趨,不離左右。

  蘇菜菜疑惑了望了望那個地方,並未發覺不妥,便轉身,向前繼續走著。

  她抱著嬰兒進了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逛了一個下午,今天就在這裡歇歇腳,明天再去置辦一處宅子,在涅城穩居下來。

  蘇菜菜向小二要了熱水,隔著屏風壁櫥,褪去了染血的綠裳,伸腿踏進浴桶裡,渾身都被溫熱的暖流包融,蘇菜菜長長地喟嘆了一聲,撩起花瓣水花,歡快地搓澡起來。

  一室氤氳,佳人隔著半透明的壁櫥,倩影婀娜,粉光若晰。

  嬰兒躺在床榻上,白淨的小臉不知道是不是被滿屋子裡的熱氣水霧蒸的,竟然微微泛起胭脂色。他的眼睛黑幽幽的,看不到底,屏風那頭不時的傳來蘇菜菜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伴隨著潮濕的水花聲,顯得有幾分靡麗誘人,嬰兒的小臉更紅了,煮熟了的螃蟹一般。

  他似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裡掙扎,但最後卻還是忍不住歪了歪腦袋,將原本平躺著的身子側到一邊,那雙黑得滲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風那頭。

  還未看清楚佳人身段如何的時候,一隻白貓撲到了他的臉上一頓瘋狂亂抓,劃破了他的小臉。

  嬰兒眸中陡然騰起怒氣,滿臉血痕,陰鷙地瞪著白貓。

  白貓擋在他的眼前,那雙冷眸,輕蔑地看著嬰兒。

  彷彿在看一個廢物。

  嬰兒面色鐵青,權衡再三,最後只得翻身,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白貓又看了他幾眼,發現他真的死心之後,才邁著優雅的步伐,跳下了床榻,窩在圓木桌上警惕地看著床上的嬰兒,彷彿隨時都會再撲上去抱著他的小臉亂抓一頓似的。

  黑貓貼在白貓身邊,腦袋蹭了蹭白貓。

  白貓特別高冷地沒理它。

  蘇菜菜從屏風後面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便覺得屋子裡的氣氛十分不對頭,彷彿是兩方割據似的,兩隻小貓窩在桌子上,嬰兒躺在床上,明明沒有交流,蘇菜菜卻覺得兩方戰火紛飛電光火石。

  白貓見蘇菜菜出來了,抬起腦袋看了蘇菜菜一眼,繼而慵懶地蜷成一團。

  蘇菜菜披著半乾的濕髮,跑到床榻上,抱起嬰兒,想要將他身上的血跡也洗淨,誰知剛剛抱起他,便被他臉上可怖的血痕嚇了一大跳,手上失力,嬰兒重重地跌到床榻上。

  嬰兒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許久,嘴巴一扁,「哇」的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來。

  蘇菜菜被他哭得頭皮發麻,連忙將嬰兒抱在懷裡,上下顛簸地晃動著,慌忙地拍著他的背,軟聲哄逗著︰「不痛啊不痛啊,我給你呼呼,一點都不痛啊……」

  嬰兒扯著嗓子乾嚎著,雙手緊緊揪住蘇菜菜的衣領不放,毛茸茸的腦袋深深地埋進她的巨乳裡,那兩團沉甸甸的水蜜桃因為她上下晃動的動作而劇烈顫抖著,綿綿乳波洶涌而來,嬰兒的小臉貼在那乳波上,小臉都被拍打酥軟發燙了,嬰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圓桌上的白貓渾身的皮毛都炸開了,凶狠地喵喵直叫,狠戾的眸光恨恨地瞪著蘇菜菜懷裡的嬰兒,彷彿在說︰小子,你不想活了嗎?!啊?!

  嬰兒遞了一個挑釁的眼神過去。

  白貓後腿一蹬,撲到了蘇菜菜懷裡,尖銳的爪子凶殘地往嬰兒的臉上招呼過去,蘇菜菜眼疾手快,一把側過身,將白貓掃到地上,白貓跌得狗吃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被白貓瞅得有些心虛,只得小聲道︰「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抓他?你看他臉上的血痕,多嚇人啊……」蘇菜菜越說越沒底氣,「下次、下次不許這麼做了……」

  旁邊的黑貓見白貓受了欺負,貓身立了起來,紅眸滲血,肉墊中倏地伸出縴長尖銳的利爪,弓起身子就要撲上來咬蘇菜菜,蘇菜菜心中一驚,連忙後退兩三步,生怕黑貓變成魔獸的樣子撲上來將自己撕了,她見識過魔獸的威力有多恐怖,至今都心有餘悸。

  白貓倏地攔到黑貓面前,擋去了它的攻勢,只拿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

  像是在責備,又像是在哭泣。

  蘇菜菜越發沒有底氣了,不敢看白貓的眼睛。

  聲如蚊蠅︰「那、那下次你想抓的話,就抓他的手臂和小腿吧,別毀容了就行。」

  嬰兒猛地抬頭,怒視蘇菜菜。

  白貓瞅了嬰兒一眼,心滿意足地重新蜷成了一團。

  末了,蘇菜菜讓小二送來了熱水,將嬰兒按在小浴盆裡徹底清洗了一番,白貓盤在屏風的上頭,時時刻刻監督著他們,蘇菜菜心中莫名,也不知道闢邪到底在監督什麼。

  嬰兒被蘇菜菜剝雞蛋似的剝光了身子,突然害羞起來,蘇菜菜心中覺得有趣,便故意逗弄他,抓他的癢,嬰兒小媳婦一樣地閃躲著,身體爆紅,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白貓在屏風上面冷笑。

  洗完澡之後,蘇菜菜給嬰兒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將他抱在懷中,坐在美人榻上翻看著今天下午買來的鬼怪志異,突然看到一段關於窮奇的描寫。

  窮奇,傳說中抑善揚惡的凶惡魔獸,其狀如赤虎,蝟毛,飛翼,音如狗,是食人。

  蘇菜菜問闢邪︰「你家姘頭是窮奇?」

  白貓蜷著身子,懶洋洋的模樣,緩緩點了點頭。

  蘇菜菜有些失神,喃喃道︰「它該不會是卿嫵的那頭窮奇吧?」她眨了眨眼睛,「難道我穿越過來的意義就是為了拆卿嫵的cp,搶卿嫵的魔獸嗎?」

  嘖嘖,默默有些暗爽是腫麼回事。

  入夜,白貓和嬰兒又差點打了起來,原因是兩隻小伙伴都想窩在蘇菜菜的懷裡睡,蘇菜菜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白貓,它平時總是一副高冷不想和她親近的樣子,怎麼突然這麼熱情起來。

  最後,白貓取得了勝利的果實,強佔了蘇菜菜懷裡的暖窩。

  嬰兒扁嘴欲哭,白貓亮出了寒光凜冽的利爪,危險地瞅著嬰兒。

  嬰兒將乾嚎聲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他在蘇菜菜看不到的角落裡,溢出滔天的殺氣。

  黑貓炸了起來,凌厲地瞪著嬰兒。

  蘇菜菜一個頭兩個大,隱隱覺得在涅城隱居的日子會很不太平。

  小伙伴們根本不能愉快的玩耍嘛。

  鬧了半個晚上,兩人兩獸終於跌入夢鄉。

  蘇菜菜剛熟睡不到半盞茶,便覺得房間裡一陣天崩地裂重物落地的聲音,蘇菜菜再也忍不住,直起身子怒斥道︰「你們三個到底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房間裡熄滅的燭燈倏地亮了起來。

  蘇菜菜看到窮奇用利爪將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狠狠壓在身下。

  它喉嚨裡發出危險的嗥叫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16 PM

第七十九章

  那個女人渾身泛著陰鬼之氣,想來是陽壽已盡,化作孤魂野鬼流連人間。

  房間裡陰風陣陣,似有惡鬼在人耳邊吐氣,鬼哭狼嚎。

  蘇菜菜臉上一白,遇到緊急情況下意識地便要躲到宮玖身後抓住他的袖子。

  可是她回過身,她的身後,哪裡還有宮玖的影子。

  蘇菜菜一愣,心臟微微酸澀。

  茸長的眼睫輕輕地垂下。

  嘴角扯出一個落魄的笑容。

  她都快忘記自己已經離開那個人了。

  宮玖這時候,怕是正在安慰玉晚蟬吧。

  白貓喵了一聲,輕盈地跳上了蘇菜菜的腦袋,狠狠地撓了蘇菜菜一下,利爪緊緊揪住她的頭皮。

  悲傷的情緒一掃而光。

  蘇菜菜疼得齜牙咧嘴,狂躁大叫︰「好了好了,我不想他了你快下來!」伸手將腦袋上瘋狂亂抓的闢邪抱了下來,塞進自己的臂彎裡,箍住它的四隻爪子不准它再撓人。

  「仙子小姐饒命,仙子小姐饒命,我並不是惡人,不要殺了我……」被窮奇用利爪按住的那名縴瘦女子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一張俏臉,右眼淚痣,塗滿了花旦油彩,白底粉妝,朱唇含胭,哭得梨花帶雨,蟬露秋枝,蘇菜菜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的戲袍。

  這姑娘生前定然很漂亮。

  可惜死後這妝容就忒有些滲人了。

  白面紅唇,眼窩青紫,眸含血淚,黑絲如瀑。

  媽蛋救命啊!這裡有女鬼啊!

  蘇菜菜嚇得屁滾尿流,爬到床帳的角落裡,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白貓恨鐵不成鋼地狠狠撓了蘇菜菜一爪子,尖利的大叫︰「喵!喵!喵!」

  蘇菜菜手背上被白貓撓了好幾個血痕,只得硬著頭皮喊︰「好好好,我下去,你別打我了!」

  白貓惡狠狠地瞪了蘇菜菜一眼,這才收了利爪。

  蘇菜菜淚眼婆娑,隱隱有些後悔,早知道闢邪這麼凶,當初就不該把它拐下山嘛。

  可是,如果沒有闢邪和窮奇,蘇菜菜應該會死得更慘。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屋子中央被窮奇按在地上的女鬼,青眼血瞳,滲人的很。

  蘇菜菜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唔,絕對會更慘。

  白貓又狠狠地抓了蘇菜菜的手背一爪子,瞪著眼睛。

  「好了好了,你別催我嘛,我會下去看的。」蘇菜菜哭著說著,頭皮發麻,捂緊被嚇得活蹦亂跳的小心肝,顫顫巍巍地跳下床,有些膽怯地走到那縴瘦的女人面前。

  聲音打顫,帶著哭腔。

  「你、你是什麼人?半夜闖進我的屋子裡做什麼?」

  女人抬起濃墨重彩的一張花旦臉,右眼下墜著一顆朱紅淚痣,宛若情人淚,如泣如訴。

  她的血瞳沁淚,哭得可憐︰「仙子小姐,我叫胭脂,是城主少爺簡林的小妾,今日你們進城便一直跟著你們,想要找你幫忙,但你身邊的兩隻神獸著實是防範得太緊,還有魔尊的氣息,我怕我還未近你的身便會被他們打得魂飛魄散……可是今天晚上,我又去了簡府,阿林……阿林他那樣,我實在忍不住,就算魂飛魄散也要在你這裡試上一試,只求他別再作踐自己了……」

  女人慌亂地伸出兩隻白脂血臂,長利的指甲拼命向前攀爬著,似乎想要抓住蘇菜菜的褲腿,她眸中的血淚愈濃,溢出眼眶,在白粉青面上染了一道淒婉紅痕。

  「仙子小姐,求求你,讓我見一見阿林……」

  蘇菜菜嚇得臉都白了,胭脂如今這摸樣,血紅發黑的指甲,滿面血淚,頭髮蓬鬆,像極了索命的惡鬼,蘇菜菜連忙後退幾步,生怕胭脂的手會抓住她的腿腳,將她抓進惡獄。

  胭脂的聲音溫軟,嬌音縈縈,有著一副好嗓子,這樣淒厲的哭起來便如同魔音穿耳一般。

  幽怨哀戚,鬼哭神嚎。

  令人頭皮發麻,小腿打顫。

  蘇菜菜臉上一白,哭著道︰「胭脂,你別哭了,別哭了,我幫你還不成嗎?別哭了,求你了!」

  窮奇見勢,收了利爪,化作黑貓的模樣,走到了白貓身邊,半立著身子,看著蘇菜菜這邊。

  胭脂從窮奇的利爪下逃脫生天,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粉黛濃妝哭成花貓,她忙亂地向蘇菜菜磕頭,一下又一下,額上磕得流出了血,一邊哭一邊笑︰「謝謝仙子小姐,謝謝仙子小姐!」

  簡府。

  石獅靜立,燈籠高掛。

  已至深夜,街上無人行走,只有打更人嘶啞的喊更聲。

  「天乾氣躁,小心火燭。」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更鼓悠揚。

  夜寂靜,寒聲碎。

  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翠香是簡府倒夜香的下人,等到主子們睡著聞不到夜香味的時候,才敢出來幹活。

  翠香將最後一桶夜香倒完之後,擦了擦臉上的汗,推著夜香板車,將夜香木桶送到雜房裡,經過內院胭脂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淒婉悠揚的女聲,似乎在唱著一首動人的小曲。

  半夜三更,正是野鬼夜行之時。

  翠香汗毛倒立,嚇得小腿直打哆嗦,動都不敢動。

  板車上的夜香桶顫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翠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她入府才三天,剛入府的時候,曾經聽聞大丫鬟們說,胭脂閣三年前死了一個小妾,妾名胭脂,生前是個戲子,胭脂死後,胭脂閣便夜夜鬧鬼,傳來胭脂的鬼歌。

  翠香冷汗直冒,心臟狂跳。

  胭脂閣裡的歌聲越來越淒婉了,似乎是在說什麼「斷井頹垣」「誰家院」,唱白說詞,聽得人毛骨悚然,後背發涼。翠香屏住了呼吸,嚇得牙齒直打寒顫。

  該不會、該不會這就是那女鬼的歌聲吧……

  翠香唇無血色,猛地扔下夜香板車,抱頭鼠竄,消失在簡府的內院之中。

  銀屏夜微寒,孤月重門靜。

  一頭火紅的魔獸展開雙翼,在月空中一躍而過。

  窮奇馱著蘇菜菜及白貓,飛在半空中,胭脂鬼影飄飄,在前方引路,不到片刻,便將他們引到了一方大宅,窮奇俯衝落地,化作黑貓模樣,蘇菜菜抱著白貓四處打量著宅邸。

  耳畔傳來雌雄莫辨的聲音,唱著一首戲曲,淒淒哀哀,悲惋動人。

  陪著夜風淒涼,甚為滲人。

  胭脂眼睫一顫,又要落下眼淚來。

  蘇菜菜菊緊蛋疼胃出血。

  哭哭哭,就知道哭!

  哭能解決問題嗎?

  蘇菜菜見女鬼欲哭便頭皮發麻,不敢看她的淚容,只咬牙揣緊了懷中的白貓,身子瑟瑟發抖。白貓這會兒倒是沒有嫌棄蘇菜菜膽子小了,乖乖地窩在蘇菜菜懷裡,任她抖成篩子。

  胭脂默默流了一會兒淚,便啞聲道︰「仙子小姐,我們進去吧。」

  蘇菜菜鬆了一口氣,心想著這女鬼總算是沒哭了,蘇菜菜連忙跟著胭脂進了月門,一路穿花拂柳,過橋繞石,只想著趕緊解決了這件事,回客棧好好睡一覺。

  越靠近裡頭,那歌聲便越淒婉。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首曲子。

  蘇菜菜這會兒嚇的不是女鬼的血淚哭容了,嚇的是那首歌。

  這唱得也忒滲人了。

  像是故意唱得這得淒婉似的,行腔隱約間,竟然還透著一股惡毒,宛若索命一般。

  蘇菜菜扼腕。

  白糟蹋了一首好詞。

  臨了胭脂閣門口,女鬼胭脂的魂魄徑直穿透門窗,進了房間裡頭。胭脂閣的窗戶大開,像是想要將歌聲故意傳到院子外頭似的,華麗淒絕。

  蘇菜菜站在窗前,透過小軒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裡頭的場景。

  斜月碧窗,透著金屋裡紅紗掩映,玉璧輝煌。

  燈紗暖人,十幾盞燈彷彿將胭脂閣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了。

  宛若粉墨出場的戲台,紅帷靜落,高燈如白練。

  紗幔香濃,香爐青煙。

  房間裡站著一個人,背對著蘇菜菜,看身段,應該是個男人,他身上披著和女鬼胭脂身上一模一樣的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咿咿呀呀唱著詞,唱腔百轉千回,他轉過頭來。

  一張濃妝艷抹的臉,花旦扮相。

  右眼淚痣,如歌如恨。

  臨去秋波那一眼,空洞絕望,淬著毒汁。

  女鬼靜靜地看著那男人,眼淚悄無聲息地流著,但那男人彷彿看不見似的,絕望的眼神空空地落到房間裡的某一處,唱腔絲絲入扣,動人不已,但華麗的行腔卻怎麼演掩不住幽怨的恨意。

  他輕抬縴手,蘭花秀指,拖住水袖行雲流水,掩唇而笑。

  空洞的眼珠子只動了一下,眸中的清淚便流了出來。

  他的唇角的笑容越發秀艷。

  唱詞不停,一遍又一遍。

  女鬼再也忍不住,含著血淚向那男人︰「阿林,別唱了,求你別唱了。」

  她的靈魂穿透男人的身體。

  蘇菜菜恍然間驚覺。

  男人的裝扮和女鬼的一模一樣,就連那右眼的淚痣,也是如一而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23 PM

第八十章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行腔走板,京白唱詞。

  咿咿呀呀的戲曲由緩至急,越來越響,拉開了大紅色的幔幃,露出一個金碧輝煌的戲台。

  笙簫琵琶錯雜亂彈,鑼鼓拍板,不絕於耳。

  一個身披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的粉面花旦倩兮巧笑,紅唇輕啟,唱腔華麗婉轉,念白細膩溫軟,依字聲行腔,水磨腔調,蘭指抬水袖,掩唇媚含笑。

  那回眸,秋波湛湛妖嬈姿,春筍縴縴嫵媚態。

  記憶像是黑白默片的慢放,靜默無聲,艱澀沉凝。舊日歲月裡,光影斑駁,台下的看客們皆是黑白兩色交錯,只有戲台上的燈火布景是奼紫嫣紅的,耳畔聽不到其他聲音,台下的喝彩聲像是被時光凝結,拍板鑼鼓越來越急,胭脂旋身而轉,眸光忽然定到了黑白看客中的那一抹彩色人影。

  胭脂的身子一頓。

  水眸含笑,再也沒有從那人的身上移開。

  那少年白衣勝雪,金冠束髮,面若傅粉,眸若朗星。

  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動人。

  記憶裡斑駁的畫面從那星眸裡紛至沓來,蔓延伸婉。

  落到胭脂的臉上,濕潤濡濕一片。

  ***

  胭脂是瓊台梨園最新力捧的花旦,一齣《牡丹亭》唱得行雲流水細膩生動,將杜麗娘的勇敢、溫柔、對愛情執著地追求和對禮教地徹底反對演得淋灕盡致,飽滿流暢。

  每逢她登台,台下便座無虛席,打彩滿堂。

  大財主孫振及小城主簡林皆是她的戲迷。

  只不過一個年齡四十不惑,一個年紀剛及舞象之年。

  坊間皆道胭脂是因為被孫振養做了外室,這才被瓊台梨園力捧,但又有人說,小城主拿銀子疏通了梨園班主,這才讓胭脂成了瓊台的當家花旦。

  真真假假,坊間眾說芸芸。

  眾人分不清胭脂背後真正的金主到底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絕對是個不簡單的,竟然可以在兩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之間周旋,游刃有餘,手段老辣。

  胭脂穿著華麗的戲袍,鳳冠霞衣,佩環瓔珞,瓜子小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艷麗油彩。

  京胡未響,戲幕未揭,她的戲,卻是打初登戲台的那天起,再未收場。

  幔幃掀開,胭脂吐了一口氣,唱腔走板,鑼鼓一聲高過一聲,胭脂唇角的笑容勾起,百轉千回的唱詞從紅唇中逸出,鶯聲婉轉,綿言細語,娓娓動聽。

  台下坐著許多看客,但胭脂的秋波卻只送到了小城主簡林的身上。

  那少年,不過十五歲,在她眼中還是個孩子,簡單剔透,他比身為商人的孫振容易討好的多。她的一個笑容可以敷衍簡林十幾天,令他心生歡喜,眉眼生輝,但在精明的商人面前,胭脂可不敢這麼做,她只能裝作溫婉動人的模樣,討孫振歡心,妙聲解語。

  少年聽得如痴如醉,眸子裡亮晶晶的,比繁星更曜。

  胭脂勾唇,百媚叢生。

  下了台,胭脂坐在妝鏡面前卸妝,擦淨臉上濃妝重彩的粉墨,褪下佩環琳瑯,面前突然伸出一直骨節分明的大手,手心上攤著一個玳瑁綴寶石的粉蝶珠花簪,精雕細琢,看起來頗為精致,想來胭脂鏡奩中的所有釵環珠簪合起來,也抵不上這一支珠花簪。

  少年清朗的笑容綻放在胭脂眼裡,他笑道︰「在路上看到的,覺得特別適合你。」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少年朗笑︰「你若是嫁給我,這便一點都不貴重,整個簡府的家產都可以是你的。」

  胭脂心中發笑,簡林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他的家產如何會全是她的呢?就算他再愛慕她,簡林的奶奶也不會放任他將簡府的一切敗光給了她,更何況,男人的愛慕,終究不能夠長久,誰又能說得準,簡林究竟還能像這樣愛慕她幾年?說不定,明年他就會娶妻生子,將她拋到腦後。

  戲台上皆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人間也是如此。

  她不想和那些妻妻妾妾們鬥,因為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男人不可信,只有她自個兒才是最可靠的。胭脂只想哪天賺足了銀子,便為自己贖身,再買一方大宅,一個人過得清閑,了此一生。

  所以眼前這樣求而不得令其追逐的相處方式才是最妥當的。

  胭脂拒了少年的珠花簪,抬眉巧笑道︰「戲子入畫,一生天涯。」

  痴兒歸佛,半世寂寞;

  戲子入畫,一生天涯。

  簡林將那支粉蝶珠花簪插進了胭脂的雲鬢中。

  他朗笑道︰「卿若入畫,吾乃天涯。」

  每次胭脂登台,簡林便會來聽戲,珠釵佩環一日日堆滿了胭脂的鏡奩,他曾說過要替胭脂贖身,但胭脂卻不想承他這份人情,一來人情難還,二來她並不想和簡林有太多的糾葛。

  簡林的年紀太小,毛頭小子一個,胭脂根本看不上眼,他對她的愛慕不過是一時的痴迷,胭脂心中明鏡一般的清楚,就等著簡林哪天從這痴迷中慢慢醒悟過來,將她棄之如敝屣。

  胭脂也不提醒,只冷眼旁觀的看著。

  戲子半唱半娼。

  因此,她們和那些豪門子弟的公子哥們之間是永遠糾葛不清的,你或許剛剛入行的時候標榜賣藝不賣身,但若是在燈火輝煌的地方待得時間長了,受到了誘惑,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胭脂被一台粉轎抬進了孫府在外的一處宅邸。

  孫振將她壓在亭台的粉紗床帳裡,水潤潮濕,嬌喘陣陣,透過床帳,還可以看到花園裡的山石草木,樓榭小橋,戲子從來在權貴面前得不到半點尊重,她早已經習以為常。

  胭脂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簡林。

  簡林正和孫振的大兒子孫因游園,卻不想,竟然在紛飛的亭台窗幔中看到了胭脂不著寸縷的胴體,她被孫振壓在身下,細碎的嬌吟如水一般溢出紅唇。

  簡林愣愣地看著胭脂,臉色有些發白,頓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孫振停止動作,看向簡林和孫因,怒斥道︰「我不是說過不准人來碧雪園的嗎?!」

  胭脂慌亂地用薄衾掩住了自己的身體,倉惶間抬眸,卻看到了簡林驚痛的眉眼,胭脂肩頭一震,心中一時間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臉上火燒得很,羞於見人。

  之後,簡林許長時間都沒有再來瓊台聽戲。

  他從前付了定金將看台下方最前面第二張桌子包了下來,胭脂每次登台演出的時候,總能十分準確地將秋波送到他的眼裡,但此刻,人去樓空,那張桌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胭脂竟然覺得心中有些空落。

  大概是因為習慣吧。

  那個孩子,現在想必已經厭惡極了她。

  一個月後,簡林踏著月光,來到了胭脂的房門口,敲了敲她的門扉。胭脂拉開門,看到簡林,有些愣神,一個月不見,簡林似乎消瘦了不少。

  胭脂將他請進房裡,問他︰「你怎麼進來的?班主沒有攔你?」

  簡林悶悶道︰「你們班主見錢眼開,只要銀子夠了,便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胭脂噢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簡林半晌,才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一般,艱澀道︰「是不是你們班主逼迫你這麼做的?」

  雖然他並未說明是什麼事情,但胭脂卻知道,他指的是那日在孫府發生的事情。

  胭脂低下頭,明明可以撒謊,將一切推到班主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騙這個滿腔赤血的少年,她細聲道︰「不,不是的,那都是我自願的。」

  「為什麼?!」簡林猛地抬頭,眸中有著悲怒和沉澀。

  胭脂在一刻莫名有些失望。

  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無法讓她依靠給她安慰的孩子。

  胭脂道︰「沒有為什麼。」

  簡林捏著拳頭,恨恨地瞪著胭脂︰「只要有錢,誰都可以和你做嗎?」

  胭脂此刻十分難堪,臉上火燒一樣,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朝著不可預料的地方蔓延泛濫,簡林猛地擒住了胭脂的唇,生澀的舌頭探進了胭脂的口腔裡,宣泄著他的怒氣,他的親吻毫無章法,幾次磕到了胭脂的牙齒,胭脂輕嘆一聲,終於還是回抱了簡林,主動勾住了他的舌頭,加深了這個吻。

  宛若每一個因吵架而和好的男女,簡林邊吻邊將胭脂推到在床榻上,循著本能,大手從她寬鬆的領口探進,握住了她的一方綿軟,胭脂嚶嚀了一聲,主動伸手解著他的衣帶。

  簡林十分生澀,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進入胭脂,胭脂翻身跨坐在簡林身上,一步步引導著他進入這個情慾的世界,少年郎初嘗禁果,如狼似虎,在她的芬芳裡撻伐著。

  末了,汗濕的腦袋埋在胭脂柔軟的胸口裡喘氣,眯著眼睛,享受著高潮帶來的餘韻。

  胭脂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32 PM

第八十一章

  少年猛地從她的嬌乳中抬頭。

  臉上漲得發紅,緊張道︰「不、不是這樣子的,胭脂,你聽我解釋。」

  胭脂笑了笑,幽幽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現在大概就和青樓裡的妓子一般吧。」她將臉蛋側到一邊,露出一截瑩白皓頸,粉光柔膩,「你們男人啊,都一樣,從來不把我們戲子當人看。」

  少年不知道如何解釋,只磕磕巴巴地說著︰「胭脂,我和他們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他從她的身體裡出來,手足無措,慌亂道,「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只不過是情不自禁,你莫要惱我,我明天就和奶奶說,讓她請冰人來下聘,我們馬上就成婚。」

  胭脂回過頭來,神色冷媚,只涼涼說了一句︰「你想娶,我便要嫁麼?」

  少年臉色一白,愣愣地看著胭脂。

  胭脂木然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相信。」

  少年薄唇輕啟,張開了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胭脂卻輕聲打斷了他。

  「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少年握緊了拳頭,喉嚨裡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卻化作了嘴邊的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他倉惶地套上了一身衣服,推開門,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胭脂躺在床上,唇角掛著譏諷的笑容。

  簡林終究還是太生澀了些,輕而易舉地便被她拿捏到了手心裡。他應該已經忘記了今夜來找她是為了質問的吧,不過是她的三言兩語,便被她質問得落了下風。

  胭脂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啊。

  簡林又重新來瓊台梨園聽戲,並且打彩一次比一次豐厚,孫振有一次在床笫間狀似無意地問胭脂︰「聽說,小城主最近很是看中你?」胭脂巧笑,「他不過是個孩子,你跟一個稚兒計較個什麼?」孫振也笑,彷彿根本不在意,但侵入她的動作比往常更加野蠻粗魯幾分。

  胭脂面上裝作嬌痴舒慰的模樣,隨著他的抽動而上下起伏,嬌喘癲浪,心中卻是發涼。

  孫振的眼神太冷,看來她得盡早抽身了。

  胭脂回了戲班,將鏡奩裡的釵環首飾全部典當換了銀票,這些年她也賺得了不少銀兩,再加上最近幾個月從簡林及孫振身上順來的,也夠自己贖身買套房子安家了。她本欲從孫振身上再順一點,讓今後的日子更富裕些,但人總得知進退不是,活著總比沒命好。

  孫振的正室第二日便鬧來了梨園,帶著幾個家丁將胭脂壓在地上,狠狠扇了胭脂一巴掌︰「你個賤蹄子竟然勾男人勾到老娘身上來了,我今天就廢了你這張臉,看你再拿什麼勾人!」

  臉上一陣刺痛,溫熱的鮮血淌了出來。

  胭脂被毀了容,破布一般,被孫府家丁扔到地上。

  待人走光了,班主才敢命人將胭脂抬到了床上,請大夫過來醫治。

  簡林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胭脂毀容的那張臉,目眥盡裂,哆嗦著唇角,伸著手似乎想要觸踫胭脂,但卻又沒有勇氣,最後憤恨咬牙,握緊了拳頭︰「胭脂,我去給你報仇!」

  胭脂沒有理會簡林,只是想著,她和孫振苟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正室夫人卻在孫振對她生疑的第二天就過來欺辱她,何嘗不是孫振在正室夫人背後授意她這麼做呢。

  胭脂在心中冷笑,男人啊,翻臉無情。

  明明前一刻還在和她耳鬢廝磨,下一刻便倒戈相向了。

  簡林消失了一段時間,沒有再來看望過她。

  胭脂幽幽的嘆,天下男人一般賤。

  還說給她報仇呢,這會兒人影都沒了。

  她笑了笑,信什麼也別信男人的那張嘴。

  本就涼薄的心,從此城門緊閉,再也未對任何人敞開。

  胭脂被毀了容,她又與財主夫人結仇,瓊台梨園這下是容不下她了,班主給了胭脂一些銀兩,贖了身,便打發走了胭脂,班主嘆息,縱然胭脂很討小城主歡心,但瓊台始終裝不下胭脂這尊大佛。更何況,小城主身後還有城主、城主夫人、城主老夫人,他們眼中哪裡容得下戲子進門。

  胭脂並未有多怨言,世態炎涼,人情淡漠,她在戲班子裡演得多了,便也看淡了。

  她帶著滿臉的傷痕,和事前換好的銀票,離開了涅城。

  三年過去,胭脂在費城定了居,按照她所想象中的那樣,買了一套大房子,臉上的疤痕用上好的藥材醫治得差不多了,除非近看,不然絕對看不到臉頰上那淡淡的紅痕。

  唯一和她想象中不一樣的是,她嫁了人。

  一年前,她嫁給了一個老實本分的花匠,只因她後知後覺,原來一個女人沒有男人,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將會有多難存活,她嫁給他,無關愛情,不過是因為他老實本分。

  卻不想,花匠最後卻騙光了她的錢,和宅子裡的一個小丫鬟私奔了。

  男人果然不可信,胭脂喟嘆,就算看起來老實本分的男人,也終有變心的一天。

  胭脂開始為生計發愁,偶然間看到了鏡奩裡的那支粉蝶珠花簪,她當初從涅城出走的時候,典當掉了鏡奩裡所有的釵環首飾,卻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這一支。

  而如今,為了生存,胭脂不得不將它典當了出去。

  價值果然不菲。

  幾日後,簡林再次闖進了胭脂的生活裡。

  他臉上洋溢著狂喜,一把抱住她︰「胭脂,我終於找到你了!」

  簡林將那支粉蝶珠花簪插到胭脂的雲鬢裡,執起她的手,訴說著他的思念,胭脂心中古井無波,等他住了嘴,方才淡淡道︰「說完了嗎?我睏了,想要歇息了。」

  簡林的臉上想必是十分尷尬的,但也只是一秒,馬上就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

  他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胭脂和簡林的相處中,簡林永遠都是落於下風的。

  胭脂輕笑,真是奇了,一個戲子,竟然可以處在紈褲的上風。

  要知道,戲子,是專門供達官貴人娛樂消遣之用的,社會地位低下,而簡林,竟然可以比戲子還要低下。胭脂不知不覺笑出了聲,心中卻越發寂寥了起來。

  簡林每日每夜來胭脂的居處報到,滿心滿眼,熱烈肆意,想要博得美人心,釵環首飾風箏燈盞花樣層出不窮,但胭脂始終都沒有表態,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將他拿捏在手心裡。

  直到幾日後,院子裡搭起了戲台子。

  拍板輕響,鼓羅漸鳴。

  空靈婉轉的水磨腔華麗逸出,唱腔委婉細膩,猶如鶯啼。

  唱的是《牡丹亭》。

  一粉衣花旦掩袖而出,長雲水袖,濃妝艷抹,鳳冠霞帔,看那身段,似乎是個男人,但那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千嬌百媚,像極了女人。像極了胭脂。

  就連胭脂右眼下的淚痣都宛若並蒂而出。

  胭脂一時間,看得有些呆滯了。

  簡林一曲唱罷,跳下了戲台,粉黛油彩的一張俊臉上,綻放出討好的笑容。

  「胭脂,我唱得怎麼樣?你喜不喜歡?」

  胭脂笑得流淚,只覺得大快人心。

  紈褲竟然唱戲給一個戲子聽,呵呵,真是有趣。

  胭脂嫁給了簡林,做了小妾。

  簡林本欲娶胭脂為妻,但簡老夫人以性命相逼,簡林這才讓了步。兩人婚後,也過了許久的和美日子,簡林送了許多新鮮有趣的玩意給胭脂,胭脂都是一副懨懨的樣子,每次察覺到胭脂心中生厭了,簡林便唱戲給胭脂聽,濃墨重彩的唱,盛裝而出。

  他知道,胭脂喜歡他這樣低聲下氣的取悅她。

  簡老夫人知道簡林這樣作踐自己,氣得差點吐出了血︰「孽子!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胭脂三年無所出,簡老夫人請了資歷深厚的宮婦替胭脂看身子,宮婦卻說胭脂早年床事繁亂因而毀了身子,今生無法生育。簡老夫人黑了臉,勒令簡林娶妻傳宗接代,簡林誓死不從。

  那杯毒酒送到了胭脂的房裡。

  簡老夫人掀了掀茶蓋,眯著眼睛道︰「老身本不想取你性命,但我孫對你執念太重,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他都能翻山遍野將你找回……所以你還是死在他跟前吧,讓他絕了心,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喝這杯酒,但老身有的是法子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吧。」

  簡老夫人走了出去,只餘下了幾個粗使嬤嬤和壯丁留下來督促胭脂服毒。

  那毒酒無色無味,據說,死去也不會口溢鮮血,只如同睡著了一般。

  按照簡老夫人的意思,胭脂死後,便讓大夫在她頭上安一個心結未解鬱鬱而終的病號,讓簡林無從查起。胭脂笑了笑,覺得自己死前應該不能這樣輕易的放過他們。

  這些達官顯貴。

  這些害死她的人。

  胭脂換上了一身戲服,臉上塗滿了油彩脂粉。

  在粗使嬤嬤輕蔑的眸光中,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

  她臉上帶著快意的笑。

  簡林,我在惡獄等你尋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38 PM

第八十二章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簡林果然如同胭脂所料想的那般,將簡府攪得天翻地覆歲月不寧。他抱著她的屍體,枯坐了三天三夜,滴米不進,眼淚都流得悄無聲息,簡老夫人以性命相逼,讓簡林放開胭脂的屍體,但簡林像是魔怔了似的,但凡有人要搶走他懷中的屍體,他就大喊大鬧血紅了一雙眸子跟人拼命。

  胭脂的靈魂就站在他旁邊看著,漠然地看著。

  她死後並未立馬往生輪回,而是化作了一縷魂,留在了凡間,凡人皆看不見她。

  胭脂看著簡林痛不欲生,看著簡林傷心絕望,看著他眼神空洞地披上她的戲服,畫上她的扮相,模仿著她的聲音,在胭脂閣中,一夜一夜,唱著他們的戲曲,流著他一人的淚。

  一曲唱罷。

  簡林緩緩蹲在地上,彷彿失去了所有的依撐。

  雙眼紅腫,悲愴蒼涼。

  他抱緊了自己的雙臂,越來越緊,宛若擁抱這身戲服的主人,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他的肩頭微微發顫。

  眼淚落到地上,淚珠四分五裂。

  簡林哽咽著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

  胭脂……胭脂……

  聲音嘶啞,淒愴入骨。

  帶著孩子的無辜。

  「為何,為何不肯信我?」

  胭脂站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齣與她無關的折子戲。

  無聲無息,眼神輕蔑而麻木。

  她飄到他身後,幽幽地輕嘆︰「你怎麼還不來惡獄尋我?怎麼還不死?當初我從涅城躲到費城,都能被你尋到,如今我進了地獄,你便不敢來了麼?」

  胭脂譏諷地輕笑,臉白如紙,紅唇如血。

  「呵呵,還說愛我呢,男人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若是真愛我,便死來惡獄裡陪我啊,如今又在這裡做戲給誰看?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簡林看不見她的靈魂,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活在他一個人的戲裡,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胭脂得不到他的反應,看不到他小心翼翼討好她的笑容,她覺得十分乏味,轉身飄出了簡府。

  穿花拂柳,方塘拱橋。

  風花雪月打眼過,萬般景色皆融不進她的黑眸裡。

  胭脂生性涼薄,自卑而厭世,心靈早就已經在社會的最底層變得扭曲變得污穢,她將命運的不公強行報復到了簡林的身上,她認為簡林若是真的愛她,便應該下地獄和她一道死才是。

  簡林若死,就是對簡老夫人最大的報復。

  胭脂厭惡簡林。

  只因為少年的眉眼一如初見般明朗如星,而她卻滿身泥濘陷入污穢裡不能自拔。

  她恨他眼中的自己。

  他是站在社會最高層的達官顯貴,戲曲對於他來說,是享樂,是趣致,是討好女人的工具。但對於她胭脂來說,戲曲卻是耐以生存的職業,她滿身滿心的傷痕,皆是拜學戲而賜。

  地位的不公,教她如何能不恨。

  胭脂的靈魂在大街小巷中晃蕩,不知不覺便飄到了孫府,三年前,自打她從費城回到涅城成為簡林的小妾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孫振及他的夫人。

  胭脂心念一動,便穿透白牆,飄進了孫府。

  當她看到毀容的孫夫人時,有些恍不過神來。

  看孫夫人臉上疤痕的新舊程度,想來是舊傷,雖然只留下了淡淡的紅疤,但那張臉,卻是真真切切的毀了。胭脂心中疑惑萬分,孫夫人這臉上的傷是如何得來的?

  丫鬟遞了一杯茶給孫夫人︰「夫人,聽說小城主的愛妾前些天死了。」

  孫夫人一頓,問︰「小城主的愛妾?是胭脂那個賤人?」

  丫鬟點了點頭,孫夫人一愣,拍桌長笑︰「死得好,那個賤人早就該死了!我當初就不該心軟只毀了她的容,讓她有可乘之機叫簡林那混賬報仇劃傷了我的臉!」孫夫人摸了摸自己布滿疤痕的臉蛋,眸光惡毒,憤恨道,「可恨簡林是小城主,城主將簡林打得幾個月下不了床又免征了孫振兩年稅賦,就放過這個混賬,這個混賬怎麼不和胭脂那個賤人一道去死?!」

  胭脂怔了怔,原來當初,簡林那孩子真的替她報了仇。

  他沒有騙她。

  所以後來他連續幾天沒有出現,是因為被城主打得下不了床嗎?

  胭脂神情恍惚地飄回了簡府,愣愣地看著憔悴的簡林發呆。

  心口一時間空蕩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簡林相思成疾,那一身戲服再也沒有脫下,日日夜夜唱著《杜麗娘》,唱得聲音嘶啞,唱得星眸紅腫,唱得最後倒在了病榻上,仍舊雙目無神地念著胭脂的名字,氣若游絲,臉上泛著詭異的薄紅。大夫說是心病,簡老夫人一巴掌打到了簡林的臉上,抱著他虛軟的身體,痛哭失聲。

  「孽障!死了也不放過我的孫子!我簡家到底做錯了什麼竟招來了這樣一個孽障禍害我簡家?!要什麼報應都往老身身上來,不要再來禍害我的孫子!」

  簡老夫人病倒了,病倒如抽絲,就彷彿真的像是將孽障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的,隨著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簡林卻是一天天好轉了起來,他不再整日整夜的唱戲,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跪在簡老夫人的病榻前,雙目無神地看著簡老夫人,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

  簡老夫人臨死前,向簡林坦白,那杯毒酒是她送到胭脂房裡的。

  簡林無神的眸子總算是有了一些反應,他動了動眼珠子,看著老婦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奶奶,我知道啊。」他低下頭,靜靜道,「我一直都知道。」

  簡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簡林氣死了簡老夫人。

  下葬那天晚上,簡林又穿上了許久未穿的戲袍,咿咿呀呀唱著戲,百轉千回,淒婉斷腸,但和從前不一樣的,是他的眸中不再無神,而是淬滿了怨毒。

  他看著屋子裡的某一個角落,笑得悲愴幽怨︰「胭脂,你滿意了嗎?」

  簡林掩唇而笑,眼淚落了下來。

  「我氣死了奶奶,給你報仇了呢,你是不是想要我這樣?」

  胭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同泄了閘的洪水,簌簌流個不停,心臟都揪得發疼了。她拼命地搖頭,一步一步後退,無法接受眼前這樣子的他。

  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簡林那孩子,明朗如星的那個孩子,不該笑得這樣骯髒污穢。

  他不該變成她從前的模樣。

  胭脂明明報了仇,但心中卻愈加空得發疼了起來。

  心中彷彿被利刃穿胸而過,雪白尖銳的利刃上滴滿了黏膩的鮮血,刺痛抽疼,令她難以呼吸。

  簡林沒有尋死,他不敢死,因為他不敢面對簡老夫人,深愛卻又痛恨胭脂,他只想折磨自己,於是他白日裡行屍走肉一般生活著,夜裡便唱戲。

  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下他的眼淚。

  城主不准人進內院,僕人都以為內院鬧鬼,因此望之怯步,內院再也沒有人敢進來。

  簡林將自己鎖在了一個城裡,昏天暗地,獨自孤苦,宛若惡獄。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裡,夜夜如此。

  ***

  蘇菜菜拿朱砂在簡府院子外的空地上畫了一個浴桶大的圓圈,圓圈裡可容納六七人,她從懷裡掏出紙符,是幾張顯身咒,將顯身咒貼到了紅色圓圈的五行正宮之上。

  紅色的朱砂圓圈陡然間騰起光亮來。

  女鬼飄到了圓圈裡,身上的死氣消失不見,就連臉上的油彩胭脂都像是被洗淨了鉛華了似的,素淨白皙,泛著淡淡的光暈,在夜幕下顯得格外乾淨。

  她擦乾淨了臉上的淚,強自歡笑,沖蘇菜菜點了點頭。

  蘇菜菜抱著白貓,推開了胭脂閣的房門。

  簡林一身戲袍,茫然地看著突然推開門的綠裳少女,回不過神來,綠裳少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一邊,露出了院子裡那個渾身像是會發光一樣的女人。

  簡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哆嗦著唇角。

  「胭、胭脂……?」

  胭脂站在院子裡,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就彷彿已為此等待千年。

  簡林如同脫弓之箭猛地射出,踉踉蹌蹌地衝進光圈裡,想要擁抱胭脂,但又怕消失在他眼前。

  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眼中的恨,眼中的怨,在此刻盡數消失不見。

  只要看到了胭脂,他便像又變成了初見時的那個毛頭小伙兒,永遠生澀,帶著靦腆的窘迫。

  被她捏在手心裡,死死的。

  胭脂說︰「我在下面的時候,見過了奶奶。」

  簡林的臉上煞白,呼吸一滯。

  胭脂忙道︰「阿林,奶奶是油盡燈枯而亡的,並不是你以為的被你氣死。她身子壯得很,進往生門之前,還揪著我的頭髮把我痛打了一頓,讓我留在上面告訴你,她並不怨你,只想你好好活著,將……」胭脂垂下了眼睫,「將簡府的香火延續下去。」

  簡林哆嗦著發白的唇角︰「奶奶、奶奶真的這麼說?」

  胭脂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簡林生怕觸怒了胭脂,連忙點頭。

  在和胭脂的相處中,簡林永遠都是處於下風的。

  胭脂苦澀了笑了笑,湊上前,隔著咫尺的距離,吻住了簡林的唇,簡林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明明胭脂此刻是魂魄,吻住他便如同吻住了空氣一般,但簡林還是緊張得手指直打哆嗦。

  她從未主動吻過他的唇。

  胭脂的模樣有些羞澀。

  她眼神閃了閃,抬眸,直直地看著簡林。

  「簡林,我喜歡你。」

  簡林的胸口猛地一震,定定地看著胭脂,瞳孔不斷收縮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胭脂靜靜地看著他,紅唇輕啟︰「生前生後,都只愛你一人,所以,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我不想看到這樣子的你,我已經成為過去,你要更加珍惜活著的人才是。」

  簡林愣愣地看著她,唇角哆嗦,說不出話來。

  胭脂的身體變得有些透明。

  孤魂野鬼一旦冷卻執念,便會被往生門吸走。

  她定定地看著簡林︰「我只在奈何橋邊等你七十七年,一天不許多,一天不許少,七十七年後,我們再一起投胎,下一世青梅竹馬,永遠都不分開。」

  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簡林慌亂地伸出雙手想要挽回,但他的手徑直穿透了她的身體。

  胭脂臉上掛著從未明媚的笑容。

  一點點消失在他的眼前,螢火點點,宛若銀河星子斑駁。

  夜空中留下了她最後的聲音。

  「記住,一天不許多,一天不許少,不然我會生氣,一個人跳輪回,永遠不理你。」

  簡林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愣了許久。

  他斂眉,笑了笑。

  「記住了,胭脂,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七十七年,我記住了。」

  那你,千萬千萬,要等我。

  莫再扔下我一個人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3:44 PM

第八十三章

  蘇菜菜抱著白貓,騎在窮奇背上。

  窮奇展翅而飛,騰空飛起,火紅的身子如同落霞紅霜,在月空中呼嘯而過,拉出一條頑艷的紅痕,稍縱即逝,紅影很快融化在濃墨淺淡的夜幕中,無聲寧靜。

  耳畔只聽得見窮奇振翅的聲音,涼風吹散了她的鬢髮。

  帶著鹹澀的酸意。

  蘇菜菜低下頭,看著簡林佇立在簡府的院子裡,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到白牆黑瓦將他的身影掩住,蘇菜菜這才吸了吸鼻子,回過頭來,抱緊了自己懷中的白貓。

  那個男人到底是有多愛胭脂,才會在她死後穿上她的衣服扮上她的樣子模仿著她的一切。明明他上一秒還在鬱鬱怨毒,看到胭脂的下一秒便將什麼都拋到了腦後,眼中心裡只剩下了胭脂,那原本蒼涼暗恨的眸子,溢滿了狂喜和不敢置信,箭一般飛到她的面前。

  珠光月華,熠熠生輝,整個夜空都會被他的眸中的喜悅點亮。

  蘇菜菜鼻頭一酸。

  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日,宮玖聞到了月斬花的花香之後,便箭一般從她的身邊飛射出去。

  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日夜幕也是如同今日這般寂靜,宮玖獨自一人站在花圃中,明明狂喜得手指都顫抖了,但卻仍舊按捺著劇烈起伏的胸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採摘著那朵血紅的月斬花,像是怕驚擾到了佳人舊夢似的,殘暴而溫柔。和簡林在光圈中看到胭脂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滾燙灼人的狂喜,掩都掩不住。

  夜風似乎更涼了,吹得蘇菜菜的眼眶生澀,眼淚流了出來。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鼻頭泛紅。

  宮玖,想必很愛玉晚蟬吧。

  所以才會在玉晚蟬死後,扮作她的模樣,穿著她的紅衣,模仿她的動作,就彷彿她還活著一樣。

  就像簡林那麼愛胭脂,愛到明明分別了三年,但再相見時卻宛若從未分開一樣,眸中眼裡都是她的模樣,滿心滿耳裡都是她的聲音,旁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蘇菜菜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她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可是動作做了一半,便如同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同洪水一半涌出,熱烈而肆意,永無止息。

  就讓她最後一次再為他流淚。

  蘇菜菜,只許哭三分鐘,三分鐘之後,你就又會變成那個沒心沒肺的蘇菜菜。

  只有三分鐘。

  紀念她死去的愛情。

  蘇菜菜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白貓擰著眉頭,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窮奇咬著牙根揮舞著堅強有力的翅膀,在長街上空一曜而過,紅影漸逝,消失在沉沉黑夜裡。他們飛過的地方,古宅群裡紛紛亮起了一盞盞明亮的紙紗窗燈。

  謾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哪個混賬大半夜的不睡覺啊,吵得人不得安寧,哭著趕去投胎啊?」

  「有病啊這人,要死死一邊去,別打擾大爺我睡覺!」

  「該不會是鬧鬼吧?」

  ……

  那一夜響徹整個城鎮的鬼哭狼嚎成為涅城永遠的傳說。

  ……

  蘇菜菜回到了客棧,窮奇收了翅膀變成了黑貓的模樣,落到地上。蘇菜菜抱起白貓,黑貓身姿矯健地爬到了蘇菜菜的肩膀上,蜷成一團,將她的肩窩當做了軟墊。

  房間裡的兩三歲的小男孩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邁著光溜溜的兩條小粗腿,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床上躺平,身上溢出黑色的光芒,待光芒褪去,小男孩變成了嬰兒的模樣。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閉上了眼睛,裝作熟睡的模樣。

  蘇菜菜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推門進來。

  她肩膀上的黑貓,鼻子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麼令人心生警惕的味道,支起了脖子,金眸熠熠生輝,環顧四周,仔細打量著屋子裡的一切,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蘇菜菜察覺到黑貓的異常,頓住了腳步,側臉問︰「有什麼不對嗎?」

  黑貓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最終只搖了搖頭,慢慢縮回蘇菜菜的肩膀上,蜷成一團。

  蘇菜菜不明所以,忙碌了一晚上,又一路哭了回來,身心皆是疲憊至極,只想趕緊睡個大叫,誰喊都不起來。她怕嬰兒半夜會滾下床來,便將床上的嬰兒抱到了床裡頭,她懷中抱著白貓,將黑貓扔到了腳邊,腦袋往枕頭上一歪,便很快進入了夢想。

  待屋中一人兩獸的呼吸都變得平穩熟睡之後,嬰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側過腦袋,白淨的小臉上,掛著與他年紀極其不相符的深邃和冷毅。

  嬰兒的眼睛黑漆漆的。

  靜靜地看著蘇菜菜的臉,最後將眸光落到了她哭得紅腫的眼皮上。

  眉頭擰了起來。

  他挪了挪身子,想要靠近蘇菜菜一些,但突然聽到一聲壓抑著怒氣和威脅的喵聲,嬰兒一愣,黑貓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渾身黑得發亮的皮毛炸起,危險地瞪著嬰兒。

  嬰兒看了黑貓許久,閉上了眼睛。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蘇菜菜睡到下午日上三竿這才爬起了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嬰兒正眼巴巴地看著她,蘇菜菜一愣,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抱起嬰兒,輕笑道︰「你應該是餓了吧。走,我們下樓找吃的去。」

  洗漱了一番之後,蘇菜菜抱著嬰兒,身後跟著兩隻貓,聲勢浩大地下了樓。

  找掌櫃的要了幾碗新鮮的羊奶,蘇菜菜端起瓷碗,小心翼翼地餵著嬰兒喝奶,但嬰兒在的嘴小,白色的奶汁大部分都從瓷碗的邊緣溢了出來,蘇菜菜擰著眉頭,卻看到嬰兒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嘴唇,蘇菜菜疑惑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輕笑道︰「我不喝,你喝就好了。」

  嬰兒將臉側到一邊,沒有理會蘇菜菜。

  蘇菜菜咋舌,莫非是會錯了意?

  心中猛地一驚。

  蘇菜菜顫顫巍巍道︰「你該不會只是身體變成了嬰兒的模樣,但心智還是七八歲吧?」

  嬰兒眼睛一眯。

  回過頭來,嘴巴裡打著奶泡,流著鼻涕,黏糊糊地喊了一聲︰「娘……」

  蘇菜菜放下心來。

  如果心智真的是魔尊的話,應該不會認她一個法力低下的人做娘吧。

  上位者,不應該都傲得很麼?

  蘇菜菜笑眯眯地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誒,再多喊兩聲娘來聽聽。」

  嬰兒在蘇菜菜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他仰著小腦袋,笑眯了眼睛,傻兮兮地喚著︰「娘……娘……」

  蘇菜菜樂得合不攏嘴。

  將小碗遞到了嬰兒的嘴邊,嬰兒嘴巴一搭,搭到了瓷碗碗壁邊緣,咕嚕嚕的一飲而盡。

  蘇菜菜掐了一把嬰兒的小臉,笑眯眯道︰「我兒子真乖。」

  蘇菜菜買了一套宅子,離城主府很近,是涅城的正中心,最繁華的地方。買房子用的銀票是點石成金換來的銀票,價錢還算公道,蘇菜菜當天便付了款,帶著一人兩獸進了房子裡。

  她擼起袖子,拿著掃把抹布,開始動手清掃宅子。

  嬰兒放在搖籃裡,白貓和黑貓窩在軟墊裡,慵懶地曬著陽光。

  蘇菜菜臉上的清汗直冒,拿著抹布打掃到一半的時候,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蘇菜菜十分疑惑,她在涅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人會來找她?

  她放下了抹布,打開了院門。

  眼前站著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小姑娘,身後背著一把大刀。

  她齜著牙,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蘇菜菜猛地關上了門。

  那姑娘笑得那樣淫蕩,絕對沒有好事情發生。

  門外傳來一個脆如鶯啼的聲音。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快開門啊,我叫瓔珞,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別不理我!仙子姐姐!」

  蘇菜菜這人有個毛病。

  有人一喊她仙子姐姐,她便腿軟發暈飄飄欲仙。

  她拉開了院子的門。

  門外的鵝黃色姑娘露出大白牙,笑容燦爛。

  「我就知道仙子姐姐你人好,一定會開門的。仙子姐姐,我能進去玩玩嗎?」

  蘇菜菜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自然是可以。」

  瓔珞羞澀地點了點腳尖,靦腆道︰「不過我的朋友有些多,他們也可以進去玩嗎?」

  蘇菜菜覺得沒有什麼不妥,便笑眯眯道︰「叫你的朋友進來吧。」

  於是一群大象精、老虎精、松樹精、梅花精等等等全部走進了蘇菜菜的院子裡。

  蘇菜菜目瞪口呆。

  她看著瓔珞,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氣息是屬於妖怪的。

  蘇菜菜愣愣道︰「你是妖怪?」

  瓔珞燦爛地露出大白牙微笑︰「沒錯,我是瓔珞妖。」

  蘇菜菜問︰「既然是妖怪,為什麼剛剛不直接隱身進來呢?」

  瓔珞笑眯眯道︰「因為我們是在郊外野生生出來的妖怪,和在居民區裡的妖怪不同,我們的修行中並未融合人氣,所以要進充滿人氣的住宅,必須先經得主人的同意。」

  蘇菜菜道︰「原來是這樣啊……」

  瓔珞齜著白森森的牙齒,笑得陽光明媚︰「仙子姐姐咱們能打一個商量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03 PM

第八十四章

  蘇菜菜發愣︰「什麼商量?」

  「我們想在這個宅子裡住下,成為你的房客,這是一半的房錢。」瓔珞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錢袋,遞給蘇菜菜,咧著嘴,憨笑道︰「這套宅子的風水極好,並且在涅城正中心,妖怪們隨時都可以看到街上的凡人,親近他們,本來我們早就看中了,但是卻一直沒有賺夠銀子將它盤下來,原來的房東是個勢利的,沒有銀子便不准我們入住,真是討厭。」

  瓔珞笑得輕快︰「現在仙子姐姐買下來就好辦多了,我從前常常聽老妖怪們說上界的仙子姐姐們心地善良,經常幫助我們妖怪不被壞人欺負,想必仙子姐姐你也不會將我們趕走對吧?」

  說罷便睜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眸,笑眯眯地看著蘇菜菜。

  珠玉寶石一般閃亮動人的眸子,無量光明。

  蘇菜菜怔忪。

  她原本的計劃中並沒有收養一群妖怪這一項。

  抬眸,掃了掃院子中歪瓜裂棗奇形怪狀的妖怪們。

  他們大多數都沒有修成人形,維持著半人半妖的模樣,那一雙雙純良怯懦的眸子,水汪汪的,充滿希冀地看著蘇菜菜,渴望而緊張,紛紛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上神的宣判一般。

  瓔珞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蘇菜菜。

  「仙子姐姐,我們可以留下來嗎?」

  蘇菜菜楞了楞。

  似乎有些騎虎難下呢。

  在城鎮最繁華的居民區收養一群法力低下來路不明的妖怪,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但是那一雙雙怯生生的眸子就這樣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蘇菜菜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蘇菜菜悶悶的想︰算了吧,她就是一個做奶媽的命。

  她抬起眼睫,輕聲道︰「我可以收留你們,不過……」瓔珞未等蘇菜菜說完便歡呼一聲︰「我就知道仙子姐姐人最好了!」說罷便如鳥兒一般張開雙臂撲到蘇菜菜的身上,想要給蘇菜菜一個熱情的擁抱,蘇菜菜突然舉起右手抵住了瓔珞的胸口,阻擋她前撲的動作。

  唔,這姑娘胸好平。

  蘇菜菜有些嫌棄。

  她望著院子裡一群木訥的妖怪正色道︰「我可以收留你們,但是你們不許去街上惹是生非招惹凡人,若是給讓我知道在外頭闖了禍,我就立馬將你們趕出去,再也不准你們進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仙子姐姐。」院子裡靜靜佇立的妖怪們齊齊應聲,紛紛露出雀躍的神情。

  蘇菜菜聽到這麼多人喊她仙子,又有些飄飄欲仙起來。

  瓔珞帶著那些妖怪們去分房,看得出來,瓔珞是這群妖怪們的老大,所有妖怪裡,就只有瓔珞一個人可以完全修成人形,她背上馱著一把被白綢纏住的大刀,一副熱血俠女的模樣,指揮著眾妖怪們將梅花、竹子、蘭花等植物系妖怪的本體種到院子裡,懷中抱著木盆的妖怪們將木盆中裝著的小魚、蓮花、烏龜全部倒進了院子裡的方塘中,宅子裡瞬間煥然一新,充滿了生機。

  原本還隱沒在院子裡各個角落的家養妖怪,紛紛被這群野生妖怪們的熱情感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和野生妖怪們迅速成為朋友,幫助他們在這裡安家。

  蘇菜菜拖著下巴,在陽光下看著這群充滿幹勁的妖怪們。

  心中暖洋洋的。

  有幾隻純良的鹿妖,看到蘇菜菜手中拿著抹布,便怯生生的上前,顫了顫腦袋頂上的鹿角,小臉通紅地問︰「仙、仙子姐姐,我來幫你打掃吧……有哪裡需要我們擦洗的嗎?」

  蘇菜菜怔怔地看著他們,將抹布撕成了好幾半,遞給他們,笑眯眯道︰「院子裡的這些水缸,還有那個亭子,裡面的石桌石椅,那就拜托你們了。」

  鹿妖們見蘇菜菜對他們笑得輕柔婉媚,心尖兒一顫,紛紛不好意思了起來,心想著上界的仙子可真是漂亮呀,那一笑,就像是會勾住人的魂魄似的,讓他們做什麼都願意。

  幾隻鹿妖臉上紅得冒煙,看都不敢再看蘇菜菜一眼,抱著水缸埋頭擦洗起來。

  搖籃中的嬰兒,躺在一片葡萄架的蔭翳中,爬到了搖籃的木欄邊,將腦袋搭在胖乎乎的手臂上,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院子裡忙上忙下的妖怪們,寂靜而深邃。

  若有所思的模樣。

  明明這些妖怪們比魔界地位還不如,資質低下,經常受到凡人們的欺負。

  但為何,他們為何會笑得這樣滿足呢?

  白貓不知何時從蘇菜菜的懷中用嘴巴咬走了方才瓔珞送給蘇菜菜的錢袋,它躺在軟墊裡,拿爪子蹭開了錢袋的細繩,從裡頭掏出了許多銅板銀子,抱住銅板啃了起來。

  闢邪,食金銀財物,可招財聚寶,只進不出,神通特異。

  黑貓原本還豎著尾巴警惕地觀察著這群來路不明的妖怪,但時間一久,見他們的法力的確低下,沒有什麼作為,這才放下了尾巴,弓起的身子鬆懈下來,呆頭呆腦地看著白貓進食。

  總之,三隻小殿下對這些外來的妖怪們也並未露出什麼不適的表情。

  蘇菜菜蹲下來,將一隻爬上岸不小心翻身四腳朝天的烏龜重新翻了過來,烏龜妖被人摸了最隱秘的肚皮,有些嬌羞地說了一聲「謝謝仙子小姐」,便羞答答地爬走了。

  蘇菜菜看著滿院子這些柔弱縴細的妖怪們,突然覺得,養一群免費勞動力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妖怪們極為喜歡和凡人親近。

  因此就算妖怪們再膽小,也抵不住凡人的誘惑,紛紛圍在蘇菜菜身邊,揚著一張張崇拜而渴望的小臉,痴痴地看著蘇菜菜,和她說一句話,就像是這輩子都值了一般。

  有幾隻妖怪想要去抱搖籃中的嬰兒,但卻被嬰兒那雙凶殘的眸子嚇住,只能畏手畏腳地縮在角落裡,一臉垂涎地看著搖籃裡水嫩嫩軟綿綿的凡人嬰兒,吞咽著口水。

  嬰兒的臉有些發黑。

  但卻又礙於黑貓在旁邊蜷著,所以一直未有發作。

  他只能像是一隻瀕臨滅絕的希珍動物一般,被那些黏膩的妖怪們用灼熱的視線烘烤著。

  這感覺真是糟糕至極。

  一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短到蘇菜菜手臂和背上的傷疤至今未消。

  長到家養的石妖勾搭上了野生蘭花妖。

  這段時間,和妖怪們相處得還算融洽。

  宅子裡的靈氣果真養人,最近又有好幾隻妖怪修成了完全人形,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街上玩。而那些頭上有著犄角,或是三隻眼睛,或是沒有嘴巴的半人半妖,則只能乖乖地留在院子裡,墊著磚頭,趴在院子裡白牆邊緣上,流著口水,一臉痴漢的模樣看著長街上行走的人們。

  真想、真想和凡人做朋友啊。

  半人半妖形狀的妖怪們可以隱身出街,但是他們法力低下,受到驚嚇,或是其他極致的情緒時,法力無法繼續支持隱身狀態,妖身便會暴露在眾人面前。

  所以安全起見,半人半妖的妖怪不被允許出街。

  蘇菜菜有一次看到十幾隻四五歲的小妖怪們墊著磚頭趴在牆上看著院牆外的行人們。

  奶聲奶氣的討論著。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修成人形出去找他們玩啊?」

  「……大概五六百年吧。」

  「那麼長時間啊?可是我現在好想出去,姐姐……」

  「不行,仙子姐姐會生氣的,她生氣會把我們趕走,我們又會沒有家了。」

  最小的那隻妖怪委屈地哭著︰「不要趕我走,仙子姐姐不要趕我走。」

  蘇菜菜想起了往事,心中一軟,便給他們開小灶,用幻術將那幾隻小妖怪變成正常孩童的模樣,讓他們在修成人形之前提前出去逛一逛,小妖怪們歡歡喜喜出了門,蘇菜菜心中不放心,擔心他們年幼出什麼漏子,只得跟在那幾隻小妖怪後面,也出了門。

  白貓見蘇菜菜要走,迅速跳到了她的懷裡,黑貓猛地竄到了蘇菜菜的右肩上。

  蘇菜菜不放心小妖怪們。

  白貓黑貓亦是不放心蘇菜菜。

  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出了門,小妖怪們第一次以實體的形式出現在大街上,覺得商鋪小攤茶肆酒館處處都透著驚奇,小妖怪們睜大了眼睛,小鄉巴佬進城似的。

  蘇菜菜從懷中掏了一些銀兩,給每個妖怪們買了糖葫蘆和麵人,讓他們如同正常孩子一般生活。

  他們宛若對待一個珍寶似的,舔了舔紅艷艷的糖葫蘆。

  開心得眼睛都笑成了彎月。

  小虎妖吞了一顆糖葫蘆,滿足道︰「原來糖葫蘆這麼好吃呀。」

  蘇菜菜笑道︰「還想吃的話,我再給你們買。」

  小熊妖道︰「我以前吃過糖葫蘆的,有一輛馬車從我們那座山頭裡經過,從裡頭扔出了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蘆,等到沒有人出現之後,我拿起來舔了舔,味道沒有現在這個好吃。」

  蘇菜菜愣了愣,笑道︰「不如我們買些材料以後回去自己做著吃吧。」

  幾個小妖怪們奶聲奶氣地歡呼雀躍︰「仙子姐姐萬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13 PM

第八十五章

  蘇菜菜一行人的動靜頗大。

  一個綠裳的少女牽著十幾個童子在大街上游走,眾人只當是私塾的女先生帶著小學子們來市集裡玩耍罷了,凡人們紛紛向他們投過友善的眼神。

  小妖怪們被凡人用這樣溫暖的眼神瞅著,紛紛紅了臉,不好意思了起來。

  有一位婦人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凡人小孩從蘇菜菜一行人面前經過,那藍裳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蘇菜菜身邊那些可愛的童子們。

  他眼中一亮,倏地從婦人手中掙脫,跑到了一個小兔妖面前,小臉有些紅。

  「小妹妹,我叫秦昭,你叫什麼名字?」

  小兔妖手中的冰糖葫蘆啃到一半,屏住呼吸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凡人小孩,身體發軟,心臟砰砰亂跳,凡人小孩和她說話了!竟然和她說話了,是凡人小孩呢!她、她該怎麼回復他?

  「我叫、我叫兔真。」

  藍裳小孩猛地低頭,親了小兔妖的臉頰一口,咧嘴笑︰「兔真做我媳婦吧,我長大來娶你。」

  小兔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睜大,手中一鬆,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蘇菜菜呆若木雞。

  一時間也愣在了哪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古代小孩的思想也忒前衛了點。

  這麼小就懂得怎麼泡妞了,這以後還怎麼得了。

  小兔妖漲紅了臉︰「我、我……」

  藍裳小孩沒有等小兔妖結巴完,便眼中倏地一亮,從她身邊溜走,屁顛屁顛跑到另外一隻鯉魚妖的面前,兩眼放光,痴痴的問︰「小妹妹,我叫秦昭,你叫什麼名字?」

  鯉魚妖愣愣道︰「我叫小尾。」

  藍裳小孩親了鯉魚妖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小尾做我媳婦吧,我長大來娶你。」

  小兔妖的春心「吧嗒」一聲碎了。

  眼中有水霧彌漫。

  約莫是失戀了。

  蘇菜菜暗自罵了一聲臥槽,這小男孩也忒渣了點。

  她還以為小男孩是對小兔妖一見鐘情來著。

  感情這小渣男是見著漂亮小姑娘都會來這一句。

  鯉魚妖愣愣地看了看雙眼放光的藍裳小孩,又愣愣地看了看芳心欲絕的小兔妖,鯉魚妖虎著臉,狠狠打了藍裳小孩一巴掌,氣得胸膛直起伏,瞪著他道︰「我們鯉魚一族向來都是一妻多夫,你這個不要臉的凡人小孩,還想一夫多妻不成?」

  周圍行走的路人紛紛駐足觀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鯉魚一族?

  ……一妻多夫?

  蘇菜菜小心肝一顫。

  連忙伸手捂住了鯉魚妖的嘴。

  她咧嘴擠出笑容,頭皮發麻地向那些八卦的行人們遍解釋著︰「最近她看聊齋看得入迷了,所以總愛幻想自己是魚美人。」蘇菜菜乾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哈哈。」

  婦人見自己的小孩被打了,板著臉訓斥︰「你這人怎麼帶小孩的,怎麼教他們打人啊?」

  蘇菜菜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來,小尾,給他們道歉。」

  鯉魚妖揚著下巴,蘇菜菜狠狠推了她一把,鯉魚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對不起!」

  婦人又訓斥了蘇菜菜幾句,這才冷臉帶著自家的小孩離開。

  藍裳小孩露出不捨的表情,一遍遍回頭看著鯉魚妖,痴情不已。

  鯉魚妖恨道︰「凡人小孩真討厭。」

  小兔妖愣愣道︰「不會呀,他們很可愛,味道很好聞呢。」

  路上的行人紛紛露出古怪的眼神看著這兩個小孩。

  凡人小孩……?

  味道好聞……?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揚起一張純潔的小臉看著街上的行人們,乾笑著。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哈哈。」

  蘇菜菜淚流滿面。

  連忙牽起這兩隻小妖怪的手,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鬧市中心,心中默默腹誹,她以後說什麼也不准心軟帶這些小妖怪們出來鬧事了。

  這也忒能折騰了點。

  摩肩擦踵,車水馬龍,長街鬧事,喧囂塵寰。

  從一個小女孩的面前經過的時候,蘇菜菜倏地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那灰衣裳的小女孩面容憔悴唇無血色,印堂發黑,隱有污濁之氣,想來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令她驚奇的不是這個小女孩,而是小女孩肩頭上那個散發著點點白光的神明。

  那神明不過手掌大小,他坐在小女孩的肩頭,穿著寬鬆的廣袖長袍,白袍上印著淺淡祥雲紅紋,一頭青絲如雲,俊美的臉上乾淨無瑕,笑容寧靜而溫暖。

  正是那雙動人的眼睛,吸引了蘇菜菜的注意力。

  神明慈悲,連微笑時,眸底都帶著幾分落寞。

  溫暖得讓人想要落淚。

  蘇菜菜怔怔地看著小女孩肩頭上的那位神明,心臟砰砰亂跳。

  神明彷彿感應到蘇菜菜在看他似的,側過臉,看向蘇菜菜,動人的眼睛,如同夜海瀾闊,隱忍而深沉。他彎眸,向蘇菜菜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謙謙笑容。

  蘇菜菜一愣,也是朝他點頭回禮。

  心中酸酸澀澀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感覺十分微妙。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師父,那是什麼神明……」蘇菜菜話說了一半,突然噤了聲。

  宮玖現在哪裡還在她身後。

  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踫到陌生神明鬼怪就依附著他向他詢問了。

  蘇菜菜甩掉了心中那些奇怪的感覺。

  悶悶地想,看來還是沒有辦法習慣沒有那人在身邊呢。

  畢竟他們相處了五年。

  整整五年。

  白貓從地上跳到了蘇菜菜的懷裡,拿爪子撓了撓蘇菜菜,蘇菜菜吸了吸鼻子,摸著懷裡白貓柔軟的皮毛,笑著道︰「我總會習慣的,不過是五年,一天忘不了,就用一年,一年忘不了就用五年,總有一天,我會忘記他,開始新的生活,沒有他的生活。」

  白貓安心地窩在蘇菜菜懷裡,懶洋洋的樣子,不想動。

  黑貓回頭記住了那神明的模樣,跟在蘇菜菜的身後,寸步不離。

  一行人在街上玩到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方才回到了宅子裡。

  宅子裡燃起了炊煙,頗有凡塵氣息的感覺,蘇菜菜知道,是那幾隻善烹飪的羊妖們在做晚飯,有了這群自給自足的妖怪們入住,蘇菜菜省下了不少煩心事。

  就例如這燒菜做飯。

  蘇菜菜自然是會做飯,但到底嫌麻煩,所以她一直都是和一群妖怪們一道用餐。

  妖怪們從來不弄葷菜,蘇菜菜偶爾素得狠了,便一個人去飯館裡開小灶。

  生活還算愉快。

  唯一讓她惆悵的是,軟軟似乎不大愛喝羊奶呢。軟軟就是那個變成嬰兒的魔尊,蘇菜菜和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不能總是嬰兒嬰兒的喊,於是便給他取了名字,叫軟軟。

  只因為他身體像糯米湯圓那般柔軟。

  但軟軟似乎很不喜歡這個名字,每次她叫他軟軟,他便一副陽痿的黑臉,悶悶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望天。

  決定無視他的抗拒。

  就像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歡喝羊奶,也依舊無視他,硬生生逼迫餵他喝那騷腥的羊奶一般。

  誰讓他劃傷了她的手臂而那手臂上的疤痕到現在都沒有消呢。

  活該。

  蘇菜菜到現在都還念著她身上的疤。

  蘇菜菜在院子裡種了一些荀草,這是她在郊外好不容易覓來的。

  荀草其狀如葌,而方莖、黃華、赤實,其本如稿本,服之美人色,敷之可祛疤養顏。

  當初宮玖抱著她在海巒洞的洗髓池洗髓的時候,蘇菜菜曾經看到過許多荀草生在洞口,細問之下才知道這荀草是洗髓池中的一味藥,融入了池水中,天然形成,是美容聖品。

  而如今,這些荀草大多數都入了瓔珞的身上。

  瓔珞修成完全人形之後,為了幫助所有野生妖怪們住上城鎮中心的宅子,便去做了賞金獵人,賞金獵人靠做任務拿取賞金為生,任務大多數是捉拿逃犯、追殺仇敵、走鏢、臨時護院等等。這個行業拿錢快,賺錢多,但卻又十分危險,經常會受傷。

  這天夜裡,瓔珞又帶著一身血痕回到了宅子裡。

  蘇菜菜的房間就在瓔珞隔壁,修道之人六感靈敏,她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眉頭皺起,放下手中的鬼怪志異,去院子裡摘了幾棵荀草,洗淨搗成草泥之後送到瓔珞的房裡。

  瓔珞正在換衣服,手臂上血肉翻飛,露出森森白骨,瓔珞疼得直吸氣。

  房間裡的血氣更濃,蘇菜菜有些不適地屏住了呼吸,她走上前,輕車熟路的將綠色的荀草泥敷在瓔珞的手臂上,瓔珞眉頭緊皺,忍不住叫了一聲。

  蘇菜菜抿著唇,不耐道︰「現在知道痛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做任務的時候不要總是衝到最前頭沒命地砍砍殺殺,你以後盡量接一些輕鬆的任務不行嗎?宅子裡又不缺你那點錢,更何況我還會點石成金,有我一日,便不會讓你的那些朋友們餓肚子。」

  瓔珞嬌憨地笑了起來,露出大白牙︰「仙子姐姐,你有沒有發現你比以前變得更加囉嗦了?」

  蘇菜菜一愣,敲了瓔珞一下︰「好心沒好報,竟然還嫌棄我囉嗦。」

  瓔珞抱住蘇菜菜的手臂︰「不,我是開心,因為仙子姐姐越來越喜歡我們了。」

  蘇菜菜不說話,瓔珞自顧自地笑道︰「因為喜歡我們,所以才會關心我們對不對?」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22 PM

第八十六章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臉紅。

  大概是瓔珞的眼睛太過熱切了,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蘇菜菜別過臉,小聲道︰「既然知道我喜歡你,你就不要再做這些會令人擔心的事情。」

  瓔珞大笑︰「仙子姐姐你臉紅了?」

  「……別轉移重點。」

  瓔珞摸了摸那把放在圓木桌上的大刀,上面的血跡已經被她用白綢擦淨了。

  她神色溫柔,咧著嘴,笑了笑︰「做賞金獵人,可能一開始是為了賺錢,讓小妖怪們在城鎮中心住上大宅子,但是這樣刀光劍影的生活過得久了,我竟然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瓔珞的眼中,緩緩綻放著興奮的光芒︰「每日在江湖裡執刀四方,行俠仗義,快意恩仇,這樣的生活,就像凡人故事裡的俠女,豪傑俠客,是非紛擾,恩恩怨怨,最是快活不過了。」

  蘇菜菜下了結論。

  唔,這是一隻武俠迷妖怪。

  蘇菜菜問︰「因為喜歡做俠女,所以你才不去上界修行的嗎?」

  以瓔珞的資質,去上界修行是綽綽有餘的。

  畢竟上界的妖怪,悟性普遍不高。

  但上界修行枯燥無味,遠沒有凡塵這般多姿多彩。

  「不是因為這個。」瓔珞道︰「我們涅城郊外這一帶的妖怪也曾經去過上界,想要入山拜師修道,但是通過試徒大會取得入山資格的妖怪只有我一個,我怎麼可以扔下他們一個人上山?」

  瓔珞鼓起的胸膛,臉上帶著正義凜然的神情。

  「我原本是一串普通的瓔珞,被主人遺棄到了山野間,是小妖怪們從泥水裡將我撿起來,擦乾淨了我的身子,將我放到靈氣最充沛的月河,風吹五百年,日照五百年,日夜陪伴,這才修成了靈體,成為了妖怪。我無父無母,那些陪伴我的小妖怪們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這群人裡頭,我的法力最高強,所以我的責任最大,要永遠保護他們不被惡人欺負,成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大樹。」

  瓔珞不過十三四歲,但是此刻說話的樣子,卻偉岸得如同一個頂天立地的俠女。

  渾身都散發著熱血光芒。

  蘇菜菜微微蹙眉道︰「可是你也不能不顧及你自己的身體,盡做些危險的事情。」

  瓔珞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我們妖怪的癒合能力強,不會死掉了啦。」

  蘇菜菜道︰「是,你不會死,但是看到你流這麼多血,其他人會擔心。」

  瓔珞眨了眨眼睛︰「其他人是指仙子姐姐你嗎?」

  蘇菜菜不做聲,只擰著眉頭看著瓔珞。

  瓔珞抱住蘇菜菜,盡管手臂上的傷口疼得直抽氣,但瓔珞還是樂顛顛地撲到蘇菜菜的懷裡,她笑吟吟道︰「仙子姐姐,你是我見過最溫暖的凡人,我真高興能遇見你。」

  蘇菜菜乾巴巴道︰「我也很高興遇見你們這些不給人省心的小妖怪們。」

  使人成長最快的經歷是什麼?

  是養孩子。

  養著一窩小妖怪,蘇菜菜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小心肝又蒼夷滿目了起來。

  嘔心瀝血,絞盡腦汁,時時刻刻為他們操心著。

  蘇菜菜板著臉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又滿身掛彩地回宅子,我就不准你進門。」

  瓔珞笑眯眯道︰「仙子姐姐這麼溫柔,才不會將我趕出去。」

  蘇菜菜冷笑︰「你是沒有見過我狠心的樣子。」

  瓔珞痴痴道︰「仙子姐姐狠心的樣子也一定很溫柔。」

  蘇菜菜沒辦跟這個痴迷於凡人的妖怪溝通了。

  只得撫了撫額頭,頗為頭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書桌前坐下,卻見著桌上的那一本鬼怪志異被翻到一頁蘇菜菜還未讀到的位置。

  黑貓用爪子拍了拍這頁紙,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問︰「是讓我讀這頁嗎?」

  黑貓點頭,又伸出爪子,精確地指著這頁紙的第七行。

  蘇菜菜凝楮望去。

  ——肩雲,以凡人孤獨情緒而生的神明,喜食人眼淚,身長五寸至九寸不等,外袍素白有紅雲紋飾,常坐於宿主肩頭,食之眼淚,日夜陪伴,直至宿主不再孤單,肩雲無物可食,方才離開。

  蘇菜菜讀完這一段,不知怎麼的,就想起白日裡見過的那位神明。

  他的笑容,三分溫暖,七分落寞。

  蘇菜菜問黑貓︰「我們白天看到的那位坐在小姑娘肩頭的神明就是肩雲嗎?」

  黑貓點了點頭。

  蘇菜菜擰眉︰「那位小姑娘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呢,不知道那個神明會怎麼樣……」蘇菜菜兀自思忖了一會兒,倏地笑道,「不過,這也跟咱們沒關係,走吧,睡覺去。」

  嬰兒見蘇菜菜爬上床,便屁顛屁顛地撲到蘇菜菜的懷裡。

  蘇菜菜抱住了他,卻將他放到床榻的角落裡。

  她義正言辭道︰「軟軟,男子漢要學會一個人睡。」

  白貓睨了嬰兒一眼,趾高氣揚地跳進了蘇菜菜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便不再動作。

  嬰兒眸色沉沉地看著蘇菜菜,粉唇抿得緊緊的。

  第二日,蘇菜菜去市集買菜,瓔珞手臂受傷,不能接賞金任務,所以便跟著蘇菜菜一道去了市集。

  兩人在菜攤裡買完了菜,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打罵聲和哭泣求饒的聲音。周圍的行人紛紛將他們圍了起來,評頭論足,說三道四,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婦人拿著藤條,狠狠抽打著小姑娘的身子。

  「你個小賤蹄子,竟敢偷老娘的錢,活得不耐煩了嗯?!是想要和你那短命鬼的老爹一道下地獄不成?老娘養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你偷錢的嗎?你說話呀!賤東西!」

  小姑娘抱著頭,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我沒有偷錢,不是我偷的……」

  婦人又是狠狠一藤條下去,惡聲道︰「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偷的?老娘的錢就放在那桌子上,屋裡除了你個賤蹄子就只有小磊在家,小磊只有三四歲,怎麼可能會偷老娘的錢?你還死不承認?!」

  小姑娘哭得泣不成聲︰「真的不是我偷的,娘,不是我偷的……」

  周遭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低頭接耳,說長道短。

  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繼續往前走。

  蘇菜菜拉著瓔珞,嘀咕道︰「走吧,這是人家的家事,咱們管不著。」

  可是瓔珞沒有聽勸,徑直甩開了蘇菜菜的手,渾身的熱血之魂熊熊燃燒,撥開圍觀的眾人,猛地將那位婦人推開,嫉惡如仇道︰「她都說了不是她偷的,你怎麼還打她?是想要屈打成招嗎?!」

  婦人被瓔珞推得身形不穩,大罵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野孩子?!」

  瓔珞將背後用白綢纏住的大刀亮了出來。

  婦人臉上一白,身子顫抖,但見眾人都看著她,她猶自顫聲道︰「我、我教訓自己的孩子關你什麼事?她是我的女兒,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你管不著!」

  瓔珞嬌喝一聲︰「你欺人太甚!」

  說罷便要揚起大刀向婦人砍去,好在蘇菜菜出現得及時,一把拉住了瓔珞。

  「瓔珞,住手!」蘇菜菜將那把大刀搶走,扯著瓔珞的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心有餘悸的小聲道,「都說了讓你不要多管閑事了,這是他們的家事,咱們沒有資格評頭論足,趕緊撤。」

  瓔珞恨聲道︰「可是那個老女人欺人太甚了!」

  蘇菜菜沉默了一會兒,回頭向那個小女孩望去,卻見著昨日看到的那位七寸長巴掌大的神明,正漂浮在半空中,親吻著小女孩臉上的眼淚,他擔憂地看著小女孩,秀眉微蹙,滿目溫柔。

  察覺到蘇菜菜在看他,神明回頭,向蘇菜菜禮貌地點頭。

  蘇菜菜亦是回禮。

  卻怎麼也挪不開眼睛了。

  瓔珞看向蘇菜菜所望去的地方,張大嘴巴,吃驚道︰「這裡有神明,神明怎麼不幫她?」

  蘇菜菜頭疼地捂住了瓔珞的嘴巴︰「你的聲音能不能小一點,少給我惹事。」

  瓔珞點了點頭,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

  蘇菜菜放開了瓔珞,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可能是因為那位神明的法力太低了吧,你看他的身體,是虛的呢,他連維持神體都這樣艱難,想必是沒有多餘的法力來保護那個小姑娘了。」

  瓔珞央著蘇菜菜道︰「仙子姐姐,我們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宅子好不好,她太可憐了。」

  蘇菜菜素來都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女人,但她大概是真的將瓔珞當做了家人,見瓔珞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蘇菜菜心中一軟,還是答應了。

  她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金子,遞給婦人︰「夫人,我妹妹很喜歡你的女兒,想要買下她和她做朋友,這裡是贖身的錢,你看看夠不夠?」

  婦人看著金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裝模作樣道︰「她是我女兒,我怎麼可能賣了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30 PM

第八十七章

  那被打的小女孩猛地抬頭,臉上淚水漣漣,對蘇菜菜哭訴道︰「小姐,我身感惡疾,想必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現在買下我也沒有用,這銀子你還是留著,不要浪費在我身上了吧。」

  蘇菜菜一愣,嘖嘖稱奇。

  不知道是該說這個小姑娘太過善良還是太過呆蠢了。

  按道理來講,有人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不是該千恩萬謝死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麼?

  怎麼還有將救命稻草死命往外面推的道理?

  「你個賤種在說什麼?你給我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婦人狠狠在小姑娘臉上抽了兩下藤條,回頭對蘇菜菜堆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拿過蘇菜菜手中那錠金子,笑靨如花︰「小孩子不懂事,盡愛瞎說,她不過是風寒而已,哪裡會活不了多長時間,小姐若是喜歡,我將她送給小姐便是。」

  說罷,婦人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面露凶光。

  「阿思,你給我好好伺候這位小姐,不准再回來給我惹事,聽到了沒有!」

  小姑娘蒼白的小臉上被婦人用藤條狠狠抽出了兩條鮮艷的紅痕,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疼似的,抱住了婦人的腿,不讓她離開,眼淚簌簌流著︰「娘,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阿思……」

  婦人身子一扭,猛地將小姑娘踢到地上,凶神惡煞道︰「誰是你娘?我不是你娘!你那個短命鬼老爹將你這個賠錢貨扔給了我就撒手人寰了,半點錢財都沒有留下,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也算仁至義盡了!從今以後,你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要再跟我亂攀關系!」

  瓔珞忍不住舉著刀大叫︰「你這個老婦人,說話怎麼這麼惡毒?!」

  婦人被她嚇得臉上一白,膽怯地看了一眼瓔珞手中寒光凜凜的大刀,肩頭一顫,強自鎮定地站穩了身子,只瞪了小姑娘一眼,便撥開人群狼狽離開。

  小姑娘半跪在地上,用手捂擦著眼淚,哭得哽咽。她瘦的只剩下骨頭了,臉上帶著病態的慘白,鼻尖紅腫,細聲嗚咽著︰「娘,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阿思一個人……」

  瓔珞抱住了小姑娘︰「你叫阿思對不對?我叫瓔珞,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阿思臉上的淚水一頓,抱緊了瓔珞,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惶惑和不安。

  肩雲飄在半空中,渾身散發著點點白光,溫柔細膩,星星燁燁,和煦極了,一點都不刺眼。

  黑漆漆的眸子,哀傷而落拓,像是隨時會溢出眼淚似的。

  他靜靜地看著阿思。

  素淨的臉上,布滿了寧靜的擔憂。

  抿著唇角不說話。

  蘇菜菜將阿思帶回了宅子,宅子裡的小妖怪們感覺到了陌生凡人接近的氣息,便一溜煙藏到了假山亭台荷塘各個角落裡,在山石掩映的蔭翳中,睜大一雙雙好奇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偷看著新來的凡人。

  興奮的心跳激蕩著整個宅子裡的空氣,熱血沸騰,叫囂著一切。

  妖怪們的熱情像是要將這個脆弱的凡人生吞了似的。

  蘇菜菜乾巴巴地看著那幾隻躲在荷塘裡拿荷葉遮住眼睛卻將身體暴露在空氣中的鯉魚妖。

  胃部抽搐得說不出話來。

  那幾位小哥,拜托躲的時候能稍微敬業一些成嗎?

  蘇菜菜擋住阿思的視線,讓她看不到荷塘那邊的動靜,卻轉眼又看見假山旁邊露出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那蓬鬆的大尾巴正殷切地在空中掃來掃去。蘇菜菜一個頭兩個大,這些妖怪從來都不給她省心,她隨即避過那條路,領著阿思轉了一個大彎,繞了半天,總算是安全將她送到了空餘的客房裡。

  蘇菜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了拍瓔珞的肩膀︰「人就交給你了,你好好陪她,我先撤。」

  瓔珞一把拖住蘇菜菜的手︰「仙子姐姐,你也一起來啊,我們妖怪……」她倏地閉嘴,小眼神一閃,瞅了阿思一眼,連忙改口道,「我們這些鄉下人,粗枝大葉的,不會說話,要是出了什麼漏子,惹你生氣就不好了,你還是留下來和我一起照顧阿思吧。」

  蘇菜菜望天,充耳不聞。

  瓔珞的性格善良熱血瑪麗蘇。

  和她相處了一個月。

  蘇菜菜就已經被她拉下水變得很她一樣聖母瑪麗蘇了。

  這完全不符合她小清新女配的氣質嘛。

  蘇菜菜決定改過自新,堅決不再受病原體瓔珞的影響了。

  重新做回她自己。

  蘇菜菜正義凜然地拒絕︰「軟軟還等著我回去餵奶呢,做奶媽真辛苦,我得先回去照顧他。」說罷也不等瓔珞反應,徑直推開了門,逃也似的跑出了門外。

  留下屋子裡的瓔珞和阿思大眼對小眼。

  宅子裡來了新的凡人,所有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妖怪們紛紛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集體出動,隱了身,趴在窗戶外面,看著屋子裡的阿思,小妖怪們饑渴地流著口水,露出垂涎的表情。

  脆弱的凡人、縴細的凡人、柔軟的凡人……

  唔,看起來好誘人,好想舔。

  小妖怪們眼中冒著噗噗的粉紅色泡泡。

  蘇菜菜看他們這副痴漢的小臉便覺得牙疼。

  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當初她到底是那根神經打了結竟然會答應瓔珞將這個凡人帶回來……

  蘇菜菜悲傷地嘆了一口氣。

  看小妖怪們的這個仗勢,不和阿思說上幾句話,露幾回臉,他們是不會甘休的。

  蘇菜菜面無表情地拎起一隻已經將尾巴探進了窗戶裡的松鼠妖怪。

  她掃了掃其他幾隻躍躍欲試的小妖怪。

  硬邦邦說道︰「你們在沒有修成人形之前膽敢出現在阿思面前,我就、我就……」

  蘇菜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威脅他們的話來。

  當初她用趕他們走威脅他們,但是那日見著小妖怪們真的把它當真了,瑟瑟發抖的樣子,就如同她前世寄住在外婆家時時刻刻擔心他們不喜歡自己似的,這話到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蘇菜菜絞盡腦汁想了半天。

  最後她胸膛一挺,威風八面道,「我就離家出走!」

  小妖怪登時哭喪了一張張小臉,看了看蘇菜菜,又看了看屋子裡的阿思,滿臉猶疑的樣子,最後均是咬碎了銀牙選擇擁護奶媽,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看屋子裡的阿思,一步三回頭地訣別著。

  步步沁血。

  蘇菜菜見他們不再圍著客房,便志得意滿地離開,將從市集買回來的新鮮瓜果蔬菜送到廚房裡頭,和廚娘山羊妖怪打了招呼之後便打算回房,誰知,身後的山羊妖怪忽的喊住了蘇菜菜。

  「仙子小姐,請留步。」

  蘇菜菜回頭︰「怎麼了?」

  山羊妖面色躊躇︰「近些日子,我總是時不時聞到宅子裡有魔氣逸出,一開始我以為可能是瓔珞在外面走南闖北做任務時身上沾染到了其他魔物的氣息,但那日,我餵軟軟喝奶的時候,大概軟軟是喝得不耐煩了所以忘記了掩飾,我分明是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魔氣……仙子小姐,難道軟軟是魔嗎?」

  蘇菜菜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他的確是魔。」

  「這就難怪了,原來宅子裡的魔氣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他從前身上帶著一股乾淨的凡人氣息,身體又那麼小,應該是曾經受到了重傷,所以退化到了嬰兒時期自動癒合的吧?」

  蘇菜菜問︰「魔族受傷便會退化成嬰兒嗎?」

  山羊妖的修為有好幾千年,閱歷自然是比蘇菜菜豐富。

  山羊妖輕聲道︰「這要看他傷得有幾分重了。傷勢越重,退化得便越厲害,最底端的便是嬰兒,傷勢再重一些,便直接投胎去了,若只是輕傷,則只是退化幾歲而已。以五歲一個臨界點,當魔族退化到五歲以下時,沒有自保能力,身體便會自動分泌凡人的氣息,讓他們免於紛亂,不再被上、神、仙上界追殺。他們在退化期間也可以趁機癒合傷口,吸收能量精華養好身體他日再戰。」

  蘇菜菜問︰「那他們的樣貌退化到孩童時期,心智也會退化嗎?」

  山羊妖道︰「心智自然不會退化,退化的從來都只有他們的身體而已。」

  蘇菜菜擰著眉頭,和軟軟相處了一個月,她隱約間也意識到了軟軟似乎和平常嬰兒不同,他很有思想很有性格,完全不像一個懵懂嬰兒那樣,所以自她起了疑心的那天開始,便不再與軟軟親近。

  眼下聽山羊妖這番言論,她可以肯定軟軟已經恢復了幾成法力卻仍舊裝作嬰兒的模樣欺哄她。

  蘇菜菜當下便有了主意。

  看來是時候將軟軟送走,亦或是她獨自一人離開扔下軟軟的時候了。

  總之,她不能再那樣任由軟軟黏著她。

  不,現在不應該叫他軟軟。

  軟軟只是那個嬰兒。

  他現在是魔尊。

  一個明明恢復了法力,卻仍舊裝作嬰兒模樣蟄伏在他身邊的毒蛇,魔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35 PM

第八十八章

  這一夜,月寒聲靜,霜華如練。

  天淡銀河垂地。

  彌漫著妖氣的宅子裡。

  兩人兩獸躺在偌大的床榻上,眉目舒展,呼吸均勻,睡得酣甜。

  一室黑暗,靜謐安寧。

  蘇菜菜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在月華光照下顯得格外漆黑。她賊兮兮地從裡衣衣襟裡掏出一個符咒。此符咒,名如來鎖,它能夠鎖住人的五感。

  形、聲、色、味、觸。

  被施了如來鎖的人,什麼感覺都沒有,猶如墜夢,夢醒人不知。

  蘇菜菜將符紙合在手心中,斂眸念訣,秀手輕翻,指尖凝出一團和煦的白光,白光集聚,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蘇菜菜蘭指一揮,將白光射到了軟軟的眉心中。

  白光如同水波一般在他的眉心裡漾開,隨波逐流,消融不見。

  軟軟的呼吸一滯,眉心一蹙,復又緩緩恢復平靜。

  約莫是因為軟軟從未防備過蘇菜菜,所以一下子便被她得了手,蘇菜菜屏住呼吸伸手捏了捏軟軟的臉頰,卯足了勁兒。軟軟的眉頭都不皺一下,想來是真的被封住了五感。

  蘇菜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白貓黑貓不知道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一邊穿外衣,一邊對黑貓說道︰「快,趁著夜黑,我們趕緊逃,軟軟這孩子越來越不對勁了,遲早有一天會害了我們,等他恢復了所有法力,咱們再逃就難了。」

  黑貓點了點頭,輕盈地跳出窗外,變成窮奇的模樣,紅火赤身,雙翼展開,振翅欲飛。

  蘇菜菜騎到窮奇身上。

  白貓亦是跳了上來,窩在蘇菜菜的身前,蜷著尾巴,一副憊懶的模樣。

  窮奇正要振翅而飛,突然從假山中走出一個小石妖,五六歲大,穿著寬鬆的灰衣裳,額頭上鼓著好幾個石頭模樣的大包,有些畸形,他睜大了眼睛,愣愣道︰「仙子姐姐你要去哪裡?」

  蘇菜菜一愣,眼神四下流離,心虛道︰「姐姐出去辦點事,等下就回來了……」

  石頭妖喃喃道︰「可是仙子姐姐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

  他眼中倏地騰起大片的水霧,委屈地抽抽噎噎道︰「仙子姐姐是想拋棄我們對不對?」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石頭妖越哭越傷心,扯著嗓子乾嚎了起來︰「仙子姐姐不要我們了!她不要我們了嚶嚶嚶!我們是沒人喜歡的小妖怪!沒人要的小妖怪嗷嗚嗷嗚!」

  他這聲嗓子起得好。

  蕩氣回腸。

  整座宅子裡的妖怪全被他嚎醒了。

  蘇菜菜面色如土。

  幾隻和石頭妖年齡相仿的妖怪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愣頭愣腦的樣子。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石頭妖哭得悲痛欲絕,便嘴巴一扁,眼眶一紅,也跟著仰天乾嚎起來︰「仙子姐姐不要我們了!我們是沒有人要的小妖怪嚶嚶嚶!」

  魔音穿耳。

  蘇菜菜驚慌失措。

  連忙用手捂住耳朵。

  她俯下身子,湊到窮奇的耳邊,顫顫巍巍道︰「窮奇快跑,再不跑就完了!」

  窮奇撲扇著紅翼,意欲騰空。

  一團鵝黃色的身影猛地撲到蘇菜菜身上,熱烈的小旋風一般,一把抱住了她,窮奇經受沒有殺意的襲擊,一時不備,由於慣性,身形一歪,差點將蘇菜菜從身上甩了下去。

  瓔珞抱住了蘇菜菜,滿臉的不敢置信︰「仙子姐姐,你不要我們了?」

  說罷她眼中溢出了滾燙的眼淚,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泣不成聲。

  「仙子姐姐,你怎麼可以不要我們?你怎麼能不要我們?!」

  越來越多的妖怪聚集到院子中央,宅子裡頓時哭嚎聲一片。

  那哭得叫一個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蘇菜菜被他們哭得頭皮發麻。

  顫聲道︰「聲音小點,小點……你們想把隔壁左右的鄰居都吵醒派道士來抓你們嗎?」

  瓔珞的哭聲一頓,更大聲地哭嚎了起來︰「要抓就抓,仙子姐姐不喜歡我們,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全部都被道士抓光算了!反正仙子姐姐也不要我們!我們是沒人要的小妖怪嗚嗚嗚!」

  瓔珞是小妖怪們的老大。

  見老大哭得這麼痛不欲生,小妖怪們哭得更加賣勁兒了。

  一個個,跟比賽叫春似的。

  他們中間有幾個妖怪是修成人形了的,所以這哭聲,便可以被凡人聽到。

  銀月如鉤,冷屏夜寒。

  月光照不到的一個角落裡,凡人阿思臉色慘白,怔怔地盯著院子裡那一頭渾身火紅的怪獸,嚇得小腿直打哆嗦,她是被那鬼哭狼嚎的聲音吵醒的,抱著被子捂了半天,還是不敢睡去,於是便咬牙,想要出門一探究竟,卻不想,竟會看到了這樣一番光怪陸離的場景。

  長夜影落,暗樹飄香。

  綠衣裳的小姐和鵝黃色衣裳的小小姐,竟然騎到了一頭火紅的巨獸身上。

  她們周圍,站著幾個奇怪的凡人,那些凡人有著毛茸茸的尾巴,樹枝一樣的犄角,奇形怪狀的臉頰,阿思聽到他們的聲音,猛地捂上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睜大眸子。

  這些、這些都不是凡人。

  他們是妖怪!

  阿思一步步後退著,死死用手捂住嘴巴,喉間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呼。

  那聲音十分細微,但是蘇菜菜眉心一皺,還是聽見了。

  只因為那是凡人的聲音。

  蘇菜菜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游廊雕柱後面的阿思。

  蘇菜菜一愣,暗罵了一聲他娘的。

  竟然還真的吵醒了凡人。

  耳畔的哭聲吵得她太陽穴抽疼。

  蘇菜菜大喝一聲︰「全都給我閉嘴!」

  哭哭啼啼的聲音瞬間一收。

  宅子裡恢復寧靜。

  一雙雙紅通通的眼睛,可憐吧唧地看著蘇菜菜。

  既委屈又期盼。

  蘇菜菜從窮奇身上跳了下來,緩緩走到阿思面前,其他小妖怪順著蘇菜菜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阿思躲在游廊後面偷聽,小妖怪們紛紛驚慌失措起來,四處抱頭鼠竄,轟做鳥獸散。

  生怕被這個縴細的凡人看到自己的妖體。

  他們躲在陰影中,露出一雙雙殷切灼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觀看著。

  蘇菜菜走到阿思面前,想要伸手將阿思砍暈,然後回去畫一些符咒抽去阿思今夜的記憶。

  但那隻泛著白光的神明卻擋在阿思面前。

  肩雲漂浮在半空中,靜靜地看著蘇菜菜,半晌才啟唇道︰「抽去記憶,對凡人的損害極大,阿思本來就沒有幾日可活了,現在的她,承受不起記憶的隔斷。」

  他的聲音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像是飄在雲端似的,就連聲音都彷彿隔了一段雲紗。

  飄渺如雲,輕吞慢吐。

  蘇菜菜呆若木雞︰「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肩雲笑了笑,眸光溫柔醉人︰「嗯,我會說話,只不過不愛說而已。」

  阿思的臉色更白了,唇無血色道︰「小姐你在和誰說話?」

  蘇菜菜笑眯眯道︰「放心,這隻不是妖怪,而是神明。」

  阿思喃喃︰「……神明?」

  蘇菜菜道︰「你的身邊,一直都有一隻陪伴著你的神明呢。」

  「陪伴我的……神明?」阿思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像是有些恍不過神來,她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似的,眼中有些卑微的希冀,聲若蚊蠅道︰「我、我能見見他嗎?」

  蘇菜菜看向肩雲,問︰「她可以看到你嗎?」

  肩雲落寞地笑了笑︰「我是以孤獨而生的神明,凡人看不到我的,宿主也依然看不到我。」

  蘇菜菜嘆了一口氣,越發覺得制定這個世界規矩的人太坑爹了。

  她抱歉地看著阿思︰「你看不到他,但他看得見你。」

  阿思眨了眨眼睛︰「這樣啊……我知道了……」她低下了頭,似乎十分失落,復又抬起頭來,臉色慘白,問蘇菜菜,「剛剛院子裡的那些……是妖怪嗎?」

  蘇菜菜揚起一張奧特曼正義臉︰「你眼睛花了,方才院子裡分明就只有我和瓔珞兩個人。」

  「可是,我剛剛明明看到他們……」

  阿思聲音一頓,看向院子裡,空地中現在便只剩下瓔珞和那兩隻貓了。

  她仍舊執拗地說了一句︰「我不可能看錯,剛剛這裡分明就有妖怪。」

  蘇菜菜摸了摸阿思的額頭,唉聲嘆氣道︰「莫不是燒糊塗了。」

  阿思的神色一黯︰「我知道自己病得很厲害,沒多長日子可活了。」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想不開。」

  阿思強笑道︰「我知道,我也沒有想不開。其實死亡一點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從頭到尾的孤寂,死太冷,沒有人陪我……」她低著頭道,「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生病,一個人活著,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消逝在天空中的星子,黯淡無光。

  「也不知道我死後,會不會有人燒紙祭拜我。想來,是沒有了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40 PM

第八十九章

  阿思原名秦思,父親秦全是個樵夫,母親在生下阿思的時候便難產死了。阿思一歲的時候,父親秦全娶了繼母葉丹,沒兩年,父親上山砍柴的時候意外墜崖而亡。

  彼時,阿思才三歲。

  街坊們都以為繼母會拋棄阿思,一個人改嫁,卻不想,繼母良善,將阿思照顧得很好。

  一年後,繼母帶著阿思改嫁,嫁給了一個賣豬肉的。

  繼父比秦全有錢,但卻酗酒好賭,繼母跟了他之後,天天和他吵架,脾氣一天天暴躁起來,經常打罵阿思,阿思的身上永遠帶著青青紫紫的紅痕。

  每當繼母和繼父又吵架了,繼母便將怨氣發泄到阿思身上,罵阿思是拖油瓶,就是因為阿思她才會二嫁得這麼不如意,繼母將阿思關到柴房裡,關了整整一個晚上。

  阿思很膽小,怕黑,尤其是畏懼黑暗的密閉房間。

  她總覺得黑暗中會滋生出醜陋可怕的妖怪,隨時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拆入腹,她害怕一個人,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被關在黑漆漆的柴房裡,這會令她恐慌、心跳加快、呼吸氣促、冷汗淋灕、四肢發冷、她寧願繼母打罵她,也不想一個人被關進黑屋子裡。

  阿思死命地捶打著房門,哭著喊︰「娘,我知道錯了,你放我出去,阿思知道錯了!」但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只要能夠讓她出去,遠離黑暗,她什麼都願意承認。

  窗戶外面靜悄悄的,整個房間裡都只能聽得到她自己一個人絕望的哭喊聲。

  刺耳的孤寂。

  沒有人會來救贖她。

  黑暗的泥濘裡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阿思哭得精疲力盡,手上都捶出了血,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恐慌和絕望充斥著她的整個胸膛,但門外卻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援手,將她解救出去。末了,阿思的身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緩緩滑到了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中溢出,哭得泣不成聲。

  黑暗中,阿思抱著膝蓋一直哭,她不敢停下來,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聽到黑暗中不屬於她的可怕的恐怖的聲音,是食人的鬼,懾人的怪,她在眩暈中似乎能聽到他們桀桀怪笑的聲音,阿思渾身顫抖,臉色煞白,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臉狠狠埋進膝蓋裡,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

  隨著繼母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阿思被關進柴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

  黑暗中,小女孩孱弱的肩膀輕輕顫抖著,無聲淚泣,活在永生永世的恐懼中,不可自拔。

  阿思六歲的時候,繼母懷孕,生下弟弟小磊。

  繼母十分疼愛小磊,將生活的重心從繼父身上移開,落到了小磊身上。阿思只能站在房間外頭,遠遠地看著繼母對小磊笑得溫柔,就如同小時候待她那般。阿思瑟縮著身子,不敢上前。繼父因為有了兒子,去賭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每日都早早的回家,買了撥浪鼓,哄兒子開心。

  小小的籬笆院裡充滿了溫馨的笑鬧聲。

  但這都不屬於阿思。

  阿思的世界,在那個黑暗的柴房裡,無聲無息,暗自凋零。

  有一日夜雨晚急,柴房漏雨,阿思躲在乾燥處,卻還是沒能抵擋住寒意而受了風寒,病來如山倒,繼母買了藥,但阿思吃了三個月還是沒有治好,繼母便不再管阿思了。

  良善皆有度。

  這已經是繼母的極限了。

  阿思的臉色一天天蒼白下去。

  原本就十分清瘦的臉頰,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下巴尖尖細細的,像是能夠割傷人的手。

  阿思的面容憔悴不堪,病怏怏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一個天真爛漫的九歲孩童。

  她每日撿一些柴禾抱到市集裡去賣,一天只能賺兩文銀子,偶爾客人見她可憐,便會多給她一文,阿思將銅板全都攢了下來,用來買藥。因為擔心她的病傳染到了其他人,繼父繼母便不再和阿思同桌吃飯,他們會盛一碗飯菜,讓阿思端到小房裡吃。

  阿思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生病,一個人煮藥,這樣生活了三年。

  三年後,她遇到一個綠衣裳的小姐和一個鵝黃色衣裳的小姐。

  她們將她買了下來,阿思卻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感到恐慌。她擔心她們會像繼母那樣,帶走她卻不善待她,讓她空生希望,空餘孤寂,這比直接拒絕她更加令人難受。

  阿思不想成為那兩位小姐的負累,讓她們從同情變成厭倦。

  她沒有力氣再去經歷那樣大起大落的生活了。

  但是當那位鵝黃色衣裳的小姐抱住她的時候,阿思還是動搖了。

  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善良到底。

  讓她不再一個人。

  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怕。

  可怕的是,一個人孤身赴死的感覺。

  窮途末路,孤身囹圄。

  她害怕這個。

  ***

  「小姑娘,你才多少歲,不要這麼悲觀嘛。」

  額上倏地一疼,是被人用手指彈了額頭,阿思捂住腦門,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綠衣裳的小姐。

  綠衣裳的小姐笑得像是水塘旁邊柔軟縴細的春草。

  潮濕而鮮活。

  有著池塘的泥濘,又有著春日暖陽的朝氣。

  平淡無奇的五官也因為這個純良的笑容而變得眉目生輝起來。

  阿思看得有些愣神了。

  蘇菜菜握住阿思的手腕,凝氣探入她的身體裡,護住她的心脈,省的她受驚過度。

  蘇菜菜側過臉,沖著空蕩蕩的院落,高聲道︰「宅子裡面所有妖怪都給我聽好了,長得漂亮沒有鱗片沒有獠牙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妖怪,現在你們可以出來和阿思說話了。」

  小妖怪們轟的一聲炸開了鍋,霹裡啪啦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阿思面前,揚起一張張稚嫩的小臉,搖著尾巴,翹首以盼,睜大水汪汪的眼睛,既興奮又羞澀地看著阿思。

  眼巴巴的小模樣,就如同貓兒盯著小魚一般。

  阿思臉上一白,嚇得後退了兩步,看著從他們身後冒出來的蓬鬆大尾巴,哆嗦著慘白的唇角。

  「……妖、妖怪。」

  蘇菜菜握住阿思的手腕,護住心脈,輕聲道︰「的確是妖怪,但是你似乎對妖怪的理解產生了錯誤的判斷,妖怪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可怕,他們其實很蠢,很好欺負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蘇菜菜對著人群中喊道︰「石頭,你出來。」

  一個灰衣裳的小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額頭上鼓著好幾個石頭模樣的大包,有些畸形。他眼巴巴地看著蘇菜菜,又眼巴巴地看著阿思,最後羞澀地低下了腦袋。

  蘇菜菜伸手輕輕地在石頭妖的腦門上敲了敲,那鼓著好幾個包的地方,登時又生出了一個紅澄澄的大包來,蘇菜菜眨了眨眼睛,又繼續敲了幾下,紅包爬滿了他的腦門。

  石頭妖扁嘴,委屈地哭了起來︰「仙子姐姐你怎麼又打我?」

  蘇菜菜不以為然道︰「我打你,那你為什麼不躲?」

  石頭妖淚眼汪汪道︰「我要是躲了就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打我了……」

  蘇菜菜轉過臉對阿思笑眯眯道︰「看吧,他們很蠢,很好欺負的。」

  蘇菜菜不知道,她此刻說話的模樣和語氣,竟然和宮玖如出一轍。

  白貓擰起了眉頭。

  阿思呆呆看著哭得淚眼婆娑的石頭妖,又呆呆地看了笑容滿面的蘇菜菜一眼,視線再次落到石頭妖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真的覺得妖怪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蘇菜菜循循善誘道︰「想不想敲敲他試試?」

  阿思道︰「那他應該很疼吧?」

  蘇菜菜道︰「一點都不疼,這隻石頭妖,拳頭硬得厲害,但是萬物剛柔並濟相生相剋,他的腦門嬌嫩得不可思議,輕輕一敲都能生出一個大包來。」

  阿思愣愣道︰「他腦袋上之前的包都是你敲出來的?」

  「當然不是!」蘇菜菜心虛的眨眼。

  阿思靜靜地看了石頭妖半晌,倏地抬起手,做出要敲石頭妖腦門的樣子,石頭妖見阿思將手抬得那樣高,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卻不想,阿思只是捏了捏石頭妖的臉頰。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他看起來,是真的一點都不可怕呢。」

  蘇菜菜道︰「不僅是這隻石頭妖,這裡每一個妖怪的法力都很弱,他們喜歡親近凡人,但又畏懼凡人,你所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裡,不是嗜人的猛獸,而是這一隻隻睜大眼睛迫切想要和凡人做朋友的小妖怪,他們隱了身,躍躍欲試,想要出現在你面前,但卻又擔心嚇到了你,怕你不喜歡他們。」

  蘇菜菜定定地看著阿思,眸中是明亮的堅信。

  「阿思,你從未孤單。只不過,那些圍繞著你的熱鬧和陪伴,都發生在你看不到的世界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