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念夕霧 -【女配你怎麼又哭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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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45 PM

第九十章

  五歲的小女孩,被關進黑漆漆的柴房裡害怕得渾身顫抖痛哭失聲的時候……

  黑暗的角落裡,一個泛著白光的神明坐在她的肩膀上,他站起身子,浮到半空中,身體慢慢變大,白光越來越透明,神明從她身體後面環住了她,將她的身子虛虛地抱住。

  神明的眼神悲傷,眸光卻很溫柔,清俊的臉上因為神力不支而沒有血色,紙一樣蒼白。

  六歲的小女孩,看到繼母抱著弟弟和繼父一道搖著撥浪鼓溫馨笑鬧而暗自神傷時……

  看不見的虛空中,泛著白光的神明側臉親吻著她的臉頰,眸光如水,盈盈澄澈。

  七歲的小女孩,因為夜寒漏雨而染上了風寒,一個人躺在病榻上高燒不退時……

  清冷的潮濕中,白色的神明拼盡全力護住她的心脈,額上清汗淋灕,神體越發透明起來。

  八歲的小女孩,瘦弱的肩膀背著柴禾,一步步走到市集上買賣時……

  烈日炎炎的陰影中,白色的神明凝出稀薄的神力,將她肩上的重負減輕。

  眸光裡盛著一脈柔水,含波籠煙,清透無害。

  九歲的小女孩,被繼母當街用藤條打罵時……

  寧靜的喧囂中,白色的神明用透明的神體擋住藤條的衝擊,穿影而過,虛弱的神格幾乎透明。

  他眸色擔憂地看著小女孩,臉色蒼白,眸色宛若薄霧晚曦般溫暖憂傷。

  彷彿下一刻,就能從那雙寂寥的眸底沁出一顆晶瑩飽滿的淚珠。

  阿思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著蘇菜菜。

  半晌,嘴角牽起一個明朗的笑容。

  春雪消融,杏芝吐蕊。

  她將視線落到那一個個翹首以盼的小妖怪身上,眉眼彎彎。

  從她澄若秋水的眸底,彷彿能夠傾瀉出一絲絲一道道明媚婉曼的柔光。

  「……原來,我從未孤單。」

  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如同蝶翼般輕薄縴柔,靜靜在眼瞼上投下一層淺淡的黑影。

  「只不過,我看不到他們的陪伴而已。」

  她的笑容越來越柔和。

  青澀縴細,春日杏花滿頭,和煦寧人。

  「原來,我從未一個人。」

  坐在阿思肩頭的那隻白色的神明,向蘇菜菜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蘇菜菜摸了摸鼻子,也跟著傻笑起來,她回過頭去看著圍繞在游廊四周的小妖怪們。

  他們正睜大眼睛,熱切且希冀地看著自己。

  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那一瞬間,蘇菜菜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已經墜入聖母這個惡淵裡不可自拔了。

  她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拋棄這一群寂寞的小東西們。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蘇菜菜為自己埋葬到冷宮裡的小清新默默哀悼著。

  她已經變成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聖母菜了。

  一定很不可愛!

  蘇菜菜哭喪著臉。

  如喪考妣。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自己的房間裡,兩隻貓跟了過來,身後傳來小妖怪們歡呼的聲音。

  「仙子姐姐不走啦!仙子姐姐不走啦!萬歲!」

  蘇菜菜垂頭喪氣,關上了房門。

  床榻上,嬰兒變成三四歲的模樣,黑漆漆的星眸,正幽幽地看著蘇菜菜。

  冷毅凝重,宛若玄鐵一般黑沉。

  蘇菜菜心中咯噔一跳。

  下意識地便要反身開門離開抱頭鼠竄。

  「你站住。」魔尊稚嫩的聲音,輕輕響徹在房間裡。

  蘇菜菜的身子倏地頓住,腳下像是有千斤重,腿根長在了地上,蘇菜菜怎麼也提不起腳來,急得她快要哭了,你妹的,這又是什麼法術?盡會用法術欺負女人,有本事你和窮奇單挑啊!

  黑貓渾身的皮毛炸起,搖身一變,變成了火紅的窮奇模樣。

  它護在蘇菜菜的身前,殘暴地瞪著魔尊,蝟毛倒豎,金瞳怒瞪。

  魔尊面無表情道︰「窮奇是吧?你再敢上前一步,你的主人便會渾身爆裂而亡。」

  窮奇飛翼怒張,眸子裡像是能夠噴出火來,白貓的鼻子嗅了嗅,彷彿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眸中露出陰鷙的顏色,它靜靜地看著魔尊,按住了窮奇的爪子,仰起頭,睥睨魔尊。

  魔尊冷道︰「在你們沒有進這個屋子之前,本座已經在空氣中下了『魔心』,這是魔族控制戰俘死士的藥物,一個月服一次解藥,不然凡人便會渾身爆裂而亡。解藥只有本座有,你們若是為這個女人著想,在本座養好身子之前,最好不要輕易激怒本座,讓本座做出令你們後悔的事情來。」

  蘇菜菜呆呆道︰「想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待我不薄?」魔尊冷笑︰「剛才是誰用如來鎖想要鎖住本座的五感的?」

  蘇菜菜啞口無言,半晌才小聲道︰「當初窮奇想要殺你的時候,我還救過你的命。」

  魔尊道︰「正是因為這救命之恩,所以你現在才沒有死。」

  蘇菜菜委屈道︰「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魔尊道︰「你似乎忘記了,本座是魔族之人,饒你不死,已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

  蘇菜菜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的確,魔尊是魔族之人。

  和殘暴的魔族,她還能講什麼道理呢?

  魔尊看了蘇菜菜一眼,冷聲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在本座養好傷之前,決計不會對你怎麼樣,畢竟留著你還有用,本座可不想白白浪費了這樣一個攻破霧秋山的好機會。」

  魔尊是娃娃臉,說這段頗有氣勢的話時,實在是讓人提不出警惕來。

  蘇菜菜眨了眨眼,默默腹誹︰這小子還真是賊心不改,到現在都還想著要攻上霧秋山。

  可霧秋山,真的是她一個小人物能夠輕易影響而攻破的嗎?

  至少她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大概只有魔尊這樣執狂的上位者才會有這樣孤注一擲的想法吧。

  無計損失,拼死一搏。

  只為一個遙遠空茫的夢想。

  蘇菜菜今日的下場均是她一個人咎由自取。

  若非當初她聖母心發作救了身為嬰兒的魔尊的話,今日也不必被他牽著鼻子走。

  蘇菜菜憤憤地想,她若是再聖母之魂發作亂救小盆友的話,就剁掉自己這雙賤手。

  簡直討人嫌了。

  農夫與蛇。

  她救的,不是一個嬰兒,而是一條蛇。

  一條會反嘴咬恩人的蛇。

  三個月後,阿思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逝去,油盡燈枯,含笑而亡。

  小妖怪們圍在她的周圍,哭得眼睛紅腫,泣不成聲。

  阿思的靈魂從身體裡飄了出來,渾身泛著鬼氣,無悲無喜,本來茫然麻木的眸子,在看到她屍體胸口上坐著的白色神明時,突然亮了起來。

  殘念灌進了她的靈魂裡,女鬼阿思緩緩恢復了自己的神智。

  她眨了眨眼睛,輕輕地笑了笑︰「原來,我真的有一個守護著我的神明呢。」

  肩雲愣愣地抬起頭來,臉上蒼白如紙,虛弱得幾乎透明,陽光都能穿透他,照射到地上。

  他落寞地笑了笑,笑容如同雲霧一般純淨。

  「我是肩雲,這些年,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現在才見面,真是抱歉。」

  阿思輕聲道︰「該說抱歉的是我,不能再繼續陪你了,你一定很寂寞吧。」

  肩雲身子一怔,呆呆地看阿思。

  阿思眸光若絮,青澀而溫和︰「比起看不到你的凡人,你永遠活在一個沒有回應的世界裡,一個人守護著一個世界,應該會更寂寞吧,對不起,我沒能給你更多的陪伴。」

  肩雲半晌說不出話來,末了,才輕柔地笑了笑︰「不,阿思,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往生門的金門打開,眼前佛光大盛,佛聲朗朗,木魚聲揚,那是通往忘川的黃泉路,小妖怪們聽到佛經紛紛抱頭鼠竄,消失在房間裡,金門前頭,只剩下肩雲和阿思,和漫長的歲月時光。

  阿思最後看了肩雲一眼,低聲道︰「肩雲,再見了。」

  肩雲輕柔地笑了笑︰「再見。」

  阿思走進往生門,靈魂消失在一片金光中,金色的大門緩緩閉上,溶於平靜。

  肩雲低下了頭,回到他一個人的拓落中。

  漫長的孤獨,一個人的守候,喧囂和明亮,畫上了圓點。

  從此,他又是一個人。

  「再見了,阿思。」

  蘇菜菜輕聲道︰「肩雲,那你以後怎麼辦呢?尋找新的宿主嗎?」

  肩雲軟弱地笑了笑︰「我不想再流浪了,就留在這裡吧。」他乾淨的眸子,透過紙紗窗,看到更遙遠的天空,笑意溫存,和煦柔軟。「替阿思留在這,陪著那些小妖怪們。」

  蘇菜菜呆呆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愛上阿思了吧?

  以孤獨為生的神明,可以愛人嗎?

  但那話,蘇菜菜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她可不想在肩雲的傷口中撒鹽。

  可是話又說話來。

  若是沒有愛,便也感覺不到什麼是孤獨吧。

  蘇菜菜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幾日後,宅子裡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石頭妖打開了院門。

  渾身泛著陰氣的女鬼阿思站在門前,綻放出一個杏花般明媚的笑容。

  「如果我不是凡人了,你們還願意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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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4:52 PM

第九十一章

  女鬼阿思成功加入蘇菜菜的隊伍。

  宅子裡的成員越來越多。

  蘇菜菜每次打開院門,都能收獲一枚新的妖怪。

  妖怪喜群居,在城鎮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聞到了熟悉的妖怪氣息,便會趕來投奔。

  蘇菜菜關門避客趕走他們,但小妖怪們卻歡歡喜喜地將他們迎了進來。

  宅子裡妖氣沖天。

  蘇菜菜氣得幾天不回宅子裡吃飯。

  小妖怪們堵在客棧裡,淚眼汪汪地看著蘇菜菜,蘇菜菜氣呼呼地鼓著一張小臉,扒完飯,回到宅子裡,拿著五顏六色的符紙在宅子裡擺下了舍靈陣,遮掩宅子裡肆意蔓延的妖氣。

  蘇菜菜痛心疾首地伸出手指頭戳著那幾隻守門小妖怪的腦門。

  「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你們想害死這一屋子妖怪嗎?!」

  小妖怪們可憐巴巴地捂著腦袋︰「他們不是陌生人,他們是妖怪,是我們的族人。」

  蘇菜菜道︰「等你們集齊一百零八位族人,這個宅子大概就會被道士們團滅了。」

  小妖怪拍掌歡呼道︰「不怕,仙子姐姐會保護我們的!」

  蘇菜菜冷笑道︰「我再理你們我就剁掉我這雙手!」

  「……」小妖怪們扁著嘴,泫然欲泣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板著臉︰「以後不許再放妖怪們進來了,知道嗎?」

  小妖怪們有氣無力道︰「知道了……」

  「給我大點聲!」蘇菜菜面無表情道。

  小妖怪們挺起胸膛,蕩氣回腸的奶娃聲響徹在院子裡。

  「知道了!」

  蘇菜菜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你們自己下去玩吧。」

  小妖怪們揮舞著雙臂,雀躍道︰「謝謝仙子姐姐!」

  幾分鐘後。

  蘇菜菜在院子裡看到幾隻小妖怪們正歡快地搖著尾巴,圍在一個凡人老頭面前。

  蘇菜菜咬著牙根,反復呼吸了好幾回,才強自按捺滿腔的怒氣,盡量平靜地、沉穩地、頗為柔和地問道︰「……誰、讓、你、們、把、他、放、進、來、的?嗯?」

  小妖怪們聽到蘇菜菜咬牙切齒的聲音,尾巴上的毛一炸,神色慌亂,瑟縮著腦袋,無辜而怯懦道︰「仙子姐姐只說讓我們不放妖怪們進來,並沒說讓我們不要放凡人進來呀……」

  蘇菜菜的腦袋一陣眩暈。

  她扶著游廊上的錦繡雕柱,聲音發顫。

  「這日子沒法過了,沒法過了!我要離家出走!你們誰也別攔我……」

  小妖怪頓時哀嚎了起來,紛紛拋棄凡人老爺爺,撲到蘇菜菜的身上,抱住她的脖子,手臂,兩腿,扯著嗓子,放聲嚎哭了起來︰「仙子姐姐不要走!我們知道錯了!不要拋下我們!」

  「啪啪啪……」

  鼓掌的聲音響了起來,清脆悅耳。

  那凡人老頭上前兩步,一面擊掌,一面笑眯眯道︰「有趣,有趣。」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蘇菜菜,笑道︰「人。」那乾枯有如樹枝一樣的手指頭,又指向樹袋熊一般掛在蘇菜菜身上的幾隻妖怪們︰「妖。」他轉過頭,指向站在亭台下面的女鬼阿思和她肩頭上的神明肩雲︰「鬼,神。」最後,那根手指指向蘇菜菜的房間裡,看向更深邃的地方,眯起了眼睛︰「魔。」

  蘇菜菜心中一跳。

  連忙後退幾步。

  她驚懼道︰「你到底是誰?一個凡人,沒有修為,怎麼會看得到妖怪神明和鬼魔?」蘇菜菜咽了咽口水,嚇得又高聲叫喚起來︰「窮奇,快出來,出來保護我!」

  蘇菜菜這樣欺軟怕硬的性格,只能在小妖怪們面前耍耍威風,踫到了強者,她就立馬焉了。

  黑貓猛地從房間裡的窗戶竄了出來。

  在騰躍的過程中幻化成火紅窮奇的模樣,擋在蘇菜菜面前。

  金瞳危險地瞪著她面前的凡人老頭,蝟毛炸開,但卻又在下一秒,露出疑惑的神情,渾身炸起的蝟毛也漸漸平復下去,沒有半點要戰鬥的意思。

  白貓不知道何時也化作雪白紅紋闢邪的模樣,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蘇菜菜身邊,看了蘇菜菜眼前那位凡人老頭一眼,黑漆漆的獸眸一頓,綻放出喜悅的神情,撒歡一般邁著四條腿奔向老頭,正當蘇菜菜以為女王屬性的闢邪要化作美少女戰士強壓凡人老頭海扁一頓的時候。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闢邪竟然像一隻溫順乖巧的寵物貓一般,眯起眼睛,愜意地用腦袋蹭著老頭的褲腳。

  蘇菜菜下巴都掉下來了。

  闢邪,你的女王屬性呢?!你的冷艷高貴呢?!

  全都伴隨著大姨媽血祭流出體外了嗎魂淡!

  窮奇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愣頭愣腦的模樣,也跟著奔到老頭面前,立起身子,搖著尾巴,大狗一般,一副求撫摸的表情。

  蘇菜菜望天,她覺得她有必要重新去獵兩頭神獸魔獸了。

  惡狠狠地看著那兩頭獸︰叛徒!

  老頭摸了摸闢邪,又摸了摸窮奇,慈眉善目的模樣,笑眯眯道︰「原來你們兩隻也在這裡,老夫就說剛才怎麼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嘆了一口氣,露出懷念的模樣,眸光蒼涼,「沒想到,當年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到現在還活著的,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闢邪和窮奇均是乖巧溫順地看著老頭。

  老頭看看蘇菜菜一眼,笑眯眯對闢邪道︰「阿邪,那是你的新主人嗎?」

  闢邪點了點頭。

  老頭笑道︰「應該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吧,就像曾經的伊顏一樣。」

  闢邪回頭看了蘇菜菜一眼,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你那副一點都不想承認的模樣就不要太難為自己了嘛闢邪。

  獸活一世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不過話又說話來,伊顏這個名字……是闢邪曾經的主人嗎?

  蘇菜菜略略沉吟了一番,捧臉,還是覺得自己的名字比較喜慶。

  伊顏,伊顏,就跟遺言似的。

  不討喜。

  蘇菜菜默默下了結論。

  四五歲大的魔尊,從房門裡走了出來,看到院子裡的老頭,眸色凝了凝。

  老頭掃了魔尊一眼,樂呵呵道︰「人、妖、神、鬼、魔這下全都到齊了,還剩下最後一位仙。」

  蘇菜菜愣住︰「這、這是要集齊七顆龍珠召喚神龍嗎?」

  老頭笑眯眯地搖頭道︰「非也非也。」

  魔尊掃了蘇菜菜一眼,擰著眉頭看著老頭︰「有話直說,何必在這裡故作玄虛駭人聽聞!」說罷便從稚嫩的手心中凝出一把利劍,騰空,迎面向老頭砍去。

  蘇菜菜趕緊一溜煙躲得老遠,生怕戰火殃及池魚。

  老頭躲也不躲,正當蘇菜菜以為老頭死定了血濺當場她連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時,卻不想,老頭竟然緩緩地伸手,緩緩的並出二指捏住了魔尊手中的利刃,緩緩地用二指掰斷那柄長劍。明明老頭的動作十分柔和,十分緩慢,但是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的功夫裡,快如閃電。

  蘇菜菜呆若木雞。

  最令人驚奇的不是老頭詭異萬分的招式動作。

  而是。

  他一屆凡人身上半點修為都沒有是怎麼擋住魔尊來勢洶洶的劍勢的啊擦?!!!

  蘇菜菜驚得合不攏嘴。

  莫不是開了外掛?!

  老頭鬆開夾住利劍的二指,拍了拍魔尊僵硬的肩膀,樂顛顛道︰「年輕人,心平氣和,不要這麼暴躁嘛。」魔尊肩頭一震,長劍掉到了地上,發出「銧當」一聲脆響,消融在空氣中。

  魔尊的娃娃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飄在空中,愣愣地看著老頭︰「你到底是誰?」

  老頭笑吟吟道︰「你爹。」

  魔尊一愣,冷笑︰「我爹早死了。」

  老頭露出一個頗為可惜的神情︰「嘖嘖,謊言被拆穿了呢。」

  就此,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在宅子裡住了下來,問他是誰,他又不說,問他為什麼留在這裡,他也只說是等人,蘇菜菜拿他沒有辦法,看他也不像是要傷害他們的模樣,便由著他去了。

  老頭在宅子裡擺了幾個蘇菜菜聞所未聞的陣法,據說是為了引入大地之靈,方便妖怪們修行,蘇菜菜探了探自己的魂,發現修為真的因為這幾個陣法精進了不少。

  閑暇時,蘇菜菜便去找這個奇怪的老頭請教符八卦陣,他的那套理論和霧秋山上所教授的差不多,但卻更為基本更為原始,像是霧秋山那套八卦體系的祖宗似的,十分適合蘇菜菜練習。

  宅子裡的葡萄藤結出了葡萄。

  在法陣裡吸取大地之靈而成熟的葡萄格外甜美多汁,山羊妖拿這些葡萄釀成了美酒瓊漿,在梅花妖的樹下埋了一個晚上,催釀,第二天開蓋的時候,香飄滿園,醉人心脾。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蘇菜菜連忙大喝一聲︰「不許開門!」

  但還是晚了。

  在蘇菜菜出聲的那一瞬間,小妖怪已經歡快地打開了院門。

  一位青衫仙人痴痴地嗅著空氣中的酒味,二話不說,順著那肆意的酒香香味,輕飄飄地游到梅花樹下,一把奪過山羊妖手中的酒壇,仰頭豪飲。不一會兒,一壇子酒便被仙人全部喝光了。

  青衫仙人摔碎了酒壇。

  酒壇四分五裂,陶瓷混著酒水灑到地上。

  青衫仙人一抹嘴,醉意盎然,仰天長笑道︰「痛快!真是痛快!」

  老頭從亭台的石凳上站了起來,摸著鬍鬚,笑眯眯的模樣。

  「最後一位,仙,酒仙,終於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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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02 PM

第九十二章

  青衫酒仙眯起了眼睛,這才將視線落到了老頭的身上,醉醺醺道︰「……閣下是?」

  老頭道︰「老夫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記住,你們現在到底是為何會聚集到一起。」

  他渾濁蒼老的眸子裡,滿是傷懷,彷彿是在緬懷舊事。

  老頭輕嘆道︰「莫忘初衷,方得始終,希望你們不要重蹈我們那一代的覆轍。」

  酒仙正欲繼續詢問些什麼,但是老頭卻閉眸凝神,雙手合十交叉在胸前,指尖中泛出縈縈點點的金光,細細密密,宛若游絲落絮,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身半點修為都沒有,可卻偏偏能夠結出神印,令整個大地開始為之顫抖,院子裡的大樹簌簌地落下綠葉。

  蔽日遮天,風卷雲涌。

  小妖怪們東倒西歪,抱著腦袋趴在地上。驚慌大叫︰「地動了!快收衣服啊!」

  蘇菜菜連忙從亭台裡跑了出來,站在院子裡的空地中,免得被亭台裡的磚瓦砸到。房間裡的魔尊、瓔珞、肩雲和阿思也紛紛逃了出來,站在院子裡,眸光凝重地看著那被金光層層包裹的老頭。

  老頭的身體已經和金光融為一體,他猛地睜開眼睛,目光如炬,竟是金色的眼瞳!不僅是他的眼睛,他的容顏、他的髮絲、他的衣裳全部都變成了金色的模樣。

  宛若烈日高照,金芒萬丈。

  老頭袖手一揮,將指尖凝出的巨大金色光團分作六團,以念制氣,空氣中刮起了金色的風暴,老頭眸光一凝,六團金光直直射到了蘇菜菜、魔尊、瓔珞、肩雲、阿思、酒仙六人的胸口裡。

  這一切都發生在比閃電更快的瞬間裡,就連法術最高強的酒仙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被老頭用金光無情的打中,沒有絲毫反擊躲抗的餘地。

  蘇菜菜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金光射入胸口的感覺,並不是很疼,像是被人輕輕在胸膛上錘了一拳似的,只能稱之為有感覺,而不能稱之為有痛覺。

  胸口並沒有不妥的樣子,蘇菜菜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手來,卻發現自己右手手心中無端生出了一個紅色的朱砂痣。那鮮艷欲滴的朱砂,墜在白嫩嫩的手掌心中,顯得異常的觸目驚心。

  蘇菜菜呆住。

  這痣是什麼時候長出來的?

  她愣愣地抬頭,卻看到其他五位被金光擊中的壯士亦都是神色莫辨地盯著他們自己的手掌心。

  蘇菜菜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莫不是每個人手心中都有一顆朱砂痣吧?

  她連忙問老頭︰「老爺爺,這是怎麼回事……」

  蘇菜菜的話說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嚨裡。

  院子裡哪裡還有什麼老爺爺。

  那莫名其妙的老頭早在他們被金光擊中的時候便憑空消失在院子裡了。

  宅子上方的天空中,飄來老頭最後聲音。

  「這是老夫贈予你們的鑰匙,但打不打得開這世界的大門,便要靠你們自己的機緣了罷。」

  那聲音彷彿隔著千山萬水,風雨迷霧。

  「記住,勿忘初衷,方得始終。若是你們將來有緣站在更高的地方,千萬不要忘記當初你們相聚的理由,不要受到森林的誘惑,迷失了本心,千萬要記住。」

  聲音消失,只餘下一院子的妖魔鬼怪佇立愣神。

  「莫名其妙。」幾人不以為意地斥了一聲,但卻又都愣愣地看著自己手心中的紅痣,那朱艷的小痣,像是有致命的魔力似的,勾得人的心魂,全都落到了它的身上。

  再也挪不開眼睛。

  七日後,涅城郊外二十里的翠湖,有惡蛟作亂。

  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

  恰逢其化蛟為龍之期,須得大量的人血做祭,方可破雲升天,幻化為龍。

  郊外的山野村民紛受其害,喪命於惡蛟之口。縣令廣下海捕文書,花重金聘請賞金獵人能才異士遠去翠湖斬殺惡蛟為民除害,前去送死的賞金獵人中,便有熱血俠女瓔珞。

  「什麼?瓔珞也去送死了?」蘇菜菜愣愣地看著前來送信的老鼠妖,驚呼出聲。

  青衫酒仙彼時正抱著一壇葡萄美酒喝得爛醉如泥,聽到蘇菜菜這聲驚呼,猛地睜開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裡還有半分醉意。酒仙擰眉道︰「這妖怪也忒不給人省心了些。」

  山羊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跪到酒仙面前,哭道︰「求酒仙大人救救瓔珞吧!救救她吧!」

  「這些日子,我也承了你們不少恩情,救人一事便放在我身上了罷。」青山酒仙凝出一把巨劍,縱身跳了上去,他看向蘇菜菜,黑眸深沉,「僅憑我一人之力,可能無法抗衡那千年惡蛟,若是道友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必可獲得一線之機,將那惡蛟斬殺。」

  山羊妖和其他小妖怪們都紛紛將熱切的眼神投到了蘇菜菜身上。

  蘇菜菜後退幾步。

  臉色有些發白。

  「不,我不要去。」

  蘇菜菜哆嗦著唇角,一步步後退著。

  「我會死的,我不能去。」

  良善有度,人之常情。

  平時幫這群小妖怪們擦擦屁股,都是在生命沒有受到脅迫的情況下進行的,那些良善,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現在,瓔珞闖下了滔天的惡禍,蘇菜菜還沒有善良到願意拋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人。

  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生在紅旗下,長在和平中。

  蘇菜菜應該坐在電腦面前猥瑣且安逸地在手繪板上塗塗畫畫。

  而不是冒著生命危險從惡蛟爪下救人。

  這樣刀光血影的生活,從來都不屬於她。

  蘇菜菜唇無血色,身子發顫,像是陷入了自己構陷的可怖的幻象中。

  那巨蛟的威力,蘇菜菜是有些印象的。

  在《暖酥消》中,曾經出現過一隻惡蛟,但是地點不是在涅城翠湖,時間也不是現在,但那惡蛟強到爆的破壞能力卻讓人脊背發涼記憶猶新。就算法力高強如宮玖者,都曾經為了從惡蛟抓下救走卿嫵而身受重傷。宮玖躺在卿嫵懷中口溢鮮血,便是《暖酥消》停更之前,最後的情節。

  蘇菜菜連宮玖法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怎麼可能有希望從惡蛟的爪子裡救出瓔珞來。

  蘇菜菜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不,她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去救一個整天只會闖禍的妖怪。

  她的生命只有一次,就算再艱辛,再不喜,她也只能活一次。

  蘇菜菜哆嗦著嘴巴,臉色蒼白︰「我不能去救她,我要活下去。」

  「仙子姐姐……」山羊妖愣愣的看著蘇菜菜,眸中俱是失望之色。

  幾隻年紀尚小的小妖怪們坐不住了,忿忿不平道︰「仙子姐姐,你怎麼可以這樣?!瓔珞姐姐平時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我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是大壞蛋!」

  蘇菜菜唇無血色,她低下了頭,喃喃道︰「是啊,我是自私的大壞蛋,你們不要喜歡我好了。」

  那幾隻小妖怪們氣得臉色漲紅,扁著嘴,「哇」的一聲嚎哭起來︰「你不去救瓔珞姐姐,我們去救!我們以後再也不是一家人!全天下我最討厭仙子姐姐了!」

  說著便一溜煙跑出了門外。

  蘇菜菜握緊拳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出神。

  酒仙嘆了一口氣︰「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強求道友了,就此別過。」

  阿思飄到蘇菜菜面前,小聲說了一句︰「小姐,保重,阿思也想去幫他們,就算我的法力低微,也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阿思頓住,低聲道,「最後,還是要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我從未孤單。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身上蘊含著無窮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剛才那些小妖怪的話,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愛之深,責之切,他們說的不過是氣話。」

  肩雲聲音輕柔道︰「菜菜,保重。」

  妖怪們喜群居,膽小,卻意氣用事。

  他們一個個的都離開了,從蘇菜菜身邊的熱鬧中離開。

  偌大的一個宅子。

  又變成最初荒涼淒靜的模樣。

  宅子裡只剩下了蘇菜菜、窮奇、闢邪和魔尊。

  最初的兩人兩獸,跌跌撞撞,繞了一大圈,還是他們兩人兩獸。

  但是中間過程中的那些熱鬧和歡笑呢?

  可以當做全都沒有發生過嗎?

  ……呵,怎麼可能當做全都沒有發生過。

  那些笑顏和歡聲,都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啊。

  高陽當空,暖意融融。

  但蘇菜菜心中卻是一片蒼涼和空蕩。

  彷彿心臟破了一個大洞,呼啦啦灌著冷風。

  白貓不知道何時來到蘇菜菜的身邊,蹭了蹭她的褲腿,像是在安慰她。

  蘇菜菜垂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眼中有些酸澀。

  蘇菜菜咬著嘴唇,帶著哭腔道︰「闢邪,我是不是做錯了?」

  白貓只仰著頭,用那雙漆黑神秘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喵……」

  闢邪不會說話,但蘇菜菜缺爺莫名地從闢邪的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裡,看到無窮的堅定和信念。

  蘇菜菜牙一咬,高聲道︰「窮奇,我們趕快去救那些妖怪!至少不能讓他們死無全屍!」黑貓幻化為火紅窮奇的模樣,蘇菜菜騎在它的身上,一手錘著自己的腦袋,一手緊緊抓住窮奇身上的蝟毛,她哭著道,「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現在去救他們的!這次如果能回來!就一定要剁手!剁手!」蘇菜菜在空中哭出聲來,「他們怎麼總是給我闖禍啊!太討厭了!」

  真正的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

  而是明明知道害怕,卻還是要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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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20 PM

第九十三章

  蘇菜菜趕到翠湖的時候,眾人正和惡龍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

  那條巨蛟身長十餘丈,腹白背青,巨鱗四爪,在湖水中翻騰跳躍,激起大片的水花繚霧,白茫茫的水霧將襲擊它的人影全都遮擋住,只能看到青光白刃劃出的劍波在霧氣中劈盪開來,蘇菜菜隔得老遠,都能聞到巨蛟身上那股難聞的腥味,令人作嘔,水霧漫天。

  它仰首,發出長長的一聲龍吟,巨尾橫掃,將水霧中的幾人撞到岸邊上,口吐鮮血。

  巨蛟已驚眠,一嘯動千山。

  待那團激盪的水霧散去,蘇菜菜才看清方才那十幾個圍攻巨蛟的人,不僅包括酒仙、瓔珞、肩雲、阿思他們,更有許多道袍加身的道士,以及身溢靈氣的上界之人。

  宅子裡的小妖怪們都遠遠地躲在翠湖湖畔不遠處的長堤柳樹下,見瓔珞她們被巨蛟撞到河岸上,便一邊哭著,一邊跌跌撞撞跑到河岸,大聲呼喊:「瓔珞姐姐,你們有沒有受傷?!」

  蘇菜菜騎在窮奇身上,連忙伸手捏了一個訣,將那幾十隻小妖怪們封在一個看不見的禁制層裡,再凝氣聚神,連帶著禁制層將他們全都拋到了森林中。那禁制層就如同一個透明的泡沫一般,裡頭裝著七倒八歪的小妖怪,他們手貼著透明的禁制層薄膜,驚恐地發現他們自己正在空中飛躍著。

  石頭妖透過禁制層,看到蘇菜菜。

  他張大嘴巴:「仙子姐姐!你們快看,仙子姐姐在那裡!」

  其他小妖怪們也紛紛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他們流著眼淚歡呼著:「仙子姐姐來救我們了!她來救我們了!」他們拚命地拍打著透明的禁制層,笑著哭道,「仙子姐姐,我們在這裡!」

  蘇菜菜蛋疼。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那裡。

  那個禁制層都是勞資變出來的!

  「你們要是再這麼拍下去,這禁制層就破了!」

  蘇菜菜氣壯山河地吼了一聲。

  「給我安靜一點在裡面待著,不許添亂!」

  小妖怪們的笑容僵在臉上,身子一抖,連忙閉嘴,乖乖地退到禁制層的最中央,直到那團像泡沫一般的禁制層將他們帶到了森林中央,層層的綠葉灌木將前路遮擋,他們落到地上,再也看不到翠湖那頭的場景,這禁制層依舊沒有消失。他們知道,在這裡,他們很安全。

  蘇菜菜看到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妖怪消失在森林的另一頭,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她最在行的法術是符籙,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指訣、幻術、遁術毫無基礎。

  那禁制層她曾經在霧秋山上試過幾次,成功率對半,可能是人在緊急情況下,潛能會被激發,這次施展禁制層一次就成功了,禁制層的成功率也和被施法的靈體有關,一般來講,被禁制層關住的靈體法力越低,這禁制層便越不容易破裂。所以當初殿主大人在教授禁制層的時候,都是用一些死物來做例子,殿眾們學習禁制層的時候,也是從圍住筆墨紙硯開始的。

  眼下,蘇菜菜並不想和巨蛟正面交鋒,只想把宅子裡的人全都救回去。

  蘇菜菜騎在窮奇上,看了一眼倒在岸邊的那些道士和上界修行者,低眉斂神,暗自琢磨著:至於那些多管閒事的其他人,便由著他們自生自滅,順帶幫她拖住巨蛟,方便她帶瓔珞他們離開。

  窮奇振翅直飛到河岸邊,蘇菜菜捏訣施了一個禁制,想要將瓔珞他們圍住,舊法重施,像帶走小妖怪們那樣帶走瓔珞他們,大概是瓔珞他們的修為較高,蘇菜菜連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成功,那禁制層如同破碎的泡沫一般撕裂在空氣中,蘇菜菜沉默,只得放棄這個法子。

  彼時,巨蛟忽然長嘯一聲,熱浪伴隨著濃重的腥味從蘇菜菜身後席捲而來。

  窮奇驚嗥,震動羽翼,帶著蘇菜菜騰空而躍,但速度不及惡蛟,窮奇被洶湧的水霧熱浪擊中,將身上的蘇菜菜猛地從背上甩了出去,窮奇被震飛到一棵綠樹之上,落到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蘇菜菜渾身失重,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睛時,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魔尊那張稚嫩的娃娃臉放大在蘇菜菜面前。

  他正面色不善地盯著她。

  蘇菜菜張了張了嘴,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到魔尊冷冷地說了一聲:「你怎麼又把本座一人扔到宅子裡?信不信我現在就捏爆你的身體讓你哪也去不了!」

  語氣頗為幽怨。

  蘇菜菜頭皮發麻,心虛道:「大局當前,就不要再計較這些小事了嘛。」

  魔尊面無表情:「小事?」

  話音剛落,那巨蛟便再次向蘇菜菜他們擊來,攜帶著巨浪長水,青白色的蛇尾長身漸漸蛻化成了金色的鱗片,它張開血盆大口,向蘇菜菜咬來,頭上漸漸生出龍角,那血肉模糊的巨嘴邊,也慢慢幻化出長長的龍鬚來,它盤雲籠水,數丈高的水浪向蘇菜菜撲來,退無可退之地。

  破雲化龍!巨蛟飛天!

  魔尊將蘇菜菜推到地上,小小的身體將她擋住,手中捏訣,衣袂飄飄,掌心中凝出一把長劍,聚集魔力,舉劍奮力向數丈高的水浪砍去,橫掃千軍,萬夫莫開,巨蛟龍吟哀鳴,蘇菜菜躲在魔尊矮小的身體後面,看到他身前萬丈高樓般的水浪,那一刻胸前彷彿湧動出一股難以明滅的情緒。

  不,她不應該永遠躲在人的身後,畏畏縮縮,菟絲草一般活著。

  她應該站出來,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無驚無懼!

  蘇菜菜驚恐的睜大眼睛,現在這種情緒不是屬於她自己的。

  她不想站在人前啊,媽蛋她只想有多遠滾多遠滾到地球的盡頭啊!

  胸口中激盪出一股陌生的豪情,蘇菜菜的腦袋中溢出一段古老的法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便念了出來,彷彿是來自遠古的召喚,她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相同法訣的聲音。

  彷彿心有靈犀,靈魂相互牽引一般。

  右手手心微微發熱,越來越燙,蘇菜菜低頭,看到自己手心中的那顆紅痣發出紫色的光芒。

  雲端傳來一聲霹靂,迅猛快急,直擊大地。

  晴空萬里瞬間烏雲籠罩。

  天雷陣陣,宛若暴風雨來臨。

  巨蛟嘶吼一聲,那水桶般粗的閃電迎面向巨蛟劈來,淒厲的白色閃電如同蔓藤一般順著巨蛟的蛇身蔓延直上,如鎖鏈一般將巨蛟鎖住,巨蛟哀嚎一聲,長尾橫掃,四爪掙揚,龍身在水浪中舞動扭曲,卻怎麼也逃不脫這白色的閃電鎖鏈。

  它仰頭狂叫,從它身上爆發出一道金色光柱,穿過一陣陣天雷閃電,至沖雲端。

  天幕彷彿都被這一道金光劈開,原本風起雲湧的天幕倏地被這金光撕裂,露出一個比銀河更加浩瀚的夜空,在風暴的正中心,是那片靜謐無涯的夜幕,突兀而神秘。

  蘇菜菜半躺在地上,抬頭呆呆地看著那風暴中心寧靜的夜空,胸口裡騰地湧起方才那股陌生的豪情,彷彿是受到了天幕中那片靜謐黑色的吸引,莫名的熟悉。從那夜幕中劃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如同螺旋一般纏繞著那道金色的光柱,急劇迅猛,蜿蜒直下,擊中蘇菜菜。

  她身形一閃,從空地上消失。

  與此同時,翠湖中被閃電鎖鏈捆住的半蛟半龍,以及河岸上的其餘五人,全都被那螺旋狀的紫色光芒擊中,憑空消失在這河畔上,悄無聲息,閃電般消亡。

  涅城中的一處客棧。

  高樓上,一人驚呼:「你們快看那!城外那裡有神蹟!」

  卻看那萬里晴空的遠方,只有翠湖上方聚集著一片黑色的風暴,暴雷閃電,從風暴中射出一道金色光柱,紫色瑩芒螺旋順延而下,繼而金柱紫芒猛地消失,那烏雲風暴也於瞬間揮散。

  天空中又恢復成朗日高照的模樣,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森林中,關住小妖怪們的透明禁制層倏地破裂。

  小妖怪們跌跌撞撞跑到了翠湖,他們大聲呼喊著蘇菜菜和瓔珞的名字,但是卻沒有一人回應,小妖怪們急得快要哭出來,卻聽得一個上界修行者道:「別喊了,你找不到他們的。」

  石頭妖的淚水還掛在臉上,愣愣地看著上界修行者:「……你說什麼?」

  那人指著天空道:「你的朋友,他們被捲到了天上。」

  石頭妖呆住:「瓔珞姐姐他們……成仙了嗎?」

  那人皺著眉頭:「此事古怪,晴日撕銀河,從天幕中劈下一道紫芒,我從未見過此等場面,須得上報上界仙宮,方能給你們一個解釋。」他忽的出手,凝氣將一個道士手上的木缽打掉,沉聲道,「他們性本純良,若道家想和上界霧秋山作對,便盡可將這些無辜的妖怪收去。」

  道士沉默,住了手。

  上界行者向石頭妖拱手:「此地不宜久留,爾等先回去等消息,我回霧秋山上報山主大人,再與你們共同商議。」說罷便縮地成寸,從翠湖河畔消失。

  ***

  蘇菜菜從眩暈中醒來。

  頭上是浩瀚的銀河,此夜無月,只有繁星霜華,淒淒寥寥。

  周圍是一片焦土荒蕪。

  無邊無際的荒蕪。

  亙古的黑暗和荒蕪。

  蘇菜菜心跳得厲害。

  從地上爬起來。

  啞著嗓子,對著虛空裡喊了一聲。

  「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她。

  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沉默。

  胸口絕望發疼,蘇菜菜急得哭出來:「闢邪?!窮奇?!你們在哪兒?這裡有沒有人啊?!」

  一望無際的夜空。

  疏星冷冷地掛在夜幕中。

  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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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25 PM

第九十四章

  混沌初開,生靈萬物俱無。

  這裡滿是焦土頹石,斷坑峭壁,沒有半絲生命氣息,蘇菜菜一路跋涉,沒有看到半片綠色,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這裡只有她自己越來越粗重的喘息,和她悲涼絕望的嘶吼。她大聲呼喊著其他人的名字,那尖銳的嘶吼在寂靜的夜幕中顯得格外空洞而絕望,天地無情,連回聲都吝嗇給予。

  回應她的,只有這無邊無際的漫長,和鋪天蓋地的沉默。

  黑暗和銀河,焦土和斷坑,絕望得快要令人窒息。

  宛若一個人置身於冰冷的月球表面上,荒蕪頹敗,凝視著她的,只有頭頂上浩瀚的銀河。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蘇菜菜喊得聲音嘶啞,嗓子發乾,像是有煙從嗓子裡冒出來似的,乾啞難聽。

  「……闢邪,你在哪裡?」

  死一般寂靜。

  蘇菜菜眼眶發酸,澀聲喃喃。

  「窮奇、瓔珞、魔尊你們在哪裡?」

  她的周圍是層巒疊嶂,山脈縱橫。沒有樹,沒有水,沒有任何生靈,只有焦土和巨坑。星羅棋布的環形山,峭壁懸崖,裂谷溝壑,高山和深谷並疊而現,宛如世紀之初的混沌洪荒。

  蘇菜菜不知道走了多久,喊了多久。

  這裡沒有時間,沒有生命,只有冗長的黑夜和星河,歲月彷彿將這裡凝固,靜止不前,天幕中永遠都是那一汪浩瀚的銀河疏星,高高在上,睥睨著蘇菜菜。

  蘇菜菜走得腿腳酸麻,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揚起大片塵埃。

  無人問津。

  亙古的寂寥。

  蘇菜菜終於忍不住,趴在地上,小聲啜泣了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有沒有人啊?我在這裡!救命,救救我,救我出去……」

  「……師父,你在哪裡?徒兒出不去,來救救徒兒,師父……」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最危險最害怕的時候,她想起的,還是那人眉目如畫的容顏。

  蘇菜菜的哭聲越來越大,從小聲低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她的嗓子早就哭啞了,那是此刻,她除了哭泣,似乎也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麼。

  蘇菜菜張著嘴巴,聲嘶力竭,泣不成聲,任眼淚淌進嘴裡。

  哭得眼鼻紅腫,兩頰發燙,有些神智不清了,仍舊覺得還沒有哭夠似的,聲淚俱下,氣竭聲嘶,一個素白雪粉的瓷娃娃,哭得這般不顧形象,任誰看著,都會覺得可憐。

  但是那個會可憐她的那個男人,那個會將她抱在懷裡溫言細語哄著她的那個男人……

  再也不會出現了。

  思及此,蘇菜菜聲調一揚,哭得越發澎湃了。

  哭泣是發泄情緒的方式,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當蘇菜菜哭得再也沒有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的時候,漸漸停止了哭泣。她的胸膛一陣陣起伏著,生理的反應還在,抽著鼻子,無聲哽咽,但那洶涌的絕望算是徹底的發泄了出去。

  宣泄過後,是更加深刻的絕望和寂寥。

  她仰頭躺在冰冷的焦土之上,愣愣地看著星空。

  深藍發紫的夜幕,星河長綿,星雲團簇,像是一卷潑墨深幕,勾勒暈染而成。

  蘇菜菜的眼中倒映著整個浩瀚的星河,看得有些出神。

  上下起伏的呼吸漸漸平緩起來。

  她不能在這裡等死。

  她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應該恬不知恥地在陽光下招搖瘋長著,告訴每一個人,她活得很好。

  而不是在這個陰冷黑暗的地方,孤孤單單的死去,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要活下去。

  熱烈的活下去。

  蘇菜菜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恍惚,嗓子發乾,極為缺水,她伸手捏了一個引水訣,失敗了,她不放棄,吸了吸鼻子,又施了好幾個引水訣,皆是沒有成功。

  甦菜的菜手指發顫,又隨便捏了幾個成功率較高的法訣。

  失敗,全都失敗了。

  蘇菜菜閉眸探魂,搜索自己的靈台識海。

  慢慢睜開眼睛。

  這一身的修為全都沒有了。

  蘇菜菜慘笑了一聲。

  邁著自己的雙腿,向陌生的前方走去。

  她現在所能倚靠的,便只有這兩條腿,和一顆貪生怕死決不放棄生命的心。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

  風霜寫滿了她的臉,她不知道自己像這樣徒步跋涉了多少年,一年,五年,還是十年?蘇菜菜不知道,因為這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蘇菜菜看不到朝陽夕霧,分不清時光變遷。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麗的翠裳襦裙變得灰敗,變得衣衫襤褸。

  她看著自己白嫩嫩的雙手變得枯槁,如同七旬老嫗一般,枯枝乾皮,瘦骨嶙峋。

  她看著自己如瀑的青絲變得乾燥,寸寸染雪。

  這裡沒有鏡子,偶爾能找到一處極淺的水窪,這些年,蘇菜菜全都靠這些水窪和水窪旁邊的草菇存活,她偶然看到那水窪中倒映著自己的那張臉,蠟黃滄桑,如同女鬼一般,乾癟難看。

  若是尋常,蘇菜菜一定會尖叫著遠離那窪水潭。

  但彼時,蘇菜菜已經麻木了。

  只要能夠活下去,這容顏又能算得如何呢。

  她只想活下去。

  夜空中,長星閃耀著冰冷的光芒,在深藍發紫的夜幕中顯得格外高貴且神秘。

  鑽石一般,有稜有角,冰冷無情。

  從未伸出援手。

  蘇菜菜越來越醜,越來越老,老得已經走不動路了,氣喘吁吁,每走一步,都會停下來歇息好幾分鐘。她緩緩蹲下來,看著天空中那方亙古不變的銀河,苦笑了一下,倒在地上,舒展著疲憊的四肢,靜靜地躺在黑暗中,凝望著夜幕上的那冰冷的星空。

  油盡燈枯。

  她實在是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還有心理。

  她現在才明白,比死更冷的,是孤單。

  一個人的跋涉,孤單和絕望,淒靜冷然,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死就死吧,她已經不在乎了。

  蘇菜菜看著天幕中那浩蕩無情的星河,意識越來越渙散,慢慢闔上了眼睛。

  沉入黑暗。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熟悉的輕喚。

  溫柔得想讓人落淚。

  「蘇兒,不要睡,快醒過來。」

  那嗓音雌雄莫辨,像是輕撫眉間的手,溫柔和煦,情人一般。

  帶著三分調笑,七分擔憂。

  「蘇兒,你不要為師了嗎?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為師了呢。」

  聲音那樣溫柔,蘇菜菜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是你不要我!」她閉著眼睛,帶著埋怨,哽咽著哭訴道︰「是你先不要蘇兒的!」

  那聲音一頓,再出聲時,便已然含了九分的笑意,沙啞低沉︰「是是是,是為師的錯,那你現在快起來教訓為師,不要再睡了,若是現在不起來,便永遠都起不來了。」

  宮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蘇兒,你不是最怕死的嗎?千萬不要在這裡死掉。」

  那輕柔的聲音彷彿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撥雲見日,將蘇菜菜泥濘黑沉的思緒全都盡數斬去。蘇菜菜吸了吸鼻子,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她順著那道光,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宮玖那張儒雅清俊的臉,眉梢淡掃三分媚色。

  紅唇輕勾,似笑非笑。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勾魂攝魄的一張臉,每每都讓她挪不開眼睛。

  想必是許久不見,蘇菜菜莫名的,有些羞澀起來。

  她紅了一張臉,嬌嬌的喊了一聲︰「師父。」剛說完便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蒼老,蘇菜菜驚慌失措,她猛然間憶起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水靈靈的蘇菜菜了。

  如今的她,滿經風霜,滿臉的頹敗滄桑。

  不能讓師父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

  腦中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蘇菜菜嚇得猛地翻身,用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

  「師父,你走開,不要過來!」

  「行了行了,你再醜的樣子為師都見過,如今這番又算得了什麼?」宮玖輕笑著拍了拍她的背,蘇菜菜身子發顫,只覺得脊背被他撫過的地方都發燙起來,宮玖繼續笑著道,「不過是一副皮囊,你若是不喜,回去為師幫你做一套,讓你也和為師一樣,每日披著美人囊可好?」

  蘇菜菜的心尖顫了顫。

  雖然宮玖解決問題的方法十分血腥粗暴,但出乎意料地讓蘇菜菜放下心來。

  她緩緩放下擋住小臉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定定的看著宮玖。

  宮玖含笑如雲,萬般繾綣。

  他伸出一雙蔥白縴手,攤在蘇菜菜的身前。

  「行了,既然想通了,就起來吧,前面的路還有很長,為師陪你一起走下去。」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諾言。

  美好得像是夢境。

  宮玖臉上的笑容太過妖嬈,太過誠懇了。

  蘇菜菜像是被他攝住了魂魄似的,將乾癟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腦袋有些發暈,一時間也沒有思考為什麼宮玖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喜滋滋地牽著他的手,無憂無慮的模樣,朝世界的盡頭走去。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紅裳的師父牽著綠裳的徒兒,走過大街,走過小巷,走過一道道拱橋,一川川河流,走過一幕幕神明鬼怪的人生,看到他們自己的故事。

  從未停歇。

  繁星如訴,星雲橫斜。

  萬裡荒蕪。

  不知道牽著宮玖的手在這漫長的荒土上走了多久。

  蘇菜菜猛地驚醒。

  宮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應該在霧秋山陪著玉晚蟬嗎?!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自己手心中牽著的人。

  空蕩蕩的。

  這兒哪裡還有人,整個世界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宮玖從來都沒有出現,方才不過是她自己的幻覺。

  蘇菜菜看著右側空蕩蕩的虛空,愣了許久。

  倏地一笑。

  她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左邊胸口,對住在那裡的人小聲道︰「師父,我帶你走出去。」

  蘇菜菜已經感覺不到孤單和絕望。

  因為那裡住著宮玖。

  讓她變得更強的宮玖。

  她昂首挺胸,邁出新的一步。

  右手手心上的紅痣爆發出一道刺眼的紫芒。

  蘇菜菜伸出去的那條腿,邁進一個紫芒大盛的金色巨門。

  金光加冕,冠世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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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32 PM

第九十五章

  待眼前的金光盡數散去,蘇菜菜緩緩睜開眼睛。

  依舊是焦土荒原,星河靜謐。

  但眼前卻站著兩個人。

  酒仙和阿思,他們正含笑吟吟地看著蘇菜菜。

  依舊是他們年輕的模樣。

  蘇菜菜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嫩嫩的,未染風霜,胸前的髮絲也是漆黑水潤,歲月並未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跡。蘇菜菜瞪大了眼睛,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愣愣道︰「這是怎麼回事?」

  酒仙笑道︰「真是想不到,第三個走出幻境的人,會是你。」

  「什麼幻境?」蘇菜菜呆住。

  「你在遇到我們之前,所聽到看到的全都是幻境。那幻境用我們最恐懼最不願意面對的夢境編織而成,意圖將我們永世困在幻境裡。但若是心中有光,便可以從那幻境中全身而退。」酒仙道。

  阿思點了點頭,細聲道︰「我看到了柴房黑暗中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嚇得一直跑,一直躲,但是後來突然想起肩雲的存在,他應該會一直保護我才對,怎麼會讓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孤苦掙扎呢?並且,我明明在宅子裡見過鬼怪,它們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怖。」阿思笑了笑,有些靦腆,「酒仙大人說,肩雲就是我心中那道驅逐黑暗的光,所以我才從幻境中走了出來。」

  蘇菜菜聽得出神。

  阿思問蘇菜菜︰「小姐,你呢?你的光是什麼?」

  「啊?」蘇菜菜的眼神有些閃躲,支吾了一聲︰「是、是闢邪。」

  阿思擰著眉頭,一副明顯不相信的神情。

  蘇菜菜心虛,連忙轉移話題︰「酒仙,這裡是哪兒?我們怎麼會來這兒?」

  「看到我們頭頂上方的這一片星空了嗎?」酒仙抬頭,執起腰間繫著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醉意盎然道,「這就是我們和巨蛟惡戰時,雷雨風暴中心那片靜謐的星空,我們被它吸進來了。」

  蘇菜菜抬頭,望著那片浩瀚的星空。

  張著嘴巴,不敢置信道︰「被它……吸進來了?」

  這片星空和幻境中的星空差不多,但卻更加柔和一些。幻境裡的星空如同鑽石一般,雖然璀璨,但卻冷硬孤絕,高高在上俯瞰萬物,無情疏離。而這裡的星空浩瀚無垠,連星光都像是彌漫著水汽,在深藍色的夜幕中蒸騰散發,整個夜幕變得和煦溫柔,夢幻一般。

  蘇菜菜看得如痴如醉,喃喃道︰「我們怎麼會突然被它吸進來呢?」

  「還記得那個莫名其妙的老頭所說的話嗎?」酒仙將酒葫蘆扔到左手,攤出右手掌心,看著掌心中那顆紅痣道,「這顆痣就是鑰匙,而世界的大門,在我們和惡蛟激戰的時候,打開了。」

  蘇菜菜盯著自己的手掌心愣神。

  ……這是老夫贈予你們的鑰匙,但打不打得開這世界的大門,便要靠你們自己的機緣了罷。

  蘇菜菜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著酒仙,呆若木雞道︰「所以……這裡是新世界?」

  一道溫柔如雲的聲音,從蘇菜菜身後傳來。

  「準確來說,應該是天外天。」

  肩雲從虛空裡走了出來,身子不過凡人手掌大小,臉色有些蒼白,他走到阿思腳邊,飄到她的肩頭,坐定,那雙水墨畫般柔雅的眸子,看著蘇菜菜︰「激戰時,我們原來的世界,天空中撕開一道裂縫,這才露出了我們現在的這片星空,所以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在原來世界的外頭。」

  酒仙頷首︰「的確,肩雲所言不假,你們來看這面水潭。」

  蘇菜菜這才注意到酒仙身後那條水平的線,竟然是一個水潭。那水潭大概和羅馬許願噴泉池差不多大小,池水呈青綠色,上空浮蕩著白茫茫的霧氣。這水潭,正看是一汪水潭,但是從側面看,便是一條懸浮在半空中的泛著霧氣的綠色細線,整個水潭就如同鏡子一般懸在半空中。

  那面鏡湖距離地面十尺,大概是蘇菜菜膝蓋那麼高。

  鏡湖下方懸空,石頭可以穿過去。

  蘇菜菜走近水潭,酒仙伸手拂開水面上那層白茫茫的霧氣,露出青綠色的湖水,湖水帶著瑩瑩的光芒,在夜空中點點發亮,那清澈的湖底,儼然是另外一個世界。

  街道、市集、茶肆、酒坊都是蘇菜菜所熟悉的。

  是涅城。

  酒仙解釋道︰「我發現這個水潭是可以通過意念控制的,方才的景象,是涅城,我在腦海中想象著涅城的模樣,湖水便倒映著涅城的情景,並且街上還有行人,想必是真實發生在涅城中的即時現實。你們也可以催動意念控制水潭試試看。」酒仙頓住,沉吟道,「並且,我發現,從幻境中走出來之後,我的修為也提升了不少,你們的呢?」

  經酒仙這麼一說,蘇菜菜這才注意到,自己滿身的修為又回來了,並且……

  蘇菜菜閉眸探魂,每一寸靈台識海都充沛著乾淨的氣息,朝氣蓬勃。

  她欣喜地睜開眼睛︰「真的提升了!」

  阿思和肩雲亦是激動的點頭。

  酒仙摸了摸酒葫蘆的壺身,笑道︰「這便是了,想必,這就是突破幻境之後的晉升吧。」

  欣喜過後,蘇菜菜心中又開始擔憂起來︰「那我們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自然不是。」酒仙搖頭,看著那一汪水潭道︰「我懷疑,回家的路,就在這水潭裡。我們突破幻境之後,全部被送到這裡,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牽引。但這池子古怪,我不敢貿然行動,只想等我們幾個全部突破幻境之後,再做商量。」

  蘇菜菜看著這四面八方的荒土山脈,連棵小草都沒有,孤涼一片,心中有些沒底。

  她喪氣道︰「剩下的瓔珞和魔尊,他們若是突破不了幻境,那該怎麼辦?」

  酒仙拿著酒葫蘆仰頭豪飲,笑道︰「他們會出來的,我相信他們。」

  不知道等了多久,蘇菜菜沒有等到瓔珞和魔尊從幻境虛空中走出來,但是卻發現自己的腳下竟然生出一團幼嫩的綠草來。她蹲下身子,瞪大眼睛,盯著那團小草。

  抬頭,愣愣問酒仙道︰「剛才,這裡有草嗎?」

  酒仙也是愣住,略作思慮,搖了搖頭,擰眉道︰「這裡全是焦土,怎麼會生出綠草來?」

  「真是奇怪……」蘇菜菜嘟起嘴,吹了吹那棵小草,小草身體柔韌,向後倒去,又恢復了原樣。蘇菜菜百無聊賴,玩得起勁,便一直吹著那棵小草,看它一遍遍倒下又一遍遍直起身子。

  「小、小姐……」

  身後傳來阿思驚訝的聲音。

  蘇菜菜回頭︰「怎麼了?」

  阿思指著蘇菜菜的腳下,睜大眼睛道︰「你的腳下,長滿了小草。」

  蘇菜菜這才注意到,以她身子為中心半徑一米的圓圈土地裡,全部長出了綠色的小草來。

  蘇菜菜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回事?」

  酒仙皺眉,像是想通了什麼,試探性地伸手,攤開掌心,一個白瓷玉酒觴落到了酒仙的手心中。酒仙身子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心中的那隻白瓷玉酒觴。

  阿思不明所以︰「酒仙大人,你突然變一個酒觴出來做什麼?」

  酒仙看著阿思,抖著唇角道︰「我並未催動仙力,這酒觴不是用法術變出來的。」

  肩雲喃喃︰「那這酒觴是……」

  「是用意念凝出來的。」酒仙的眸子裡寫滿了震驚,「造物,我們在這個世界裡,可以造物。」

  「造物?!」蘇菜菜、阿思、肩雲驚呼出聲。

  在原來的世界裡,除了天地之初混沌初開的造物者,便沒有任何人可以造物。他們所熟知的空手生物,不過是將千裡之外的實物,變到手心中而已,又或是幻術,欺瞞眾人的眼睛。

  沒想到,在這裡,他們竟然可以空手造物!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們是這個新世界的造物者呢?

  一個人擁有一個世界。

  這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攤開自己的手掌心,用意念生出一個隻果,她抱著隻果歡快地啃了一口,唔,甘甜可口,這意念可比半靈半不靈的法術有用得多。

  她心念一轉,歡快地攤開手,準備用意念生出一個手機來。

  但是。

  ……手機失敗了。

  蘇菜菜跪地。

  所以是不能夠創造現在科學文明無法企及的東西嗎?

  切,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這時候,瓔珞和魔尊相繼從虛空幻境中走了出來,兩人的臉色都很慘白,想必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但過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都走了出來。

  六人全部到齊。

  酒仙向剩下的二人解釋了一下這個新世界大概的情況,幾人都決定要先找到回去的路,畢竟這裡著實是太神秘太不可預料了,人們對於不可預知的事物,都是保持觀望抵觸的情緒。

  他們圍在那面鏡子一般的水潭前,彼此交換著眼神。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酒仙道︰「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跳下去。」

  那一刻,六顆年輕的心臟緊緊連在一起,信任著彼此,沒有半絲猶疑。

  一……

  二……

  三……

  縱身一躍,六人盡數跳入水潭,消失在這個神秘的新世界裡。

  荒蕪的焦土之上,是夜空寧靜,星河璀璨。

  盛世星光,散發著迷人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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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50 PM

第九十六章

  翠湖河畔,水紋逐蕩。

  小妖怪們最後看了一眼那萬里無雲的天空,耷拉著腦袋,轉身準備離開。

  眼前突然一晃。

  憑空出現六個人。

  小妖怪們一愣,驚喜道︰「瓔珞姐姐!」「仙子姐姐!」「阿思姐姐!」張開雙臂撲到她們三人懷中,流著眼淚道︰「我還以為你升仙之後不要我們了!」

  蘇菜菜被小妖怪們團團纏住,身形有些不穩。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她愣愣道,說罷,又問了一句︰「我們消失了多久?」

  小妖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翠湖旁邊一個尚未離去的道士出聲道︰「約莫半盞茶的時間。」

  蘇菜菜咋舌。

  半盞茶?

  光是他們四個人在鏡湖那裡等魔尊和瓔珞從幻境裡走出來的時間都不止這半盞茶的功夫……難道天外天和這裡有時間差嗎?蘇菜菜驚疑不已。

  「喵……」白貓喵了一聲,跳到了蘇菜菜的懷裡,伸出爪子,上躥下跳檢查著蘇菜菜身上的傷勢,蘇菜菜一把捉住它的脖子,放在臂彎裡。看出闢邪的緊張,蘇菜菜摸了摸它身上雪白的皮毛,安撫道︰「闢邪,我沒事,沒事的。」

  黑貓的皮毛上染了許多血跡和泥灰,傷勢不輕,看起來頗為狼狽,它一瘸一拐地走到蘇菜菜腳邊,仰著脖子,靜靜地看著蘇菜菜,喵都不喵一聲,但蘇菜菜卻看得出它是在關心自己。

  蘇菜菜沖它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

  她不僅無礙,修為甚至還精進了不少。彷彿為了顯擺似的,蘇菜菜隨手捏了一個土遁術,將所有人帶回了宅子裡。一次性成功,中間沒有出任何漏子。

  蘇菜菜簡直想要喜極而泣。

  麻麻,我終於不偏科了!

  接下來的幾日,蘇菜菜精神都有些恍惚,她白天夜裡一直想著天外天。靜謐的星空。那片荒蕪的土地就彷彿是一個無人開荒的豪華農場,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蘇菜菜去播種,灌溉,施肥。

  她是那個世界的神,可以造物,創造任何在這個世界裡無法完成的夢想。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饑渴難耐。

  媽蛋好想去種菜。

  蘇菜菜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胸前,那掌心的痣,是和天外天唯一的聯繫,眼前一晃,蘇菜菜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片荒土。

  銀河浩瀚,清湖如鏡。

  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五人也在這裡。

  阿思看到蘇菜菜時愣了愣,笑道︰「小姐,我們要不要來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蘇菜菜低頭,我只想種菜。

  不過。

  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似乎也很好玩的樣子。

  蘇菜菜勾住阿思的脖子,笑眯眯道︰「那就一起上吧。」

  星雲氤氳,長夜影落,如同詩人眼中的深邃。

  六道身影,寫在星空下的荒蕪裡,書成了最年輕的傳說。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神明依靠信仰而生,但卻不會因為失卻信仰而消失。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妖怪不再怯懦被欺,成為貴族囚籠中的玩物。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孤魂野鬼不再游離失所,無法輪回。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仙道輪回,紅塵逍遙,不受拘泥。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魔族能夠離開那片寸草不生的焰獄,找到一個像霧秋山那樣的地方修行。對,還要稱霸六界,踩在仙、神、人三界的頭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有山有水,有陽光,種滿瓜果和蔬菜,不再荒蕪,青碧成海,天地任游。

  ***

  裴言、顏弗及其他宮的幾位弟子奉山主大人之命下山追查惡蛟一事,他們在翠湖河畔逗留多日,卻查不到絲毫線索,只得無功而返,臨行前,路過那座妖氣沖天的妖宅。

  顏弗如今被打回原形,依舊是黑色乾癟蝙蝠的模樣。

  它「咦」了一聲,從裴言的衣襟裡爬出來,嗅了嗅鼻子,紅眸中閃爍著饑渴的震驚和喜悅,撲扇撲扇瘦骨嶙峋的翅膀,想要飛到那座宅子裡,卻被裴言喚住︰「阿蝠,你這是怎麼了?」

  顏弗揮著蝙蝠翅膀,停在半空中。

  看了看宅子,又看了看裴言,滿目猶疑的模樣,最終,牙一咬,重新跌到裴言的衣襟中,破鑼嗓子,悶悶不樂︰「無礙,只不過聞到了一個鮮美多汁的血牛而已,我們走吧。」

  裴言看了一眼那黑瓦白牆的宅子,啟用神識探了探,不過是一座妖氣沖天的宅子而已,未有異處,裴言並沒有放在心上,帶著顏弗和他宮一眾師弟,回霧秋山復命。

  蘇菜菜從天外天中慌慌忙忙地跌出來,身上淋了一個透心涼,擦了擦臉上的水,眼中冒火,氣勢洶洶地換了一身乾衣服,火急火燎地重新殺進天外天。

  因而,錯過了這一次相逢。

  與師父相逢的時間往後推了一年。

  白駒過隙。

  一年後。

  妖宅。

  蘇菜菜猛地灌了一口茶,對著宅子裡的另外五人痛心疾首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天外天每隔一段時間,焦土便如同潮汐一般,全部變成了海水,我的隻果樹又被淹死了……」蘇菜菜痛不欲生,捶胸頓足,「幾萬畝的隻果樹,就這麼沒了,我連啃都沒來得及啃上一口。」

  肩雲柔聲道︰「滄海桑田,自然變化,滄海會變成桑田,桑田會變成滄海。或許我們創世的方式一直錯了,山脈是次要,應該是先造出大海,再重新創造出陸地……」

  酒仙頷首︰「我認同肩雲的看法,以水為生,方可生萬物。」

  瓔珞握拳︰「那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創造出妖怪來?」

  魔尊冷聲道︰「天外天連居住環境都沒有,如何能夠創造生命?」

  阿思想了一會兒,細聲道︰「或許我們應該先創造出太陽來,四季變化,時間流逝。」

  「我們的靈力……應該還不足以夠創造出太陽這麼困難的東西來吧。」肩雲笑著,輕聲道,「雖然每一次天外天漲潮,我們的修為都能大進,比從前創造的東西更加豐富,更加容易,但是像太陽月亮這種龐大的自然體,想來要在天外天再多經歷幾次潮汐積累足夠的靈力才可以創造出來。」

  蘇菜菜怨念︰「我的隻果樹……」

  聲音突然一頓,蘇菜菜的眉頭凝了起來。

  她看向其他五個人,問︰「你們聽到了嗎?」

  在天外天待了那麼長時間,不僅修為精進了,連五感都靈敏了不少。

  其他五個人點了點頭。

  酒仙飲了一口酒,眉梢帶醉︰「是鳳凰的叫聲吧。」

  「鳳凰……」蘇菜菜喃喃出聲。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迅速走到院子裡,怔怔地看著東面的天空。

  卻看那碧空如洗的天幕,紫氣東來,金鳳振翅,舞風而行,金色的羽翼如同金粉漆染,在長空中劃過,金粉紛紛揚揚,化作彩虹甘霖,映著暖陽,發出七彩斑斕的光芒。

  鳳鳴如簫笙,音如鐘鼓。

  百鳥朝鳳,天降祥瑞。

  蘇菜菜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卿嫵,終於轉世了。

  那本被她遺忘在角落裡太久的《暖酥消》,卿嫵就是在這樣一個鳳鳴東曜虹霓甘露中重生,她的穿越,將意味著一個朝代的變更,一段史詩般的傳奇。

  蘇菜菜望著那金色鳳凰飛過的天空,久久回不過神來。

  ***

  亂葬崗。

  屍氣繚亂,白霧茫茫。

  靈幡在凝滯的空氣中,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一個綠油油的少女,咬著手指頭,渾身發抖地蹲在一個小土坡後面。

  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瞪得大大的,貓兒一般,四處環視著。

  蘇菜菜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裡。

  千萬痴男怨女,逃不脫的,不過就是那三個字︰意難平。

  她或許已經放下了對宮玖的這段感情,能夠光明正大的坦然面對,不再掖著藏著,當做羞事一般難以啟齒。但心中卻仍舊是怨怒難平,過不去釋然這道彎。

  就好比分手的男女。

  女方或許已經不愛男方了,但潛意識一定會想要和男方的新女友比上一比,分出個敵我高下來。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媽蛋這女的有什麼好憑毛她頂上勞資的位置啊擦前任你眼睛瘸了嗎?!

  蘇菜菜攥緊了手中的惡鬼退散符,生怕那些醜兮兮的孤魂野鬼又來纏上自己。

  從她面前的小土坡裡,突然伸出一隻白森森的手骨骼。

  「鬼啊!」蘇菜菜驚叫一聲,慌亂間將惡鬼退散符打到那隻泛著陰氣的鬼手骨架之上。

  鬼手消失不見,蘇菜菜嚇得跌到身後的一堆破舊靈幡上,一聲悶哼,蘇菜菜覺得自己的菊花好像壓到了什麼東西。並且還是一個能喘氣兒的。

  蘇菜菜連忙從那屍體身上跳開,遲疑著上前,扒開那些掩住屍體的靈幡,露出那人的臉來。

  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張被毀容的臉。

  縱橫交錯的鞭痕遍布整張小臉。

  待蘇菜菜看到那人疤痕下的眉眼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時,這口涼氣吸得更加綿長了。

  「卿、卿嫵……」

  蘇菜菜腦袋裡呼嘯而過三個大字。

  做了她。

  做了她,《暖酥消》的劇情就不會發生,宮玖就不會愛上她。

  這三個大字彷彿是魔鬼的誘惑。

  當蘇菜菜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抓濕土泥濘往卿嫵的臉上堆。

  並且已經在她臉上堆成一座頗具規模的小山了。

  這是要活埋她的節奏。

  蘇菜菜心中一驚。

  痛心疾首道︰蘇菜菜你在做什麼?你竟然要殺人?你瘋了嗎?!

  蘇菜菜嚇得淚眼汪汪連忙將卿嫵臉上堆積成山的泥土拂開。

  卿嫵那雙清冷如蘭的眸子,正清冽地看著蘇菜菜,有疑惑,也有震驚,但卻獨獨沒有恐懼。

  蘇菜菜嘆息,不虧是做女主的人,光是這雙倔強的眸子,都足夠吸引人的。

  難怪宮玖會愛上她。

  蘇菜菜咧了咧嘴,對卿嫵尷尬的笑笑︰「你別怕,我不是什麼好人。」

  「蘇兒,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從蘇菜菜身後響起。

  語氣再熟稔不過。

  就彷彿,他們從未分開一般。

  蘇菜菜僵在原地,身子一動不動,連呼吸的勇氣都沒有,只如同一塊木樁釘在了原地。

  冥火幽幽,靈幡重重。

  白茫茫的霧氣經久不散,凝滯沉澀。

  耳畔,只聽得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以及那人一步步走近的聲音。

  每一聲,都彷彿踏在她的心尖上,碾轉反側,帶著難以名狀的疼痛。

  宮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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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5:56 PM

第九十七章

  春寒氣涼,蘇菜菜卻緊張得手心裡直冒冷汗。

  她屏住呼吸,咬著牙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蘇菜菜的心臟像是要跳到嗓子眼似的,拼命咬住牙齒才能讓自己的身體不再顫抖,瘦弱的脊背因為倉惶而緊緊崩成了一道彎弓,極弓滿弦,隨時都會崩斷。

  那人停在蘇菜菜的旁邊。

  蘇菜菜的身子僵成一道枯木炭灰,死灰難燃,風一吹,便會魂消破散。

  首先映入蘇菜菜眼簾的,是那曳地的雪白狐裘大氅。

  素白如雪,不染一塵。

  那狐裘十分厚實,就像是披在殺殿身上的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般,厚實沉重,氅尾拖在地上,足有半尺高,白絨絨雪晶晶的一片,就像是初冬尚未融化的雪,霜雲散盡,白雪滿塘。

  蘇菜菜看著那曳地的雪白狐裘愣神。

  春分寒涼,的確是有些冷,但也不至於披這麼大件狐裘在身上吧。

  也不怕把人給壓死。

  更何況……

  蘇菜菜沉眸。

  更何況,以宮玖的修為,明明可以御寒百凌不侵。

  何必再來畫蛇添足弄一套狐裘呢。

  宮玖啟唇,嗓音輕柔,如同玉石一般,敲在人的心湖裡頭。

  沁著初雪的寒澤,泛著點點漣漪。

  他抱怨著︰「為師剛剛不過是在那座墳塚裡收了一些屍油,結果一眨眼你就不見了……」

  蘇菜菜瞪圓了眼睛。

  什麼情況?

  她分明已經從他身邊消失一年了吶。

  怎麼可能只是一眨眼?

  宮玖緩緩在蘇菜菜身邊蹲下身子,雪白的狐裘氅尾堆成了一座小雪山,擠在蘇菜菜的腳邊。

  那柔軟的雪絨挨到了蘇菜菜的鞋面。

  蘇菜菜身子一顫,下意識便要逃走。

  她明明可以捏一個土遁,趁宮玖不注意的時候逃之夭夭。

  但腳下像是灌了鉛似的,蘇菜菜連拔腿的力氣都沒有。

  熟悉的藥草香氣氤氳在蘇菜菜的鼻尖,芬芳柔膩。

  她腦袋有些發暈。

  這會兒,她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了。

  全世界都只聽得見宮玖涼悠悠的嗓音。

  那聲音,彷彿漂浮在雲端。

  蘇菜菜手腳發軟,四肢無力,頭重腳輕的,隨時都會暈倒。

  他說︰「蘇兒,怎麼不說話?」

  說話間,他微涼的吐納,噴在蘇菜菜露在空氣中的一小截瑩白玉頸上,蘇菜菜肩頭一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渾身都抑制不住的打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她明明,可以逃的。

  一隻素腕皓潔的縴手,搭到蘇菜菜的肩膀上。

  心臟漏跳了一拍。

  蘇菜菜的手指攥得發白,緊張得連呼吸都靜止了。

  宮玖金石絲竹一般好聽的嗓音,淌在白霧裡,像是附在蘇菜菜的耳畔廝磨著似的,柔情繾綣。

  「咦,亂葬崗這兒竟然還有個活人,蘇兒若是喜歡,咱們把她帶回去養著可好?」

  蘇菜菜下意識地猛地搖頭。

  她才不要宮玖將卿嫵帶回去滾床單。

  卿嫵的身子一動,彷彿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使出渾身僅餘的力氣,用力抓住宮玖的手腕。

  那雙秋水長空般清婉的眸子,充滿了求生欲,死死地看著宮玖。

  歷史在這一刻重演。

  《暖酥消》的劇情︰女主穿越到了古代的亂葬崗,師父去亂葬崗收集屍油。女主虛弱地握住師父欲取屍油的手腕,滿眼的求生欲,時間永恆地定格在這一秒,暈染成畫。師父收女主為徒。

  因為女主觸踫師父的手腕,不死。

  宮玖修長的玉手微微一頓。

  指尖抑制不住的輕顫,他抬了抬手,想要觸踫卿嫵那雙冷如幽蘭的眸子,但卻又停在半空中。

  彷彿不敢置信一般,生怕將眼前的夢境打碎,止滯不前。

  蘇菜菜聽到宮玖發顫的聲音。

  「蘇兒、蘇兒……」

  宮玖猛地撲到卿嫵的身上,紅衣翩躚,白絨香軟,蘇菜菜被他紛飛的雪白狐裘刮到了臉頰,下意識往後一倒,坐在了冰冷泥濘的地上,雙手撐著地,愣愣地看著劇情在自己眼前上演。

  他們終將相遇。

  終將相愛。

  這是天命,誰也無法阻止。

  蘇菜菜只覺得心口似乎已經疼得麻木了,但此刻卻又藏著細針一樣的銳疼,讓她無端生痛,防都防不住。她靜靜地看著宮玖那融融白雪的狐裘,看得出神,隱約間覺得似乎有哪個地方不對勁,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無能為力地坐在地上,任由劇情光速一般發展。

  宮玖雙手顫抖地將卿嫵抱了起來,彷彿抱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珍寶,那雙手明明已經用力得指尖發顫了,但卻又像是怕將懷中的珍寶揉碎了似的,隔著寸許距離,不讓卿嫵驚著壓著。

  蘇菜菜怔怔的看著宮玖的臉。

  他痴痴地念著她的名字︰「蘇兒,為師馬上醫好你,你別怕,別怕……」

  蘇菜菜回神,總算是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宮玖這廝,做什麼要喊卿嫵蘇兒?

  可明明,他的蘇兒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看不到嗎?

  若是看不到她,方才又為什麼攀著她的肩膀叫她蘇兒呢。

  蘇菜菜腦袋裡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大話西游》裡鐵扇公主對至尊寶說的一句話。

  「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勝舊人了,叫人家牛夫人……」

  蘇菜菜恍惚間覺得,在宮玖眼中,是不是誰都可以叫做蘇兒,誰都可以是小甜甜。

  那「蘇兒」不過是一個代號,一個正受寵的代號,就如同寵妃一般,誰得寵,誰就是寵妃。若是過了保質期被打入冷宮,昔日恩寵便什麼都不是,落得一個形同陌路的下場。

  蘇菜菜心中泛酸。

  卻原來,到頭來,連「蘇兒」這個名字都不是專屬於自己的嗎?

  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叫另外一個女人「蘇兒」,對新的「蘇兒」做著曾經獨寵她時所做的情事。

  蘇菜菜憤恨的眼神射向卿嫵。

  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

  是蘇菜菜親手將卿嫵從黃紙靈幡中扒出來的,甚至宮玖會注意到卿嫵,也是因為蘇菜菜蹲在這裡一動不動,惹人生疑。宮玖和卿嫵的相遇,分明就是蘇菜菜自己陰差陽錯下一手造成的。

  蘇菜菜悲痛欲絕地咬著手指頭。

  早知道就不來蹲點了啊擦!

  宮玖抱著卿嫵轉身離開,長長的狐裘雪氅曳地而行,像是一灘會移動的雪泊,白瑩軟玉,素染絕塵,明淨無垢。可偏生那毛絨絨的雪衣狐裘底下,一身瀲灩紅衣,在雪幕遮擋中,若隱若現。

  引人遐思。

  就好比是千里冰雪平原上,生著一枝傲骨紅梅。

  顯得這白愈潔,紅愈烈。

  冰與火的踫撞,美麗得觸目驚心,令人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蘇菜菜看他的背影出神。

  直到他的身形一閃,消失在空氣中,蘇菜菜都始終回不過神來。

  她的身子怔了怔,垂下了縴長柔密的眼睫。

  似乎,又被拋下了呢,蘇菜菜。

  蘇菜菜握緊拳頭,在原地站了許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轉身捏訣,想要土遁離開,但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近在咫尺的一道綠色人影嚇了一大跳,連忙退後幾步。

  面前這人似乎也沒有想到蘇菜菜會突然回頭,嚇得臉色一白,和蘇菜菜一樣,退後了好幾步。

  蘇菜菜身子一頓,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人。

  瞳孔猛地一縮。

  眼前這人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綠色的裙裳,水潤的杏眸,白蔥瓊鼻,紅潤朱唇,粉頰瑩澤。

  就連受到驚嚇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樣!

  蘇菜菜覺得自己看著她就像是在照鏡子似的。

  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那個綠衣裳的少女愣愣地看著蘇菜菜,遲疑了半晌,喊了一聲︰「蘇兒,你怎麼來了?」

  蘇菜菜愣住︰「蘇兒?」

  叫得倒挺親切,但……

  「我認識你嗎?」蘇菜菜呆呆道。

  綠衣裳上前兩步,歪著腦袋,圍著蘇菜菜繞了一圈,上下打量著蘇菜菜,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神經兮兮道︰「我是蘇兒呀,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蘇菜菜呆若木雞︰「你是蘇兒,那我是誰?」

  綠衣裳咧嘴,笑得嬌憨且神經質︰「你也是蘇兒,我也是蘇兒,我們都是蘇兒,疏月宮還有許多蘇兒,大家都是蘇兒,蘇兒最愛師父了。」蘇菜菜太陽穴跳得厲害,綠衣裳突然八爪魚一般抱住蘇菜菜,嗓音柔柔的,能夠掐出水來,「師父,蘇兒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你。」

  蘇菜菜被綠衣裳黏糊糊的聲音 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偏偏,這綠衣裳的嗓音語調都和自己一樣。

  就像是另外一個蘇菜菜擁抱著蘇菜菜。

  蘇菜菜身子一抖,連忙推開她,像是在推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離我遠點!」

  綠衣裳一愣,漂亮的小臉蛋有些不自然,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在幾秒鐘內變換了好幾個情緒表情,就像是失靈了的機械人,無法選擇應對情緒一般,從哀傷到憤怒,從憤怒到嬌笑,最後綠衣裳揉著眼睛,眼淚汪汪道︰「師父,徒兒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不要不理徒兒。」

  說罷便如同小狗一般向蘇菜菜撲來。

  蘇菜菜著實是被這綠衣裳纏怕了,見她撲過來,下意識便抬起右手,手掌一揮,光球打到綠衣裳身上,那綠衣裳跌到地上,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突然一凝,瞳孔猛地一縮,眼睛瞬間無神而空洞,如同一幅沒有靈魂的畫卷。不,她真的變成了一紙繪卷,飽滿的身體卷成了一張單薄的紙,自我燃燒,紙張散發著金色的火焰光芒,不一會兒,那紙人便被焚燒殆盡,消失在亂葬崗裡。

  蘇菜菜愣了半晌,蹲下身子,伸手將那紙人的灰燼捧在手裡。

  還是溫熱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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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6:05 PM

第九十八章

  蘇菜菜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捏了一個土遁,破陣而上,來到疏月宮。

  一路上踫到不少道友,碧瀾堂尤其多,堂眾們歡歡喜喜地和蘇菜菜打著招呼,叫著她蘇兒,彷彿很是熟稔的模樣。那眼神,慈祥憐愛,就像是在看一個吉祥物。

  嘖嘖,吉祥物……

  蘇菜菜小身板抖了抖。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疏月宮裡山茶灼灼,曲廊流水,漢白玉橋,青石勾闌,雕花砌築。

  依舊是蘇菜菜離開時的樣子。

  但……

  蘇菜菜瞪圓了眼睛。

  誰能告訴她院子裡那些綠油油的「蘇菜菜」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的情景頗為驚悚。

  院子裡站著三十幾隻「蘇菜菜」,她們的臉蛋、穿著打扮、神情動作和蘇菜菜本尊一模一樣。

  注意,是一模一樣,而不是長得像或是故意模仿。

  那些綠油油的「蘇菜菜」,或是蹲在芍藥花圃前頭辣手摧花,或是趴在亭台裡睡覺,或是伸平雙手走在游廊曲道上的獨木欄桿上,身子歪歪扭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總之,所有「蘇菜菜」都玩得怡然自得,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但是那笑容太過天真無邪,都顯得有些病態了。

  神經兮兮的。

  像是腦殘。

  蘇菜菜覺得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那一張張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小臉,卻做出一副蠢貨的表情。

  著實是給她本尊丟臉。

  一道嬌柔的女聲響起,蝕骨銷魂,帶著惱意。

  「你們這些蠢東西!蒼蠅一樣滿世界都是!不准再出現在我眼前,滾回你們的沉魚閣!」一身紅衣的玉晚蟬狠狠踹了一腳蹲在地上摘花的「蘇菜菜」,嫵媚的眼角帶著恨絲惱絮,恨聲道,「不要以為阿玖現在疼你們,你們就可以踩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你們不過是一群紙人,他現在失心瘋把你們當做寶貝,他日夢醒遲早會一把火燒光了你們,全都給我滾!」

  那個被玉晚蟬踢飛滾到地上的「蘇菜菜」淚眼汪汪的爬了起來,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眼睛通紅,扁著嘴巴,瞅了玉晚蟬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

  蘇菜菜看著那個「蘇菜菜」,彷彿看到了從前那個在疏月宮被欺負了還不敢還嘴的自己。

  軟弱無能,縴柔可欺。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一臉嫌棄,臉上皺成一團。

  我從前的樣子……真的有這麼蠢麼?

  玉晚蟬的脾氣不知道何時變得如此暴躁,卻看她繼續打罵著那隻綠油油的「蘇菜菜」,死命地戳著「蘇菜菜」的腦袋瓜子,尖聲道︰「你聽不懂人話嗎?給我滾!你們全都給我滾!」

  「蘇菜菜」嚇得臉上一白,立馬如同小旋風一般,屁滾尿流地逃走。院子裡其他「蘇菜菜」回過神來,亦是驚懼不已,泫然欲泣,夾緊菊花轟做鳥獸散。

  院子裡此時便只剩下蘇菜菜和玉晚蟬。

  玉晚蟬憤恨地摘了一朵山茶,將它狠狠地踩在地上,花汁瀲灩與泥土融為一體。

  「阿玖真的是瘋了不成,平日裡畫些紙人變成蘇采兒也就罷了,不過是些玩物,這次竟然還帶回來一個那麼醜的女人叫她蘇采兒,他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她咬牙切齒道,「蘇采兒那個賤人真是陰魂不散!死了都還要留個名字過來禍害我!」

  玉晚蟬憤憤地回過頭來,看到蘇菜菜時一愣。

  恨意堆滿了她那張嬌柔嫵媚的小臉。

  她尖聲道︰「你怎麼還不滾?你們這些紙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蠢,非要我出手打你們你們才會學會滾嗎?!」玉晚蟬旋即來到蘇菜菜面前,高高地揚手,就要摑蘇菜菜一巴掌。

  但那高抬的手腕卻被蘇菜菜悄無聲息地握住了。

  玉晚蟬面色一變,掙了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誰知蘇菜菜明明一副沒有用勁的模樣,那手掌卻是將玉晚蟬牢牢鎖住,不能動彈半分,玉晚蟬一愣,瞪著蘇菜菜。

  「你不是紙人!」玉晚蟬咬著銀牙,「你到底是誰?!」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我是蘇菜菜,你的噩夢。」她用力的握住玉晚蟬的手腕,施巧勁,像是要捏碎玉晚蟬的手骨一般,玉晚蟬臉上的顏色越來越蒼白,額上浮了一層清汗,尖聲道︰「你若是害了我,阿玖不會放過你的!快放手!他不會放過你的!」

  蘇菜菜鬆了手,將玉晚蟬狠狠推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玉晚蟬喘著氣,抱緊自己的右手,狠狠地瞪著蘇菜菜。

  蘇菜菜蹲下身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玉晚蟬。

  她嘆息道︰「玉晚蟬,一年不見,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醜了。」

  玉晚蟬面色一變,猛地用手摸自己的臉,像是容顏不再便會崩潰了一般。

  蘇菜菜搖了搖頭︰「不,你的醜,和你的臉沒有關系。」

  玉晚蟬瞪大眼睛看著蘇菜菜,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菜菜垂下眼睫,輕聲道︰「從前我被人欺負,不敢還手,是因為打不過他們,所以便認命。但是現在……」蘇菜菜抬眸,眼中閃爍著神祗才會擁有的倨傲和悲憫,「你,我還放不到眼底。」

  玉晚蟬臉色變了又變,但是卻礙於蘇菜菜如今的修為,一句話也不敢罵出口。

  蘇菜菜小聲道︰「雖然那些蠢兮兮的紙人不是我,但總歸是長了一副和我相似的容貌,若是讓我發現你再打罵她們,我決不饒你!」滿意地看到玉晚蟬臉上露出驚懼的神情,蘇菜菜鬆了一口氣,第一次威脅人,還真是拿不出什麼氣勢來,她繃著一張臉,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冷得如同天神一般,「現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疏月宮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紙人?」

  「小師妹,你問她,還不如問問師兄我。」

  一道玩世不恭的男低音響起。

  蘇菜菜回過頭來。

  三師兄御盡然正笑眯眯站在她身後。

  蘇菜菜臉上冷冰冰的表情繃不住了,立馬就如同紙老虎一般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當日被四位師兄滿山頭追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蘇菜菜下意識便覺得有些害怕,約莫是產生了心理陰影。

  「真的是你啊,小師妹!」御盡然驚喜道,他猛地拉起蘇菜菜,將她抱住,「當初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卻沒想到你倒是個命大的,給師兄說說,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不早些回來?」

  蘇菜菜一把推開御盡然,打下御盡然趁機摸她臀部的大手,愣愣道︰「什麼叫做以為我死了?」

  御盡然燦燦地收了手,玩世不恭道︰「當初阿蝠說,看到你被窮奇撕碎了吞進肚子裡,那山道上又灑了許多你身上的血,我們便信以為真,以為你是活不成了。」御盡然道,「可是我總覺得禍害遺千年,你一定不可能死那麼早,這不,你不僅還活著,修為都精進了不少。」

  若是放在從前,蘇菜菜絕對是不可能一把就推開御盡然的。

  可見她這一年間的確是成長了不少。

  蘇菜菜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啞聲道︰「那師父呢?我怎麼覺得師父……怪怪的?」

  御盡然臉上也收了笑,沉眸道︰「自我們以為你死了之後,師父便將自己自己關在沉魚閣裡三個月沒有出門,我們打不開他設在門外的禁制,便請來了山主大人,山主大人說是劫數,唯有師父自己能渡,他人皆是奈何。三個月後,沉魚閣的大門終於打開,師父和那些紙人一起出來,整個人都有些神經質了,總是望著那些紙人發呆,突然就大笑,又或者突然就流淚,我們這些做徒弟的,雖然最初看著十分大快人心,但是時間一久,便也覺得他有些可憐。」

  蘇菜菜愣愣地聽著,只覺得心口某個柔軟的地方正在一點點淪陷,泛著細微的疼。

  御盡然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麼做到的,紙人術分兩種,一種是直接將人的靈魂封印在紙人身上,成為獨立的個體。一種是施法者賦予紙人靈力,紙人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會對施法者唯命是從。但是師父畫出來的這些紙人卻不屬於這兩種任何一種,那些紙人她們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情緒,但卻像是強行加上去似的,經常會因為情緒而崩壞,一崩壞就會自燃。」

  御盡然低聲道︰「每一次紙人自燃,師父發呆的時間便比以前更長了,做的紙人也更多。」

  蘇菜菜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心。

  她喃喃的問︰「那師父身上的那件狐裘是怎麼回事?他生病了嗎?為什麼要穿那麼多衣裳?」

  御盡然搖了搖頭︰「這我們便不知道了,自他當日從沉魚閣走出來之後,便一直都是這身裝扮,我們這些做弟子的,都近不了他的身,和他說話他也不理,只是成天對著那些紙人發呆、大笑、流淚,就跟魔怔了似的,活在那個我們喚不醒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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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6:10 PM

第九十九章

  蘇菜菜呆呆地站在游廊裡,聽著宮玖的近況,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暖日絨光,山茶濯艷。

  院子裡飄散著山茶芬芳的氣息,葉香靜逐游絲轉。

  蘇菜菜的胸口彷彿壓著一塊沉重的大石,難以呼吸,為著那人心疼。

  但不可否認,那裹著疼意的情緒裡頭,卻是泛著酸澀的甘甜,可恥的喜悅。

  蘇菜菜垂下腦袋,眼睫輕顫,唇角輕輕翹了起來。

  那些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紙人……

  若是她現在還不明白宮玖對她的心意的話,那她才是腦袋裡有坑。

  宮玖的行為,分明就是愛慘了她嘛。

  蘇菜菜嬌羞地捧臉。

  御盡然神色古怪地瞅了蘇菜菜一眼︰「雖說師父平時是挺討人厭,但是聽到他現在這麼慘你也不必露出這麼幸災樂禍的笑容吧,咱們畢竟師徒一場……」

  蘇菜菜臉上一僵。

  捶胸頓足︰我是在嬌羞!嬌羞你懂不懂?!我不是在幸災樂禍!

  御盡然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蘇菜菜的肩膀。

  「你去勸勸師父吧,雖然他現在痴痴傻傻的挺有趣,但是我還是懷念從前那個陰陽怪氣會笑得人毛骨悚然師父。」御盡然一頓,接著道,「我以前被他欺辱的時候,總盼望著,將來能有一個人也折磨折磨他,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是真有那麼一個人出現了,我卻又覺得心裡難受……」

  御盡然垂眸道︰「宮玖,那個比女人還妖艷的男人,不該是現在這樣行屍走肉的樣子。」

  蘇菜菜辭了御盡然,神色恍惚地走到沉魚閣。

  御盡然說,自她走後,宮玖便一直住在沉魚閣裡。

  沉魚閣在一年前已經被魔尊一掌給震碎了,但是經過宮玖重新修葺,復原得和從前那座一模一樣。蘇菜菜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推開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師父,我回……」

  蘇菜菜的聲音戛然而止。

  宮玖不在沉魚閣。

  蘇菜菜擰著眉頭,四處打量了一下沉魚閣裡的擺設,這個曾經帶給她無盡羞蜜折磨的房間,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熟悉親切。桌椅板凳依舊是蘇菜菜離開時的樣子,書桌上還放著幾卷尚未畫完的繪卷,蘇菜菜上前兩步,看向那幾幅畫,均是畫著自己的模樣。

  那筆風纏綿,墨色繾綣,無處不在傾訴著那人的思念。

  紙人大概就是這樣畫出來的吧。

  蘇菜菜心中一甜,越發想要看到宮玖了。

  告訴他,她也想他。

  但是,宮玖到底去了哪兒。

  蘇菜菜擰著眉頭,絞盡腦汁想著《暖酥消》裡的劇情,她穿越到這本書裡已經六年了,一部六年前看過的,她哪裡記得這麼清楚,苦思冥想,腦袋裡白光一閃。

  她想起來了。

  洗髓池。

  《暖酥消》中,師父撿到卿嫵之後,便將她直接抱到洗髓池,洗淨她身上可怖的鞭痕。兩人赤裸相對,孤男寡女,天雷勾地火,很快便勾搭上了。……媽蛋。

  蘇菜菜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連忙捏了一個土遁,火急火燎殺到洗髓池,眼中冒火,如若抓姦的正室一般。

  這對狗男女,千萬別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蘇菜菜咬著下唇,心中根本不敢想,如果宮玖真的將卿嫵的衣服脫光,做著當初對自己做的那些情事,她還能不能夠原諒宮玖……蘇菜菜咬著牙,努力拋掉這種可怕的想法,但鼻尖卻無法抑制地酸澀了起來,若宮玖真的踫了卿嫵,真的踫了她……

  海巒洞下了禁制,只有宮玖和蘇菜菜可以隨意進出。

  蘇菜菜握緊拳頭闖進海巒洞。

  溶洞裡暖烘烘的水霧撲面而來,夾雜著氤氳的藥草香氣,荀草游絮。

  鐘乳石柱,參天倒樹,五光十色,玉石璀染。

  溶洞中央的那一方水潭,奶白色的水霧彌漫,雲聚煙籠,如同玉池瓊台,人間仙境。

  水潭旁邊的青石上,正躺著一個女人,髮絲凌亂,小臉污濁,沾著泥土,又被溶洞裡的水霧韻濕,便更加顯得狼狽不堪,最要緊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還在。

  蘇菜菜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這才緩緩將視線落到宮玖的身上。

  心跳如鼓。

  宮玖背對著蘇菜菜,蹲在卿嫵的旁邊,靜靜地看著卿嫵,像是在發呆,連蘇菜菜進來了,宮玖都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似的,只因他自己的心中,無知無感,無生無色。

  天上地下,獨此蒼涼。

  他身上穿著那件厚重的雪白狐裘,絨絨皎潔,和奶白色的霧氣融為一體,顯得異常的聖潔無塵,讓人不忍苛責,他青絲如瀑,在狐裘上蜿蜒出一道潑墨痕跡,水墨畫一般。紅衣在那片皚皚雪白中,隱隱若現,突兀而灼艷。宛若紅梅綻放,精致蒼雪,紅得觸目驚心。

  蘇菜菜想起御盡然的話。

  自她別後,宮玖便總愛望著那些紙人發呆,默默流淚,淒婉大笑。

  想必就是此刻的模樣。

  不知怎麼的,蘇菜菜看著宮玖此刻脆弱的脊背,便覺得眼眶一紅,心尖都是疼的。

  宮玖,那樣驕傲且肆意的人,幾時在人前露出這樣悲涼怯懦的模樣。

  蘇菜菜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得那宮玖突然出聲。

  嗓音沙啞,連溶洞裡的水霧,都沾濕不了半分。

  「你不是蘇兒,蘇兒的眼神不該是這樣的。」宮玖的嗓音低了下去,彷彿帶著溫柔的懷念,「她的眼睛,應該是像荷塘邊的野草,既潮濕又鮮活,柔弱縴細,一揉就碎……」

  過了一會兒,他又輕聲道︰「不,你就是蘇兒。」

  他的嗓音,帶著詭異的滿足。

  「我要把你變成蘇兒的樣子,陪著我。」

  說罷,便伸手解著卿嫵的衣裳,卿嫵面色一變,冰霜寒蘭一般的眸子裡布滿了驚慌,她奮力掙扎,宮玖擰起秀氣的眉頭,十分不耐,抿緊了唇角︰「蘇兒,不要亂動,為師會生氣的。」

  「師父,你要這樣自欺欺人多久?」

  一雙瑩白如玉的藕臂,從宮玖身後圈住了他的脖子。

  身後貼上一個溫暖且熟悉的懷抱。

  宮玖低垂的眼睫一顫。

  墨玉般的眸子,緩緩睜大。

  蘇菜菜輕輕地嘆息,抱緊了宮玖的脖子,溫熱的臉蛋蹭著宮玖冰涼的臉頰。

  想要把這塊寒冰捂熱了。

  情濃廝磨,繾綣萬分。

  蘇菜菜有些委屈道︰「師父,你真的認不出來蘇兒的樣子嗎?」

  宮玖的呼吸一滯,不敢回頭。

  他僵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誠惶誠恐地問著︰「蘇、蘇兒?」

  「你問的哪個蘇兒,據我所知,你的蘇兒可有好幾十隻呢……」蘇菜菜酸酸地撅嘴,話還沒說完,便見眼前一黑,胸口一悶,被宮玖反身抱了一個滿懷。

  宮玖渾身劇烈地顫抖,那張皎月一般的容顏,此刻卻帶著蒼白的恐懼︰「蘇兒,你別生氣……」

  蘇菜菜防範未及,被宮玖這麼一抱,鼻梁撞到了宮玖的鎖骨上,疼得眼淚直冒,她伸出雙手掙扎著,誰曾想,竟然一下子就掙脫了開來,還將宮玖推倒在了地上。

  蘇菜菜傻掉。

  這才想起自己的修為已經精進了不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妹紙了。

  宮玖被掀翻在地,愣愣地看著蘇菜菜,眼中的驚喜被遲疑取代。

  蘇菜菜看到宮玖眸中的那一似遲疑,心中冒火,上前兩步,悶悶道︰「你是不是又打算不認我了?」蘇菜菜抓緊宮玖身上的狐裘,恨聲道,「你連我都認不出來,還說什麼喜歡?!」

  宮玖茫然空洞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他撐起身子,伸手摸了摸蘇菜菜怒氣沖沖的小臉,那美玉一般流艷的臉龐,慢慢從茫然變得痴迷,喃喃地喊了一聲︰「蘇兒……」

  蘇菜菜察覺到宮玖的不對勁,低頭小聲道︰「莫非真的瘋了不成?」

  正思忖間,身子突然被宮玖抱住,他小狗一般蹭著蘇菜菜的臉頰,手臂越攬越緊,痴痴地喊著蘇菜菜的名字︰「蘇兒,蘇兒,你回來了……」

  蘇菜菜心中疑團越滾越大。

  以宮玖的性情,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就算再怎麼思念成疾,也不該連性格都變了吧。

  蘇菜菜看了卿嫵一眼,再次推開宮玖,指著卿嫵問︰「如果我是蘇兒,那她是誰?」

  宮玖被蘇菜菜推開,眸子裡一片茫然,抬眸,怯生生地看著蘇菜菜,眸中迅速氤氳出了水霧,泫然欲泣的小媳婦模樣,只呆呆地看著蘇菜菜,喊著她的名字︰「蘇兒……蘇兒……」

  說罷便又如同狗皮膏藥一般貼了上來。

  蘇菜菜伸出一隻指頭抵住了宮玖的額頭,趾高氣揚道︰「不準靠過來。」

  宮玖呆呆地愣在原地,扁嘴,泫然欲泣的樣子。

  蘇菜菜盡量不去看宮玖的臉,因為她會心疼,她冷著聲音道︰「告訴我,這女人是誰?」

  宮玖順著蘇菜菜的手指頭,看向地上躺著的卿嫵,傻傻道︰「我不知道。」

  蘇菜菜道︰「你剛剛不是叫她蘇兒嗎?怎麼這會兒又不認了。」

  宮玖一愣,眉眼彎彎,笑了起來︰「她不是蘇兒,你是,你的眼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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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6:18 PM

第一百章

  蘇菜菜悶悶道︰「那我的眼睛如果瞎了,我就不是蘇兒了嗎?」

  宮玖愣了愣,似乎在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半晌,他傻笑著道︰「為師會治好蘇兒。」見蘇菜菜不說話,宮玖臉上閃過一絲惶恐,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牽住蘇菜菜的小手,怯懦道︰「蘇兒別怕,為師會治好你的眼睛。」宮玖頓住,又陰鷙道,「為師去殺了那些傷你的人。」

  蘇菜菜掃了宮玖一眼︰「打住,我還沒瞎呢。」

  宮玖彎了眼睛,抱住蘇菜菜的小臉蹭︰「蘇兒沒有瞎,蘇兒回來了。」

  蘇菜菜被宮玖身上那些毛絨絨的雪狐皮草蹭得臉上發癢,溶洞裡溫度略高,這厚實的狐裘便顯得十分怪異,蘇菜菜將宮玖推開了幾分,問他︰「師父,你穿這個狐裘做什麼?」

  宮玖呆呆道︰「好冷。」

  蘇菜菜傻眼︰「這溶洞裡的溫度不低吶,這你都嫌冷?」

  「不是溫度冷。」宮玖靜靜的看著蘇菜菜,牽著她的手捂在他的胸口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低聲道,「是這裡,這裡冷,蘇兒不見了之後,這裡便冷極了。」

  蘇菜菜的手心之下,是宮玖那顆砰砰跳動的心臟。

  她心中酸澀,說不出話來。

  宮玖的眸子,黑漆漆的,沒有勾魂攝魄的媚光。

  彷彿一塊美玉失去了最耀眼的光澤。

  蘇菜菜多希望此刻對她說這些話的人,能夠是那個美艷的師父,而不是眼前這個傻子。

  玉池氤氳,暖石凝露。

  他身上依舊穿著艷麗的美人囊,蘇菜菜摸得到手心下那片渾圓細膩的柔軟。

  心中一動。

  蘇菜菜循循善誘道︰「師父,你以後不要穿美人囊了好不好?」

  宮玖眼中一緊︰「蘇兒不喜歡嗎?」

  蘇菜菜點了點頭。

  「那為師不穿了。」宮玖急忙伸手繞到自己的後頸,想要褪去這身美人囊,蘇菜菜臉色一白,連忙道,「先別慌,我怕這個,你等我不在的時候再脫……」

  宮玖一愣,看向蘇菜菜蒼白的臉色,墨玉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受傷︰「好,為師不脫,蘇兒別害怕,別怕為師……」他牽著蘇菜菜的手,攥得死緊,生怕她再露出厭惡的眼神,逃離自己。

  蘇菜菜只覺得胸口那座大石壓得更緊了,她受不了宮玖露出這麼怯懦的表情。

  宮玖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強勢的,任性的,無法無天的。

  而不是現在這般。

  蘇菜菜反手握住宮玖︰「我不怕你,你別擔心。」她停住,看向宮玖那張嬌艷欲滴的小臉,遲疑地問道,「……師父,你為什麼要穿美人囊?」

  從前宮玖不告訴她,現在這個傻子玖,總該會告訴自己了吧。

  宮玖呆呆道︰「因為我沒有皮子……」剛剛說完,宮玖蒲扇一般的眼睫便猛地一顫,飛速地看了蘇菜菜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懼怕,他蒼白著小臉道,「為師不能說,蘇兒會怕為師的。」

  蘇菜菜急急道︰「我不怕你,師父你快說呀,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會沒有皮子?」

  宮玖咬著嘴唇,露出一個悲涼的笑,蘇菜菜在他這樣乾淨透徹的目光中無處遁形,宮玖強笑道︰「不,蘇兒一定會怕我,雖然她的嘴上不說,但心中一定是害怕的。」

  蘇菜菜擰著眉頭︰「我明明就在你眼前,你為什麼要用第三人稱來說我?」

  宮玖垂下眼睫,將蘇菜菜的手牽到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蘇菜菜的手背,像是在撫摸貓兒一般,墨玉般的眸子裡,閃過溫柔的情緒,痴痴道︰「蘇兒不怕,為師會保護你,不怕。」

  蘇菜菜傻眼。

  得,這傻子又瘋了。

  把她的手當做了蘇菜菜。

  她偏不信這個邪。

  蘇菜菜捏住宮玖的下巴,如同惡少強搶民女一般,強迫他看著自己。

  做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說,為什麼你沒有皮子?」

  宮玖眼睫一顫,急忙道︰「我有皮子,蘇兒聽錯了……」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蘇菜菜大聲嚇唬他。

  她這人素來欺軟怕硬。

  好不容易宮玖變傻了,對她言聽計從,她一定要從他的嘴裡撬出他的真身來。

  宮玖被蘇菜菜一嚇,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眸子裡,霎時間,凝滿了水霧。他泫然欲泣的看著蘇菜菜,那水汪汪的眸子,如同一湖墨潭,墨黑純粹。墨潭上方,倒映著皎月流光。

  宮玖的眸底滿是委屈,紅艷欲滴的朱唇死死的抿著,就是不吭聲。

  那委屈的小眼神,任蘇菜菜再怎麼鐵石心腸也捨不得再繼續逼迫他了。

  蘇菜菜拍了拍宮玖的肩膀,哄著他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說了,你別哭。」

  宮玖怯生生伸出手,遲疑地抱住蘇菜菜的腰肢,見蘇菜菜不再伸手推開自己,這才放下心來,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宮玖喃喃道︰「蘇兒,為師好想你。」

  蘇菜菜一頓,咬著嘴唇︰「我也很想師父。」

  但她想念的,是那個會揪著她的耳朵罵她「沒用的的東西」的師父。

  而不是現在這個傻子。

  宮玖心中一甜,將懷中的蘇菜菜抱得更緊了。

  兩人廝磨了一陣,蘇菜菜這才想起卿嫵的存在,她指著卿嫵對宮玖道︰「師父,我不喜歡這個女人,我們把她趕下山可好?」宮玖笑眯眯地牽著蘇菜菜的小手,乖乖道︰「好。」

  蘇菜菜看宮玖笑得歡暢,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現在說讓宮玖跳艷舞,他都會笑眯眯說好。

  蘇菜菜捏訣,召了五小鬼,命他們將卿嫵送下山去,隨便扔到一處大戶人家門口。

  想了想,蘇菜菜又點石成金,塞了點銀票在卿嫵的衣襟裡。

  她看著卿嫵那雙清冽的眸子,有些心虛,低聲道︰「我真的沒什麼惡意,只不過是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而已,這些銀票就當做是我對你的補償,如果可以,以後都不要出現在霧秋山了。」

  說罷,便命令五小鬼將卿嫵抬走。

  宮玖在蘇菜菜身後問︰「蘇兒,你很討厭這個女人嗎?」蘇菜菜沒有說話,宮玖只當蘇菜菜是默認了,眼中閃過一絲乖戾,他滿是殺氣道,「那為師去替你殺了她!」

  蘇菜菜回頭,看了宮玖一眼︰「別殺人了,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一定是殺孽太多所以傻了。」

  宮玖一愣,咬著嘴唇,委屈道︰「為師沒有傻,沒有傻……」

  蘇菜菜腦海中閃過一絲什麼。

  恍然大悟。

  她就說宮玖這副蠢兮兮的樣子十分熟悉,原來是和院子裡那三十隻「蘇菜菜」一模一樣。

  蘇菜菜問︰「師父,那些紙人是怎麼回事?」

  宮玖有些靦腆的捏著自己的袖角,軟聲道︰「是為師畫的蘇兒。」

  「我的意思是,她們為什麼會有自己的靈魂?三師兄跟我說,紙人術分兩種,一種是將人的靈魂封印在紙人上,一種是施法者操控紙人,紙人無悲無喜,沒有情緒。但是你的紙人術不在這兩種紙人術的範圍之內,為什麼那些沒有靈魂的紙人可以有自己的情緒?」

  宮玖羞澀地看了蘇菜菜一眼,不好意思道︰「因為為師的靈魂在她們身上。」

  蘇菜菜呆若木雞。

  宮玖繼續道︰「為師將蘇兒的血吃了,以靈台為爐,養著蘇兒的血,待那些血和為師的血液融為一體,就用這些鮮血混著月斬花的葉子磨墨,畫出蘇兒的樣子。為師分裂出靈魂游絮,將那些魂魄殘絲附到那些紙人身上,這樣她們就有自己的靈魂了,就像是蘇兒還活著一樣。」

  說到這兒,宮玖擰起秀氣的眉頭,不滿意道︰「不過,她們好像哪裡出現了狀況,總是學不會你的樣子,動不動就自燃,掃興極了。」宮玖柔柔的看著蘇菜菜,「還是蘇兒最好。」

  蘇菜菜怔怔的看著宮玖,幾次張嘴,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啞聲道︰「你說,你把靈魂放到那些紙人身上?」

  宮玖羞怯的看了看蘇菜菜,乖乖點頭。

  像是一隻期待主人表揚的大型犬類動物。

  蘇菜菜澀聲問︰「那些紙人自燃後,靈魂會回到你的身上嗎?」

  宮玖莫名其妙道︰「當然不會啊,早就燒成灰燼了。」

  「那你還畫三十幾隻紙人,不要命了嗎?!」蘇菜菜狠狠地敲了宮玖的腦袋一下,「所以說你現在變成傻子,就是因為靈魂殘缺不全的緣故?!你的腦袋是被菊花夾過嗎?」

  宮玖被人敲了腦袋,卻也不躲,只委屈道︰「為師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蘇菜菜心頭一哽。

  握住宮玖的手,低聲道︰「以後,不要再畫那些紙人了。」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用蘇菜菜和宮玖的血畫出來的紙人,紙張中封印的靈魂是宮玖的殘魂游絮,一半的靈魂,一半的操控術,所以紙人菜所表達的情緒是宮玖強行灌輸進去的,一旦情緒無法表達,靈魂迸裂,紙人菜便會自燃。而後,宮玖畫的紙人越來越多,他越來越傻,靈魂分裂出來的紙人便越來越蠢。

  滾雪球一般。

  靈魂殘缺的主人,以及靈魂傻缺的紙人,這是故事的結局。

  宮玖笑眯眯地握住蘇菜菜的手,乖巧道︰「好,不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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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6:25 PM

第一百零一章

  話分兩頭。

  顏弗被打回原形之後,便一直跟著裴言修煉,這天,他突然聞到一股香甜至極的味道,比蘇菜菜的血還要誘人萬分,顏弗的血瞳倒豎,身體因為極度興奮而微微顫抖。

  他撲扇撲扇著乾癟的蝠翼,循著那勾人的清香飛走,血瞳空洞而沸騰。

  「我要血……要血……」

  裴言站起身來,抓住顏弗的翅膀,不贊同道︰「阿蝠,不要胡鬧,專心修煉。」

  顏弗魔怔了一般,只是痴痴道︰「我要那女人的血……」

  說罷便猛地掙了掙身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他血瞳一沉,竟然倏地從裴言的手心中掙脫了出來,弓箭一般直直射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得沒影。

  事實證明,千萬不能小看一個吃貨的爆發力。

  裴言擰著眉頭,身形一閃,追了出去。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在半山腰找到了顏弗。顏弗正揮舞著翅膀,瘋狂地和五小鬼廝殺著,飛蛾撲火一般撞向五小鬼抬著的小轎,撞得頭破血流,血眸猩紅。

  到底是法力低下了些。

  裴言嘆了嘆氣,袖手一揮,五小鬼灰飛煙滅,消失在空氣裡。

  滿頭是血的蝙蝠倏地竄進小轎裡,那簾幕一揚,只聽得一聲悶哼,便是咕嚕嚕吞咽的聲音。

  裴言心中一跳,皺眉挑起那紅布小轎的簾幕,看到蝙蝠正一口咬住女人脖頸上的肌膚,狼吞虎咽地吸著血,宛若餓極的野獸,雙眸猩紅,沁血一般。

  裴言的注意力落到女人那張鞭痕密布的小臉上,便再也回不過神來。

  心臟漏跳了一拍,觸電似的。

  這種感覺很奇異,就像是等她許久了的樣子。

  命運在血氣中發酵。

  相見恨晚。

  ***

  蘇菜菜和宮玖回到沉魚閣,宮玖一直笑眯眯的,牽著蘇菜菜的小手不放,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柔和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來,看得蘇菜菜毛骨悚然,小心肝直顫。

  好不容易哄著宮玖睡著了,蘇菜菜連忙握住右手手心的痣,進入天外天。

  她有些事情要問酒仙。

  甫一進來,便被迎面撲來的潮水淋成落湯雞。

  天外天又漲潮了。

  蘇菜菜暗罵了一聲,狠狠抹了一把臉,游到鏡湖,從鏡面處跳了下去。

  著落點是妖宅,蘇菜菜捏了一個風乾訣,將身上的衣服烘乾之後,便風風火火撲到酒仙的房間裡︰「酒仙大人,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

  酒仙從酒壇子裡直起身子,打了一個酒嗝,雙眸迷醉,臉頰酡紅︰「何事?」

  「若是一個人的靈魂殘缺不全,那該如何修復他的靈魂呢?」蘇菜菜急急道。

  酒仙想都沒想便直接道︰「自然是養魂。」

  「什麼是養魂?」蘇菜菜擰著眉頭。

  酒仙道︰「將一個人的魂魄放在魂爐裡,養上七七四十九天,魂魄便可以復原了。」

  「魂爐?」蘇菜菜一愣,喃喃道︰「魂爐在哪裡可以找到?」

  酒仙伸出手指,轉身指向東面。

  醉醺醺道︰「那業城皇都,國師末年手中便有一個。」

  蘇菜菜一呆。

  國師末年,這個名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

  當初解救墨村的時候,宮玖曾經說過,末年法力高深,連他都不是末年的對手。

  這人如此強悍,她如何能夠從他的手中奪得魂爐?

  蘇菜菜問︰「只有末年一個人手中有魂爐嗎?還有沒有其他人有?」

  酒仙搖了搖頭︰「據我所知,存世的魂爐,便只有末年有。」

  蘇菜菜一怔,失魂落魄的點頭︰「好吧,我知道了。」

  辭了酒仙,蘇菜菜捏訣,回到沉魚閣。

  卻不想,她不過離開幾分鐘,宮玖便又開始犯病起來。

  沉魚閣裡金光大盛。

  宮玖站在書桌前,赤著腳,身上只穿著一件紅色的褻衣,青絲如雲,身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他的閉眸凝神,濃密的眼睫上,似乎還沾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彷彿剛剛哭過,臉色慘白如紙。

  雙手在胸前捏訣,身子站成孱弱絕望的孤松。

  從他眉心分裂出一道細細的長線,輕煙一般,泛著脆弱的微光,那一縷煙絲飄到書桌上的繪卷上,正是蘇菜菜的畫像。

  蘇菜菜呆了。

  立馬就明白宮玖這是在做什麼。

  「你給我住手!」

  蘇菜菜大叫一聲,連忙撲上去,將宮玖抱住。

  他的身體比從前更加冰冷的,如同冰凍千年的霜雪,寂靜沉涼。

  「我都說了不讓你再做紙人了,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蘇菜菜沒大沒小地吼他,此刻恨不得將他身上的冰凍素肉咬幾口下來泄憤,她不過是消失幾分鐘而已,他就發瘋不給人省心。

  宮玖睫毛一顫,愣愣地睜開眼睛,失神的黑眸,如同墨色的琉璃,看了蘇菜菜許久,直到確定抱著自己的身體是溫暖的、芬芳的,宮玖這才相信,眼前這個蘇兒是真的。

  宮玖黑漆漆的眸底,慢慢浮起一片水霧,妖媚雪白的臉上帶著三分惶恐,三分後怕,四分驚喜,他猛地抱緊蘇菜菜,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嗓音中已然帶了哭腔。

  「為師醒來看不到蘇兒,以為蘇兒又不要我了……」

  蘇菜菜呆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高高在上的師父,此刻卻脆弱得如同一個痛然失恃的孩童,茫然慌亂得不知所措。

  哪裡還有當日乖張任性肆意殺伐的媚光。

  他冰冷的身體微微發顫,涼得不可思議,蘇菜菜心中一疼,只得伸手環住他縴細的腰肢,忍住喉頭間的酸澀,盡量用溫和的聲音安撫他︰「我不會離開你,師父,你別擔心。」

  蘇菜菜感覺到自己的肩窩微微濕潤,那溫熱的液體,彷彿燙著她了似的。

  火山岩漿一般熾熱。

  蘇菜菜慢慢眨了眨眼睛。

  這個男人,就連情動時,身體都是冰涼的。

  卻不想,這眼淚,竟然會有溫度。滾燙得像是要灼傷人的肌膚。

  兩極嚴重分化,就像他的性格。

  熱烈時,便和你痴纏到死極盡溫柔。

  冷寂時,便和你分道揚鑣棄之若敝。

  可是……

  不管是哪一種性格的他,總是能夠輕易將她的心魂牽在手心裡,任意生殺。

  蘇菜菜認命地嘆氣。

  哄著他道︰「師父,地上涼,我們回床上吧。」

  宮玖一動不動,彷彿還沉寂在巨大的後怕中,不能醒過來。

  蘇菜菜望天。

  狠狠掐了他腰間上的軟肉一把,惡聲道︰「給老娘滾回床上去!」

  宮玖肩頭一顫,眸子裡俱是慌亂︰「蘇兒,你別生氣。」說罷便連忙爬回床上,跌跌撞撞的模樣,彷彿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追趕一般,他抱著被子,墨玉一般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蘇菜菜,擰著眉頭,想要下床將蘇菜菜抱上來,又怕她不高興,只得眼巴巴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又是一聲嘆息,只覺得今天要把這一輩子的嘆息都嘆完了。

  她緩緩走到床邊,脫了衣裳靴子爬上床,甫一躺平,宮玖便八爪魚一般將蘇菜菜整個抱住。

  蘇菜菜被他噴在自己臉上的濕氣擾得心煩意亂。

  故而冷冰冰道︰「給我鬆手,自己睡好。」

  宮玖黑漆漆的眸子裡迅速凝滿了熱淚,泫然欲泣。

  小媳婦一般,無限的委屈。

  蘇菜菜只靜靜地看著他,不吭聲。

  宮玖受傷地看了蘇菜菜一眼,慢慢縮回自己的爪子,咬著被子,默默垂淚。

  蘇菜菜瞅了他一眼。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她伸手,握住宮玖的柔若無骨的小手。

  宮玖黑眸一怔,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含了一口蜜糖,連眸子裡都泛著甜意。

  他反手握住蘇菜菜的小手。

  美滋滋的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再次被他黏糊糊的小眼神盯得心煩意亂,一爪子掰過他的臉。

  氣息不穩道︰「給我閉眼,睡覺!」

  宮玖墨玉一般的眸子彎了起來,乖乖道︰「好。」

  說罷,便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蘇菜菜瞅了他半晌,見他真的睡著了,便想要抽回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誰曾想,她的手剛剛挪動半分,宮玖便猛地睜開眼睛,慌張地看著蘇菜菜,生怕蘇菜菜又消失了一般。

  那黑眸中的驚懼刺痛了蘇菜菜。

  蘇菜菜強笑道︰「別怕,我不走,只不過手中生了汗,想要拿出來。」

  宮玖驚魂未定,只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

  蘇菜菜看了宮玖一眼,眨了眨眼睛。

  湊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臉頰︰「我不走,真的不走。」

  蘇菜菜低聲道︰「我不會再走了。」

  宮玖彷彿已經不相信蘇菜菜,只睜大眼睛看著她。

  蘇菜菜靜靜地看著他,慢慢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感覺到他的眼睫,如同小扇子一般刮過自己的手心,一下,兩下,三下,彷彿終於相信蘇菜菜的話,他的眼睛慢慢闔上。

  蘇菜菜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肢。

  整個身子都貼到他的身上。

  感覺宮玖一直繃直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蘇菜菜這才放下心來,跌入夢中。

  夢中,她夢見自己抱著一具骸骨躺在床上。

  那骸骨白骨森森,上面還黏著腐肉,血肉淋灕,令人作嘔。

  翻卷的腐肉,彷彿被千蟲百蟻噬咬過一般。

  那骷髏頭慢慢轉過脖子,空洞洞的眼眶裡,生著一雙墨玉般的眼睛,熟悉而溫柔。

  鳳眸彎彎,沖蘇菜菜笑了笑。

  毛骨悚然。

  蘇菜菜在夢裡大叫,推開手中的骨骸,跌到床下,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次跌入沉睡中。

  耳畔聽到熟悉的聲音,帶著亙古的蒼涼。

  「蘇兒……不要怕,不要怕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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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09:50 PM

第一百零二章

  蘇菜菜前半段做了一個惡夢,後半段卻做了一個春夢。

  男人瑩白如玉的胸膛上附著一層清汗,如同月下珠光一般瑩潤,他的身體微涼,卻輕易將她溫軟的身體點燃,蘇菜菜的嬌軀燥熱不已,雙腿不斷摩挲著,腿根處有晶瑩的春露溢出,男人低低的輕笑,修長的手指分開她的雙腿,濕滑柔軟的舌頭探入她腿間的泥濘中……

  蘇菜菜閉著眼睛,嚶嚀了一聲,夢卻戛然而止。

  意識漸漸清明,蘇菜菜從夢中醒了過來,急促地喘息著。

  燥熱的溫度尚未退卻。

  尤其是腿間,濕得不得了。

  春潮泛濫,空虛而洶涌。

  難以啟齒的渴望。

  慢著……

  蘇菜菜狐疑。

  她腿間那根硬邦邦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冰冷得如同玄鐵一般,頂在她的腿根處,還不停地蹭啊蹭啊蹭,小狗似的。

  蘇菜菜緩緩睜開眼睛。

  倒吸了一口涼氣。

  宮玖不知何時將身上的美人囊脫去,露出他那張勾魂攝魄的臉龐來。

  七分雋秀,三分薄媚。

  遠山長眉如若靜川明波,山河疏朗,水墨如畫,那鳳眸微微上挑,如同畫師精心書就的工筆畫,勾勒出曲線流暢的弧度。那黑漆漆的眸子裡,彷彿有鉤子,勾得人心癢癢,再也挪不開眼睛。

  蘇菜菜屏住呼吸,愣愣地看著宮玖的俊臉。

  心臟砰砰亂跳。

  宮玖玉顏染霞,擰著秀氣的眉頭,八爪魚一般抱著蘇菜菜的縴腰,被子裡那玄鐵一般的棍物胡亂隔著褻褲蹭著蘇菜菜腿間的細肉,毛躁野蠻,像是一個毛頭小伙兒一般找不到入口,最後只得抬頭,眼巴巴地看著蘇菜菜,墨玉的眸底濕潤含霧,他急切道︰「蘇兒,幫幫我,為師難受……」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幫、幫你什麼?」

  說完她便嚇了一大跳,這乾啞得快要冒煙的聲音竟然是自己發出來的?!

  宮玖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玉頰酡紅,臉上寫滿了渴望。

  「為師也不知道……這裡漲得難受,早上聞到你身上的氣味就開始漲起來,越腫越大,越來越難受……蘇兒,幫幫我……」他牽起蘇菜菜的手,在被子中,握住他那根硬得發疼的碩物,身子一僵,手下一抖,咬著下唇嚶嚀了一聲,他的眼睫輕顫,墨玉眸底布滿了水汽,看著蘇菜菜,帶著懇求,「蘇兒,握住它,握住它好不好?我很難受……幫幫我……」

  蘇菜菜口乾舌燥。

  有些把持不住。

  ……竟然把持不住,那就甭把持了。

  蘇菜菜牙根一咬,伸手握住那根粗硬的物什,輕車熟路地撫摸了起來,她的指尖發顫,那粗硬的物什在她手中越漲越大,像是在對她的手指頭表達許久不見的思念之情一般,激動地挺立打招呼,時不時跳動一兩下顯示其雄風依舊,嚇得蘇菜菜小心肝一顫。

  終於,宮玖身子一抖,腦袋軟軟地埋在蘇菜菜的胸前,抱著她的身體,享受著滅頂的餘韻。

  蘇菜菜的心臟狂跳,手上濕潤一片,在薄衾下隨意擦了擦,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倒是滿足了。

  可是她卻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身體燥熱不已。

  伸出爪子,將宮玖毛絨絨的蠢腦袋從自己胸口挪開。

  這人在她身上噴出來的氣息,擾得她心煩意亂。

  蘇菜菜迫切思念起美艷乖戾性格的師父來。

  雖然每次和他歡好的時候都會覺得很羞恥,但不可否認,身體是十分享受的。

  宮玖抬起腦袋,有些委屈地看了蘇菜菜一眼,似乎是在不滿她將自己的腦袋挪窩,宮玖執拗地抱著蘇菜菜的腰肢,又將腦袋埋了過去,彷彿還不夠似的,張嘴隔著褻衣咬住了蘇菜菜胸前沉甸甸的水蜜桃,以此泄憤。可不到一會兒,宮玖便嘗到了甜頭,不再滿足於隔著褻衣了,他伸手將蘇菜菜的衣裳撕了個乾淨,小狗一般,叼住蘇菜菜胸前那抹雪頂紅蕊,胡亂舔舐吸咬了起來。

  蘇菜菜眯起了眼睛,攥緊被單,嬌喘起來。

  宮玖聽到蘇菜菜綿密的喘氣聲了,越發興奮起來,剛剛偃旗息鼓的棍物再次硬如玄鐵,直直地戳進蘇菜菜的手心裡,蘇菜菜腿間濕得難受,只想要一個堅硬的、碩大的、有力的物什填滿那陣空虛,手中正巧便有這麼個東西,蘇菜菜吞了吞口水,握住宮玖的碩物,想要將它送到那泥濘的嫣紅晶蕊處,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她的臉頰火紅,手指頭發顫,握都握不住,一臉掙扎,半晌都沒有動作。

  蘇菜菜在床事上還是頗為被動的,稍稍主動一點,便覺得丟臉。

  小清新應該是禁慾系的嘛。

  但是被洗髓池的池水浸泡過的身子,敏感至極,怎麼可能禁慾得起來。

  蘇菜菜心中天人交戰半天,最終銀牙一咬,將所有的罪狀全部怪罪到了洗髓池身上,她咽了咽口水,心臟跳得像是要破膛而出一般,小心翼翼的,心虛不已的,將那堅硬的碩物放到了她腿間泥濘濡濕的春徑中,便聽天由命,僵著身子再也不敢動作了。

  這已經是她的極限。

  宮玖的腰眼一麻,循著本能握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在她芬芳的土地上攻城略池摧城拔寨。

  沒有絲毫技巧可言,簡直就是一隻野獸,發情的野獸,那墨玉般美好的鳳眸裡,此刻不見半點溫潤薄媚,只布滿了腥風血雨的殺伐之氣,將她的身體當做戰場,予取予求,濕痕遍野。

  女人極舒極痛的慘叫聲在沉魚閣上空回蕩。

  那叫一個欲仙欲死蕩氣回腸。

  事後,蘇菜菜十分後悔。

  她扶著酸痛不已的腰肢,悔得腸子都青了,只覺得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像是被人攔腰截斷了一般,下半身一點知覺都沒有,多半是廢了。蘇菜菜暗自決定,還是將自己的小清新之路進行到底,再也不找虐了。雖然,那野蠻粗暴的征伐裡,似乎也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慰充斥在裡頭。

  蘇菜菜決定忽略不計。

  沉魚閣的動靜鬧得這麼大,其他幾位師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蘇菜菜回山了,他們相繼來沉魚閣慰問蘇菜菜,御盡然拍了拍蘇菜菜的肩膀,神色古怪,語重心長道︰「小師妹,雖說女人十九如狼似虎我能夠理解,但是你也稍稍顧忌一下師父如今的身子,小心他被你掏空了。」

  蘇菜菜氣得肺都炸了。

  也難怪他會這麼說,如今宮玖就是一個傻子,試問傻子哪有情動會做那男女之事?所以昨夜裡的痛聲嬌吟便只有一個原因,是蘇菜菜恬不知恥地誘惑宮玖勾他做那快活事。

  蘇菜菜後半輩子的英明掃地。

  接下來的幾日裡,蘇菜菜一直都在床上養傷,宮玖伺候著她吃飯,伺候著她睡覺,活脫脫一個任勞任怨的小媳婦。他臉上勾著笑,鳳眸裡亮晶晶的,總愛時不時摸一摸蘇菜菜的縴腰,捏一捏蘇菜菜的酥胸,愛不釋手的模樣,彷彿蘇菜菜的身體是什麼稀奇的玩具一般,黏著她不放。

  但凡宮玖有什麼求歡的訊號,都被蘇菜菜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笑話,再被他在床上這麼折騰一回,她是甭想活著走出沉魚閣了。

  還是小命要緊。

  幾日後,蘇菜菜總算是能夠下床。

  她跑到二師兄的紫欽閣,想要問他下山一事,順道求他下山之後將末年手中的魂爐搶來,這幾天,蘇菜菜反復地在想應對末年的辦法,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卿嫵去偷,因為在《暖酥消》中,末年和卿嫵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愫,兩人關系對立,卻不可抑止地被對方留有共鳴的靈魂吸引,小說到斷更之前,作者都沒有將二者的關係處理個明白,但可以肯定,末年是喜歡卿嫵的。

  第一眼,看到卿嫵那雙倔強的眼睛時,末年便已經喜歡上了。

  但卿嫵已經被蘇菜菜送走了,並且送到哪裡,蘇菜菜也不知道。

  蘇菜菜捶胸頓足。

  大嘆失策不該意氣用事。

  如今之計,便只得等二師兄御琛下山,帶著三師兄和五師兄,召集舊屬,招兵買馬,衝進皇城的時候,順道將末年手中的魂爐一並順來。末年之力,深不可測,宮玖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二師兄御琛卻有紫微星坐命身宮,龍氣浩蕩護其命脈,連末年都無法對他下手。

  按照原劇情,二師兄御琛應該是在明年下山,但是蘇菜菜卻覺得讓宮玖恢復神智越快越好,她牽著宮玖的小手,叮囑道︰「我剛剛和你說的那些話,你記得了嗎?」

  宮玖點頭,板著臉,有模有樣道︰「為師日觀星象,三日後,紫微宮變,你可待那時下山。」

  自蘇菜菜那日說不喜歡美人囊之後,宮玖便一直沒有再穿,此刻他的骨骼恢復男人般大小,比蘇菜菜高出了好幾個頭,蘇菜菜仰頭,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師父真乖。」

  宮玖彎了眉眼,蹭了蹭蘇菜菜的手心,笑得十分清澈。

  誰曾想,剛到紫欽閣,便被迎面飛來的一個氣波光球差點砸中了腦袋。幸好宮玖反應夠快,將蘇菜菜抱住,飛到另一邊,這才險險躲過,宮玖面色十分不悅。

  蘇菜菜定睛望去,卻看著御琛手中正抱著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

  是卿嫵。

  而其他幾位師兄均數到場,七人橫眉冷對,看那氣勢,約莫是想搶人。

  蘇菜菜瞪圓了眼睛。

  乖乖。

  真不愧是女主。

  這才幾天吶,就迅速勾搭上了七位男主。

  蘇菜菜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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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10:05 PM

第一百零三章

  宮玖抱著蘇菜菜,清俊秀美的小臉上,冷眉倒豎。他面色不善地瞪著七位徒弟,陰沉道︰「你們竟然敢傷蘇兒,為師要殺了你們!」說罷便抬手捏訣,從指尖凝出一滴鮮血。

  此血劇毒,沾膚則亡。

  蘇菜菜曾經在青城中見過宮玖用這個招式滅了那三個企圖染指她的壯漢。

  「殺個毛線!你都傻成這樣了,還想繼續造殺孽嗎?!」蘇菜菜狠狠掐了宮玖腰間的軟肉一把,痛心疾首道,「滿腦子殺殺殺,他們是你的徒弟,你現在殺他們,是不是以後也想殺我吶?!」

  宮玖瞳孔一縮,瞬間收勢,驚慌道︰「蘇兒,為師不會殺你,為師怎麼會……」

  「行了,大人說話,小孩子一邊涼快去。」蘇菜菜一臉嫌棄。

  宮玖眼睫顫了顫,有些受傷地看著蘇菜菜,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抿著嘴巴不說話。

  御盡然瞠目結舌地看著蘇菜菜和宮玖,半晌才回過神來,他握拳在嘴邊乾咳了一聲,找不到措辭,不可思議道︰「……小師妹,你平時……就是這樣和師父說話的?」

  蘇菜菜傲嬌地挺起鼓囊囊的胸膛,威風八面的小模樣。

  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你的狗眼並沒有看錯,勞資現在翻身做主人了。

  還不快過來給師母跪下?!

  一想到「師母」這個詞,蘇菜菜就忍不住嬌羞起來。

  抿著嘴角,咯咯咯笑得賊兮兮的。

  宮玖秀眉輕蹙,看著蘇菜菜胸前兩團顫巍巍的綿軟展露在其他男人眼前,恨不得用手指頭戳瞎男人們的眼睛,宮玖扭著身子擋在蘇菜菜前面,不准其他將視線落到蘇菜菜身上。

  御盡然有些古怪地看了蘇菜菜一眼︰「師父不過是神志不清,但記憶又不會消失,你這麼對師父,將來師父恢復神智,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想必……小師妹你會死得很慘吧?」

  蘇菜菜志得意滿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納、納尼?

  傻子會有記憶?!

  沒有人告訴她啊擦!

  蘇菜菜掀桌。

  御盡然伸手想要拍一拍蘇菜菜的肩膀安慰安慰她,但卻被宮玖的身子擋住,宮玖那張皎月冰玉般的俊秀容顏在他眼前放大,鳳眸危險的眯起,冷冰冰的眼神凍得御盡然心臟一顫,御盡然連忙改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乾笑道︰「無礙,屆時清明,我會多給小師妹你燒兩柱高香的。」

  蘇菜菜傻眼,乾巴巴道︰「沒、沒這麼誇張吧……哈哈?」

  不知道現在悔過還來不來得及。蘇菜菜咬著手指頭,流著寬麵條眼淚。

  御盡然露出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蘇菜菜扁嘴,連忙撲到宮玖的懷裡,奴顏婢膝,腆著老臉道︰「師父,你站得累不累,口渴不渴?徒兒幫你捏捏肩膀……」蘇菜菜身子一頓,痛哭流涕道,「徒兒真的不是故意掐你的……」

  宮玖受寵若驚地看著蘇菜菜,俊美無儔的玉顏上,寫滿了慌亂與羞赧,他局促地抓住蘇菜菜在他手臂上揉揉捏捏的小手,小臉微紅道︰「為師不怪你,蘇兒可以隨便掐,我沒關係的……」

  蘇菜菜眼淚汪汪地瞅了宮玖一眼。

  傻子玖自然不會怪我。

  但是抖S玖他會吶!

  蘇菜菜望天,無語凝噎。想起上次得罪宮玖的時候,宮玖將她綁在床上,用「仙人鞭」狂抽她的身體,那鞭子頗為奇異,抽得人渾身發燙,細微的刺痛,都抵不過鑽心的酥癢,每抽一下喉嚨裡都忍不住溢出破碎的嬌吟,再加上那些個「顫聲嬌」「銀托子」「相思套」「懸玉環」「勉鈴」……

  光是想一想,蘇菜菜都覺得面紅耳赤,渾身燥熱羞懼不已。

  簡直生不如死。

  蘇菜菜將小臉埋在宮玖的胸膛上,抓著他的衣襟,淚眼朦朧道︰「師父,你一定要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吶!不管將來想起了什麼,不要怪我,也不要抽我……」

  宮玖急急道︰「為師怎麼會抽你?」他的聲音一頓,想起來,似乎記憶裡的確是抽過蘇菜菜的樣子,並且抽得心情頗為舒暢,宮玖有些心虛,眼神閃躲道,「以後、以後不會了……」

  蘇菜菜吸了吸鼻子,小臉蹭了蹭宮玖的胸膛,嬌聲道︰「那我們說定了,不許反悔。」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柔軟的髮絲,嗯了一聲,眉目彎彎,溫柔如畫。

  「說定了,不反悔。」

  而那廂,御琛抱著卿嫵欲走,蝙蝠撲了上去,破鑼沙嗓︰「放開她,她是我的!」裴言亦是上前,攔住了御琛的去路,溫聲道︰「是我與阿蝠先發現她的。」

  御琛腳尖一點,落到巨石上,抱著卿嫵,掃了卻維一眼,這才將視線落到裴言身上,他唇角勾著一抹嘲諷,看著裴言沉聲道︰「怎麼?大師兄如今轉性了,竟然喜歡上女人了嗎?」

  裴言眼中沉暗,看了卻維一眼,苦澀道︰「卻維喜歡她,我不能讓你將她奪走。」

  卻維肩頭一顫,抿著唇角,小臉蒼白︰「我沒讓你幫我,你少多管閑事。」

  裴言苦笑一下,溫聲道︰「就算你不讓我幫你,我也要留下這個女人。她的身上疑點頗多,先是莫名其妙出現在霧秋山上,再而引得阿蝠痴狂,長相和小師妹又有些相似,而你……」裴言聲音一啞,「你與其他幾位師弟亦是為她歡喜執著,就連我當初,也差點晃了神,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她,這一切來得太過詭異,我必須弄清楚她的身份,方可讓你接近她。」

  卻維咬著下唇,默不作聲。

  御琛冷笑︰「當真痴情,但,這女人是破軍,三星聚首,我不能讓你們妨礙我的大計。」

  御盡然從蘇菜菜身邊離開,反身而上,也開始加入戰局。

  御琛躲過御盡然的偷襲,抬眸,不悅道︰「盡然,你也要和我搶?」

  御盡然直直地盯著御琛懷中的卿嫵,眸光溫柔如水,眼中溢著思念的情愫,素來玩世不恭的容顏上,顯露出些許悲涼,他低聲道︰「二哥,歲兒我已經讓過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了。」

  御琛一愣,看向懷中的卿嫵︰「的確是有些像歲兒,但……」御琛看向御盡然,嘲諷道,「歲兒從未愛過你,何來謙讓之說?」

  御琛剛剛說完,便覺得有些不妥,每次提到歲兒的名字,他便會控制不住情緒,那個女人就算死,也總能左右他的思緒,御琛想了想,又道,「成大事者不應該被兒女情長拘泥,我不過是想要三星聚首,不困於此罷了,待我登上聖位,這女人便賞你。」

  本是安慰御盡然之語,但卻徹底點燃了御盡然的幾欲迸裂的情緒。

  御盡然低吼道︰「女人在你心中便永遠都是這樣低廉下賤的交易品嗎?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歲兒?她也只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為你的大業受他人凌辱的踏腳石?!」御盡然風度皆亡,目眥盡裂,「歲兒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當初我們逃出來的時候,我就該殺回去,將她的屍體奪回來,歲兒那麼心善的女人,最後竟然落得一個曝屍於城門之上的下場!」

  御琛眸中閃過悲痛,稍縱即逝,快速得沒讓任何人察覺。

  他沉聲道︰「盡然,你失態了。」他的眸中一片沉暗,深邃得如同海底火山,海面上冰冷平寂,但卻滿懷熾熱滾燙的岩漿。他面無表情道︰「還記得歲兒的遺言嗎?」

  御盡然冷笑︰「自然是記得,她讓我助你一臂之力早登大典,那個女人,以你為天,以你為地,就算死了,都不忘為了你的大業著想,她求我永遠都不要離開你,替你守著你的江山。」

  御琛卻沉聲道︰「她讓你替我守著江山,又何嘗不是讓我守著你?你以為歲兒就當真對你那麼無動於衷嗎?盡然,你早該清醒過來了,歲兒已經死了,我們贏了才是對她最大的尊重。」

  御盡然肩頭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御琛,啞聲︰「二哥,你在說什麼?」

  御琛握緊了拳頭︰「我是歲兒的枕邊人,有些事情,我可能比歲兒自己看得還要明白一些。」

  御盡然整個人都彷彿被人施了定身術,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挪不動身子。

  御琛深深地看了御盡然一眼,抱著卿嫵走進紫欽閣,辭雪和白綏攔在他的面前。御琛勾唇,看著辭雪道︰「我以為你的心中只有劍術和復仇,什麼時候也喜歡起女人來?」

  辭雪握著長劍不說話,白綏笑得清澈︰「想必五師兄應該和我有著同一樣的感覺。看了這女人一眼便覺得莫名的熟悉,吃飯睡覺一直念著,大約也不是多麼喜歡,但卻就是魂牽夢縈著,想盡快解開這個謎團,才能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五師兄他,應該因為這個女人而無法專心練劍吧。」

  辭雪點了點頭。

  白綏問卻維︰「阿維,你也是這樣吧?」

  卻維點了點頭︰「的確總是想著她的樣子,沒有辦法繼續修煉。」

  幾人一陣沉默。

  暖陽芳菲,煙清風淨。

  蘇菜菜舉手,乾巴巴道︰「所以現在你們是想怎樣?要解剖了卿嫵給你們做研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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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7-30 10:29 PM

第一百零四章

  幾位師兄看了蘇菜菜一眼,眼神頗為微妙。

  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蘇菜菜有些尷尬,正準備掐宮玖腰間一把,讓他把她方才教給他的話在師兄們面前敘述一遍將二師兄一行人趕下山奪魂爐,但卻突然想起御盡然的話來。

  宮玖並沒有失憶,只是神志不清而已。

  蘇菜菜的小身板抖了抖,遂住了手。

  她湊近宮玖,壓著嗓音,鬼鬼祟祟道︰「師父,快說那一句。」

  宮玖沉吟一番,挺起胸膛,繃著雪雕玉琢的一張俊臉,看向御琛,嚴肅道︰「為師日觀星象,三日後,紫微宮變,御琛,你可待那時下山。」

  御琛抱著卿嫵,眯起眼睛,瞅了宮玖一眼,又瞅了蘇菜菜一眼。

  對蘇菜菜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小師妹,你真當全世界的凡人都與你一般蠢嗎?」

  卻維湊近蘇菜菜,小聲嘀咕道︰「小師妹,你把二師兄趕下山做什麼?」

  蘇菜菜愣愣道︰「我的意圖有那麼明顯嗎?」

  卻維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宮玖一把推開,差點摔到地上,幸好裴言在身後接住了卻維,才讓卻維沒有太過失態,宮玖上前兩步,擋在蘇菜菜面前,那張顛倒眾生的清顏上,如同結了一層寒冰,墨玉鳳眸裡滿是殺意,卻維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再與蘇菜菜咬上一次耳朵,便會喪命於此。

  「你離蘇兒遠一些。」宮玖緊抿著唇角,板著臉,看著卻維。

  裴言不動聲色地擋在卻維面前,溫玉沉眸,靜靜地看著宮玖,眼中沒有半絲懼意。

  宮玖眸中的殺意越來越濃,就要伸手捏訣砍過去。

  「大家這是怎麼了?」白綏出來打圓場,他笑得純良溫糯,「我們都是師父的徒弟,應該尊師重友才是,何必這麼劍拔弩張呢?有什麼話直接說就好了。小師妹,你為何要讓師父這樣說?」

  蘇菜菜尷尬道︰「你怎麼知道是我讓師父這麼說的?」

  白綏聳了聳肩膀,但笑不語。

  蘇菜菜乾笑︰「的確是有些明顯,哈哈。」見眾人根本就不買自己的賬,蘇菜菜只得收了笑,直接道,「師父如今這副傻兮兮……不,是神志不清的模樣……」蘇菜菜緊張地看了宮玖一眼,生怕他此時聽到了將來會尋機報復,連忙遮掩過去急聲道,「他這副神志不清的樣子,是因為那些紙人消耗了他的魂絲,若想修復殘魂,便只能用魂爐重塑靈魂。據我所知,這世間,便只有國師末年有魂爐……我曾經聽聞二師兄與末年有過結,所以希望二師兄能夠早日下山復仇,順帶將魂爐捎回。」

  御琛譏諷道︰「小師妹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亮,若是真關心師父,何不親自下山與那末年一較高下奪走魂爐呢?在這裡算計我們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我本來就不是大丈夫。」蘇菜菜不要臉道︰「更何況,若是我受傷了,師父會傷心的。」

  宮玖連連點頭,握緊拳頭道︰「為師會傷心的!」

  蘇菜菜喜滋滋地瞅了宮玖一眼,好家伙,添油加醋幹得不錯。

  宮玖小眼神一閃,雪顏微紅,嬌滴滴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又忍不住抬頭瞅了蘇菜菜一眼。

  蘇菜菜笑得越發歡暢了。

  御琛道︰「魂爐我一定會替師父奪來,但是卻不是現在。」他看向懷中的卿嫵,沉聲道,「如今星盤身命破軍暗淡,有將息之勢,著實不該為下山之機。」

  蘇菜菜順著御琛的眼神,將視線落到卿嫵的臉上。

  眼睛眨了眨,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我真是笨,如今都找到卿嫵了,乾嘛還將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明明卿嫵才是最好的人選。」

  蘇菜菜對御琛道︰「把卿嫵交給我,我可以治好她身上的疤痕,你要知道,毀容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打擊會有多重。更何況,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怎麼懂得如何照顧女人呢?」

  御琛只擰著眉頭看著蘇菜菜︰「你剛剛說最好的人選是何意?」

  蘇菜菜眼神一閃,暗自腹誹道,這二師兄還真是如同書上所說的那般多疑。

  她乾笑道︰「我是說,我才是照顧卿嫵的最佳人選。」

  不等御琛反應,蘇菜菜便直接從御琛懷裡搶走卿嫵,將她扛在自己的肩頭上,急急道︰「二師兄,不與你說了,我要趕著帶卿嫵去洗髓池,咱們待會兒見。師父,我們撤!」

  待蘇菜菜和宮玖走遠,白綏才靠近御琛道︰「二師兄,你真的放心將卿嫵交給小師妹嗎?我怎麼覺得小師妹那眼神興奮得有些古怪呢?卿嫵似乎也很抵觸小師妹似的。」

  御琛掃了白綏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幾位師弟。

  他勾唇道︰「或許,小師妹真的是照顧卿嫵的最佳人選。」

  蘇菜菜將卿嫵一路扛到海巒洞,宮玖幾次說要幫她抱,都被蘇菜菜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笑話,若是宮玖抱卿嫵抱出感情來了,她找誰哭去。

  蘇菜菜一臉正義凜然,堅決將狗男女的情感萌芽扼殺在搖籃中。

  到了洗髓池,蘇菜菜將卿嫵放到青石玉台上,對一直保持沉默的卿嫵道︰「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覺得我是神經病,一下子把你綁下山,一下子又將你搶回來的,但你要相信,我真的是好人。」

  卿嫵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

  蘇菜菜道︰「我跟你說,這個山頭能保護你的,只有我。」

  卿嫵︰「……」

  蘇菜菜道︰「你別以為那幾個師兄是好人,他們都想上你。」

  卿嫵冰肌雪膚的嬌容上,總算有了一絲波瀾。

  蘇菜菜發現卿嫵脖頸上的囁咬齒痕,摸著那裡,幽幽地嘆息道︰「看吧,那隻蝙蝠非常迷戀你的血液,聞到你的氣息就會忍不住咬你。幸好你葵水沒有來,不然會更慘。」

  見卿嫵被自己吸引住了視線,蘇菜菜齜牙咧嘴,笑得詭異,她陰測測道︰「蝙蝠喜血,你試過在來葵水的時候被蝙蝠鑽進那汩汩流血的地方猛力吸咬嗎?嗯?」

  卿嫵終於忍不住了,她輕啟朱唇,嗓音清幽,如同山谷間的清風蘭草,醇冽而神秘。

  「不管你過去與我有何冤仇,但我如今乃是借屍還魂,並非你以為的那個人,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只希望你莫再因此報復我才是。」

  蘇菜菜眨了眨眼︰「你以為我是報復你才故意說這些的嗎?」

  卿嫵用波瀾不興的眸子看著蘇菜菜︰「難道不是?」

  蘇菜菜道︰「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那幾位師兄對你痴狂不已的樣子,尤其是那蝙蝠,它根本沒有理智的,見血就發了狂。我跟你說,我那個二師兄還有性虐傾向,三師兄是個道具控,四師兄就是那隻蝙蝠喜歡吸人葵水,五師兄喜歡享受死亡般的快感愛拿被子捂住人的嘴臉不讓人呼吸,六師兄喜歡看女人自慰且是乳控。你不要以為大師兄和七師兄是正常人,他們是同性戀人,喜歡和女人搞三p,在女人身上感受對方的存在。」蘇菜菜一口氣說完這些,最後下了結論,「所以,整個山頭就只有我一個人是正常的,如果不投靠我,你就等著在他們幾個人身下破陰而亡吧。」

  宮玖面色不善,狐疑道︰「蘇兒你怎麼知道他們那麼私密的事情的?」

  蘇菜菜道︰「你閉嘴,沒看見我正辦大事著的嗎?」剛說完,蘇菜菜才意識到自己在和誰說話,連忙撲到宮玖懷裡,轉移話題諂媚道︰「師父,師父,徒兒最愛你啦。」說罷親了宮玖一口。

  宮玖果然呆住,眼神慌亂,不知所措地抱著熱情的蘇菜菜,小臉紅得快要冒煙。

  蘇菜菜攤手,真是好打發……

  「你剛剛說什麼……三、三p?」卿嫵的聲音有些不穩,「莫非,你也是……」

  蘇菜菜愣住,她怎麼又忘了這茬。

  若是想獲取卿嫵的信任,直接說自己是穿越黨不就好了嘛,何必在前頭說那些有的沒的嚇唬她。

  蘇菜菜連忙做出一副驚訝至極的模樣,擠出兩行熱淚。

  轉身抱住卿嫵,不敢置信道︰「武漢,2013?」

  卿嫵一愣,眼中似有冰雪消融,她含笑︰「北京,2014。」

  ***

  幾個月後,卿嫵在蘇菜菜的幫助下,恢復了容貌,並且和蘇菜菜因為組織成為好朋友,蘇菜菜隱瞞了自己看過劇情這一茬,向卿嫵說明情況,祈求她去偷魂爐。

  卿嫵本就有金手指,前世是煉魂者,這一世在霧秋山不過學習了幾個月,便有凡人幾百年的修為,她前生今世皆修道,信命理一說,自己坐命身宮星屬破軍,恰逢天下之變,三星聚首,便決定聽從天命助御琛一臂之力,跟他一道下山招兵買馬殺進皇城,以進修為。

  秋日飛花,滿山盈香。

  九月初八,御琛攜御盡然、辭雪、卿嫵三星下山,同行的還有顏弗。

  顏弗如今已經離不開卿嫵的血,那美味清甜的血液就如同毒癮一般,讓他痴狂。

  芍藥抱著一個小罐子蹲在小廚房門口。

  蘇菜菜在她旁邊並肩坐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芍藥悶悶不樂道︰「那女人的血液就有那麼好喝嗎?我辛辛苦苦花幾個時辰熬出來的蘿蔔葡萄汁都比不上?明明在那個女人出現之前,阿蝠很喜歡喝蘿蔔葡萄汁的……」

  「藥藥,你沒事吧……」

  芍藥倏地站起來,眼中鬥志昂揚︰「我也要下山,我就不信了,那女人不過才出現幾個月而已,就可以比得上我和阿蝠幾百年的交情,我一定要讓他重新喝回蘿蔔葡萄汁!」

  翌日,芍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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