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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3 AM

第210章:制掣

  長隱公子來訪,令沈度頗為意外,但立刻讓如年將其迎進來。以長隱公子這樣的性子,他所來必有要事。

  甫見到長隱公子,沈度就不禁脫口問道:「你的病……又加重了?」

  他上一次見到長隱公子,還是剛從潤州回來的時候,距離現在有好一段時間了。雖則長隱公子仍是那副謫仙模樣,但身形明顯瘦削了,臉色也比上一次蒼白,看著真的如仙要隨風飄去一樣,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聽出沈度語氣中的一抹關意,長隱公子微微一笑,雙眸似帶著璀璨星河,晶亮得幾要灼人。

  「吾尚可。計之有心了。」長隱公子答道,在如年的引導下,坐到了沈度對面,他嘴角一直揚著,顯然心情不錯。

  陳維已經避開了,沈度的思緒仍縈在傅家之上,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和長隱公子寒暄,略略過了幾句話,他便直接問道:「不知長隱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是為了傅家的事情。我得到一份密報,是與傅家有關的,想著應該讓你知道。」長隱公子就連說著這麼重大的消息,聲音都是溫和平靜的。

  傅家的事情,按理是和沈度沒關聯的,但他知道沈度和顧琰關係匪淺,顧家和傅家是什麼關係就不用說了,加之沈度一直處理著傅銘受傷的事情,甚至,以沈度和帝師的為人,私兵一事他們不可能沒有立場,不管怎麼想,長隱公子都覺得將密報內容告訴沈度,更為妥當。

  於是,長隱公子便有了這一次來訪。

  沈度聽了長隱公子的話。不由得一愣。密報,莫不是他所想的那封密報?若真是這樣,長隱公子的到來可真是及時雨了。不想,這個謫仙對友情竟然如此看重。

  沒錯,沈度知道長隱公子和傅銘的交情甚深。傅銘出事後,長隱公子第一時間進了宮,隨後皇上就下旨召傅通進京。並且給傅家下了賞賜。這當中必有長隱公子的功勞。

  現在長隱公子所說的密信事,也是為了傅家。沈家用了極大的心力,都無法探知密報的內容。但長隱公子知道了。為了這密報內容,長隱公子肯定花了很多心力,能為朋友做到這份上,太難得了!

  「皇上早日收到了一封密報。是從隴西衛來的,密報說西疆衛因傅銘受傷起了暴動。卻被傅家壓了下去,不知後續如何。」長隱公子說道,隨即就見到沈度臉色一變,現出明顯的震驚。

  的確。這太讓人震驚了。長隱公子剛得知密報內容的時候,同樣大吃一驚。傅家掌治下的西疆衛發生暴動,還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這簡直不可思議。

  曾有一度,長隱公子以為這是一封虛假的密報。但他很快就領悟到這是真的,這麼重大的軍情,龐贄不敢虛報。只是不知道,西疆衛的暴動實情究竟如何,怎麼會有暴動一事?

  震驚過後,沈度的臉色就有些陰沉。現在他便了悟了,為何皇上會鐵心換將,西疆衛為了傅銘起了暴動,這是西疆衛在挑戰皇權之威,這是一個帝王無論如何都不能忍的。

  「西疆衛暴動,必定是真的,這個大禍,傅家避無可避,難怪皇上要換將……」沈度歎息一聲,對著長隱公子露出了一個苦笑。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真正想法、以及對崇德帝做法的猜測,並沒有瞞著長隱公子。長隱公子連密報都告訴了他,那麼在傅家這事上,兩個人的觀感必定是一致的。

  長隱公子瞇了瞇眼,他本想將霍韜和薛守藩的事情說出來,看樣子是不必了,箇中的情況,想必沈度已經很清楚了。

  沒錯,他想的和沈度所想一樣,認為皇上換將勢在必行。現在,他擔心的就是換將一事會不會起腥風血雨,西疆……能不能繼續保持平和?

  「無論如何,西疆不能亂!西疆百姓不能流血!」沈度沉聲說道,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頭。他一定要想辦法阻止皇上換將,就算不能阻止,也要作好萬全準備。

  長隱公子深深看了沈度一眼,似乎不管任何時候,計之身上總有凜凜正氣,莫不是……這是家族淵源?

  他笑了笑:「計之若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我必全力以赴。」

  沈度「哈哈」一笑,不覺心中的陰霾驅散了幾分,開口道:「此乃當然!待傅副將好了之後,定要他請我們好好喝一杯!不管怎麼說,多謝長隱告知密報的內容。」

  長隱公子仍是那樣微微笑,對這謝意不解不拒。說起來,他還要多謝計之才是,若不是他提醒了江南庫的事情,想必安國公府中很多事,他還被蒙在鼓裡。

  江南庫,這事真是棘手……如此想著,長隱公子眉梢便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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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戌時了,尺璧院西北角的桐蔭軒內,還燃著燭火,除了比較清晰的「吱吱」叫聲,間或還有低低的說話聲。

  守在軒外的水綠一點都不緊張,有風嬤嬤在,四周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知道的,況且這個時候了,尺璧院除了那位沈少爺,再不會有旁人到來。

  此刻在桐蔭軒內,自然是顧琰和沈度,哦,還有一個金環鼠小圈。

  沈度來了桐蔭軒後,也不怎麼說話,只是饒有興致地為小圈剝香榧,小圈大爺則睜著黑豆眼,一口一口地接著沈度拋過去的香榧,一人一鼠玩得不亦樂乎。

  終於,沈度停下了剝香榧的動作,隨即摸了摸小圈頭,笑著說道:「去軒外玩吧。」

  小圈露出了標誌性的諂媚笑容,「吱吱」地叫了幾聲,乖巧地躍了出來,留下這兩個人在軒內。

  「計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嗎?」顧琰為沈度斟了一杯清淡的梅子酒,然後問道。

  她一見到沈度,就覺得他有些不妥。雖然他很開心地和小圈玩鬧,但身上的沉鬱之氣怎麼都藏不住。既然他不說,顧琰便耐心等待著,等待他的沉鬱慢慢消退,才開口問道。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阿璧。我是有事想說,是關於傅家的……」沈度抹了一下臉,想著應該怎麼述說。

  他入夜前來桐蔭軒,除了想見顧琰一面外,主要還是想和她說密報的事。隴西衛的密報,京兆沒有多少人知道,應該就連傅家的暗衛都不知道,和阿璧說了,起碼能給傅家的暗衛一個提醒。

  「阿璧應該知道傅家有暗衛吧……隴西衛來了一個密報,說西疆衛暴動……我猜皇上要換將了……」沈度將密報的事情一一道來,包括霍韜和薛守藩的舉動,還有崇德帝換將的準備。

  顧琰越聽,神色越凝重,立刻就將所有的事情聯結起來了。表哥遇刺只是個開端,私兵揚出、方集馨彈劾也只是簡單環節,真正一擊是在這裡!

  這每一個環節,都在加深皇上的疑心,目的就是為了最後的換將!皇上所聽到的,就必定是真的,皇上所以為的,就必定是出現的,計之說得沒有錯,這一次傅家將有大禍,避無可避!

  「西疆衛暴動必有內情,或許有人煽動,或許有奸細為之,總之,他們是不可能為了表哥暴動的。」顧琰皺眉說道,指出密信存疑之處。

  這一點,沈度也知道,但現在關鍵不是西疆衛暴動的真相,關鍵是西疆衛定是發生了暴動,而且把柄已經遞到皇上那裡,事情就不可輕易解決。

  「我想著有什麼辦法阻止皇上換將之舉,說不定要父親去一趟宮中了。我只是怕西疆會因為換將而起干戈,怕大盛會趁虛而入!」沈度憂慮地說道。

  顧琰瞭然,隨即啞口無語。西疆衛大將軍之位,其實並不是傅家的計之他們所以如此緊張傅家之事,說到底是為了西疆的安寧,就連顧琰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沒了西疆衛大將軍的位置,對傅家來說並不是絕對不能承受的損失,絕對不能遭受損失的,是西疆的百姓!

  「勢成騎虎,已經難下了。皇上的心志,就算是沈老都不轉。若是沈老進宮,這事就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這非上策。」顧琰搖了搖頭,並不贊同沈度所說。

  「那麼,順勢而下,為了西疆的安寧和傅家的存活,傅家讓出西疆衛大將軍的位置?」沈度苦笑一聲,心知現在能選擇的,就只剩這個了。

  匹夫之怒,只能血濺五步,擊殺二人,而天子一怒,則是流血漂杵,伏屍千里。皇上這個「鐵血帝王」的稱號,並不是憑空得來的。若是傅家硬與皇權對上,皇上為了將西疆控制權奪回來,必定會揮軍西去,到時候西疆必成人間煉獄。

  這個可能的最壞結果,沈度他們根本就不敢去冒險。軍權威望,人主之權柄,凡為人臣,又豈能與人主爭柄?沈度計算著這種種利害,。才會如此被動,覺處處都被制掣住了。

  「呵,計之,當此際,我倒是深深明白了前朝吳王之舉了……非為一人之榮辱,但為一地百姓耳!」顧琰眼中含了淚,忍不住沈度面前痛哭失聲。

  究竟,在遙遠的西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西疆衛的士兵,怎麼會暴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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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4 AM

第211章:暴動真相

  西疆,是大定西北邊陲的統稱,因此,這裡的府衙就名之為西疆府,駐守在這裡的軍營則名之為西疆衛。

  西疆府地廣人茂,再往西北則是大定的鄰國大盛,它是大定和大盛接壤之處,因此西疆府的地位異常特殊,相應的,西疆衛的作用也異常重要。

  西疆的府衙和將府都設在腹地西州,西疆雖然苦寒,但西州是西疆最繁華的地方。但凡到過這裡的人,大都會有一番感歎:西州雖然比不上國都京兆,但比起富庶的江南,也不會遜色多少。

  此刻,薛守藩就站在西州土地上,觀察著這裡的風物百姓,真切感受這裡的繁華,發出類似的感歎,心情異常複雜。

  他四十多歲了,一生未曾踏足過西疆,一直以為這裡是苦寒之地,也以為所見多是民生困苦瑟縮。不想一路所見的,和他所以為的完全不同。風物無太多可說的,最為足道的是這裡的百姓。

  這裡的百姓異常彪悍,似乎家家戶戶青壯都會一兩招武藝,然並不恃強欺凌,而是有一種克制的溫和。看得出,這是由安穩的生活滋養出來的溫和。這極強的對比衝擊著他的內心,令他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傅家治下的西疆,的確地方昇平民生安定,這是薛守藩心中湧現的最大念頭。——是了,令西疆平治的不是西疆府尹,而是西疆衛及傅家。

  西疆府現任府尹是鄭伯安,他是出宮榮養的鄭太后的嫡親侄兒。大定上層的官員都知道,鄭伯安為官從政的才能平平。這個西疆府尹純粹就是皇上對鄭家的施恩。

  而鄭伯安本人也以平庸為樂,酒色財氣無一不耽,在政事上則沒花多少精力,每每考課都是鄭太后護航才能堪堪通過,此府尹職對西疆的影響實在有限。

  這種種意思幾乎可以直接替換成:沒有西疆傅家,就沒有西疆現在的安寧!

  而這句話,是薛守藩最不願面對的。因他知道皇上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類似的話語。皇上讓他來西疆,除了調查西疆衛是否暴動外,更主要的是想知道西疆衛真實的常態。

  他在想。關於西疆的一切,應該如何上報朝廷呢?

  「將軍,現如今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西疆衛將軍府了?」在薛守藩怔愣時,隨同的都尉李臨請示道。

  他們一路急騎來西疆。所連隴西衛都沒有停留,就是為了不驚人耳目。以防傅家有所準備。現在他們已在西州暗訪數日了,外圍所能查探的消息,都知道了,是時候去拜訪將軍府了。不然他們根本無法接觸西疆衛。

  「是時候了,去準備吧,本將登門拜訪傅家。」薛守藩點點頭。准許李臨所請。

  薛守藩想過去拜訪府尹鄭伯安,但不知鄭伯安和傅家的交情。當中是否會有隱匿之言,便乾脆想著自己查,會更加準確。他奉王令而來,想要查探些什麼,雖然艱難,卻不是一無所獲。

  他帶來西疆的兵士很少,但個個都是虎賁暗部的精英,短短數日,已經探出不少消息了。

  他確認了士兵暴動一事真的發生了,有軍眷失去了親人,也有走卒親眼見到士兵的騷亂,更有消息靈通的大商人知道來龍去脈。這些消息,薛守藩都收入囊中。

  他準備去拜訪傅家,當然不是去查探或責難的,而是……而是什麼呢?薛守藩自己也不太清楚了,終歸,還是要問一問暴動之事吧。

  傅家,到底會有怎樣的說辭呢?

  此刻在西疆衛將軍府,老將軍傅通召集了兄弟、兒子和孫兒,正在議事堂相商事宜。平素坐滿西疆衛將領的議事堂,此刻坐著傅家子弟也不顯得太空曠——畢竟,傅家子弟人數也不少。

  傅家是西疆的大族,所謂大族者,時久而人多也。傅家是典型的靠人丁繁茂而崛起的家族,數代繁衍下來,父及子子及孫,不止不息,現在傅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是以三年前,崇德帝令傅銘上京任職以制掣傅家時,就有傅家子弟忍不住嗤笑出聲:若是傅家繫於一人,那麼早就沒有現在的西疆傅家了。

  傅通共有兄弟六人,除了盛年戰死的二弟傅選外,尚有四個弟弟,弟弟們又各生有嫡子庶子多人;加之傅通自己的五個兒子,除了在京兆的嫡長孫傅銘外,已經陸續有孫子、侄孫成長,能出現在議事堂這裡的,都是傅家的佼佼者。

  傅通坐在議事堂上首,環視眾人後,笑吟吟地說道:「京兆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銘兒受了重傷,皇上召我進京,西疆這裡就交給大家了。」

  他的話一落,議事堂就好像被瞬間注入了活力,話語聲開始有了,眾人臉上的表情也開始精彩,有不忿,有瞭然,還有那麼一絲絲揶揄的味道。

  傅懷德坐在傅通的左下首,習慣性地撫了撫美髯,然後說道:「父親請放心,軍中的事情我會處理的,父親且顧著京兆便是。」

  傅懷德長相和傅通十分相似,都極儒雅俊美,一點都不像軍中武將——當然,西疆士兵和大盛士兵絕對不會這樣認為。事實上,大盛的士兵聞傅通之名而色變,對傅懷德這個名字也心生畏懼。

  這一對父子,真是大盛士兵的噩夢,就連承平時期的例行肅邊,都能讓大盛士兵脫層皮肉,他們怎麼能不怕?

  「皇上的旨意,倒是很有好處的。起碼兵部賞賜的軍需有不少……」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說道,著眼於所能得到的好處。

  這說話的人是傅懷律,嗤笑崇德帝御將做法的人就是他,他是傅通的侄兒,同在西疆衛中任職。目前是從四品下的折衝都尉,傅家僅次傅懷德官職的人。

  在傅懷德和傅懷律之後,還有不少年輕子弟出言,所說都是讓傅通放心,西疆衛這裡有大家同心協力云云。

  傅通聽著一眾子弟的話語,臉上仍笑吟吟的,心中卻不怎麼樂觀。對未知的危險。傅通總有一種精準的直覺。這種直覺以往讓他在戰場上活下來。他一點都不敢忽視。

  這種直覺,從他得知傅銘受傷開始便有了,隨後收到皇上的聖旨。就更加明顯了。想到早前接到的聖旨,傅通的雙眸閃過了一抹精光。

  這個聖旨,來得很快,僅比傅家暗衛來遲兩天而已。因為前來頒旨的內侍是懂武的,而且走的是軍道。不像以前的聖旨到來那樣需時大半個月。

  這麼迅速的聖旨,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銘兒的傷究竟有多嚴重?皇上緣何這麼急召自己上京?當中有人促了幾手?如今京兆局勢如何……

  這些,都是傅通存疑的。而京兆傅家暗衛送來的最新消息,是有關私兵一事。先有傅銘遇刺。後有私兵傳言,傅通下意識就覺得這私兵傳言是衝著傅家來的,他還沒將這個憂慮告訴兒子傅懷德。西疆衛就起了暴動。

  這一次士兵暴動起得十分突然,傅家子弟及衛中將領竟沒人提前知道消息。而蔓延得極其迅速,最後所成的規模也不小,這大大出乎傅通的意料。

  這一場士兵暴動爆發的時機十分巧妙,恰好就是一月一度大肅邊的日子,傅家的斥候早就查探到,大盛的士兵會在這次肅邊中有大動作,因此,傅家大部分子弟都跟著士兵去歷練了,暴動就在西州駐紮地發生。

  暴動發生後,傅通出自出馬,帶著傅家剩餘子弟和將領,很快就將暴動壓下去了,但這一場暴動畢竟是傳了出去,還有很多百姓、商人和走販目睹了叛兵的暴動。

  主導這一場暴動的,是西疆衛六營的主將章戳,這是傅家完全沒有想到的人。傅銘還在西疆的時候,與章戳的感情甚好,衛中士兵也都清楚這一點,當章戳煽動士兵暴動之時,才會那麼順利!

  「我們都看錯章戳了!這哪裡是銘兒交好的朋友,而是欲置傅家與死地的仇人!章戳心太狠了,背後指使的人太毒了!」當時,傅懷律狠狠啐一口唾沫罵道。

  暴動被壓下後,章戳自殺身亡,臨死前痛哭長歎道:「銘少爺,我們不能為您討回公道了……」

  臨死,他都扯上傅家墊背,這不是狠是什麼?若章戳真的為傅家著想,就絕不會主導這場暴動!以朋友的名義,作出殺戮之事,簡直沾污了「交情」這兩個字,是以傅家子弟才會對章戳如此怨恨。

  事後,傅家查出,章戳的妻兒早就送出西疆,可見早有準備了。不僅如此,傅家還查出,參與暴動的幾個將領,背後還有大盛的影子!

  這一次暴動,竟還和大盛有關!難怪,先前斥候會收到大盛肅邊有關的消息,看樣子,這消息就是大盛佈置的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傅家子弟,以順利發動這一次暴亂。

  但現在大盛邊兵那邊毫無動靜,好像什麼事情都和他們武官,而且章戳已死,那幾個將領也同樣如此,這場暴動是誰在背後指使,目前傅家還沒查到,這讓傅家不少子弟心驚。

  士兵的暴動並不可怕,真正讓傅家色變的,是這一場暴動打著的名號。章戳打著為傅銘討公道的名義,煽動士兵與朝廷對抗,還被很多人看到了,意味著傅家不能完全壓下這場暴動,還會有未知的後續危險!畢竟,只要用腦子想一想,都知道暴動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章戳等人引發這一場暴動,目的是為了什麼呢?這一點,傅家還沒有最終確認。

  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在不斷挖消息,期望能找到一個突破性的消息,可以找出背後指使的人。

  而傅通本人,每日裡饒有興致地和老妻陳氏準備上京事宜,似乎對暴動的後續並不太關心,直到三日後就要出發去京兆了,才召集了族中子弟交代事宜。

  於是,傅懷德和傅懷律等人才會出現在議事堂這裡,平時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軍營中,或應該在離將軍府不遠的傅家祖宅內。

  「懷德,軍中暴動一事,不用再去查大盛邊兵了。安撫好衛中的士兵,令斥候關注其餘各衛的消息,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有新的消息了。」傅通這樣說道。

  其實,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這也是他所作的最壞打算,但事情尚未明朗,他亦不想太過讓傅家子弟心焦。

  「父親……孩兒知曉!」傅懷德聽了這些話,臉色微微一變,但見到眾多傅家子弟在此,也明瞭傅通的心意,便壓下了心中想說,只當什麼都知道。

  傅通點點頭,目光掠過了傅懷德,落在了傅懷律身上,交代道:「懷律,我先前交代你西疆廣種樹木的事,絕不能落下。我從京兆回來,就要看到成績,知道嗎?」

  傅懷律略微坐直了身子,聲音少有地嚴肅:「侄兒都安排好了,西疆府衙對此也很支持,願轉做山林戶的百姓也很多,大伯請放心。」

  聽了傅懷律的話語,有不少傅家子弟都好奇地揚了揚眉: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山林戶這個名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

  可是傅通沒有興致為他們解釋,在聽到傅懷律話語之後,他又陸續點了幾位傅家子弟的名字,分別交代了他們不同的事情,所關都是西疆衛的錢糧大事,這是傅通極為關心的事情。

  傅通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正想勉勵各位子弟一番,不想議事堂的大門被輕輕敲了幾下,隨即門外有人稟告道:「將軍,屬下有要事匯報……」

  這敲門說話的,是傅懷德的貼身侍衛傅五。傅五是知道議事堂規矩的,沒緊急要事的話,這個時候是不會敲門的,究竟是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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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6 AM

第212章:西疆傅

  傅五匯報的事情,令傅懷德甚是吃驚。虎賁副將薛守藩正在府門外,還是奉王令而來,這是怎麼回事?

  由於虎賁軍的特殊地位,虎賁軍的主、副將在軍中的地位也不一般,虎賁軍主要是為了保護皇上的,皇上居宮城,他們也不會離開京兆。每次虎賁將領去到各衛,就意味著皇上有旨意下發。

  這一次來西疆的,竟然是副將薛守藩,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下意識地,傅懷德想到了西疆衛暴動的事情。薛守藩來西疆,是為了這事嗎?當下情況容不得傅懷德多想,他立刻向傅通說了此事,然後準備出門迎接薛守藩,主要以示對王令的尊重。

  「將他們帶到三松堂,我等會過去。」傅通喚住傅懷德,這樣說道。以他的資歷和威望,是不必去見薛守藩的,但他想去見一見這位虎賁副將,還想問問京兆的情況。

  傅懷德自是領命,出了府門將薛守藩迎三松堂。傅懷德還以為虎賁將領會特別難相處,出乎他意料,這個薛守藩雖然是奉王令而來,言行卻沒有絲毫倨傲之氣,臉上盈著笑容,舉止謙遜而恭敬。

  恭敬……雖說他的品階比薛守藩高,但大定論官又不僅僅看品階,虎賁軍在軍中地位本就超然的。「恭敬」這個表現,這由虎賁副將做出來,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如此一來,傅懷德就更謹慎了,他一時看不透薛守藩的來意。

  偏偏,薛守藩笑著寒暄。一徑表達著對西疆的讚歎,卻絕口不提來意,他身邊帶著的幾個士兵,則像河蚌似的緊閉著嘴巴,就連茶水都不喝。

  真難為他們了……傅懷德這樣想道,還頗有點佩服自己,這樣的情況下。都有心情想這種無聊的問題。但是薛守藩不說來意。他也就沉著氣,興致十足地和薛守藩打著話語機鋒。

  他對面坐著的薛守藩,心緒並不像面上那麼平靜無波。他看著傅懷德的美髯。心中雜七雜八地想道:傳聞傅將軍長相俊美,果然名不虛傳……傅家會怎麼說暴動一事呢……等會再問……

  兩個人各有所想,正在天南地北寒暄間,傅通就進來了。一見到傅通。薛守藩就站了起來,彎腰行禮道:「在下見過傅老將軍。」

  傅通的年紀和軍功明擺著。他十分自然地接下了薛守藩的行禮。他知道傅懷德和薛守藩定然寒暄過了,便直接問道:「薛副將奉王令而來,不知皇上的旨意是什麼呢?」

  傅通既然這樣直接問,薛守藩也不好再藏著掖著了。事實上。他遲遲沒有說明來意,就是想見一見傅通,聽一聽這位西疆掌權人的意思。——他特意說出奉王令而來。就知道傅通會出現。

  他看著這一對極為相似的父子,緩緩開口道:「在下奉王令而來。是為了調查西疆衛士兵暴動一事。在下已經確有其事。請問傅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呢?」

  他的目光落在傅懷德身上,現在西疆衛的大將軍是傅懷德,他當然詢問傅懷德。他敢如此直接詢問,其實也是對傅家一種尊重,最起碼,他相信傅家不屑隱瞞什麼。

  傅懷德臉色不變,心裡卻一緊,在想著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是以並沒有立刻說話。果然,薛守藩突然來西疆,是為了士兵暴動一事!

  這事,這麼快就傳到御前了?

  一旁的傅通則是揚起了笑容,開口道:「在傅家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傅副將可願意去看看西疆衛的兵器庫?」

  聽了傅通的話語,薛守藩一頭霧水,沒想到傅通竟然會轉了話題,而且還轉得如此理所當然,好像他們在說的事情就是兵器庫,太奇怪了。

  難道,西疆衛的兵器庫,有什麼特別之處?這與士兵暴動有什麼關係?

  薛守藩略想片刻,然後答應道:「既然傅老將軍相邀,在下樂意至極。」

  西疆衛的兵器庫,當然不是設在將軍府內,而是在距離將軍府有小半個時辰的東南校場之側。校場是士兵演練比武的地方,大定每一衛都設有校場,虎賁軍也有自己的校場,在薛守藩看來,西疆衛的校場除了大些,並沒有特別之處。

  薛守藩跟在傅通和傅懷德的身後,穿過了傳出震天喝聲的校場,來到了一片獨特的建築前。這片建築由許多相同的房子組成,它們並不巍峨,但是佔地甚廣。

  聽傅懷德介紹,這裡就是西疆衛的兵器庫,每一個房子裝的都是不同的兵器。——薛守藩曾參觀過衛尉寺武庫,感覺頗相似。

  到了現在,薛守藩都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直到傅通示意士兵打開這些房門,他見到了裡面的東西,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順著這些房子一間間看過去,像魔怔似的,最後才停下來,驚異地看著傅懷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房間裡裝的是各式兵器,弓、弩、槍、棍、刀、劍、矛、盾、斧……分門別類被擺著,看得出有人試圖將它們擺放得整整齊齊,但是都沒有成功,它們還是歪歪斜斜地堆放在一起。

  每一個房間,每一樣兵器,都是如此!

  因為,這些房間的每一件兵器都是破破爛爛的,怎麼擺都會擺不正!原來這些,都是已經使用過並且損毀嚴重的兵器!它們上面,還有很多暗啞的紅跡,那是乾涸的血跡……

  薛守藩在衛尉寺武庫見到過眾多兵器,也在虎賁軍兵器庫看到過各種兵器,但它們都是完好無損,甚至大部分都是簇新的,像這樣破破爛爛又數量巨大的,他沒有看到過!

  「這些都是士兵們用過的兵器,有很多都是修補過,直到再也用不過了。才會放在這裡。這些,還只是近五年內損毀的兵器……西疆衛士兵雖然不用上番,但每日都有訓練,每七日一次肅邊,每個月一次大肅邊,時常會與大盛邊兵有小範圍的交戰,這些損毀的兵器。就是這麼來的……」

  一旁的傅懷德這樣緩緩開口道。他已經明白了傅通帶薛守藩來看兵器庫的意思。這些損毀的兵器,就是西疆衛的最好說明,在遠離京兆的西疆衛。士兵們沒有任何鬆懈,時刻在為守衛西疆、守衛大永做準備!

  只有艱苦的日常訓練,數年如一日的訓練,才能維持西疆衛士兵的戰鬥力。就算敵兵入侵,也能保證西疆衛隨時能戰。站而能勝!——這就是這些損毀兵器的由來。

  大定和大盛數年來已經沒有過大的戰爭,但不代表著,西疆衛無事可做,這些損毀的兵器。其實就是西疆衛士兵的最大功績!

  而要做到這些功績,西疆衛的主事者必須有極其清晰的頭腦、極其敏銳的警覺,還要有一顆為百姓、為大定的忠心!

  無疑。傅家具備了這種種條件,這樣的傅家。傅家主理下的西疆衛,又怎麼會出現士兵為了家族子弟暴動一事?

  傅通雖然沒為暴動作任何解釋,但他帶薛守藩來看這些兵器,就已經是最好的解釋。實物,比任何話語都有說服力,亦更加震撼。

  至此,薛守藩已完全明白了傅通的意思,眼前這數量巨大的損毀兵器,刺激著他的內心,令他心裡翻江倒海。他不禁想道:若是西疆衛換將,還能有人做得比傅家好嗎?

  他不知道,此刻他心裡亂糟糟的,唯一清晰的,就是眼前這些破爛,還有紫宸殿裡的龍涎香,這兩者似乎在拉扯著他的內心,他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沒有什麼話漏出來。

  「士兵暴動確有其事,這也沒有好隱瞞的。但我們已經查出大盛邊兵也有參與其中,暴動,只是軍中奸細煽動而已。目的就是為了什麼,想必傅副將清楚。」傅通說道,將暴動真相攤開在薛守藩面前。

  至於薛守藩信不信,會怎樣上報紫宸殿,這就不是傅通所能決定的事。

  西疆的初夏灼熱而乾燥,讓薛守藩出了一身汗,而後便覺得喉舌在生煙,惟見到傅通和傅懷德站得筆直的樣子,他才覺得有稍稍清涼。

  忽而,薛守藩笑了笑,走進房間輕輕撫了撫那些破爛的兵器,低低地說道:「是該換了,衛尉寺武庫的新兵器太多了……」

  傅通聽了這些話語,眸光一轉,雙手背在了身後,而傅懷德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也如常。

  ~~~~~~~~~~~~~~

  天色已經暗了,傅通仍留在將軍府,而不像以往那樣回祖宅用晚膳,因他還有事要交代傅懷德。

  「薛守藩是個好人,給了我們一個提醒,先前推測的最壞結果要出現了,便要做好準備了……」傅通說道,語氣甚平淡。

  薛守藩臨晚才離開將軍府,事實上他待了那麼久時間,也沒有做什麼事,倒是一直拉著傅懷德聊天,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架勢。

  對這個副將,傅通是極讚賞的。朝廷承平久,拎得清又忠於己心的將領,越來越少了。

  「孩兒已經知曉了。請辭表書我會寫好,請父親帶去京兆。」傅懷德回道,神色頗為複雜。這封請辭表書,不一定會用得著,只是情況危急準備而已。

  但畢竟,傅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傅懷德歷練再深,心中亦不免有些酸意。

  「這個不急,皇上要的只是傅家一個態度,有沒有請辭表書不重要。關鍵是我和你說過士兵人數問題,你和懷律一起,處理好此事。我得讓某些人知道,這污水不是那麼好潑的!」傅通似笑非笑道,像隻老狐狸。

  傅懷德點點頭,傅家這兩年都在做這樣的事情,準備不說十分充分,但也不會輕易讓人查出什麼來。

  「照顧好族中子弟,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傅家在西疆立足,不僅僅靠大將軍之位。但有一點,無論如何你都要做到!」傅通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顯然有重要的事情說。

  「父親,請說。」傅懷德挺了挺腰說道。

  「我離開西疆後,西疆衛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例行肅邊絕不能停。不管發生什麼是,都要以西疆百姓士兵為重!」傅通說的,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語!

  「父親,孩兒記得了。」傅懷德訥訥地回了一句,旁的都不想說了,心情實在沉重。

  他聽傅通說過很多次「以西疆百姓士兵為重」這樣的話語,但單獨這麼凝重地說的,只有寥寥幾次。其一是他及冠之時,其一是他就任西疆衛大將軍之時,現在,就是第三次。

  在西疆衛大將軍這個位置上就任了三年,傅懷德比傅家任何一個人都知道傅家的處境,也比傅家任何一人懂得傅通。傅家在西疆的威望太盛,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落腳之處或許就是深淵。

  「你不必難過,這或許也是傅家從虎背下來的一個時機。你要記得:西疆,是大定的,能讓西疆持久安穩下去的,不能只賴一家一人。若事有緊急,可以去找鄭伯安。」

  傅通安慰道,似是想明白了些什麼,語氣漸漸平淡。傅家勢成騎虎,現在要下來,過程勢必異常艱難,卻並非不可接受。

  「孩兒知道。」傅懷德仍是低著頭,思緒轉了好幾轉,才漸漸認同傅通的話語。

  傅家能維持這樣的局面,實在太艱難了,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同心合力。而這很多人,當中有大部分不是傅家人,他們都是為了西疆的百姓士兵,才會將傅家推到如今的威望地位。

  為了西疆的繁榮,為了西疆的百姓,有太多人付出了珍貴的東西,有人付出了性命,也有人犧牲了名聲,傅家可能會遭受重大損失,那也在所難免。

  無論如何,他會遵循傅通的選擇,一切都要西疆的百姓士兵為重。——他點點頭,再次向傅通保證道:「你且放心去京兆吧,西疆這裡有孩兒在。」

  傅通滿意地點了點頭,拈了拈花白的鬍鬚,臉上帶著一絲笑容。京兆,他已經好些年沒去了,不知現在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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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6 AM

第213章:閨密

  京兆此時如何呢?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

  隴西衛的密報、皇上的打算,這都是絕大多數官員不知道的,而知道的那些人,斷不會說出去。因此,京兆呈現出一種恬淡的平靜。

  就連每年一度的大賞花,都沒有什麼可道之處。今年沒有了長隱公子這樣驚艷卓絕的人物,也沒有了三皇子這樣的皇家貴胄,就連歸善坊的名枝異種都沒綻放,京兆貴婦們連談論的興致都沒有。

  顧琰並不關心大賞花,若不是范儀小姑娘來訪,吱吱喳喳說了許多,她還不會知道這麼多。自從去年在重華坊出事後,范儀總覺得對顧琰有愧,便粘上顧琰了。

  她時不時給顧琰送來些吃食,又時不時送來信箋道近況,看得出很在意顧琰這位姐姐。對這位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姑娘,顧琰也十分喜歡。這多少有前世的好奇在裡面,但更多的,是因為范儀的性格很投她的緣。

  十三四歲這個年紀的姑娘,總會有幾個交好的密友,當然顧琰也不例外。只是,現在陸筠她們都不在京兆了。平日來往的那些姑娘,當中有不少人品性情都好的,但顧琰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也做不出小兒女的天真浪漫,便沒有刻意去結識誰或維繫某段情誼。

  范儀的出現,還是讓顧琰十分欣喜,尤其是很多姑娘現在對顧家避之不及,范儀的親近,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

  這一日,范儀小姑娘又來到了尺璧院,還帶來了范家的瓊花香膏。這是范家饋贈親人的珍貴禮物,現在,可不就是瓊花盛開的時節嗎?

  這瓊花香膏,聽說有活膚養顏的功效,價值千金,卻是千金難求。

  「琰姐姐,這瓊花香膏送給你。只要搽一點點。就會很香了。這是我祖母親自調配的!」范儀笑瞇瞇地說道,神色滿是驕傲。

  顧琰謝過范儀,笑著接下這禮物。范儀的祖母姬氏並不簡單。從她帶著年紀這麼小的范儀參加各種宴會,就可見一斑。

  這個瓊花香膏,想必也是得到她首肯,范儀才能將它用來饋贈朋友的。只是不知道。姬氏是不是對范儀的朋友都這麼大方?

  「琰姐姐,這個瓊花香膏很好的。我說拿來送給好友。祖母還不答應,聽說是送給琰姐姐後,祖母才應承了。」范儀繼續笑著說道,她這個年紀。就算再怎麼自誇家中的禮物,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顧琰的笑意更深了些,范儀這句話。已經為她解了惑。姬氏並不是對范儀的朋友都地方,看樣子只是對自己上心而已。

  這一點。顧琰多少也察覺到了。畢竟,范儀最近來尺璧院的次數多了些,以姬氏對范儀的鍾愛程度,如果沒有她允許,范儀不可能來這麼多次。

  范儀年紀太小,可能並不知道姬氏所想,但顧琰卻不能不想姬氏的動機。禮於人,但是有所求吧?但姬氏是范家老夫人,相公是當朝禮部尚書,兒孫多有出息,這樣的老夫人,有什麼求的?

  再說,自己這樣一個小姑娘,身上有什麼值得姬氏求的?

  可惜,顧琰這樣的年紀,不太可能與姬氏接觸,傅氏和姬氏又沒有什麼交情,一時半會倒見不著這個老夫人了。

  不過,遲早就機會的,顧琰這樣想著,仍是笑意盈盈聽著范儀說話。她雖則對姬氏有種種猜測,但不妨顧琰對范儀的喜愛。

  「琰姐姐這裡真有限,不像我在家裡,每天都被祖母逼著學這學那的,幸好能來琰姐姐這裡透透氣,不然我都累死了。」范儀托著腮,語氣欽羨地說道。

  在她看來,尺璧院這裡的日子最悠閒了。琰姐姐不用繡花,也不用學習什麼禮儀,更沒有惡嬤嬤時常逼著,就連白綠黃青四個大丫鬟都那麼討人喜歡,不像她家的大丫鬟,只會像虎狼一樣看著她。

  幸好,祖母也她經常來尺璧院,道是琰姐姐那一身氣度會讓她受益不少。這句話,她不太理解,但能經常來尺璧院透氣,她就覺得很高興。

  唉,真想每天都在尺璧院啊,什麼都不用干。——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但她的眼神已經充分說明了一切,讓顧琰忍不住一笑。

  「姐姐也每天要做很多事啊,只是阿儀來了,才暫時停下來。學多點東西總有好處的,有很多人想學都沒有教呢。」顧琰笑著安慰道。

  愛之切責之深,姬氏若不是對范儀異常鍾愛,又怎麼會強迫她學這麼多東西呢?前一世范儀能母儀天下,背後最大的功臣肯定是姬氏。

  顧琰想到了她自己,她現在所會的,大多都是在成國公府那五年摸爬滾打學來的,而且都是靠自己。這是一種幸運,但像范儀這樣不用走彎路,也是一種幸運。有一個能幹又為自己著想的長輩,這才是顧琰羨慕范儀的地方。

  「嗯,琰姐姐,我知道的,我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我就是這麼一說而已。」范儀放下手,吐了吐舌頭,眉眼彎彎的,襯著胖胖的小臉,看著真是討喜。

  顧琰笑瞇瞇地聽她說話,沒有再出言說教,又喚杏黃做了好些小食,讓范儀小姑娘吃飽喝足舒適自在,簡直不想走了。

  「琰姐姐,你聽說了嗎?安榮公主要和方家成親了。沒想到,安榮公主還在安昌公主之前出嫁。」飽足之後,范儀就開始和顧琰八卦了,說了這樣一個事。

  安榮公主和方家的事情,顧琰自是知道的。原本要和方家成親的,是安昌公主才對。只是現在安昌公主還在定元寺禮佛,三年內都與紅塵無緣,這親事自然和她無關。

  顧琰對安昌公主有著異乎尋常的關注,畢竟,還曾有皇上想賜婚給沈度那一樁事呢。這事最後雖沒成,顧琰還是對安昌公主這個人有了一點異樣的感覺。

  連帶的,也知道安榮公主和方家定親之事。只是,安榮公主和方家定親,是在賞花宴後傳出來的,這不是什麼隱秘的事。范儀說這個事做什麼?

  「琰姐姐,我跟你說啊,安榮公主雖然是天家血脈,但嫁給方集馨的嫡長孫,還真說不上下降呢,聽說啊,方家都不太在意這事,連禮部的官員去了方家都是靜悄悄的……」范儀壓低了聲音說道,眼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禮部的官員去了方家都是靜悄悄的……不知怎麼的,顧琰對這句話上了心,總覺得這裡似乎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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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7 AM

第214章:夜探方家

  范儀離開後,顧琰仍在咀嚼著那句話,卻一時無所得。

  禮部的官員去方家相商婚事,方家怎麼會是靜悄悄的呢?方集馨為人圓滑,不會做這種落人口舌的事情,難道是范儀聽錯了?

  可是,范儀的祖父范泰言就是禮部尚書,這種消息按理不會聽錯的。安榮公主、方克、靜悄悄的,莫不是方家出了什麼問題,不便讓人知道?

  「水綠,你去喚風嬤嬤來一趟,我有事找她。」顧琰略思考片刻,還是打算做些什麼,風嬤嬤就是最好的幫手。

  現在車嬤嬤管著尺璧院,又有四大丫鬟在,尺璧院中的大小事務,都不用風嬤嬤費什麼心,於是她半日用來教導顧琰,剩下的那半日,則是在疊章院陪著顧道行。

  風嬤嬤聽說顧琰找她,很快就來到尺璧院了。她知道最近顧琰很忙,現在有喚,想必有事情吩咐她去做了。

  果然,見到風嬤嬤後,顧琰也沒兜圈子,直接說道:「嬤嬤,我有事要勞煩您一趟了。我總覺得方家有些不對,麻煩嬤嬤去方家一趟,查查發生了什麼事。」

  風嬤嬤笑著應承下來:「好的,我入夜就去一趟方家,再來報與姑娘。」

  「嬤嬤,你就去看看方家有何不同尋常之處,切勿打草驚蛇。若真有什麼,請嬤嬤立刻離開,當以性命為重!」顧琰這樣再三叮囑道。

  她知道風嬤嬤武功不俗,方家又是文官之家,才敢讓風嬤嬤去一趟,但到底憂心,叮囑風嬤嬤小心謹慎為上。一切以性命為先。

  「姑娘,奴才知道了,請姑娘放心!」風嬤嬤笑瞇瞇地說道,臉上的褶子皺在一起,吊梢眉揚起來,看著頗為陰狠。

  人不可貌相,風嬤嬤貌惡。實則內心良善。有這樣一位教養嬤嬤,顧琰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因緣際會,本應在沈度身邊的風嬤嬤來到了自己身邊埋。世事甚是玄妙,不可言。

  入了夜,玄明大街一帶仍有移動燈火,這是各家權貴的護院們在擎著燭火在巡視。白日裡還有京兆府的侍衛在巡邏,守衛相當森嚴。

  這一帶居住著京兆重官。尚書令方集馨的府邸就在其中,守衛森嚴也是理所當然。宵小們都知道這一帶的守衛,是絕對不會踏足這一帶的。開玩笑,他們又不是想橫這裡!

  夜還不算深。風嬤嬤一身黑衣,小心翼翼地避開移動的燭火,像一片葉子一樣落在方家圍牆上。她的武功。比起這些巡守護院來說,不知道高了多少。當然不會讓他們發覺。

  風嬤嬤輕輕一躍,悄無聲息地飄進方家,然後緩緩地朝方家東南移動,那是方集馨的居所,也是風嬤嬤本次夜探的重點地方。

  遠遠地,風嬤嬤就見到了東南還有亮光,這在她的意料之內。這個時刻,方家的人應該還有人在守夜;但隱隱飄來的對話聲,又令風嬤嬤皺了皺眉,這個時刻,還有人在說話,顯然不可能是僕從們。

  以風嬤嬤現在的距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謹慎地停下了腳步,心中作了一番判斷,仍在向東南靠近,只不過步子放得更輕,呼吸也調整至最微弱。

  既然來了方家,風嬤嬤就想探出些什麼,以對顧琰有所交代。她之所以選擇夜還不深的時候來,原因就在此。有時候,值守僕從們交接的話語,會很有價值。

  終於,風嬤嬤離亮光越來越近,近到她聽到「那麼就這樣吧……」的話語,才停下來。她側著耳朵,屏住呼吸,想聽清楚更多內容,卻是什麼都聽不到了。

  突然間,風嬤嬤猛地一扭身子,身體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扭曲,隨後「啪」的一聲響,似有什麼釘進了她身後的大樹。

  風嬤嬤躲避過後,腳步立刻動了起來,片刻就往後飛躍了幾步,像飛鴻似地躍離這裡。緊接著,一個人影從窗戶裡面飛了出來,緊緊追著風嬤嬤而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寂靜無聲地在黑暗中奔跑追逐。風嬤嬤是夜探方家,當然不可能說什麼,但怪異的是,這追趕的人也沒發出聲音,並沒有大聲呼喚著方家的護院。

  這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人也不想驚動方家的護院!風嬤嬤很快就判斷出這一點,眼看著那人越追越近,風嬤嬤咬了咬牙,然後往玄明大街的那些移動的燭火跑去,便大聲喊道:「救命啊,殺人啦!」

  她的聲音可以偽裝過,在暗夜裡聽起來就像年輕婦人求救一樣。果然,很快就見到那些燭火晃動起來,應該是那些護院跑過來了。

  後面追著的這個人,沒有想到風嬤嬤來這麼一招,頓時一愣,又被風嬤嬤拉開了不少距離。聽著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個人停頓了片刻,朝著風嬤嬤的方向「嘎嘎」笑了兩聲,狠狠道:「算你好運!」

  話音剛落,他就立刻轉過身,飛快地往方家遁去。很顯然,比起抓到風嬤嬤,這個人更加不想讓護院們發現,才會這麼乾脆利落地離開。

  風嬤嬤輕輕吁了一口氣,在大街護院們到來之前離開這裡。剛才那個射出來的暗器,夾著極深的內力和罡氣。若真的交起手來,風嬤嬤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人的對手,才會想先走為著。

  沒想到,方家還有一個這麼厲害的高手!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夜色太暗淡,風嬤嬤沒有看清這個人的樣子。不管怎麼說,這一次夜探是不會有什麼收穫了。

  風嬤嬤匆匆回到尺璧院覆命的時候,嚇了顧琰一跳。得知風嬤嬤去了方家,顧琰就一直等著,等風嬤嬤回來。

  沒想到,風嬤嬤這麼快就回來了,神色還如此匆忙。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對不起。嬤嬤沒用,並沒有查到什麼,還差點……」風嬤嬤順了順氣,將在方家的經過詳細地說出來,末了還愧疚地說沒有完成任務,還驚動了方家云云。

  聽完這驚險的過程,顧琰一陣後怕,她上前一步扶住風嬤嬤,自責地說道:「嬤嬤,切勿這麼說,這事是我大意了,差點連累了嬤嬤,是我應該說對不起才是。」

  她是推測到方家有什麼不妥,才讓風嬤嬤夜探方家的。若是她思慮周詳,就該想到如今方家和往常不一樣,不應該貿然讓風嬤嬤單獨一個人去才是!

  幸好風嬤嬤沒有什麼事情,不然顧琰悔責不已。

  「嬤嬤,你先去歇息吧。你已經查到很多了,真的,今晚辛苦嬤嬤了。」顧琰關切地道,讓風嬤嬤先回碧海院。

  她說的,是實話。風嬤嬤這一次夜探,遇到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就是查到的收穫!方家幾代文官,族中子弟都沒有從武的,又哪裡來這麼一個高手?!

  方家,果然有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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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8 AM

第215章:方家有難

  風嬤嬤正要轉身離開,顧琰突然喚住她,快速地說道:「風嬤嬤,還得勞煩你一趟。請你立刻去沈家一趟,將此事告訴沈少爺,告訴他方家有異,請他立刻派人密切監視方家,盡快!」

  且不管方家那個高手是誰,風嬤嬤這一次夜探,必已打草驚蛇,方家必有所動。現在夜還不算太深,若是方家想做些什麼,定會利用後半夜的時間!

  陳通記的人大部分已經折在西山,她身邊現在已經沒什麼可用之人,唯有借助沈度的力量了。風嬤嬤既是沈家的舊人,就一定有辦法聯繫如年他們。

  打草驚蛇並不是什麼敗筆,這一次她就要撩草驚蛇打!只盼,沈度的人能及時捏住方家七寸!

  沈度聽到如年稟報的時候,甚是意外。這麼晚了,顧琰還讓風嬤嬤來找他,想必事情非常緊急。他匆匆披衣出來見了風嬤嬤,想將事情聽得更清楚。

  聽完風嬤嬤的訴說後,沈度就笑道:「嬤嬤請回去吧,告訴你家姑娘,此事我知該怎麼做。」

  他披著單衣站立著,神態穩重卻宛如在朝堂,似有一種強大的力量,讓人無比信服。

  風嬤嬤絕對相信沈度的本事,當下就答道:「那老奴就先行回去了,少爺請小心。」

  風嬤嬤剛離開,沈度就吩咐如年道:「立刻帶府中的暗衛去方家,看看方家有什麼動靜,切勿交手。另外,明日一早就將此事透給京兆守衛,就說……方家出現了很多武功高強的黑衣人。」

  沈度微微一笑。劍眉星目卻露出深深的寒意。方集馨不是善顛倒黑白的嗎?其在朝堂上不遺餘力地將私兵的污水潑到傅家身上,這一次他就用其人之道,將私兵栽在方家的頭上,看方集馨怎麼辯駁!

  但是沈度沒有想到,方集馨竟然真的和私兵有關!虎賁軍和京兆守衛遍尋不著的西山黑衣人,竟然就藏在方家!難怪,難怪他們將京兆城翻了幾遍都找不到人!

  誰會想到。這些人竟然會藏在大定第一重臣的府中!

  當沈度看到方家後門有黑衣人走出來時。眼睛都要噴火。那些黑衣人,就藏在這裡!難怪,風嬤嬤會說那暗器帶有強烈的罡風。這必是軍中的人。

  眼見著這些黑衣人就要離開方家,沈度甚是著急,他一定要將這些人黑衣人留在方家,一定要留下鐵證。讓方集馨不能有絲毫狡辯的餘地!

  他來不及多想,立刻彈開了隨身帶著的信號筒。「砰」的一聲響,明亮的火光升至高空,就像一朵璀璨的明燈,在夜色中顯得尤為奪目。

  可是。看到這火光的人,絕對沒有欣賞明燈的心思,他們只是神色大變。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動了起來。——這火光,是虎賁軍的緊急信號。見信號者,必全力趕往支援!

  而正在撤離方家的黑衣人,見到這火光,身體都顫抖了。若是在白日,必可以見到他們的臉色都綠了。他們是軍中的人,十分清楚這火光是什麼意思。虎賁軍,有虎賁軍正伏在方家外面,而更多的虎賁軍正在陸續趕來!

  已經驚動了虎賁軍,這一次,他們活著離開京兆的可能,幾乎沒有了!

  「張,你帶著他們突圍,能走多少就多少!我帶著其餘的人留在方家」見到這火光,一個首領模樣的黑衣人說道。

  他們奉將軍之令在京兆行事,早就想到過這種最壞的情況,已經做好了沒命的準備。現在見到虎賁軍,驚慌之餘也不太意外。京兆是虎賁軍的地盤,與虎賁交戰的機會太大了。

  只是,他們能夠戰勝的機會太微了!幸好到現在,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雖然不能全身而退,但總算不負將軍所托!如此,那麼現在就只剩下一件事做了。

  「衝啊!殺啊!」黑衣人這樣大叫道,像瘋了一樣往方家門外衝去,試圖離開這裡,而剩下的那些黑衣人,則怪異地往後退,提著大刀衝進了方家後院。

  此時在方家後院內,方密站在台階上,看著剛剛一閃而逝的火光,語氣平靜地說道:「父親,是虎賁軍,驚動虎賁軍了。這下,方家有難了……」

  在得知有人夜探方家的時候,方密就知道事情麻煩了,方家必定落入了有心人眼中,這些士兵一定會被發現!不管他們是立刻離開方家,還是繼續藏著,方家都脫不了干係,絕難獨善其身。

  劉副將追擊那個夜探人不果,立刻返回了方家,若是當時他們立刻離開方家,說不定還不會讓虎賁軍發現。但壞就壞在,這些黑衣人離開了方家也無處可去,知道內情的那兩家權貴,絕對不會收留他們!

  況且張、劉兩位副將,非要和父親商量後續,以對好最後的說辭,以確保這些黑衣人被殺被俘,父親和那位大將軍商量的事情都不會變。

  如此一來,就耽擱了時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數十個黑衣人住在方家,這些痕跡一時片刻難以消除,只要兵部的人來查,就一定能查出端倪!

  如此種種,讓一向以謀略出名的方密都難以置信。在生死攸關之際,怎麼還有這麼多拖沓的事情,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任由這拖延發生了,才有如今的艱難。

  他身旁站著神色頹然的方集馨,這位國之重臣手腳都在顫抖,然而眼神越發陰險,片刻才咬牙道:「動手吧!方家絕對不能出事!我這個尚書令之位,絕對不能丟!」

  剛與那位大將軍謀劃的時候,方集馨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榮華富貴尚未得,方家就有了這個危難!但此時此刻方集馨沒有悔恨的時間,他還有力挽狂瀾!

  他給方密下了一個手勢,示意一切照計劃進行。沒多久,一陣陣呼喊救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濃重的血腥味竄進方密的鼻端,竟令他有微微的興奮。

  他覺得自己掌心都有些發熱,雙眼熱切地望著門外,等待著更多人的到來,似乎在等待著一場較量的勝利。

  而此時沈度,正帶著如年、似歲等人,正在與那些黑衣人激烈交戰,用盡方法將他們留下來。所幸,虎賁軍很快就趕到了,這一場激戰沒有任何懸念地結束。

  但是,當沈度和虎賁士兵走到方家後院,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滿地蔓延的血跡時,仍是錯愕不已。

  而台階上倒著,胸口正汩汩流血的人,赫然就是方集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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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29 AM

第216章:誰家奴才

  沈度冷眼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方集馨,眉頭都不皺一下,迅速朝身邊的如年吩咐了幾句,然後才開始打量這裡的情況。

  院子外面的廝殺聲、呼喊聲仍在不斷,只有這裡無比靜寂,沈度不用虎賁士兵匯報,都知道這裡的人都被殺光了,他的目光落在滿地僕人隨從的屍體時,握著劍的右手緊了緊。

  方集馨這一招苦肉計,太狠!

  他不僅對下人狠,對自己也狠,捨得將整個後院的僕人殺掉,捨得將自己刺幾個血窟窿,當朝尚書令的魄力,果然非同一般!

  所謂人不自害,受害必真,方集馨受了這樣的重傷,方家遭受了這樣的殺戮,方集馨都不用說話,就已經交代了黑衣人出現在方家的緣由!

  沈度看著昏死過去的方集馨,也沒有急著吩咐士兵前去救助。方集馨既然敢受這樣的重傷,就篤信他自己一定會死不了的,沈度根本不用擔心方集馨會隨時斷氣的問題,他正在認真思考的,是另一個問題。

  到底,讓不讓方集馨活著呢?

  他環顧了一下周圍,虎賁士兵們在搜索著是否還有活口,陳維拿著劍站在他身側,劍尖還在滴著血,這麼吵鬧的場合,沈度彷彿能聽見「噠噠」的滴血聲——就像當年聽到的那樣。

  當年的事情,方集馨也參與了,是他的仇人之一。當時他在宣政殿的時候,已經對方集馨動了殺心。現在,這個心意要不要付諸行動呢?

  這裡的虎賁士兵。全是他和陳維帶來的。換言之,這裡的虎賁士兵都是沈度的人。就算他對方集馨做什麼,也不會有人阻止,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

  究竟,讓不讓方集馨活著呢?

  「大人……」陳維遲疑地喚了一聲。沈度提著劍,一動不動的,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這讓陳維心驚不已。

  主子在想什麼?

  陳維的叫聲。喚回了沈度的神智。隨即他深深地看了方集馨一眼,然後吩咐道:「陳維,去看看方大人如何了。將他送到大夫那裡。」

  他側著頭,對著陳維耳語了一句,就見到陳維的瞳孔猛地一縮,神色也頓時一變。主子。打算開始對方家動手了嗎?

  下一瞬,陳維就恢復了正常。語氣堅定地說道:「屬下領命,定不會讓方大人有事!」

  沈度的目光落在方集馨汩汩流血的傷口上,嘴角揚了揚。苦肉計並不是什麼高深的計謀,很多人都會用。往往,也甚有收效。

  只是,這一次他會讓方集馨知道。苦肉計,除了苦了他自己哭了方家。不會有任何別的作用!此時他不會讓方集馨死去,但也不會那麼讓其那麼輕易地活著!

  要方集馨死太容易了,但沈度不會讓他這麼輕易死去,更不會讓他死後得享哀榮。那樣,太便宜他了!

  想從黑衣人這一事裡面脫身,那是沒門的事情!他會讓方集馨知道,什麼叫惡有惡報!

  這一夜,尚書令府邸傳出來的聲響,讓很多人徹夜難眠且憂懼不已。與方家同在玄明大街的權貴人家,在護院的緊急防衛下,牢牢的關閉著大門,完全沒有好奇的心思。

  在一片喧鬧之中,有一個護院模樣的人,躲在玄明街口看了一會方家的情況,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這裡,快速地往太平前街躍去。方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一定要盡快報給主子才行!

  很快,成國公秦邑就聽到了這個人的匯報。事實上,在見到虎賁軍的緊急信號時,秦邑就被家中的死士喚醒了。暗夜裡的緊急信號,又是虎賁軍的,京兆但凡關心軍中事情的人,都會半夜被驚醒。

  更何況,秦邑十分清楚現在京兆的情況,也十分清楚那些外地來的士兵正在方家躲著。幾乎是在知道虎賁出動的那一刻,秦邑就猜測是不是方家藏兵的事情暴露了。

  果然,安插在玄明大街的護衛來報告,是虎賁士兵與黑衣人在方家激鬥了。那些黑衣人對上虎賁士兵是什麼下場,秦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現在但求那些黑衣人無一生還,不然方家怎麼死都不知道!

  他並不怕方家出事會牽扯到成國公府。方集馨是成國公府推上去的,這除了幾個朝中大佬,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且,成國公府和方家沒有什麼明面往來。想要借方家對付成國公府,沒有人會這麼蠢。

  是以在聽到這個匯報後,他只是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擔心也沒有憂慮,嘴角甚至還有一絲笑意。

  這些年,方集馨權為朝廷第一重臣,自持羽翼已豐,所做的不少事情,都是直接跳過成國公府了。方集馨已不滿只是為成國公府做嫁衣,而是想越過成國公府,直接靠上三皇子府,就是為了謀一份更重的從龍之功!

  上一次郊祭大裘冕的事情,將方集馨的侄兒方崧牽了進去,他因此被罷了官。本來方崧就是才能平平,方集馨才會將他放在太常寺,但求他平安度日的。方崧被罷了官,方集馨心中對成國公府多少有些怨懟的。

  這怨懟,也激起了方家的不甘。方集馨是朱氏皇族的臣子,卻越來越不想做秦家的奴才。這一次他與那位大將軍密謀,將西山士兵藏在府中的事,最先是瞞住成國公府的。

  但秦邑是什麼人?雖然南風堂已經不在了,但成國公府的根基仍在,他早防著方集馨有貳心,一早就在方家安插了暗探,方集馨以為瞞得很密實的事,其實是發生在秦邑眼皮的。

  「愚不可及!」當時秦邑冷笑著給出這個評價。方集馨乃文官起家,就算做到了權臣第一的位置,也想像不到軍中的水有多深!與那位大將軍密謀,意圖取西疆衛大將軍之位而代之,有那麼容易嗎?!

  就連皇上都一直忌憚著傅家,方集馨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被人當了槍使還不自知!從頭到尾,那位大將軍都沒留下什麼痕跡,若是私兵事發,遭受重創的,必定是方家。

  方家想脫離成國公府的控制!這一點,讓秦邑異常憤怒,他便冷眼旁觀著,看著方家如何自作死!

  他要讓方集馨有個深刻的教訓,既然成國公府能將方家推上去,就一定有辦法將他拉下來!他要讓方集馨牢牢記得,究竟這個尚書令是誰家奴才!

  「父親,方家這事大了。若是虎賁士兵抓住活口,方集馨一定不保!這可如何是好!」秦績聲音沙啞地說道,語氣猶帶睡意。

  他和秦邑一樣,也是半夜被死士喚醒的。關於方家藏著士兵這事,秦績知道得沒有秦邑多,也知道得比秦邑遲。但他始終記得,方集馨是當朝尚書令,是對三皇子登位有幫助的人,所以他比秦邑憂慮得多。

  若是方集馨出了事,三皇子沒有了尚書令這個助力,那麼他們在尚書省的勢力必定會大大減弱,這絕對不是秦績所想見到的事情。

  這也是秦邑所不想見到的事情。畢竟,成國公府要扶一個尚書令並不容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當年若不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成國公府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扶了方集馨出來。

  「不必擔心,方家會沒事的。」秦邑責怪地掃了秦績一眼。覺得這個兒子未免太心燥。方家的事情還沒定局呢,急什麼?

  方集馨做了這麼多年尚書令,影響和勢力都明擺著,就算黑衣人出現在方家,要想定方集馨的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誰會相信,尚書令大人會藏著私兵?圖什麼?!

  是啊,方集馨已經貴為尚書令了,還有什麼必要藏著私兵呢?這對他有什麼好處?這是朝官稍微想一想,都會立刻否決的猜測。如此一來,官場中的風氣導向就很容易把握了。

  再說了,對於那位大將軍的士兵,秦邑還是有信心的,就算他們被捉了,虎賁士兵也不能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什麼有用消息。軍中的人,嘴巴有時甚至比府中的死士還緊!

  當下,秦邑也不急著出手,反而盤算著怎麼將方集馨摘出來,才能讓成國公府得到最大利益。

  無論如何,方集馨這個尚書令是要保住的,但怎麼保,這是個技術問題,秦邑可不想白白救方集馨,沒有好處的事情,做來都是多餘的。

  他一定要方集馨吃盡苦頭。不然,這個早有叛心的奴才,還會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打一棍然後給一顆糖,對付方集馨這種人,和對付小孩兒沒有什麼兩樣的。

  想了想,秦邑又悠遊地說道:「現在方家具體是什麼情況尚不清楚,等消息通亮了再說。」

  就算要出手,也要局勢明朗了再出手。秦邑養尊處優慣了,是做不來火中取栗這種事的。

  可是一大早,當方家的情況明晰之後,秦邑的臉色卻異常敗壞。這樣的情況下,方集馨,沒有必要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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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30 AM

第217章:保嗎?

  第二天一早,方家的事情就傳開了,事涉當朝尚書令、虎賁軍、私兵,這無異於一場大地動,將京兆官員震得不分東西南北,就連裴公輔、王璋這樣的人都懵了。

  一個個與方家有關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散發開去,傳到五六品官員耳中的時候,事情已經十分明朗了。

  尚書令大人府邸夜半出現了數十黑衣人,這些黑衣人訓練有素武功高強,顯然來歷非凡……

  這些黑衣人與虎賁軍激烈交戰,在虎賁軍的圍剿下,黑衣人不是被殺就是自殺,幾乎都沒有留下活口……

  黑衣人喪心病狂,血洗了尚書令府邸,方家後院屍橫遍地,血腥味濃重得令刑部的官員捂鼻……

  尚書令大人身受重傷生死未卜,其子方密傷重不治,其嫡長孫方克,也即安榮公主的准駙馬亦死於殺戮中……

  這些消息,每一個都令官員們心驚肉跳,尤其是方集馨生死未卜的消息,讓所有人都屏住了氣,生怕會漏了什麼風。

  若是方大人也和兒子孫兒一樣救不回來的話,那麼……尚書令就沒了,朝廷怎麼辦?

  朝廷並非不可失一人,而是……而是這第一權臣就這麼死去的話,太出去他們的意料了。死於任上的尚書令,此前可從來沒有!已致仕的尚書令,哪一個不是安享天年、榮耀及終的?

  方大人,真是太可憐了——官員們私底下竊竊討論,不少人心裡有這樣的惋惜。

  方集馨此刻的情況,的確很不妙。他身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仍一直昏迷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尚藥局奉御鄭杏林一早就趕過來了,經過一番診治後,對著方夫人劉氏搖搖頭道:「大人傷口太重,能否醒過來尚且兩說,在下盡力而為吧。」

  尚藥局的太醫們都會將病情往輕裡說,如今鄭杏林這麼說,就意味著方集馨的情況十分嚴重。和告訴劉氏可以準備喪事的意思是差不多了。

  劉氏頓時又是一陣痛哭。已經不知道能怎麼辦了。她在半夜被哭叫聲驚醒,待推門出外時,天地已經變色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像噩夢一樣。相公重傷昏迷,兒子死了、嫡長孫死了,這是不是夢一場?

  沈度帶著陳維守在方家,與京兆府兵、刑部官員一起處理著後續事宜。清點黑衣人和方家人的死傷,以便在御前匯報時。更說出更多的內容。

  在聽說了鄭杏林的診斷後,他也跟著其他人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大人真是太慘了……」

  他心底的話語沒有說出來,方集馨有何慘可言,真正慘的是無辜死去的僕從。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奪了性命做了方家的墊屍骨。

  幸好方集馨還昏迷著,若是他醒來了。沈度怕他會撕心裂肺腸都斷!兒子死了,嫡長孫死了。他自己也……這個結果,方集馨自己滿意否?

  自害甚深,這麼重大的傷亡,方集馨的確將方家從黑衣人那裡摘出來了,但,又如何?

  方集馨真是豁了出去,怕傷口不深不足取信於人,便讓黑衣人下了狠手。他怎麼都想不到,那些黑衣人落刀會這麼重吧?!這苦肉計演過頭了,真是失策!

  那麼深的傷口,虎賁士兵在移動他們的時候,又不慎摔了幾跤,刀刃便又插入了幾分。拉扯拖延的,就算宮中太醫有回天之術,方密和方克都救不回來了。

  自作孽者,絕不能活之!

  「大人,皇上有召,令您速去紫宸殿一趟,這裡有屬下,請大人放心。」陳維在一旁說道,提醒沈度應該進宮了。

  方家出了這樣的事,還有那些死去的黑衣人,沈度是發出虎賁信號的人,又是最先帶著虎賁士兵見到方集馨的人,他是必定要進宮向崇德帝說明情況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是更在意方集馨的傷,還是更關注那些黑衣人的來歷?抑或是,更在乎方家這場殺戮的動機?

  不管帝心所向何在,沈度都懶得猜。他只是平平直直地將方家的事情道來,事無鉅細,包括見到方集馨傷口汩汩流血,全都說了出來,然後等待著皇上的旨意。

  「你是說,你接到了線報,查到了蛛絲馬跡,才去了方家,然後就見到了那些黑衣人?」崇德帝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球,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的,自傅副將遇刺以來,臣就負責追查那些人的下落。屬下收到線報說玄明大街一帶有異常,才想帶著幾個屬下去打探一番,不料就遇到了那些人。屬下怕不敵,才通知了虎賁士兵。」沈度拘謹地回道,額角有些汗跡。

  崇德帝打量了他一番,直見到他額頭的汗跡,才繼續問道:「那些黑衣人可有活口?究竟是什麼來歷?」

  沈度的話語,崇德帝半信半疑。大半夜的,沈度帶著屬下去玄明大街,這理由太牽強了;但崇德帝又覺得,這事多半是真的,連日來,虎賁士兵和京兆府不斷佈防,這些黑衣人就是想走也走不出京兆,估計不知被什麼逼急了,才會被沈度撞個正著。

  「依臣判斷,這些黑衣人就是西山上刺殺傅副將的私兵。只是臣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些黑衣人是怎麼出現在方家的。他們是從方家裡面出來的,看樣子是想離開方家,他們是見了臣等之後,才會瘋狂撲殺方家僕從。」沈度低著頭回道。

  他寥寥幾句,卻將事情交代得很清楚。黑衣人,是從方家出來的,肯定和方家有關係,至於撲殺方家人,只不過是為了掩飾與方家的關係罷了。

  這一點,君臣兩人都是明白的。關鍵在於,皇上對方家是什麼態度?保方家,這些黑衣人就是來殺方集馨的,方集馨無辜受禍;捨方家,則這些黑衣人就是躲藏在方家的,方集馨居心叵測!

  君臣都沒有說話,紫宸殿內就好像有低沉烏雲在蕩來蕩去,讓人壓抑得難受。突然間,崇德帝開口了,似乎在問沈度,又似乎在自問。

  「究竟,是誰想殺方集馨呢?方集馨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崇德帝的話音很輕,落地時卻如驚雷響徹沈度心頭,令他忍不住晃動了一下。最近,方集馨得罪了誰呢?是誰,想要殺方集馨?

  是……沈度緊抿著嘴唇,不讓自己漏出一點聲音來。他看見了崇德心中的答案,卻絕對不想說出來,也不想崇德帝說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紫宸殿門外有內侍稟道:「啟稟皇上,尚藥局鄭奉御有急事求見。」

  沈度心裡一鬆,額上的汗跡看起來更明顯了。鄭杏林來了,陳維所做的事肯定成了,那個名字,皇上不會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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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32 AM

第218章:丟了尚書令

  鄭杏林來稟的,當然是方集馨的傷情。他在去方家診治之前,就接到了皇上的口諭,令他診治結束之後來紫宸殿匯報。只是,他來得急了點。

  本來這事也沒那麼緊急,方集馨一時半會也不會好轉或死去,但方集馨身居的尚書令之位太重要了,鄭杏林拿捏不準方集馨傷勢對朝廷的重要程度,想及他那樣的傷情,還是來了紫宸殿。

  誰知道,皇上有多看重方大人的傷?謹慎一點總沒有錯。

  鄭杏林匯報的事情,顯然不是崇德帝喜歡聽到的。他聽罷鄭杏林的說話,臉色就有些陰沉,盯著鄭杏林問道:「你的意思是,方集馨再也不能走路了?」

  鄭杏林被他這麼一盯,覺得渾身佈滿了冰渣,寒意瞬間湧上心頭,硬著頭皮回道:「微臣是這麼認為的,方大人傷得太重了。他身上的刀傷倒不會致命,只是他受傷倒下的時候,脊椎肯定撞了很堅硬的東西,已經碎了……」

  正如他描述的那樣,方集馨身上的傷慢慢養就能好了,但是已經碎了脊椎接不回來,就算養多少時日,都不會好轉,而且他的情況特別嚴重,診治了太多人的鄭杏林已經能準確判斷出結果了。

  這個結果很明顯,就是:方集馨以後都能躺著,再也站不起來了!

  方集馨的傷勢,出乎崇德帝的意料。他想過方集馨會慢慢好轉,或者重傷死去,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有所預料的,但他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以後都不能站起來了?這意味著什麼?

  崇德帝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方集馨這個尚書令得換人了。大定什麼官員都可能做尚書令,卻不能是站不起來的人。身言書判,這個選官規則擺在這裡,方集馨的官涯到頭了。

  而這個消息此刻對崇德帝來說,就意味著方集馨沒有保的必要了。他要一個廢人來做什麼?一個廢人,也不能配合他接下來的計劃,也意味著他心中的事不成了。

  短短幾瞬。崇德帝腦中就閃過了種種想法。最終還是垂下眼瞼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在紫宸殿的沈度,聽到崇德帝這句話後。再次輕輕鬆了一口氣。他所料的果然沒錯,只要方集馨沒有了保的價值,皇上就一定不會保他!

  保不保方集馨這個事本身,並沒有多重要。但保或不保隱含著皇上對黑衣人的態度,也隱含著皇上對軍中的態度。這一點。才是沈度切切看重的。

  皇上對軍中的態度,就代表著大定軍隊平和或者動亂。沈度最怕的就是皇上會借由方家一事,掀起血洗軍中的序幕。

  如此結果,是沈度萬萬不能接受的。為此。沈度不惜讓自己雙手染血,吩咐陳維將方集馨的脊椎打碎,讓他永遠也站不起來!

  一個站不起來的尚書令。對朝廷來說,就沒有了任何作用。皇上就算想用方集馨謀些什麼。都會謹之慎之,然後退之。

  所幸,他押對了!皇上果然慎之,然後退之。

  離開紫宸殿的時候,沈度額頭還是一片汗跡。這其中,有自然而出的,也有他用內力逼出來。在殿中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出來了才覺得粘膩得難以忍受,令得心頭都是逼仄。

  離開宮城之後,沈度沒有去中書省,也沒有去方家,而是徑直回了沈家,還是朝沈家東園而去,直至見到沈肅,他才覺得心中逼仄退了去,呼吸也暢順了很多。

  沈肅還在養傷,雖然鬚髮已經白了,但是氣色已經漸漸好起來了。沒有那日日內力撕裂經脈之苦,他神容的陰冷狠毒也少了很多,看著越來越像一個普通老人了。

  「父親,我回來了。」沈度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笑著跟沈肅打招呼。

  沈肅見到沈度匆匆趕回來,當然很意外。尤其是沈度眼中有少見的驚惶,就像當年那樣。

  「發生什麼事了?你害怕什麼?」沈肅站了起來,語氣緊張地問道,還將他轉過身仔細打量了一番。

  沈度帶著虎賁士兵去方家,沈肅當然知道。那些黑衣人,肯定不是虎賁士兵的對手,計之這是怎麼了?

  被沈肅這樣一問,沈度才回過神來,然後才發現掌心全是汗。心中這種逼仄腫脹的感覺,是害怕嗎?沈肅是他的父親,永遠都是他信心和力量所源,他才會急急趕回東園來。

  是害怕啊……

  沈度摀住臉,試圖掩住自己難看的臉色,聲音甕甕地道:「父親,方集馨活不了多久了,我下的手。」

  他將在方家所做的事情一一道來,包括方集馨的脊椎、方密和方克的傷重不治,還有鄭杏林被虎賁士兵激去紫宸殿,並紫宸殿中與崇德帝無形的較量,當然,還有崇德帝的退讓。

  「你做得很對,這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方集馨在尚書令一職上夠久了,其所作所為,遲早榮斷。從他藏著那些士兵開始,他的結果已經注定了。」沈肅回道,聲音依舊冷硬。

  方集馨現在這個樣子,沈肅覺得完全沒有什麼好說的,自作孽天不活之,如此而已。若不是為了勸慰沈度,他連方集馨三個字都懶得說。

  方家這件事情,唯一能讓沈肅在意的,就是沈度的害怕,至於方家的人,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而紫宸殿的那位主子,沈肅也撥在了一邊。

  「那些黑衣人,沒有一個活口,身上也沒有任何標記。就算我知道了他們是軍中的人,也奈何不了。我最怕的就是,方集馨從黑衣人事摘出去之後,皇上會以此對付傅家,軍中血腥又起。」沈度繼續說道,將對崇德帝的推測說出來。

  「他不會。方集馨成了一個廢人,他就不會。他是疑心重,卻不是蠢。」沈肅「桀桀」笑著,眼中閃過一抹厲光。

  方家這場血案,若是硬栽在傅家頭上,也不是不可以。但方集馨太瞭解自己的學生了,這種欲加之罪。這種會讓聲名有污的事。那個人是不會做的。

  畢竟,若是那樣做的話,栽贓的意思就太明顯了。這和他想要將西疆衛奪過來不一樣。朝中的官員都不是腦殘,大多數人都看得清是怎麼回事。那個人,不管是做什麼事都是無暇的。千古一帝,是他的執念。現在自己這樣一個殘軀,還享受著帝師獨一無二的尊榮。不就是說明了這一點嗎?

  沈度點點頭,沈肅所說的,他都明白。正因為如此,他才令陳維做了那些事。只是……只是什麼呢?

  「是孩兒想多了。」沈度郝郝道。想明白了自己的害怕所為何來。他既對方家出手,就應該循著自己心中的方向去走,而不應該有半點游移。在方集馨之外。他僅對以計謀見長的方密和准駙馬方克下手,心中主意早定了。

  「皇上雖然退了。但肯定會有人藉著方家血案對付傅家。這一事,尚未瞭解的,你要小心。」沈肅拍拍沈度的肩膀,提醒道。

  方集馨是站不起來了,對皇上來說,是廢人一個了,但對有些人來說,這樣一個廢人是有莫大用處的。

  沈肅所料無措,此刻在太平前街的成國公府,就有人奉命來到了秦績的書房。約半個時辰後,秦績身邊的謀士李楚就將人送了出來。

  「謝長史請放心,三殿下既有令,世子必定會將此事辦妥的。」李楚邊送著來人,邊這樣說道。

  來人點點頭,很快就離開成國公府了,至於他奉誰的令,說了些什麼,已不言而喻。

  而另一邊,秦績想了想,還是邁步往秦邑的書房走去。這事,他還要聽聽秦邑的想法,看看怎樣才能完成三殿下的交代,又能挽回一點損失。

  秦邑這會兒正在書房中,而且像秦績所預料的那樣,秦邑的臉色異常陰沉,可見心情是大大不妙。

  秦邑的心情,已經跌到谷底。這一年來成國公府事事不順,現在又添了方集馨這一樁不順,秦邑現在是見誰都不瞬間,就連身邊最得看重的死士劉戟都被他訓斥了幾句。

  原先,秦邑還想著讓方集馨吃盡苦頭,他打算在最後關頭才出手的,不想,方家現在的局面竟然是這樣!

  他從鄭杏林那裡得知,方集馨的傷是好不起來的了,就算他在精養,都沒有什麼用了。方集馨已經站不起來了,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一個無法站起來的人,對秦邑來說就是個廢人了!他會出手救方家,前提是方集馨還有用,尚書令之位還能保住,尚書省的勢力也能維持。現在,就變成了白搭!

  如果方集馨不再是尚書令,那麼這個人對成國公府來說還有什麼用?!成國公府花了那麼多錢財和精力,才推出一個尚書令,才能把控著尚書省的勢力。現在,眼見著大廈將傾,眼見著權力從手中白白流失了!

  成國公府在尚書省當然還有其他勢力,但都沒有方集馨來得位高和好用。品階不僅僅是用來顯示官員地位的,它還非常好用。有很多事情,是要有一定的品階才能做到的。比如隨時出入宮禁,從二品的官階就異常順利。

  就算現在成國公府再有錢財和勢力,都很難再推出一個從二品的尚書令了!

  一想到這種種損失,秦邑就覺得心底生痛。方集馨怎麼就脊椎出事了呢?怎麼就站不起來了呢?還有方集馨那個以計謀見長的次子,怎麼就死了呢?還有准駙馬方克也死了,太意外了,太不可能了!

  「劉戟,你去查!查方密和方剋死因,我懷疑他們的死別有內情。還有方集馨的脊椎傷,倒在石階上也能將脊椎摔碎了?不可能!」想了想,秦邑這樣吩咐道。

  那些黑衣人是方集馨藏起來的,這一番撲殺方家人,必定是苦肉計。既然是計,就一定不會傷及根骨,可是現在方密死了、方剋死了,方集馨也廢了。這絕對不是那些黑衣人做的,這當中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只可惜,方家重要的男丁死的死,傷的傷,那些黑衣人又沒一個活著。當時方家發生了什麼事,成國公府竟不得而知!

  劉戟領命而去後,秦邑才將目光落在秦績身上,語氣有些沖:「績兒,你來為何?」

  「父親,方集馨廢了,成國公府沒了一個尚書令,卻還是能夠挽回一些損失的。」秦績開口道,並不在意秦邑略沖的口氣。

  「這個怎麼說?」秦邑問道,能為成國公府帶來好處的事情,秦邑絕對有興趣。

  「黑衣人是刺殺傅銘的人,這事有誰知道?方家出了這樣的血案,兇手會是誰呢?方家究竟得罪了什麼人,這都是京兆官員感趣的事情,而正好,方集馨先前在朝堂上針對傅家……」秦績慢悠悠地說道。

  只要將那些黑衣人說成是傅家派去的,事情就轉了個彎。如此一來,傅家在被皇上猜忌的同時,還多了這樣一樁命案,那麼傅家插翅難逃!

  傅家一落敗,西疆衛就是三殿下的囊中之物,原先商定好的接替人選,也可以迅速頂上。這樣也算是接上了那位大將軍的計謀。這中間,有沒有方集馨都一樣。

  秦績越是想,就越是覺得計劃可行,不由得雙眼都放光。

  可是,秦邑聽了秦績的計劃,卻沒有絲毫喜意,反而搖搖頭說道:「此計劃不可行,人證、物證都沒有,以風聞將傅家定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秦績所說的計劃,秦邑早就想過了,在昨晚見到虎賁信號的時候就想到了,最終還是否定了。這一樁命案,不同於宣政殿上的彈劾污水,沒有真憑實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是絕對不立卷宗的。

  更何況,以俞恆敬那個老狐狸的性格,若成國公府真的上這樣的奏言,會將成國公府彈劾至死!秦績很少怕人,卻獨獨十分怕俞恆敬源源不斷的口水,一塊永恆深情款款的牛皮膏藥,想想都打冷顫。

  「這樣都不行的話,那我們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名尚書令?!父親,這可不行!」秦績低低吼道。

  是啊,沒有了尚書令固然不行,但是當下,有什麼辦法?秦邑背著雙手,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再一次覺得自己的勢力正在被人一點點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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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33 AM

第219章:最後的榮顯

  方家的事情傳到尺璧院的時候,著實令顧琰吃了一驚。短短半夜,方家已翻天覆地,在她讓風嬤嬤去刺探方家之時,她絕沒有想到事情會進展成這樣。

  一大早,沈度就遣了如年來報平安,並且說了方家的情況。說起來,她比秦邑等人更早知道方集馨的結果。

  方集馨廢了,方密、方剋死了,方家最出色的三代三人折損,意味著□赫一時的方家已經敗了,也代表著尚書省即將換主官。後者,才是更多人落眼所在。

  真沒想到,方家會這麼快就落敗。

  前一世,因為有三皇子府和成國公府護航,方集馨這個尚書令一直做到崇德十五年,是榮退病死的;至於方密,後來成了廢太子朱宣明的謀士,在三初宮變中被誅,現在……

  事事已變,體悟到這一點的顧琰異常欣喜。已變,那麼前一世的慘況就不會出現了。真好,真好。

  雖則欣喜,但不知為何,她心底卻有一絲憂慮。方家的血案太突然了,也有太多詭異之處。從種種跡象來看,那些黑衣人原本就藏在方家的,極有可能就是在西山刺殺表哥的人。這些人,為何會對方家下殺手呢?

  兜來兜去,這事的源頭仍是傅銘遇刺一事,仍和傅家有關。究竟背後是誰在布這麼大的局?這事,最後會不會禍及傅家呢?

  顧琰的憂慮,很快就成真了。在方家血案發生沒有多久,就隱隱有一種傳言,道尚書令大人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惹下這血海深仇;又道那些黑衣人個個精悍。一看就知道長期訓練有素的;最後道尚書令大人最近彈劾傅家,莫不是……

  這樣的傳言,聽在官員耳中,就等於是直白地說:方家血案就是傅家干的!傅家不滿方集馨的彈劾,於是派了西疆衛夜半屠殺方家。

  又是傅家,真是躺著都中槍!

  這些隱言的威力十分強大,不過一兩日時間。就已經傳遍了京兆。而官員們對此也異常感興趣。一場名之為「猜方家兇手」的遊戲開始盛行,就連中書省官員都熱衷於此。

  「胡鬧!這樣的事怎麼能作戲?真是胡鬧!」難得待在中書省的裴公輔聽了這些話語,當場就厲聲喝止道。

  見到裴公輔陰沉的臉色。中書省官員都噤聲不語,臉色漲紅漲紅的。

  那什麼,朝堂誰都知道裴公輔和方集馨不和,現在方集馨出了事。中書省官員面上雖然不說,但心底隱約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他們見到主官在。討論得也熱烈了點,不料這拍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失策!

  「為官當慎言!方家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沒有定論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再說!」裴公輔厲眼掃了一遍官員們,才揮手讓他們離開。

  裴公輔是和方集馨不和,卻更多是他看不慣方集馨持媚居高位。又厭他無德霸權勢,所以很多時候和方集馨對著幹。但他心底。倒不曾賭咒過方集馨廢死。

  現在方集馨出了事,再也站不起來,裴公輔心裡也頗為唏噓。朝官第一又如何?權位最高又怎樣?還不是落得如斯田地!方家究竟得罪了誰呢?惹下這血仇?

  要說方家血案和傅家有關,裴公輔是萬萬不信的。傅家是有這個本事,卻絕不會這樣行事,戮殺當朝重官之家?這得多沒腦子!傅通那個老狐狸,會做這樣的事?

  況且傳言也快沒邊了,方集馨只在朝堂上說過一句「臣不敢置喙」,又何來彈劾傅家之言?只可惜,低下的官員卻不會相信,傳言只會越來越烈。

  這樣下去可不行,軍中已有起伏,尚書省又激烈動盪,朝廷此時可謂多事之秋,可不能再增加風浪了,不然大定這艘船真的會晃會沉。

  想了想,他邁步出了中書省,往旁邊的門下省走去。

  王璋此時也在門下省,也是剛剛訓斥完門下省的官員,令他們慎言慎行,尤其是在方家一事上,最好是一個字都不要說。門下省出掌王言,一字一句都有莫大的影響,王璋可不想屬下惹禍上身。

  平素這個時候,王璋是不會出現在門下省的。現在尚書省的主官出事了,他掌管的門下省更不能出事了。坐鎮,亦是一省主官之責。

  一夕之間,什麼都變了。方集馨此時,定是寧願死了也不願這樣廢著吧?就算皇上派再多的太醫,賞下再多的珍寶,都沒有什麼用了。不管怎麼樣,朝廷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停滯,而身為中樞重臣,也有該盡的責任。

  「唉……」他歎息一聲,正想去找人裴公輔說道說道,就見到裴公輔來了。果然,他們兩個所憂慮的,都是同樣的事。

  王璋和裴公輔兩人在門下省嘀咕了好一會兒,卻給主官大人斟茶的八品門下主事,只見到兩顆花白的腦袋湊在一起,像兩個小孩兒似的。

  沒多久,這兩尊大神結伴去了紫宸殿,道有事啟奏皇上。至於他們兩個人在紫宸殿說了什麼,當然沒有人知道。

  但很快,京兆關於方家和傅家的傳言就像風一樣消散了,也沒有官員再玩「猜方家兇手」的遊戲了,特別是中書和門下兩省的官員,嘴巴閉得比河蚌還緊。

  謠言止於智者,更止於約束和謹慎。如果沒有裴公輔和王璋的訓斥,沒有他們前去紫宸殿,想必這謠言也沒有快就止住了。

  緊接著,紫宸殿下了一道口諭,口諭的內容是和方家血案有關的。這口諭的內容除了禁止朝臣非議方家血案外,還有對方家血案的處置,最重要的就是對尚書省的安置。

  其中有言是「良才痛損,朕心悲慼,令太醫全力救治……尚書六部二十四司一應如常,各尚書宜勞心……尚書令一職,暫且闋如,容後再定。」

  這個口諭一下,就有不少人定了心。方集馨驟逢此災,只能一直躺著,但尚書令卻不能沒有的。現在皇上有了指示,說明尚書令暫時不會有,那麼底下的人也就沒必要爭鬥或憂慮什麼了。

  說到底,如常盡職才是正道。

  於是,在口諭下達之後,朝官那一點點蠢蠢欲動的心思便按下了。當此際,什麼都不動才是上策。

  便如此,朝官們能平靜地看待如潮水般湧入方家的珍寶,對皇上加恩方家的舉動沒有絲毫言語。他們知道,這是方家最後的榮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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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34 AM

第220章:傅家收尾

  往日的辰時,嬪、美人和才人等後宮婦人,都會來到永和宮給淑妃請安,這是永和宮最熱鬧的時刻。但是今日,這裡異常安靜。

  沒有了各式美人逢迎討好的鶯聲,也沒有了來往宮女上茶遞盞的響聲,只聞得一陣「嚶嚶」的哭聲。這哭聲在安靜的永和宮響起,聽得人心裡發怵。

  淑妃穿著一身明霞牡丹雲錦,斜靠著金絲鴛鴦錦枕,鳳目半瞇著,看著心情不錯。

  這柔美閒適的姿態,卻有一股威嚴的氣勢,壓得宮女內侍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就連跪在她面前的人,也極力壓抑著哭聲,卻仍是一頓一頓地抽噎。

  這跪著抽噎的人,正是安榮公主,那位剛剛和方家議親的安榮公主。她深居宮中,消息閉塞,昨晚才知道自己的未來夫婿已經死了,心中又急又悲,一大早就來永和宮這裡哭泣了。

  安榮公主沒有安昌公主那麼多心思,卻也知道現在後宮中真正能主事的人是誰。這人不是掌管鳳印的皇后,而是握著實權的淑妃,是以她沒有去坤寧宮,而是來了永和宮。

  她跪在永和宮這裡,自然是請求淑妃憐惜,為她的婚事作主。原本她是高興不已的,能嫁給尚書令的嫡長孫,這絕對是一門好親事。可是現在人都死了,這簡直是天大的不幸!

  「好了,此事本宮已經知道了。哭哭啼啼的做什麼?沒出息!」淑妃鳳目一張,出口便是訓斥,語氣相當嚴厲。

  合該安榮公主觸霉頭,這會兒淑妃的心情正不好,還特地散了各位來請安的嬪妃。不想安榮公主便來哭訴了。

  她輕蔑地看了安榮公主一眼,心裡嗤笑了幾聲。皇家女兒金貴,斷沒有去嫁給一個死人的道理。這點,安榮肯定也清楚,她來這裡哭訴,無非是多得一些好處罷了,眼皮子淺的東西!

  若是以往。淑妃還會好好說上兩句。以更好利用這些公主。但此時,她差點想賞安榮兩巴掌。哀哀啼啼的,連永和宮都多了一分晦氣。

  淑妃的心情如此暴躁惱怒。還是和方家有關。方集馨是站在三皇子這一邊的,尚書令的助力正是三皇子最需要的,為此淑妃多番籌謀,特意將安榮公主許給方克。以更好攏絡方家。

  她還想著方集馨會有大用的,可是。現在還有什麼用?安榮的親事可以另外擇人,但三皇子這邊還去哪裡找一個尚書令?一想到此,淑妃就鬱結難紓。

  「好了,下去吧。本宮會為你另擇一門親事的。不會委屈了你便是。」淑妃的語氣柔了下來。這些公主,將來還是有些用處的,她不想將話說得太絕。

  安榮公主離開後。淑妃輕輕地撫了撫尾指上的護甲,淡淡問道:「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回娘娘的話。皇上最近去坤寧宮的次數漸多。但那位的肚子仍沒有動靜。奴才已經派了人去謝家,查探那位是不是有毛病,娘娘請放心。」回話的,是淑妃身邊的大宮女青蘿。

  淑妃點了點頭,鳳目中還是漏出一絲嫉恨。在她眼中,皇后謝姿除了年輕些,並沒有什麼值得忌憚的地方。但是皇上去坤寧宮的次數多了,還是讓她起了危機感。

  男人好少好色,就算是皇上也不例外。只是韶華易逝,最是人間留不住的,就是朝顏美色。再過幾年再看那謝姿,必也是色衰的。她擔心的,還是謝姿的皇嗣問題。

  謝姿入主坤寧宮快三年了,卻不曾有孕。這一點,淑妃固然歡喜,卻起了疑心。這謝姿,莫不是身體有疾不成?若真是,這就是欺君的大罪,這皇后她也休想再當了!

  謝姿仍無孕,大概是淑妃近來唯一的樂心事。

  青蘿見著淑妃這個樣子,心知只有提及最出色的三殿下,才能讓淑妃鬱結消散便開口道:「娘娘切勿心憂,待會三殿下就來了,三殿下還須娘娘代為籌謀呢。」

  聽了青蘿的話語,淑妃的眉頭才稍微舒展。是了,現在不是抑鬱之時,為皇兒籌謀,助他登上帝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皇兒登位,不管是謝姿,還是方集馨等人,全都不足為憂。

  沒多久,三皇子朱宣明就來到永和宮了。他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三皇子妃張妙木呆寡言,並不得淑妃喜歡,言辭間對其便多有挑剔。除了新婚那幾次請安,現在張妙都很少進宮了,令雙方都得宜。

  朱宣明此來,除了給淑妃請安外,還有要事和她相商。淑妃雖是宮妃,本事卻很大,因其在宮中的耳目眾多,所得消息也甚廣,尤其是與紫宸殿有關的事情,淑妃比宮外的重臣所知的還多還快。

  朱宣明能有今日之勢,與淑妃的本事是分不開的。就算他已經出宮開府了,還是少不得淑妃的襄助,當下便是這樣。

  「母妃,現在方集馨出了事,當初的計劃有礙。不知現在父皇是更在意尚書令,還是更在意傅家?」請安過後,朱宣明這樣問道。

  只有清楚父皇的心意,才能開始下一步。至於父皇的心意,就要問母妃了。

  「尚書令的人選不用著急。方集馨剛出事,這個時候就謀劃接替人選,皇上肯定不會喜歡。皇兒你要緊記,皇上不喜歡的事,切勿不能做。順著皇上的喜歡去辦,才能成事。」淑妃這樣說道。

  她將崇德帝在紫宸殿斥責韓士元、的事說了出來。他們兩個會受斥,是因為這兩人明裡暗裡提及尚書令,道這位置太重要、請皇上早日定尚書令云云。

  由此可見,崇德帝下的那一道口諭,是他最真實的心意。當此時,的確不宜謀劃尚書令人選,按兵不動才是最好的。

  而且在出了方集馨這件大事後,皇上還多次召見兵部尚書霍韜,詢問就他有關十六衛大將軍的情況。如此,事情就很明朗了。

  「孩兒知道了,看來父皇仍是在意傅家。可惜的是,方集馨出事了,還沒來得及推薦西疆衛接替的人選,這事有些難辦。」朱宣明想了想,不禁皺眉道。

  那邊和方集馨的計劃,朱宣明是知道的。想著過幾天就收網了,即可捕得西疆衛這尾大魚,卻不想臨時有了個缺口。如何將缺口迅速補起來,是現在朱宣明在意之事。

  方集馨位置太高,當初打算著讓他直接推薦那個人,父皇就會考慮的。現在直接推薦人選已不可行了,那麼怎樣才能父皇特別考慮和接受那個人呢?

  「這一點,皇兒可放心。那邊已有消息來了。霍韜有個幕僚已經被收買了。那個人的名字,肯定會在霍韜的上奏之列。在傅通來到京兆之前,人選必已定下。」淑妃微微一笑道。

  那邊的消息會最先送來永和宮,這和虎賁士兵對各皇子府的監察不無關係。崇德帝是允許成年皇子出宮建幕,但他畢竟春秋鼎盛,對於皇子們「關心」不少,特別是外地送去皇子府的信件,總會引起虎賁士兵注意。

  況且朱宣明知道自己乃眾所矚目,這等消息互通的事宜,還是轉折一下更為安全。

  朱宣明聽了淑妃的話語,眼神忍不住亮了亮。那邊果然有辦法,事實俱考慮周全,就算方集馨出事了,最後的結果還是不變。

  「那邊還說,接替了西疆衛之後,你在軍中的助力就更多了。立太子、登帝位就是接下來的事。」淑妃笑吟吟地說道。

  對那邊的說法,淑妃是深信不疑的。現在的皇子當中,能比得上她皇兒的人,真是沒有!

  「多謝母妃了!孩兒登基之日,便是那謝姿斃命之時,請母妃放心。」朱宣明說道,他知道淑妃最在意什麼。

  太后之尊,他一定會讓母妃如願的!

  因著朱宣明的到來,永和宮這裡便熱鬧了,偶爾還傳出了陣陣笑聲,一如往常。

  與此同時,兵部尚書霍韜看著手中的名單,頭都大了。連日來,他綜合十六衛大將軍的情況,翻查這十六人往年的戰績功勳,還梳理他們背後的關係,以便找出最合適的西疆衛大將軍接替人選。

  可是,他比來比去,還是覺得傅懷德最適合當西疆衛大將軍。嗚嗚嗚,這可怎麼辦?

  霍韜歎息一聲,雙手撓了撓頭髮,一對豆眼仍在盯著這份名單。皇上再次問了人選的事,他已經不能再拖了。

  見到霍韜如此苦惱,他身邊的幕僚便勸道:「大人,請考慮屬下先前的提議。這個人,各方面都合適,最重要的是,熟悉西疆衛,也能適應西疆的苦寒,接過西疆衛之後會更容易些。」

  這個幕僚跟了霍韜很多年了,每有不決事,霍韜也會詢問他的意見。先前他已經向霍韜建議了一個人,但霍韜不太滿意。他最滿意的,還是傅懷德啊,啊啊啊~

  「大人,最後的人選,是由皇上定奪的,大人先將名單呈上去,便不用如此苦惱。夫人都說大人消瘦得厲害,還將屬下責怪了一頓。」幕僚又殷殷勸道,一副為霍韜著想的樣子。

  霍韜將豆眼從名單上移開,思考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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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35 AM

第221章:接替人選

  霍韜在苦惱西疆衛大將軍的接替人選,顧琰和沈度兩人也在謀劃著此事。

  方集馨出事之後,長隱公子再一次給沈家送來消息,提醒沈度:傅家西疆衛大將軍之位不保,宜早作打算。

  沈肅知道長隱公子的提醒後,便對沈度說道:「看樣子,皇上欲在傅通到達京兆之前,就定下西疆衛大將軍的人選。看來,事情頗為緊急。你們考慮得如何了?」

  他問的你們,是指沈度和顧琰。他知這對小兒女經常見面,還知顧琰在運籌帷幄上極為出色,以計之的性子,不和顧家小姑娘商量此事,那是不可能的。

  沈度郝了一下臉,隨即正色道:「尚未有合適的人選,找出升任西疆衛大將軍的人,太難了。」

  他說得沒錯,找出一個合適的接替人選,真的太難了。不然霍韜也不會掉這麼多頭髮。西疆衛太重要了,是大定的門戶,誰來守著這扇門,半點輕忽都不能有。

  大定任命各位大將軍,有兩個途徑:一是各衛大將軍輪換,二是從皇室宗親出。只是近年來,由於建和帝和崇德帝對皇族子弟的忌憚,第二條途徑基本已經作廢了。

  換言之,這一次西疆衛大將軍的人選,十之八九是從各衛大將軍中挑選。雖則備選的只有十六個人,但沈度和顧琰篩來揀去,硬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

  這個接替的人選,要有能力擔得起西疆衛大將軍之責,必須真正為大定著想,能擋住大盛的各種攻擊收買;能愛護西疆百姓。又不會拿傅家開刀;要為皇上所認可,還不能引起皇上的忌憚……

  聽了沈度的種種為難,沈肅不禁失笑:「像你們這種挑法,能有合適的人選才怪。這樣好了,將有問題的那些人剔除,就簡單得多了。」

  沈度頓了頓,無奈地說道:「已經這樣做了。還是沒有人。襄陽衛是不動的。西疆衛的韋見厚太平庸,嶺南衛的顧傳訓太貪……」

  「停,停。如此,這個人選你們慢慢選吧,選好了,我再參詳一下。」沈肅擺擺手道。不想聽沈度報各衛大將軍的名字,聽著耳朵疼。

  他心裡則想道:看來。我得仔細斟酌這個西疆衛人選了。

  見到沈肅的表情,沈度的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事涉西疆衛,事涉大定軍中。父親是絕對不會袖手的。

  是夜,沈度去了尺璧院的桐蔭軒,對顧琰說了沈肅的態度。末了笑著對顧琰說道:「父親更熟悉軍中情況,希望能找到合適的人來。」

  顧琰一想到沈度報人名和帝師的囧狀。便覺得好笑。沒想到,陰沉的鐵血帝師會是這樣的,更沒有想到,前世威嚴穩重的尚書令沈大人會有這麼頑劣皮一面。

  她眉眼彎彎的,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度,直到沈度的耳尖泛紅,不自在然地咳了咳:「阿璧,你怎麼這樣看我?」

  你這樣看我,我會……咳咳。

  顧琰的笑意更深了。她就知道,這位沈大人在朝堂穩重寡言,實則是最容易害羞的,真是太好玩了。——此刻,顧琰絕對不會承認她在逗這位大人。

  桐蔭軒內的氣氛頓時有些甜膩,沈度的耳根都紅了,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真是好看,眸如亮星,唇紅若滴,異常的引人。

  「吱吱,吱吱」的叫聲在桐蔭軒內響起,瞬間讓沈度回過神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就要湊近顧琰了,而顧琰則是閉著雙眼。剛才他頭腦迷迷糊糊的,他明明是來和她商量事情的……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刮了小圈一眼:你這小東西,專門來壞事的!

  小圈還是那樣憨憨笑著,不明白沈度眼中的深意,還討賞地朝沈度伸出了胖乎乎的短爪,一點都不知道剛才自己做了什麼。

  這一下,輪到顧琰臉紅了,剛剛她閉上眼睛做什麼?想那麼多雜七雜八的,咳咳,她是有事情和計之說的。

  她用手扇了扇,待臉上的熾熱消下去之後,才凝聲對沈度說道:「今日我想起曾給你做的那枚指環,倒是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那枚指環,此刻套在沈度的手指上。但由陳維上呈的仿製扳指,已經收錄在衛尉寺武庫了。顧琰想到的那個人,就在衛尉寺任職。

  那個人,是衛尉寺丞朱有濟。這是他的官職,事實上,這個官職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就是在衛尉寺做個閒人而已,衛尉寺的官員,也不會管他。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閒郡王朱有濟。得封郡王,說明他和崇德帝的關係還不是很疏遠的,起碼要比宗正卿朱有洛親近不少。

  其人好武藝,卻不精。他多年來都將整副心神放在武藝上,卻是連普通的京兆府兵都打不過。幸好他敗不餒,再敗亦不餒,三敗……好吧,其實是無數次敗北了,仍喜歡拳腳刀槍,孜孜而不倦。

  皇室宗親譏其為「繡花枕頭」,不料此人卻意外地得崇德帝厚待,不但讓他在衛尉寺任職,還封了他一個閒郡王的名號。

  在朝中一提及朱繡花,大家都知道說的是誰了。當顧琰說出「朱有濟」這個名字時,沈度便愣了一下,遲疑地問道:「阿璧,你說的,可是衛尉寺那位朱繡花?」

  朱有濟是不會引起皇上忌憚,但是能勝任西疆衛大將軍的,必是有本事的人。朱有濟作為閒郡王,的確不會引起皇上的忌憚,但都被稱為繡花枕頭了,能有幾分本事?這可非兒戲!

  顧琰堅定地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回道:「沒錯,就是他!據我所知,他是個有大本事的人,現在碌碌無為。是故意裝出來的。」

  若不是經歷了一世,顧琰也不會知道朱有濟藏得這樣深。前一世,朱有濟後來做了閩東衛的大將軍,練兵有素,用軍有方,將閩東一帶的水賊打得再也不敢出現;三初宮變之時,亦立有大功。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繡花枕頭?

  朱有濟有勇有謀。又不會引起皇上忌憚,更重要的是,從三初宮變中可以看出。其人是非曲直分得很清楚,是將大定擺在第一位的。這樣的人,正正符合了西疆衛大將軍的標準。

  聽了顧琰的話語,沈度開始認真考慮朱有濟這個人了。阿璧是不會說謊的。那麼這個朱有濟就是有大本事的人。他當西疆衛大將軍,可行嗎?皇室宗親任西疆衛大將軍。這樣的事近幾十年都沒有了,皇上會答應嗎?

  沈度眉頭皺了松,鬆了皺,思考著朱有濟任大將軍的可能。最終說道:「阿璧,這個人我請父親參詳參詳,若是可行。我再告訴你。總之,絕不會讓那些奸惡之人接任西疆衛大將軍。」

  顧琰點點頭。道:「是應該請沈老參詳,他所考慮的,比我們要周全得多。」

  西疆衛大將軍快成顧琰的心頭大石了,若不能好好解決此事,她睡都睡不安穩。最初她在意此事,是因為傅家,現在更多是受了沈度的影響,如此重要的西疆衛,絕對不能隨便交出去!

  第二日,沈度便將朱有濟這個人選告訴了沈肅,徵詢他的看法。此人能否人任大將軍?能的話,怎樣將此人推到皇上面前?

  聽到「朱有濟」這個名字,沈肅沉吟片刻,然後「桀桀」笑道:「沒想到,還有人注意到他啊……我怎麼會忘了這個人,當年的閒小子。如果是他的話,西疆衛倒能穩住。」

  沈度聽得一頭霧水。聽父親的意思,他和朱有濟還有過交往?這是怎麼回事?

  沈度不知道,沈肅的確和朱有濟相處過一段時間,那是在沈肅成為崇德帝老師之前。就連顧琰也不知道,前一世朱有濟擔任閩東衛大將軍,是為了不負沈肅所托。

  世事流轉,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因果,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交匯,此便是因緣。

  父子兩人沉默良久,最後還是沈度先開口:「父親,若是將朱有濟推到皇上面前,誰出面推薦都不合適。我尋思著,還是通過霍韜那份建議名單吧。」

  霍韜遲遲沒有上呈建議人選,想必他對合適人選也猶豫的,多一個名單就是多一個選擇。正好,陸叔和霍韜的關係不錯,可以請陸叔去找霍韜了。

  當晚,刑部尚書陸清帶著兩壺黃酒,去找霍韜小酌一番。這兩壺黃酒,是長邑郡主從潤州寄回來的,陸清一直寶貝著,都不捨喝。若不是沈度有托,他還不想拿這兩壺酒出來。

  霍韜那個喝酒如牛飲的傢伙,給他這兩壺黃酒真是暴殄天物啊!

  ~~~~~~~~~~~~~~~~~~~~~~~~~~~~~~

  崇德帝一直在等著霍韜的建議人選,正如沈肅所料的那樣,他想在傅通進京前就將人選定下來。可是當他看到霍韜上呈的人命時,不禁吃了一驚。

  龐贄還在崇德帝預料之中,但朱有濟這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霍韜彎著腰,開始向崇德帝述說他推薦的原因:「隴西衛鄰著西疆衛,兩衛多有往來。龐贄比其餘各衛的大將軍都熟悉西疆衛,也更適應那裡的苦寒。如此一來,西疆衛就會少很多動盪……」

  霍韜將幕僚的建議說了出來。龐贄背後的關係,霍韜也去查了。其中當然有權貴關係,只是都沒有和其餘各衛大將軍有姻親關係,這符合大定選官原則。

  見到崇德帝沒有出言,霍韜便繼續說道:

  「至於朱有濟,則源於臣的一個隱憂。傅家數代出任西疆衛大將軍,不管怎麼說,對西疆衛的影響都甚深。為了減少衝突,這個接任大將軍的身份,最好能壓住傅家。閒郡王是皇室宗親,帶著皇家威嚴,最合適不過。而且閒郡王最大的本事是不與人結怨,遲早能消彌傅家的影響……」

  霍韜說這番說話,不全是為了那兩壺潤州黃酒,更重要的是,他認為陸清的理由很充分,切實考慮了西疆衛的情況。

  霍韜就任兵部尚書,當然知道各衛「王不見王」的情況。大定有十六衛,各衛之間相互制掣,亦相互不服。若是隴西衛的大將軍去了西疆衛,能不能收服西疆衛尚不知,但可知的是,必有一番爭鬥。

  尤其是傅家在西疆衛的威望甚重,新任的大將軍為了立威,最好的辦法就是傅家人開刀。龐贄上位,必定如此,這讓霍韜怎麼忍心?

  朱有濟是皇室宗親,是有名的繡花枕頭,整天笑呵呵的。這樣的人接過西疆衛,是沒有多少波瀾的。西疆衛士兵再怎麼樣,也不敢公然與皇族對抗!

  為了這個接替人選,霍韜可謂操碎了心。現如今終於將人選呈上去了,就看皇上怎麼選了。

  崇德帝看著手中這兩個人選,良久沒有說話。一個是隴西衛大將軍龐贄,恍惚記得,這個人一直站在中間,當年並沒有擁戴自己登基;一個是衛尉寺丞朱有洛,自己親封的閒郡王,為人散閒,是個繡花枕頭。

  到底選哪個呢?龐贄可,朱有濟亦可。

  一時間,崇德帝也難以決斷。

  入了夜,富麗堂皇的坤寧宮內,仍是明燭高照,映出皇后謝姿年輕柔美的臉龐,只是映不出她眉梢眼角隱含的一絲冷意。

  她的跟前,跪著一名內侍,只是身形比一般內侍還要纖細得多。看清這名內侍的模樣,謝姿忍不住笑了起來。呵呵,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她,以後有好戲看了。

  「你家主子,可想龐贄得到西疆衛大將軍之位?」謝姿嬌笑著問道。

  她的笑聲,和淑妃的婉轉柔美不同,而是一種獨特的嬌媚,就好像輕輕撩著人心一樣,令人渾身都是顫動燥熱。

  可惜這跪著的是內侍,再嬌媚的聲音,對這人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故而這內侍冷靜地回道:「我家主子說與朱有濟之子有深交,故朱有濟出任為宜。勞娘娘費心了。」

  謝姿輕輕撫摸著尾指的護甲,就像撫摸著最愛的人一樣,而後嬌嬌笑道:「本宮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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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40 AM

第222章:論花

  最近皇上去坤寧宮的次數多了,從彤史記錄可知,一月裡皇上竟有七八日是宿在坤寧宮的。這一點,除了後宮妃嬪在意之外,就數內侍首領常康最上心。

  皇上心裡寵愛誰,疲乏之時想去哪裡,作為一個最貼心的內侍,是必須清楚的,這也關聯著他受皇上的看重程度。

  比如當下,崇德帝看著各位妃嬪的名字、遲遲沒有想好去哪裡時。常康就彎腰垂首道:「皇上,奴才聽說坤寧宮有幾株異花,只在夜裡開放,這幾日開得正盛。不如皇上去瞧瞧?」

  聽了常康的話語,崇德帝點點頭:「就坤寧宮吧,朕倒想看看是什麼花兒。」

  他面無喜色,語氣也平淡,但批閱奏折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見此,常康便知道自己判斷對了,坤寧宮送來的銀子是收得的。

  御駕尚未來到坤寧宮,謝姿就帶著宮女內侍候著了。此時她穿著異常簡單,一襲紅色的常服,只在衣擺領口處綴著金紋,頭上沒有戴繁重華貴的飾物,只插了一支尋常的鳳釵。

  如此隨意的妝扮,卻有一種怪異的吸引力,皆因謝姿那張臉,十足嬌媚的臉,讓人能眩惑心神。難怪崇德帝一見到她,眼神就閃了閃。

  「臣妾恭迎皇上……」謝姿半跪著說道,聲音酥酥軟軟的,似搔在人心上。

  隨即她抬頭看著崇德帝,眉間眼中全是情意。彷彿天地之大、萬物之豐都入不得她眼,她眼中就只有而已。

  見到這樣的謝姿,崇德帝喉頭一緊,隨即朗朗笑道:「快起來!朕聽說坤寧宮這裡有幾株異花,特來看看。」

  他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謝姿,大步跨進了坤寧宮。見到坤寧宮的擺設後,他的眉頭更舒展了,笑意也更深。

  謝姿入主坤寧宮之後,坤寧宮的佈置擺設也有了變化,不再只是威嚴穩重,還多了一些閒散舒適。這也是崇德帝喜歡來坤寧宮的原因之一。

  隨侍的常康看到這裡的擺設。再看看謝姿的妝扮,心想這位繼后真是厲害,難怪得皇上如此寵愛。

  皇后乃後宮之首。所選多是坤順端淑之人。但其實,威嚴穩重多是乏味,有鳳來儀多半要端起架子,這樣的宮殿這樣的皇后。又豈會得皇上的歡心?皇上整日對著朝廷大事,最需要的是輕鬆。

  這宮中。很多人都知道這點,但真正能做到的人有幾個?尤其是皇后,身份地位限制了她必須端莊穩重。

  皇后謝姿,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故而深得皇上歡心。真是奇了怪了,這位繼后當初是穩重端方之人,這兩年越見風情嬌媚了。可見宮中最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而前邊,謝姿似乎說了什麼好笑的話語。逗得崇德帝「哈哈」笑了起來。崇德帝喜歡謝姿不是沒有道理的,除了她年輕貌美、嬌媚風情外,還因為她沒有誕下皇兒,令他放心。

  皇后之嗣乃國本大事,崇德帝反而對謝姿無孕歡喜,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就是這個道理。沒有皇兒,就不需要謀劃什麼,就不會勾心鬥角,以致面目可憎。為至親謀勢,這是人之常情,但崇德帝就是經歷過這些爭鬥,才厭得很。

  謀權爭勢這些事情,不是後宮女人該做的事情,她們乖乖等著寵幸,就好了。這些年他越發看重老三,卻漸漸疏遠淑妃,就是這個道理。

  謝姿聽著崇德帝的笑聲,似是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皇上不是來看花兒的嗎?怎麼一直在逗弄臣妾?臣妾這就帶您看花去。」

  耍花槍,這是一門高深的技術,謝姿對此拿捏得恰到好處,既吊著崇德帝心思,又不會讓他覺得放蕩下賤。

  崇德帝在謝姿的帶領下,見到了那幾株異花。在暗淡的夜色當中,那些花靜靜開放,瓣白蕊黃,素淨芬芳,如月下美人一般。

  「聽宮女們說,此花甚難養活,可是一朵花只開一夜,就凋謝了。窮那麼多心力,開的時間卻這麼多,臣妾聽了怪難受的。不過轉念一想,花開了就是給人賞的,凋謝了也沒什麼。」謝姿嬌笑著說道。

  崇德帝點點頭,目光仍落在那異花上,並沒有過多在意謝姿的話語。

  「而且就算它只開一夜,也不怕,臣妾自有妙計每晚都看到它開花。皇上想聽這個妙計嗎?」謝姿笑瞇瞇地問道。

  「哦?說來給朕聽聽,是什麼妙計?」崇德帝配合地說道,被引起了一點點興趣。

  「臣妾在閨閣之時,去寺廟裡上香,曾聽到一句俚語: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裡。臣妾覺得這話太對了,就讓宮女們植了好多株這樣的花,一株凋謝了,還有另外一株。皇上,這妙計甚好吧?」謝姿得意地說道,還問崇德帝討賞。

  崇德帝不禁一笑:「這算什麼妙計?無他,唯多而已。」不過,那句俚語倒有點意思,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裡,簡單的話語,道理甚深。

  「這當然是妙計!不僅如此,臣妾還捏著這花的命門,叫它什麼時候開就什麼時候開。」謝姿繼續說道,將那花的命門仔細道來。

  這一下,崇德帝的笑意淺了些,腦中似乎抓住什麼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明明說的是花卉事,聽在崇德帝耳中,卻一字一句都有深意,這令他想到了那兩個名字。

  龐贄先前來密報,道西疆衛有暴動,這事,崇德帝是十分滿意的,因這給了他一個最好的理由去換掉西疆衛大將軍。龐贄此人看著簡單,但去了西疆衛,會不會發展成另一個傅家?

  若龐贄擔任大將軍,其在隴西衛的影響微消,如此細想來,西疆衛、隴西衛都和龐贄有關係,一個籃子佔了這麼多雞蛋,合適否?

  至於朱有濟,自己正好握著他的命門,那就是他的獨子朱陽!早些年,崇德帝就以伴讀之名,將朱陽時常留在皇子們的身邊,現在朱有濟都難得見兒子一面。

  更重要的是,崇德帝知道朱有濟曾受過損傷,再也不能生育了!只要握住朱陽,就不怕朱有濟能翻到哪裡去!

  他握住了朱有濟,就握住了西疆衛。這一點,他很有信心!

  想通了當中關聯,崇德帝「哈哈」地笑了起來,執著謝姿的手撫摸道:「此真是妙計!朕的梓童真是好生厲害!」

  謝姿眨眨眼,笑著接下了崇德帝的稱讚。不多時,坤寧宮就響起了陣陣嬌喘聲。

  崇德帝想了這麼多,卻漏了一點:那就是朱有濟才能平平,可堪為西疆衛大將軍?若是大盛有侵,西疆衛怎麼辦?

  誰知道呢?反正此刻鐵血帝王有聞香暖玉在懷,尚沒有空想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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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42 AM

第223章:試出的意外

  雖則崇德帝心中已有考慮,但為謹慎起見,還是召來了魏柏年,徵詢他的意見。

  魏柏年在梨花林所受的傷還沒好,來到紫宸殿的時,臉色都發青。事實上,據鄭杏林所說,劍氣已傷及他的心脈,這傷一年半載都好不了,魏柏年想運功用武,都不太可行。

  帝師沈肅,真是太厲害了……每次魏柏摀住胸口隱痛的時候,都忍不住這樣想道,然後神色駭然。

  因著這傷痛,魏柏年幾乎沒有離開過家宅,只在崇德帝有召之時,才會離開家門。上一次崇德帝召見他,是為了薛守藩去西疆之事,這一次,是為了什麼?

  這一次,還是為了西疆衛,為了西疆衛的接任大將軍。

  聽了崇德帝的問話,他思考良久,才謹慎地答道:

  「臣以為,閒郡王會更適合。臣聽聞,龐贄有意將嫡孫女嫁入程家,只是尚未開始議親。淑妃娘娘及三殿下已有襄陽衛支持了,多一個龐贄,臣恐怕……恐怕會有呂、霍之禍。」

  程家,當然是指淑妃的娘家,以清要出名的書香程家。

  魏柏年是虎賁主將,在軍中日久,徒子徒孫眾多,儘管不太理事了,該知道的消息還是知道的。龐贄的打算,還是早兩日他某個徒孫開玩笑似的說起來的。

  誰都知道,程家和龐家的親事不可能會成。但這畢竟是個信號,一個龐贄向淑妃靠攏的信號。魏柏年是崇德帝的純臣,當然會事無鉅細都說出來。

  「龐贄有意和程家定親啊……」崇德帝重複這個事,似笑非笑的。

  這個消息,他還真不知道。看來霍韜的查探有漏,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原來,這龐贄絲絲連連的,是和老三有關係的。

  崇德帝忽然福至心靈,想起龐贄的密報,會不會是別有用心,最終是為了這西疆衛大將軍之位?

  崇德帝越想。就覺得越有可能。怒氣便漸漸上來了。他要是控制西疆衛,卻不想被人當猴一樣耍。如果龐贄真的是有所圖謀,就連隴西衛大將軍他都當不了!

  「皇上。龐贄這些年一向安分守己,大概是知道皇上對三殿下的看重,才想攀著程家。此乃常情,臣倒不覺著有什麼。」魏柏年這樣說道。

  他的話語。適時緩解了崇德帝的怒氣。不然這紫宸殿的氣氛會更加冷凝。

  說到底,龐贄的行動。還是由崇德帝的喜好支配的。魏柏年的話正是說明這一點,是以崇德帝的臉色才稍霽。

  見到崇德帝的怒氣消去,魏柏年才吁了一口氣,卻牽動了胸口的痛傷。令他臉色微變,也令他更堅定了一件事。

  「皇上,臣已年老。且受了這麼重的傷,臣心中惶恐。忝居虎賁主將之職。卻無法為皇上增益,臣……臣欲辭虎賁主將之職,望皇上恩准。」

  說罷,魏柏年便跪了下來,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梨花林那一役,幾乎摧毀了魏柏年的信心,也極大摧殘了他的軀體。

  現在他一想到沈肅沈度就心驚膽戰,這個虎賁主將,他真的不想再當了。

  帝師沈肅,他真的怕了……

  崇德帝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語氣不豫地說道:「此事,容後再議。」

  魏柏年的請辭,在崇德帝的意料之中,他也清楚魏柏年已不堪大用。但誰來接替魏柏年的位置,他一點頭緒都沒有,自是壓住這請辭。

  就算他要換魏柏年,也要等西疆衛的事情定局才行。傅通那個老狐狸快到京兆,想一想都煩悶。

  見崇德帝不答應,魏柏年便不敢再說了。這一次提及,還是他積聚了很久的勇氣,才會說出來的。

  君臣二人就朱有濟這個人,又說了不少話。大半個時辰之後,魏柏年才彎腰退出紫宸殿。

  離開紫宸殿的時候,魏柏年的心神還沉在自己請辭事上,一不小心,就和一個慌慌失失的小內侍撞上了。

  「嘶……」魏柏年忍不住痛呼一聲,右手摀住了胸口,臉色一陣陣發青。這小內侍撞著的地方,正好就是他傷得最嚴重的地方。

  「大人請恕罪,大人請恕罪……」小內侍嚇怕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地求饒道,聲音聽著都哽咽了。

  此處離紫宸殿尚不遠,魏柏年當然不可能在此責罰這內侍。內侍是最低賤的奴才,卻是皇上的奴才,而不是魏柏年的,他能怎麼做?

  他只是擺擺手,讓這小內侍離開。他倒是狠狠將這小內侍踢一腳,但此刻他心口發痛,哪裡還使得上力?

  不遠處,有人躲在大柱子後面,將魏柏年發青的臉色、摀住胸口的動作都看在眼內。這人即便是躲著,腰身也挺得筆直,一身緋色的官服,腰間的銀魚袋穩穩地垂著。

  沈度半瞇著眼睛,想了想,從柱子後面站了出來,朝魏柏年走去,近得魏柏年跟前,便請禮說道:「末將見過將軍!」

  這是軍中的稱呼,沈度此刻的身份是虎賁中郎將,而不是中書舍人。魏柏年,是他的最高主官。

  見到沈度,魏柏年頓時覺得不自在,似有寒意從背後生起,使得他的手迅速地放了下來,乾巴巴地說道:「嗯,不必多禮……」

  他的目光,有意躲避著沈度。一見到沈度,他就會想到沈肅,想到梨花林中那漫天的殺意,他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沈肅給他的恐懼太深了,深到他失了冷靜,對著這個職位比他低的沈度,他也只能乾笑著,然後匆匆離去。

  沈度看著魏柏年略顯慌亂的背影,心中確信了一件事:梨花林中那個逃逸的白衣人,是魏柏年!

  此刻試探魏柏年的傷勢,是沈度臨時起意。——他原本,是來確認朱有濟之事的。

  在接替人選一事上,他知崇德帝肯定會徵詢魏柏年的意見。畢竟,論起皇上在軍中最信任的人,非魏柏年莫屬。對此,沈度早有安排。

  他吩咐虎賁士兵,將龐贄的打算告訴了魏柏年。龐贄靠攏三皇子,這非空穴來風,沈度只是將這意向說出來而已。

  皇上的心思並不難猜,他能允許淑妃得一衛的支持,卻不喜其得兩衛的支持。二選一,最後接任西疆衛的人選必是朱有濟。

  只是,在進宮之前,他突然想到:魏柏年一直隱而不出,也不曾待客,就連虎賁軍都沒有能見到他,這是為什麼?

  沈肅雖然漸好了,但梨花林的事,沈度從來沒有忘記,那個逃走的白衣人,他也一直記著。難得有機會見到魏柏年,他就讓小內侍去試一試。

  這一試,果然試出不妥來了!魏柏年,原來就是那個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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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5 09:44 AM

第224章:虎口

  及至傍晚,沈度回到東園和沈肅一起用晚膳。他心神恍惚得太明顯,沈肅都不用想就知道有事發生了。

  到底是何事?朱有濟之事不順?

  聽了沈肅的問話,沈度放下了筷子,卻沒有說話,反而細細看著沈肅的面容。

  沒有了內力的反噬,經鍾豈和章老先生的調養,沈肅的臉色比以前好多了。但在為沈肅引出內力之前,鍾豈就直說了:就算沒有了內力,這麼多年的摧殘,沈老的身體肯定會比一般人人,也老得比一般人快……

  這言下之意,就是沈肅救了回來,也活不了很長壽。他都這個歲數了,還有多少年可以活呢?

  想起這些,沈度便十分難過,對梨花林中的事便自責更深,說出來的話語都是零碎的。

  「父親,梨花林中逃掉的人是……魏柏年。」沈度低聲說道,告知沈肅自己有異的原因。

  沈肅語氣一頓,臉容有了些微的變化,隨即道:「你知道了?」

  他的聲音太平靜,似是早就知道那個白衣人是誰。

  沈度訝異,隨即悟了。父親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本應該早就知道的。現在才確信是魏柏年,的確太遲了。

  當初,父親就承認了謀劃了梨花林殺戮的,是紫宸殿那位主子。主子手下得用之人、武功極高之人,除了魏柏年,還有誰?

  他早就該想到的,事情都已經這麼明顯了。還用做什麼試探?!

  沈肅歎息了一聲,目光憐愛地看著沈度,聲音卻陰冷陰冷的:「知道了又能怎樣?魏柏年雖然逃掉了,但受了那樣的傷。必沒多少年可活。至於他背後的人,現在能動嗎?」

  他很少說這麼話,也很少說得這麼直白。這就是他們當前遇到的情況,就算知道了魏柏年,又怎麼樣呢?

  魏柏年,只是個打手而已。他背後的人,才是沈肅在意的。以現在沈家的本事。要取了那個人的性命。或許也不難。但取了他性命之後呢?將大定拱手送到三皇子手中?將黎民百姓置於水深火熱之中?

  「是啊,不能動……」沈度喃喃道。兆民賴之之人,不能動。動則天地變色。

  沈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說道:「暫忍一時吧。時西疆衛已變,虎賁軍不宜有動了。魏柏年,就讓他多活幾年。我尚且不計較。你亦無須在意。」

  沈肅非是良善之人,別人踩他一尺。他要踐回一丈。但在梨花林這件事上,他卻現出了非一般的忍讓。不計較,是因為沒必要計較。何曾見過山中老虎與腳下螞蟻計較的?

  沈度直視著沈肅,迷惑地問道:「父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更恨他了!」

  沈肅一陣沉默。聖人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沈度更恨那個人。乃以直報之,並沒有什麼可詬的。

  「父親。我有恨!」沈度咬著牙,狠狠吐出這句話,雙眼都猩紅了。

  沈度有恨而不可散,此刻在永和宮內,同樣有人怨恨至極,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真的查探清楚了嗎?皇上真的那麼說?怎麼不是龐贄,不可能不是龐贄!」淑妃恨恨地說道,一雙鳳目死盯著跪著的內侍,一點都不想相信匯報的內容。

  「啟稟娘娘,的確是探清楚了。皇上的確說朱有濟比龐贄更適合,還是從坤寧宮回來之後說的。」跪著的內侍戰戰兢兢地回道。

  「謝姿這個賤人!肯定是她給皇上灌了什麼迷湯,令得皇上選定朱有濟。哼!我還沒想到她對前廷之事也有興趣,倒是失算了!」淑妃將茶盞一扔,聽到「光當」一聲響後,才漸漸冷靜下來。

  現在這個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淑妃意料。先是霍韜加上了「朱有濟」這個名字,後是皇上屬意朱有濟接任,這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幾乎令她慌了手腳。

  龐贄是她和那邊選定的人,為了將他推上西疆衛大將軍這個位置,他們才做了這麼多事。從刺殺傅銘到私兵出現,從朝堂彈劾到密報暴動,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現在,眼見著龐贄就能得到西疆衛了,卻半路殺出了一個朱有濟!朱有濟是什麼東西?不過是衛尉寺的一個繡花枕頭罷了,憑什麼能當上西疆衛大將軍?!

  如果真是他當了西疆衛大將軍,那麼他們所有的心力都白費了!還白白為他人作嫁衣裳!

  凡此種種,怎麼能不令淑妃怨恨?她有多想得到西疆衛大將軍之位,此刻就有多恨!

  「立刻通知三殿下,讓他速速進宮一趟。」淑妃柳眉一豎,這樣吩咐道。

  朱宣明很快就進宮了,同樣氣急敗壞。乍聽到「朱有濟」這個人名時,他還以為是一場玩笑,但秦績明確地告訴他:「殿下,不是玩笑,是真的!我得到了消息,皇上屬意的是朱有濟!」

  沒錯,這一次他得到紫宸殿的消息,不是來源於淑妃,而是來自秦績。成國公府在宮中有眼線,加上朱宣明這些時日經常說起龐贄,秦績自是非常留心宮中動靜,就知道了這個壞消息。

  就算淑妃沒有急信,朱宣明都打算來永和宮的了。

  「母妃,現在父皇屬意朱有濟。母妃可有辦法令父皇改變心意?若不是龐贄接任,我們就白忙活一場了!」朱宣明著急地說道。到了嘴巴的肥肉,他一定不會吐出去。

  謝姿既然有辦法影響父皇的心意,那麼母妃有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只要母妃有這個本事,那麼龐贄還有當選的機會!

  淑妃搖搖頭,聲音艱澀地說道:「后妃不得干政,皇上最忌諱的就是這個。若我去說這事,皇上肯定會訓斥於我,對事情並無益處。況且我去過紫宸殿了,沒說兩句,皇上就令我退下了。」

  「那個謝姿怎麼就能說這樣的事?」朱宣明脫口接道,隨即便發現不妥。他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止住。

  「……」淑妃臉色漲紅,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母妃,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孩兒只是太心急了……」朱宣明知自己傷了淑妃的心,急急補救道。

  「無妨,無妨。此事謝姿已經說了。我若再去說,就落了下乘,此計不可行,只能另想他法。」淑妃回過神,這樣說道。

  她不想承認謝姿比她有本事,卻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謝姿將她壓住了。

  她不知道謝姿在皇上面前怎麼說的,但可以確定的是,謝姿絕對不會提政事,如果換作她自己的話,她還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影響皇上。

  「另想他法?有什麼辦法呢?皇上怎麼會選朱有濟這個繡花枕頭,這個人根本不能和龐贄相提並論!」朱宣明的怒氣頓生,惡言就出了口。

  對這個皇族宗親,他以往只是譏笑幾聲罷了,現在,連撕碎朱有濟的心都有了。

  不想,淑妃聽了他這句話,眼中一亮,立時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是啊,朱有濟一點本事都沒有,憑什麼和龐贄爭?想必大臣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西疆是大定的門戶。能守住西疆的人,絕不能是才能平平的朱有濟。

  龐贄和朱有濟誰更厲害,一目瞭然。只要聯合大臣上奏反對,眾意難抗,皇上一定會慎重考慮的。

  朱宣明失望地垂下雙肩,搖了搖頭。淑妃的辦法或是可行的,但現在卻無法操作。現在人選的競爭,都是一種暗地裡的博弈,是不能擺在明面的。

  現在,朝臣都不知父皇換將的打算,怎麼讓朝臣上奏疏反對這個人選?若上了這樣的奏疏,才真的是死路一條!這不是明擺著告訴父皇,朝臣在窺探他的心意、甚至想影響他的心意嗎?這是大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淑妃已經沒轍了。母子兩人在永和宮商量良久,也沒能想出什麼辦法來,最後朱宣明只能告辭道:「勞母妃費心了,這事,孩兒再和幕僚們參詳參詳。」

  「去吧,這事還可以詢問成國公府的意見。至於那邊,我也會問問有什麼辦法。」淑妃歎了一口氣,心中再度鬱結。

  如果方集馨沒出事,說不定有什麼妙計,現在……

  朱宣明回到了府中,召集了所有幕僚,都沒得出什麼好計。最後想出辦法的,還是秦績。

  「殿下,既然皇上屬意朱有濟,這事又不能揚開。那麼我們只要將朱有濟除掉便是了。沒了朱有濟,就剩下龐贄了。」秦績微微笑道。溫潤如玉的臉龐,閃過了一抹殺意。

  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將朱有濟除掉。對付這個繡花枕頭太容易了,只要府中隨便一個死士,就能完成這事了。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要一個人長命百歲或許艱難,但要一個人死去,那就太容易了!——朱宣明也贊同這個辦法,並將此事交給秦績去辦。

  辦這樣一樁小事,秦績胸有成竹。可是,當他知道現在朱有濟在哪裡時,就知道,事情辦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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